大清早,吴家绾搂起上衣遮着淅沥沥的小雨跑来到剧组,群里消息今早4点半选群演,大家都争着抢着这个机会。
有的是为了一顿饭票,家境稍好的则为了搏一个成名的机会,真正有实力有背景的,根本不屑于这种碰运气的路子。
吴家绾住的地方距离剧组足足十公里的郊区,租金便宜附近的饭馆消费也自然不高。
这种早起晚归的日子,家里人常常劝说道:“儿啊,这日子哪有个头?说不定哪天就断了收入,等你老了可怎么办啊。”
清冷的空气扑在脸上,吴家绾膀子圆身子骨健壮,一米八多拔群的个头在人群中也算瞩目。
“来啦,赶紧。”
门口发早餐的大妈见了吴家绾热情的往屋里推了他一把。
选角的地方是个老宅子,曾经也是为了拍摄而搭建好的,吴家绾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意外的看见大院里那中年大叔,穿着一双布满污渍的运动鞋在雨中来回“啪啪”的走着,脸上的胡子也不刮,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
吴家绾禁暗叹:“同在一个屋檐,要是没点眼力见,还真把这副导演当做卖盒饭的。”
“嘿,我可真是被你气死了。”组长刘姐见了吴家绾气的咬牙跺脚,指着吴家绾说道:“瞧瞧,这都几点了?不知道现在多少人等着吃这碗饭。”
刘姐敲了敲手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继续骂道:“用的着你的时候到处找都找不到人。”
吴家绾一听这话,头脑里闪过一个激灵,看来今天选角有门。
按耐住心中的激动,吴家绾看着前面站成堆的人群各个都穿上了戏服,吴家绾厚着脸皮的找了一人问道:“兄弟,刚剧务说没说?还缺人不?”
“来晚了,这趟不缺人了。”
回话那人虽相貌比不上吴家绾这副英武帅气,身高也足足矮了一头,但人家戏服在身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在片场讲究的是效率,没听说过为了那个龙套演员延迟开工的。
吴家绾正犯难呢,突然侧地里钻出来一人不由分说的将吴家绾拉倒一边。
“你谁啊?”
吴家绾抬头见那人穿了半身古装戏服。
那人匆忙的说道:“我看你正找活呢,正好我临时有点急事,这身戏服让给你,我也不多要,五十块,当我没白跑。”
本以为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一听这五十块吴家绾心里就犯膈应。那人见吴家绾有些犹豫,也不多说,伸手招呼着远处没活干的。
“得了,五十块。”
吴家绾爽快的掏了五十块给那人,穿上那人脱下的戏服站到队伍里面去。
这五十块出的真是令人不爽,出场一上午的报酬是两百块,这样还能赚一百五,想到这吴家绾便释然了,总比一上午没活干强。
可抬头的功夫正好和刚刚的刘姐撞对眼了,两人距离不远,刘姐也没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自然而然的忽略了这个小小的内幕。
这场剧不比寻常,流量很大,组里有两位知名的大导。吴家绾一行龙套们需要做的是在主要演员到来之前,提前按照机位排列好各自的位置,熟悉自己所扮演角色的身份。
吴家绾穿着一身白锦步织的儒雅长褂,扮演一位过路的公子哥,换做是旁人没有露脸的戏,也就是晃悠着走个过场。
吴家绾不同,就跟学校念书一样,老师站在讲台上总能看见自以为是的同学搞小动作,哪怕一次不行,自己长此以往的坚持下去,总会有天被人相中。
再不济,看在他的精气神,刘姐也会多赏他一碗饭吃。
之前胡子拉碴的大叔是名副导演,其实刚毕业没几年,据说是跟投资商有些关系,挂了一个副导演的名头。
刘姐一路跟着毛导视察,这批群演虽是精挑细选的,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各自都有些特点,有的走路彪悍,有的说话时大小眼,还有的笑起来歪嘴,这些在刘姐看来根本不是大问题。
“你可不知道,整个市里的优质群演都在这了,不少都是名校出身。”
毛导悻悻的瞥了一眼街上的群演们,对刘姐的话感到好笑,随口说道:“你找一个我见识见识,哪所名校毕业的?”
刘姐神色略显为难,转念她冒出一个点子,拉着毛导往一个方向走去。
说话间,毛导瞥见一个年轻人,眼光里着实有那么几分意气风发的精气神,不由得往那人的方向靠了过去。
刘姐心中暗喜,面前这人正是吴家绾。
吴家绾见刘导走来,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下意识的收了收步子,站的更加笔直了些。
“这就是名校毕业的?”毛导刚要开口夸一夸这个年轻人,隐约间看见白色的长褂下面好像是一条运动裤。
“把你的腿迈出来。”
吴家绾憨厚的笑着,只是这脚却一步也迈不出来,没头没脑的回了句:“啊?咋了?”
这小子今天怎么回事?毛导跟你说话装没听见,刘姐心理着急,偷偷掐了吴家绾一把。
吴家绾忍住痛觉,还是那副憨厚的笑脸挂在脸上。
“您好毛导,我叫吴家绾。”说罢躬下腰伸出右手来。
毛导也没跟吴家绾多废话,用脚踢了一下吴家绾藏在大褂下的鞋子,用手将吴家绾往后推了推。
吴家绾什么身板,任由对方推搡丝毫没有退步,刘姐人精一样的看出了其中的猫腻,她猛地想起自己竟忘记事前给吴家绾安排裤子,眼下顾及不了这个小小的失误,一把猛掐住吴家绾的腰间。
吴家绾这下忍不住让出两步,同时也露出了藏在大褂下的运动鞋。
“好小子,你的鞋呢?”刘姐扯着嗓子吼道,生怕旁人听不见的样子。
“合着你鞋也不对啊,你鞋呢?”
毛导瞪着眼睛质问道。
本来从那人手里接过戏服的时候,吴家绾就有些疑惑,要说没裤子好在有长褂遮住,但少了鞋子就难免穿帮了,可那人说是只有上半身的戏,所以就没给配鞋子。
“靠,这都几点了?演员马上就要就位了,你搞什么?你给我出来,我问你这鞋子呢?”
毛导拉着吴家绾走到景外,一时间看热闹的都被这骚乱吸引过来。
“您别生气,刚有个人说他临时有事,让我替上来的,就没给鞋子,就这一身行头。”
吴家绾得罪不起这人,此事虽然错不在他,但他也能理解面前这位副导的心情,对于他粗暴的口吻也没做争论。
“靠,你找的都什么人。”毛导背过身子稍微走远些,然后招呼刘姐。
“鞋子都没穿,现在人傻呵呵的站在那,我怎么交差?你知不知这次的大导演是李应硕,他向来对这种细节要求很严格,你这不是故意给我找麻烦?”
听见那毛导扯着嗓子骂自己,吴家绾本就有些糟心,自己是来打工的,又不欠着你毛导的钱,你是导演你牛逼,但我也不是你家的仆人。
“说什么呢?你打市场里捡来的?显你嗓门大?”
骂仗吴家绾是不怕的,他巴不得对方是有点骨气的,干脆跟自己动手,打不死丫的。
毛导见吴家绾不怕,自顾自的缩了缩脑袋,侧过去对刘姐说道:“去!让他把这一身戏服脱了,一个鸡蛋坏了大家的蛋糕,这种人以后别再让我看见。”
刘姐连忙点头,转过来就对吴家绾说道:“找道具组,东西按照原价赔偿。”
“对,丢了的东西必须赔偿。”刘导插嘴道。
“我说了,不是我弄丢的,你们手里不是有签到的本子,一查就知道是谁。”
“我手里自然有签到本,但现在戏服在你手里,人家万一跑了呢?而且这戏服转手丢了,谁说得清楚?万一是转手后弄丢的呢?”
被骗了五十块钱本就晦气,现在还要赔这一身戏服,吴家绾明知道刘姐就是在故意为难自己。
这地方或许下个月就会来新的剧组,但负责建群拉人头的刘姐,手里掌握着几百名群演资源。
得罪了刘姐,或许今后连名字都不会出现在备选名单里。
“刘姐,真不是我,咱们共事也有段时间,我每天起早贪晚,做事始终是本分的。”
吴家绾跟刘姐打交道两三年了,多少帮自己说句公道话。组里的道具基本都不是量产的,像这种鞋子都是请人设计的,价格更是高的离谱。
“赔不起以后就别来了。”
刘姐用一副嫌弃的口吻说道,在外面开开玩笑,刘姐还当吴常运是自己人,在片场,这廉价的人情关系一分不值。
好啊,还真是群演千千万万,这钱我不出难道让刘姐出吗?
吴家绾苦笑着,咬咬牙谁都不差这千八百块,但就是这口气,如果不出,以后吴家绾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人在世上,谁也别总想着欺负谁,风水轮流转。丢了东西是吧,报警吧。”
吴家绾脱下戏服,气恼的甩在刘姐的肩膀上,头也不回的朝着场外走去。管你娘的什么主演,什么狗屁的档期,老子不干了。毛导见吴家绾走远,这才扯着嗓子又再骂些诋毁吴家绾人品的话。
外面雨下的挺大,吴家绾站在公交站等了半天,拿起电话本想打给家里,但他思来想去,这种消息还是算了。
脑海里忍不住感慨多年来的不易,人与人之间虽没有挂着牌子的三六九等,但利害关系决定了一切,想要在影视圈里出人头地太难了。
正这时,耳边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吴家绾被惊得抬起头来,只见朦胧的雨丝间闪着刺眼的光芒,随后脑袋“嗡”的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飞了起来。
这一撞,吴家绾魂穿到了1973年的香港,街上骑着单车的男孩高喊着:“特大新闻,华人明星李小龙意外身亡。”
吴家绾捏了捏眉心,刚才惊险的一幕仍旧心有余悸,他挺起身子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大通铺上,旁边横躺着几个赤裸着上身的青年,肌肉结实,看起来各个都像受过训练的练家子。
“常运,你咋了?没到起床的时间呢?是不是昨天翻跟头翻傻了?”
身旁说话的人是武行里同龄人排行老三的富顺,而此刻吴家绾魂穿的宿主,则是排行最小的老六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