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不见，玄冰城城主苍老如钟，嘴边的八字胡都变得苍白，狡猾不再，反而有了几分年老者的慈祥。
“你来了。”
“是啊，你高兴吗？”
玄冰城城主莞尔，随即命令管明道君，“管明，迅速驱散城内修士，一个不留。”
管明道君仰头看着木之青愣神了一下，然后收回视线，“是！”
他黝黑的面容有些许疲色，那是作用于精神上的疲惫。这些年他为了修炼没少伤神，五百年前他曾经试图晋升过化神期，却以失败告终。
而木之青却如旧日旧人，转眼当年言笑晏晏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才五百年……她就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管明道君很快从这些胡思乱想中回神，目光坚定下来。
他终生守护玄冰城。
木之青的目光从管明道君身上收了回来，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握紧得几乎留下伤痕。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此时此刻她的丹田中灵海激荡，元婴已经睁开了眼睛，在壁画中冲破的化神壁垒此刻才后知后觉的胀痛起来，排江倒海的灵力全数往她身上挤，让她几乎透不过气起来。
木之青蹲下身子，伸手抚摸冰冷的玄霜树树冠。
玄霜树透明如冰，看上去没有任何鲜活气，却足够美丽。
木之青闭眼一探，玄霜树对她任何防备都没有，她直抵玄霜树内里的五彩斑斓。
五彩斑斓绚丽极了，但是在这外边之下，却有一只又一只密集的异种趴在上方，缓慢的啃噬玄霜树本就不多的生机。
“这才多久，你就又被骚扰了。”
木之青喃喃低念，像是疼惜般的闭上眼睛。
绿衫的木之青闭眸感受着玄霜树，看上去竟然有一些虔诚。
而在她的头顶，是延绵不尽的黑云压顶，浓黑如墨，时不时有长蛇般的雷电来回穿梭。
“玄冰城主，你要知道天雷之下，玄冰城将不复存在。”
玄冰城主的目光坚定，从未有过的认真，“城池可以再建，若是没有了玄霜树，玄冰城又算什么玄冰城。”
木之青睁开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玄冰城主，态度却不高傲。
“妖魔挤在紫灵河中，全靠玄霜树的根镇压又能到什么时候。我给予之生机，不过治标不治本，总有一天玄霜树会被魔气啃食殆尽，到了那时，玄霜树倒塌，玄灵大陆只会被妖魔倾塌。”
玄冰城主苦笑了一声。
说来惭愧，他此时被头顶的天雷弄得坐立不安，但是木之青的话还是让他忽略了那些干扰。
“玄灵大陆妖魔众多，若是没有紫灵河，它们早就已经布满玄灵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若是有其他办法呢？”
木之青突然的话语让玄冰城主的话戛然而止。
他看着木之青，垂在身侧的手指紧张的蜷缩在一起。
“你是什么意思？”
“若是有其他办法呢？你愿不愿意付出你的毕生修为，毕生精力去做呢？”
天雷仍在酝酿，远方时有灵光乍现，不知道是哪位修士赶了过来，却只敢远远观望。
玄冰城主沉寂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每隔千年，魔人都将出现，而在上古之时，玄灵大陆曾有过一次布满妖魔的情况。当年百米之内若是有一个修士就有百只妖魔，那样的惨状没有谁愿意看到。”
木之青的丹田中灵海在翻腾，使得她全身上下的经脉里灵力一直在不停的回流。
她面无异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意盈盈，“话说起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都不知晓城主大人您对妖魔的执着来自于何处，不知晓这次我有没有这个荣幸知晓原因？”
在和玄冰城主对话的每一时每一刻，木之青都在忍受着无比痛苦的煎熬，比从前冒险将天雷容纳在身体里更加难受，但是她却吭也没有吭一声。
莫大的灵力太过庞大，已经不是凡胎肉体能够容纳的，急需能够毁天灭地的天雷重塑身体。若不是木之青的本体特殊，哪怕她的自制力再怎么强大，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
玄冰城主沉默一会儿，然后摸了摸苍白的八字胡，“你是灵树出身，恐怕不知道玄灵大陆上，众多修士不仅要苦恼于资源与资质，还要苦恼妖魔随时都会出入的威胁感。若是妖魔不强的话倒好了，但是很多时候修士就得折在妖魔出没的地方。”
木之青不惧妖魔，岂能知道修士们提心吊胆的日子是怎样的。
玄冰城主在天雷下抬头看着木之青，“你那一代的修士，除了东皇胜之流，能活到如今的还有几人？”
千年过去，宿天依靠着宿家的财力还能做她的家主，林广归还能靠着他的毅力与资质成为化神修士，那些以家族为首，以宗门为后盾的修士当然还活得好好的。
可是除了林广归，除了东皇胜，除了宿天依，除了沈长青这些人，千年前的那批修士哪个还有名字？
他们全都倒在岁月的洪流里，无声无息，人们只闻林广归，只闻木之青。
难道除了他们几个人之外，就没有人有机会晋升化神吗？
或许是有的，但是他们要提防妖兽，他们要获得资源，还有总是在玄灵大陆上下无孔不入的妖魔，这些总总加起来，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活到如今。
“听说你与沈家上代家主相识，你可知那位家主在西大陆遇到妖魔陨落？”
木之青丹田内的洪流逐渐转为平缓，眉眼静静。
“是啊，我与沈长风相识。”
昔日的旧识陨落得无声无息，就如同偌大一个沈家变得萧条一样，沈长风竟然死在一次妖魔出没中。
他的心脏早年受到重创，根本与化神无缘。
若是运气不好点，可能也就只能无声无息陨落了。
千年前的那批人又少了一个，用这种方式。
木之青良久露出一抹笑容，“城主大人，你该离开这里了。”
神识之下，包括玄冰城，千里之内只有寥寥几人。
管明道君赶来，正好听到木之青的话。
“……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