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木之青用上了飞行灵屋,但是她只是从另一边飞到落光院中。
落光院的损伤不小,能修的木之青挥了挥袖修了,不能修的她便懒得管了,关上院门,布置上禁制便完事了。
她坐在院中清洗茶具,泡上雪融茶发呆。
“如何?”节灵道。
“什么如何?”
节灵坐下来,“前人一定要占据半劫界的原因,你可看出来了?”
在欧阳思刚刚殉道还没到一天,节灵竟然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面色如常的和木之青说起先前的话题。
——也是,本来欧阳思便与他无关。
比起欧阳思的死活,节灵还有更多想问木之青的事情。
比如——
“世上拥有虚妄幻境能力的人数不胜数,可是却有一个永远不可能着道的人。”
他面前只有唯一一个听客,可是这唯一一个听客不愿意为他接话,木之青的神情笑盈盈的,似乎知道了他的问题,一副我不接,看你怎么说的样子。
节灵自问自答,“那便是自己。”顿了顿,他抬起星眸,“那时在虚妄中,你若是知道自己是谁的话,是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的。”
说着,他扬了扬唇,柔声问道,“所以,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幻境想要旁人陷入幻境很简单,可是施加幻境的人却要将自己困在自己的幻境中,那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为什么?
因为施法者知道幻境中的一草一木,知道幻境中的任何一个细节。
施法者就是幻境的创造者。
在这样的情况下,施法者想要陷入自己的幻境,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节灵听到木之青说,“我知道自己是谁。”她笑了,“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谁呢?”
节灵微顿,打量的看着木之青,像是在思考她说谎的可能性。
良久,他或许认为木之青不会说谎,问道,“所以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节灵看到木之青抬起茶盏的手顿在半空,垂下的杏眸遮挡住了所有的情绪。
“怎么做到的……”
蓦然,木之青笑了笑,扬起唇,杏眸也抬了起来,似笑非笑,“我回答过你了,那是我自己。”
“这,就是原因。”
节灵皱眉,好一会儿他仔细想了想。到底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心中福至心灵的想到什么。
但是他没有开口说,他只是伸手在半空中抓着什么,闭上眼睛。
这引起了木之青的注意力,“你在做什么?”
节灵没有睁开眼睛,轻声说道,“修为越高,越接近天道。天道知之世间一切事,创造了世间一切物。”他睁开眼睛,“当你靠近了天道,自然就能顺着某些轨道知晓一些天道才能知道的事情。哪怕十分只窥得三分,那也是世间钟灵之人。”
“某些轨道?”木之青忽然从记忆力捉到什么,“比如哪些轨道?”
“比如,”节灵似盛有漫天星辰的星眸移到空无之处,“比如一粒灰尘,比如一处空气,比如一只翱翔的飞鸟,比如一只攀爬的虫蚁……”他微微勾唇,似乎掌握万间事,“等等等等,都是处于天道之下,尽在天道的掌握之中。”
“……”
此时木之青终于有了一些实际感,一种节灵确实是千年前的天才人物,以一介散修之身越过那些天才修士飞升到半劫界的妖孽修士。
他说起这些的神情,好像也要融于万物之中。
他好像就是其中一个万物……是了,他本来就是万物之一,只是常人很少能深刻感受到这点。
或许,这就是节灵能够留在玄灵大陆的原因。
木之青抚摸着茶盏,节灵并不知道她在揣测他的能力。
“除了修为的增长,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做到这一点呢?”
“还有……”节灵星眸转动,看向她,“仔细听,仔细看,还有……”他伸出手,明明手中空无一物,他却像捕捉到了什么东西,“还有仔细感受。”
他侧眸,看着手中半响,含笑看向若有所思的木之青,“我想我知道你那句话的意思了。”
木之青有些明白了,“你感受到万物了?”
“感受到万物?”节灵将手放在她面前,缓缓摇头,“不,我感受到了你。”
这句话有些显得亲近了。
木之青挑了挑眉。
节灵却像是没意识到,张开修长白皙的手,骨节分明。
“我再教你一样东西。除了自己,离你最近的不是旁人,而是包裹在你身边的每一样东西,包括呼吸的空气,包括经过时吹起的轻风。”
木之青抿唇。
“你的任何情绪,空气能够感受得到,但是它们不说,微风能感受得到,但是它们不听。但是若有那么一个人想听,总是能听得到的。”
“一般人也看不到,听不到不是吗?”
节灵收回手,神情静静,“可惜,我有这个能力。”
“哦?”木之青神情不变,“那你说说。”
“我说说的话……”节灵的星眸上竟然带了几分悲伤,“那场虚妄,好像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
他带着几分遗憾,“能够说服自己进入自己创造的虚妄而融入其中,却还能身临其境的感到悲伤……”他一顿,“悲伤的不是因为欧阳思,不是因为莫须有的魔骨,不是其他人的厌弃对吗?”
“……”
木之青弯起眸,杏眸里细细密密的点起笑意,唇也是笑着的,绽放笑容,“你猜。你猜我是不是悲伤这些,或者,”她神情越发玩味,“你猜猜,我有没有真的悲伤。”
“你难过了。”节灵道,“我想来想去,会有这样的情况,是不是因为……”节灵问,“或许虚妄中不是现在的你,而是过去的你。也就像你所说的一样……”
节灵笑道,“从始至终都是你。”
木之青还是点着笑意,在微雪中看着他。
节灵轻轻抬手,一切雪花都被隔绝在落光院之外。
忽然,雪彻底停了,院外的喧嚣还在,天空的云层忽然散去,露出温暖的阳光,金色的太阳。
阳光是来得那么恰到好处。
在阳光下,节灵问道,“之青,你伤心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