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灵看了木之青许久。


    他还是难以想象木之青会有那样的过去，他更难以想象的是木之青会在意那样的过去。


    他还以为，木之青不管过得好还是过得坏，她都会随遇而安，永远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可是她说起往事的语气是那样在意，可是她专心修炼的速度是那样快。


    “你元婴后期了。”节灵忽而道，“距离晋升化神只差一步圆满。心魔是世上最强大的妖魔，它们无影无形，却是对于修士最致命的存在。修士越强，可以阻挡的东西越多，只除了世上最强大的心魔。因为心魔永远会比修士强，修士越强，它们也越强。”


    节灵自说自话了许多东西，床上的木之青似乎一点都没听到，正在专心修炼。


    “玄灵大陆除了飞升半劫界的时候，最强的心魔大概就是出自化神的心魔。化神心魔，强悍于毁天灭地的功法，会让人灰飞烟灭，神智全无，消散于天地之间，无人可渡。”


    “没人能知道自己的心魔是什么，有可能只是记忆中一件小事，有可能是你遗落在记忆深海的事情。”


    “在这之前，我一直对你的化神心魔有所猜想，偶尔也会好奇你的心魔是什么，却总是猜不对看不透。因为平常的你看上去坚固如城墙，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像是一汪虚假的海上泡沫，装模作样的给大海蒙上一层绚丽的色彩。”


    节灵喃喃的话语终于不像是自言自语，因为他对上木之青的杏眸。


    ——木之青不知道何时睁开了眼，嘴角竟然还是上勾的，杏眸中似乎带着笑又似乎没有，晃眼一瞧，还能看到她笑眯眯的样子。


    “但是今日，”节灵平静的和她对视上，“我大概终于有些头绪，大海为自己添上的绚丽色彩终于退下了一些。”


    他道，“你也在为自己的化神心魔做准备是吗？对于你的化神心魔是何种模样，你心知肚明。”


    顿了一下，他勾唇，“是不是？”


    木之青望着他。


    节灵无奈，“你别不说话。”他走过来坐在床头，一下子离木之青极近，“是我疏忽了，你在我遇见你的时候便有神智。比起一千年后不管是神情还是内心的完美无瑕，一千年前的生活显然比这些年深刻一些。”


    “就像你一直在怨我的，那一千年得到木心，浑浑噩噩的守护安定城，这样的一千年能有什么好滋生心魔的东西呢？”


    “你一共活了多久呢？”


    木之青瞧着他。


    节灵轻笑一声，“不管你活了多久，那几千年的凡尘，早已足够你化为人身后一直保持从容了。”


    “所以想要依靠你这几百年来的生活弄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完全是不靠谱的事情对吗？”


    “我忘记你千年前的漫长时光了，它们比这些时候更加深刻。而你完全将它们淡忘，于是我也不由将它们都空白掉。”


    木之青又开始托腮了，她在沉思。


    “我透露的东西有这么多吗？”


    “所以我说对了？”


    “说对？”木之青轻笑，“你尽管猜，反正不管是对还是错，我都会承认。”


    “所以承认与否认对你来说，你也是都不在意吗？”


    节灵看了她一会儿，垂下星眸，“你活得太久了，有些事情，你看似和常人无状，却已经是麻木了。”


    木之青抬眸。


    节灵站起身，于是她的杏眸由下往上的望着他，眼眸里黑漆漆的。


    “不过，”节灵道，“活得久除了不在意的东西变多，在意的东西却也会变多，你好像也不能免俗。”


    木之青凝望他一会儿，忽而笑开，“哪里比得过节灵前辈活得久呢？节灵前辈心中仿佛有一把算盘，什么事情都会变成一杆秤，在算盘上反反复复的盘算着。”


    说着，她歪头，“是因为在意的事情塞满了吗？所以节灵前辈若是不仔细算算空隙的话，到时候就会有撑爆心脏，结束道途的风险？”


    节灵的星眸微动，木之青夸张的捂住嘴，“啊，我说这么多话合适吗？万一节灵前辈的心脏装不下了，连同算盘和道途一起爆出来了怎么办？我这间屋子可装不下啊。”


    “……”


    节灵的手微动。


    木之青放下手，懊恼道，“哎呀，我不应该这样的，节灵前辈一定会觉得我装模作样吧？莫名其妙出现的大海又会故技重施的铺上泡沫的吧？那多惹人厌烦啊？”


    节灵星眸垂下看着她。


    “我记得你是常青树？”


    木之青静静看着他。


    “我认为常青树常青不凋，长久不败。”


    木之青笑盈盈，“你说这些做什么？”


    节灵道，“我今日似乎惹恼了你，但是我的目的确实是为了安慰，或许做得有些糟糕。”


    木之青笑了。


    节灵沉默一会儿，“你且生气一会儿，等之后我或许能够给你讲讲我的往事，我的化神心魔。”


    节灵的身影隐去。


    外面的天色早已几经黑暗，经过白日与黑夜。


    毕竟木之青和节灵沉默的次数太多，每一次的沉默又太长。


    此时外面应该正好是一个黑暗，连带着屋子也黑了下来，黑暗逐渐淹没木之青的神情。


    这似乎是个营造神秘，畅所神情的时候，木之青却用木棍一挥，点燃了烛火。


    火光昏黄，她脸上竟然还带着笑。


    “好啊，我就等着节灵前辈跟我说说往事，堂堂节灵大能，可千万别有言而无信这个品德啊。”


    在这种时刻，她竟然说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木棍闪了闪，似乎是节灵在回应。


    装模作样？


    木之青叹了口气，“你这么说我，我真的很难开心得起来，明明是难得吐露心扉的时候。”


    她坐回去，看起来是打算若无其事的修炼了，“节灵前辈，”她语带玩味，“希望你的往事不要给我这个机会。”


    说完，木之青闭上明亮的杏眸。灵气漩涡几乎在下一秒掀了起来，她竟然这么快就陷入修炼，好像一点阻碍都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木之青心无旁骛，尽情沉浸在灵力的滋养中，浑身毛孔都为灵气张开，感受着灵力增长的好处。


    修炼不知岁月，时间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