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文柳不知道为什么鱼儿看起来会那么累。


    果然普通的鱼儿就是比较容易体力不济吗？


    他偷偷看木之青，发现她喜欢，于是也就带上喜欢的心思去看鱼。


    许久不见木之青，宿文柳对她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在沈家不是不疑惑的。


    他想叙旧，想无话找话。


    然而宿文柳到底不是当年的小年轻了。


    很多事情他不再随心所欲，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最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于是木之青立在一旁，听着宿文柳和沈长青一来一回说着话，他们像是在试探着什么，她并不惊讶。


    这才是宿文柳。


    “说起来，”宿文柳面带忧虑，“我方才去看长风，长风的精神很不好，恐有心魔，我身为友人，却不知道如何为他排忧。”


    他顿了下，继续道，“家主是长风尊敬的大哥，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向来崇拜你。”他叹口气，“这次多亏了你，否则长风他……恐怕也活不下来，谁能想到发生这种事呢？”


    这么一番话，暗中藏了好几个心眼。


    “一展琉璃壁你看了？”


    “如今玄灵大陆谁人不知？”宿文柳道，“也是因为这样，外界不少人都佩服家主。在这种境界下，还能带着沈家重创辉煌，这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


    这就是在胡说了。


    沈长青哪里是重创辉煌，他就差直接将沈家送到东皇家手里了。


    沈长青勾唇，意味不明的笑了下。


    宿文柳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中惊疑。


    他从前见过沈长青，且因为沈长风十句不离大哥的原因，对沈长青比对旁人都要熟悉不少。


    他知道沈长青是个传统意义上的世家公子，可是这次相见……不一样，他身上多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宿文柳寒毛直竖，觉得不适。


    但是木之青的存在，又驱散了这种感觉。


    他看了木之青一眼，觉得心中安定。


    木之青看似目光没在他们身上，但是他知道她定是将耳朵高高竖起，他们之间的对话她不会漏掉一点。


    并非刻意偷听，而是光明正大地。


    期间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木之青没再注意听了。


    没意思。


    她幽幽叹了口气，有些无聊。


    沈家好像没有热闹可看了。


    在木之青眼里，沈家的价值已经快压榨干了。


    那日一展琉璃壁关闭后的场景，实在太精彩了。


    所以是不是可以走了？


    木之青左思右想，心中盘算着。


    “木姑娘。”


    忽听宿文柳将话头引到她身上，声音轻柔，像是生怕惊扰了她。


    唔，对了，还有宿文柳……


    木之青的注意力回到他身上。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要不然她先离开算了。


    当然，她不是在惧怕他。


    宿文柳敏锐察觉到如果他说了不该说的，木之青随时打算溜走的态度。


    他沉默了一下。


    明明心脏受伤的是沈长风，他却也觉得自己心疼了起来。


    宿文柳抛开这些，眉眼舒展，轻轻问，“长风若是看到你会很开心的，我们一起去瞧瞧他如何？”


    他在这个地方遇到木之青，哪里不知道对方想见沈长风早就去见了，但是他还是发出了邀请。


    沈长青以为木之青会拒绝，却看到她歪头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好啊。”


    “咔嚓。”沈长青手里不知捏碎了什么。


    宿文柳注意到了，微微皱了下眉，却不动声色，“那便不叨扰沈家主了，等见完长风，我会自行离开，绝对不让家主为难。”


    沈长青带着和熙的笑容，“不用那样着急，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不嫌本座招待不周就好。”


    两人客套了几句，木之青在一旁好奇看着，于是他们便装不下去了，宿文柳便跟着木之青一道走了。


    沈长青站在身后看着她们相携离去，木之青非但连告别都欠奉，跟着人走的时候还脚步轻快，对着宿文柳说话，“你知道你们刚才像什么吗？”


    “像什么？”明知道不该接，宿文柳还是抵御不了她明亮的眼眸，配合的问。


    “像两只狐狸，互相推托着根本不喜欢推托的东西，只是因为心中狡猾的算计。”


    “……”


    沈长青直到再也看不到她们的背影了，才转回身看着池塘里的鱼儿。


    池水中倒映出他平静得不同寻常的脸庞。


    木之青说得没错，他什么都没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就连他能随意袒露真实自己的不多时候，也能随时化为乌烟。


    她拍拍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直到离去很久，沈长青才意识到心中孤寂寥寥。


    他闭上眼。


    ——


    宿文柳终于能和木之青独自相处了，这样的时候绝对不多，且恍若隔世。


    “沈家的布局很有意思，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井然有序。不像宿家，不管上下老小，永远都是嬉笑怒骂，对辈分注重反而没有那么多。”


    木之青目光奇异的看他一眼。


    宿文柳的面上功夫做得很好，心中却很紧张。


    ……他看似在贬低宿家，其实试图激发木之青对宿家的兴趣。


    内心的小九九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


    木之青转过去，唇角微勾，带着些不经意，“看来宿道友的姑姑倒是与众不同，至少在你们姑侄两人身上看不出这一点。”


    “……”


    宿文柳讪讪，“我的父母恩爱，时常出门游历，我基本是跟着姑姑长大的。”


    木之青不知信没信，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宿文柳抵拳轻咳一声，不敢再多说什么。


    他确实怕他姑姑。


    应该说宿家上下，没人不怕宿天依。


    就连他父母都不愿意招惹的存在。


    宿文柳斟酌了一路，眼看沈长风的院子近在眼前，他终于憋出一句，“有时候水深的地方虽然热闹，但是也会因此引来大鱼潜伏。在下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木姑娘身在沈家，还需要多加当心，不要被拖入局中。”


    上天明鉴，宿文柳带着不能再好的心说出这些话，然而说完却不对味，他立刻后悔了。


    然后他看到木之青回头看他一眼，碧绿衣衫很是显眼。


    她的唇角上勾，不知是听明白没有，宿文柳却看呆了。


    而木之青笑眯眯，转回头一脚踏进沈长风的院子，好像什么都没听懂。


    噗通。噗通。


    宿文柳的心在跳着，如同下蛊。


    时隔数百年，他依旧为木之青一张笑颜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