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瘴林一事过后，足足过了百日，木之青和罢九才终于在紫瘴城等到他。


    罢九担心得不行，“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才回来？”


    罢一说了发生的事情，“除了沈长青，沈家弟子全被邪魔谷谷主一网打尽，最后是他以精血为祭，生成死阵，最后才杀掉谷主。”


    他顿了一下，“沈家误判谷主的修为，沈家大公子还算厉害。”


    罢一说着这种话，却是看向木之青。


    木之青专心逗着小九，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顿了下，罢一伸了个懒腰，“哎呀！这种事情我还是不要操心了，左右已经帮了木道友的忙，我还是云游去吧！”


    这下木之青听到了，笑盈盈的道，“罢一道友这次可小心些，别又闯到蛇窝里，给人当了蛇食。”


    “……”罢一讪讪，“木道友你这张嘴真是……”


    罢一一走，木之青也要走了。


    罢九连忙问道，“你去哪？”


    木之青侧看过来，似笑非笑，“罢九道友总不能非要寻人跟着。”


    他闭了嘴，只能看着木之青独自一人越走越远，直到淹没在人群中。


    是啊，这是修仙界，哪个修士不是道路朝天，各走一边，哪有永远的同伴呢？


    修士能力再强大，也永远是孤身一人走在道上。你说孤独？修士不会有这个概念。


    他们翱翔在天际之中，飞跃在丛林草地，他们没有家，任何一处地方都是他们的家。


    在修士眼中，自由、飞翔、强大，哪一种都比虚无缥缈的情感要更为重要。


    木之青来到了西大陆的凡人界，这里和安定城其实没什么不同。他们要么安定活着，要么活在杀戮之中。


    西大陆没有了邪魔谷，不代表没有了邪修。


    木之青几乎走遍西大陆的凡人界，看着凡人帝王颁发多生子的命令，以此来填充凡人人口。


    每隔五年，就会有小家族过来测灵根，这时凡人们就会求爷爷告奶奶，带自己灵根虽然不好，但是有望仙缘的子嗣前往家族修仙。


    哪怕是给修士们当杂役弟子，为练气弟子倒屎倒尿，干杂活。


    这算什么呢？


    只要有望仙缘，就算这人是千金小姐，王侯公子，照样会为了这一个位置拼命往上爬。


    木之青不奇怪他们挤破头皮也要进去的执着。


    仙人不论好坏都能凌驾于他们之上，他们为什么不行呢？他们也想当。


    谁都有梦，他们每个人都在想：万一呢？万一我能飞升成仙呢？万一我就是那个万中无一能脱颖而出的人呢？


    木之青饶有兴趣的看了几年家长里短，目睹小家族的练气修士前来测灵根，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她很少出手干预，大多只是看着。


    不管哀嚎声如何惨烈，哭叫声如何凄厉，她仍只是看着。


    毕竟在过往许多年，她只能看着。


    直到木之青经过一处荒郊野岭。


    这还是凡人界的地盘，灵气稀薄。


    此处有一座古宅，似乎缺少护理，但是还算干净整洁。


    有路人经过，都会进去歇脚。


    本是寻常的事情，但是最近几年他们都不敢靠近。


    “不能靠近！特别是有情之人，只要借宿，第二天必横死！”


    这么一来，人烟更是稀少了，凡人们宁愿绕路，也不愿靠近这里。


    木之青推开门，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吱呀”声响，似乎不堪重负般。


    她手里拿着木棍，凡事都避免让自己动手。


    因为这里的灰尘实在太大了，即使有灵气屏障，木之青仍然不愿靠近。


    古宅的院子还算大，四处通风，是个冬暖夏凉的好地方。


    只是不知为何，地砖的颜色太深，缝隙之间更是朱红，上面长满了青苔。


    每隔几米，地板上就有怎么也洗不干净的深色痕迹。


    “咳……”


    不知哪来的一道轻咳，泛着阴凉。


    木之青回头，看向厅堂的主屋。


    脚步声几乎静默无声，但是木之青还是听到了，她听出其中的虚浮无力，但是主人尽力维持每一步距离。


    终于，一个人出现在门口，并未跨出门槛，只是黑沉着一双眼睛，静静望着木之青。


    木之青望着她，第一眼注意到仿佛落满了雪霜，一头花白的白发。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绣花鞋上。


    “咳。”来人忍不住又咳了一声，轻轻捂住嘴，动作内敛。


    她将手放下，两手交叠在腹前，原先森冷到极致的脸庞忽然添上几分羞涩，微微一福身道，“小女子失礼了。”


    木之青的视线落到她的脸上。


    这是一张苍老如树皮的脸庞，几乎认不出来本来的模样。


    木之青面无异色，杏眸流转，笑意盈盈，“见愁道友，许久不见。”


    “是许久不见了。”见愁道君轻轻一笑，苍老的脸庞竟然能看出几分婉约，白发自然的垂下，几乎到小腿。


    ——不是她头发长长了，是她的身高变了。


    就跟寻常的老人家一样，佝偻着背，脸上褶皱许多。


    “你要死了？”木之青问。


    一照面就问，十分直接。


    见愁道君似乎感到无力，轻轻靠在门框上，很温婉，“没想到在最后的日子里，我能见到你。”


    她似乎伤得很重，每次说上几句话，就要咳嗽。


    木之青看着她。


    见愁道君抬头，望着头顶的阳光，布满褶皱的眼皮下，是黑沉沉的眼眸。


    “这里，就是我家。”


    “他们都说，你是东大陆邪修。”


    见愁道君笑了笑，摇头，“只是不愿出现在这里罢了。如今会出现在这里，也许是因为怀念，也许是因为其他，便来触景伤情。”


    “再不来，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见愁道君低下头，“这座房子的每一处颜色，代表着我杀的每个人。”


    她抚摸着门框上的血色，似乎陷入追忆，“这是我前几天杀的，他将原配骗来此地，将她杀害。”


    见愁道君抿唇一笑，“我没有阻止。只是将他杀了，捏破他的灵魂。”


    木之青认真听着。


    半响，见愁道君忽感感慨，“在生命最后的时刻，能看到你，我想我是开心的。”


    就这么一会时间，她似乎更加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