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之青托腮,“见愁姑娘对邪魔谷好像尤为关注。”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和见愁道君的相见,大多在西大陆紫瘴林,明明她是东大陆扬名的邪修。
随云并没有停止飞行,窗外的白云掠过,比金山里的天空好看多了。
见愁道君垂眸,这时候才发现她的睫毛竟然生得极好,浓黑茂盛,也是因此,将她面相带上几分病态。
木之青笑了笑,看着窗外,“金山里的天气很不好,数月的雨,要么是绵绵小雨,要么是倾盆大雨。”
见愁道君温和道,“小女子以前是讨厌雨天的,现如今却是还好。”
嗯?这是要跟她交心?
见愁道君抬眸,似是羞涩般扬起三分笑,“小女子知晓,木姑娘好奇小女子的往事。虽说小女子不觉得这些过往有什么特殊,但是小女子既然有所求,自然得拿出些诚意来。”
见愁道君道,“就如同世间常见的悲剧一般,小女子的一生逃不了负心汉三字。”
木之青问,“你若是难过不想说,可以不说。”
见愁道君摇头,“外界的传闻其实不错。我记得那日是个雨天,我下毒害了我温柔的丈夫,还有那对慈祥的公婆。”
木之青道,“这么好的评价?”
“嗯。”见愁道君笑道,“毕竟小女子是疯妇,疯妇做什么都是不奇怪的。”
玄灵大陆给见愁道君起的外号,就叫疯妇。只是那是金丹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没人敢这么说了。
木之青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她指的是她无缘无故杀掉温和的丈夫与慈祥的公婆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她是疯妇。
木之青稍微坐正了一点,非但没有半点安慰的意思,反倒杏眸亮晶晶的,带着期盼。
旅途中能遇到见愁道君说起她的往事,真是最荣幸的事情了。
“后来呢?你直接毒死他们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吗?”
见愁道君眸光微颤,看了她半响才伸出手。
血气与煞气忽然传遍整个屋子。见愁道君的手里出现她的法宝,一炳自很久以前就跟着她的长枪。长枪上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意,邪气到骨子里了。
而大家闺秀般的见愁道君拿着长枪却没有半点违和,仿佛与生俱来般。
这时候才看出见愁道君是个实打实的邪修。
见愁道君在木之青的随云里拿出自己的本命法宝,是一件特别值得提防的事情,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居心。
木之青却饶有兴趣的看了一会儿,替她答道,“见愁姑娘用它杀死他们的?”
见愁道君轻轻应一声,看着长枪的目光带着柔和,像是对待情人一般。
“我一介女子,哪里能买到什么毒药呢?我只能谎称家里遭了老鼠,去药铺里买了些老鼠药。因为银钱不多,他们只是失去了力气。”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我只好拿着它捅过他们的手脚,心脏,也是因为这样,小女子才有认识木姑娘的机会。”
木之青道,“那真的是太值得庆幸了,不然我也认识不了见愁姑娘。”
见愁道君嗯了一声。
“那你的孩儿呢?”
“孩儿……”
木之青的单刀直入让见愁道君的心微颤,半响,她笑着道,“我此生有一双儿女,乃是一胎生下,生得玉雪可爱。奈何儿女五岁那年,他们的父亲成了探花郎。”
木之青想了想,“探花郎的妻子应该有旁的人想做,但是不应该祸及儿女吧?再如何,庶子庶女还是做得的。”
“木姑娘聪慧。”见愁道君似陷入追忆,眸光悠远,“可惜,我不愿退位。”她惨然一笑,“我凭什么退位呢?我是名门正娶的正妻。”
“后来呢?”
“后来……”见愁道君说,“儿子溺死在西湖中,面貌苍白,或许双生子有什么感应吧。女儿同样受了惊,体弱多病,患了咳疾,怎么治也治不好。”
木之青像是铁血无情的判官,一点都不顾念人的感受,兀自道,“可是半途入道的人不管是邪修还是法修,没有被逼入绝境,便不可能入道。”
见愁道君笑了,眼里没有悲伤,也没有其他。
“旁人道小女子是疯妇,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杀死他们,浑身浴血之时,我的女儿打开门看到了。她哭喊不止,不认我这个娘亲。”
她顿了好久,才惨然一笑,“小女子的杀意止不住啊。”
随云里沉默了许久。
侧头看着窗外的见愁道君慢慢看向木之青,有礼道,“您瞧,小女子的故事没什么特殊的,您去南大陆走一遭,随处可见的。”
“我已经看过了。”木之青正襟危坐,认真的看着她,“所以,你的女儿到底是谁杀死的呢?”
“……”
很少能见木之青坐得这么中规中矩的时候,她从来都是懒懒的模样,好像没骨头似的,不是趴着就是倚着。
显然以她的聪慧,不可能没明白见愁道君的言下之意,但是见愁道君还是说了。
“是小女子。”
木之青讶异,“以见愁道君多年的执着,竟然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女儿是谁杀的吗?”
见愁道君静静的看着她。
木之青笑了,笑得张扬,“虽然和见愁姑娘相见的时候少,但是我看人从来没有输过——一个不顾公婆逼迫,丈夫恶语相向的人,为了儿女痛下杀手。总不会绝望着绝望着,将自己的精神支柱,自己最重要的人一并杀了吧?”
“……”见愁道君沉默的看着长枪。
木之青上千年到底没有白活,她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名叫冬善的道友,他虽然名字有个善字,但是他一点都不善良。以凡人的绝望憎恨为修炼的来源。见愁姑娘如此在意邪魔谷,该不会就是碰上这么一个邪修吧?”
“是他让你亲手杀了自己最在意的人……”
“不,是小女子杀了她。”
见愁道君笑出眼泪,“对不住,如此无礼,打断了木姑娘的话。”
她笑,“若是小女子早早妥协,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