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角落。


    由某种海底的岩板搭建的洞窟，或者大地之下的裂缝。


    这里面满是潮湿并且阴冷的深海气息，以至于裂缝的两侧覆盖着厚重的海洋藻类，空气中也弥漫着某种腐烂与沉寂的味道。


    岩板的表面布满了深海生物的痕迹——被腐蚀的贝壳，奇形怪状的生物骨骼，和曾经活过的存在的扭曲影像，那是深潜者的化石，并且按照某种特定的方式进行排列，然后祭祀。


    虽然深潜者不会老死，在人类未诞生之刻，举行祭祀的祭品，正是它们自己。


    最深处的岩板上，就记述着那久远之刻禁忌且扭曲的一幕。


    那些古老的深潜者，正在献祭自己的同族以供奉，取悦那中央的，不可名状的存在。


    而这个巨大岩板的前方，则是一个背生双翼的章鱼头雕像，一看上面磨损的痕迹就知道这东西肯定经历了漫长的岁月。


    这个雕像的周围是那些虔诚的匍匐着的深潜者，为首的则是一尊鳞片脱落，血肉模糊，骨质暴露，器官耷拉在腹腔的缺口处，身形一半糜烂一半畸形的巨型深潜者，不时的传出痛苦的哀嚎。


    这个血肉模糊的巨物正是达贡，这个深潜者的领袖如今的状态确实不怎么好，就算是跟深潜者对比都算是长成大残的模样，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祂身上的血肉已经在不断的恢复中，只不过，在不断的恢复时，那些已经完好的血肉则会再度糜烂，周而复始，并且无始无终。


    如果许晨能看见达贡身上的伤势的话，肯定会震惊于祂身上三级烧伤外加三级照射病的大面积创口的严重程度，连腹腔里面的内容物都差点兜不住。


    都这样了，活着都是累赘，还不如噶了干脆。


    祂虽然早已经知晓了天空中的核弹，并且想要干涉核弹内部的电磁结构，但是奈何核弹的外壳被许晨处理过，短暂的阻挡了祂对核弹里面电气构造的污染，而这短短的时间已经足够核弹精准的落在祂的身旁。


    巨大的火球当场将其吞噬，其上千万摄氏度的高温直接导致祂被烧的仅剩一些干涸的血肉，即便是用血肉填充，祂本体的细胞被辐照损伤而失去功能，现在的模样已经是祂用能力强行塑性之后，最好的效果了。


    达贡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略微有些畸形的手臂，而后直接右手发力，将上面的血肉撕了下来，而后吃掉。


    那些火球有该死的奇怪力量，生长出的血肉都太过无序，如同……的惩罚。


    祂的信仰神还未复苏，无法庇护祂的眷属与子民。


    祂希望，这些血肉再度生长出来的时候，可以长的更加正常一些，更加……繁盛一些。


    达贡思绪沉寂了一下，而后眼中突然闪烁过惊恐的神情，因为祂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的在自己的思维中描绘另一个恐怖的外神。


    这似乎对祂来说是很恐怖的事情，祂与那个外神的联系已经够多了，现在祂的目光还未沉寂下来，这时候指向祂可不是什么好事。


    达贡现在即便是伪神，但是在地球上，在未复苏的克苏鲁的时间段内，祂也是极其强大的超凡生物，甚至可以借用克拉辛的力量来扩张祂的领域。


    祂的超凡影响非常强大，因此在超凡力量沉寂的地球上，显得格外的扎眼，即便微弱的指向也可能导致某些未知名存在的窥视，而祂仅仅只是一尊伪神，并无相应的格位，与祂对视则注定会沉沦于血肉。


    达贡发出痛苦的哀嚎，发了疯一样抓下自己身上那些畸形的血肉，用痛苦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然而祂惊恐的发现，自己愈是想要用痛苦填充自己的大脑，“祂”的形象在自己的脑海就愈发清晰。


    祂的身躯开始复苏，血肉开始沿着骨骼与血管蔓延，似乎正在痊愈就连痛觉也被某种欣慰感替换，如同微醺的睡梦。


    周围的深潜者见到自己的父神似乎在痊愈，于是发出兴奋的嘶叫。


    然而达贡向来古波不惊眼中却流露出无比绝望的神情。


    祂无比熟悉这种力量，因为克苏鲁也继承了祂祖母的部分全能，祂就是用这种力量杀死那些科学家的，并且祂更是将一颗本源沾染了一个人类学者和那些窥探巢穴之人，让他们化为丰穰血肉来警告其它渺小虫豸。


    所以祂知道自己已经完了，祂的指向已经引来了——


    莎布·尼古拉斯。


    至高母神


    黑暗丰穰之女神


    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的奇妙注视。


    祂不屑于破坏，祂慈祥又仁爱，祂喜乐于繁衍与生育，祂回赠于丰穰。


    祂假借那个外神力量的时候终知道自己将会有这么一天，但是祂没有想到却是现在。


    达贡看向克苏鲁的雕像，祂不打算反抗，也不打算采取任何措施，因为现在做什么都毫无作用，祂靠近了两步，并且想再靠近祂主人的雕像，渴望沾染上祂的气息。


    那些微小的无序引发了另外一种强大的无序，得到的应当得到，失去的继续失去。


    外神的馈赠大多不出于善意或者恶意，并且沉重无比，达贡身上新生的血肉欢呼雀跃而又贪婪的蔓延，血肉在吞噬血肉，祂身上的血肉已然疯狂失控。


    “……gnaiihr''luhhor……”


    周围的深潜者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担忧的注视着它们的父神。


    达贡闻言，回头注视着祂的子民，祂身上的血肉愈发活跃，具有活性，祂就愈发接近于“死亡”，祂的身躯会活着，但是祂的存在则会被身躯吞噬。


    但是，祂忧心于另一件事，一旦祂“死去”之后，黑山羊会不会将目光移向祂的眷属。


    祂不能提起，否则又会产生新的指向，并且它们的种族有非常适合承载黑山羊力量的躯体。


    “……勿需担心……这是丰穰神的馈赠，而我将会永恒……那些在巢穴中的子嗣状况如何？”


    达贡用沙哑的声音说出深潜者的语言，他的血肉开始向四面八方流淌，而腿部的血肉已经开始向地面蔓延。


    那位深潜者虽然觉得有一点不对，但是听到父神的话之后，仍然摇摇头，有些悲伤，还有一些畏惧。


    “巢穴子嗣血液中仍然流淌着恶的水，在卵中仍会缓慢的变得畸形，它们受伤后仍然不会愈合，一出生就发出痛苦哀嚎……”


    “沾染恶水的族人呢？”


    “它们软弱不堪，皮肤溃烂，并且不会痊愈，一部分已经死去，而另一部分在苟延残喘。”


    这些深潜者都是被钴弹辐射海水波及到的生物，那枚钴弹将拉莱耶，也就是深潜者的巢穴变成了一片死地，剩下的深潜者也被迫转移到了其它的地方。


    而深潜者族人因为永生的特性，即便是沾染了钴弹辐射也不会轻易的死去，虽然死不了，但是新生的血肉一般都长的奇形怪状，大部分是半残，本来已经损失了够多的族人，深潜者希望能生下的子嗣补充整个族群的数量，但是却发现大部分新生的子嗣基本上都是畸形儿，仅剩的则是死胎。


    这些残废，痛苦，且一直在毁灭与愈合的族人无比契合于黑山羊的指向，引来祂的注视，一旦让黑山羊的祝福在族群中蔓延的话，它们将会迎来灭顶之灾。


    “将那些沾染恶之水的族人都献祭给主。”达贡迟疑了一下，随即说：“用火。”


    作为深海中的文明，它们对火焰避之不及，在它们看来，火焰是世间最令它们厌恶之事物，只有处理最让它们厌恶的东西才会用到火焰与高温。


    比如海底火山。


    达贡冷漠的注视着面前的深潜者，祂此刻不容置疑。


    他存活了太长的岁月，大脑中知道无数隐秘的知识，知道这样的情况要怎么办法才能保全祂的族裔。


    那些痛苦的族人既然无法痊愈，那么就不应当继续活着，黑山羊失去了令她感兴趣的东西，自然就会移开目光，如此才能避免危机的降临，解决族人的危机。


    那位深潜者点点头：“遵循你的令，父神。”


    而后，那只深潜者犹豫了一下：“父神，我还有一件事要汇报。”


    达贡的半身上开始生长出类似神经结构的簇状肉芽，那些肉芽顶开了鳞片，在轻轻的摆动，就像是藤壶一样。


    祂只是偏了偏头，示意那个深潜者说。


    “那些虫豸找到了杀死不可视者的办法。”


    达贡点点头，祂肩头上的肉芽见缝插针，直接攀爬到了祂的脸上，兴奋的蔓延。


    “让所有的奴仆出动，我们的仪式很快完成，不再需要他们了，他们只需要拖延一点时间足矣。”


    这就是祂为何这么坦率的面对永生的“死亡”，因为祂已经做到了祂要做的事情，剩下的已经不需要他的参与。


    “当我获得丰穰神的馈赠后，我将会沉睡，不要触摸我，将我之血肉也献祭给主，而你们需归于你们母神海德拉的统领……”


    达贡呢喃着，祂的鳃开始像血红的花朵一样绽放，祂的器官开始拥有自己的生命，眼球一片血红，随即那些蠕动血肉缓慢笼罩祂的后脑，想要包裹住了他的头颅。


    “我们在海中的克苏鲁，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奉行在拉莱耶，如同在伊哈·恩斯雷……愿你的国来临…………”


    在达贡还能动的时候，他匍匐在了克苏鲁的雕像面前，想要接近祂的主人。


    祂即将死去，但是祂的身躯化为血肉确实永恒了。


    估计连许晨也没想到，最后达贡并没有死在人类的手上，而是另一个外神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