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duangduangduang，一路滚到艾涵舟面前，瞅瞅画板。


    画板中央，有一个小小少年。


    估摸十四五岁，最多不超过十六。


    气质干净，眼神清澈，眉目间萦绕着淡淡的忧郁。


    正如艾涵舟所言，他长得很漂亮，拥有稍触即逝的易碎感。


    艾涵舟凝视他的目光，复杂而又悠远，似乎有很多未说完的故事。


    黑汤圆盯着画，瞧了好半晌，没有立刻行动。


    艾涵舟望着作品出神良久，才问，“你能变成他吗？”


    黑汤圆慢吞吞滚到比较空旷的位置，雾气逐渐变浓，铺天盖地。


    等到浓雾再次散去时，艾涵舟在雾气中央，看到那张阔别已久的脸。


    他弯起眼睛，笑着说，“一模一样，你果然很厉害。”


    “你没有其它话要说吗？”灰雾开口，连声音都完全相同。


    艾涵舟却摇摇头，“该说的话，在他临终时说完了。”


    灰雾抬起纤细柔弱地手，捂住胸口，“原来我死了。咳、咳…”


    他装模作样咳嗽两声，作势要咳出血。


    “停，更不像了。”艾涵舟原本有几分动容，看见他「接不到戏」的演技，彻底没了念想。


    灰雾默默把假血收拾干净，暗想人类真难伺候。


    “他不是因病去世的。”艾涵舟眼睫低垂，轻轻说出两个字，“自杀。”


    灰雾仰起好看的脸，静静听他诉说。


    星际时代，伴随着各个物种身体的不断强化，再加上感情疏远淡漠，宇宙中早已经没有「自杀」这个概念。


    艾涵舟却能够理解昔日的玩伴。


    对于他来讲，自杀不代表痛苦，而是痛苦的解脱。


    后来艾涵舟选择学医，选择成为临终关怀师，有一部分原因是受到了那位玩伴的影响。


    “如果非要我说点什么，”艾涵舟认真思考两分钟，一本正经说，“这张脸很适合你。”


    “……”灰雾无语，持续性无语。


    他以为，艾涵舟画得那么认真，肯定对笔下的人寄以深厚感情。


    现在想想，或许艾涵舟真的如他所说那样，单纯因为这张脸长得好看。


    艾涵舟放下画笔，满意的绕着灰雾转两圈，点点头说，“你现在的样子，顺眼多了。”


    灰雾木木戳在那儿，像个漂亮的玩偶，任由他欣赏。


    “接下来，”艾涵舟眼中闪过莫名的亮光，“我给你画几条漂亮的裙子，你试试吧。”


    “裙子？”灰雾大惊，“为什么要穿裙子。”


    “帮我的朋友实现愿望。”艾涵舟认认真真说，“他一直想变成女孩子，但是没有人理解他，认为这是一种精神病。本来呢，我跟他约定过，等我们长大以后……”


    说到这里，艾涵舟停顿片刻。


    “没有以后了。”他低声说。


    灰雾迟疑地开口，“你……”


    才发出半个音节，就听艾涵舟锲而不舍追问，“你现在愿意穿了吗？”


    “不愿意！”


    第28章 我要毁灭塔玛星，现在就毁灭。


    灰雾经过一番努力抗争, 最终通过变成黑汤圆的方式，免于被艾涵舟亲手套上小裙子。


    艾涵舟满脸意犹未尽的表情，兴致勃勃观察黑汤圆, 脑袋里冒出许许多多想法。


    黑汤圆尝试分析他的思维。


    越分析越觉得自己大限将至。


    “既然，你能变成画里的样子。”艾涵舟话只说一半，饶有兴致端详黑汤圆。


    黑汤圆：……


    “来日方长嘛——”人类的尾音愉快上扬。


    黑汤圆默默决定：我要毁灭塔玛星, 现在就毁灭。


    ——


    过去几百年里, 塔玛星没有下过雪，但是会结冰。


    每逢寒冬，厚厚的冰层覆盖整个塔玛星, 最低气温达到零下四、五十摄氏度，非常不适合人类生存。


    幸好, 艾涵舟之前把冰川和活火山, 分别安放到较为适合的位置，能够极大程度调整塔玛星气候。


    幼崽园所处的位置, 恰好位于他规划的较温暖地区, 漫漫寒冬不至于那么难熬。


    提起冰川和火山，艾涵舟又想起带回来的另一个小东西：蛋蛋。


    由于它是宇宙中, 灰雾唯一无法触碰的东西。


    所以, 艾涵舟无法判断它会孵出来什么。


    或者说, 无法判断它是否能顺利孵化。


    穿越之前，艾涵舟姑且知道一些卵生动物的孵化技巧。


    想要成功孵化一枚蛋, 首先要确定蛋本身有没有生命痕迹。


    艾涵舟使用人类最常用的办法, 拿亮亮灯照蛋。只要蛋里面有血丝，证明它可以孕育生命。


    然而——


    别说亮亮灯了。


    这枚蛋壳过于坚硬, 即使用激光照射, 也看不到蛋壳内的情景。


    艾涵舟只好换种方式, 戴上自制听诊器，在蛋壳表面试探，努力感受到蛋蛋的胎心。


    时间缓缓流逝。


    两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艾涵舟听见各种声音。


    比如奶油和彩彩玩拍皮球，彩彩当皮球。


    再比如草莓和鸟儿学习飞行，鸟儿展开羽翼直冲云天。草莓使出吃奶的劲儿拍打翅膀，却连窗户的高度都无法逾越。


    再再比如耶斯和欧克躲到角落，偷偷议论站长。欧克纷纷辱骂站长是魔鬼，整天压榨他。耶斯高举双手表示赞同。欧克又说，艾涵舟是全世界最糟糕的站长，耶斯当场翻脸。


    “不准你这么说站长！他是全塔玛星最好的站长！”


    欧克：“他是个魔鬼，他整天压榨我们。”


    “对，他压榨我，他是个魔鬼。”耶斯振振有词反驳，“即便如此，他依然是全宇宙最好的站长。”


    欧克企图反驳，眼睛瞥见欧克握紧的拳头，立刻改变口风。


    “对，站长最好！”


    艾涵舟得到员工的赞美，内心非常感动，并决定增加他们的工作量。


    “喂。”灰雾杵在艾涵舟对面，顶着一张非常符合人类审美的少年脸，面无表情叫住他，“你听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听到。”艾涵舟深感挫败，收起听诊器，再次观察蛋蛋，“它能孵出来吗？”


    “不知道。”灰雾诚实地回答。


    “行吧。”艾涵舟轻轻抚摸蛋壳，语气温柔，“把惊喜留到它出壳的时候吧。”


    灰雾表示疑惑，“你为什么非要把它孵出来？”


    “没有为什么。”艾涵舟扭过头，凝视他眼睛，“尊重每一条生命是医生的天职。”


    灰雾嘀咕，“你又不是医生。”


    “对，我的正式职业是临终关怀师。”艾涵舟直起身子，淡淡说，“照顾病人生命中最后的时光，听起来好像是一份没有希望的工作。”


    “嗯。”


    “我认为，临终关怀师是最敬畏生命的职业。”艾涵舟继续说，“正因为珍惜，所以才想让每个生命画下圆满的句号，而不是潦草收场。”


    说完，他抿唇轻笑，“就算我跟你说再多，你也无法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