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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秦笛抽了下鼻子,把线头拽断,递给他,祁松言十分自然地伸手接了。还躺会儿吗,还是给你拿本书看?祁妙。嗯?我想上厕所。秦笛站在卫生间面壁,脸憋得通红,迟迟释放不出来。旁边背对他举着药瓶的祁松言也是万分后悔,自己伺候上头了,非要跟着过来,结果墙上那明晃晃的药瓶挂钩把他嘲笑得体无完肤,现下出去了又很尴尬,只能高举手臂,假装自由女神。听秦笛半天没动静,他咳了两声:咳那什么,你别着急,慢慢闭嘴。秦笛恨不得把他嘴缝上,做了一万次心理建设,攒足劲儿终于一次成功,抬手冲了水,却没想拉裤链才是最大挑战。早上临时换的牛仔裤还是去年买的,本来就有点儿小,他右手打着吊瓶,十分僵麻,拉链勉强拉了一半,扣子却是用单手怎么也没法扣上,龇牙咧嘴地跟自己较劲。祁松言竖着耳朵越听越迷惑,忍不住回头,秦笛被他一看更想赶紧扣上,却忙中出错连拉上来大半的拉链也崩到底,顿时想死的心都有。祁松言把药瓶挂到墙上,也不说话,把他扳成面对自己,拍开他被拉锁头磨得发红的手指。要让开拉链下隐约的一包,必须抓着裤沿往前聚,秦笛毫无防备,被他忽然一拽,根本来不及用反力,脚下踉跄,撞在他胸口。发丝擦过祁松言的鼻尖,手帕上那种清淡的香气也随之而来。他的嘴唇险险贴近秦笛的额角,温热的呼吸近距离地洒在飞起红晕的脸颊。秦笛背上蹿起一层薄汗,觉得自己随时会昏倒,可腰软得一点逃跑的力气也没有,犹如小木偶一样立在那任祁松言摆布。祁松言盯着他头顶,慢条斯理地替他拉好拉链,扣了扣子,还勾着他的裤腰往上提了提,提得秦笛脚跟离地,确认穿好了,才退了一步,取下药瓶,一声不响地牵着秦笛回了输液室。秦笛躺下就把右手搭在瓶子上握住,看也不看祁松言,小声宣布:我睡一会儿。紧接着就阖了眼,眼珠在眼皮下滚来滚去,睫毛颤得能扇起一阵小风。祁松言把他头顶的窗帘关了半扇,又掖了一遍被角,转身走去卫生间。沁凉入骨的水流攀过眉骨,洇在眼睫,又重新汇成一滴,加速从下颌滑落。祁松言关了水龙头,撑在洗手台上向下瞄了一眼,被校服下摆巧妙遮掩的蠢蠢欲动逐渐平息,他叹了一口气。他发誓刚才跟进来的时候只是单纯不放心,也发誓伸手抓上裤沿的时候只是单纯想帮忙。至于后来,后来哪个十七岁男生心里没住着一头小兽呢?只是他这只扑腾得不那么合时宜,就算秦笛没发现,但他依然有必要自我谴责。可他能有什么办法。那个人令他避之不及的光芒下竟有那么多亮晶晶的可爱,像猫咪的爪尖,像料峭春寒中初萌的嫩芽,像万顷潮汐轰然托起的一朵星芒,尖锐又温柔。他在自己的犹豫与果决间来回摆荡,忽然被心口的一撞启开了一道滚烫的河川,那些曾经缄默的情愫汩汩流淌,迸出熔岩一般的声响,从这一刻开始,再也收不住。秦笛真的睡着了,不知哪一个瞬间耗尽了他的精神,让他捏着手帕睡得呼吸绵长。祁松言把他手底的玻璃瓶撤了,换了水又放进他脚下,呵热了的手掌在万般犹豫后还是轻轻捂在细白的指节上。已经很久没睡这样甜熟,秦笛醒来的时候已经暮色四沉,两瓶药都输完了,祁松言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歌,脸上映着融暖的夕光,见他醒了就摘掉耳机递过来一支体温计。秦笛乖乖量了,温度降到37度5。他喝了口水,觉得头脑的昏沉消退许多。不着急,缓几分钟,送你回家。秦笛闻言抬头看他,祁松言瞧他耳朵几乎要立起来,笑着说:我不上楼,送到就走。秦笛有些不好意思,下地穿了鞋。祁松言站起来抻了个懒腰,挺起了僵直的脊背,里外收拾立整,把第二天的药寄放登记好,带着退烧的小患者出了门。打车是不可能打的,祁松言已经做好了陪秦笛坐公交的准备。秦笛站在大马路上,想了想,还是对祁松言说:打车回去,不然一会儿你回来的时候时候就晚高峰了,堵车。秦笛家就住在学校对岸,出租走了个匚字形,没几分钟就开到一个老旧小区。祁松言随秦笛拐进巷子,忽然眼前一亮,秦笛家对楼有一个店铺门脸,卷帘铁门下是全玻璃的门窗,墨绿色的木框像重新刷过,玻璃上油漆写的隶书红字却早已斑驳,依稀可辨理发、女士5元、男士及儿童3元的字样。原来是一间藏在居民区的古旧理发店。但最让祁松言惊讶的不是低廉到不可置信的价格,而是门面外堆放的植物,观叶的,开花的,也有冬来渐枯的枝条,足足几十盆,高高低低摆在灰砖砌的垛子上,很是壮观。他们刚走到门口,就有位穿白大褂的奶奶走出来,本端着一只小盆预备倒水,见了秦笛很亲热地招呼他:笛笛啊,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秦笛也笑着跑过去,接了她手里的盆倒在门边的下水道口,回身熟稔地搁在花垛子上甜甜地回答:夏奶奶,我有点感冒,刚打了针,我同学送我回来的。祁松言也赶紧跟过去,恭谨地打了招呼:奶奶好。夏奶奶头发虽已花白,却用梳得一丝不苟,头顶一片浪盖四圈卷,是精致的大翻翘。配上她和气的团脸,往门前一立,颇有旧时光的静美。她打量了祁松言一番,似乎很高兴,笑着连连点头。又关切地叮嘱秦笛:赶紧回去吧,晚上起风了,听医生话好好养。哎,知道啦。秦笛弯着眼睛挥挥手,往边上那个单元走去。开了多久啊这个店?不知道,我记事的时候它就在了。从小就在这剪头发。你现在头发也在这剪的吗?对啊,因为一直没有涨价。有点厉害啊。换个脑袋还能剪这么好看吗?秦笛看了他一眼:夏奶奶剪了几十年,换谁都好看,他顿了顿,不过换你应该能更好看。祁松言赶紧把颊边的酒窝捏碎,不然给他个竹蜻蜓他就要双脚离地了。走到楼门口,秦笛止了脚步:你快回去吧。晚课的内容我问一下王初冉,整理好了明天带给你。祁松言把那几瓶罐头拿出来装进他书包,拉好拉链拍了两下:也不着急,你觉得精神头够用就学一会儿,累了就早点睡。明天再打一针就好了。看秦笛点头,祁松言很洒脱地转身就走,却听见秦笛在他背后喊他:祁妙。嗯?谢谢。祁松言笑:不用谢,吃完再给你买。不只是罐头。我知道。秦笛舒了一口气,飘起的淡淡白雾隐没了他走进楼道的背影。没有名字的理发店亮起柔暖的灯光,各色花叶仰着小小的脸。祁松言掏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刻的美好。就算是前途未卜的暗恋,也总会有不经意的光照在脸上吧。他仰头望向这排破旧的楼房,不知哪个窗口盛着他的惦念。在这十七岁的末尾,他终于勇敢地决定,他要喜欢一个人。作者有话说:恭喜开窍一位!第19章 治愈捡到的猫咪回来了,似乎长大了许多,乱蓬蓬的绒毛变得柔顺服帖,虽然依然落着嘴角,但眼神已经不那么戒备了。祁松言试图接近它,它只安静地坐在那儿,爪尖收得好好的,尾巴一下下轻拍地板,像是某种无声的邀请。祁松言抚上它的头顶,它的眼睛就弯成月牙,咕哝着绵软的呼噜,舔他的掌心。湿润的痒意慢慢融化了起初的惊讶,祁松言被它舔舐得微微瑟缩却又不舍丢开,直到小腹升起一种难言的酸麻使他浑身一震。睁开眼,天光微亮。他坐起来,一皱眉,手伸进被子,脸上顿时波谲云诡,抬眼看时间还早,忙跑进卫生间。弄水声和烘干机作业声依次响起,他假装无事地把这条内裤收进衣柜,额头顶在柜门上长出一口气。你怎么回事儿?那是一只未成年的猫啊!祁松言痛心疾首,低头向此刻很沉默的某位小兄弟劝导。什么昨天?昨天你稍微激动激动,看在校服救了你的份上,我也就不计较了。你这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猫,就是猫,虽然名字我那么取了,但是它不代表什么啊!又来劲是吧?行,就算我现在想的不是猫了,那刚才好的大哥我错了,沈阿姨马上就来了,给个面子一番循循善诱,直到窗帘关不住的晨曦细碎地跳入房间,祁松言才暂时放过了大起大落的他小兄弟。流感是个硬茬,一夜之间席卷一中。大期末的,谁也耽误不起,黎帅最先行动,拎了几瓶消毒水,清早就来教室安排男生稀释喷洒。秦笛状态比昨天好多了,只是戴了口罩显得脸只剩巴掌大,接了小帅的消毒水,递了一副一次性手套给祁松言:走吧,去水房把拖把处理一下。祁松言跟在他身后,心情有点微妙。今天是决定喜欢秦笛的第二天,但是头儿开得心有杂念、思绪纷飞,多少还是会害臊,只能搂住三根拖把杆,找准长工定位,按吩咐挨个仔细洗涮,每洗好一把秦笛就接过去浸在倒好消毒水的桶中。有其他班级的同学也来投拖把,他们往边上靠了靠,对方却操控着拖把也挨过来,非跟祁松言抢一个水龙头,挤得他没处可去,他深吸一口气商量道:同学早呀,祁同学。郁南扶着木杆笑得正灿。是你啊。祁松言把拖把取下来放进桶里回身打招呼,秦笛在后面踢了他脚跟一下:洗干净了吗就放。郁南把水龙头重新让开了,越过祁松言向秦笛问好:秦笛是吧?你好,我叫郁南,十六班的。之前在图书馆见过。秦笛抓了下口罩,点点头,算是回应过了。郁南在他这受了冷遇,转头对祁松言说:消毒水你们班买的吗?我班小帅今天拎来的。真好,我们班都没人张罗这些事儿。今天有三个都感冒请假了。我同桌一直说嗓子疼,我躲都躲不掉。你注意身体,别中招。祁松言看了一眼在口罩后面表情漠然的秦笛,应付道:我身体还行,不怕传染。那你能不能把消毒水借我沾沾拖布?祁松言又看秦笛,秦笛拎起瓶子往郁南的拖把上均匀地洒了一遍。郁南卷起袖子想挤掉水分,被秦笛轻声喝止:别用手碰。直接拎回去擦地。哦,好。谢谢你们啦。祁松言一直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怕郁南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又想真要是说了什么秦笛能是个什么反应,却还没做好面对秦笛反应的准备,心乱如麻间只能抱着三根拖布杆一动不敢动。秦笛的神情无懈可击,一如往常,只是眼里一丝情绪也捕捉不到。郁南费力拎起还滴着消毒水的拖布,看他们俩完全没有送一程的意思,就打了招呼自己回班了。秦笛望了一会儿她乌黑的马尾,转身踹了桶一脚:端走。随后径直出去,留祁松言一个苦力费了牛劲才把水桶拖回班。下午临时加了一节数学课,秦笛书包都背好了,看见杨姐进来立刻坐下。杨姐长发一撩,语气冷淡,眼里却暗含欣赏:最近表现不错。秦笛捧着笔记晃了两下脑袋,祁松言以为像他这种从小被夸到大的狠人不会在意夸奖,没想到却还是这么高兴。这段时间以来,秦笛的数学向前跳了几小步,一方面他最近确实在数学上下了功夫,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学期立体几何是重点。祁松言也是前不久才知道,教室后的板报是他和唐澄合作的作品。那是一棵飘扬百条柳枝的树,绿色和白色的粉笔调出清嫩的色调,几只展着蝶翼的精灵在丝绦间出没,虽是冬日,却为班级添了许多春意。除了语言文字的天赋,秦笛一切其他技能基本都来自于学校免费的素质拓展班,小学有段时间他突然喜欢上画画,从书法班转去了美术班,正经学了一个学期的素描,等到开始学水粉,江虹就嫌颜料太贵,他又转去了英语班。空间感的底子那时候就打下了,没想到在立体几何上真就用得到。有时候甚至祁松言还在读题,他脑子里已经2d转3d把关系和条件全找出来了。祁松言只能为他鼓掌。一节课上完,秦笛竟有点意犹未尽,盯着练习册上的小正方体饶有兴味地用眼神把玩。祁松言已经火速收拾停当,站在一边催他:一会儿打针时再算,去晚了没床位了。你还跟我去?不然呢?我烧退了,你不去也行。罐头吃完了,精神又好了,河过了该拆桥了是吧?秦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祁松言除了话逐渐变多,好像耍赖的功夫也与日俱增,腰一叉,三分质问七分委屈,小尺度把握得炉火纯青,一脚踩中他心上发软的那一块。秦笛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怕耽误你上课。并不是谁都像你那么爱上课,我能借光出去放这一下午风,你知道多少人羡慕吗,请看这里!祁松言闪身捏起一张哀怨的脸。脸的主人使劲儿吸溜并无声响的鼻子,哼唧道:爸爸,你们带上小轩吧,小轩不想上课秦笛努力忍住不笑出声,胡撸了一把李铭轩的头发,把本一合对祁松言说:走吧。来得确实晚,今天的输液室人满为患,一个床位都没有,他们只能去外面的长椅坐着。祁松言把外套团好塞在秦笛的后腰和椅背间,扶手上搁不住热水瓶,就借了两块胶布把输液管贴在瓶身,以此中和药液的凉。边上也在输液的年轻妈妈打量了他们一会儿,问祁松言:你是哥哥吧。祁松言看了看秦笛说:我们不是兄弟俩,这我同桌。呀,那感情一定很好,你也太会照顾人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儿里可不多见。团结友爱嘛。其实是有爱,日常被人伺候妥妥当当的祁小少爷,纯粹是为爱做长工。抱着妈妈胳膊的小姑娘被他们两个人吸引了目光,从椅子上跳下来,挨个瞧了瞧,果断选择一把抱住秦笛小腿,把粉嘟嘟的脸蛋儿依在他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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