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来说,沈淮在地方上更成功,成绩更大,但到底是因为沈淮资质更高,人更聪明,还是其他什么因素所致,成怡一直都想不太透彻,有时候觉得沈淮身上有一层迷雾,叫人看不透。
她现在至少明白一点,沈淮对平民社会以及底层民众细緻入微的观察跟认识,绝对不是红墙内出身的子弟所能轻易具备的。
像今天的情况,换了别人,比如他哥哥或者纪成熙,也许打一通电话都能很轻易地解决掉,甚至要求车站警方特事特办,将躲在那几个少年背后的幕后黑手挖出来,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情,但成怡总觉得别人跟沈淮比起来,要差那么一层意思。
成怡好奇地问:「你哪里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沈淮笑道,「我跟家里的关系很不好,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瞎混,接触的事情就复杂——我也不想这样的,你看我现在就开始学好了。」
成怡横了沈淮一眼,嗔怪他说话没正经:沈淮的解释貌似很合理,但释不尽她的疑惑。
很多人,比如宋鸿军、纪成熙还有她哥哥,出身在六十年代中前期,青少年时期都经历过国家、社会以及家庭的动荡——就算是成怡她自己也有着幼时随父母下放农场的记忆——年纪再稍大一些的,随知青上山下乡,生活阅历更复杂,但沈淮给她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不过,成怡也说不出感觉到底哪里有不同,便不再追问下去。
坐在对面看报纸的中年人,洗漱过到上铺睡觉去,成怡看时间不早,也想起身去洗漱。这时候车厢门给人从外面推开,在站台上分开上车的徐娴探头看进来,带着心慌落定的神色,说道:「啊,知道你们在这节车厢,但不知道具体在哪号——我能不能在你们这里凑合一晚上?」
成怡疑惑不解地看徐娴一眼;徐娴又说道:「我那个车厢里,三个男的都流里流气的,我一个人不敢睡那边。」
「这边倒是有张铺空着,就不知道中途有没有上车的,要不我帮你去问一下列车员,看能不能把你的铺位调过来?」沈淮说道。
「嗯,我问过了,可以再补张票。」徐娴忙说道,看着成怡跟沈淮坐在一起,又有些犹豫地说道,「就是怕你们不方便。」
她也是在车站给吓着了,到火车上看谁都像是坏人,心里不踏实,能跟沈淮、成怡呆在一个车厢,倒不介意多花两百块补张票。
「啊,我们有什么不方便的?」成怡觉得徐娴这么说很奇怪,转念想到徐娴可能是担忧她会介意,想想也对,她跟沈淮在处对象,即使自信心再强,正常情况下,确实也不应该喜欢别的女人往沈淮身边凑,对沈淮有所依赖,看徐娴确实也长得蛮漂亮的。
第七百三十九章 归程(三)
徐娴也是工作多年,有些社会经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列车员软泡硬磨的,列车员最后也没有叫她多补张票,同意她搬过来,但说好了要是中途有人拿票上车,他们这边还是要将床铺让出来——现在票务信息联网系统很差劲,列车员在火车上也查不到剩下这张卧铺票,中途站有没有售出去。
「你们都在哪里工作?你们都工作了吧?」徐娴将行李都搬到这边的车厢,也就安下心来,这才想到他们刚才进站台时,就她一个劲地介绍自己的情况,都还不知道沈淮跟成怡的身份。
「成怡在银行工作。」沈淮笑着搭腔,说道,「我啊,在东华市下面的一个县政府里工作。」
现在大城市的银行,收入高、福利好、工作稳定,即使是一线的柜员职务,都有无数人去竞争——徐娴她就在证券公司,跟金融领域工作的人员接触也多,倒不怀疑成怡是在银行工作,但总觉得沈淮不像是政府里的普通工作人员,坐在对面的床铺上,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你在政府也是当干部的吧?」
沈淮凑过脸去问成怡:「我这张脸像当干部的?」
成怡推开沈淮的脸,笑他道:「在县政府里,即使当个干部,又有什么好值得卖弄的?」
她看沈淮将鬍子颳得干净,脸颊削瘦、稜角分明,皮肤底子是白皙的,但晒得有些黑,只要不嬉笑脸,坚挺的鼻樑显得刚毅,确实是有着跟寻常青年不一样的气度,「居养气、移养体」之说倒不是全无依据,但要告诉别人说他主持一县政府工作,又多半会给别人怀疑是骗子。
国内党政体系实行的是党委领导下的行政首长负责制,这就决定了年轻干部的分布特点。
省部级党政机关及中央团委,年轻的正处级干部不在少数,甚至地方上也有一批年轻的副地市级、副区县级官员,但真正能走上地方领导岗位,主持全面工作的,依旧受到年龄跟履历的严格限制。
背景雄厚的政阀,即使希望自家子弟能走上快速晋升的通道,但绝大多数都会放在副职或不重要的闲职岗位上积累经验、资历。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要是将没有实际工作经验的子弟,动不动就放在主持全面工作的重要岗位上,不要说这会引起竞争对手的攻诘,而一旦因为缺乏经验兜不住事,那就不简单是毁掉一名子弟仕途前程的事情了。
沈淮到乡镇主持工作时,宋炳生当时就强烈反对,倒不单纯是出于偏见。
即便是纪成熙,在国务院干了两三年的正处级秘书,三十二岁调任地方,也是从冀河县委书记干起,在获得地方上的认可之后,才走上快速上升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