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把手机收到外套口袋里,他倒不怎么担心“丑事”外扬,但在小圈子里怕是很难摆脱“品格低劣”的评价了,那他以后的出路在哪里?
恐怕是要在谭启平的圈子外开创新的天地才行。
沈淮又想,熊文斌会是什么态度?谭启平不知道详情,熊文斌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但谭启平态度的变化,熊文斌应该是第一个能感觉到了。
听周明所说的那些话,苏恺闻到东华来也就这两三天的事情,沈淮这两三天里是没有主动给熊文斌打过电话,但熊文斌也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
想到这里,沈淮也忍不住轻叹一口气:熊文斌果然变得现实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权力的基础
沈淮与赵东先把肖明霞送到钢厂的宿舍,再往厂办走。
汪康升跟徐闻刀值夜,不过两人都在门卫隔壁的吸烟室里吞云吐雾。
沈淮全厂禁烟,目前只在门卫处设了吸烟室。
不管是一线工人还是厂长,要吸烟都只能到这个地方来。
除了汪康升、徐闻刀来,还有几个休息的夜班工人在里面抽烟,沈淮从兜里掏了两包烟丢桌上,立马给夜班工人抢了分掉,沈淮骂道:“你们几个混蛋,给我留两根烟!”
“汪厂长那里有沈书记你喜欢抽的金叶子,这中华烟我们就代劳了。”工人也油,不理会沈淮的叫骂。
钢厂的管理要从严,沈淮也不得不实施分明而森严的等级制度,不过抽烟没大小,他也要求管理层到吸烟室里要主动给工人们分烟,叫管理层能跟一线工人有更多的接触,也叫管理能更多些润滑。
抽了两根烟,沈淮拉着汪康升、徐闻刀、赵东,到结构强度不足的几处建筑走一圈,足够定时清雪,就又回吸烟室。
钱文惠也在加班,到年尾,财务工作是最忙碌的,看到沈淮的人,从办公室里小跑过来:“沈厂长,正找你签字呢。”
沈淮跟汪康升、赵东、徐闻刀他们都停在那里,沈淮接过钱文惠递过来的文件,原来是财务部刚计算好的年终奖分配表单,汪康升、徐溪亭他们都签过字,表示过审,就等他签字明天就可以发放奖金。
沈淮从钱文惠手里接过钱,把他自己的名字画了圈,又打了个叉,将文件还给钱文惠,说道:“我在政府那里有年终奖领,这里再领一份不合适。把我去掉,管理层的奖金,你再重新算一遍找老徐、老汪签字。”
“这怎么成?”钱文惠说道,“政府那头归政府那头,钢厂归钢厂,又不是一码事,我们也是照着财务制度来,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沈淮说道:“财务制度是我定的,你们照财务制度拿奖金,没有人会说什么,要说什么,我也替你们顶着,但我照这个财务制度拿钱,就不合适。别人到时候会说我定这个奖励制度是为了方便给我自己发钱,那到时候这个制度就会执行不下去。”
汪康升、赵东、徐闻刀听沈淮要把他的那份年终奖取消掉,也都凑过来,说道:“钢铁厂能振兴到今天的模样,全厂的人加起来,都顶不过沈厂长你一人的功劳大,年终奖不要说六万,就是拿六十万,我想全厂也不会有一个说不。你要不拿这年终奖,我们也不拿。”
沈淮说道:“你们不要跟我胡搅蛮缠,你们也都知道阻力不会在钢厂。今年我拿这六万块钱,是不多,镇上也不大会说什么。不过,我们明年的目标定的是两千万的利润,但我想努力做到四千万。到时候就要拿三百二十万给管理层分奖金,照这个比例,我就要拿五十万。你们说会有多少人会在背后想戳死我?那这个奖励制度还要不要执行下去?钢厂还要不要进一步改制?”
“谁有本事把钢厂的利润做到一千万,他就是拿走一百万、两百万,我也服他;谁又没鸟本事,说什么就当他放屁。”汪康升说道。
沈淮笑了起来,说道,“老汪,有你这句话,就是我得了这个年终奖。不过在国内,既想当大官又发大财的好事是有,不过那都是给老百姓指着脊梁骨骂的贪官。你们不要害我,我还想在仕途上有发展呢。”
“管理层的奖励制度你是定下来的,整个管理层你就是领头雁,你要不领年终奖,不是带头破坏这个奖励制度?”钱文惠说道。
沈淮想了想,说道:“这样,你把我的年终奖打个对折,我平时在钢厂这边也只工作半天;另外打电话通知李烽书记把这笔钱领走,作为我上交的党费——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你们都各自去忙吧!”
见汪康升、钱文惠、徐闻刀他们整在那里不肯走,沈淮说道:“不跟你们唧唧歪歪的胡扯蛋了,我还要去镇上。”拉着赵东就往厂外走,临了还警告了钱文惠一句,“你不照我的话,明天我就换郭全来当这个财务副厂长,你给我回家抱孩子去。”
“你拿这钱一点都不亏心。”在路下,赵东还忍不住劝沈淮,“你的功劳摆在那里,不仅全厂工人,就是镇上的干部也都看在眼里。”
“我知道我拿这钱不亏心。”沈淮停下来,赵东的思想工作做不好,汪康升、钱文惠、徐溪亭他们怕也会再来劝,说道,“钢厂的工人或许没有意见,镇上的干部或许也不会有意见,但梅溪镇五万名群众呢?他们要是知道我这一个党委书记从钢厂拿六万元年奖金,明年甚至拿三十万、五十万的年终奖,他们会怎么想?你挨个跟他们解释去吗?那除了梅溪镇,县里,市里,省里会怎么想?”
赵东说道,“账目能明明白白算得清楚,别人有想法,钢厂可以把账目公开出来给他们查。”
“赵东你心里也明白。”沈淮笑道,“在国内哪里有你自认为清白、别人就当你清白的事?鱼跟熊掌不可兼得。我想啊,我要拿这钱,最好的结果,就辞去镇党委书记的位子,老老实实地回钢厂做厂长,做好管理工作,这样或许能堵住别人的嘴巴。”
“这个我倒是赞同的。”赵东说道,“乡镇工作太杂、太乱,反而不利于你发挥;大家也都希望你专来带领大家干企业。”
“可惜没有这么简单啊。”沈淮说道,“钢铁厂还是梅溪镇的资产,我一旦放弃党委书记的位子,钢铁厂将来的发展方向,就会落入别人的手里。特别是今天的事情,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我想你也是清楚的。我更不能把党委书记位子让出去,不然的话,钢铁厂的主导权就会落到别人手里去。钢铁厂以后还要不要进一步的发展,还要不要进一步的改制?”
“那这么说,岂不是你一点都落不到好?”赵东问道。
“老熊这几天没有主动给我打一个电话。”沈淮眼睛灼灼地看着赵东,直接问到要害,“你怎么看这事?”
“我跟海鹏都说了,这事老熊做得不地道。”赵东说道。
“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沈淮说道,“我也坦率跟你说我的想法,我对金钱看得很淡,但渴望能获得更大的权力。唯有更大的权力,才能去做更多的事情。别人或许会说,要做官,一定要上面有人,但这话不一定准确,我们这个国家,还是需要能做事的人。就算以后真有人想把我压在梅溪镇又怎样?你要明白,梅溪镇的舞台也许不大,但梅溪钢铁厂的舞台很大。也许我从此以后,从市里能获得的支持会变得有限,但梅溪钢铁厂能越做越大,而你们也能支持我的工作,我就不用去担心别人会怎么来压制我。”
沈淮继续说道:“我时时在想,权力的本质是什么,官位还是金钱,还是权威所具备的影响力。我想这些都有一些权力的特性,更准确地说,就是对资源的支配力。在普通人的眼里,市委书记是肯定要比镇党委书记权力大的,但这个只是权力的表象,并不事事皆如此。市委书记不能做成的事,镇党委书记却做成了,至少在这一领域,镇党委书记的权力要比市委书记大,区别就是看谁支配资源的能力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