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沈淮也暗暗告诫自己:谭启平从今往后可能不会再给他什么大力支持,遇到什么事都要收敛一些;又想,就算在东华,也实在没有必要在谭启平这棵树上吊死,关键还是要有自己的根基,才可以不用去看别人的脸色……
沈淮与杨海鹏、孙亚琳走回包厢,看到谭晶晶跟苏恺闻在咬耳朵说话,笑得粉脸潮红,还小女儿态的伸手去掐苏恺闻,知道谭晶晶跟苏恺闻即使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也要比普通朋友亲昵一些。
沈淮知道谭晶晶跟熊黛玲同年,过年才二十岁,而苏恺闻看上去要有二十六七岁,这说明谭启平在省城担任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时,苏恺闻就跟谭家来往密切。
沈淮心里暗暗地想:省里有什么人物姓苏?
赵东探询的看过来,沈淮只微微颔首,示意无事。
苏恺闻站起来,热情拉沈淮坐他旁边,沈淮便笑着坐过去,见周明也凑在里面谈笑风生,问道:“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黛玲跟晶晶前天她们学校放假,约好一起坐苏秘书的车回东华,路上遇到回乡的自行车队。几百辆自行车一起,沿着国道,浩浩荡荡的,前天新闻就有报道,没想黛玲跟苏秘书他们还拍了照片,等照片洗出来,一定要拿过来看看。”周明说道。
沈淮看了熊黛玲一眼,熊黛玲天真无邪的露出浅浅的笑容,可能是为回东华路上的遭遇而兴奋,也可能是为她与谭晶晶刚开始、时间还不长的友谊而高兴,没有意识到周明故意炫耀这段信息的用意。
赵东、杨海鹏都看着手头的东西,没人去接周明的话;熊黛妮似乎也意识到丈夫有些炫耀了,在桌下轻轻地扯着周明的衣服。
孙亚琳眼神锐利的扫过桌上众人一眼,便侧过头来咬耳朵:“你的情况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妙哦!”
孙亚琳挨近过来,说话几乎把气息吐到他耳朵里,有着淡淡的香气,沈淮心里奇怪:孙亚琳不是喜欢女人吗,怎么还抹香水?
沈淮侧头看了孙亚琳一眼,见她脸上挂着欠抽的幸灾乐祸地笑容,知道她就是明摆着大家要站同一条战壕,也是你越倒霉她越高兴的性子,没办法跟她计较。
孙亚琳打小就在大家族里长大,对这种事感触尤其的敏锐,而周明又急于表现了一些,沈淮心想,大概在他过来之前,周明大概已经有意无意地把他给谭启平边缘化的消息透露给杨海鹏、赵东他们知道的吧?
有些情况是明摆着的:熊黛玲都跟谭晶晶在省城有接触了,周明也跟苏恺闻称兄道弟了,偏偏他这个谭启平昔日的嫡系心腹,拖到今天才知道这些事,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不够明显吗?
也许周明也就早两三天跟苏恺闻接触,但哪怕早一天,意义就绝对不同:这关系到整个圈子里所有人的亲密排序……
沈淮的权力来源,一是他身为梅溪镇党委书记的官职;一是市委书记谭启平对他的信任跟倚重,而这个则是国内官场上至关重要的潜权力。
而沈淮此前之所以能在梅溪镇做那么多的事,甚至能强压高天河低头,从根本上是来源谭启平所给予他的潜权力。
各人依赖核心人物谭启平而能获得的潜权力大小,说到底就是由整个圈子的亲密排序来决定。
沈淮脸上保持着亲切倾听的笑容,倾过头来跟孙亚琳咬耳朵:“这几天,为了帮业信银行多拉客户,我茶不思、饭不想,你现在这幸灾乐祸地,也太没有良心了吧?”
“合着你有良心了?看看这些年给你糟蹋的姑娘,你就算有良心也给她们都吃掉了吧?”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吃过饭再说。”沈淮说道。
看着沈淮跟孙亚琳不停地咬耳朵,周明不乐意的起哄道:“你们俩到底有什么秘密要聊,咬着耳朵聊这么久,可把我们的好奇心勾起来了!有什么好事也讲来给大家听听啊。”
“我跟沈淮数这些年给他糟蹋的那些小媳妇、大姑娘呢。周大科长,你可要把你老婆、小姨子看好了,沈淮可是个会偷鸡的黄鼠狼。”孙亚琳说道。
沈淮正喝茶水,哪里想孙亚琳说话这么狠,一口茶水呛喉咙眼里,只来得及低半头,喷得身上、桌边都是茶渍。
杨海鹏、赵东、肖明霞三人憋着笑,转脸看向别处。
周明给孙亚琳呛了一句,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脸讪在那里。
倒是熊黛妮、熊黛玲姐妹闹了一个脸红,好像她们跟沈淮有什么奸情给戳穿似的。孙亚琳的这句玩笑话应该说是有些过分了,但她们又没有办法生气,因为孙亚琳压根儿就不在乎她们的想法……
孙亚琳把獠牙露出来,苏恺闻也知道她不好惹,本来要衬周明的话,这下子也收声不言。
“好了,不要太过分了。”沈淮压着声告诫孙亚琳,也怕她牙尖嘴利,搞得大家不欢而散。孙亚琳肆无忌惮,哪怕是谭启平她未必就愿意看脸色行事,更不可能去看周明或者苏恺闻的脸色说话,但这对他不会是什么好事,至少表面上大家还是要维持团结。
酒菜陆续摆上来,吃了半个小时,沈淮出去接了一通电话,副书记李锋汇报县里刚下防雪灾的通知,其他乡镇已经出现塌房事故……
沈淮看着窗外的雪花不停,梅溪镇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其他乡镇以及东华其他地区就难说了——
沈淮回到包厢,赵东问他:“是不是防灾的事情?厂子那边我还是要跟老徐、老汪他们汇合一下。”
钢铁厂的情况还好,除了自行车棚等几处薄弱点,以及保电力供应不受雪灾影响而中断外,需要防灾的地方不多。已经安排汪康升、徐闻刀两人值夜,不过,赵东是不喜欢今天酒席上的氛围,找借口想早脱身。
沈淮顺水推舟地说道:“县里刚下防灾通知,这场雪几十年罕见;我也要回镇上去看看。”对苏恺闻说道,“对不住啊,今天就让海鹏、周明多陪陪你,改天再找你跟晶晶赔罪。”
“没事,没事,工作要紧,大家都能理解。”苏恺闻客气地说道。
沈淮见苏恺闻的脸上透着说不出的虚伪,打心眼里不喜欢他,不过没有说什么,与赵东还有肖明霞三人就先离席离开渚溪酒店。
肖明霞已经习惯跟赵东住钢铁厂宿舍了,沈淮也要先去钢铁厂看一下防灾情况,三个人就顶着风雪沿街往南走。
学堂街积着厚厚的一层雪,北风呼呼的刮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不一会儿孙亚琳的电话就打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酒桌上打了半天的哑谜,我可不想叫好奇心折磨得半夜都睡不着。”
“我们在路上走呢,你不会等我进了屋再打电话?”沈淮让赵东、肖明霞在前面,他把手机夹在脸跟脖子之间,跟孙亚琳说话:“你说能有什么事啊,孙家把我踢出来,宋家也不待见我,我想浪子回头,在谭启平跟前卖乖,但保不住旧账会给人翻出来啊。”
“我说什么事呢,我还以为你又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混蛋事叫人恨呢。”孙亚琳在电话那里毫不留情的又说了一句,“不过啊,照我说,你这是活该。你有想过小棠这几年是什么情况吗,有问过小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吗?我都恨不得戳你两刀。”
听着表姐孙亚琳毫不留情面的话,沈淮咧着嘴,这本该是别人的罪孽,只是这时间脑海来恍然浮过一个清丽少女的面容,叫沈淮心里没来由的痛了一下。
孙亚琳大概也是想到气愤处,干脆利落的挂断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嘟嘟嘟”的空响声,沈淮一时间也心思恍然:以往他觉得,之前沈淮的罪孽加在他的头上,是必须要为之付出的代价,这时候觉得这些是他代之前沈淮必须要偿还的债。
谭启平不是心思单纯、不是不会多想的人,既然他已经到了给“亲生父亲”都嫌弃、都憎厌的程度,还能指望谭启平对他不防备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