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才再次到来,下达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命令,待把命令告知夏远后,李有才一屁股坐在地上。
“抛去身份,我敬你是条汉子,泗塘河的时候,前线已经被日本鬼子攻破,你还能毙敌那么多日本鬼子,安稳的退出来,是真的厉害。”
叹了口气,继续道:“只可惜,这战场不光是打打杀杀,你违抗命令,必然要重新给你发布命令,不瞒你说,桥平的情况复杂,溃兵和正规军到处都是,那里是十八旅最后的一道防线,七连已经被下达死守阵地的命令,你过去,生还的可能性不高。”
夏远脸色平静,随意的摆摆手:“这件事情你莫要说,既然是命令,我遵循便是,泗塘河,我能活着回来,桥平,我亦能够活着回来。”
“夏远,你其他的都好,就是有些狂妄。”李有才说:“支援宝山是上峰司令部下达的命令,如果完成,你的仕途将会一帆风顺,但是你没有把握住机会。”
“天亮之前,支援宝山,我不能做到,我带着他们,无非就是送死,既然这道命令我可以拒绝,为什么不拒绝呢。”夏远摇头,说道:“这件事情暂且不提了,宝山的战况一天比一天危机,即便是应允我可以在白天支援过去,目前吴淞的战事已经打到这个程度,宝山能否坚守一天时间,还是一个巨大的问题,即便是我支援过去,一个排剩余多少人,这与一个人支援过去又有什么区别。”
他看着几人,说道:“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你们准备去哪!”李有才站起身。
“我们本是豫地新兵营的兵,一路辗转,被吕连长收留,而今吕连长战死,我当去寻我的部队,十八旅,不是我的部队。”夏远看着李有才,说道:“你的命令,对我无用。”
“站住!”李有才气急,说道:“亏我还把药留给你。”
“我敬你,不敬张广奇,张广奇试我枪法,暂且不说,打鬼子的事情我一概不论,日本鬼子是民族之敌,我必诛之,但张广奇让我去送死,李副官,你说,这样的人,让我如何追随。”
夏远目光平静:“赠药之举,他日以后,我必会报答你,但让我去前线送死,这样的命令我做不到。”
本以为张广奇是个能将,没想到是跟国军的其他长官一丘之貂,让他心多少有些发寒,这样的人是一个标准的笑面虎,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倒是李有才不错。
“我不如去寻我的部队。”
闻言,李有才眼神垂下,只能看着夏远他们离开。
天空泛着微光,雨停了,路面的小草悬着一颗水珠,废墟的屋檐啪嗒啪嗒的滴着,李有才站在废墟里,望着那远去的背影方才收回目光,回去之后,他与张广奇汇报:
“夏远已经前往桥平,恐怕.”
“是生是死,我尚且不管,支援的队伍早已经出发,你去把这件事情汇报给团座。”张广奇取出一份文件,递给李有才,等李有才离开后,张广奇脸上露出笑容。
“特别行动队,这可是大功一件。”
对张广奇来说,不管是夏远,还是上峰下达的命令,对他而言,都是大功一件,如何将功劳扩大,才是他最在意的事情,至于其他人的生死,他毫不在乎。
特别行动队一个排,但是在文件中说明,特别行动队却有一个连,武器装备豪华,是一六零营整装了好久,收集上来的。毕竟这件事情引起了战区司令的关注,就不得不让他收收心,多加注意一些,特别行动队派遣出去,便是大功一件,文件里清楚的标明了自己的职位和部队,只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战区司令的眼前,想不升官都难。
不管一六零营做了什么,自夏远离开以后,一六零营便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接下来的宝山战役,也正预料了夏远的所说的话。
在日军攻占宝山西街的第二天,也就是六日的上午八点,日军在宝山西街和泗塘河桥集结了大量的兵力,并开始向宝山城发起进攻。
日军独立攻城重炮第五大队以及第三师团炮兵开始向宝山城炮击,古老的宝山城墙为五米高的砖石结构,厚度薄的可怜,依托着这样的城墙构筑的掩体工事,根本无法抵御日军现代化的重炮,日军仅仅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便将宝山城的多处城墙破坏。
九点整,日军开始向宝山城南逼近,国军士兵从城内的残垣断壁中,向外顽强射击,阻击进攻的日军,但日军的工兵仍然很快的抵达宝山城的城下,并对宝山城的东南角进一步爆破。
九点二十分,日军只花了二十分钟就登上了宝山城墙,城内的国军随即向日军发起反抗,试图击退日军,但日军依靠着兵力优势,不断地扩大突破口,同时派遣了战车协助进攻宝山,并破坏了宝山西南的城墙。
反击的国军部队伤亡惨重,只能不断后撤。
当天上午十点,日军攻占宝山城南部大部分地区,同时日军的战车攻占宝山城东门,驻扎在宝山西街的天谷支队也进至宝山城西北,从后方堵住了宝山城内国军最后的退路。
上午十二点三十分,日军占领宝山城。
夏远低估了日军的战斗能力,他预计日军要打一天,却没曾想,在吴淞方面的日军开始发动进攻,到宝山城沦陷,仅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宝山城沦陷,更是只用了半天时间。
实际上,宝山城内的守军,早已经抵抗多日,伤员增多,枪支弹药消耗严重,六日的日军进攻规模更大,更强,来势更为凶猛。
随后,根据日军方面的记录,最后由少部分国军组成的突击队,从西北方向,向天谷支队附近突围。在国军方面的记录中,城内的国军全军覆没,最后仅有一名士兵与九十八师取得联系,向九十八师汇报了宝山城里的战况。
大概是受到了一些影视剧的影响,互联网上有一些,诸如日军十分感动,收敛遗体,鸣枪致敬之类的情节,但在日军方面的记录中,日军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不过是国人一厢情愿,自我感动罢了。
不过,当天派遣军总司令松井石根的日记中倒是有这么一段话。
‘在本次战斗中,投降的敌军大约有五百人,但后来发现他们有抵抗的企图,便全部枪杀了。’
至于是否有抵抗企图,还是日军的一面说辞,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金陵城沦陷,几十万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他们都能肆意屠杀,烧杀掳掠,区区五百人,对日本鬼子而言,就跟地面上的一只蚂蚁而已。
战争就是战争,并没有什么温情脉脉,宝山战役,姚子青与宝山城共存亡,抗战的决心和意志不可谓不高,此事后来被沪上的报刊报道,姚子青也成为国军英勇抗战的代表。
姚子青在他那封著名的电报末尾还写道:“孤城无援,日久难支,人城俱亡,无补大局。”
足以见得,当时的姚子青是多么的无奈。
夏远离开了,是没有参与宝山城的任何战事,就像是一个旁观者,看了一场历史长河里,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可这件事情,在这历史长河之中,就像是一颗明星一样闪烁,给无数抗日英灵,指引了方向。
而他,更像是一个过客一般,匆匆的来,匆匆地走。
随着宝山失守,日军第十一师团与第三师团的联系最终被打通,国军的反登陆作战基本宣告失败,目前国军的第十五集团军仍旧奋力的向日军发起进攻,九十八师也仍然在月浦坚守。
而此时的罗店上空,硝烟弥漫荡漾,空气中漂浮着一层浓厚的血腥,在中日双方之间的交战区,废墟间,到处都是国军士兵的尸骸,每走十步,便能在废墟间看到一具,有的尸骸面容枯槁,皮肉腐烂,蚊虫乱飞,有的刚死去没多久,身体尚且完成。
自十八旅后撤以后,日军浅间支队从狮子林炮台进攻,企图打通第十一师团和第三师团之间的联系,国军在罗店的兵力也开始调动。
十八旅撤退后,接替十八旅的是刚刚抵达前线没多久的第五十一师三零一团。
九十八师的五八四团和五八七团则离开罗店东侧,向月浦集结,九十八师留下来的空隙则交给了状态较好的第十四师防守。
第十四师原本是坚守在罗店西侧,十四师调走以后,接替十四师防守曹王庙一线的是王耀武的五十一师。
国军换防的时间是在九月一日,在换防结束以后,国军准备以第十一、十四、五十一这三个师的兵力围攻罗店,但国军的兵力调动,均被日军的侦察机发现,日军提前得知了国军主力集结的方向。
当晚,国军集中三个师的兵力对日军发起夜袭,战斗进行的异常激烈,双方在几里纵深的城镇间战斗。
进攻一次尚且不足,此后每夜,国军都会集结兵力,就像是大海的浪潮,对着日军的阵地进行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冲刷,阵地反复争夺,巷口死尸遍地,尤其是在日军防线前端,国军死亡士兵的数量已经高达万人,尸体散落的到处都是。
每日夜的进攻,国军士兵都是踩着自己人的尸体,向日军的阵地发起冲锋,一次又一次,鲜血在罗店街口的低洼汇聚,干涸,地面都变成漆黑色,天气一热,空气中漂浮着一层刺鼻的臭味。
国军士兵的尸体尚且多,日军的尸体也不少,但绝大多数都被日军给收敛走,留下的都是国军士兵的尸体,由于太靠近日军阵地前,到了白天,又是日军的时间,国军也不敢到前线去收敛国军士兵的遗体,以至于尸体在日军阵地前已经腐烂,发臭。
九月四日,日军第十一联队主力刚刚登陆,弥补了日军第四十三联队第二大队与日军第二十二联队,由于防线拉长,而彼此之间产生的缝隙。
白天,双方依旧在拉锯战渡过,日军为了应对两翼面对的国军兵力越来越多,开始加强两翼兵力,并试图向前推进,也以失败告终,自八月底,九月初,双方似乎陷入了一个僵持。
白天,日军打不出来。
夜晚,国军打不进去。
由于九十八师已经全力转向月浦,堵截日军的浅间支队,后方已经没有兵力可用。
国军只好把最初在罗店血战,并伤亡惨重,后退到嘉定休整的第六十七师三九七团调到月浦作为后备,可见,此时的国军兵力已经极其紧张。
当夜,国军对罗店再度发起总攻。
国军调来了十五厘米榴弹炮,开始向罗店长街一带进行炮击,对日军的阵地造成了不小的破坏,而日军则根据炮击情况,和夜间观测到的火光,测定了国军阵地的位置,日军炮兵虽然试图进行还击,但并未能够成功压制国军的炮兵。
十五厘米的榴弹炮,射程极其恐怖,即便是日军观测到了国军炮兵阵地的位置,但受限于其火炮射程,对国军的炮兵阵地尚不能够造成多大的打击。
不过由于担心日军的空隙,国军炮兵也只能够在晚上支援前线的战斗,在白天并不敢开火。
九月六日,随着宝山沦陷,第十一师团和第三师团打通了彼此之间的联系,反登陆作战基本失败,淞沪会战的整体局面开始恶化,第十五集团军的侧翼遭到了严重的威胁。
第十五集团军总司令部。
陈诚看着桌面上从各个区域传递上来的作战情况,伤亡汇总,一言不发,敲门声还在不断响起,副官不停的进进出出,文件就像是雪花一样纷纷扬扬的落下来。
局面的恶化,最难受的当属陈诚。
此时,淞沪会战长的伤亡汇总已经高达三个师,并且伤亡还在不断地增加,宝山城守军全军覆灭,增援部队被日军尽数消灭,这无疑是一个悲壮的消息。
真正的是,一寸山河,一寸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