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也不哀求了,木讷地戳在那里,一言不发。李双喜又不高兴了,用小板儿轻轻打着他的脸说:「呵呵,还给我玩造型是吗?说,你该打不该打?」
方卓揉一下腮帮子,把头垂下:「该打。」
李双喜嘿嘿一笑:「你自己要求的啊。」顺手就是一下,方卓咧了下嘴,还是没出声。疤瘌五佩服道:「没看出来,这哥们儿还挺有性格。」关之洲哼道:「沉默就是最大的蔑视。」
周法宏嗤笑着说:「操,这里是玩性格的地方?」
说话间,方卓的脸上又挨了一下。小杰居然仰起头附和了一声:「对!这帮龟孙子,就是欠打。你对他们越善,他们就越欺负你!老李,开荤啊,打!别走我的路子!」
何永笑叫道:「走你的什么路子啊?水路还是旱路?」
我们都笑起来,小杰挺了下腰:「何永你别上脸啊,我招你惹你了?」
何永也不再理他,因为方卓虎着脸回来了。方卓的脸立竿见影地肿了起来,胖头鱼一般,肉皮下面挂着丝网状的血纹。
何永惊诧地笑道:「充气去啦?演二师兄不用化妆了。」
我皱着眉说:「算了,何神经,还有心思开人家玩笑呢。」
「操,上次我叫老大打了,你们还不是拿我改?」
周法宏笑道:「你那是自己不把自己当人,别人不改你改谁?」
「操,把自己当人能活吗!在这里,你越不把自己当回事,就活得越舒服,天天觉得自己如何如何,到最后栽了,那不更没面子?要想不丢脸,最好的办法就得先自己不要脸。」何永拍着自己的脸蛋煽动道。
小杰转过脸来,充满嘲弄地刚要说话,又狠劲地忍了回去。毕竟今非昔比了,现在他不仅人轻言微,甚至有些墙倒众人推的窘迫。其实,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很多人,当时都还不能了解这只是他开始倒霉的序曲。
势去如山倒
人走下坡路的时候,如果第一脚没有迈好,就容易把握不住自己,靠惯性一路冲下去,想站都站不稳当了。
小杰这下坡的第一脚就踏歪了,迈大发了。
推测小杰的心态,可能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一个走了一点小弯路,或者干脆就是受迫害的,现在只不过是组织上给安排的一个暂时的过渡,为掩人耳目和口舌的权宜之举而已。他可能还抱着一种可笑的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总有一天他会东山再起。
所以他从坐在门三太一个案子前的那一刻起,心理就不健康,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觉得大家还都应该尊重他身上所笼罩的历史光辉,他不知道,正是那种历史的色彩成了一种吸引天敌攻击的气味。
何永、霍来清还有胖子,以及被他压迫过的好多人都不会放过他,他被送进露天修理场的机会随时存在,关键是看这些师傅们的心情如何,而且,总需要一个开工的理由。
胖子不是缝花线那个组的老组长吗,现在那个组里有什么事儿,还爱跟他念叨。小杰的花线烧得不过关,线头穿不过针孔去,胖子知道了,自然不干,一边跟李双喜告着状,一边就奔小杰来了:「嗨,说你哪!会干活吗?」
小杰一抬头:「怎么了胖子?」
「胖子是你叫的吗?不准喊外号、绰号不知道?」
小杰笑道:「呵呵,瞧你,弄得跟真事儿似的。」
「还弄得跟真事似的哪!告诉你啊,这些花线都给我返工!」
小杰出了口长气,望着胖子拽过来的一堆线,皱着眉说:「这差不离就行啦,告他们别那么多穷毛病。」
门三太立刻说:「我以前跟你这么说行吗?轮到自己干,倒对付开了。」小杰一下子就找到了出气筒,立刻把怒火转嫁到门三太头上,抓起一块大蜡砍过去:「你老逼作死?啥时候轮到你说我了?」
胖子一扒拉小杰脑袋,像厨师随手扒拉过一个茄子似的:「哎哎,先说你这活,赶紧改啊!耽误生产你负责!」小杰假熟脸地一笑:「行啦弟弟,人家老李都不说话,你管那闲事干吗?得过且过呗,谁还能干一辈子这个?」
李双喜正走过来,马上说:「谁说我不管啦?胖子说错你了怎么着?出了质量问题,谁发现了都可以管你!在这条线上,柱子、门三太都是你师傅,他们谁说你你都得听着。」
胖子又一扒拉小杰,把他扒拉得一侧歪:「哎,李哥说的听清了没?」
小杰眉头铁锁,一脸的迷惘和不忿,冷笑着点了几下头,很不服气地应和着。等胖子一转身,他立刻怅惘地吟哦道:「唉,虎落平阳啊。」
胖子再一转身,脸上已经挂着怒火的光芒,起脚就把小杰从座位上蹬下去,小杰叫:「胖子你干什么?有这么逗的吗?」
「刚才说什么了?」
「我说什么啦?」
「门三太,他说什么了?」
门三太踊跃地说:「虎落平阳,这哥们儿说虎落平阳啊。」
小杰抄起一扎花线就要抽多嘴的门三太,结果先被胖子揪住脖领子,拎着就地转了一圈。小杰没有丝毫和胖子战斗的信心,晕头转向地给自己找台阶:「弟弟别闹了,别闹了,我说着玩哪,咱谁跟谁?还较起真儿来了?」
「谁跟谁呀,你算哪门哪店儿的?」胖子一把推得小杰一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