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跟我后边直接带进去吧。」郎队说完,我也站起来,跟大家告别。
楼上的一拨犯人也正下来,「傻狗」一路走一路骂着:「我操他妈的日本儿,跑我们家骗钱去啦!」
已经从下面购物出来的霍来清立刻大叫:「什么,那老杂毛也去你们家了?骗了多少?」「让逼的白跑一遭,还差点让我哥哥他们给揍了!」
「操,我妈多弱智,愣给了他400块钱,还托他跟队长说好话哪!妈的,等我出去了,非剔了杂种做的!」霍来清破口大骂。
接见回来后,「五大一」的言论主题就是「控诉日本儿宫景王八蛋」。
粗略统计了一下,日本儿回归自由社会后短短十来天里疯狂作案,连掏了十几个「狱友」的老窝儿。我们给他算了一个经济帐,包括郊县在内,他的差旅费应该不高于100元,共骗取了三个犯人家属的信任,得款900元,还在老三的二姐家里混了顿小酒喝,最大的惊险就是差点被傻狗的无赖哥哥狂抽。总的来说,还是有收穫的。
听小杰在那边嚷嚷着,控诉日本从他家里骗走了200块钱,方卓懊恼地说,他家里也给日本儿上了300块的贡,因为日本儿说可以帮打通关节。
霍来清听说只有他家里受灾情况最严重,不禁愤怒而羞愧了:「我妈就是智商低,这点儿事儿都看不出来!」我笑道:「这严重说明了你妈妈多么关心你,宁肯上当也不放过一个给儿子找出路的机会。」
霍来清就快咬指头发誓了:「我后半生不干别的了,万水千山我就找日本儿啦!耗子窝我全掏,蚂蚁洞我全灌!非扒了老逼的皮不可!」
傻狗叫道:「哥哥算我一个!」
何永笑道:「对,带着傻狗,傻狗鼻子灵。」
他们这里吵闹着,老三更是恨得牙根疼,他告诉我:「我二姐说,那天去了一西装革履的小老头,戴副眼镜,跟我二姐夫一通侉侃,说他在里面是跟我一伙吃饭的,平时没少接济我,我这回算服死他了!」
我笑道:「日本儿那嘴是镶了金口啊,不过二姐没给他钱算明智。」
「嘿,差点就冲动了。不过留老逼喝了一顿儿。」
我说:「他这么搞,看来是不打算在w市呆了,等这帮弟兄出去了,不红了眼找他?」老三道:「反正是别让我碰上!就是十年八年过去了,我也得让他把那顿酒给我吐出来。」宫景的行为,对老三来说,不仅是蔑视和挑战,也是蓄谋的报复,老三更坚信上个月的接见信是在日本儿这个环节上出了问题。
看犯人们乱乱地都在议论,知道消息的朴主任道:「行了,别吵了,还有不放心的,抓紧给家里写封信,看见宫景去了就送派出所不得了吗,你们在这里闹心管什么?」
晚上回了号儿,刘大畅才跟老三说,日本儿也去了他的家里,听着老三满嘴翻花地骂日本儿,刘大畅只轻轻一笑,有些落寞和苦涩,刘大畅的表情,让我莫名其妙地想起半句歌词:为爱伤透了心。
落魄
没几天,小杰屋里出了事儿,有人举报他使用热得快烧水,结果被主任到号儿里翻个正着。
主任显得很气愤,当场宣布罢免小杰的组长职务,由高则崇过去接替。高则崇接了差,名正言顺地从生产线上退下去。
蒋顺治在背后告诉了我事情的背景。原来晚上主任在二龙屋里呆着时,二龙把小杰的劳作宁宁叫过去,一唬,宁宁立刻交代了,说小杰确实经常用热得快,并且说了他藏热得快的地方。主任这才过去,抓了小杰一个直眉瞪眼。
据蒋顺治说,当时,在主任的面前,二龙的桌子上就插着一个热得快,正勤勉地烧着开水。
小杰自是欲哭无泪,组长丢了,这半年已经稳当到手的积极分子票也拱手让人了。而且更背运的是,李双喜转天就吆喝他上岗去烧花线。
「这人要倒霉啊,放屁都砸后脚跟,其实一个热得快不至于啊。」看小杰悲愤无奈地过来坐下,门三太同情地笑道。
「嘴上烧香,你心里幸灾乐祸哪,以为我不知道?」小杰怒目相向。
何永骂道:「门三太你有那个瘾是吧!缺骂跟我说,我批发你点儿荤的!你妈都什么岁数啦,让别人在嘴里鼓捣来鼓捣去的你好受?」门三太也不太在乎小杰了,听何永一说,立刻说:「就是,好心让人当做驴肝肺。」
「换台换台。」小杰不耐烦地说,沖门三太虎起脸来。
周法宏笑道:「呵,人都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可我今天才知道另一句话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看我们杰哥,英雄气概不减当初!」
「有病!」疤瘌五嘟囔着。
「谁呀?说谁哪?」小杰不忿地追问,语气里充满了挑衅。疤瘌五回头认真地说:「就说你呢,还有别的事儿吗?」
小杰尴尬地一张嘴儿,眨巴了两下眼说:「没事儿,我就问问。」
我正努力忍着笑,李双喜拿了一块巴掌宽的木板,啪啪拍着案子,把方卓招呼过去:「昨天剩了三片网子?」
「半路睡着了,李哥,我今天赶上来。」方卓睏倦得有些木讷地说。
李双喜手里的板子随着方卓的尾声「啪」地拍在面庞上:「跟我讨价还价!?」方卓摸着火辣辣的面庞说:「李哥,我没有。」
方卓捂着脸,直挺挺站着,眼镜滑到了鼻子尖上,也不去扶,看上去不是有性格就是蒙了。李双喜用板子头帮他把眼镜捅上去,笑着说:「这么下去,这眼镜又该换了,下个月接见,告诉你家里多给你预备几个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