鹬蚌相争
据说,为文身的事儿,倒是对广澜,二龙管得要更严厉一些,何永说二龙单独给广澜开了几次小会儿,不要他乱掺和事儿,说下半年怎么也得给广澜争取张积极,一出事儿的话,就全白玩了。
疤瘌五和小杰这边的矛盾,也是不断升级中。疤瘌五的定量已经和大家持平,连续几天都大批地往回带网子,一干就是凌晨见了。疤瘌五就坐在小杰门口干,边干边甩闲话,二龙和林子都不理他,放他撒疯,好多人也觉得要不是被网子拴住,疤瘌五早摇得飞起来了。
小杰在屋里玩大容量的,任凭疤瘌五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就是不接茬,偶尔出来上厕所,也必要哼着快乐的流行小调。小杰似乎也学得有战略眼光了,要跟疤瘌五打个精神战。
这一天,疤瘌五终于忍无可忍了,干到半夜就撂了摊子,回屋休息了。我起来上厕所,路过林子的屋,听见疤瘌五还在和林子狂聊着,说再也不能受屁眼这个气了。
转天二龙让小杰给主任捎话,称病歇了。小杰又大权独掌,在工区又耍上了横,一路吆喝起来,让大伙快快快!
最后站到疤瘌五边上,严厉地质问:「昨天的活儿没干完是吧?」
「没干完我今天接着,今天干不完我留给明天,我子子孙孙干下去,用不着你咸吃萝蔔淡操心。」
「这是流水线,你以为包产到户哪!你一耽误,下面就堵啦,你负得起责吗?」小杰叫道。其实疤瘌五一个礼拜不干,也不会影响流水线的正常运作,我们这道工序本来就超前囤积了不少半成品。
疤瘌五听小杰一叫,反而笑了:「堵了就通通呗,前边堵了通前边,后边堵了通后边……」小杰跳了下脚,吼道:「疤瘌五!我忍了你好多天了,你别给脸不知道接着!」
「我警告过你没有——不准叫我外号?我告诉你,主任都喊我王福川,王福川你知道吗!要嫌叫着别扭,我再告诉你一小名,我小名就叫『干爹』,叫小名啊?」
「嘿,你个瘸逼,那条腿是不是也不想要了?」小杰咆哮道,却不敢先动手打疤瘌五,疤瘌五彪悍的体型多少让他心虚吧。疤瘌五可不管那套,坐着一回身,突然把小杰两条腿儿都给抓住了,狠劲一扔,小杰把持不住,身子飞了起来,重重砸到烧花线的案子上。
疤瘌五跳起来叫道:「大家都听见啦,是他先要砸折我腿的,我是自卫,我是自卫!」何永起闹道:「对,我作证,正当防卫!」
小杰在一片笑声里爬起来,已经气急败坏,顺手抓了一扎大花线,噼头盖脸向疤瘌五抽来,疤瘌五勇敢地迎过去,胳膊一划拉就把花线抓在手里,使劲一带,小杰被带了个大趔趄,底下被何永使了个暗绊儿,实在地摔了个狗抢屎。
疤瘌五两步跨过去,把刚站起一半的小杰又踹趴下了,自己站在那里爽朗地哈哈大笑,大有横刀立马啸傲江湖的威风。
「兔子尾巴长不了,今天我就给你来个连根儿齐!让你那屁眼没遮没盖的!」疤瘌五夸张地接了一个大手术。
小杰大叫着「我跟你拼了」,连爬带蹬地往前刨了几步,站起来就往库房跑,看那表情,整个一亡命徒。我想这小子准是又奔那根棍子去了。
疤瘌五看小杰果然拎了棍子回来,不觉怒道:「打架还敢抄傢伙?你个兔子!」小杰则横眉立目往回大步走着,嘴里给自己制定着目标:「看我不打折你那条腿!」
库房的门一开,林子叼着根牙籤,录像片里的黑老大似的跨进工区,远远标着小杰,跟过来。
疤瘌五看见林子终于出场,精神立刻更增几分!冲杀过来的小杰挑衅:「来吧兔子!来吧兔子!」
小杰声东击西,喊着打腿,却不守信用,横着奔疤瘌五腰间扫去一棍,疤瘌五踮着脚一蹦,还是叫棍子挨了一下,疼得眼睛都红了,反手抓了两个钢网圈,乘机进步,不分青红皂白地照小杰身上砸去,小杰再想出棍已经没有机会,不觉节节败退,被身后的案子一挂,扑通倒地,疤瘌五已经红了眼,大弹簧圈嗡的一声跟下来,啪!砸在小杰脑袋上,生生地把束缚网圈的铁丝打开,网圈「嗖」地怪叫一声,炸开了,惊得疤瘌五团身抱头,那钢圈直接就弹到房顶的石棉瓦上,敲下大片的尘土来,惹得下面的犯人纷纷让避。
林子突然大喊一声「住手」,先一脚把疤瘌五踢得滚出去,又顺手拎小鸡似的把小杰拎起来,小杰满脸的血立刻撞进我们的眼睛里来。
看来那一钢圈还是蛮厉害的。
林子喊:「老三!告诉主任去!胖子,跟我送他去医院。」
小杰懵懂地晃了一下,坚强地说:「不用,不用去医院。」林子说:「不行,一定要送医院。」回头又大骂疤瘌五:「我晚来一步,非出人命不可!」
疤瘌五激愤地说:「正好吃肉!」
何永说:「装逼,其实他脑袋上也就一小口子,划拉一脸血,装什么灾难片?」
只一会儿,朴主任跟着老三进来了,看一眼小杰,立刻说:「跟我上医院。」又对疤瘌五喝道:「你给我等着!——老三,你先给我看着他!」
林子一把把小杰背起来,背死尸一般,小杰在背上挣扎着:「林哥,我自己能走。」林子大声说:「走什么走,不要乱动了。」随着主任,一熘烟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