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国子在那边叫起来:「嚯!嚯!嚯!这是成品豆是吗!」
华子立刻跳起来大声问:「怎么啦?」国子念台词似的大声答道:「一不小心碰掉一包成品豆,给摔破包了,里面全是杂质啊,吓我一跳!」
林子歪头问:「湖北呢?湖北!」
湖北从库房里跑了出来,迷濛地问:「啥事啊林哥?」
「你他妈看看那包豆子!」林子一边说,一边跟郎队往事故现场走,湖北已经先一步到了,脸色大窘。
林子威严地看着湖北:「咋验的活?这豆子发出去,让客户发现了,不砸二监的牌子断二监的财路吗?你他妈诚心还是故意?」
「不可能啊?林哥……郎队,我挺认真的啊。」湖北看一眼林子,看一眼郎队,有些慌神了。
「你挺我个棍儿,你还挺认真?我看你是干腻了!太舒服了不是?」
郎队的脸也拉成个大冬瓜,气汹汹地说:「你他妈干不了说话啊!扒拉个脑瓜就能干这个检验,针鼻儿大的活你给我整出斗大风来!」
林子推一下湖北的脑袋:「你是不是成心破坏生产啊?」
「我哪敢啊。」湖北的话软成棉花糖了。「那你就是成心给杂役跟队长使坏门,想弄出生产事故来,让我们好看?你他妈够阴的啊!」林子虎视眈眈地盯着湖北,一脸发自肺腑的愤慨。
郎队出脚踹了湖北一个小趔趄,恨恨道:「再出这事就撤了你!看你也就是个捡豆子的脑袋!」
湖北哭丧着脸解释,郎队已经转身走了。
无心插柳
初步整治了一顿湖北,当晚二龙和林子被方头请去别的大队聚会了,说是瘦子明天开放,在号房里大摆宴席呢。
这都是在监狱里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不然,遑论起伙喝酒,光是出中队的号筒,就如行蜀道,那个栅栏门可不是摆设,犯人要是来去自由了,监狱就成百货公司了。
人头们串号筒,似乎是家常便饭,喝酒赌钱就要忌讳多多了,必须防备着队长,否则被抓住,十有八九要关禁闭。我来五大队一个多月了,几乎每个礼拜,二龙、林子他们都要弄顿小酒儿,还没见谁「錛」过,一来警戒工作做的好,二来队长们晚上也很少进号里来。出了工区,离开管教的视线后,犯人就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人头鸟屁都放松下来,苦的就是我们新收,每天都盼着下一拨新收快来把我们顶替下去,变成「老犯儿」后,至少不用盘板,可以抽菸,可以在「自己的」号筒里走亲访友了,境界又不同起来。
早说等那批豆子完活就换工种,可连续又顶进来两大车豆子,还不见动静,大家都有些浮躁。前些天林子到新收组串门,提起这事,就说:「我问郎队了,他也一脑子糨糊,说不出个南北东西来,光知道是朴主任联繫的业务,好像是织渔网,年前肯定来活儿。」
华子说:「赶紧换活吧,这豆子太他娘的脏了,整天满工区尘土飞扬,坐几年牢,再弄个脏心烂肺出去就冤了。」赵兵嬉笑道:「我也早捡腻这个豆子了。」
林子说:「你们都是棒槌,身在福中不知福,网子一到,五大一还想像现在这么干,门儿也没有啊!肯定重新组队,抽调精兵强将进来,大干起来看,不把你们累得吃饭拉屎找不准窟窿就好。」
华子笑着说:「还真是,到时候还有老弱病残?会喘气的就得往前线上赶!看二中那帮织毛衣的了么,咱收工的时候,他们这一天才刚刚开始呢,人家那英是白天不懂夜的黑,他们是夜里不懂白的白啊。将来五大一也得朝那个方向发展。」
听得我心里有些发紧,突然希望这讨厌的豆子一直源源不断。老弱病残啊,被人当做老弱病残多好。我一直不明白,我们这8个人,怎么会分进这个组织里来,大家谈起来只怪自己命好。现在想,可能是「五大一」从我们开始,就准备改组了吧,我们是老弱病残集体的里程碑式的人物,是第一滴新鲜血液,准备将来狠狠地抹在刀刃上。想着,不觉后怕。
那晚华子没有被邀请,心情多少有些郁闷,酒不酒的是另一个问题,一种被轻视被遗弃的失落感恐怕才是关键。华子坐铺上翻着一本破书,跳着章节看,心不在焉的样子,一棵接一棵地抽菸,最后抓一个空烟盒在手里,懊恼地扔到墙角去了,回手在衣服兜里乱捏,眉头皱出个大疙瘩。
我眼尖,问:「华哥屋里没烟了吧。」
「工区呢,落工区了。」华子嘟囔道。
我下地从铺底的方便面箱子里抻出一条红山茶塞过去:「先接个短儿吧。」
华子眉头舒展开了,接过烟说:「我这不成掐巴人了么?」
「华哥跟我怎么还说这话呀,你待我不薄,我心里没数?」我说着话,心里已经把他祖宗骂了一个来回。要说这叫周瑜打黄盖就错了,这叫交换。
我看到了华子的弱点在哪里。我这招,跟林子、二龙就未必灵光。而且,几个回合下来,我也知道约束自己,不在他们面前腐蚀华子,否则会给他们留下负面的感觉,就得不偿失了,毕竟华子只是我的眼前利益和跳板,华子走前,我希望通过他能打下一些安身立命的基础,这就够了。
这些事情,用不着煞费苦心地去计谋,只需顺其自然见缝插针就可以了,灌肠不行就打点滴,调动一点聪明智能用在保护自己身上,往往积极性还是很高的,灵感总在瞬间闪现,把握住了就拿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