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玩「扎金花」,丰子杰说金鱼眼你好久没赢钱了吧。
金鱼眼着脸说:「丰哥不给我机会嘛。」
「操,过来过来,我先歇会儿,你接我的手,牌不错。」
金鱼眼欢了,以为那两条烟起作用了,立刻跳过去接了丰子杰的牌:「好牌,丰哥手气就是好,我赢了钱你大头抽红啊。」
丰子杰笑而不语,似乎默许,似乎不屑。
那个晚上金鱼眼输了700块现大洋,变成了赤贫阶层。丰子杰遗憾地说:「糟蹋风水了,我那块地方从来不输钱的。」
其实那几个人一直不断换牌,小不点给打着掩护。不知道金鱼眼是真瞎,还是装大傻,反正最后弄了个皆大欢喜,连金鱼眼都故作大度地说:「你们手气好,我命贱。」
丰子杰给他解嘲道:「你就是瘾大技术差,以后别玩了,整个成他们银行了。」
金鱼眼生怕剥夺了与上流社会同乐的机会,连说:「要玩要玩,不然就没机会翻本了。」
即使金鱼眼对老大们的经济建设做出这样大的贡献,也丝毫没有改变他的处境。那个月,不名一文的前派出所协勤金先生,终于彻头彻尾体验了一回民间疾苦,就着萝蔔白菜汤,啃着硬邦邦的刀切馒头,熬了一个全程。
令金鱼眼感到欣慰的是,庞管突然来提他,回来后有些得意地招呼丰子杰:「丰哥,庞管让你过去一下。」
丰子杰临走前轻笑着看了金鱼眼一眼,大家也都蔑视着他,我们估计金鱼眼刚才肯定去告御状了。小人难养,果不其然。
金鱼眼在地上熘达了一圈,高傲地轻咳两声,自我感觉无与伦比地忽悠。东子白他一眼:「你嗓子眼里塞鸡巴毛啦?咳啥咳!」
金鱼眼那天的苦胆像刚被注了水一样,似乎突然肥了许多,居然敢轻蔑地跟东子说:「东子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在这里也呆不了多长,我跟你置气对不起咱俩。」
金鱼眼跟死刑犯这样讲话,实在不礼貌。我们都很气愤。东子也是暴脾气啊,早跳起来,哗啦啦趟着链儿要下铺,小不点和另两个前铺的已经先一步扑上去,把金鱼眼砸在地下,金鱼眼杀猪似的嚎叫:「打人啦!打人啦——」
我们的号筒是全封闭的,拢音,这里一叫,那边值班的管教立刻大喊:「哪里!」听脚步声已经过来了。这里的管教就是比c看的负责,听见喊叫,比看见自己家孩子被狗咬还着急,这里都是亡命徒,下手黑,没人敢不重视。
大家立刻住手,迅速归位,在铺上或盘或坐了,没事人一样。
金鱼眼毫发无损地在地上缩着,痛苦地继续叫。哥儿几个好像都受过特训,下手又刁又狠,表皮不见痕迹,专玩内伤。
管教咣地拉开外门,隔着铁栅栏问金鱼眼:「闹啥闹你?」
金鱼眼吭吭唧唧爬起来,说没事儿。
东子来个先发制人:「穆管,刚才金国光说我挂着链,兔子尾巴长不了了,我一生气,给了他一脚。」东子说的时候,两手捧在一起,那个平日打开的手铐已经麻利地铐好了。
穆管是个年轻管教,很文静,跟押犯态度也够温柔,犯人们一般都挺听他的话。
穆管看了金鱼眼一眼,严肃地嘱咐了两句,要他说话注意点。金鱼眼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只有连声说是。总算把穆管哄走。
东子继续不依不饶地数落金鱼眼,金鱼眼寂寞地按摩着肚子,不接茬了,脸色有种超然的不屑,似乎有什么文章隐藏在后面。
丰子杰回来了,不看金鱼眼,径直上铺坐好,东子问:「嘛事?」
「蛋事。」丰子杰说。
金鱼眼臭不要脸地往前凑了凑:「丰哥,你就给大伙说说吧。」
「看你这么急,还是你说吧。」丰子杰没好气地噎了他一下。
沉了一会儿,丰子杰还是开口了:「刚才庞管找我,说我再过仨俩月怎么也该判了,我下队以后,号里的事就由金国光负责……」说到这,他看了金鱼眼一下,提醒道:「只是一个初步计划啊,徵求一下我的意见,问我金国光的能力……」
「他有个鸟毛能力呀,还不如大臭呢!」东子可不客气,像金鱼眼说的——「快走的人了」,鸟谁?
丰子杰含讥带讽地说:「那不行啊,这事已经定啦。所以呀,以后你们得慢慢适应一下,注意跟金领导搞好关系哦,不然我一走,有你们喝一壶的。」
金国光挺起腰杆,笑道:「丰哥你甭担心,只要你一句话,要我罩谁我保准儿给足面子!别看我警察出身,道上的义气还是讲的,办不出离谱的事来。」
「我泼诶——呸!」东子靠在墙角,猛烈地表达着自己的鄙夷。金鱼眼是最不要脸的,一个破协勤,还张口闭口警察出身。
我想大多数人的心里都翻了个个,别看没人表态,感情都复杂着呢。
不归路
金鱼眼扭扭儿地走到台边上,时不时还总惦着跟丰哥讨论一下号内号外的形势,想提前过几下二掌柜的瘾。丰子杰总是不咸不淡,哼哼哈哈。有一次小不点跟丰子杰撒娇,央求丰哥下队之前,给他挑件好东西留纪念,丰子杰藉机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急啥急,我死了以后都是你的!」
东子可就没有顾忌了,跟金鱼眼从来就直来直去,偶尔来回不直的,横着扫一槓子,更让金鱼眼难受哦。金鱼眼心里,不定多恨东子呢,估计每天睡前都得许几百个愿,祈祷明天早上一睁眼,东子就被拉出去凿了,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