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笑着听他胡晕,看那小男孩不知所措的样子很好玩儿。
我安慰他说只要你听话,没人欺负你,我们也都是农民的儿子。
我听话,老大。
叫麦哥就成了。喊我老大,我还真听着别扭,受不了。
麦哥。毕彦规规矩矩道。
我说马甲你安排他睡你旁边吧。
缸子说麦麦别价呀,搁我旁边吧,我照顾他,我给他当劳作都成。
我推了他一把:「找个蛆少的粪坑扎里算了你。」
毕彦在外面肯定不是一省事孩子,到里面可就傻眼了,一个个这都什么脸儿呀!缸子拿他耍戏时,毕彦的脸就一阵红一阵白的,我说缸子别老拿我们家孩子找乐了,谁的孩子谁不爱?你给我吓唬坏了我跟你没完!
缸子说我这是学前教育。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阿英笑着拿豆子砍缸子一把:「就那么几句能催我上进的好话,都叫你糟践啦!」
缸子说:「老筢子——是不是这样?」
老筢子突然受到重视,当然不会不表现一傢伙:「没错,监狱里就讲究奉献!」
缸子截断他的话:「我就知道给你点阳光你准灿烂,给你点热水你准发汗,三句话不吹牛你就没词儿啦。」
老筢子灰塌塌一别脸:「得,缸子,我也不掺和了。」缸子腾地站起来:「操你大爷老筢子,你啥意思?」
我喊缸子坐下,又训斥老筢子两句,叫他老实干活,少搅和事儿。
事后我提醒缸子,跟黄毛闹得别太过火,小心老筢子这个狗杂种使坏,给你弄个套儿钻,让你哑巴吃黄连呀。缸子说他没那水准。
不过以后缸子还是收敛好多,不知道是闹腻了,还是在老筢子身上长了心眼儿。
再说毕彦进来的时间一长,慢慢也适应了。不仅知道阿英那天介绍的案情子虚乌有,而且发现缸子也只是嘴上开个玩笑而已,精神上的压力放松了一大块。加上「大哥」们游戏似的宠幸,这孩子开始变得活跃起来,跟缸子他们学习监狱里的行话也很上心,不久就满嘴炉灰渣滓大便小便一起喷了。
「我跟你不过,咱俩尿尿都尿不到一个坑里。」 当我第一次听到他这样高傲地奚落「强姦」时,我惊讶地想:这不活脱脱姜小娄第二嘛!
可是谁在乎一个与己无关的毕彦的改变呢?毕彦对我们的意义,只是他能够给我们带来浅薄的欢乐,短暂的麻醉。
助人为祸
在c看,讲究个人卫生都蔚然成一风气了。当然,洗澡用的就是自来水。一年四季,都是自来水。
我刚进去那阵,北方的10月,洗凉水澡已经感觉胆寒,但缸子我们几个一直互相鼓舞着坚持下来。入冬以后,基本上每周也要冲进厕所一次,开了龙头,接一满盆自来水,牙关紧咬,兜头一冲,狂喊两声后,再浇,慢慢就不觉得很刺骨了。而且被冷水浇灌后,哧熘钻进被窝里的感觉还是挺幸福的。
我说有一位人口学家,坚持冷水浴,活了一百多岁。缸子说,别看咱在这里面行,一出去就没骨气了,冬天拿凉水洗脸都受不了,人他妈就是自己惯自己,其实潜力大着呢,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
作为安全员,在个人卫生问题上,不仅严格要求自己,而且更严格地要求别人。尤其像老筢子和「强姦」那样的臭脚大仙,更不能有丝毫放松。在缸子的强烈建议下,「强姦」和老筢子被要求每天必须洗脚,否则不让睡觉!
赶上阴天,或者下雪的日子,安排一两个卫生状况差的洗洗冷水澡,也是惯例。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阿英说老筢子你身上又有味儿啦?
「都快长蛆了。」剃掉黄毛的毕彦跟屁虫似的在后面起闹。
「我明天洗,把肚脐眼儿都掏干净了还不行吗?」 老筢子诚恳地要求,窗外的夜空里正飘飞着富有诗意的雪花。
缸子已经开过庭,估计近几天就接判决了,更不肯放过老筢子了,当时就连唬带闹地把老筢子推倒在铺上,马甲和「强姦」立刻跳过去,三下五除二,一通野蛮大剥削,老筢子很快就虾米一样赤裸了:「哎哟,哥儿几个别闹了,多冷呀!」
「操,谁跟你闹呢,这是为你好,冷水浴长寿!」缸子招呼俩喽一起动手,把吱哇乱叫的老筢子架进厕所,毕彦就是乖觉,早接了一盆冷水候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哗地就冲下去,里面挤作一团的三个傢伙一起叫起来。马甲喊道:「小黄毛,连我也浇啦!」
「强姦」先一步逃出来,已经成了落汤鸡,一边夸张地叫着,一边陪着我们笑,因为他的倒霉,能让我们高兴起来,他自己也因此觉得快活吧。
毕彦和湿淋淋的马甲还在奋不顾身地堵截老筢子,一次次把勇敢突围的老筢子踹回去。阿英从铺上跑过去,站在厕所口前上方,出其不意,把一捧杂质豆扬进去,立刻土气飞扬,马甲和毕彦急闪,呸呸地啐着,找毛巾擦脸去了。
阿英拍打着手说:「老筢子这回你还爱洗不洗了!」
老筢子一身一脸的脏,气得骂阿英祖宗八辈不得好死,最后只好蹲下来接水,欢蹦乱跳地往身上撩,大家看皮影戏似的笑着。
好不容易做完了表面文章,老筢子嘴里吸熘着,缩着脖子刚往外一迈步,埋伏在门口已经憋了半天坏水的毕彦突然又一把杂质扬过去!老筢子叫一声吞回去,沖外面气急败坏地喊:「有点过啦!」大家哄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