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关切地说:「回头你跟卢管申请一下,看能不能给你少分点活儿。」缸子说:「是呀,豆子是按人头分下来的,你不干谁干,不能总大伙给你摊吧。卢管要是发话让你歇了,谁也不攀你,还都替你高兴呢。」
老筢子失算了,绝望地蹲下去,在墙角开工。
缸子望着我笑起来。我素着脸儿,没搭理他。我想起大史说他的那句话:「你也不是好油!」
大史也不容易,这帮刺儿头地沟油,整平了这个,还得预防着那个。监管的角色,在「四面墙」中可能是「无期徒刑」的役使,他一天到晚眉头拧紧的形象,令我同情。
模拟审判
11月底突然放了一天假。那天正好是礼拜天。
开了广播会,教导员在广播里激昂地说,随着我国司法制度的逐步完善和进步,「c看」也要跟上时代步伐,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以后每个星期都可以让在押人员休息一天,叫「人性化管理」。
我们当时都很受鼓舞,觉得自己赶上好时代了。
不过,休息日又不能逛街,白天还不许睡觉,干「休息」多无聊,整天看那十几张破脸盘子,腻死了。有一天缸子说找点乐吧,咱开庭。
我说开什么庭?
咱不是有《刑法》嘛。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了,热情很高。经过商榷,我推荐缸子当审判长。
「『强姦』!把起诉书呈上来!」缸子声音洪亮地叫道,这就开始了。
「强姦」趿拉着鞋跑过来,递上叠得工工整整的起诉书,蹲下。
「姓名?」
「『强姦』。」
「你是姓强吗?」
「焦美云。」这么温存的名字却一直被埋没着。
阿英说:「那你姓什么?」
「姓焦。」
我们笑起来。缸子对傻笑的马甲说:「你他妈倒记录啊!」
「怎么记呀?」
「说的话都记下来。」
缸子一边看着《起诉书》,一边煞有介事地翻着《刑法》说:「根据刑事诉讼法的有关规定啊,我们还根据c县人民检察院的啊,这个……起诉你涉嫌强姦良家妇女……未遂一案,正式开庭审理。」
马甲手忙脚乱地记录着,抬头问:「『涉嫌』怎么写?」
「拼音,不会就画圈先。」缸子对有人打搅他的思路很不满。
「强姦」蹲在地上臭不要脸地笑着。阿英伸腿踹了他一下:「严肃点儿!」
缸子说:「强……焦美云,把你的犯罪经过简单陈述一下。」
「详细说说。」阿英道。
「先简单陈述。」缸子威严地坚持,并且似乎对「陈述」这个词很有好感。
「强姦」尽量收敛起笑容,「陈述」道:「那天晚上我喝了点儿酒……」
「别老强调你喝酒了啊,强姦的都说自己喝了点儿酒,我老喝酒也没强姦去呀,继续。」缸子边审边评。
我说你就拣主要的说吧。「强姦」感激地望我一眼,继续道:「那天我……」
「再说喝酒我抽你!」阿英笑着扬起巴掌。
「我在街里走,想起有一个发廊,是个安徽妹开的……」
阿英转头问正在那边旁听的蒋顺治:「安徽,你老婆没在这边开发廊吧。」
「强姦」捧场地看着蒋顺治笑,缸子抬手抽了他一嘴巴:「说你的!半天了一句犯罪情节没提呢!」
「强姦」不乐了,耷拉着脸:「我就熘达那发廊去了,一看已经关门了,我撬窗户跳进去,正掉一脸盆里。咣一响,那女的就醒了,说谁呀!我说不许喊,给我玩玩我就走。那女的说她不是干那个的,我不管那套,上去就扒裤子……」
「扒谁裤子,说清了。」
「……扒那女的裤子——秋裤。女的上来就挠我,还喊。我就跑了。」
「后来呢,起诉上还有别的情节,老实交代。」
「后来我看那女的没出来闹,沉了一会儿我又回去了,那女的又喊,就来人了,是我们村里的人,当时我又跑了。过了好多天,派出所的才找我。」「强姦」松了口气,望着审判长。
缸子看一眼阿英:「罗助理,你接着问吧。」
阿英说也没啥细节呀,这案子没意思。缸子说你得练啊,没细节给他弄出细节来,小案子给他办成大案,悬案给他办成铁案。
阿英受到启发,精神头儿上来了:「为啥又回去?」
「我也弄不清怎么想的。」
「你就是贼心不死!」
「是。」
「你说你第一次没干成?」
「我吓的呀。」
「我看你是干成了!马甲记下来,强姦成功。」
「我真的没干!」「强姦」认真起来,脸涨红了。
「有证人吗?」缸子在一旁官气十足地插话。
「那女的等我一出事就回老家了,没法证明了。」
「没有证人,就是你干成了。」
「我没有……」
「嘟,大胆刁民,铁证如山,还敢狡赖,来呀,给我掌嘴!」缸子喊道。
马甲替人当差,不敢含糊,上前啪啪啪就是几个嘴巴。
缸子安慰「强姦」说:「焦犯,光棍儿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招了吧你就,免受皮肉之苦。」
「强姦」大概没想到缸子来真的,不说好是玩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