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媛媛那信给麦麦看看。」姜小娄撺掇。
阿英很快从窑里掏出两封信,先把一封递过来:「这是流眼泪那个,还有一封是前两天来的,说等我。」他扬了扬手里的那张信纸。
媛媛的字写得很认真,有些拘谨,却掩饰不住内在的娟秀。语句不是很通,意思倒表达得很到位,一边示爱,一边劝阿英振作起来,展望明天,给人的感觉好像这小子是干革命进来的。
我草草看着信,顺口逗阿英说媛媛长得漂亮吗?
「不漂亮我能下那么大功夫吗?」我没有抬头,却从语气里判断出阿英的脸色一定很自足。
姜小娄撇着嘴道:「你别自美啦,就你这德行的还找得着像样的货?」
「唉,你别这么说,从来都是好汉子没好妻,赖汉子娶花枝呀。」缸子赶紧给阿英长着威风。
「那得有本事。」姜小娄道。
「武大郎有本事吗?不就一卖烧饼的?」阿英愤愤不平地反驳。
「嗨,后来怎么样,别忘了武大郎怎么吹灯拔蜡的!」
缸子的立场又变了,即兴感慨道:「漂亮妞都是水性杨花,《封神演义》那电视剧里有一个什么鸡不是更厉害嘛。」我一边看媛媛的第二封信,一边答腔说是「妲己」。
我没有注意到阿英这时候脸上已经有些不挂,只听他愤慨地嚷嚷:「你们是不是他妈嫉妒的!」
我们都笑起来。缸子和姜小娄继续跟阿英呕,我开始进入角色,对「亲爱的媛媛」倾诉道:「亲爱的媛媛,你还好吗?当我这样关心你的时候,我已经忍不住在深深自责了,我知道我因为一时鲁莽闯下的祸,给你带来的伤害是何等深刻。许多天来,你的娇美的面容不断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的心也随着不断地痛,分别的日子尖利如针,一天天刺在我的精神上,而思念的线早已经飘出铁窗……」写着,心恍惚着,想到自己的老婆。
「一时啥?」阿英问。
「鲁莽啊,怎么啦?」
阿英不好意思地一笑:「鲁莽敢情这么写呀,麦麦,你最好别写连笔,媛媛也够戗认得。」
往后看,阿英就美得合不拢嘴了。
缸子和姜小娄也来了精神,紧跟我近乎,很快我就落进圈套。从那以后,我责无旁贷地成为了大家的家书代理,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解决了头疼的问题,我也高兴为他们服务,这使我有更方便的机会了解他们的背景和精神。因为我的有求必应的爽快劲,我的威信值也被加上了好几分。缸子说像我这样有学问的人,到劳改队里也受不了苦,一般都让政府给利用起来了。阿英听了很后悔当初不听他妈的劝,多读点书原来真的有用啊。
当时,除了我,监舍里学历最高的就是肖遥,据说是差一点就读完高中了。姜小娄上过初中,马甲和三胖子一天不落地读完了小学,然后是牛哥和阿英,都认识不少字,牛哥还读过几本古典名着,经常以此炫耀,很快我就知道牛哥虽然姓牛,但大伙叫他「牛哥」,不是冲着他的姓。
在学问问题上,缸子最坦诚,说自己一共就上过两天学,还赶上大礼拜了。
新来的
一连气代笔了五封信,等开始写自己的家书时,我的腰已经断掉一样。把信塞进信封时,除了值班的,就剩下四川和「强姦」两个人还在地上捡豆子,其余人都已钻进被窝。
我跑厕所划拉两把脸,也赶紧躺下了。
迷迷糊糊刚晕过去,就被吵醒。咣噹噹开铁门的声音很刺耳。
「又来一个。」值班的牛哥显得有些兴奋,趿拉着鞋往门口凑了几步。很多昏睡的脑袋也动起来,转向门口。
二道门一响,一个目光呆滞、空虚的「小眼睛」抱着铺盖走进来。
「先安排他睡觉,别欺负他啊。」说完,管教咣啦咣当锁门走了。
肖遥沖新来的喊:「被子放地下,过来!」
「小眼睛」忙不迭地照办。
肖遥威严地审问:「叫啥?」
「孔爱东。」听口音像山东方面的。
「哪的?」
「兖州。」果然是山东人。
姜小娄摆出一副博古通今的胸怀问道:「山东孔,孔老二是你祖宗吗?」
「不是,俺这个孔不是他那个孔。」
阿英马上坏笑着接茬:「你那个孔是我后面这个孔。」
缸子用巴掌往孔爱东那边扇了两下:「破,我说怎么你有点口臭呢。」
拿山东人找了一把乐后,肖遥又问:「犯啥事啦?」
「盗窃。」
「折哪啦?」
孔爱东眨巴了一下小眼睛,没明白。
姜小娄利落地一伸胳膊,啪的就是一个嘴巴:「问你怎么抓来的?说细点,我们好给你参谋参谋。」
孔爱东胡噜一把脸,苦着相说开了:「我在老家偷过一辆摩托,卖了,然后上c县这边打工。都半年多了,不知道咋的,今晚上让派出所逮来了。」
「知道这叫啥吗?」缸子趴在被窝里,用探讨的语气问。
孔爱东送了一个迷惘的眼神给他。
「这叫恶有恶报!天网恢恢!操你娘的,犯了事跑哪也别跑c县来呀,是不是以为这的警察都是棒槌?」不等孔爱东搭茬,缸子脑瓜儿左右一拨楞,继续发挥着:「看我们哥儿几个了嘛,哪个不是上天入地猴折马蹿的主儿,w市的听到我们的名号都脑瓜仁儿疼,到c县,警察叔叔一出手,照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