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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页

    姜小娄赶紧跟我一起给大史赔上笑脸儿:「谢谢管教,谢谢管教。」


    这时过道里一通锣鼓傢伙似的响声,姜小娄说:「水来了。」


    一会儿,两个穿红坎肩像环卫工人似的小平头推着四个热气腾腾的水桶停在窗口外:「盆放好。」哗哗给了两大舀子水,桌上的塑料盆将好熘边擦沿。


    推车的那个问姜小娄:「你们这新来一个叫麦麦的?」


    「我就是。」我弯腰从窗口望着那张陌生的面孔。


    他看了一眼身后,很快地把一条「白鲨」塞进来:「施展给你捎个好。」然后推起车去了1号:「盆子准备好!」我有些惊慌地赶紧把烟藏起来,姜小娄笑道:「麦哥你不用那么紧张,看得出来施展到那边也混起来了。」然后告诉我这些黄坎肩是「劳动号」的犯人,已经判了,小刑期,留在所里服刑呢。


    喝着温开水,抽着白鲨烟,姜小娄拉着我继续聊天,说着话,一边观察着里面的形势。靠前铺的一段地方,看来是肖遥、姜小娄等人的专区,其他人都很自觉地在南半部呆着。我的铺盖卷像个分水岭,北部是「人头区」,南部是「鸟屁区」。人头区的面积和鸟屁区的相当,铺盖之间都留着宽松的空隙,南半部的邻里关系就非常紧凑了,被摞像一根长藕紧密连着。


    我还注意到,除了肖遥、姜小娄和一个被叫做「牛哥」的,其他人用的都是和我一样的「公被」。


    自报家门


    姜小娄说他刚19岁,是因非法拘禁进来的,起因是替人要帐,他的大哥橙子就关在隔壁。简单说几句,他又递给我一支烟:「你跟施展咋认识的?那大哥可真牛逼!一捞就上千万啊,靠,拉拉点儿就够我发达了。」


    「我们哥儿俩是大学同学。」我嘬了口烟说:「施展这人义气,又有大哥风范,大家都愿意往他跟前凑。大学一毕业,施展就进了教育局,一年后我分配到县城边儿上那个农场中学里教书去了。」


    「你也够拽啊,当老师,我现在可操蛋了,连初中都没上完,找工作都没人要,后悔当初不听老师话了,要遇见你多好!你一直教书啊?」


    「没有,早辞了。我呆的那个破学校,别提多没劲了,让人想着就烦,连我这样一个倍儿热爱教育事业的人最后都忍无可忍,屁股一拍,辞了。后来干了很多差事,折腾得够戗,一来二去就成了盲流子。干点啥好呢?听人说什么也不会干的人有两条出路,一是当领导,一是当作家。领导咱是没戏了,干脆当作家吧。」


    姜小娄呵呵笑着,说我幽默,又说当作家比当老师更牛,紧追着问我当成了没有,他说出去肯定跟那帮屁孩子吹牛去,说在里面遇见一作家。


    我敷衍了几句,接着跟他说施展:「我把我的想法跟施展说了。施展挺支持我,问我还有什么困难,我说要是有台电脑就好了。施展没说话,转天就给我送了台单显386来,说:『你是写作的苗子,干别的浪费。』他说算无偿支持我的——这样的哥们儿,还有的挑吗?」


    「386是啥?」


    「就是一写字的机器。」我看着一脸迷惑的姜小娄,有些绝望地说。


    「牛逼!」姜小娄道。不读书就是不好,情绪稍微激动一点儿就找不到形容词了,姜小娄的词彙匮乏到想要煽情时似乎只会「牛逼」两字。


    「听施展说,他好像在保险公司啊?」姜小娄继续疑惑地望着我,似乎怀疑我和施展有一个骗了他。


    我说:「调动呗。施展给我386那阵,也是穷皮一个,几个月后,他调到保险公司了。施展很卖力,业绩特好,一年后就成了部门经理,确切的我就不太清楚了。我们在一块儿,很少谈工作上的事。朋友嘛,交情在先。」


    这时那个被叫做「强姦」的抬起头来:「肖哥,刚哥,娄哥,我这盆捡完了。」姜小娄他们正跟我聊得欢,不耐烦地说:「完了,挖坑儿埋吧。」


    肖遥说:「吃吧。」


    「强姦」立刻弹射般地蹦起来,冲到桌子前,抓起孤零零一个窝头狂吞起来,原来这傢伙还没吃晚饭。「强姦」边吃,边抄了一个小饭盆进了厕所,接盆凉水,也不回来,就蹲在厕所边上狼吞虎咽地啃窝头,偶尔喝一口水,流露出他对这来之不易的窝头的珍惜。


    肖遥我们5个人都靠在被上抽菸,菸灰缸是用香菸盒叠的,很精緻,在我和阿英中间的铺板上有一个拇指肚大小的洞,我就学着阿英,不断地把菸灰弹进那个黑洞里。


    阿英跟我说,他是抢劫进来的。说的时候,他笑着扬起左手给我看,我很意外地看见他的左手只有三个手指,还是半截的,不过显然是老疤了。估计和这次抢劫无关。


    「那天晚上我们四个哥们儿喝得有点高了,一个叫大楼的说,咱找点儿乐子去吧,上粑粑三儿那里,粑粑三儿是我把兄弟,在六合镇开了个酒楼,我就开着我那辆狗骑兔子去了……」我们这里管那种带驾驶楼子的动力三马车叫「狗骑兔子」,很损也很形象。阿英笑眯眯嘬了口烟,接着说:「走到半道儿,看见路边卧了辆拉煤的双挂解放,一个矬子正翻开机盖检查线路呢,大楼也不怎么想的,突然就说咱敲他点血,拉煤的身上都有钱,当时我们已经开过去了,我觉得这想法挺好,马上就掉头回去,四个人好像热情都他妈挺高,要不说死催的呢,当时要是有一个人反对,这事就免了,本来就有些找乐儿的意思,没到非抢不可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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