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地带?那大鸡窝可是咱w市的腐败基地啊,我有资格跑那儿去?哪挨哪呀,程哥。」这就叫垂死挣扎。
程刚多少有些痛心地数落我:「刚说你啥来着——争取一好态度!要不是掌握了一手铁材料,我能空口白牙问你这些?都家门口住着,将来怎么见面?施展都交代了,你还挺什么挺,又不是杀人放火的事儿,你值当的吗?挺大一爷们儿送朋友俩钱儿还不好意思说?又不是偷不是抢的。就算你不说,我们也可以根据别人的证言给你打认定,打认定可就对你不利啦。你考虑考虑吧,咱交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有那害人之心吗?」
我和他对视着,一时想不出他想害我的理由。
「其实你这也不叫个事儿,关两天意思意思也就放了,不就给朋友点儿钱吗?谁还没点儿江湖义气啊,都理解。我们这也是应付差使,不把问题弄清了不好交差——是不是时间太长,想不起具体数目了?大概数字也行啊。」程刚循循善诱地说。
终于,我有些绝望地轻轻一笑:「五千。」我突然就不想抵抗了,我发现这个游戏在施展被抓的瞬间其实就已经结束,我不想再玩儿了。我看到程刚愣了一下,他或许更愿意看到我继续做负隅顽抗状,可惜我没给他获得快感的机会,老鼠一不动,猫也显得有几分委靡了。
接下来的对话很轻松,竹筒倒豆子。
最后,程刚说:「看看,有没有笔误,要没有,就写上『以上看过,全对』,然后签字。」一副尘埃落定的神态。我看了几眼,心里有些茫然,一边签字,我一边问:「这次回不去了吧。」
「回不去了。」程刚边说边递给我一个小纸片:「刑事拘留证。」「刑拘」我的理由是「涉嫌包庇、窝藏」。我没什么感觉似的,懵懂着顺手签了。我当时也不太明白我跟「窝藏」怎么扯上边儿的,不过我没问。
「时间写2000年10月13号午时。」程刚提醒我。我纳闷地写了个「5时」,在程刚的正确指导下又改了过来。
办完手续,程刚给了我棵安慰烟:「家里有嘛事儿吗?」
我说:「打个电话吧。」「这就给我出难题了,写条子还行。」
「行。」我匍匐在桌上给老婆琳婧写便条,告诉她我可能得在「里面」呆几天,让她放心,事情说清了我就回去。当时,我心里很难受,琳婧正怀着孩子,离预产期还有不到三个月时间,我的事肯定对她是个不小的打击。
「没事儿了。」程刚示意小扈:「跟大史办手续去吧。」
我知趣地站起来,把手里的大半截香菸按在缸子里。小扈问:「还戴手铐吗?」程刚说算了,又笑着嘱咐我「别跑啊」。以前,每次我们分手时都要握手的,唉。
小扈领着我朝楼下走。
听着我们俩落在楼梯上的沉闷的脚步声,我知道,另一种生活即将开始了。那是一种我完全陌生的生活,我承认我的心中多少有些迷茫和恐怖感。
初入牢笼
探警小扈引领我来到一楼左首的警卫室。从这里穿过去,刑警队后身儿就是c县看守所的院子了。施展逃亡后,我鬼使神差地到墙外熘过一遭,看守所的围墙不过三米高,形容削薄,上面拉着铁丝网,除了冷森森的,并无预料中的威严。没想到现在,连里面也要让我看个够了。我一直怀疑施展能否被抓回来,不料事情结束得这么突然,连一个缓冲的机会都没给我留。
以前批过八字,人说我是土命,土命逢辰巳为地网,天罗地网, 主疾病、牢狱之灾,大运流年遇之,于人不利,以前只当是屁话,莫非这次真要应验了?
「又来一个啊。」小扈对着里面喊。
我们走进屋,桌边的一个胖子含含糊糊地说:「大史出去了,先等会儿。」
正立着尴尬,「大史」回来了,他瞟了我一眼,轻描淡写地问:「新来的?」
「是。」我平淡地回答。
「谁问你呢!」大史皱着眉头。我往旁边挪了挪,这时已经有些小麻木。
小扈说:「施展那案子扯进来的。」
「噢。」大史瞄了我一眼,问:「贪污还是诈骗?」我说:「包庇。」
「讲哥们儿义气进来的。」小扈笑着补充。
大史从桌斗里掏出登记本。
很快登记完毕。
「鞋,皮鞋是吧,里面有没有钢板?脱了扔那个柜子里,走的时候想着领……裤带,裤带解下来,扔一块儿。」我照办了。
小扈提醒我:「踏实点啊。」调查案子的过程中,小扈、程刚跟我一起喝过酒,互相还有些面子。可一进这个门,我开始明白:我们恐怕不再是一家了。
「钱呢,身上带钱了吗?」
我把兜里的三百来块钱掏在桌上。大史点了点,在一个小本子上记了几笔,然后一边在墙上的几排卡片上扫描着,一边沖我说:「现在购物券没了,回头给你送号里去……13号,安排13号吧。」
胖警察应声抄起一挂钥匙,把我浑身上下搜颳了一遍,用力一扯,裤袢上的一枚铜商标被拉了下去,顺手扔进垃圾篓,然后沖我一努嘴:「走。」赤着脚,我跟他先到库房抱了一床脏军被。
「赶紧通知家里送被子来,要不从你帐上扣钱啊。」他嘱咐我。
往羁押区走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心里在打鼓,这和以前听到过许多关于监狱里的恐怖传闻有直接关系。里面看起来不大,两排红砖平顶房,四周和我以前想像的监管机构没什么两样,墙上架着蒺藜网,不过从里面看,围墙好像矮了些。随着铁门哗啷的响声,隐约听见里面有人嚷嚷:「又扔进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