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九详还给学堂制定了新规,随着肖彦松的课程一同拟定出来颁布。
“现在还差一个名字。”
孟九详和肖彦松一致觉得,这个名字由徐慕和来取最合适。
她是这间女学的资助人,想法也是由她最先提出来的。
“请徐娘子拟一个吧。”
肖彦松将笔递给了徐慕和。
“就叫林下女学吧。”
林下,浅显的层面可代表这学堂外郁郁葱葱的草木。
深层便指林下之风。
徐慕和希望这些女孩子们都能靠着自己女红方面的才华,在这困境中挣扎出一条路来,即使不能成为当世的奇女子,也能成为一个体面的人。
徐慕和落笔成字。
然而今日今时谁也未能料到,西川的林下女学日后会成为整个九翎最优秀的女学代表。
林下女学会带着西川细水县最卑若低贱的女孩子们挣扎出一条灿烂的前路来。
不过现在,林下女学还只是一间小小的学堂。
比如开学的第一日,身为先生的徐慕礼就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你是黄小燕?”
慕礼蹲身看着坐在课桌前的小孩子表示怀疑。
那孩子乖巧的点了下头,表示他就是黄小燕。
虽然孩子五六岁的时候都梳着垂髫发式,男女之别也不甚明显,但还是有区别的。
尽管这个偏心眼的家长给男娃在额间点了个红点儿,但还是能看出他是个男娃。
“黄小燕是个妮儿,林下女学不收男娃哦。”
徐慕礼伸手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语气带着警告。
到底是小孩子,被怀疑后有些露怯,眼睛眨呀眨的。
徐慕礼又吓唬他说:“故事里说,如果一个男孩子撒谎,说自己是女孩子,为了来女学里顶替自己姐姐上学,观音菩萨就会半夜惩罚他变成真正的妮儿!”
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顽童,被徐慕礼这样一吓唬,赶紧捂了自己下半身,然后解开裤子看了眼自己的小吉吉。
“先生骗人,还在,我还是个男娃。”
徐慕礼和满堂的学生被他的天真稚嫩逗得哈哈大笑。
连外头的肖彦松都被逗得扑哧一笑。
“快回家去,换你姐姐来上课!”
徐慕礼伸手在他的浑圆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赶他回家去。
徐慕礼起身,背着手巡视了一圈,然后问道:“还有没有人男扮女装,替自己姐妹的名额来上课的?”
满屋子的女孩子面面相视查看了一遍,然后异口同声的回答道:“没有!”
徐慕礼满意的点头,让大家翻开桌上的书,开始第一堂的识字课。
“立春雨水渐,惊蛰虫不眠。”
肖彦松蹲在院子里,随着学堂里琅琅的读书声响起,正饲弄着第二茬还没长成的萝卜。
那些翠绿的萝卜秧子拔得老长,一看就能长成一颗颗大个的萝卜。
他戴着遮阳的斗笠,怕弄脏裤子挽起了裤管,赤着脚踩在泥土里。
十足一个农夫的打扮了。
“芒种育秧放庭前,夏至稻花如白练。”
徐慕礼的声音很清脆。
尤其诵读这些朗朗上口的歌谣,肖彦松听着渐渐嘴角就噙起了笑意。
“同样是女儿,看看徐小娘子,长得标致还识文断字的。”
肖彦松沉浸在学堂里的读书声,刘媛什么时候来的他都没注意。
“我们这些没见识的人,见了她家姊妹都觉是得神仙一般的人物。”
肖彦松起身,隔窗望向学堂里正在授课的徐慕礼的背影。
“徐家姊妹的母亲祖上也是诗书仕宦人家,故极注重孩子的教育,即使是女儿也去女学,因是世交,我也算了解她家家风,从六七岁启蒙开始就读《四书》,我们这些科举从仕的男子也不过如此。”
听肖彦松说罢,刘媛心中更是感慨。
“细水县皆当女子是外家人,长大要嫁出去,不愿意多培养,甚至家里的一棵桑树、一只蚕都不肯留给女儿。”
“还有甚者要用卖女儿的钱来买织机,给家里的兄弟娶娘子,唉!”
刘娘子叹了口气。
“刘娘子这么早来学堂可是有事?”
刘媛回过神来说:“肖郎君,你快去自家地里收稻子吧,再不收就要被鸟雀啄食净了。”
肖彦松这段日子满心满意都是林下女学的事情,竟把自己家的地忘了。
他朝刘娘子拜谢后,忙解下门口拴着的驴,往地里去了。
这个肖郎君真是,刘媛笑他慌里慌张,却又心里感慨,‘他也该找个娘子,成个家,把自己的日子过起来了’。
刘媛隔窗望了眼徐慕礼,却又叹了口气。
她心想‘之前听闻媒婆闲话肖郎君心高比天,她还寻思能有多高,但见了徐家姊妹这般人物,才知道肖郎君心到底高在哪里。’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
学堂里课程紧,徐慕礼上了一上午的课后中午用过饭小憩了一会儿。
中午醒来便看见刘娘子与几个女孩子在院子里的菜地里忙活。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徐慕礼怕晒,她还是有些爱美的,怕晒的像这里的女子那般肌肤略黑,便撑了纸伞出来。
“我跟家里说早些来占位置,他们就同意我早点出来了。”
黄小燕极为勤奋,帮着刘媛拔杂草。
“今天就到这里吧,天热别晒坏了。”
刘媛拉着孩子起来,让她去屋里歇一会儿,她愿意的话也可以随便练练上午教的针法。
“嫂子,肖郎君呢?”
慕礼记得早上还在院子里看见他来着。
“他去地里收稻子了,自己家的田也不上心,早上我来撵他走了。”
徐慕礼下午没有课,学生们交给教授纺织的先生,她又想去看看成熟的稻田什么样,便拉着刘媛说:“嫂子,你也带我去田里看看吧。”
别人家的稻子都收的差不多了,刘媛只赶着驴车带徐慕礼去看肖彦松家的田。
远远的望去,一块一块如同格子般的地田。
肖彦松戴着斗笠在地边的树荫下乘凉,一身素色布衣,手执书本,仿佛一个隐于世外的桃源的隐士,四九则瘫着躺下,草帽遮住脸。
艰苦的生活,农耕的辛劳,都不能改变他萧肃清举的本质。
这一瞬,徐慕礼心里对肖彦松万千的倾慕都释放出来。
“他家也收完了。”
刘媛停下驴车遗憾的嘟囔一句,却见徐慕礼正痴痴的眺着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