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徐慕和想再聘绣娘,月棠心里倒是萌生一个主意。
她还是合计好半天才敢说:“姐姐,要不去细水县看看?选两个聪明伶俐的,来家里学上几个月就能做些普通缝补的活计,也好让月芙、月蓉两个姐姐闲出来做些女红的单子。”
“今天我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同乡,她说她姐姐过些日子要去王家做姨娘,咱家内套定做的嫁衣可能就是给她的。”
“你说的是内个穿草鞋的妮儿?”
周凡想起来今天街上遇到的,内个衣裳脏旧的细高挑女孩子。
月棠沉默着点了点头。
细水县的女孩子们命如草芥,家里为了几匹绢,几两银子就能卖掉,养不起了就狠心丢弃。
读书其实并不能改变她们的命运,因为她们连饭都吃不饱,衣裳都没得穿,肖彦松一直渴望用圣贤书教化她们,然而没有活命的路,谁会选择去读书呢?
书中的黄金屋、千种粟、颜如玉都可望不可即。
月棠的话提醒了徐慕和。
如果想从根本上解决细水县女孩子们的命运,就该先给她们存活的机会。
她们因生在蚕农家里,只会养蚕缫丝。
可桑树、土地、织机都是家里族中的财产,她们染指不得,离开家就得饿死。
故家中但凡有了困难第一个抛弃的也是她们。
如果她们会纺织,会女红,或者会其他的手艺,能够赚钱,即使像乔巧儿和宋家姊妹那样,被赶走了也能有口饭吃。
那一切就都改变了。
她们若是可以为家里赚钱的人,甚至比父亲、兄长还会赚钱,她们就是比父兄更说的算的人。
徐慕和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如果她不是有出众的女红手艺,能在这站稳脚,她离开赵家后除了再嫁还能有什么出路呢。
“姐姐,你怎么不吃饭?”
慕礼剔了些鱼肉下来放在徐慕和手边的小碟子里,瞧她已经出神好久了。
……
午饭散了后,按照店里的规矩,夏天这三个月里中午有半个时辰可以睡中觉,故大伙儿帮忙收拾完便都私下歪着歇了。
月棠悄悄的往正屋去找徐慕和。
“姐姐,我今天说细水县的事儿是不是惹您不高兴了?”
月棠见吃饭时候,自己说完内些话后徐慕和没吱声,饭也没怎么吃好。
她是特地来找徐慕和道歉的。
徐慕和能救她已经是善心,她不能要求徐慕和去救所有命苦的女孩子。
“没有,你多心了。”
徐慕和拉她往身边来。
“是你提醒了我帮那些女孩子的办法,我怎么会生气呢。”
“那姐姐要帮她们吗?”
月棠不知道自己是修了什么福气能遇上徐娘子他们,可细水县那些女孩子们是没福气的。
今天月棠跟孙家二姐儿碰面,她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故悲从心里来。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能力有限,但既然有帮那些女孩子的办法,为什么不试试呢。”
徐慕和拿了帕子给月棠擦了擦汗。
“我会去找肖大人,也会去看看别的商号愿不愿意收留女工,帮她们找条谋生的活路。”
月棠几乎是用虔诚的目光看着徐慕和。
在她眼里徐慕和比庙观里那些泥塑的像厉害多了。
她相信肖大人、徐娘子也会救救那些女孩子,让她们也成为有福气的人。
徐慕和并没有贸然行动,她先给肖彦松书信一封,向他提了自己的想法。
肖彦松是个有学识,有见识的人,徐慕和也想看看他对自己的想法有何见解。
慕和心里暗想‘这件事一旦开始那就是万难且漫长的’。
身为凡人想学神佛去度这些女孩子,势必要付出巨大的辛苦和代价,仅凭她一人之力是做不到的,需要更多的援手。
和兴源因午休陷入了安静。
徐慕和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故别人都歇下后,她在前边一边看店一边做活计。
她手里的这件男式披风是李家送来的,要在襟前绣上图案。
徐慕和便选了两条合抱的鲤鱼样子,左右襟儿一边一只。
她沉浸在针线里,有人进来了,坐在柜台对面的椅子里她也没注意。
“你这样看店,东西丢了也不知道。”
李继嗣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会子,一说话反倒吓了徐慕和一跳。
他手拿着茶碗在小桌上请顿了两下。
“周凡呢?也不出来倒茶。”
徐慕和撂了手里的活计在柜台上,自己起身给李继嗣倒了碗茶。
“忙了一上午,午饭后让他们都歇歇。”
徐慕和看着碗里的茶叶因为热水冲泡来回的翻滚,而李继嗣则借着她倒茶,望着热气氤氲里的慕和的脸。
他认出徐慕和正在绣的披风是他的衣服。
这是新做出来留着秋天穿的,因嫌素净让李贵送出来绣些花样子。
李继嗣知道李贵一定会送到和兴源来,但亲眼见到自己的身上之物由徐慕和一针一线精心绣出来,下意识觉得的与她亲近了十分。
又想起她劝自己不要送翠莲绣品的那些话,更觉暧昧起来。
“李少爷来可是有事?”
徐慕和又回到柜台里去坐着。
因在做活儿,她低着头,李继嗣只看见她圆圆的额还有头顶。
“过些日子族中有个长辈要过寿,想送件贺寿礼,你有什么好建议?”
李继嗣说罢,突然见她笑了一下。
徐慕和停了手里的针线,与他说:“真是巧,前几日我在街上看见有个人卖画,画的是群仙贺寿图,我就想着,若是把这幅画绣下来,肯定更好看。”
李继嗣也微微挑起了嘴角,从徐慕和笑着看过来时他就莫名其妙的也想用微笑来回应她。
“那就送群仙贺寿图。”
“你都没见过内幅画就定下来了?”
徐慕和因他过于爽快的应下,略挑眉的看他一眼。
她圆圆的杏眸看在李继嗣眼里带着些许娇憨。
“你的眼光我还信得过。”
李继嗣放了两锭银子在桌上。
“李家可是我们和兴源的贵客,哪还用什么定钱。”
她又低下头做活儿。
李继嗣痴迷的看着徐慕和灵巧的手,拿着那根绣针忙活。
她的手很小,团起来像个金元宝,每一根指都很纤细,像春天剥了皮白白嫩嫩的水葱儿。
她的动作也十分柔和,就像她平素待人接物的性情。
“李公子,你家里养织娘吗?”
徐慕和想起细水县女孩子的事情,便问他道。
“养啊。”
李继嗣不想打搅她起来倒茶,便自己的添了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