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提起卓温娇心里不忍,想她做女儿时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除了听安排也没做错过什么。
今日竟成了一颗废子。
“她熬到一把年纪才成亲,谁想到一刻的恩爱都未曾享受过,就要在那长门宫里度过余生,你去告诉她”,太后吩咐刘嬷嬷,“让她安心在长门宫,过些日子我会向陛下求情,让她以修道为名出家到宫外的慈心女观去,再让她父亲接她回府。”
卓温娇卸去了皇后的冕服,一身素衣荆钗,只带了两个当日入宫时的女婢往长门宫去。
那是最偏僻的一个宫殿,处于一片洼地中。
每到多雨的季节长门宫内都积水,更别提冬日积雪因不能多照阳光久久不化开,最是湿冷难耐之地。
所以宫里的人都爱称长门宫为冷宫。
因地处偏僻,没什么宫人愿意往那边去。
挨着长门宫的掖廷里常有闲话说那里边闹鬼,阴湿不见阳,夜里还有怪声响,更是没人愿意去。
从未央宫去长门宫路途颇远,刘嬷嬷特地一早备了马车来送卓温娇。
清晨的甬道上,马车的轱辘压在青石板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格外寥落。
车马要路过粤华殿、嘉辰宫、昭明宫……
每一个跟卓温娇一齐入宫的妃嫔都醒着,睁着眼睛听那震击心房的马车声从门前而过。
太后再次退让了,连正妻之位都让出去,那她们这些天子之妾又有何用处?
今日的昭明宫、粤华殿不过也是一个个其它的‘长门宫’罢了。
……
“看她,还打哈欠呢”嘉辰宫里,慕欢正抱着小公主。
那未睡醒的娇嫩的婴孩儿像只贪睡的小猫,张嘴打了个哈欠,惹得大家一阵怜爱。
舒绾刚缓过乏累来,形容虽憔悴,可眼见强了不少。
毕竟每日二两老参配在药中炖汤补血气,什么病还有不好的。
不许她劳动,所以不能抱抱这孩子,可这样看着舒绾也满足了。
“皇上可给取名字了?”
“只取了乳名叫小狸,说是希望她像一只狸奴,虽生下来小小的,弱弱的,可见风就长,日后活泼矫健。”
其实这小公主不太像七个多月早产的,比起足月的孩子小一些,可也差不太多。
长了几日,眼见红色的肌肤慢慢褪去,露出白嫩来。
“其他的还没想好,虽是个公主,可名字也不能随随便便,还要等礼部商议用不用从两个兄长,还要等太史令算好生日时辰,看和名字匹不匹配”。
舒绾苦笑着摇摇头,“当初靖儿、端儿随便就取了,甚至都没有严格的遵照宗谱,我们俩也只顾着好听。”
“我们家也是”,缪爽今日当值,她又是皇后的弟媳妇,这会儿正奉了药膳过来。
见孩子睡了便示意乳母把公主抱到偏殿去休息。
“照儿的乳名是姐姐给取的,本来我们是极喜欢,整日新月新月的叫着,都没注意她老子叫舒博阅。”
“那日还是程大哥玩笑说‘这老子和女儿听着竟像是兄妹了’,才慌忙的给改成昭姬,我嫌弃不好听,可又拗不过他,还等姐姐身体大好了,劝劝你那弟弟呢。”
“博阅现在在太子殿下府上做赞善了吧?”
缪爽点了点头,陛下也是另有深意。
将舒博阅由伴读擢升为赞善,毕竟谁能比舅舅更用心的辅佐侄儿呢。
虽是药膳,可用几味药炖过的汤还是一股子怪味儿,舒绾是病人,口舌本发苦,喝了这个更是难受,多亏慕欢带来了甜水。
缪爽也喝了小半碗,称赞长宁王府厨司的手艺好,比这宫里做的甜汤还要好喝。
“御厨房这不敢放那不敢放,就怕吃坏了主子,东西做出来自然寡淡。”
吴涯似感慨般地摇了摇头,“也可能是我们嘴都养刁了,从前在朔州,米可是都吃不到的好东西。”
舒绾倚着枕,出神的说:“我昏过去那会子,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到我们还在朔州,都毗邻而住,好像从没来过这京城。
不管朔州、西川或是徽州,日子有苦有甘,境遇有顺有逆,有生儿育女的安稳,有田园牧歌的生活,有血泪的选择。
每个人都留下了无法忘却的回忆。
从前的事情,从徐慕欢夫妻去朔州上任讲起最好。
婚后在家中住了些日子后,他夫妇二人六月里从明州出发去朔州上任,竟十月才到边城,这还是他夫妻二人没带太多的仆从、行李,紧赶慢赶。
俞珩夫妇都没到过边塞,竟不知道十月中旬的天竟然冷的像冬天,慕欢只着了春秋薄厚的衣裙,赶紧让眉生翻了件斗篷出来,俞珩骑马怕风,便找了件皮子防风。
“客官几位?”
小二牵了俞珩的马,见他一身派头又拖家带口,怕是去朔州上任的官员,格外殷勤。
“这一路上怎么都不见官驿?”
那小二一听就知道这位爷不是个经常往来朔州的人。
“客官,前面是边城,离朔州快马还需一日,整个边塞就一个官驿在近朔州城内,天色眼看黑了,城门早就落了锁,您还带着家眷,住店才是正经的。”
俞珩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把马交给小二,问道:“天气怎么这么冷?”
“客官第一次来吧,这里十月天即飘雪,今年中旬才下第一场雪已经是晚了,看这天黑的乌云压顶,这场雪可是小不了了。”
知道环境恶劣,可居然这么恶劣,俞珩顾不得想其他,回头去扶车上的徐慕欢下来。
俞珩的手很冷,一路上骑马勒着缰绳冻的,慕欢握了他的手心疼的说:“要不明天坐车吧,外面太冷了。”
“换身冬衣戴上手捂子就好了,无碍。”
两人正往里走,就听见里面人声喧嚣的,这边城素来鱼龙混杂,俞珩将慕欢带到了自己身后护着,另一只手握紧了腰间佩剑。
进来后却见店中大堂上两桌全是饮酒用饭的官兵,并无粗野之人。
“怎么这么多官役?”上楼后俞珩问那小二,“朔州的守备卫兵还能随便的出城?”
“今晚上店里住了位贵客,这些卫兵都是那位大官人的随从卫队。”
“可有什么吃的拿些来,赶了一天的路都饿坏了。”
慕欢不关心其他的,看着没受过辛苦的月蔷和眉生因为赶路疲惫的脸,想着赶紧弄点像样的吃食,好让一行人解解乏,吃饱了再睡个好觉。
“有,一会儿我就端了馒头和腊肉来。”
眉生和月蔷又听见馒头撅了嘴心里暗暗喊苦。
慕欢也是吃够了,自从出了回雁关,几乎顿顿都是面食和羊肉,吃的她们肠胃都快出问题了,但凡见到的菜也就是咸萝卜干。
大抵是萝卜吃多了顺气,一路上濮阳的屁就没断过,听得她们偷偷在马车里头笑。
“有没有番薯红薯白菜之类的?”
小二摆摆手,笑着说:“娘子不知道,这里物质匮乏,大冬天的有咸菜馒头吃就不错了,那些个东西在店里也是紧俏货,白天早都卖光了。”
“厨房里可有生肉?”慕欢取了些散碎银子给了小二,“有胡椒、酒和盐?不要咸菜,还请再给我们两颗生萝卜和一大瓶醋。”
“都有都有”,那小二忙殷勤的说:“娘子要的这些都有,我这就给娘子备好了送来。”
慕欢摘了雪帽和遮面,说:“赶了几天路,再不吃些好的,大家都没精神”。
她指着屋子里取暖的大炉子,上面坐着的水壶底下还垫着一个铁网,她也是发现这两样东西才有了做炙肉的想法。
到底是银子好使,那小二竟捡了好的来,羊腿好大一个,拿草皮拴着,厨房里有的调味都端来,慕欢一一闻了,觉得能用。
俞珩将那羊腿拴在门框上,炉子挪到门外,人坐在门槛内,用俞珩随身的匕首将肉片匀净了,铺在铁网上炙烤,只淋上些白酒,粗盐,去了膻气的肉一烤香气就出来了。
月蔷按吩咐将萝卜切成一块一块,泡在醋里,肉吃多了用来解腻正好。
眉生将最后一点从明州带来的蘑菇干,芸豆角干用水泡发,切成了丁,拿去厨房跟店家买的羊肉馅馄饨一起煮了,端了几大碗回来。
濮阳也不知道是真爱吃,还是饿的,竟自己一个人吃光两大碗,还直夸这放了蘑菇的汤香的很。
“听公子的口音不像是西北人。”
主仆一行正吃的开心,突然隔壁房间出来两个人走过来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