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府听闻明鸾去无相寺一事后深感错愕,不知太子为何要这样做。
徐慕欢随驾前往离宫后便去无相寺探望女儿,也想知道宫里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牵连到她。
“母亲不必为我担忧。”
明鸾在这里住得倒十分好,还反过来劝徐慕欢。
“如今陛下身体不健,多方势力蠢蠢欲动,父亲深居简出为佳。”
“不要因女儿这点子小事就埋怨太子殿下,与他生出嫌隙对长宁府不是好事。”
“是我自己要来这里的。”
“其实还能躲一躲内个梅九郎。”
提起此人,徐慕欢冷笑一声,“什么端方君子,一个乐于闲散又贪名好誉、趋炎附会的酸腐儒生罢了。”
徐慕欢在心里骂了梅祭酒一句老姘夫。
“当年长公主就替梅祭酒家的小儿子来说过一次媒,那时你才七八岁,我一口回绝了。”
“如今她不知道受谁的鼓动又来说媒,不敢跟我提,就去找皇后娘娘。”
“娘娘知晓什么内情呢,听她夸个天花乱坠只当是个好人。”
“我不好面斥她,她毕竟是皇后的姻亲,不能让皇后夹在中间为难,只能违心夸了梅九郎一句。”
徐慕欢也跟俞珩分析过,梅家这次敢大张旗鼓,恐怕太后也是应允的。
“他以为自己是谁,夸两句好话,说一句倾慕,咱们就找不到北了?”
“他看上谁,谁难道就得愿意他?”
明鸾知道,在父母的心中,一个男子再怎么好,也是配不上她的。
纯粹是父母对亲生儿女的偏爱罢了。
“母亲,不提无关紧要的人了。”
“鹭姐姐这次也随婆家进京了吧,甥女可一起抱了来?”
徐慕欢点了下头,但脸上不甚欣悦的样子。
“怎么?赢儿病了吗?”
徐慕欢叹了口气说:“那倒没有,姐儿生得很结实,是婆媳之间的矛盾。”
“哦?侯夫人不是素来爱护鹭姐姐,怎么与她还生出矛盾了?”
明鸾在室未嫁,岂懂得婚姻中的繁杂纷扰多如牛毛。
不是着这一绺打结,就是那一绺粘连,总归不会是一顺到底的。
徐氏与她讲道:“你鹭姐姐生产艰难,诞下赢姐儿后说什么也不想再生产。”
“一开始不肯跟侄姑爷同房,后来每每同房后便以汤药避子。”
“侯夫人知晓后十分不悦,她怕长陵侯府无后继之人,这一脉断了香火。”
“明鹭便提出给培云纳妾,将自己的陪房丫鬟封了姨娘,来堵侯夫人的口。”
“可他们夫妻感情很好,培云不愿意去姨娘房里,但碍于侯夫人三番五次的逼迫,也还是去了一次。”
“然后你明鹭姐姐就不理他了,一副阳关道独木桥的模样。”
“吓得侄姑爷说什么也不肯再去第二次了。”
“侯夫人就说你鹭姐姐善妒,故作大方贤明,实际表里不一。”
“你鹭姐姐不爱听,赌气,这次一个人先抱孩子回京来,吓我们一大跳,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她的性子你也知道,问什么都不吭声。”
徐慕欢眉头渐渐蹙起。
“我跟你父亲是叔婶,不好深问,不然倒像逼孩子。”
“后来侯夫人找上府来,说你鹭姐姐不懂事,不知规矩,你伯母虽温和,但涉及儿女岂能相让。”
“两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吵将起来。”
“李家除了培云也没个男人,你父亲是不好出面的,只能我从中帮着说和。”
“现在就是两家都各有理,谁也不让。”
徐慕欢担忧地叹气道:“哪怕是做最坏的打算,和离了,孩子又都放不下。”
明鸾不解,“为什么呢?大姨不也将两个女儿带回娘家了。”
“那不一样,赵家什么破落户,而且他们有把柄在你大姨手里攥着,不敢不妥协。”
“真闹起来,赢儿一准儿被李家要去,到时候你鹭姐姐非发疯不可。”
徐慕欢连连叹气,“别人家都是因为情淡生嫌隙,明鹭这儿倒是因爱浓而生波折。”
明鸾将一小碟子剥好的果仁儿奉过去,问道:“弟弟怎么没同母亲一起来,他们就不想我?”
“怎么会,澈儿日日念叨你呢。”
“是太妃说小孩子眼净,不该去神佛庙宇,怎么也不许带着,我也不想给她添堵。”
“今日正好你父亲赴酒局去,就让他带着去玩玩。”
提起俞珩,明鸾想起前几天父亲给自己带的琴谱来。
“这是父亲向旁人好说歹说借来的孤本,我已经抄好,请母亲带回去,好奉还给人家。”
“这样的好东西,必宝贝着呢。”
见明鸾在此焚香奏琴、读书研棋,耳目皆是清净,她也不觉孤单,徐慕欢略略放心些。
“内个魏监副没说你什么时候能离开这?”
提起此人徐慕欢就咬后槽牙。
长宁府还以为是此人欲邀功,跟太子提出这怪力乱神的一套说辞,太子孝顺心切才不得已而为之。
又怎会料到其中深意呢。
“我跟娘娘许愿,要在这诵经满七七四十九日。”
“届时风波平息些,女儿再回王府。”
徐慕欢应允道:“还是回家吧,以后哪也不去了,你就在府里陪着我最安心。”
“当初母亲觉得公主身边是安全的,有皇后在没人敢打她的主意,可谁想太子杀了出来。”
“手心手背又都是肉。”
徐慕欢翻看案上搁着的明鸾这阵子抄录的一些经文,不禁夸赞道:“你的字愈发长进了。”
因家学渊源,明鸾习字很有天赋。
九翎官方字体为正楷,公文皆用楷书,讲究方正娟秀为上品,从小徐慕欢便带着她练。
那会儿她还不到十岁吧,就觉得厌烦无聊。
尤其是习过几本名家字帖后,对行书越发感兴趣。
徐慕欢也没拦,只暗中观察她,她还真慢慢琢磨出了自己的风格。
明鸾的字与俞珩的工稳肃整,遒劲潇洒不同,与徐慕欢飘逸轻盈、流丽典雅的风格也不同,是浓淡得体,鲜活自如的。
“你姨夫来家里做客时还夸奖你呢。”
肖彦松总算是回京述职,一别数载,整个人老了十多岁,可见此番劝农之辛苦。
不过陛下也不会亏待他,听俞珩说,有意擢升他到户部去,单设一个专司农桑的职位。
“我在此清修,也不能去拜见他。”
明鸾都要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只说等还家后再去请安。
母女俩正惬意,婢女进来禀道:“长公主和太子妃驾到。”
徐慕欢当即一阵心烦,觉得长公主肯定是看明鸾躲着梅家,故意又来说媒的,但又不能不见。
“我与敬和来烧香请愿,听闻王妃也在,故来一叙。”
徐慕欢皮笑肉不笑,抿了口茶不想搭话。
“我是没什么可求的了。”
长公主自顾自地把话往她需要的话题上引。
“敬和婚后两载也没子嗣,压力甚大,只好来烧香请愿了。”
明鸾添茶问道:“既求子应该去天官祠拜天官、福禄庵拜送子观音才对,怎么来拜佛祖?”
“郡主年轻,怎么会明白呢,许愿嘛,每个佛门庙门都拜拜才对呢。”
“保不齐哪个拜准了,就如了愿了。”
长公主话里有话,徐慕欢回她道:“依我看,拜那么多倒显不专,庙若灵,拜一次就够。”
“若不灵,怎么拜都枉然。”
长公主一撇嘴角,一副不甘心,“我真是不懂那些仙,早该下凡,也不知为什么就是不下。”
徐慕欢稍显自负,她几乎从不曾展露过这种神色,“有的仙功德圆满,无需再下凡。”
“到底是功德圆满,还是在等时运,谁知道呢。”
长公主饶是一副歹毒嘲讽模样,“也不知打算飞升到几重天去。”
“天再高也有限,别等着等着,没飞上去反掉下来,那可就堕落了。”
徐慕欢冷哼一声,回敬道:“是仙,谪凡了还是仙。”
她瞟了眼太子妃,“是凡,就算送上天去,也成不了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