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英格威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经验,他第一次被身边的人敌视,而且几乎是全部。
希尔薇就和任何一个流着巨龙血脉的女性术士那样,崇尚力量,讨厌受到束缚——任何束缚,无论是道德,还是法令,又或是人们的约定俗成,一开始英格威以为她是忘记了换下舞裙,或是……不是他过于相信自己——他是说,他的确短暂地以为希尔薇有意这么做,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他们出发的时候,希尔薇依然如此,甚至没有披上一件斗篷,她身上的珠宝耀眼如同阳光,而她要比珠宝更加明亮动人,她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需要遮掩的地方,哪怕是骑在马上——她大方地撩起了舞裙,将一双修长且肌肉结实的腿呈现给每个人。
每个人都在看着她。
对此英格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但他并不会以他的思想与观念去改变别人,让他意外的是罗萨达牧师,他说,他们最好还是伪装一下,鉴于希尔薇的追求者不在少数,还有一个格外令人忌惮的家伙——虽然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惋惜。
但希尔薇只是大笑:“这就是我为什么召唤了你们。”她欢快而又冷酷地说:“你还不值得我为你改变,你没有这个价值,牧师。”
这句话让罗萨达的牧师脸色发白,“那么谁有这个价值?那个法师吗?”
英格威:……我就在这里。
“谁也不能。”希尔薇说:“我只愿意做我愿意做的事情。”她注视着牧师:“你随时可以滚开,我不在乎。”
“你大概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吧。”牧师问道。
“不记得,”希尔薇说:“有必要吗?”
“埃贝。”牧师说:“我叫埃贝。”
“哦,”希尔薇神情冷漠地说:“你要滚吗?埃贝?”
“不,”埃贝说:“我会追随你到任何地方,哪怕是无底深渊。”
希尔薇依然坐在马上,她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如同矢车菊般漂亮的蓝色,令人难以转开视线的璀璨闪亮:“还有人要滚吗?还是要说些什么?”
“没有,希尔薇女士。”半兽人说,他的父亲或许是兽人中的战士,他的容貌虽然丑陋——每个半兽人都是这样,比起兽人那张与野兽无尽接近的面孔,半兽人混杂着人类与兽人特征的脸则更为畸形扭曲——但他的身躯就像是一块不可动摇的岩石,灰褐色的皮肤裸露在外面,从手肘到指尖都生长着浓黑的毛发,他穿着一双黑铁的靴子,你完全可以将其视作一种武器。
“我比较喜欢这个称呼,”希尔薇说:“女士。”然后她看向半精灵,这个半精灵的父亲是人类,母亲是精灵,但也没什么可说的,这样的产物能够活到成年,他从人类那儿继承来的卑劣成分一定比较多,虽然他宣称自己是个游侠,但让英格威来看,他更像是盗贼,他的身上没有月之女神的徽记,虽然在装扮上像是一个贵人,手指和眼神却不像,他向希尔薇鞠了一躬:“我的主人,”他油滑又甜蜜地说:“只有您改变我的份儿,我可不敢对您指手画脚。”
“不,”希尔薇说:“很可惜,你也没有这个资格。”
“真是残忍啊。”半精灵游侠说。不过看上去他像是并不那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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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威以为他们想要离开的时候会遭到阻挠,但没有,虽然他能够感觉到无数视线一直在追随着他们,但直到他们将最后一环抛在身后,他们也没有遇到想象中的妨碍与纠缠。
不过除了希尔薇,没人能够放下警惕,毕竟想要占有希尔薇的人正是距离法崙皇帝最近的一名龙裔,他能够调用的力量太多了,只是最近法崙皇帝因为那个突然失去了踪影的弟弟而整日阴沉沉的,所以她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但要说她就这么放弃了……就连最天真的罗萨达牧师也不敢相信。
只是能够度过一段平静的时光总是好的,他们离开法崙的都城后,就沿着一条河流向东走——希尔薇准备到了下一个城市才开始折向北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英格威猜测她可能是为了尽可能地避开人类的国家——若是向西走,那么就一定要越过高地,那里有着不下一百个诺曼人的部落,对于法崙的人们来说,他们全都是一些野人,粗鲁而蛮横,希尔薇想要避开他们无可厚非,但这样他们就要穿过兽人的毛梳子林了,或者他们还可以绕过毛梳子林,但这样很难说他们还要在路上走多久。
这条大河有着冰冷的水流,因为它正是发源于龙脊山脉,兽人们直接叫它大河,它从东北流向西南,穿过毛梳子林,整个法崙,最后在碧岬堤堡附近跌落入海,据说除了毛梳子林附近的区域外,这条河流与宁静毫无关系,即便河道宽阔,也依然因为不可忽视的落差而造成了分外湍急的水流,河岸两侧只有峭壁,没有缓坡,胆小的人甚至不敢接近。
但对于英格威他们来说,这算不得什么,他们在一处能够直接俯瞰河流的舌岩上过夜,在不远的地方有着一片草木扶疏的裂隙,从大河分流出来的一股细小但清澈的溪流蜿蜒而过,按理说,那个地方更适合驻留休息,但希尔薇厌恶那里的阴冷狭窄——虽然对于他们来说,那处足有上百尺宽度的裂隙算不得小。
英格威去那里取水,但他很快就回来了,皮囊是空的,“那里的水不好。”他说,然后从大河里取了水,牧师想要说些什么——估计不怎么好听,但还是忍住了。
河水有点混浊,英格威折了一些宽大的叶片,把它们编成一个小锅,然后放在火上煮,水的温度与火的温度巧妙地达成了一个平衡,直到水沸腾之后叶片也只是有点萎缩,英格威这才将水倒入皮囊,静静地等着它冷却。
叶片里剩下了一些泥沙,英格威没有直接丢掉它们,而是走到一边,把它们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