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王爷独女,一拳暴打京城权贵》 第1章 有没有点边界感啊! (安安团子(叉腰版):收脑子啦,记得看文的时候寄存脑子呀~) 夷国, 二更天,正是万籁俱静的时刻,几十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掠向一座不起眼的小城, 黑暗中, 这些人一身夜行衣包裹全身,用黑布遮掩口鼻,只留下一双冰冷的眼睛,如同黑夜里的鬼魅奔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金离别院, 主院正房里安神香徐徐燃烧,白色的烟雾绕梁而上,内室拔步床上青色轻纱遮掩,借着跳动的烛火,隐约间能见熟睡的幼儿, 幼儿大概三岁年纪,似乎熟睡中并不安稳, 只见她半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形中被什么东西扼住喉咙般发不出声音,小手死死抓着覆在身上的薄被,面色乌青,俨然一副中毒的样子, 片刻之后她脸上垂死挣扎的模样如同幻象消失,大床上重归一片宁静, 床下两名侍女立在两侧,她们双手自然垂在身前低下头顺从的站着,约莫十六七岁普通的面容,半阖着的眼似乎因为守夜有些困倦,仔细观察就能瞧见伪装之下暗藏的隐晦杀机。 她们全身戒备,似乎知道今夜注定不平静… 因着床上孩子安睡,烛火并不明朗,房间里只有幼儿规律的呼吸声伴着灯烛炸开火苗的声响。 院外, 无言的杀气弥漫整个别院,就连偷食的老鼠都不愿出来, 金离别院位于城郊,奴仆过百人,这样大的手笔彰显着主人家不凡的身份,平日里这宅子很少有人出门,除了采买的随从外,周围的百姓从未见过这家的主人。 周围的百姓对于这座宅子能避则避,总觉得它到处都透着诡异,所以以别院为中心方圆十几里几乎没有人烟, 以至于此刻被墙外的黑衣人层层围住,刀抽出鞘的声音压抑,透着森森寒意,也都尽数藏在这黑夜里… “王爷有令,” 一抹黑影跳动,欣长的身影立于金离别院大门前, 男人身姿挺拔,单手持刀垂在身侧,黑袍上暗纹涌动,和其他黑衣人有着明显的区别, 姜四黑眸扫过正门牌匾上金离二字,机械般对任务地点做最后的确认, “金离别院除小主子外,不留活口!” 刻意压低的嗓音还在风中未曾散去,原地已经没有了那些黑衣人的身影。 就在姜四带着手下破开别院大门的那刻,宅子中隐藏的暗卫倾巢而出, 以姜四为首的黑衣人见人便杀, 外院闻声探出头来查看情况的小厮被瞬间斩掉头颅,连惊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有机灵的仆从躲在房间里也没幸免, 不消片刻,外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别院的暗卫数量不敌,拼上必死的心也只能将人拦住一刻钟而已, 他们执刀挡在通往内院的路上,刀尖对准这群来路不明的擅闯者。 一刻钟… 足够后院的侍女带着奉命看守的孩子离开… 姜四砍倒一名暗卫,对着周围的黑衣人比划几个手势,以强势的攻击将包围迅速破开个口子奔向后院而去。 主院, 人还没到,姜四和两名手下身上沾染的血腥味似乎就已经萦绕在侍女鼻尖, 原本垂首对立的侍女耳朵捕捉到微弱的动静,相视一眼后其中一个便踩着莲步轻声开了门, 借着屋外的月光能看清她从腰间抽出的银色细丝… 姜四手中的刀刀尖还在滴血,一双墨眸藏在黑夜中,根据王爷暗网给出的线索,小主子身边这两名奉命看守的侍女都是个顶个的高手, 他手中的刀攥得愈发紧,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杀意, 主子的血脉,他今夜必须带回去! 姜四一声令下,他身后两名手下长刀刀刃整齐划一的朝外,化作一阵风冲向这名挡门的侍女, 院子里打的不可开交,还开着尚好的花草被毫不留情的一片片斩断, 刀刃划开衣衫的声音…远处金属相撞的声音…混杂一片。 主屋里拔步床上的幼儿又在重复之前的挣扎,大大瞪着的圆眼中满是红血丝,看着痛苦万分, 露在被褥外面的小手轻轻颤动几下,紧接着她的呼吸停了,胖乎的手垂落,似乎了无生气。 床边候着的侍女听不见这孩子的声响,走上前去掀起轻纱查看, 对上的是一双不甚清明的眼睛。 姜安还没有从漫天炸开的火光中回过神来,那种可入灵魂的撕裂感刺激着她的大脑, 她缓缓眨两下眼睛,又重新阖上,心里最后的念头是:她眼前这位谁啊? 查看的侍女没有停顿,用小被褥裹紧姜安快速移向屋子另一侧的窗边, 她从后窗翻了出去,准备前往下一处安置点。 姜安的手脚被被褥束缚,颠簸让她重新清醒,她眼中的世界正在快速移动, 自己似乎被谁抱着呢。 歪头探查的动作使得脸颊贴上一处温软,常年沾染的熏香味道钻进鼻腔,更加刺激姜安现在有点迷糊的脑子, 幼儿皱巴起细长的眉,挣扎起来,圆眼里写满了大大的抗拒, 这人有没有边界感,超过安全距离了知道不! 虽然算得上是软香贴脸,可她是女的!女的! 她姜安,堂堂大夏地区第一小队队长,还不想得个憋死的死法,太丢面儿了! 黑夜的冷风铺在姜安脸上,小小的身体打个冷颤,非常诚实的把自己重新往被子里扽了扽,同时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姜安转动脖子分辨周围的环境, 黑夜中暗色的湖、一步一景的假山园林景,争相开放的艳丽花朵, 怎么看也不是新纪元初期遍地丧尸、满目疮痍的样子啊! 还有这无力且废物的手脚… 不对劲,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姜安突然想起今年某次外出搜集物资时带回来的书册, 她至今还记得里面狗血的剧情! 女主好洗澡的时候踩到香皂脚滑,整个人倒栽葱插进马桶里淹死,然后穿越到皇帝的后宫… 她当时是怎么和手下人评价的来着? 姜安来不及吐槽,耳边就传来利刃破空的声响,这声音本能的让她汗毛倒立, 紧接着她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转, 堪比电梯直达108层的眩晕让幼儿重新双眼迷惘。 原来是一直充当黄雀在后、并未动手的姜四第一时间注意到主屋里的动静,过来拦截的, 侍女抱着姜安,行动受限,武功原就略逊一层,眼下更是在姜四的不要命打法下节节败退, 姜安几次都感觉那刀贴着她小小的身体划过,被褥划破的刺啦声音挑拨着脑神经, “蛙趣!” 姜安张大嘴巴惊叹, 新纪元之前的末世,有一种电影叫做3d,主打的就是身临其境,说的应该就是她现在这种情况吧… 侍女身上染血,倒退数步,淡色的襦裙被划开几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即便是这样她也未曾放下怀中的幼儿, 他们这些暗卫领的任务便是誓死看守这个孩子,绝不能让人发现他们的踪迹,抢走这个孩子, 她知道这个孩子对于自家主人的大计有多么重要! 就算自己侥幸苟活,任务失败还是会面临无穷无尽的追杀。 原谅姜安刚刚报道,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况分析,对面那个刀刀奔她而来的黑货怎么更像是奔着她的命来的! 小姐姐,你可得挺住啊,千万别…死… 姜安心里的默念都还没有说完,对面的姜四已经成功抹了侍女的脖子, 炙热的血猝不及防溅到她脸上,姜安不适地眨眨眼睛,嘴角抽搐, 她这是什么嘴啊, 活阎王吧… 侍女了无声息向后倒去,姜四眼疾手快的捞过小主子抱在怀里, 他低下头去查看怀中软乎乎的孩子,撞入一双水晶般透亮的圆眼, 幼儿脸上染血,双颊肉乎乎的,淡粉色的唇沾着鲜红色半张,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就这样对着他眨呀眨,懵懵懂懂的瞳孔中倒映着的是他半遮面的样貌, 姜安不老实的扭动一下身体,试图挣脱被褥无果后,冲姜四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看在我笑得软萌可爱的份上,大兄弟刀下留脖子啊! 在姜四眼中,小主子脸上沾着星点血迹正傻呵呵的对自己笑, 他不善言辞,黑布下的嘴唇动了动又放弃了干巴巴的安慰, 只是用手笨拙的拍拍小主子,将她紧紧护在怀中。 姜安眨巴着疑惑的圆眼,不杀她嘛? 姜四翻身上墙,飞檐走壁般掠向外院, 脑子里分神的想着,虽然小主子三岁,还不到明事理的时候,可杀人这种场景总会让孩子害怕才对啊… 黑暗中那道黑色的影子再次在远处隐藏, 要不回去让王爷寻个神医给小主子看看? 第2章 扰人清梦 姜四带着她体验了一把飞上天和月亮肩并肩,姜安终于确定这黑货的目的应该不是要杀她… 把心重新放回肚子里的姜安安安稳稳在这黑货身上当个挂件。 前院的血腥味铺天盖地,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大部分是金离别院的暗卫, 好似什么仪式一般,所有暗卫尸体人首分离, 姜四手下的黑衣人严格按照王爷的命令执行,不留活口! 此刻就连后厨今晚没来得及杀的大公鸡都要担心一下自己的脖子… 直到东方的天泛起鱼肚白时,别院终于有片刻的安静, 姜四带来的黑衣人死伤一半,除了他身后的魑魅魍魉四人,其余人就地散去不见踪迹, 同伴的尸体无法带回去,只能在带走所有能够辨别身份的物件、划破他们的脸之后,和这别院同葬于火中。 姜四转过身最后看向别院的大火时,怀中的幼儿也睁着眼从他的指缝中对上烈火中那朱红色大门后排列整齐的人头, 一排排来不及收敛狰狞、恐惧表情的人头,是对这别院背后主人的嘲弄和报复… 姜安的眼前,大火如同张牙舞爪的巨兽吞噬掉这一片天地,红色的火光衬着小娃娃紧绷着的脸粉嫩嫩, 在大手完全遮住她眼睛的前一刻,大门牌匾上金离别院四个鎏金大字刻在了姜安的脑子里, 当然姜安不识字,对于她来说这块牌匾之所以能吸引她的目光完全是因为它是金子! 小孩子的体力有限,况且姜安刚来就经历如此刺激的一幕, 她的嘴里叼着这黑货从厨房顺来的奶罐,眼皮开始不受脑子控制,上下打架, 混混沌沌中,姜安还在思考她到底为什么会来这里… 姜安没有原身的记忆,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这处别院和这个牌匾很是熟悉,在黑货带她在别院上空一掠而过时,脑子里立刻就会浮现出这是前往前院的方向。 姜安手心摩挲着里衣一角, 金丝绣好的裹被柔软贴肤,身上衣物的料子更是上上乘,新纪元时期,这些都是从未见过的好东西, 还有他们口中无意透露的小主子这个称呼, 这样的小娃娃,到底是怎样的身份啊? 她接下来要面对的又是什么? 姜四和四名手下连夜赶路离开这座小城,酣睡的幼儿被护在怀中, 这是主人最后的血脉,在姜四心中比自己的命重要千百倍! …… “她咋还不醒?” “这毒到底解没解啊!” “府医,府医呢,快让那个老小儿过来把脉!” 黑熊一样体型的大老粗汉子大咧咧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一边扒着床目不转睛盯着还在酣睡的小娃娃,一边不忘对着身后被拉来顶包的军师碎碎念, 他说了一通,转而又吐槽起带人回来的暗卫, “我就说这些个暗卫没个轻重吧!” “主子中毒了都没发现…” “王爷就应该让我去接小主子回来!” “还有东离那群王八羔子,这么小的孩子也能下得去手,” “老子早晚有一天都他娘的砍了!” 身后一身青衫的军师用折扇抵住额角,索性闭上眼不去看眼前这个憨货, 且不提他一边塞武将进入东离国境内风险有多大, 再说了,就看看霍朗这副样子像是会比暗卫更能照顾人的? 青衫男子压下刺嗓的咳嗽,低声轻轻训斥, “你快小点声吧,别吵醒了小姐…” 霍朗不忿的哼哼两声, 他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奶豆腐一样看着就软软的幼儿脸颊,中途又怂怂的退了回来, 转而摸摸胡茬,嘿嘿一笑,缓解尴尬, 自己身上还穿着铠甲… 霍朗这身铠甲陪着他大大小小的征战,无数次死里逃生, 他老娘活着的时候常说杀伐气重的东西会冲撞到幼儿, 他就是个大老粗,从来不信这些神鬼之说,对自己家的混小子可从来不会顾忌到这些, 可这小娃娃不一样… 这样白白嫩嫩的小郡主,得称这世间最好的! 而此时霍朗眼中白白嫩嫩的小娃娃正被他刚才的声音震到差点灵魂出窍, “吵…” 迷迷糊糊的姜安嘟囔着, 只见她伸出两只藕节一样的胳膊按了按头顶,准备用物理攻击把魂重新按回去, 姜安睁开眼睛看向声源, 圆眼带着久睡之后的迷茫,眼底的锐利和警惕一闪而过, 姜安的视线里,一张丝毫没有边界感的黑黢黢汉子脸离着自己不过一拳,放大的脸上惊喜的看向姜安, “醒啦!狐狸,你快看啊,她醒了!” “看到了看到了,你个憨货,吓到小姐了!” 被称作狐狸的青衫男子略薄的身子骨被霍朗拽的一个趔趄,手中折扇重重搭在这个憨货头上,目光却是温和的落在姜安身上。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陈设,陌生的像是在看什么马上就要灭绝的珍稀动物的陌生人, 还有自己身下柔软的被褥,床顶吊着的精致玉饰,以及周围目光所及那些看着不似凡品的摆件, 破案了,就是这两个人扰人清梦! 她泄愤一样冲着霍朗和狐狸挥舞了几下胖爪子,一个用力过猛啪唧一声反手糊在了自己脸上, 姜安:累了… 姜安顶着狐狸丝毫不遮掩的笑容和霍朗要震碎房子的大笑声,并不准备挽回自己碎了一地的面子, 她挣扎着从床上起身,抱着两条腿像是一团面团一样坐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打量起这二人, 或许是脑袋太沉,又或者是睡的时间太久头重脚轻,她有些坐不稳, 霍朗的呼吸声都不自觉放轻了些, 心里忍不住碎碎念,虽然是擅离职守并且后门偷偷溜进的王府,但是这个团子也太可爱了吧!! 霍朗:(心里的小人已经扭成了麻花状) 姜安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霍朗身上,带着浓浓的戒备, 这个男人蓄起来的胡子遮挡了大半的脸、壮硕的身板充满力量感,还有蒲扇一般大小的手掌,合在一个人身上简直就一做移动的小山! 姜安的大眼睛眨巴又眨巴,在脑中将霍朗直接归为危险人物, 然后直接故技重施,对着霍朗扬起职业假笑, 不知道这人功夫怎么样,我还不想头七… 霍朗扣扣手,一双虎目是他儿子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 果然,还是软软糯糯的小闺女最讨人喜欢,哪里是他家的臭小子可以比的啊! 霍朗:“小郡主,末将叫霍朗,是…王爷麾下的武将…” “末将旁边这个狐狸,他叫胡晏,是王爷的属下,护国军的军师,” “小郡主可千万记得离他远一点,他连小孩的糖都骗!” 原本还笑得一脸温和,准备初见留个好印象的胡晏差点崩了表情,强忍着才没扔出手中的折扇吗, 他在团子明显震惊到了的小表情中咬牙切齿的开始解释, “明明是你这个憨货说长明换牙不能食甜!” 那日霍长明上街买糖被他看见,这才略施小计骗走了糖块, 胡晏重新扬起和煦的微笑,缓缓说道:“我那不叫骗,那叫日行一善!” “还有,小姐是镇国王府的嫡出小姐,你该称她大小姐!” 姜安看向胡晏,霍朗叫他狐狸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一双狐狸眼,眼尾上挑,看什么都带着笑意,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这却丝毫不影响这张脸的漂亮,再加上青衫下单薄的身形,妥妥的病态美人! 镇国王府? 嫡出小姐?? 姜安半张着小嘴,心中的戒备放下一些, 这身份听着就很多高大上,想来应该能活到大结局吧… 霍朗脸上的笑消失不见,只是闷闷应了狐狸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转头就继续黏在团子旁边, “郡…大小姐,你饿不饿啊…”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胡晏背过身咳嗽几声,始终没有离着姜安太近, 他先天不足,常年泡在汤药里, 小孩子体弱,胡晏担心过了病气给大小姐。 第3章 镇国王姜寂臣 姜安在霍朗絮絮叨叨的唠叨过程中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比如她这具身体中毒了,还是那种必死无疑的, 还有她的父亲是这个南商国的镇国王爷,虽是册封镇国二字,祖宗庙堂里记着的却是并肩王, 她现在的这个地方是南商的边塞大关,崇州。 南商的国土面积不小,边塞三州衔接两个小国、一个大国—东离, 镇国王便是守边大将… 并且她这位便宜爹已经带着手下一起找了她三年整了… 姜安在霍朗对这位镇国王滔滔不绝的吹捧中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倒是对她这位便宜爹有点好奇了。 一旁坐着的胡晏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他们这位刚刚寻回来的大小姐小小年纪倒是聪慧, 除了最开始嫌弃霍朗太吵之外,一句话都没有说, 倒是霍朗这个憨货,就差把王爷的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出去了。 “王爷…” “奴才见过王爷…” “嗯。” 外院传来小厮的问安声, 这声音成功让霍朗住了嘴,并且害怕到吞咽口水, 啊,和大小姐说的太投入,忘了自己是偷摸进来的了! 胡晏从椅子上站起身,拍拍青衫上不存在的褶皱,一双狐狸眼扫过急到团团转甚至打算翻窗跑路的憨货,淡淡开口,说道:“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 “恐怕咱们一进王府,就已经有人告知王爷了。” 屋外的脚步声逐渐逼近,且不止一个人… 霍朗将自己手中的窗缓缓放下,面色如常的站回床前, 哗啦啦一声,是铠甲撞击青砖, 屋门被打开,一只靴子随着主人的步伐踏进, 霍朗非常从心的单膝着地,一只手还不忘指向一旁站着的狐狸, 他在狐狸我就知道的目光下,一张黑脸硬是挤出一副泫然若泣的表情, “王爷,是军师硬拉着我来的,” “我都拒绝了…” 床上抱着被角坐着的姜安原本盯着门口的目光噌的亮了,看着霍朗跪下的背影,心中感叹,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真是好大一出戏, 爱看爱看! 吱呀一声,是屋门重新关上的声音, “胡晏若是能拉动你,本王就不用月月从账上支出银两购买珍奇药材了…” 男人声线冷冽,音色低沉,明明是一句散漫的玩笑话,其中的威压却让人心中发紧, 霍朗哪里敢反驳,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此刻大大的身板跪在那里更显得可怜的紧。 “起来吧。” “是!” 索性来人并没有打算深究到底,只是向着床上坐着的孩子步步逼近, 胡晏向姜寂臣行了一礼,便和站起身的霍朗一同退出内室。 床上坐着的姜安大大方方让姜寂臣打量,心中默念:我就是个娃娃,就是个只会阿巴阿巴的小娃娃, 不得不说,她这位便宜爹长得是俊啊! 许是在府上无事的缘故,姜寂臣着一身宽袍,腰间扣着的腰带有些松,黑色玄衣上金线蹙绣出云纹,腰带上坠着一块羊脂白玉,样式上是文人经常用来代表雅致的竹子, 莫名的,她觉得这块玉不配这位王爷的气质… 镇国王姜寂臣,在霍朗提供给她的信息中,这位王爷十四岁驻扎边疆,边塞的烈日也没让他黑成霍朗那样,煤炭似的,反倒肤白如玉,怕是女子都要逊色几分, 深黑色的长发,身材挺秀高硕,宽袍衬着他慵懒散漫,一身威压却是藏也藏不住, 如果不看他的眼睛,便是称得上倾国倾城了。 可就是这样好的皮相,却生了一双阴翳的眸子,他看着你时恍若暗中准备发起攻击的狼,压迫感十足, 身上那种常年战场上拼杀滋养的戾气让人忽视这位镇国王的容貌… 她在看他,姜寂臣也在看这个小家伙,眸子里的情绪明明灭灭,最终又归于一片死寂, 内室里,一大一小就这么面对面无声对峙。 霍朗戳戳旁边站着的狐狸,对着他挤眉弄眼, 他们这位王爷干嘛呢? 这气氛,哪是来看望女儿啊,审细作呢吧… 姜寂臣:“这里是本王的府邸,你是本王的女儿,” 谢谢你特意告诉我,我已经知道了呢… 姜安非常乖巧的点头应下, 只见床上圆乎乎的小团子抓着自己的小被子,在屋里所有人的注视下挪出一个位置,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姜寂臣,胖手拍拍床边这个热腾腾的新位置, “爹,你坐!” 对于这个两辈子第一次拥有的爹,姜安接受的非常快, 想象中孩子的畏惧并没有看见,姜寂臣颇意外的挑了挑眉, 他的煞名就连京都都广为流传, 边塞的百姓感念他的恩情,偶尔见了他还是怕得不行,原本他对这个孩子并没有太多亲近的打算… 而且这一声新鲜的称呼倒是让姜寂臣心中泛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拢了拢宽大的袍袖,坐在床榻边缘, “霍朗,你去寻府医,让他过来给小姐看诊。” “是!” 三岁的幼儿,平日里被照顾的极好,精致的像天上的仙童,她身上肉肉的,特别是脸颊上的肉肉,让人想戳… 而且姜安的眼睛格外大,又很圆,看着你的时候格外无辜, 姜寂臣带着墨玉扳指的手戳了戳她粉嫩嫩的脸, 软乎乎的,有点上瘾… 她爹的手没个轻重,差点戳的姜安一个趔趄, 很快,她的半边脸颊就红了一小块, 男人在小娃娃委屈巴巴的目光中将手藏回袖子中, 他神色如常的询问,“你可有名字?可见过你母亲?” 名字? 姜安抱紧自己的小被子,一双圆眼无辜又迷茫的看向便宜爹,稚嫩的声音带上一抹惶然, “没有名纸…” “谁是娘亲呀?” 不是有或是没有,而是根本就不知道谁是她娘亲, 姜寂臣眉毛蹙起,审视着这个小娃娃的神情, “那你还记得原本住在哪里吗?” “身边是谁在照顾你?” 小娃娃两条细长的眉毛揪着,胖脸皱成包子,就那么用她那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便宜爹,一脸的迷茫, 小表情再加上大病初愈的苍白脸色,格外可怜… 胡晏:“王爷,该不会是小姐中的毒让她忘记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姜寂臣动作生硬的揉了揉小娃娃的发顶,声音不自觉柔和下来,“以前的生活,你还能记起些什么…” 姜安脑中闪过别院里的杀戮和那场大火, 非常诚实的开口说道:“着火了,长得黑黑的人,” 小娃娃比量着自己的小脑袋瓜,“还有一排…” “脑袋瓜!” 姜寂臣对上小娃娃真挚的眼神,人生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眸色暗沉,身上的威压愈重, 带着府医进来的霍朗连脚步都放轻了,纯吓的! 胡晏也面色难看起来,“该不会是吓得吧…” 这些暗卫的手段他是见过的,奴才随了主子的性子,动起手来格外血腥, 况且王爷本身与东离的人就积怨颇深,下的命令恐怕都不止不留活口这么简单, 暗卫护主不利,让这么小的孩子看见这些场面,估计要受皮肉之苦了… 姜寂臣把小娃娃拎进怀里,示意府医上前查看, “去地牢领罚,三十鞭。” 他语气颇冷, 而回应姜寂臣的是院中那棵树轻轻的晃动。 第4章 摆宴三日 哦莫! 姜安眨动眼睛,小手按在姜寂臣的大手上,仰着头只能看见便宜爹的下巴, “打人不好!” 毕竟是因为自己,那个黑货才要受罚, 姜安表示良心不安啊! 姜寂臣抓着小娃娃的手,让府医诊脉, 低沉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说的毫不留情, “护主不利,该罚。” 姜安点点头表示认同, “罚,该哈(罚)!” 那天晚上,那剑快的都要把她串成烧烤串了! “罚他三天不许次饭!” 小娃娃一本正经,却口齿不清,说完还激动的的蹬了蹬腿, 姜寂臣抱着小娃娃,听到她提出的惩罚时,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堂堂说一不二的镇国王第一次接纳了别人不合理的建议, “好。” 胡晏用折扇敲霍朗的肩膀,催促他,“还不快去地牢告诉暗卫!” 王府地牢的三十鞭,鞭子带着血肉撕扯下来,就算是强悍的暗卫,也得要去半条命!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霍朗匆忙抱拳告退,脚下生风的往外跑, 霍朗(气喘吁吁):必须得让姜四请他喝酒!得是上好的女儿红! 府医:“启禀王爷,小姐体内的毒已经排净了,” “但中毒时间过长且毒性太强,需要长时间的修养,” “小姐的脉象有惊悸之相,可能是经受太大惊吓导致的离魂症,也有可能是毒素在体内时间过长,侵害了小姐的脑袋,” “老朽医术不精,无法确定小姐的病因,还请王爷恕罪。” 府医长长说了一通,就要跪下, 身后的胡晏上前将人扶起来,“孙伯快起来,王爷怎会怪罪您…” “您不必妄自菲薄,小姐身上这毒,怕是天下无几人能解。” 就连他这个早该命绝的人都是孙伯几次从阴曹地府拉回来的… 姜寂臣:“胡晏说的在理,这几日辛苦您一直照看小女,您回去休息吧。” “至于这记忆,” “不记得也是好事…” 不记得也是好事? 姜安听到她爹这话,心下思索,难道她爹是霸王硬上弓,然后她娘跑了? 或者是她娘霸王硬上弓,然后揣崽跑路? 心痒痒,想知道… 乱想了一通,姜安坐在姜寂臣的怀里,非常乖巧的和这位看诊的老者道谢, 姜安:“蟹蟹。” 道谢,她是真心实意的, 要不然她恐怕刚到这个世界,就要因为莫名其妙的中毒嘎了… 啧,真惨~ 府医连忙作揖,对这个漂亮的小娃娃,心软的一塌糊涂,“大小姐太客气了,这都是老朽该做的!” 美好的事物谁都会喜欢, 知礼数的漂亮小娃娃更讨人喜爱, 姜寂臣碰了碰小娃娃软乎乎的脸颊,感受着怀里的重量,身上冷冽的感觉都消散不少, “饿不饿?” 不说还好,她爹一提,姜安的小肚子就开始闹了, 她有些幼稚的捂住不争气的肚子,砸吧砸吧嘴,她饿了… 看着小娃娃掩耳盗铃的样子,姜寂臣轻笑一声, “来人!” 屋门打开,观砚垂首立于外间,“王爷有何吩咐…” “传膳吧,今日不去堂厅。” “另外告诉管家,贴出告示…” “本王寻回嫡女,明日起裕福楼摆宴三天,门前撒铜钱,全城同贺!” 他又看向胡晏,“你回军营传本王令,军中休沐半日,赏猪羊百头!” “属下遵命。” 霍朗满头大汗跑回来就听见王爷这句话, 黝黑的脸上呲着一口大白牙, 休沐半日,回家找媳妇去!! 霍朗和胡晏都离开之后,主院里就剩下姜寂臣和姜安两人, 小娃娃张着双手,光着脚站在床上,姜寂臣正拿着一件藕粉色的衣裙往她身上穿, 只不过… 姜安尝试伸伸胳膊,意料之中的抬不起来, 她这位便宜爹好像想用这件衣裙把她绑起来… “爹,穿错了…” 姜寂臣掀起眼皮看她一眼,“你会穿?” 姜安(理直气壮):“叭会!” 突然胜负欲上来的姜寂臣面无表情继续手上的动作,“那本王就是正确的。” 小娃娃努力把自己的手举起来给她爹看,对然我不会穿这古代的衣裙,但是我知道你是错的,不要尝试狡辩! 姜寂臣沉默下来,面前这个站在床上都没到他胸膛高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她…手被衣带束缚住了… 而且, 姜寂臣盯着姜安身上乱糟糟的衣裙眯了眯眼睛,他好像不知道要怎么给她脱下来了… 要不用刀? 姜安看着她爹一动不动的样子,嘴角抽搐, 她可以确定,这个男人他给自己捆住了并且解不开了!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胳膊都酸了! 小娃娃气鼓鼓的鼓起脸,压下脑子里不断循环播放的脏话,默默pua自己, 忍住,这位可是她两辈子唯一的爹,是她的长期饭票,想想以后的山珍海味,想想布灵布灵的金银珠宝, 她忍! 从现在开始,她姜安的人生目标就是把她爹熬走,这王府就是她的啦,啊哈哈哈~ 心里的小人叉腰仰天长笑,还没笑完就被钻进鼻尖的饭香打断, “咕噜噜…” 呜呜…她好饿… “主子,吃饭了…” 珠帘外的声音虽然苍老却有些尖细, 因为姜安换衣衫,主屋内室的珠帘和轻纱都被姜寂臣放了下来,此时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这道声音是姜寂臣府上的管家,从前也是京都他殿中贴身伺候的公公, 宫里出来的公公,穿衣服这种活计不在话下… 姜寂臣顶着小娃娃幽怨的眼神,开始叫外援, “孙管家,你进来。” “是。” 最后孙管家一边红着眼睛抹眼泪一边手脚麻利给小娃娃穿上衣裙, 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团子新鲜出炉~ 姜安向来不会应对眼泪,她一直信奉弱者才会哭泣, 小娃娃抓了抓头上的小啾啾,皱着包子脸干巴巴说道:“你憋哭啦!” 姜寂臣见衣裙穿好了,就把小娃娃抱进怀里, 他低垂着眼看不清表情,“行了,孩子已经找到了…” “你以前在宫里照顾我,现在又得照顾这个小娃娃了,” 孙管家虽年迈,却面白无须, 他挤出一抹笑容,擦干净脸上的眼泪,“能照顾主子和小主子,奴才心里高兴!” “奴才就是心疼小主子,这么小就背井离乡,生活在那种地方,” 还有主子, 三年啊, 找了整整三年, 东离和南商地图上标注的地方,无论大小,都快要被主子找遍了… 第5章 太好次了! 崇关在北方,饭菜并没有多精致,更像是家常菜, 桌上只摆着简单的四菜一汤,还有一盘用油炸过的胡饼, 姜安座位前则是一小碗粒粒分明的精米。 姜寂臣虽贵为王爷,却不会在吃食上有过多的奢靡, 边关苦寒, 入了冬,能入口的菜食少之又少,一些南地才有的食材甚至价比黄金… 姜寂臣作为王府的主人落座在主位,随手把怀中的小娃娃安置在旁边的位置上, 皇家规矩森严、礼仪繁琐,而且姜寂臣幼时在宫中并不受宠,鲜少与谁亲近,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样小的娃娃吃饭时需要照顾, 姜安坐在椅子上,视线范围里并没有出现饭菜的影子, 她太矮了,看不见饭菜… 小娃娃嗅着香喷喷的味道,委屈的瘪瘪嘴, 只见她两只胖手撑着桌面,将自己的下巴磕在桌沿, 姜寂臣接过孙管手中帕子准备净手,转过头就看见小娃娃可怜巴巴的眼神, 粉雕玉琢的孩子,也不出声,就用一双圆眼看着自己, 眉眼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样子,愣是让他这种冷心冷情的人都生出愧疚来, 原本递过帕子就应该离开主院的孙管家更是在心里心疼的直哎呦, “奴才这就让工匠给大小姐做新的椅子送来!” 姜寂臣双手夹着小娃娃腋下,将人笨拙的安置在自己怀里, 骨节分明的手执筷夹起一个肉丸子,放到小娃娃的碗里, 姜安胖手握着勺子,对着碗里的肉丸子双眼放精光, 新鲜的肉,经过烹饪处理的肉!! 新纪元时代,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担心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这一桌家常菜简直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小娃娃嗷呜一口咬在肉丸子上,不停咀嚼, 她杏仁眼里包着热泪,好次,太好次了! 不管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反正谁都别想让她再回去! 俗话说的好,请神容易,送神难,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她爹只当是孩子饿的狠了,手上夹菜的动作不断, “慢点吃…细细嚼了再咽,当心腹痛!” 照顾着小娃娃吃到小肚圆滚滚,姜寂臣才拿起一个胡饼开始吃饭, 桌上被姜安吃了很多的菜都被他仔细吃干净, 或许是行军打仗的缘故,男人吃饭速度很快,却不是狼吞虎咽, 和姜安猛虎扑食一样的动作,姜寂臣简直称得上矜贵, 小娃娃对着她爹手里的胡饼吞咽口水,油亮的饼炸到金黄色,看着很诱人的样子… 只见姜安扎着小啾啾的脑袋自认为悄悄凑近姜寂臣碗中那半块胡饼, 她张开小嘴,嗷呜就是一口, 唔…没咬动… 福娃一样的小娃娃双手捧住嵌着一排牙印的胡饼有些懵, 香,是很香的,一种浓厚的油香, 可这也太硬了… 手中的胡饼被一只大手抽走, “想吃?” “下次泡了羊奶再给你吃…” 胡饼,泡羊奶… 姜安吸溜不存在的口水,点点脑袋瓜,“好!” …… 吃过饭,桌上的东西被小厮撤走, 观砚便站在门外,声音穿过阖着的门传进屋中, “王爷,押送队伍已经进城了,几位官员正在往王府的方向来。” 姜寂臣:“进来回话。” “是!” 一阵冷风席卷屋中,姜寂臣正坐在桌案前执笔写着什么, 姜安直接被她爹放置在桌案上,吉祥物一样,一手摆弄着她爹给她玩的私章,一手拨弄笔架上的一排毛笔, “见过王爷…” “观砚,你快马去军营寻军师,军饷押运边关军队不接手,由押送队伍直接押进军中库房,” “军中士兵和押送士兵共同看守。” “属下遵命!” 观砚退出屋子,他身后带来的两名侍卫还单膝跪着,低垂着头看不清模样, 姜寂臣放下笔,语气淡淡,“起来回话。” “是。” 他将这两人指给女儿看,“这是本王手下的侍卫,从今往后跟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安全。” “属下正言…” “属下正律…” “见过大小姐!” 姜安扔下手上把玩的私章,颇有兴趣的往前爬了两步, 看向下首这两名侍卫目光灼灼, 她这么快就有小弟了?! 小娃娃眼珠一转,笑眯眯奔向她爹的怀抱, “蟹蟹爹~” 声音甜的流蜜了都… 姜寂臣挑了挑眉头,显然对小娃娃的狗腿十分受用, 挥了挥手让二人下去, 将自己刚才写的字给这个团子看, “你既不记得从前的事情,” “本王便给你重新取个名字,” “随本王姓姜,” 他的手习惯性摩挲着腰间坠着的白玉玉佩, 长时间的把玩让玉更加温润,就连雕刻的竹子边缘都变得圆滑, “单字一个安。” “本王惟愿你此生平安顺遂,恣意妄为!” 姜安。 姜安看着宣纸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 她稀里糊涂的两世为人,依旧叫姜安。 她爹宽大的手掌罩在发顶,温热的体温让姜安眯起眼睛感受,心底没由来的安宁, 平安顺遂, 恣意妄为, 姜寂臣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停留很久, 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笨拙的祝愿… 上辈子的姜安,是捡她回来的上一任队长起的名字, 没有什么特别的寓意, 当时基地到处都是要命的危险,名字不过就是一个代号,‘安’是上任队长从死去队员的名字中取的一个字, 硬要解释的话,或许是使命的延续吧… 小娃娃很高兴,笑得眼睛弯弯,脸颊出现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用肉乎乎的手按在宣纸上,指着那两个大字,奶声奶气的读道:“姜,安。” 姜寂臣嘴角翘着,嗯了一声,用他的大手包着女儿的小手,指向右边那个字, “姜,” 紧接着在姜安愣住时又指向左边那个字,“安。” 右为大,左为小,古文是从右向左读的,恰好和现代社会的习惯相反, 好尴尬… 姜安小团子的耳朵通红,在她爹怀里嘿秋嘿秋往衣袖里面钻, 太丢人了,啊啊啊啊!! 姜寂臣趁机又rua了一把小娃娃的脸蛋,轻笑着开口, “三岁,也该启蒙了。” 姜安脑袋上罩着她爹暗色衣袖,小手啪唧一下糊在姜寂臣的胸膛, 闭嘴,别提! 别问,问就是恼羞成怒。 第6章 身体变小了,脑子也变小了 她这一下轻飘飘的,没有对姜寂臣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屋外廊下站着的正言、正律听到屋中突然传来王爷畅快的大笑声,还被惊了一下, 紧接着屋门被打开, 姜寂臣拢了拢宽大的袖子,将左手上浅浅的牙痕遮住,冷峻的脸上并无异样,好似刚才传出笑声的并不是他本人, “一会儿会孙管家送侍女过来,” “你们带着小姐在府上转转。” “是。” 吩咐完,姜寂臣便离开了, 他还要去见京城来的负责押送军饷物资的官员。 姜寂臣离开后不久,孙管家送来了他口中的侍女, 说是侍女,还不如说是杀手… 门口守着的正言看向来人嘴角抽搐, 只见孙管家身后的女子身形单薄、着一身黑袍,常年遮面让她的肤色有些不正常的白,小臂带着束口的黑甲护臂,细细的腰身在束腰的束缚下盈盈一握,腰间还别着小臂长的匕首没来得及卸下, 正言、正律兄弟俩算得上姜寂臣分亲信,也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卫们打过几次照面, 所有暗卫服饰统一,都黑黢黢的, 而暗卫中只有一名女子,魑魅魍魉中的魅… 说是魅,却是四个暗卫头子中最狠厉的, 正言绷着严肃的表情,心里忍不住吐槽,她杀人倒是挺在行, 贴身伺候大小姐,能行吗?? 孙管家带着魅进入主屋, “小主子,这是主子给您选的贴身侍女,” 他错步让开,将身后的女子完全暴露出来, 魅无声跪在地板上,双手抱拳, “请小姐赐名。” 女子的声音嘶哑,像是受过伤,说起话就好似锯木头的声音, 榻上的姜安并没有表现出嫌恶,反倒对她分外好奇, 满身煞气,可不像是侍女,而且这装扮有些像那晚的黑货啊… 姜安:“你抬头,” 我看看怎么事儿~ 跪在地面的女子和乖乖坐着的团子隔着满室阳光对视, 魅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她的漂亮不是温婉可人、小家碧玉,而是大漠风烟中长大的鹰,锐利又美丽, 姜安用胖手擦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这不就是妥妥的浓艳大美女嘛! 她爱她爹! 新纪元时代贫瘠,姜安尤爱美丽的事物,特别是美人~ 而在魅的眼中,只是那晚匆忙查看过昏睡中的幼儿,那时并没有意识到大小姐如此精致, 小娃娃脸上的笑意好像都染上阳光的味道… 还不等魅眼中晦暗的风浪翻腾完,榻上的团子就已经朝着她伸出手来求抱抱, “漂酿姐姐,抱!” 美女贴贴! 看到小主子喜欢这个侍女,孙管家也就放心了, 他原本还担心,主子安排暗卫做小主子的贴身侍女,会吓到小主子呢… 孙管家:“小主子莫急,您还没给她赐名呢。” 姜安有些疑惑的眨眨眼,显然对这个流程不太熟悉,奶声奶气的问道:“漂酿姐姐没有名字吗?” 人都有名字的,就算她上辈子是捡回来的,也是有名字的… 魅并没有起身,“回大小姐,奴婢原本没有名字。” 没有做魅之前,她只有编号,甲二十三, 而魅只是代号,她离开侍剑阁,会有新的魅顶上这个位置。 女子平静的跪着,姜安却坐不住了, 被委以重任的她嘿咻踩着矮凳下榻,哒哒哒走到魅面前,拍着小胸脯保证,“我肯定给漂酿姐姐起个好听的名纸!” 小大人一样的小主子, 孙管家笑得一脸不值钱… “奴婢谢过小姐。” 叫什么好呢? 白白? 小明? 珠珠? 明亮的主屋里,出现这样一幕, 黑衣女子脊背挺直的跪着,孙管家和暂时贴身照顾大小姐的正律在一旁候着, 姜安蹲在黑衣女子面前,粉团子揪着头上的小啾啾,就差抓耳挠腮了。 不行,漂酿姐姐这么好看, 这都什么破名字! 漂酿…啊呸,漂亮… 粉团子咻的站起来,亮晶晶的眼睛璀璨若星河, “漂酿…” 三岁的孩子说的快了,还是会有些口齿不清, “酿酿~” “酿酿,好不好!” 酿酿从大小姐的满眼星河中挣扎出来, 漂亮… 这个词从前在魅的世界里是一个贬义词,毕竟暗卫生来就要活在主子的影子中,这样漂亮的容貌于她而言是万万不需要的累赘,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一下,异样的情绪蔓延胸腔,眼前这个孩子的笑容比屋外的日光还要耀眼,干净的瞳孔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酿酿的头磕在地板上, “酿酿多谢小姐赐名。” “嘿嘿嘿,快起…” 这下,轮到姜安笑得一脸不值钱了… …… 任务完成的孙管家成功成功身退,毕竟他还要去后院监工,没有时间陪着小主子逛王府, 小主子的住处可是头等大事,他必须亲自看着! 姜安睁着大大的圆眼乖乖站着,任凭酿酿将暖暖的狐毛披风罩在身上, 远远看去,小团子这下真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团子。 主屋的门再次打开, 小小的人儿先是探出个脑袋, 还没跨过门槛,一双杏仁眼就先一步好奇的打量主院的样子, 候着多时的正言冷到鼻尖发红,少年腰间别着刀,脸上挂着笑意向姜安行礼, “正言见过大小姐。” 他哥嫌他毛手毛脚,只让他在屋外等着… 姜安一身浅粉色的衣裳,因为担心小童会摔倒,裙摆做的并不长,脚上蹬着缀满小珍珠的同色靴子,身上又被裹了一层披风,毛茸茸的兜帽贴着团子肉乎乎的脸颊。 她胖手摸摸披风,清清嗓子,努力学着姜寂臣的样子绷着小脸严肃起来, 风大,生怕正言听不见似的,她重重应了一声, “嗯!” 只是四处飘乎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团子此刻的不矜持, 或许是身体变小了,脑子也变小了, 什么基地第一小队队长,早就被团子扔出十万八千里了。 小姜安看什么都很稀奇,心底时时刻刻荡漾着不知名的愉快~ 正言努力在小主子面前维持住自己守规矩的人设,可心中早就被刻着大小姐太可爱了的箭击中心脏! 准备装矜持的某只团子下了台阶之后撒了欢,她两只手将裙子攥了满手拎起来,嘿咻嘿咻直奔院中那棵高耸的银杏树, 第7章 脸刹 这时无风,树枝却晃动了一下,黄色的树叶接连落下,在满地金黄上又铺就了不少, 小小的团子站在树下,一片叶子飘飘悠悠划过脸颊, 痒痒的… 她惊奇的伸出手想要抓住它, 抓, 抓不到, 姜安一时间在树下玩得不亦乐乎。 新纪元时代的蓝星完全没有了曾经的模样,那些自然美景成了基地孩童必学的书本中用血泪镌刻的难忘的历史,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满目荒芜都不足以形容那个时代… 踩在脚下吱呀呀的漂亮树叶,满枝金黄的大树,冷冽空气中不易嗅见的树木香, 姜安的眼眸如同天上耀眼的星子, 她从未见过这样漂亮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景致… 姜安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没有文化~ 团子胖手啪唧糊在树干,转过头看向一旁候着的三人, 上扬的声调表达着她的欢乐,“漂酿!” 酿酿一双美眸落在小姐落在树干胖乎乎的手上,她想这是小姐在用她的方式表达对这棵树的喜爱… 正言嘿嘿一笑,提起王爷时,眼中尽是敬佩之色, “回大小姐,这公孙树是王爷三年前移栽到王府的,” 当年王爷以两千人突袭,杀尽东离五千先锋斥候,随后潜入敌方大帐,于乱战中取敌国主将头首,威慑东离皇族! 在王爷回关途中遇到了这棵公孙树,驻足良久, 风波之后,王爷就寻了专人,动手将它移栽回王府主院。 姜安又摸了摸这棵漂亮的大树,恋恋不舍的松了手, 她爹的就是她的,她的还是她的! 都是她的! 正言:“大小姐,王府还有很多好看的地方,西苑前的湖泊养了很多锦鲤鱼,” “外院还有一处很大的练武场,” “东边养着很多马匹,可以跑马…” “……” “走,粗发!” 团子带着正言、正律和酿酿雄赳赳气昂昂出了主院, “见过大小姐…” “见过大小姐…” “大小姐安…” 逛了一个时辰,半个王府还没走完,路过的侍从和佩刀穿铠甲的士兵倒是遇见不少, 他们无不既恭敬的对姜安行礼,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善意也有好奇, 这可是他们王爷的女儿! 虽然生母不详,可占着的是这镇国王府嫡长女的身份! 每路过一拨人,团子就会绷着小脸“嗯”上一声,嗯到她的小脸都要僵了… 姜安揉揉脸颊,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她爹要一个暗卫当自己的贴身侍女了, 这镇国王上估计连蚊子都是公的。 她走到一处亭廊时停了下来,明显没有了兴致的圆脸上恹恹看着酿酿,伸出短手, “抱。” 腿都走酸了… 正言:“大小姐可是累了?” 团子将自己埋进酿酿怀里, 她累了, 一路嗯嗯嗯的,嗯累了… “前面就是王爷的书房,大小姐可要去找王爷?” 姜安:“找爹…渴。” 书房, 商王府的书房很大,书房除主间之外还设东西两间偏房,以供王府主人和参与议事的军中将领休憩, 酿酿抱着姜安踏上书房主间的台阶处,正言、正律并排落后一步跟着, 书房的门紧闭, 门外,外出归来的观砚立在一侧,隐隐约约能听见些里面的声响, 姜安被酿酿抱在怀里,背对着书房,大概能分辨出其中一道声音是刚刚当了她一天不到的便宜爹, 观砚:“见过大小姐…” 姜安(蔫巴巴的小团子一只):并不想‘嗯’了… 面对软乎乎的大小姐,观砚眉眼软下来,素来表情冷硬的脸尽可能柔和, “从京城来的官员刚来寻王爷议事,” “小姐若是此刻想见王爷,估计要等一会儿了…” 酿酿怀里窝着的团子动了动身子,没有内力的她听不清里面人在说什么, 她的下巴搁在酿酿肩上,小眉毛耷拉着,可怜巴巴的嘟囔一声,“渴…” 她并不是很想见那个便宜爹,毕竟一个时辰之前他刚嘲笑自己不识字来着, 酿酿安抚似的护上小姐后背,暗哑的声音简明表达姜安来书房的目的, “小姐渴了,去偏房喝水就好。” 说着转身就要往东边的偏房而去, …… “观砚…” 桌案后的姜寂臣啪的扔下手中厚厚账册,闭眼揉搓突突跳动的额角, 他眉眼淡漠看向门外隐约可见的人影,权当桌案两侧立着的官员是死物, 外面的声音没有特意放轻,听力甚好的他就连小团子那声委屈的嘟囔都听在耳中, 某位王爷觉得看账册这种无聊又费脑的事情,有个团子气鼓鼓的在旁边陪着也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 姜安:并不想…勿念!谢谢! “让侍女带团子进来吧。” “…是,王爷。” 观砚愣怔一瞬,才反应过来王爷口中的侍女指的是何人, 他打开书房的门,侧身让开,视线不经意扫过抱着小姐的女子,眼中划过一丝庆幸, 虽未言语,酿酿在与他对视的瞬间便明白其中的意思, 能够摆脱暗卫的身份,就算是做小姐身边的贴身侍女也是极好的归宿了… 毕竟她不用日日面对不得不执行的任务和随时到来的死神。 书房里被地龙烘得很暖, 酿酿进去之后低眉顺眼的弯下膝盖,一双眸子垂落看着书房铺就的地毯,认真盯着上面的花纹, “奴婢见过王爷。” 行过一礼后,她便将赖在怀里的小团子扒下来,脱下身上厚重的披风,将团子送到桌案前距离王爷不远的位置处,然后透明人一样从书房退出去。 姜安被放下之后,目光直接锁定在她爹身上, 要不怎么说他俩是父女,都把两侧的官员忽视个干净… 只见刚到膝盖的小娃娃穿着粉嫩嫩的衣裳,双手握在一起学着正言他们的样子,非常敷衍且不伦不类的对着姜寂臣行礼, 只可惜姜安这小废物一样的身体尊的很废,双腿酸到承受不住上半身的重量, 差点脸刹, 看得两边站着的官员心猛地一揪, 粉雕玉琢的娃娃,摔疼了可怎么办! 团子瘪瘪嘴爬起来,软糯糯的奶音拉长,“爹,我渴了…” 爹? 谁是谁的爹? ? 第8章 姜安说她能文能武 两名官员相互对视一眼,眼中满是迷茫和窥见什么秘密的震惊, 这位南商的战神、当今圣上亲封的并肩王当爹了? 连媳妇都没有,怎么就当爹了? 可没有一点消息传到京城啊! 甚至京城最大的赌坊里至今都挂着镇国王此生娶还是不娶,娶得是世家贵女还是边关粗鄙女子的赌局呢! 姜寂臣才不管这二位如何的瞳孔地震, 他眼眸染笑,并没打算安慰刚刚摔跤的小娃娃,反而是动作矜贵的向团子招手,“过来。” 摔倒了,那就爬起来,路还是要走的。 姜安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她爹这样好像是唤宠物… 实则脚下非常实在的奔着便宜爹而去,甚至不用她矜贵的爹去抱,非常自食其力的揪着她爹的衣袍就要往身上爬。 姜寂臣看不得自己绣金线的衣袍被糟蹋,单手拎着她的后衣领,将孩子放置在桌案上, 姜安被突然的悬空感吓到,两只胖手圈上她爹的胳膊,穿着精致鞋子的脚在空中胡乱蹬了几下, 震惊了老铁,你就这么抱孩子的?! 这是书房里除姜寂臣外所有人的心声… 桌案上多了个摆件的姜寂臣心情比刚才好了很多, 他把一杯已经变得温热的茶水放到团子手中,睨了眼擦汗的官员,语气明显比刚才平缓不少, “说到哪了,乾员外郎接着说…” “啊…冬日所需物资、户部拨下来的军饷以及沛洲今年缴纳的粮草都已随队安顿在军备库中,” “另外,京城还派放一名钱粮史随车队同行上任,现下正在军中,” “这是钱粮史的上任文书,白…白大人说军备库那边军饷入库需要清点,暂时走不开,托付下官将这文书转交王爷,” “白大人实在是抽不开身,改日定亲自登门向王爷谢罪,还请王爷莫怪…” 其实这句话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那位钱粮史仗着自己背靠丞相,才四品,就已经傲的没边了! 乾员外郎说到最后甚至不敢看镇国王那张冷若寒霜的脸, 总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痒,心也有点疼… 如愿以偿喝饱水的小团子砸吧砸吧嘴,后知后觉的整张脸皱成包子, “太苦惹…” 比她命都苦! 姜安推着茶杯,让它离自己远远滴, 姜寂臣单手撑椅而坐,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他狭长的眸子半垂着,双目凛然,强大的气场压得下首保持呈文书动作的官员腰弯了又弯, 新官上任,却不来拜见这里最大的地头蛇认认脸, 当然这个地头蛇也就是她爹, 要么是一个愚不可及的蠢货,要么就是和她爹不在一个阵营里, 所以故意作对,不给她爹面子! 嘴里的苦涩味道散去,姜安挪动自己的小身板,终于舍得把目光看向下首的官员, 呈文书的冤大头一身绯色官袍,官袍上绣着白鹇,大概四十的年纪,很胖,是向下看去只能看见自己的肚子看不到脚尖的那种, 这人平常生活一定很好,单从体型上看着就不像啥好官! 刚见第一面,乾员外郎就被姜安贴上贪官的标签~ 户部二十四司,一位户部尚书,左右侍郎,二十四司各有一位郎中主事,每一司负责的是一州财政, 崇州边关的军饷运送向来都是户部崇州司的乾员外郎参与在其中,和姜寂臣也算得上是一年见一次了, (作者小声巴巴:可惜没有鹊桥(bushi)~) 这不就是职场嘛, 姜安表示,这她熟啊! 想她堂堂第一小队队长,上能猜上司的心思,下能打的队员和其他人服服帖帖,简直就是能文能武的天才啊! 团子拍拍她爹的大手,无声做了个口型, 姜安:看我给你表演! 姜寂臣挑了挑眉,上半身后仰靠着椅背斜斜坐着,狭长的眼眸兴味盎然,他倒要看看自己这个女儿要干嘛, 反正这里是他姜寂臣的地盘,小娃娃说错了话,把人灭口就完了… 只见桌案上那一坨团子噌噌又往前挪了几下,挤眉弄眼的调整表情, 下一秒姜安就虎着脸,胖手糊在桌案上发出啪唧声, 可惜桌案上的东西纹丝未动, 团子嘴角抽抽,多少有点尴尬, 忘了,她没多大力气,拍不碎桌子… 在姜安向后方投来安心的眼神时,姜寂臣刚放下遮掩嘴角笑容的手, 她爹可是她的长期饭票,能让别人欺负嘛! 那必然不能! 她姜安不要面子的呀! 一直未曾说话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兵部官员和心惊胆战的乾员外郎都因为这一声声响而看向姜安, 乾员外郎脸上冷汗直流也不敢擦,心里将以官职压人的白时贞骂了一遍又一遍, 嘴却还是先脑子一步肌肉记忆一般夸赞起这个豆丁大小的团子, “这位是大小姐吧,” “瞧瞧,像天上派下来的仙童一样,” “和王爷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颇有您的风姿啊!” “王爷真是好福气啊!” 嚯,这马屁拍的, 夸的她都害羞了~ 姜安表示自愧不如。 身上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明显减轻了不少,乾员外郎像是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一双眯眯眼迸发出求生的光亮, 不就是拍马屁嘛,这活他熟! “白大人很厉害咩?” 突然被姜安的话扼制住喉咙,乾员外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对上团子那双明亮的圆眼,心里的不爽咻的散了,他老老实实回道:“白大人作为钱粮史官至四品,自然是不及王爷分毫!” 姜安大眼睛闪过些什么,“那你几品呀?” “下官是崇州司员外郎…官至从五品…” 团子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大大的眼睛落在那份文书上, “可素,白大人还没上任呢,也是四品吗?” 毕竟这份上任文书就在乾员外郎的手上, 姜寂臣一日不接这份上任文书,白时贞就不算成功上任! 发现华点的乾员外郎手抖了抖,激动的, 让他想想,白时贞那个狗东西之前是什么官来着, 七品吧… 见团子好似很好奇这份文书长什么样子,乾员外郎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将其塞进自己的怀中, 生怕下一瞬王爷就接过去让这位大小姐看个够, 他脸上的肉颤颤呼呼,义正言辞的说道:“王爷,下官想了想,这上任文书还是白大人自己交付妥贴些,” “毕竟是负责军中军饷、粮食的朝中重臣啊!” 重臣二字,他语气格外重,带着浓浓的嘲弄。 第9章 扔出府 成功让乾员外郎收回上呈的文书,姜安笑得甚是明媚, 小小的团子双手撑着脸颊,模样乖巧的说道:“原来这件四情这么重要啊,” “你和那位白大人关系一定很好吧…” 乾员外郎回想起白时贞一路上的趾高气昂,心中的火烧得更旺, “下官…下官与白大人同在朝中任职,同僚而已!” 都是千年的狐狸,鬼话说起来脸都不会红, 乾员外郎一旁还站着兵部的许右侍郎,这位家中娶的正妻可是丞相谢斯族中的庶女,与谢家同属大皇子麾下, 而钱粮史的下派正是丞相的手笔… 给这位乾大人心中这堆柴了添一把火的姜安屁股一转, 仰着白嫩嫩的脸望向她爹,眼神得意又骄傲, 肿么样,我厉不厉害! 直接一手矛盾转移,不仅没有收上任文书,还把这位乾大人变成敌人的敌人! 才三岁,还没有膝盖高的娃娃,倒是聪明近妖, 这一手离间玩的,倒是有点她母亲的样子… 姜寂臣瞥了一眼求夸奖的小团子,藏在袖中的指尖有些痒般相互摩挲,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团子脸上的软肉,语调平缓,听不出情绪来, “一会儿让观砚吩咐厨房温壶羊奶…” 姜安脸上被戳出一个坑,嘴上嗷呜一口就要咬过去, 当听到她爹变相的奖赏她一双圆眼都亮了, “羊!” “想看!” 活的羊,她还没有见过欸! 见姜寂臣没有满足她的意思,姜安扯着稚嫩的声音黏糊糊的撒娇, “爹~” 姜寂臣:…… “晚些,让正言带你去,” “不准带回主院!” 下首两名官员彻底成了背景板,乾大人倒是求之不得, 另一位可就不这么想了, 许右侍郎模样周正,一身文人特有的儒雅,虽然脸上些许憔悴却也看上去平易近人, 他眼中闪过精明, 镇国王有一女,甚至会有一个女人就住在这王府后院, 对于大皇子和丞相来说可是非常重要的信息! 原本他还怨怼过为何让自己参与这次军饷押送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 现下嘛… 他居右侍郎已五年整,往日同僚都升迁,只有他还在这个位置上, 也该升一升了… 许右侍郎:“小姐冰雪聪明,下官家中只有两个这整日闯祸的混小子,” “王爷真是羡煞下官啊!” 乾大人擦擦脸上的汗水,脚下非常诚实的离着他远了些, 总觉得这位许大人没憋啥好话, 离他远点,别误伤到自己。 姜寂臣也是掀起眼皮冷冷注视他,等他接下来说的话, 许大人顶着威压,面上神色不改,一副高兴的样子, “内人曾在府中说起,岳父谢太傅时常忧虑太后娘娘贵体,” “若是太后娘娘得知王爷身边添了一位知心人,还得了如此冰雪聪明的女儿,定然会欣喜!” “下官斗胆一问讨个彩头,不知小姐尊讳,生母是哪家的,” “等下官回到京城禀了岳父,尽孝让老人家宽心些。” 姜安搓搓冷到泛起鸡皮疙瘩的手臂,细长的眉毛揪在一起, 这人说话里又是太后又是太傅,简直绕的很… 而且, 她再次挪挪屁股,离着姜寂臣再远些, 她这便宜爹是进修过制冷专业吗? 身上的低气压都要冻死人了! 同样冷到颤抖的还有乾大人, 他是身凉心也凉,感觉下一刻自己的小命也要凉了, 全天下都知道镇国王与当朝太后、皇帝不合,三年前若不是太后和太傅大人殿前逼迫,镇国王也不会缩在这崇州… 姜寂臣是个不屑于与这种人浪费口舌的主儿, 他冷哼一声,眼中杀意四起,低沉的语调森森然,“知道斗胆还问…” 许大人脑子被升官疯狂刷屏,连面对这煞神的恐惧都被冲淡了, 他弓着身子虔诚的很,“下官也是一片孝心,还望王爷见谅…” 姜安乍舌, 是个狠人! 兄迭儿,你要不要抬头看一眼,她爹都快要用眼神把你切片了! 姜寂臣冷哼一声, 这是想用孝道压他? “许大人在本王的府邸妄议后宫,” “不知分寸!” “本王的女儿,也是你个从四品的右侍郎能过问的!” 扑通一声, 是乾大人下跪的声音… 许右侍郎从姜寂臣第一句话落下就惊得抬起头来,镇国王眼中的戾气几近化为实质,让他后知后觉的心肝脾肺俱颤, 他嘴唇抖了半晌,官袍下两股战战,要跪不跪的撑着, “下官…下官只是出…出于一片孝心…” 姜寂臣见他还聒噪,就想差人扔出府外, 寂静的书房中,姜安稚嫩的声音没有受到这场面的任何影响, “你的孝心关我爹和我什么事?” 团子眼神鄙视,两只手环在胸前,低垂下的眸子倒是有几分姜寂臣的影子, “怎么,你口中的太傅这么重要,还得用我爹哄着?” “那个太傅姓姜啊?” 扑通… 这下是许右侍郎跪下的声音, 姜安原本的意思是想说难不成他们是有关系的一家人,打听这打听那, 有没有边界感, 要脸不要! 可在其他人的耳中,太傅作为太后的外家,皇亲国戚,这无异于说谢家肖想国姓,有谋逆之心! “下官绝无此意!” 许大人面白如纸,脑袋磕在地毯上梆梆响, 姜寂臣把团子拎到怀中,不让她多看,省得脏了眼睛, “来人!” “属下在,”观砚推开门,等着姜寂臣吩咐, “许右侍郎不敬本王,将人带账册一同扔出府外!” 姜寂臣扫视到乾大人, 乾员外郎颤巍巍伸出手,说道:“下官…自己离开…” 临走还不忘将自己身上最值钱的佩玉献给姜安,作为初见礼物。 乾大人走出镇国王府,仰头看天,长长舒了一口气, 真好,又活了一天! 他看也没看被扔在地上的右侍郎,敷衍拱手离开, 他的主子是大皇子,自己的主子是二皇子,本就不在同一阵营,管他个屁! 第10章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1) 此刻的镇国王府书房, 姜安手里抓着乾大人送的暖玉,眼巴巴看向正在盘算怎么让许右侍郎死在回京途中的她爹, “这个,值钱吗?” 注意到团子眼中的希翼,姜寂臣淡淡说道:“乾员外郎在户部,参与负责崇州赋税事宜,” “东西不算好,值一些银两。” 姜安听到的:阿巴…阿巴…值钱! 心满意足的团子把佩玉塞进怀里,吧唧一口,糊了她爹一脸口水,然后手脚并用的就要下去, 脸上一瞬即逝的温热感,姜寂臣愣怔一瞬,倒是让姜安成功逃脱, 桌案后,他脸色幽幽, 他从不与人亲近,单纯的不喜, 而这个刚醒来半日的小娃娃倒是给了姜寂臣颇多惊喜… “爹,再见!” “酿酿!” “酿酿~~” 她还记着有一只羊在等着自己临幸, 还有那个作死的许右侍郎… 此刻半个屁股不敢坐在软垫上的许大人面色难看的坐在马车中, 马车一晃,就是一阵难忍的抽气声, 他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惹恼了镇国王,账册还被扔了出来… 正恼着,脊背突然泛起森森凉意, 就好似被什么盯上的感觉… …… 姜寂臣:“观砚,从库房寻些金银送去主院。” “是,王爷。” 成功窜进酿酿怀里的姜安又恢复之前活力十足的样子, 张着双手颇高兴的说道:“爹说,可以去看羊!” 羊? 酿酿有些不解,府上只有兽苑里养着些猛兽,从未听说过有食草动物活着出现在王府, 正言:“孙管家怕小姐吃不惯北方饭菜,就提前备了羊,” “这样小姐也有新鲜的羊奶喝,” “就在兽苑旁边…” 酿酿点头表示知道了,步子一转就要往兽苑的方向去, “欸…等等呀!” 姜安圆溜溜的大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一脸坏笑的招呼正言靠近, 软乎乎的团子靠近正言耳朵小声嘀咕,“你去…” 越听,正言的眼睛越亮, 他小媳妇似的扭捏,“这不好吧…” “小姐喜欢什么颜色的?” 嘿嘿嘿~ 一头雾水的正律和酿酿对视一眼,还是莫名其妙, 不过,主子的事,不是他们能够过问的, 正律人如其名,一板一眼,酿酿单纯就是话少… 酿酿:“小姐,您该称王爷为父王…” 姜安:“改口有小钱钱吗?” 酿酿:“…奴婢不知…” 姜安(失望):“哦,好吧…” 太阳下坠,月亮高悬于天幕之上, 姜寂臣并没有和姜安一起吃晚饭,观砚来过主院一趟,一是送金银,二是告知小姐不必等王爷吃饭, 不过可惜的是,主仆四人都不在主院, 姜安正沉浸在咩咩声中无法自拔~ 还是酿酿用饭菜给哄回主院的… 珍珠丸子,糯米、鲜肉和菌菇剁碎了揉成的丸子,再浇上秘制的料汁, 青菜秋木耳拌胡桃,好几种不同的颜色配着装进琉璃制成的盘子中,让人眼前一亮, 还有一道开屏柴把桂鱼,送菜的侍从说,这是厨房特意准备了一个下午的,足足十一道食材,做法繁琐,是孙大厨为小姐特意准备… 姜安光是听着侍从滔滔不绝的介绍,还有鼻尖久久不肯散去的香味就已经要流口水了, 她一手握着勺子,一手抱着碗,眼巴巴又特别乖巧的等着侍从介绍完再开动, …… 就在姜安拍拍圆鼓鼓的肚皮表示自己吃的非常满意的时候,正言从外面进来, 他手上还拿着一个麻袋,还是绿色的, 正言举着被染绿的双手和同色系的绿麻袋,分外兴奋, “小姐,麻袋找来了!” 这可是他亲自去后厨挑的麻袋,绝对结实! 他又亲自寻了草汁染成这个颜色, 别说,还挺健康~ 姜安小脑袋支楞起来,眼角带着困倦的眼泪,小声嘀嘀咕咕, “唔…早点开工,早点完工…” “酿酿,天黑了记得叫我呀~” 小姐想要教训别人,在酿酿这里当然是没有问题的, 她甚至贴心的询问团子要揍谁,她好安排人提前去蹲点,别让小姐扑个空, 她家小姐是镇国王嫡女, 王爷就是这边关三州最大的官,手握边关护国军五十万,亲王权势仅次于当今圣上, 姜安就算是将这边关的天地翻个个儿,除了京城皇家那两位和王爷,也没人敢训斥一句。 入夜之后,这个时代的人们没有什么花样繁多的娱乐项目,除了寻花问柳之地和赌坊附近,大多数的街道都静悄悄的,只有巡防的士兵铠甲碰撞的声音,和偶尔传出的狗吠, 王府上空,酿酿怀里抱着包裹严实的姜安施展轻功同正言、正律从王府离开, 紧接着书房位置另一道黑影向着同一方向掠去, 正院那棵公孙树上,抱着刀闭眼休憩的姜四猛地睁开眸子,追随姜安的方向而去。 这次姜安清醒着体验了一把低空飞行, 她刚开始震惊的张开嘴巴,小声惊呼,被冷风灌了几口后整颗脑袋埋在酿酿怀里,就剩下双兴奋到乌溜溜乱转的眼睛留在外面, 这是姜安第一次踏出王府,没有频繁响起的刺耳警报声,没有热武器攻击的声音,更没有巨大探照灯时不时俯照地面, 到处都静悄悄的,安稳又宁静… 驿站, 酿酿一行四人落在瓦片上, 已经确定兵部许右侍郎的房间位置在驿站前院的二楼最东侧的上房, 黑夜中,黑色的影子快速移动, 正言没有声响的离开,片刻后后出现, 他压低声音说道:“许右侍郎的房间是这里没错,不过他屋子里有其他人,门外有侍卫,我没太靠近…” 他们将房顶的瓦片掀开几片,姜安整只团子蹲在露出灯烛火光的洞洞边上,放轻呼吸、悄咪咪往下看, 房间里,许右侍郎和一穿着斗篷、头戴帷帽的男子分坐软榻两侧,他们中间的小几上放着的正是今日呈给商王的军饷账册, 姜安看着,这位许右侍郎的面色有些急躁,更多的是不安和恐惧, “这镇国王没有接收账册,接下来的行动怎么办!” 头戴帷帽的男子刻意压低声音,厉声问道:“是不是你漏出马脚了,不然他为什么不按规矩收下账册送往军营!” “下官没有啊!” 许右侍郎着急为自己辩解,“镇国王府上多了一位小姐,” “下官就想着搞清楚这个孩子和其生母的身份,” “若是能再成为镇国王的一根软肋,于我们百利无一害啊!” “孩子?什么样的孩子?” “看上去三岁左右,口无遮拦,粗鄙不堪,与世家小姐根本没法比!” 偷听的姜安危险的眯起眼睛, 好好好,骂我是吧! 第11章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2) 看我一会儿不打洗你个狗东西! 那男子思索片刻,似乎着急回去将这一消息传入京都, 他安抚许右侍郎道:“你稍安勿躁,今日这账册已经过了镇国王的手,再说…” “这军饷是户部下发,兵部只负责核实和护送事宜,随队到崇关的还有户部员外郎,” “如果军饷出了差错,那也是户部乾员外郎和钱粮史的错,你不过是协助押送军饷,” “想想那位对你的许诺!” 这乾员外郎可是他们精心挑选的,在朝堂之上无从轻重,却又恰好是二皇子麾下… 姜安:嚯,原来送她佩玉那个乾大人是个大怨种呀~ 见许右侍郎神色安稳不少,男人又乘胜追击, “此事做成,升官发财少不了你的份,” “到时你可就不是右侍郎了,更不用再看你家夫人的脸色…” 许右侍郎咬紧腮帮子, 他想到家中整日咄咄逼人的妻子,还有京中共事的官员私底下曾说自己是靠女人上位的孬种,眼中难掩贪婪和偏执,“你们不要忘记答应我的!” “放心,” 头戴帷帽的男子朝着一个方向拱了拱手,“那位届时自然会兑现!” 他俩在姜安眼皮底下大声密谋的同时,团子按住怒不可揭的酿酿和正言, 这个戴帷帽的男人藏头藏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不能揍,不然容易惊动他身后藏着的大鱼! 等到那个男人从驿站后门乘马车离开,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还好酿酿一直用内力烘热身体,不然姜安这个团子就要变成冰团子了… 她揉揉沾上凉意的小脸,盯着屋里独自一人的许右侍郎,呲着白糯糯的牙齿,小表情凶狠, “揍他!” 干他丫的! 团子一声令下,酿酿先一步将她交到正言手中,抢过麻袋闪身出现在许右侍郎门外, 门外守着的侍卫还没来得及惊喊出声,就连刀都没来得及出鞘,就被等候多时的正律一掌砍晕, 酿酿随后又补上一下,素手掐着脖子直接拧断, 留活口,从来都不是她的风格。 而且这个死法干净,不会脏了小姐的眼睛… 门被打开,她一阵风似的卷进屋内, 许右侍郎:“谁!” 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他就被击中哑门穴,顷刻间眼前被黑暗笼罩, 而且在隐约的火光下,遮挡视线的黑色变成了绿色… “你是…哎哟!” 右侍郎被酿酿一脚踹翻在地,肉体砸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后面跟随而来的正言抱着姜安走进屋子, 正律一手扯过门外侍卫的领子,动作迅速将人拉进屋中,关上屋门… 姜安扒着正言的肩膀扫过倒地的两个侍卫,已经断气了, 她乌黑的大眼睛没有丝毫畏惧,看向地面不停蛄蛹的人形物体时脸上的笑天真烂漫, “打!” “别弄史了就行。” 她说,酿酿做,正律放风,正言则抱着她在门边指挥, 打人这件事酿酿作为曾经的暗卫,非常之有经验, 她保证明天这位右侍郎浑身疼痛,却又不留痕迹! 被封了哑穴的许右侍郎只觉得拳头雨点似的落在自己身上,根本听不清外界的声音,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疼得他眼前直发黑… 夜半的驿站除了前堂厅守灯的驿长和随时听官员传唤的小吏外,其余人马都酣然入睡, 而最左侧的许右侍郎屋子里,拳头与肉体相撞发出的闷响隐约穿透门板, 住在他旁边一间屋子的乾员外郎听着墙板后的动静,厌弃的啐了一口, 长得人模狗样的,不守男德,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姜安漂亮的眸子盛着星河般,软糯糯的奶音有些可惜,“不动了?” 麻袋打开,终于重见天日的许大人早就昏死过去,脸上身上只有一些红肿,并不严重, 他眼泪鼻涕横流,就连身下都隐隐传来尿sao味, 麻袋被正律带走毁灭证据, 姜安撇撇嘴,从怀里掏出一张小帕子递给酿酿擦手, 这文官的身体素质就是不行, 她眼瞧着酿酿可是收着力道打的! 酿酿不敢接小姐帕子,一身黑衣的女子笑容笨拙,“多谢小姐,奴婢没出汗!” 说着还不忘踹一脚地面上躺着一动不动的人形物体, 这句话翻译到姜安这儿,就成了酿酿连汗都没出,这许右侍郎虚的,比她还虚,尊的能给他婆娘幸福吗? 脑中想法一闪而过,又被她抛之脑后, 解了气的团子还不忘让酿酿和正言搜搜屋子,看看有没有能揪住许右侍郎小辫子的物件, 最后屋子又被恢复成原样,只是中间地板上多了一个躺着不醒的许大人,就连被酿酿扭断脖子的侍卫都被姜安吩咐正律扔得远远滴~ 主打一个绝对不能留下任何证据! 这人,才不是她揍得呢! 房门打开,又重新被关上, 就在酿酿带着自家小姐离开驿站后,藏匿在暗处的一个黑影闪身进入驿站, 此人黑布遮面,单手提着一柄长刀,直奔许右侍郎的房间… 片刻过后,寂静的驿站被一阵刺耳的铜锣声吵醒, 此站的驿长正拎着铜锣嘶声裂肺朝客房喊,“走水了…走水了!” 小吏提着木桶,一趟又一趟步履匆匆奔向后院的马厩和驿站库房, 此次护送军饷等物资的车队随行大小官员在侍卫的搀扶下衣衫不整冲出院子,形容狼狈的站在驿站前院空地上, 乾员外郎在有些混乱的人群中左右寻找着此次押运最大的官,“许侍郎呢!” “谁看见许侍郎了!” 这人死了不要紧,这军饷的账册还在他手上,没有了账册,军饷清查无所依,不能按时发放, 如果届时出了什么乱子,他们这些押运的官员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快来人啊!许侍郎受伤了!” “大夫!” “快去找大夫…” 乾员外郎挥开两侧搀扶着的侍卫,“快去看看账册啊!” “……” 驿站是一夜的兵荒马乱,镇国王府某只小团子却是一夜好眠, 小小的身板四仰八叉睡在姜寂臣的床上,小脸红扑扑的, 或许是梦里梦见了什么,两条小眉毛生动到龙飞凤舞… 第12章 她爹害羞了 书房, 两名一身黑衣的暗卫单膝跪在姜寂臣面前, 一名是他派出去处理账册的暗卫, 一名则是跟踪姜安前往驿站放火的姜四。 书房内灯火通明,暖色的烛火跳动映照着商王晦暗不明的俊脸, “王爷,奴婢有事禀报。” 书房的门被敲响,一夜未眠的姜寂臣揉揉眉心,一心只想回主院把酣睡的团子弄醒, 他声音低沉,透着冷,“进。” 酿酿一进书房就痛快的和两名暗卫跪成一排行礼,“奴婢参见王爷。” 姜寂臣扫了一眼他们仨,指尖有规律的扣动桌案, 咚咚的声响在寂静中和着跪地三人的心跳,让见惯了生死的暗卫心惊胆战, 某王爷很无奈,“谁先说…” 酿酿率先开口, 毕竟她还要回去给小姐守夜, 虽说正言在守着,可他终归是侍卫,若是小姐踢了被子,着了凉… “奴婢和正言、正律擅自带着小姐出府,还请王爷责罚!” 女子暗哑的声音不是很好听,语调却明显轻松很多, 姜寂臣垂着眼睑,看都没看她,只有眉头跳了跳, 她擅自? 虽然已经有暗卫向自己禀告过,但再听一次姜寂臣还是会有种心梗的感觉, 三岁的小娃娃,大半夜带着侍女、侍卫潜入驿站殴打朝廷官员, 这要是放在其他人家,是要记入家族史册的程度吧! 他呼出一口浊气,语气淡然,并没有生气和责怪,“行了,就别替那个小混球遮掩了,” 没有她的话,曾经身为暗卫和王爷亲信的三人,哪个敢擅自做主… “你和正言、正律都是姜安的人,万事听她的就好,” “不过…在外面做了什么还是要向今夜一般告知本王!” 省得他擦屁股都擦不及时… 酿酿:“是,奴婢明白。” 之后,酿酿又将在屋顶看到许右侍郎屋中有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并且密谋有关军饷账册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交代清楚的酿酿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书房, 姜寂臣坐在上首,视线移动到冷脸跪着的姜四身上, 该你交代了… 姜四遮面,露出来的眼睛如同深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平静的声线好像在讲述今天晚饭吃了什么, “属下见小姐离府擅自跟踪,” “在小姐离开驿站之后,潜入驿站捅了许右侍郎一刀,将账册打翻,放火烧了驿站马厩和库房,” 角落里跪着的小暗卫(弱小可怜且无助):你干的都是我的活啊!! 姜四进入驿站是为了给姜安擦掉痕迹, 在发现她做的非常干净时,顺手把另一名暗卫应该做的活给干了, 甚至锦上添花的给了许右侍郎一刀,做的更加逼真… 小暗卫:要不怎么说是前辈呢! 驿站夜半潜入贼匪,行刺朝廷四品官员并且毁坏军饷账册,意图放火烧毁驿站, 身为边防大将的姜寂臣有权利参与调查此次事件… 至于受伤的右侍郎,身为要职却看守不利,伤好之后自然要接受朝廷的责罚, 姜寂臣:“做的不错…” 他眉眼淡淡扫了一眼好似天生没有表情的姜四,语气转了个弯,“不准再嚯嚯本王的公孙树!” “出去吧。” 别以为他不知道姜四蹲在树上晃掉叶子给团子看这件事! 姜四:“…是,属下领命。” 蹲在边边的小暗卫注意到主子和姜四的交谈结束,接下来就该自己发言了, 他人生第一次神游天外, 自己领了任务出去,然后怎么会事来着, 哦, 啥都没干,就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借着黑夜进出驿站… 顶着主子的视线,小暗卫衣袍下的腿都在抖, 天杀的,他第一次独立出任务,怎么就遇上这些事啊! “回主子,魅…酿酿所说的男人,属下在驿站后门也发现了,” “十三正在跟踪。” 天将明,一夜未合眼的姜寂臣只是挥挥手让小暗卫下去, “去主院一趟,卯时将小姐叫醒,” “…是,主子。” 哼,他忙了一夜,罪魁祸首倒是睡着他的床舒舒服服, 都给本王起来干活! 卯时一刻, 姜小团子被酿酿从被子里抱出来,温热的帕子轻轻擦在脸上, 被地龙烘得四肢暖洋洋的姜安像是块饼子,放哪儿就在哪里摊成一坨… 洗好脸,穿好衣服,这块饼子就被酿酿送到了王爷的手上。 镇国王府门口的马车上,姜安打着哈欠幽怨望向马车里雍容华贵的便宜爹, 这么早叫我起床,你最好有事… 姜寂臣今日穿着一件圆领袍,外面罩着一件狐裘,藏蓝色的布料上没有过多的绣样,腰间的腰封箍着劲瘦腰身,腰封和护臂上都镶着虎兽的金属片, 姜安坐在马车的软垫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声音带着未曾睡醒的茫然, “爹,我们要去哪里啊…” “我还木有吃饭…” “好饿…” “好困…” 好想一边睡觉一边吃饭… 她嘟嘟囔囔半晌,她爹还是在看手上的书册,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姜安掀起她爹的狐裘,在姜寂臣薄凉的眸光下蛄蛹着糊在他的腿边, 这绝对不是她姜安想睡懒觉,肯定是这个小孩还在长身体! 看着这个丝毫不知道自己闯祸的小娃娃,姜寂臣没忍住戳戳她肉乎乎的脸, “没睡醒…” “可是半夜闹得太欢,” “怎么样,玩的尽兴不?” 她爹语气森森然, 姜安一个冷颤,瞌睡虫都冷跑了, 她瞅了一眼神色一如往常的她爹,小手揪着狐裘上的毛毛, “我可素牺牲了睡觉时间去给爹出气的,” “小孩子睡不够觉可是会长不高的,” “我肿么善良,你不能生气…” “不能罚我!” 三岁的小娃娃说的那是义正言辞,差点就连她自己都信了… 虽然知道是姜安胡诌的,姜寂臣还是软了语气, “本王没说罚你…” …… “主子,” 姜寂臣:“说。” 隔着马车车门和厚重的帘子,观砚从窗那里掀起一个小缝递过一张薄薄的纸, “驿站传来暗报,乾员外郎向京城传信,没走官府的传信吏,找了崇关的镖师…” 马车里,姜寂臣把犯困的团子护在狐裘之下,脚上勾着炭火近了些, 他从马车上的小窗接过那张暗报,看过之后扔在炭火中, 昨夜驿站大火之后许右侍郎被贼人打伤昏迷,账册到了乾员外郎手中,顺理成章的被这位户部的小官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乾员外郎在二皇子麾下,许右侍郎连同新的钱粮史是丞相的人, 京都那边又要有好戏看了, 姜寂臣眼中划过不屑的嘲弄, “观砚,到了街上买些干净的吃食…” “是,王爷。” 嘴硬的某位镇国王绝不承认自己有点后悔大早上折腾这个小娃娃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车轮压在路上发出吱呀声,被护在狐裘下的姜安砸吧着嘴睡得很香, 睡梦中团子好像听到了远处街边叫卖的吆喝声,可马车经过时却又悄无声息, 马车外,带着镇国王府标志的马车行驶而过,街两边的小贩同一时间默契的住了嘴,就连行人都放轻了脚步声, 他们眼中有畏惧也有崇敬… 蒸笼上刚出笼的包子白白嫩嫩、热气腾腾,香气顺着缝隙钻进马车,像是小手一样勾着姜安, 只见团子眼睛咻的一下睁开,渴望的抽动鼻子几下,琉璃一样的眼睛盯上她爹, “包砸!” 姜寂臣散漫的掀着眼皮,单手撑额头, 他嘴角含笑,屈指弹了弹团子的脑门,“昨夜爬墙出府的,不准吃包子!” 同时马车外响起观砚的声音,“王爷,吃食买回来了,” “是裕富楼的…” 姜安:! 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张着两只手糊在她嘴硬心软的爹身上, 语气黏黏糊糊,“蟹蟹爹~” “爹最好了,爹是全天下最好的爹!” 姜寂臣大手覆在团子那双星子一样璀璨的眼睛上,语气有些急,“给本王住嘴!” 他矜贵的将黏在身上的团子撕下来,表情有些不自然, “吃你的东西去…” 姜安抱着大大的食盒,笑得狗狗祟祟,她爹这是不是害羞了呀~ 第13章 扣押钱粮史与武将 驿站, 崇州地处偏远,却因是边关要地、各国使者前往京都的必经之路,驿站修建的很大, 前院有会客、用餐的堂厅,两侧各有两个院子,内院里还错落几间小院, 火烧起来时驿站中小吏发现及时,驿站周边又有军队夜间巡查, 大火烧毁的部分并不大。 马车停稳, 围了驿站一圈的士兵见是镇国王府的马车,哗啦啦跪了一地, “见过王爷!” 响声震天,惊得里面正在哀嚎的崇州刺史都憋了回去, 刺史:钱啊,烧得都是钱啊! 观砚打开马车的门,身披狐裘的姜寂臣率先下马车, 他不重繁琐礼节,府上更没有女眷,马车上从来不备矮凳, 他回身伸手去抱姜安的时候,驿站里面的大小官员刚好出来见礼, 只见这位杀伐果决的镇国王手上牵着身穿同款狐裘的三岁女娃娃,那小娃娃粉雕玉琢的,眉眼之间与其有几分相像,手上甚至还沾着糕点的残渣… 空气寂静了一瞬,除却昨日见过的乾大人,其余人都快惊掉了下巴, “见过王爷,见过大小姐!” 带队灭火的霍朗一身铠甲沾上脏污,一双虎目亮晶晶的,像是看见什么宝贝似的, “见过大小姐!” 士兵们冲破云霄的喊声让众人回了神,纷纷行礼, 姜安瞪着一双杏仁眼,偷偷摸摸把手上没吃完的糕点塞到观砚手上,嘴巴一鼓一鼓的,像是受了惊的仓鼠, 好多人欸~ 姜寂臣:“都起来吧。” 说着,他就往驿站里面走去, “本王今早听闻驿站昨夜失火,现在情况如何?” 一行人走进驿站前院, 前往前堂的路上,霍朗正在向姜寂臣禀明昨夜的情况, “回王爷,末将昨夜当值,带队在附近街道巡逻,听到驿站传来的铜锣声前来查看发现失火,” 霍朗来的时候火势已经烧起来了,他急匆匆带人灭火, 所幸火势是从前院左侧角落里的马厩和堆放草料的库房烧起来, “驿站只烧了马厩、库房,前院东侧的院子和后院一处偏小、无人居住的院子…” 姜寂臣照顾着姜安的步伐,走的并不快,而其他人则是不敢走到这位镇国王前面, 深秋时节,身子板不怎么硬朗的文官们硬是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 昨夜驿站失火了? 烧得还正好是许右侍郎住的东院? 我咋这么不信呢! 姜安仰着小脸瞅瞅自家端的云淡风轻的爹,杏仁大的眼睛微眯, 爹啊,你有很大的嫌疑哦! 所以,她爹为什么还要插手这件事,自己查自己? 这是什么该死的恶趣味啊? 姜安小小的脑袋瓜想不明白… “深秋露重,这大火烧得可疑,且驿站中还有护送军饷的朝廷官员暂住,起火原因必须严查!” “本王作为护国军主帅,不得不深究缘由,” “本王就派遣霍朗将军与刺史同查此案,闻大人可有异议?” 崇州刺史闻守时是先帝在时便下放到此地的地方官,年近六十,官帽下的头发早已花白, “下官能得王爷相助自然无异议!” 官场上混迹半生,京城的的繁华见了,边塞的荒芜也守了,闻守时自然晓得镇国王不过是想插手此事, 索性他就识相些,让开位置,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归他闻守时管,作为地方刺史,他也只想安稳且身上无污的从这个位置上退下,荣归故里! 领了命令的霍朗和刺史闻守时及身后小吏行礼告退,向着起火的库房而去, 姜寂臣一行人进了正堂,众人的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木材烧毁的味道, 仆从端来一个个火盆将堂厅哄暖, 他坐在上首主位,还顺便将小娃娃拎着安放在身侧的桌子上, 下首的文官们恨不得自戳双目, 这般小的孩子当着长辈和外人的面就安坐在桌子上,怎么看怎么都不合乎礼仪啊, 可他们不是谏官,没那个勇气撞柱子,只能当自己是瞎子。 姜寂臣转动手上墨玉扳指,才不管底下人面色难看与否, 扫视一圈后,他发现从京都随队的官员少了一名, “少了一名官员?” 姜安也一张张人脸看过去,这才发现她唯二认识的许右侍郎并不在, 小娃娃无辜的眨眨眼,该不会是晕着被大火烧死了吧? 哦莫, 她揉揉脸颊,一副遇到了很严重事情的模样,人小鬼大的样子很是可爱, 这个许右侍郎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军饷上动手脚,按照昨夜她听到的,这件事若是东窗事发,死的不只是一、两个人, 背地里算计别人的人倒是死了也活该, 可他死了,要怎么找幕后的人呢? 姜安暗戳戳看了她爹一眼,眼神心虚到不行,她该不会是闯祸了吧… 下首的官员顶着镇国王的威压全都瑟瑟发抖,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更没人敢回话, 最后还是其中官职最高的乾员外郎站出来,苍白着脸说道:“回王爷,少的是兵部许右侍郎,着火时许大人被发现身中一刀倒在屋中,其两名贴身侍卫都不见踪影,” “现下正躺在西侧院子,驿长请来的大夫说并未伤中要害,只是失血太多还未曾醒来…” 竖着耳朵听的姜安立刻眉飞色舞,小表情像是偷了腥的猫, 看的姜寂臣手痒痒。 这位许大人不仅没死,还身中一刀,怎么看他都是这场大火中故事最多的那个, 姜安把心放回肚子里,睁着琉璃一样的眸子静静看她爹表演, 姜寂臣蹙眉,目光凛冽,“许大人中刀了?可有看见是何人所伤?” “那两名侍卫的行踪派人去找了吗?” 一句句问话砸得乾大人眼晕, 明明周围火盆烘着,他却还是觉得身坠冰窖的冷, 最先扛不住威压跪下的是驿站的驿长,紧接着是乾员外郎双腿一软,身后的一众小官呼啦啦跪了一地, 姜安咋舌,知道的是她爹问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阎王来索命了呢, 这家伙,整齐的嘞! 乾员外郎:“昨…昨夜起火,下官见许大人久久未曾从院中出来,担心军饷账册被烧毁,就派了侍卫闯许大人的院子,” “派去的侍卫回禀,许大人倒在地板上生死不知,两名贴身侍卫不见踪影,军饷账册也有明显被翻动的迹象…”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急急又补了一句,“当时太混乱,下官派去许大人院子的侍卫很多,有各位大人的贴身侍卫,也有朝廷下派负责官员安全的侍卫…” “当时的情况,侍卫们都看到了!” 言外之意就是,我只是将当时的情况复述而已,这可与我无关啊! 姜寂臣将手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阔斧金刀坐在主位上,带着上位者的审视, “本王又没有说各位是伤害许大人的凶手,各位大人不必紧张…” “都起来吧。” 虎视眈眈的猎手举着高悬的屠刀,告诉猎物不要紧张, 这还真是刺激啊! 乾大人干巴巴道谢,擦去脸上的汗水,根本不敢起, “启禀王爷,如今这许大人重伤不醒,我等官职太小,军饷账册一事实在无法做主,” “还请王爷将钱粮史或是护送队伍的武将唤来…” 其余小官们应声附和, 倒不是他们有多信任钱粮史白时贞和护送的武将, 只是不想担风险,不想站在风口浪尖, 俗话说的好,拿多少钱就办多大的事, 一个芝麻小官,本本分分领俸禄养家糊口就好了,担这种要杀头的责任多少就有些难为他们了! 姜寂臣眉梢微挑,狭长的眸子落在乾员外郎身上,意味深长, “乾大人怕是忘了,这钱粮史尚未上任,如何主持大局,” “况且,军中军饷还未清点完,此刻钱粮史哪都不能去!” “而这护送队伍的武将此刻正在我大军营地的库房看守军饷,定然是不能擅离职守的…” “乾大人身宽体胖,看着就是有担当的好官,由你作为一众官员的主事骨,本王瞧着再好不过,” “尔等意下如何?” “王爷英明…” “王爷此举甚好!” “……” 乾员外郎紧咬腮帮子,笑得勉强却还是随众恭维, 乾大人:我这该死的肌肉记忆啊! 第14章 谢云山 姜安双手托腮,小脑袋一会儿看看她爹一会儿看看底下恭敬站着的一众官员, 头上的小啾啾甩来甩去,灿若星河的眸子兴味盎然, 这场戏她看的是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啊! 她爹明显就是扣押钱粮史和武将, 武将暂且不提,这钱粮史白时贞从昨日来看,肯定是与她爹不在同一阵营的,说不定还参与了这次军饷事件, 姜寂臣此招直接将人按在自己地盘上,任他翻不出浪花来! 门外,霍朗身上的铠甲碰撞声愈近, 再近些,还能听见崇州刺史闻大人叫他慢些走的声音, 霍朗:“启禀王爷,” 熊一样壮的汉子单手拎着刺史就像拎一只鸡仔,气得刺史那是脸红脖子粗, 莽夫! 这个莽夫! 霍朗踏进堂厅,并且在姜寂臣的眼神威胁下松开爪子, 他抓抓脖颈小声为自己辩解,“刺史大人走得太慢了些…” “哼!” 刺史闻守时一甩袖子,碍于镇国王的面子上,有辱斯文几个字生生掐灭在嗓子里, 老者颤颤巍巍拱手行礼,“王爷,下官同霍将军在烧毁的库房里发现了未燃尽的火油痕迹,” “马厩里,在烧死的马匹身下发现了装火油的桶,” 马匹烧死倒在地面上,身上的油脂和不能烧毁的骨架压住油桶,这才留下痕迹… 士兵手上拎着那个沾满油脂的火油桶给诸位大人看, 离着近些的小官闻到上面烧焦的味道,面色几经变化才忍住没有在王爷面前失仪。 刺史:“驿站大火绝非偶然,定是有贼人蓄意纵火!” 越说,刺史大人越上头,恨不得趴在他口中贼人身上撕下来一块肉! 崇州是边寒苦地,地广却人稀,当年驿站新建,当地衙府上出了十分之二,朝廷下拨和富商捐出的银钱层层剥削下来堪堪出了十分之三、四,剩下的几成生生从百姓身上剥了一层皮! 如今驿站烧毁,后续的翻修又是一笔银钱! 穷怕了的刺史,掏出一文钱来都要心疼半天! …… “今日这驿站倒是热闹的很啊!” “诸位大人商讨事宜却不带上本将军,多少有些伤本将军的心了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男子嗓音爽朗却又不失温润,一番玩笑话带着刺直直扎向首座之上的姜寂臣, 话里话外都在暗讽姜寂臣一言堂。 霍朗一听见此人的声音,单手握住身侧尚在鞘中的刀柄大步走到王爷身后,神情紧绷, 姜安注意到这头熊的神态变化,心中倒是好奇来者到底长什么样子,能让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京中新晋的小官不识此人,刺史闻守时先一步回过首行礼, “见过谢将军。” 姓谢,在姜寂臣统管的护国军中官至将军一职,只有当朝谢家的嫡幼子,谢云山。 “见过谢将军…” “见过谢将军…” “……” 堂厅的门是关着,只有门旁两侧的窗开了半扇用于换气, 门打开的一瞬,姜安看见的是身着白色红边窄袖骑装的男子,镂空雕花的金冠束发,白色骑装缀着赤色边纹,腰间赤色腰封束身,步伐间尽是少年意气风发! 他身后跟着几名带刀侍卫,甚至还有一名作男子打扮的美娇娘, 如果姜寂臣是马背上厮杀的将军,那来人便是繁华都城里高举酒坛畅意此生的公子哥, 他姓谢, 姜安打量来人,那他与昨日许右侍郎提到的谢太傅是什么关系? 见过她爹的绝色,姜安毫不犹豫从谢云山身上移开视线, “爹,他素谁呀?” 姜寂臣拍拍小娃娃的脑袋瓜,声音不大也不小,“谢云山,当朝太傅的嫡孙,是爹军中的部下,” 这话说给姜安听,也说给其他人听, 堂堂谢太傅的嫡孙,作为部下却不见过主帅,无礼! (第一杀!) “此人浪荡,你记着离他远些…” (第二杀!) 这么直白吗? 姜安仰着小脸乖乖巧巧应下她爹的话,心中不由得吐槽她爹嘴黑, 瞧瞧,那位女扮男装、当在场所有人眼瞎的美人姐姐都羞成什么样子了~ 这声音钻进正在打招呼的谢云山耳中, 他也不恼,只是招着那假小厮过来,带着她毫不客气的坐在姜寂臣旁边位置上, 落座之后,谢云山一双明亮的眸子就顶上吉祥物一样坐着的姜安, “昨日便听说,镇国王寻回爱女在裕富楼宴请四方,” “今日一见,瞧着这小娃娃倒是与王爷并无相像之处啊…” 他接过假小厮递过来的茶水,手还不忘摸上一把那肤若凝脂,“王爷确定不再观望一番?” “毕竟皇家血脉,混淆不得!” 上面两座大神打架,可苦了长耳朵的这些小官们了, 他们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给埋了! 官员们:这是芝麻小官的我能听得吗! 姜寂臣眸子冷凝,身上的戾气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素你眼神不好!” 吉祥物一样的小娃娃双手环胸,一双杏仁眼瞪着谢云山,看起来生气的很, 她姜安好不容易有个爹,有了一个长期饭票, 这个出场不到几秒的就想踹她的饭碗, 真是好大一张脸! 谢云山一愣,显然没想到好端端一个团子偏生长了一张嘴, 不等他说话, 姜安指着都快依靠到谢云山怀里的假小厮说道, “不要反驳哦,” “你看这个姨姨,身体一看就不好,说不定就素骨头坏掉了,一个劲往你身上蹭!” 粉雕玉琢的团子眨巴着大眼睛继续输出,“姨姨,你很痒咩?” 姨姨… 姨姨… 每一次‘姨姨’都踩在谢云山和那个假小厮的神经上蹦跶, “你!” “还有撒,姨姨脸上的皱纹连粉都遮不住,眼角那细纹,下巴桑还有痘…” 姜安作嫌弃模样往她爹身边靠,“叔叔,你尊的眼神不好,这样的姨姨你都下得去手呀!” “姜安敬佩你!” 谢云山很想反驳,可他看了一眼身侧模样楚楚可怜的假小厮, 她的下巴上真的有痘, 边地风沙大、干燥,脸上的细纹有些明显,脂粉都卡粉了… 谢云山不着痕迹将人推远些,声音透着几分咬牙切齿,“本将军看错了,” “王爷的女儿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这张嘴,简直气死人! 眼看着姜寂臣云淡风轻的喝茶,那个小娃娃又要张嘴, 谢云山指着下首的刺史,语速很快,像是躲避什么, “驿站发生了何事,细细告知本将军!” 谢云山名义上虽是姜寂臣麾下的将军,实则却是三年前太后一党派来监视他行动的探子, 虽是将军,并无军功却官拜从一品, 他除了军中事宜不太能插手,在边关三大州,谢云山是除却姜寂臣外权力最大的人… 所以他来插手驿站一事,刺史等人也只能乖乖听话。 刺史:这破班,我是一天都不想上了(死亡微笑)! 第15章 诬陷 “嘭!” 谢云山:“竟有此事发生,必须严查!” 茶杯被男人重重摔在桌几上,温热的茶水溅到他手背上、桌面上,还有几滴落在了姜安的小衣摆上, 小娃娃倒没有被吓到,瞪着的杏仁眼燃起一簇小火苗, 她胖手捏着晕染开淡黄色印迹的衣角,心中早已将这位谢将军全家问候个遍, 这是今早酿酿刚给自己换的新衣服,是孙管家从南地寻来的当下最流行的款式, 很贵! “你素不素有病!” 稚嫩的声音在沉寂的厅堂响起, 谢云山还未曾被人如此正大光明的骂过,世家贵族的骄傲早就让他眼中凝霜, 英气的少年郎转头,就对上姜寂臣、姜安一大一小两双要砍人的眼睛, 姜安完全不给她爹发挥的机会,一双漂亮的眸子直盯上谢云山, 她无惧他眼中的凛冽,胖手指着被弄脏的衣裙非常真诚的开口,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姜安可是好心哦~” “叔叔连茶杯都拿不稳,我爹说这是虚…” “窝劝叔叔还是不要…唔…”(沉迷女色…) 谢云山额头冒出青筋,终于忍无可忍捂上这个团子的嘴, 姜安:急了,他急了! 下一瞬劲风划过,姜寂臣用了五成力单手成掌横劈向团子嘴上覆着的大手, 同时他身后的霍朗长刀半出鞘, 谢云山气息一窒,猛地退开, 他惊诧的抱住自己堪堪保住的右手,眼神制止一侧拔剑的侍卫, 闹归闹,正事还没开始办呢, 再说,他可打不过姜寂臣这个疯子! 谢云山整理好衣袖,顷刻间又是那个贵气无双的公子哥, 他语气轻松的调侃早就把团子捞进自己怀里的姜寂臣, “啧,本将军就碰了一下,你闺女又不是陶瓷做的,至于这么紧张?” “王爷对部下真是心狠,这一下本将军要是没躲过去,下半辈子可就提不起剑了!” 姜寂臣对他的阴阳怪气充耳不闻,一双薄凉的眸子半阖,语气冷漠,“谢将军若是再胡搅蛮缠、拖延本王查清纵火真相,莫说本王让人将你扔出去!” 你说我对部下不好,企图挑拨离间, 我便在众官员面前斥你不务正业,浑水摸鱼! 谢云山嗤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姜寂臣护在怀里的团子, 姜安扭头对他做了个鬼脸,笑得灿烂,眼中赫然写着:我有我爹给我撑腰,你有咩? 谢云山:…… 他深吸一口气,揉揉额角上蹦跶的青筋,“来人,将火油桶拿上来!” 那士兵先是看了王爷的神色,见他并无异议之后才缓步走上前, 火油桶上附着一层厚油脂,有些地方都看不清桶原本的模样, 其上散发着很浓厚的燃烧油脂的味道,刺激人的肠胃, 姜安扒开她爹挡住自己视线的大手,两只手倒是将姜寂臣的手作为支撑,好奇的往下看去, 谢云山:“南商火油把控严格,只有军中才储备火油,以备作战所需,” “军中军规森严,火油此物只有持主帅令或盖有主帅印章的文书才能调用…” 霍朗:“你什么意思!” 霍朗大声一呵,吓得下首官员身上一颤, 只见他单手攥着腰间长刀,似乎只要谢云山这狼崽子说出点污蔑王爷的话来,就抽刀宰了他! 崇州刺史擦擦额上的汗,赶忙上前安抚,“霍将军…冷静,千万冷静!” 这驿站可不禁你们再拆一次了! “火油并不只有本王的护国军军营中备着,其他地方的驻地守军手上也有…” 姜寂臣挥手让人将油桶拎远些,手上递了茶水给姜安,语气明显比刚才轻缓些, “少喝些,不苦,去去味道。” 谢云山还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趁此机会让姜寂臣松口,好让他做些想做的事情, 姜寂臣根本不给他机会,淡漠的眸子直逼谢云山,像是要将人看穿, “谢将军若想说查看护国军大营的军备库和账册,本王劝你歇了心思吧…” \"军中军备乃是军情密要,除非有皇上手谕,否则…\" “按军规,擅动者,斩于帐前,曝尸七日以示警戒!” 谢云山蹙了蹙眉, 他知道,眼前这位王爷并没有恐吓他, 若他有朝一日真动了,姜寂臣恐怕会马不停蹄来杀自己! 上面两位暗中较量,一位是杀伐果决的王爷,一位是京都里横着走的谢家嫡二公子, 乾员外郎两股战战,眼看着都给孩子吓瘦了… 姜安暗戳戳啧啧两声,好心的替她爹挽回些亲民平和的形象, 众人:你确定你爹有这东西吗? “各位大人不要害怕腻,我爹的意思是此事与他无关哦,” “虽然驿站失火,可诸位都没有受伤,更没有任何损失,” “若是我爹做的,泥们恐怕就不能活生生站在这里咯!” 乾员外郎等人:谢谢你,有被安慰到。 姜安甜甜一笑,“霍将军,你说对不对呀!” 被点名的霍朗猛点头,十分有十二分赞同大小姐的话, “小姐说得对!若是王爷做得,末将昨夜才不会急匆匆带队救火!” 按照姜安的推断,姜寂臣放火、霍朗救火,这根本就是相互矛盾的。 姜寂臣轻轻拍动团子的后背,听着她掷地有声的维护,嘴角扯起不太明显的弧度, 他此生第一次被人维护,居然是个三岁的小团子… 电光火石之间,谢云山梗着脖子反驳,“怎么没有人受伤!” 他手指向乾员外郎的方向,“你说,那个兵部的许什么…” 乾大人战战兢兢回道:“兵部许右侍郎…” “对,就是他,他不是受伤了!” “还有他屋子里的军饷账册,谁刚才告诉本将军,账册被翻了的!” 乾大人(想哭):“回将军,是下官…” 姜寂臣瞥了谢云山一眼,眼中闪过怀疑, 有时候真的搞不懂,这位丞相之子、谢太傅的孙子到底是真蠢还是真蠢, 姜安也偷笑,神助攻这不就来了~ 姜寂臣:“谢将军猜猜看,这军饷账册原本是应该到谁手里的?” “昨日许右侍郎带着军饷账册登本王的门,” “他惹恼了本王,” “本王便连人带账册都扔了出去。” “谢将军的意思是,本王昨日送上门的不要,偏要来这驿站放火偷偷摸摸翻账册?” 他扯着嘴角,语气平淡,“你以为本王是你?” 愚不可及! 谢云山:他说的有道理,但是有被骂到! 公子哥耐心逐渐耗尽,打又打不过这人, 他烦躁的换了个姿势,白了姜寂臣一眼, “那你说,这事谁干的?” “因为有军饷账册暂存放在驿站,刺史大人调了不少衙役守在周围,” “本王也抽调了一个小队暂守驿站,” 这两日进出驿站的无非是驿站的驿长、小吏和京城来的官员及其侍卫, 官员、侍卫出入都凭借朝廷下发的勘合,驿长、小吏进出都要搜身, “这么大一桶火油是怎么带进驿站的?” 刺史闻守时:“下官晨时盘问了驿站驿长,这两日驿站并无可疑现象…” “本王的护国军大营中并没有调动火油,那只有可能是,” “这火油原本就在驿站中,或者说在军饷护送的队伍中,” “驿站并不会对官员的马车、行囊进行检查。” 姜寂臣的话是有道理的,也正是因为有道理,更让众人心惊, 火烧驿站、军饷账册有失,哪一个罪责都不是在场戴官帽的几个小官能担得起的! 第16章 爹,憋不住了! 军饷护送队伍的官员,以乾大人为首哗啦啦再次跪下, 乾员外郎面色惨白,声音磕绊的为自己还有身后同僚辩解, “王爷…王爷,下官与各位同僚就是户部的小官,一路随行不过是负责清算账册而已,哪里有本事弄来那火油啊!” “还请王爷明察!” “还请王爷明察!” “……” “诸位大人没有这个本事,可许大人却是兵部的…” 乾员外郎的身子一僵,嘴比脑子都快,十分上道的附和姜寂臣的话, “没错!” “许大人居兵部右侍郎,他更值得怀疑啊,王爷!” 反正他们党派不同,什么脏水污水的,只要不在自己身上,随便在谁身上都好! 乾大人越想越深,若是在军饷一事上能给大皇子党派造成点麻烦, 回了京都二皇子也会高看自己一眼, 到时候若是升了官发了财,他家夫人可不得温柔点! 一咬牙,乾大人头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官帽都险些掉了, “王爷,从京中出发这军饷账册便一直由武将、钱粮史和许大人看守,” “到了驿站更是直接搬进了许大人的院子,” “下官等人从未经手啊!” “如今驿站被烧、账册有失,还请王爷和谢将军能明察秋毫、禀明朝廷!” 被点名的谢云山眉间沟壑能夹死苍蝇,总觉得事情走向有些出乎意料, 他看向身侧的侍卫,他得知道他们口中的许大人是谁,又受了谁的指使! 侍卫心领神会点头,放轻步子退出堂厅。 姜寂臣看见了却并不在意,甚至示意观砚让谢云山放开手脚去查, 从这位公子哥的反应上不难看出,京城那位授意做这件事时可没通知他这个儿子! “既然疑点如今都在许大人身上,且他又重伤未醒,” “那就先从被翻动的账册查起,” 姜寂臣挥手让霍朗过来, 杀伐果决的王爷高居首位,怀里抱着个娃娃也不影响他肃杀的气场, 他凝眸扫视众人,“刚好本王的大营还尚未清点此次送来的军饷,今日便在谢将军与诸位的面好好清算!” “谢将军, 意下如何?” 谢云山看了眼已经出了堂厅、回大营安排事宜的霍朗,心里明镜似的, 自己同不同意根本就不重要, 姜寂臣此番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谢云山:“…如此,能查清当然甚好!” 镇国王雷霆手段,片刻之后堂厅之上就堆放了失火之后重兵看守的账册,算盘、矮几和笔墨… 上位有他坐镇,诸位户部官员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拨动算珠,根本不敢算错一点! 军队大营离着城内并不算太远,斥候快马加鞭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到, 斥候背上插着护国军的小旗,手持令牌,城中自然无人敢拦, 军中大营, 新任钱粮史被胡晏以身份不明为由押解于大牢,护送队伍的武将想要帮忙辩解也差点被暴脾气的霍朗削掉半颗脑袋, 存放军饷的库房门大开,霍朗压阵,军中原有钱粮史带着人正在一箱箱清点银钱数量, 胡晏则带人前往棉衣、粮草存放的位置一一清点! 驿站堂厅, 偌大的堂厅寂静的很,斥候一个接着一个跑进驿站,高声念着银两数量和对应的箱子号, 场面无端让人紧张! 又重新被安排着坐在桌案上的姜安捏紧了小拳拳,眸子亮晶晶的, 真特娘的刺激! 都是钱啊!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下面乾员外郎他们的手在算盘上都快抡出残影来了, 看的姜安直犯困,耳边传来的报钱声都从一开始的鸡冻变成麻木了, 还没有结束… 谢云山身边离开的侍卫从偏门出现在堂厅,俯首说了些什么, 他的脸色变得难看, 一双自带温柔滤镜的眸子染上暗沉的杀意,直直看向那名侍卫, 侍卫颔首,轻声说道:“公子,已经有人去做了。” 不知何时,太阳西落,算盘声也停了, 姜安放下自己拉扯她爹衣袖的爪子,她觉得自己还能再憋会儿! 乾员外郎起身时,刚好最后一名斥候进入驿站, 斥候:“启禀王爷,军饷共五十又六箱,二百七十八万两,棉衣、粮草均与往年无差!” 斥候将一个信筒交给姜寂臣便退出去, 等着回话的乾大人抖着手直接给跪了, 他抖着唇,手上捧着其中一本账册,“回…回王爷…,账册记载军饷共五…五百五十万两,另有四本账册有缺失,” 账册摊开,页根处被撕扯的痕迹明晃晃。 姜寂臣甚至没有接过, 他一手在姜安迷茫的眼神下捂住她的耳朵,将团子摁在怀里,一手重重将打开的信筒砸在桌几上, 力气大到桌几都裂开缝隙, 手掌移开,信筒已经碎成渣渣了… 姜安小手抓过她爹的大手, 还好,皮糙肉厚,掌心没破也没出血,只是红了一片, 姜寂臣:“你们真是好大的狗胆!” 谢云山瞥了眼信筒旁的纸条,五十六箱,半数银两下是石头, 他脸上也没有了温润笑容,更能听出来姜寂臣这骂的是谁, 边关将士,一年年苦守边塞,他们绝大多数是普通人家,有征兵征来、满腔热血保家卫国的,也有活不下去来军营为家人生计寻条活路的, 军营太苦,边关更苦,离家百里何止,唯一的慰藉只有家书和月月寄回家中的军饷, 军饷,更像是买他们命的钱… 可总有些人,连沾着人血的钱都不想放过! 姜安此时还不懂姜寂臣的怒火来自哪里,她疑惑,既然她爹一开始便识破了这场阴谋,为何还会如此生气? “来人,传本王令,卸了护送队伍武将的兵器,押进大牢,钱粮史时贞按军法处置,棍杀!” 姜寂臣的话裹着浓浓戾气, 姜安在这一刻才发现,为什么这里的人都畏惧他… “王…王爷!” 门口,驿站小吏站在一个负责看守许大人的侍卫身后抖若筛糠, “许大人…自缢了…” “呵…” 姜寂臣怒极反笑,动手倒是快的很。 他掀着眼皮,身上戾气未散,“一个贪污作假的烂官,死便死了,” “他就是死了,他的九族也会下去陪他。” 感受着男人胸膛的震动,姜安抱着她爹的手臂乖乖坐着, 团子仰着头,小声问道:“乾大人会史吗?” 说是问,可她眼底的光告诉姜寂臣,她相信这个人不会死,最起码不会死在自己手上。 姜寂臣覆上团子的眼睛,只是回了一句,“有害人之心的人会死。” 终究会死… 姜安:“哦。”(没听懂。) 在场所有人没有人问许大人是不是真的自缢, 或许大家心里都清楚,重伤未醒的人如何能自缢! 更没有人敢追究贪污军饷、撕毁账册这种赔上九族的杀头大事是不是许右侍郎一个人做的… 有些人是真的糊涂又胆小,有些人则是明明清醒却要装糊涂, 听到许右侍郎的死讯,谢云山神情不明,他扣动扶手,侧首对姜寂臣说道, “此事我既参与与王爷共同审办,回去之后自会上书皇上如实禀明,” “至于这些官员,护送军饷不利,按照律法,王爷作为护国军主帅,可先斩后奏。” 乾大人:哦莫,生命倒计时了… 姜寂臣按住怀里乱动的团子,甚至都没看谢云山一眼, 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他不过是想借此机会铲除户部二十四司种参与负责崇州赋税的乾员外郎,好在这个官位上安排上大皇子党派的人, “谢将军耳朵不好?没听乾员外郎说,账册、军饷他们这些户部官员一路上都没有插手?” 谢云山:“可下放军饷的是户部…” 姜寂臣:“下放军饷的是户部,不是乾大人!” “谢将军若是不忿,那便自便吧…” 姜寂臣起身就准备离开,手点了点跪着的一众官员, 随你杀,我不管。 谢云山咬牙,我要是能杀,我用得着和你费口舌! 这人,姜寂臣杀得,杀的名正言顺;他谢云山敢碰一下,那便是越俎代庖! 姜安烦死了, 姜安从她爹怀里探出个头,脑袋上的啾啾随着她的动作一颤, “叔叔,你是不是很见不得他们活着呀?” 这话说的,多少有点拉仇恨了嗷! 谢云山咬牙切齿,叔叔!叔叔! 老子今年才二十! “叫哥哥!” 姜安:“叔叔,你尊不要脸!” 谢云山(抬手):嘿,你个小兔崽子! 姜寂臣(死亡凝视):你要干嘛? 姜安哼了一声,继续在她爹身上扭啊扭, “爹,快走,憋不住啦!!” 闻言,姜寂臣大步往外走,声音低沉又好听,“敢弄我身上,今天、明天都没有饭吃!” 姜安:嘤嘤嘤,好狠的心撒~ 第17章 团子被偷走咯 姜寂臣抱着怀中姜安快步离开,正巧与带兵前来的胡晏撞个正着, 胡晏还是一身青衫,站在一队手持长刀、肃杀满身的士兵前面好似掉进狼窝的狐狸, 他腰间别着折扇,与押解犯人的士兵们一同见礼, 擦身而过的姜安注意到他青色宽袖上一抹暗红, 钱粮史白时贞的棍杀刑罚看来是由他监管,外表文文弱弱的狐狸也有可能是藏起尖牙的凶狐狸啊… 胡晏抚了抚宽袖,一双狐狸眼流离着温和笑意,素手有气无力的扬起, “来人,帮诸位大人收整好行囊返回京都,” “是!” 身穿铠甲的士兵乌压压鱼贯而入,拎着那些本就腿软的文官们一个个塞上马车, 军饷账册再次封箱,而驿站外那五十六箱一半石头一半银两的军饷早早就等着了, 胡晏走向准备离开的谢云山身边,“谢将军留步!” 谢云山警惕的倒退一步和这个狐狸拉开距离, 比起姜寂臣,他更害怕胡晏, 姜寂臣一般情况下只是不屑于理谢云山,觉得烦了大不了把人打一顿再轰走, 可这个胡晏,小聪明多的很,人更是阴险!坑了谢云山一次又一次还不算,他仗着自己身体不好,动不动就威胁要噶在谢云山面前, 笑死,胡晏这个狐狸可是护国军将领中的保护动物,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姜寂臣和霍朗他们不生撕了自己! 这谁能受得了! 脑袋里乱糟糟想一通,谢云山更谨慎了,他手指着胡晏,神情谨慎又害怕,“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和我无关!” “本将军身在护国军,倒也不至于蠢到克扣自己和亲兵的军饷!” 胡晏狐狸眼染笑,面上像是被谢云山的动作伤到心一般,有几分落寞, “将军何出此言啊,胡晏找将军不过是想接一队亲兵护送军饷、官员和一干犯人返京而已!” “若是谢将军出面寻谢太傅与丞相做主,想必丞相爱子心切,这军饷再次下拨也能快些…” “谢将军想想军中的将士们,大家都等着军饷送回家中,维持一家生计呢!” 谢云山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护国军将所有军饷拒收,若是京都迟迟不审理案件、重新下发军饷,军中将士们一旦对朝廷心生怨怼,起了反心… 这或许是一些人想要看到的,他们巴不得抓住姜寂臣的把柄,将这个人除之后快! 可打起仗来,遭殃的是百姓,一国内乱,更是别国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南商修养生机不过三年… 现下这选项便落在了他谢云山头上,是龟缩在他的谢将军府上不管此事、眼看着不公之事发生在眼皮子底下;还是由他出面与自己的丞相爹对峙,赶紧将此事压下,顺利下发军饷, 前者,他做不到;后者,如此姜寂臣便能坐山观虎斗,看他们谢家的笑话… 谢云山将手背在身后,温润的脸上扯开一抹笑,笑容一如姜安今日初见的放荡不羁, “军饷克扣,身为将军,我自会全力相助,一队亲兵而已!” 一身骑装的将军大步离开厅堂,阳光下白色衣衫衬着这位公子哥更加耀眼, 谢云山一身轻松, 国是国,家是家,他出生在谢家,以自己的家族为傲,可无论谢家如何势大也大不过南商, 军中军饷一事,事关南商国国体,便是谁都退让不得! 这是谢家家族宗学教给他的… 不过嘛,谢家还教他做大事者不拘小节, 谢云山朝着姜寂臣和姜安离开的方向而去,每一步都踩得格外重, 姜寂臣那个闺女,一张嘴邻牙利齿的,他可要偷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姜寂臣除了公事以外半天憋不出一个屁的主儿,也能生出来这么可爱的小团子,他才不信! 再说姜安, 因为她着急如厕,姜寂臣便将人塞给观砚,吩咐带她去驿站内院的屋子里方便, 咱们矜贵的王爷则是等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纵使他不重繁文缛节,在门口守人上厕所这件事姜寂臣也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此刻屋子里的姜安鼻子里塞着两颗红枣,一边小步绕开屏风一边鼓着脸和身上的裤子作斗争, 小团子嘀嘀咕咕,“明明就是这么解开的呀…” “吱呀…”是窗打开的声音, 姜安的耳朵动了动,手上动作一顿, 她目光扫视前往,脚上的步伐不乱,只是方向朝着木架上的花瓶而去, 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愈近, 姜安一手拎住腰上松散的衣物,一手抄起瓷瓶向身后那人的腰横扫而去, 嘴上就要大喊,让观砚进来。 谢云山手上一挡,轻松卸了她手中的瓷瓶放回原位, 他捞过小娃娃,堵上她的嘴,让姜安坐在自己的臂弯处,还恶趣味的掂了掂手臂吓她, 谢云山:“啧,衣服都不会穿,真够笨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安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却放松下来, 笨?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她姜安这么聪明的三岁孩子,好不好! 你个不识货的! 虽然嘴被堵上了,谢云山好像又从那双灵动的眼睛里听见了小团子满腹脏话, 他挑了挑眉,眼中流光溢彩转瞬而逝,“累了一天,你这个团子就陪我玩会儿吧!” 姜安麻了,知道这个人没什么坏心思也安下心来, 只是…偷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你至于这么骄傲吗? 谢云山原路返回从窗子离开,一路飞奔跑向驿站后门, 别问为什么不用轻功,青天白日的,他一身白色骑装抱着个孩子在屋檐上飞来飞去的,怎么想怎么蠢… 谢云山从后门而出,他的贴身侍卫早早等在这儿, 云毅瞪大眼睛看向自家公子怀里稳稳坐着的女娃娃,瞳孔颤动, 他家公子…他家公子口中必须要做的大事就是偷孩子? 云毅笑得比哭都难看,“公子,要是让镇国王知道,您把他三岁的女儿偷走了…” “他会…(把您大卸八块吧…)” 谢云山打断他的话,无所谓的摆摆手,“放心,他知道了也不会把你家公子大卸八块的!” 云毅:呵呵… 姜安非常之矜持的坐在他手臂上,仰着小脸一本正经的说道:“我饿了…” “要吃饭!” 吃饭? 谢云山轻笑一声,手指戳了戳她软乎乎的脸,倒是个不客气的! 索性他也觉得饿了, 谢云山拢了披风遮住怀里的小娃娃,跨步上马, “崇州府最好吃的裕富楼被你爹包了,那咱们就回府上吧,” “我府上的厨子可是从京都请来的,做菜一绝!” “云毅,跟上!” “驾!” “公子…公子慢些,小孩子吹不得风啊!!” 云毅总觉得他这颗脑袋要和自己说再见了(哭唧唧)… 第18章 被罚抄书 谢云山的将军府在崇州府的城东,外围朱红色的墙与飞檐青瓦相呼应, 将军府比不得姜寂臣的镇国王府,却是处处透露着谢云山此人身上银雕玉琢的贵胄, 正门衔接前院那里放置一块足足一人高的白玉石,上面雕刻游鱼走兽,栩栩如生, 前院大厅种着很多花植,北方深秋也是绿意正好,池水里养着的锦鲤很胖,清水下偶尔还能瞥见懒洋洋的龟卧着不动, 谢云山从正门进,随手将马鞭扔给府上小厮, “来人,关了府门,本公子今日闭门谢客!” 姜安揉揉被冷风吹得僵硬的脸蛋,一巴掌毫不客气糊在谢云山肩膀上,小嘴巴巴开始吐槽, “你到底会不会照顾小孩子!” “肿么冷的天,骑马就算了,你还骑辣么快!” 冷风直吹不说,颠得她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谢云山被打了也不恼,笑呵呵的去拽团子脑袋上颠散了的小啾啾, “骑马怎么了!” “小爷英姿飒爽,当然要骑马!” “你还是姜寂臣的女儿呢,这点风就受不了了?” 姜安双手环胸翻了个白眼, “你要不要看看我今年几岁!” 小小的团子瞪着眼睛竖起三根手指在谢云山面前晃, 三岁! 我今年三岁! 谢云山低下头看姜安,“你今年刚好三岁?” 姜安看看自己竖起来的手指,再看看他,真诚发问,“你不认数?” 谢云山这次没接团子的话茬,大步将人带进自己住的院子,还不忘吩咐云毅让人准备饭菜, 站在原地没动的云毅犹犹豫豫, 公子啊,要不咱把孩子还回去吧… 等待他的是谢云山关门的声音。 而院外的游廊处几个穿着颜色娇嫩的侍女行色匆匆往后院而去, 屋子里,谢云山双手托起姜安左左右右看得仔细, “你真是他闺女?” 姜寂臣那么大一块冰疙瘩也会对着一个女人细声软语,还有了个孩子? 姜安被举着,一张圆乎乎的小脸满脸无语,“所以,你费老鼻子劲偷我回来就是为了研究我是不是我爹亲生的?” 谢云山诚实点头,他把团子放在书案上,大大一只蹲下来面对姜安, “三年前,南商正在和东离打仗,你爹…不是…姜寂臣作为主帅,居然还有时间造个孩子出来?” 他再次戳戳团子的脸颊,直到发现红了一块才住手, 姜安啪唧打掉谢云山的手,气鼓鼓的,“你系个将军,还把美人儿带在身边呢!” 谢云山笑眯眯点头,“对对,我系个将军,你好聪明呀~” 姜安:! 他居然学我说话! 口齿不清是我想的嘛,本来说快了就分不清音色,还被冷风吹了一路! 只见上一秒安安稳稳坐着的团子一个飞扑窜进谢云山怀里, “让你学窝!” “你欺负个小孩子,你臭不要脸!” “看我不咬洗你!” 谢云山没设防,被她这一下扑坐在地板上,白色衣摆铺散着, 他两只手虚虚拦着,不敢用力气,“嗷,你还真咬啊!” 这辈子加上辈子就没受过委屈的姜安嘴上力道更重。 姜寂臣和观砚一前一后打开房门时看见的就是谢云山坐在地板上,他们好找的团子坐在谢云山身上, 小团子嘴里叼着谢云山的胳膊,小眼神凶狠。 门打开,风吹进来,姜安看见她爹逆着光站在那儿, 松了口的小嘴巴一瘪,好不委屈的朝着他要抱抱, 下面的谢云山正捧着自己的胳膊哎呦呢,身上的团子就被姜寂臣抱走了, 男人神色冰冷,一双眸子三九寒天般让人胆颤,“谢将军好本事,光天化日偷孩子?” “谢家就这么教你的!” 姜安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附和,“就是就是!他还学窝说话!” 谢云山顶着男人的视线压力有点心虚的站起身,他轻咳两声,企图为自己辩解(狡辩), “我又没欺负她,就是想带她来府上玩会儿…” 姜寂臣指着团子脸上被戳红的印迹,语气森然,“你这叫没欺负?” “我就碰了两下!” “谁知道她这么娇…” 八尺高的少年将军摸摸鼻子,低下脑袋,声音很小的说道:“小爷错了还不行嘛…” 姜寂臣身后垂手而立的观砚闻言惊诧,这位谢二公子还是第一次在他家王爷面前示弱呢, 对此,谢云山非常理直气壮, 大丈夫能屈能伸,怎么了! “既然谢将军说自己错了,那本王作为主帅就罚你抄军规二十遍!” “若被本王发现假于人手,再罚二十遍!” 军规! 二十遍! 谢云山惊得立马就要上手抓姜寂臣的袖子,“二十遍,王爷知不知道军规有三册啊!” 这二十遍摞起来都比他人高了! 观砚在后面拦着,他连姜寂臣的边边都没碰到, 临走时,姜安抱着她爹的脖子,对他作了个加油的手势, 姜安:啧啧,真惨,活该! 出了谢云山院子的门,谢云山还在姜寂臣身后喋喋不休,希望能减些惩罚, 打板子都行,就别让他抄书了呗,他会被胡晏笑死的! 离老远姜安就闻到香香的味道, “公子~” “奴家好久都没见公子啦~” 咦~ 姜安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声音拐弯拐的都赶上九转大肠了! 谢云山没注意,一个美人入怀,后面还有好几个美人正在排队, 团子被脂粉的香味包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美人儿脸上、身上流转, 纯欣赏~ “放肆!” “王爷还在这儿呢,你们都给小爷回院子去!” 谢云山的话终于让几位美人注意到身旁距离他们好几米远的制冷机, 崇州府偏远,常常听说的王爷只有一位,镇国王。 想到街头巷尾那些关于这个王爷的传言,美人们脸色惨白,抖着身子鸟兽作散, 狂奔逃命一样,哪里还有刚才的巧笑嫣然… 谢云山:“那个抄书…” 姜寂臣横了他一眼,狭长的眼中墨浪翻滚, “你骑马回来,本王的女儿被你带着吹了一路冷风,罚你抄书都是轻的!” 若是姜安生病,他一定会让暗卫带着这个蠢货好好逛逛崇州府的夜景! 谢云山(瑟瑟发抖):“抄,我抄还不行嘛!” 第19章 刺杀 姜安小小一只缩在她爹的狐裘下,哪里还有刚才和谢云山的剑拔弩张, 一行人从院子出来, 谢云山无视他府上七零八落倒地不起的小厮和侍卫, 显然这种情况从前就时常发生。 他一只手揽过观砚的肩,正小声嘀咕着姜安这个团子有多凶, 观砚目不斜视错开步子,面上挂着最得体的笑容,“谢将军说笑了,我家小姐乖巧的很。” 谢云山瞪眼,一只手就要探上观砚的额头,“你瞎了吗?还是在说胡话啊?” 刚才那个团子骑在他身上咬,你权当没看见是吧! 观砚微笑后退一步,“谢将军不用送了,” “哦,对了,您府上的门似乎不太结实,王爷帮您修缮了一下…” 谢云山:?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前院正厅旁的游廊, 远远地,他就看到府上华贵庄严的朱红色大门一半拍碎在地面、另一半摇摇晃晃要掉不掉… “我的金柱大门!” 谢云山这一嗓子都给昏昏欲睡的姜安喊精神了, 她扒着她爹狐裘,悄咪咪伸出个脑袋看向后面, 谢云山正在原地无能狂怒, 谢云山:“你进府就进府,堂堂镇国王,我府上的人还能不给你开门不成!” “你砸我门作甚!那可是我从京都运来的啊,花了百两黄金啊!” 啊啊啊啊啊!!!!! 姜寂臣淡定的将怀中毛茸茸的脑袋按回去,阔步往外走, 随后一步的观砚持续微笑,“谢将军,您府上的侍从说了,您今日闭门谢客。” 他家王爷的意思是,既然是闭门谢客,那就砸了门,这不就谢不了客了。 谢云山自闭中,且撤回了一句脏话… 马车上,姜安挪挪屁股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懒洋洋靠着, 她打开马车上的小窗,将军府门前的盛况映入眼帘, 团子:“爹,咱们真的不用赔钱吗?” 姜寂臣睁着狭长的眸子,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神情桀骜又慵懒, “你爹我是南商的并肩王,只要没造反,整个南商就没谁敢说本王的错处!” 砸门如何,他就是平了这座将军府,也不过是朝堂之上参上一本, 他姜寂臣远在边疆,天高皇帝远,还怕他们… 姜安的嘴巴一时间没合上,对着她爹嘿嘿嘿笑得很傻, 她爹这么厉害,那她岂不是可以横着走! 姜安觉得她要膨胀了! 姜(狗腿子)安捧起一杯茶水,笑得见牙不见眼,“爹,你渴不…” 白糯糯的团子汤圆似的, 姜寂臣手指轻叩身侧小几,身上冷冽少了几分,他骨节分明的手接过姜安的茶,轻笑调侃, “也不知道你这是像了谁…” 她母亲可不是这般跳脱的性子… 姜安撑不住打了个哈欠,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下嘟囔,“我是爹的闺女,当然是像爹一样英明神武!” 英明神武, 姜寂臣一双看不清情绪的眸子看向这个小团子的方向,染上轻松的笑意, 马车虽驶的稳当,却晃荡的让人睡不安稳, 他放轻了动作,从小几的抽屉中拿出一块盖毯拢在小娃娃身上,将人横放在腿上,大掌轻轻拍着安抚, 感受着身上的重量,和姜安睡着时不同于平时生动的脸,姜寂臣第一次明白为何军中将士总是执着于有一个娃娃了,那种血脉连接的亲切感,让他只是见到这个团子就觉得欢喜, 观砚说大小姐被人带走时,他心脏的凝滞做不得假, 那一刻他脑中闪过很多种可能,每一种的答案都只有一个结果, 无论是何代价,他的女儿绝对不能有事! 镇国王府的宅子在城东靠近城郊的位置,马车越往前走,街上的人越少, 藏在夕阳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里的东西开始蠢蠢欲动, “咻!”的一声,长箭破空的声音, 箭尾微颤,穿过一名侍卫的身体继续直逼马车, 观砚:“保护王爷!” 说罢便抽刀要迎上长箭, 一道黑影比他更快,暗卫鬼魅一般出现在马车上,他双手执刀猛地砍向化为残影的长箭, 长箭应声而断,马车的门被劲风带动敞开,厚重的帘子卷起一角, 里面姜寂臣怀中护着粉雕玉琢的娃娃,带着墨玉扳指的手覆在姜安耳朵上,狭长凤眸凝视刺客藏身的地方,其中戾气翻滚,宛若杀神临世, “姜九,不留活口。” 垂刀而立的暗卫得到指令,化作杀人利器奔向前方, 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姜寂臣的马车被观砚和侍卫重重围住, 对面二三十人蒙面,为首的弓拉半满,显然那一箭是他放的… 姜九一动,就好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般,一场血腥的杀戮拉开帷幕, 刺客对姜寂臣十分了解,二三十人分成两队,一队直奔马车而去, 一队在原地纠缠暗卫姜九,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要马车里的人的命! 街道尽头,贩夫推着板车从拐角靠近, 他抬头,一人执刀横劈,对立者人首分离,血液一溅三尺高,血腥又恐怖, 贩夫连惊叫都不敢,死死捂着嘴,推着讨生活的板车直接一个漂移调头,连滚带爬离开。 一盏茶的功夫,兵刃相撞的声音散去,空荡荡的街上, 姜九的刀贴在使弓的那个刺客脖颈处,一站一半跪, 暗卫谨记主子的命令,一个不留… 片刻后,最后一个人也倒地不起, 观砚收起染血的长刀,回到马车旁,“王爷,都处理完了,需要去查这些刺客的身份吗?” “不必了,回府。” “是!” 这几年,姜寂臣面对的刺杀多如家常便饭,最开始那些人是真心想弄死他, 久而久之,他们发现这是一件根本就不可能的事,刺杀也变得敷衍,更像是无足轻重的试探, 而姜寂臣也乐于告诉这些人,他的的实力到底有多么深不可测… 这样多的刺客,直奔性命而来,倒是显得稀奇了些。 他知道,这些是东离的人, 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抢回孩子,或者说杀了这个不能为他们所用的孩子… 既已知道幕后主使,又何必浪费时间再查。 而酣睡的姜安完全没有被这场悄无声息的刺杀影响, 团子砸吧砸吧小嘴,梦里吃着昨日府上见过的美食,身侧金银细软环绕,好不自在… 姜安:“嘿嘿…金砸…” 抱着孩子下马车的王爷听到这一声梦中呢喃,轻笑一声, “财迷…” 第20章 风寒了… 回到王府,姜安还是蔫蔫的,胖饼一样摊在她爹身上不肯下来, 晚饭早早就备下了,在厨房热了一遍又一遍, 姜寂臣一回到主院,孙管家就招呼着小厮摆好饭菜, 还是和昨日一般,给姜安的是一碗精致的米饭,而身为王爷的姜寂臣则是胡饼, 不过,姜安小团子用鼻子轻轻嗅了嗅面前泡在羊奶里的胡饼, 羊奶是精心处理过的,没有太重的原味,胡饼被姜寂臣亲自撕成小块漂在里面,油气香混着奶香,甜味和咸味结合在一起倒是意外的好吃! 姜安眼睛闪亮亮,胖手抓着勺子吃的很是开心, 和这么一个团子用饭,姜寂臣都心情颇好的多食了些… 吃过饭,姜寂臣和团子一起走出屋门, 裹着狐裘的姜安蹦蹦跳跳下了台阶,直奔院中高耸的公孙树而去, “哈哈,酿酿快来呀~…” 她挣开酿酿为她圈着的保护圈,跑向落叶铺就的石板路, 树叶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踩在棉花上, 姜安抓起一把落叶,蹦着洒向半空,夕阳的红色映着落叶的金黄,恍若时间的实质从指间一滑而过, 姜寂臣抬手止住观砚想要上前禀告的步伐,高大的男子双手背在身后,一双墨眸染笑望向笑得开怀的团子, 姜安和落叶玩了多久,她爹便看了多久, 直到兴奋过头的姜安一脑袋插进小厮扫成一堆的落叶中, 圆滚滚的团子往后一坐,发出瓷实的啪唧一声, 姜安有些懵的甩甩脑袋,对上她爹的视线嘿嘿一笑, 嘿嘿,不疼~ 她眼睛眯起来就好似天边挂着的弯月,里面藏着漫天星河, 姜寂臣从酿酿手上拿过汤婆子,大手把人抱在怀里,“就这么喜欢这棵公孙树?” 姜安乖乖抱住汤婆子,“很漂亮,很喜欢!” 她昂着脑袋,小啾啾垂落在肩头,被她爹抱在怀里能看见这棵树不一样的风景, 小孩子的声音尚且稚嫩,她一字一顿说的认真,“这棵树很茂盛,里面藏着很多、很多的生命力,” “是生的希望…” 在姜安眼中,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如此。 姜寂臣抚上小娃娃的发顶,一大一小站在树下,风吹过,树叶慢悠悠飘下, 姜寂臣:“你说的对,是希望…” 生的希望。 从主院离开,姜寂臣去了前院书房,姜安则是带着酿酿他们去看羊咩咩, 兽苑地偏,因为里面养着的东西喜欢乱叫,怕影响主子休息就将地方选在王府的角落, 穿过一片假山林,沿着廊亭一直走便能看见高耸的墙,上面还有加固高度的铁柱竖立, 或许是听到了姜安一行人的脚步声,苑中响起一声虎啸,叫声从耳朵穿进心脏, 正言和正律暗中紧绷心弦,反倒是姜安安坐在酿酿怀里,两只小脚晃悠晃悠,好不自在! 兽苑墙外,两三只绵羊用绳子拴在木桩上,在呼啸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咩咩…咩咩?” 姜安手上拿着一把干草兴致勃勃投喂, 胖手晃悠老半天,羊是一动不敢动! 团子歪歪头,“你不吃?” “你要是不吃就瘦了,瘦了就没有羊奶了…” “没有羊奶,那我就只能吃羊肉了…” “吸溜…” 团子碎碎念,脑袋里想着的却是书上见过的涮羊肉、烤羊腿、烤全羊、羊肉饺子… 姜安顿在那里,手上抓着把干草可怜兮兮看向酿酿, “酿酿,阔不阔以和孙管家讲,姜安想吃羊肉了…” 酿酿嘴角抽抽,我的大小姐哟,你昨天晚上刚说要和这羊做朋友的… 心里这么想,酿酿面无表情的点头,“当然可以,奴婢回去就和孙管家讲…” 酿酿的话说到一半,羊好想知道自己要命不久矣,抖着两条竹竿腿过来扯姜安手上的干草, 团子胖手怼上羊脸往外推,说的那叫一个义正言辞, “你不是不吃嘛!” “做羊要有志气!有骨气!” 回应她的是羊抢走了手上所有的干草… 姜安瘪嘴,小孩子脾气上来,也不看羊了,直蹲在那里碎碎念, 苑里那位好像听烦了她的嘟嘟囔囔,虎啸一声盖过一声, 姜安捂住遭罪的耳朵,真诚提议,“酿酿,要不把它毒哑吧…” 正言、正律:…… 大小姐,要不你还是把我们毒聋吧… 酿酿拍去小姐身上的灰尘,“大小姐,这里面关着的是皇上送给王爷的白虎,” “东离进贡的,是圣上御赐,不能毒。” “白色的?” “对,白色的。” 姜安路过兽苑大门时好奇的盯了又盯,却老实的没有提出要进去看看, 笑话,像她这么小的团子,那老虎估计一口一个, 她承认自己脑子好像小了,但不是变蠢了, 姜安可没有兴趣当那个送上门的外卖。 回到主院已经月明星稀了, 酿酿抱着大小姐去厢房沐浴,洗去一身尘土味,这才将人交给王爷, 洗过澡的姜安白白嫩嫩,一身里衣在床上裹着被子来回翻滚, 她爹则在书案后看公文, 滚来滚去的小团子打了个哈欠,整个人埋在被子里眼皮打架, 姜安以前出任务都是大家睡在一起,冷的时候恨不得抱在一起睡,她也一直觉得没啥, 可突然要和自己亲爹睡,多少还有点小害羞呢~ 想着想着,她又打了个哈欠, 姜寂臣放下手上的公文,手上用了内力挥出去,一室明亮灯火骤然熄灭, 他拍着团子,“困了就睡吧…” 一下一下,姜安睡得极快,不消片刻就起了鼾声, 梦里光怪陆离的,一会儿在天上飞,一会儿在公孙树下玩耍,偏偏就没有了从前的噩梦… 长夜安宁,身旁多了个团子也没让姜寂臣入睡困难,听着规律的鼾声,他反倒睡得安稳, 直到… 隐约听见身侧姜安难受的呢喃声… 男人一双眸子睁开,不见睡醒时的茫然, 他大掌探向姜安额间,滚烫一片, 晚饭间哄着喝下的姜汤半点用处都没, 男人挥开碍事的珠帘,声音传到屋外,“来人,叫府医过来,快!” …… 屋里重新明亮,主院里外站着不少人, 正言、正律和观砚守在外面,酿酿、孙管家和府医在主屋, 姜寂臣面如滴墨,周身氛围低沉的吓人, 府医搭过脉,便让人去寻烈性酒来, “大小姐本就不熟悉这边的气候,身体太虚,加上吹了冷风,风寒引起的高热,” “老朽开些汤药煎上,现下最重要的是赶紧退热…” “王爷用烈酒搓在娃娃手心、脚心,若是还不降热,就再用烈酒搓搓身上。” 姜安很乖,烧得难受也只是哼唧几声,白日里生动的脸烧得通红一片,额前碎发被汗浸湿,整个团子蔫哒哒、了无生气的样子… 姜寂臣按照府医的吩咐去做,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他站在床前,烛火衬着冷凝的表情像是索命的阎王, “姜九,去谢将军府,带谢云山在崇州府逛上几圈!” …… 将军府的谢云山此刻正搂着美娇娘睡得香喷喷… 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第21章 获得军营体验券一张 姜安这一病足足在府上将养了五六日,姜寂臣为了能陪伴生病的团子,将公务带回主院处理, 这五六日,吃药成了姜安生命里一大难关… 一场风寒折腾得小娃娃脸上的肉都掉了不少,隐约能看见下巴了,脸色也没有之前红润,苍白的让人心疼, 只穿了白色里衣的团子抱着小被蜷在大床角落里,像是受伤的小兽亮出没张开的尖牙,企图吓退坏人, 这几乎成了姜安每天的必备活动,为了哄她吃药,崇州府上好玩、新奇的物件流水一样送进主院, 只是,小娃娃纵使好骗,这一样的手段用了几次她也不上当了, 姜(坏人)寂臣靠坐在床边,冷峻脸上写满无奈, 孩子可爱是可爱,却也当真是难带,别说打了,连说重了都不舍得, 姜寂臣:“不吃药怎么能好,” “姜安…” 被叫了大名,总归是有些压迫感的, 姜安红红的眼眶眨呀眨,意图憋出点眼泪骗同情,团子的声音还有发热之后的沙哑,显得更加可怜, “太苦惹…” 她看向她爹,恍若看见可以依赖的靠山,“这药比姜安的命还苦…” 姜寂臣好笑于团子的可怜巴巴,却又听不得闺女说这话, 男人厉了神色,手上却放轻动作把人抓到身边,“胡说,” “本王的女儿命才不苦。” “快喝药,等你好了,本王带你去军营玩如何?” 刚好,也该让团子去认认脸… 姜安心动了, 王府再大,也没有崇州府大,她想见过许许多多世间好颜色, 她艰难将视线移到酿酿端着的黑乎乎药汁上,犹豫伸出胖手, 就在酿酿为大小姐要喝药了这件事松口气时,姜安的胖手拐了个弯,抓住她爹的袖口, 团子满眼希翼,“有梅子吃嘛?” 姜寂臣拉过小被子给她披上,示意酿酿端着东西靠近些, “有,管够!” 端起药碗的姜安脸皱成包子,她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灌药,壮士断腕恐怕也没她这么惨烈, 最后一口药喝掉,口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酿酿快准狠丢了颗酸梅进去, 梅子的酸代替了药汁的苦,压下鼻腔里那种难忍的味道,姜安小团子抚了抚胸口, “真好,又活了一天!” “呵…” 姜寂臣轻笑一声,对闺女偶尔跳脱的言语逐渐习以为常, 他捏捏团子头上的小发包,吩咐酿酿照顾好小姐, 门外,观砚已经等了有一阵儿了, “王爷,谢将军递了拜帖,想探望小姐…” “军师已经在书房等您了。” 一身藏青常服的姜寂臣阖上门,不让冷风钻进去一点儿, 男子站于门前廊下,卷起的竹帘遮住一半神色,他语气平静, “让谢云山进来,阿安生病见不得风,来主院就可,” “你同我去书房。” 观砚抬起头,显然对谢云山不放心,“王爷,让谢将军进主院?” 小姐回府前,王爷的屋子可是府上三令五申、禁止出入的地方… 姜寂臣:“小姐的侍女在旁边,本王放心。” 原谅他吧,酿酿这个名字实在有点叫不出口… 谢云山的手上功夫可打不过暗卫出身的酿酿,何况主院里还有正言、正律两兄弟呢。 “是,观砚知道了。” 王府门口,停着谢将军府的马车, 这次风流倜傥的谢小将军没再骑他的高头大马, “阿秋…” 谢云山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狐裘里面穿着厚重的墨金常服, 身强体壮的谢云山甚至在宽袖里藏了个汤婆子, 马车里火炭烧得很足, 云毅将一杯热茶递给他可怜的公子,“公子,王爷能让咱们进去嘛?” 他怎么看,这座宏伟的镇国王府都像是个陷阱… 谢二公子很没形象的抽动鼻子,说话间少年音色带上鼻音, “胡晏都进去了,为啥不让我进去!” 姜寂臣让人把他从温香暖玉中薅出来,围着崇州府吹了半夜的冷风,这样他都没计较,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堂堂谢小将军已经认识到了错误! “我折子里都写了,小爷是来赔礼道歉的!” 谢云山是谢府金贵的嫡子,上有一个同胞哥哥做继承人,平日里那些庶子、庶女他不常见到,更别提姜安这么大的团子, 他是真不知道小孩子只是骑了个马而已,怎么就风寒了呢… “谢将军!” “王爷请您进府!” 听到小厮的声音,谢云山来了精神,他咻的下了马车,一阵风吹进王府,声音散在风里, “云毅,带上小爷拿来的礼物!” 连滚带爬下了马车的云毅双手艰难提着礼物,他摇摇晃晃侧着头从礼物堆里探出个半个脑袋喊道,“公子…公子等等属下啊!” 书房, 胡晏将折子交给王爷,撩起青袍坐在他的对立面, 两人中间是一副残棋… 胡晏落下一子,棋局上局势瞬息万变,“营中军饷迟迟不发,将士们心不安,” “其中有几个小将领趁此机会挑拨人心,属下已经将人以触犯军规之名关了起来,这是名单…” 姜寂臣略微思索后执黑子落下,“阿安看着好了很多,你回军营准备下,明日本王带她去军营操兵,安抚人心。” 胡晏浅笑,“王爷此举甚好。” 早在军饷还未从京城出发时,姜寂臣便已经知道了这次军饷被谁所贪墨, 之所以按兵不动,一来是这崇州府是他的地盘,做起事情来更加方便,若是在京都动手,难免要暴露自己手上的棋子, 二来,也是为了让这位眼高于顶的谢丞相长个记性,这刀子只有砍在自己身上才能体会到其中感受, 谢斯(丞相)吃进去多少,就要给他吐出来多少,既损了棋子又与儿子生了嫌隙, 姜寂臣压下眼中翻滚的风浪,面色平静的与胡晏对弈。 “走的时候去账上拿些银子给刺史送去,” 胡晏应声,戏言调侃,“咱们这位刺史大人怕是做梦都要感谢王爷的大恩大德了…” 第22章 王军玄甲 次日清晨,太阳还没爬上山,趴在她爹怀里安睡的姜安睡姿豪迈,一条小短腿跨上她爹胸膛, 姜寂臣轻手轻脚下了床,院子里守着的人听见里间的声响鱼贯而入, 孙管家为首,观砚和酿酿在其后,身后跟着几名小厮,手上端着的托盘中装着的是王爷的铠甲, 小厮垂头而去,放了东西便退去,已经年老的孙管家亲手为主子换上甲胄, 玄色精铁制成的甲胄轻便,包裹着姜寂臣精壮的身体, 孙管家苍老的手拂过冰冷的铠甲,想到当年主子年少奉旨来这边塞驻军,第一次穿甲胄便是自己给穿的, 那是孙管家还不是管家,他一个深宫里的太监,只希望主子在边塞能够平安, 如今再穿这铠甲,孙管家希望主子一切皆能得偿所愿。 “小主子的吃食已经备好了送到马车上,” “老奴斗胆,祈愿主子今日此行顺遂…” 姜寂臣神色缓和,狭长的眸子垂下,“您不必忧心,只是操兵而已,” “今日晚间本王就不在府上用膳了。” 孙管家最后替主子除去衣服上的褶皱,披上披风,连连应着姜寂臣的话, 每次主子穿甲胄,说这些吉祥话已经成了孙管家的习惯, 太妃娘娘从不疼爱主子,亲人送行出征,姜寂臣从未体验过, 他一个奴才,只能界越些,斗胆补上这句本该亲人交代的送行话… 而床上酣睡的姜安也没有被放过,酿酿用浸湿了温水的帕子给小姐擦脸,穿衣、盘发髻… 全程姜安都没有睁过眼睛,还试图往酿酿怀里钻,嘴上无意识撒着娇, “睡会儿,再让窝睡一会会儿…” 酿酿扶着小姐的手伸直,嘶哑的声音放轻,“小姐且睡,奴婢给您穿衣服…” 姜安想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告诉酿酿,她想穿孙管家新送来的那套红色骑装,很漂亮, 结果就是…强制开机,开机失败~ …… 出了屋子,冷风铺面灌进鼻腔,冷空气的味道从鼻腔涌上意识混沌的脑子, 姜安小盆友迷迷糊糊晃着脑袋睁开眼睛, 入目是主院的公孙树, 一夜过去,树叶已经掉光了,在姜寂臣的特意吩咐下,落叶被扫成一堆,给她玩, 地面上附着一层白色的霜,像是下了雪一般, 怪不得她觉得比之前更冷了… 姜安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酿酿,是不是要下雪了呀?” “是啊,小姐,” “再过些日子就要落雪了…” 她看了看身后,只有正言、正律二人, “我爹呢?” “王爷在府门前整军,今日府上亲兵也会带走一部分。” 穿过游廊,行至前院大厅前,远远地姜安便看见王府大门外战马之上的姜寂臣, 将军一身玄色甲胄,大氅披在身后半遮住马鞍上别着的利剑,初阳的光照在她爹身上,甲胄闪烁寒光, 姜寂臣身姿挺拔,气势威严而桀骜,一头乌发用金冠束上,并没有戴甲盔,剑眉之下狭长的双眸锐利如凶兽, 姜安看得不错眼,星子一样的眼睛闪着亮光,她甚至想大喊一声, 战马之上满身肃杀之气的将军是她姜安的爹! 距离再近些,姜寂臣身后停着一辆两匹马拉动的马车,马车之后是四列亲兵,同样的盔甲乌压压一片如同黑云压境, 酿酿带着姜安出现在门口的一瞬间, 冲天的问安声提神醒脑, 士兵们一个个虎视眈眈,那眼神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如视珍宝, 姜寂臣身上穿着铠甲,并没有同闺女多亲近,他嘴角勾着心情颇好的样子,让酿酿赶紧带人进马车。 同样换了一身戎装的观砚夹紧马腹,他高举右手握成拳,大喊, “启程!” 最前方的姜寂臣勒紧缰绳,迎着晨阳走出崇州府… 队伍出了崇州府城门,路过城郊荒芜的土地,一路向着大营方向而去, 马车停下时,耳边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也停下,号角声由远及近, 人生活的气息让原本困倦的姜安睁开眸子, 小团子绷着小脸,眼中的好奇都快要溢出来,她未作多想便推开马车的门, 她爹带她来军营的意图,她大概能猜到些, 今早见过她爹,她便想自己既然是姜寂臣的女儿,或许在这片天地能活得更肆意些… 如此,小小的团子站在马车上,对着特意绕过来接人的姜寂臣伸出双手, 她笑得乖巧,眼中尽是对这段亲情的依赖,“爹,抱~” 镇国王一身玄色戎装,胸前坠着一个红色的团子, 相似的面孔让人一眼便能明白他们是血亲, 姜安看向酿酿口中的护国军主营, 这主营占了附近几座大山脉,驻扎在南商与几国的边境上,以最强势的态度守护这片国土, 镇国王手下五十万护国军覆盖南商国边关三大州,在边境上连成一堵墙,阻挡外敌入侵, 因为崇州一州衔接东离一大国和漠北、殇国几个附属国,是南商非常重要的关口之一,所以姜寂臣的王府落座于崇州、护国军主营在崇州, 主营又称王军,军中将士二十七万,是姜寂臣的亲兵, 姜寂臣一手托着团子,一手扯过缰绳翻身上马, “驾!” 主营前设的拦马桩被士兵撤走, 姜寂臣照顾闺女风寒刚好,控制马儿放慢速度, 姜安仰头注意到主营大门的牌匾上提着龙飞凤舞的大字, 她伸出手指着牌匾,决定‘不耻下问’,“爹,这上面写了啥?” 军中主帅就在门前,主营的大门早早敞开,借着晨起逐渐散去的雾气,能看到里面森然站立的黑甲士兵, 姜寂臣抬眸看了一眼,眼中倒映着营中一排排黑甲士兵, 男人墨色的发随风动,迤逦的面容和其威压足够让天地失色, “这牌匾上提的是‘王军玄甲’!” “玄字是指王军黑甲兵,” “甲,则是一等。” 他姜寂臣手下的兵都是顶顶好的儿郎,是最骁勇善战的勇士! 姜寂臣嘴角勾起一抹桀骜笑容,声音低沉又让人无法忽视, “我王军玄甲,无往不胜!” 第23章 操兵训练 姜寂臣战马踏进主营的那一瞬,霍朗、谢云山等人一众将军将刀剑横于胸前行拱手礼,其后黑甲兵单膝跪地, “见过主帅!” 黑甲兵不得抬头,可将领们眼中的崇敬印在姜安的心中, 世人崇尚强者,世人也爱英雄, 在姜安这几日的了解中,她的父亲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强者,更是边关三大州的英雄, 三岁的娃娃没有被这凝重而庄严的一幕吓到,更没有骄纵胡闹,细看姜安的眼睛,还会发现她藏在深处的兴奋,是深深刻在骨血中的战栗, 见过礼后,姜寂臣翻身下马, 黑色大氅在半空划过更添凛然, 胡晏依旧一身素色衣衫站在一众将军中,他上前一步,看向男人的眼睛中是对强者的惺惺相惜, “王爷,将士们已经在练兵场列队等您了…” 胡晏是文人,并不参加此次操兵训练,照顾团子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他身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练兵场而去,姜寂臣走在最前面,胡晏单手牵着团子落后一步,在后面是将领们和黑甲兵, 主营的练兵场不同于王府,这里是一块非常大的空地,空地上设一高台,高台之上火盆、战鼓齐列, 风吹过,黄沙起, 闷雷一样的脚步声起,沙尘攀附在黑甲士兵脚下,便是书上所说黄沙百战穿金甲…(备注:出自王昌龄《从军行》) 练兵场侧还有一处高楼,此楼不同于寻常城楼的建制,它专门用来登高俯视整个练武场,能够将黑甲兵排兵列阵尽收眼底, 因此高楼的檐很窄,四面都是空的,并不能为人遮风挡雨, 姜寂臣带人走向练武场,胡晏便带着姜安上这座高楼, 姜安拒绝了胡晏的抱抱,毕竟这只老狐狸走两步都要咳嗽, 她今日一身赤色窄口骑装,不足狐狸膝盖高的团子走上几步台阶,回过半边身子看向胡晏, “军师,我在上面等你哦~” 说罢嘿咻嘿咻往上爬,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啊! 胡晏一手揽起衣摆,狐狸眼荡漾温柔笑意,“台阶有些高,小姐年岁尚小,仔细莫要摔了…” 姜安听闻此言脚下一绊,白嫩嫩的脸上疑惑闪过, 这只老狐狸是不是在嘲讽她腿短? 不确定,再听听… 登上最后一节台阶,姜安俨然累成修狗,她胖手抖着撑上墙体,差点没给这高楼给跪了, 要不是心中硬憋着一口气,不能在老狐狸面前掉面儿,估计早就摊成胖饼了, 随后上来的胡晏依旧温柔关心,“小姐可是累了?” 姜安直起脊背,圆滚滚的身板支楞起来,“切,小小台阶~” 语气要多拽有多拽, 此刻她就是这楼上最拽的崽(装的)。 老狐狸眼神示意楼上早早等着的士兵将茶水和软垫摆在正中央, 神色可惜,“啧,小姐既然不累,那这特意准备的温汤怕是派不上用场了,可惜啊…” 团子小身板一僵,眼神不由自主黏在那软垫和炭火盆上冒着热气的瓦罐, 她小小挪了两步, 胖手抓上胡晏披风下的白衫,小表情凶狠,却声若蚊蝇,在嗓子转了一圈, “别逼窝求你…” 胡晏一把抱起团子,也不逗弄她了, 一会儿哭了,王爷还不把自己卸了… “都是给小姐准备的,还有好吃的糕点,” “虽然没有王府精细,却是属下亲手做的,保证没毒。” 姜安看向糕点的目光都迟疑了几秒, 老狐狸不说还好,一提到,她怎么这么不信呢! 兵刃、铠甲撞击的声音传到高楼,姜安踩在特意制好的木梯上,胡晏一只手虚虚护着, 她向下看去,姜寂臣双手持鼓槌站于战鼓前,霍朗和其余四名主将也分别站在一面战鼓前, 身后胡晏正在和她解释这场操兵训练的流程, 其实军营操兵训练是一件非常常见的事情,一般由一个营的参将与副参将共同组织,交由手下武将, 主将操兵只在特定的日子,而且当天能够站在这练武场上的只有有官职在身的武将, 五面战鼓,主帅站在主位,四名主将分别站在两侧,他们代表的是军队四个大兵种,包括骑兵、步兵、工兵和战车辎重, 崇州及其余两州并不靠海,江河少见,水兵在护国军并不常见,属于特殊兵种, 姜寂臣持鼓槌敲击战鼓,其余四名主将随后敲击,沉闷的鼓声响彻这个练武场,这代表这场操兵正式开始, 练兵场上,姜寂臣放下鼓槌,解开大氅,接过霍朗递上来的长剑, 男人一身玄色轻甲在阳光照射下耀眼夺目,执剑的手灌入内力翻手向上,剑鞘骤然脱落直冲高台木板,内力之深厚使得鞘嵌入木板, 玄铁所制的长剑通体漆黑如墨,中间凹槽却呈现暗红色,在阳光下反射的光芒映在姜寂臣绝世的脸上,散发着危险而诡异的光芒, 胡晏手中折扇指向王爷手中长剑,眼中流光溢彩,“此剑龙渊…” 他的话被身后一道张扬声线打断, 谢云山登上高楼便听到龙渊二字,“龙渊,欲知龙渊,观其状,如登高山,临深渊…”(见《越绝书.外传记宝剑》) “战场上有人相传,王爷手持龙渊斩人无数,称龙渊剑身上的暗红纹是人血浸染,” 谢云山显眼包一样继续说道:“其实是玄铁在铸造过程中发生的变化,也是此变化使得龙渊削铁如泥!” 说罢,少年将军望向胡晏挑高眉梢,颇为骄傲,我说的对不对~ 胡晏暗地翻了个白眼,“谢将军风寒这是好了?” 谢云山丝毫没意识到不对,拍拍胸脯,“本将军身强体壮,好得快!” 姜安随后补上一刀,“那你怎么不去下面练武场?” 后者一刹那眉眼都耷拉了,嘴硬道:“本将军懒得去,不行吗!” 胡晏:“小姐,谢将军手下有亲兵组成的两个营,许是不想站在黑甲兵队列里吧…” 毕竟官职从一品,比霍朗这些主将都高出一阶… 姜安在谢云山难看的脸色中点点头,并没有再说下去, 就看在他送来的那些礼物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吧~ 高台上,姜寂臣已经开始舞剑了, 说是舞剑,却招招是杀招,长剑破空发出的嗡鸣声像极了刀下亡魂的哀嚎, 一招一式没有过多的花哨,招招逼人性命, 剑招连绵如织,剑芒繁星璀璨,杀意之下是一场绝对惊艳的视觉盛宴, 无论是练武场上,还是高楼之上,所有人都沉溺在姜寂臣的剑招中, 他们似观者,似对手, 而镇国王剑气之下,无一胜者… 剑收入剑鞘,接下来是练武场上黑甲士兵的博弈,这场博弈决定他们各自所带的营属于哪个阵营, 护国军的规矩,赢方为正方,输者为敌方,第二日由四名主将坐镇,参将带头进行操兵训练, 营之下,赌注为猪羊猎物;参将们的彩头则是一块玄铁牌。 练武场上很快陷入一片混乱,黄沙阵阵激起阻挡视线,黄沙之下偶尔有人倒飞冲出,一时间场上浑话、骂娘声络绎不绝… 第24章 锅盖无双 下面打的热火朝天,高楼上的姜安兴致勃勃看热闹, 看到兴起时,小小的团子发出惊呼声,两只拳头紧捏,恨不得下去参与这场乱战, 姜安半个身子探出高楼,不止护着她的胡晏无端紧张,就连旁边的谢云山都惊了一瞬, 狐狸身体向来不好,这要是一下没有护住… 谢云山赶紧从胡晏手上接过团子,少年英气的眉拧在一起, “这么高的距离,你也不怕摔下去!” 真不知道姜寂臣这闺女是什么品种,咬人就算了,都不知道害怕的, 要是京都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估计得吓哭! “欸!” 被放下来的姜安面对自己面前这堵墙傻眼, 团子双手叉腰,显然对自己失去看热闹的机会表示抗议, 在听到后面胡晏的咳嗽声时,姜安抓抓肉乎乎的小脸,有点心虚, 红火火一团的团子在二人目光下哒哒跑到矮几那儿, “喝水,就不咳了…” 对上姜安那双星子一样真诚的圆眼,胡晏眉眼荡漾开真心实意的笑意, 他接过温热的杯,“多谢小姐关心。” 谢云山不服,“喂,我也抱你了,怎么没有温汤?” 姜安小小翻了个白眼,梗着脖子一点也不输气势,“你才叫喂,我有名字!” “我叫姜安,我爹起的!” 团子鼓着脸,模样颇为嫌弃的转过头不看谢云山,“没礼貌!” 谢云山被怼的一愣一愣,嘴半张着半天没想到反驳的话, 他说什么了,他不就是想要一杯温汤嘛! 台阶处,霍朗的声音传来,“谢家的,你是不是欺负小姐了!” “我都听见了!” 小山一样的将军三步并作两步窜上高楼,动作间铠甲和长刀碰撞哗哗作响, 只见他瞪着一双虎目,作出要干架的气势对上谢云山, “姓霍的,你长脑子没!” “小爷犯得着欺负一个娃娃,况且这只狐狸还在这儿呢!” 谢云山长手指向原本应该站着胡晏的方向,空无一人… 谢云山:…真苟啊… 换了个地方继续站着的胡晏笑眯眯回望,你们吵你们的,我先岁月静好一会儿~ 挡路的霍朗被姜寂臣面无表情且一巴掌推开, 王爷横了某只熊一眼,耽误他找他闺女! 姜安见是她爹,眼睛都亮了,颠颠儿跑过去扑在姜寂臣腿上, “爹~” 金大腿~ 帅气的金大腿~~ 当着几位主将和谢云山的面,王爷周身的凛冽都散去几分,语气堪称他们从未听过的软和,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无聊?” 一边询问,姜寂臣还用手背动作熟练的试探上闺女的额头, 没有发热… 被抱起来的姜安笑容灿烂,她伸着白萝卜一样的胳膊比比划划,眼中是对她爹毫不掩饰的崇拜, “木有,爹的剑咻咻咻…” “叫什么来着…” 团子扣扣脑袋,在脑袋里搜刮,“哦,锅盖无双!” 肿么有点奇怪呢,想不通的姜安决定忘了它~ 姜(锅盖无双)寂臣:…… “噗哈哈…” 高楼上回荡谢云山的大笑声,剩下几位主将包括胡晏在内都憋着笑,忍的辛苦, 胡晏看向王爷奇怪的脸色,压下控制不住的笑意, 他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在团子迷茫的眼神中说道,“小姐应该是想说王爷的剑招盖世无双。” 谢云山摁住笑抽筋的肚子,擦擦眼角的眼泪,“王爷,还是给团子找个启蒙老师吧…” 启蒙老师=上学, 姜安瞪向谢云山,小兽示威一样呲了呲白糯糯的牙齿,直接言语威胁,“不要逼我在这么美好的一天咬你!” 姜寂臣把眼看就要扑上去的闺女又拽回怀里,眼神明晃晃的对谢云山写着两个大字,活该! 后知后觉的霍朗一拍脑袋,“哦,不是锅盖,是盖世无双啊,我说怎么有点别扭呢!” 姜安:…… 她一副麻了的样子将头偏向霍朗,小小的脸上满是深沉, “霍将军,就忘了吧…” 别提了! “呵…” 闹了一通,姜寂臣揉揉团子的发顶,“这上面风沙大,让霍朗带你在军营一路逛逛,” “工兵营的孟不忍做得玩具很精巧,带姜安过去看看。” 成功被委以重任的霍朗顶着其他几位嫉妒的眼神,挺了挺胸膛, “是,主帅!” 姜安一把抱上她爹的脖子,眼神是幼兽对亲人的眷恋,“那爹呢,不和姜安去嘛?” 姜寂臣:“本王是军中主帅,要在这里坐镇,你先去和玩,结束了本王就去寻你,” 得了承诺的姜安松开爪子,“那好吧…” 目送霍朗和姜安走下台阶,胡晏还是有些迟疑,“主帅,霍朗心粗,我担心他照顾不好小姐,” 姜寂臣上前几步,向下查看练武场上的战况,“姜安的侍女和侍卫在下面等着,放心吧…” 不然,他也不会放心让霍朗带人离开。 下了高楼,霍朗恋恋不舍地把手上的团子交给酿酿, 主要就是酿酿眼神太吓人,不敢不给啊! 霍朗隔着头盔抓抓后脑勺,这侍女的眼神,比他家婆娘还要吓人… 工兵承担主营的军事建设,主帅特意分给他们一块很大的山头,因此距离主营中心也比较远,骑马尚且需要两柱香的功夫, 霍朗命人找来马车,套上战马,他亲自赶马车,正言、正律骑马跟在后面, 工兵营时常需要拉送重物,所以往那个方向去的山路是主营修的最好一条,马车在上面行驶完全没有问题, 霍朗一个将军赶马车丝毫没有觉得有问题,黝黑的脸上反倒骄傲满满, “小姐坐稳,咱们出发了!” 马车里的姜安一个大马趴,整个团子紧紧抱住酿酿, 这该死的推背感! 在建设主营时,姜寂臣在工兵大营附近安排了几营步兵, 马车行驶愈近,步兵营中的校场上汉子叫好声逐渐清晰, 校场就在山路附近,姜安打开马车小窗便能看见, 远远地,校场围了很多士兵,他们赤着膊高声为场上的人叫喊打气, 姜安:“停,停一下!” 马车停下,姜安从马车里探出个脑袋瓜,亮晶晶的眼睛看向霍朗,奶声奶气询问,“我们可以过去看看嘛?” 啊! 好乖的团子! 霍朗扔了马鞭,跳下马车,大手一挥, 看!看大份的! 第25章 赢了 来在校场附近, 霍朗取下头盔交到正律手上,两只手架起姜安举过头顶, 在酿酿刀人的眼神中,小姐惊呼一声跨坐在霍将军脖子上骑大马, 霍朗身高八尺有余,姜安的视野一下子宽阔起来,原本还有些拘谨的团子瞬间嗨了,催促着他快去看打架, “将军…” “霍将军!” “快快…将军来了,” “将军脑袋上…” “这娃娃是谁家的?” 一传一,很快整个校场都安静了下来,打赤膊的汉子们眼神热烈又好奇, 场上,对战的汉子动作也停下,其中一个很狡猾,他趁着对手放松警惕时一个抱摔, 紧接着,天旋地转… 被锁喉的汉子脸色赤红,一半是憋得,一半是被偷袭气得, 他手拍着地面,嗓子眼里挤出几句话,“娘的…你偷袭!” 勒着他喉咙的那位嘿嘿猥琐一笑,理不直气也壮,“偷袭咋了,战场上能杀敌,老子就是好汉!” 我管是攻的下三路还是上三盘! 霍朗不兴麻烦的规矩,都是大老爷们,什么将军小兵的,过于高大的身子直接站在这些汉子中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脖子上还坐了个白白嫩嫩的团子, 他视线所及,满目都是打赤膊的兵,有那么几个没脱,也完全是肌肉不发达… “娘…” 骂人的话硬是憋了回去,霍朗眉眼一厉,“小姐在这儿呢,你们这穿的都什么,回去给老子穿衣服去!” 小姐? 听说今日主帅好像带着府上的大小姐来军营了, 哦呦,这白白嫩嫩的娃娃居然是主帅家的? 一群汉子立马十分自觉地穿上上衣,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还有几个从身上摸出来用纸仔细包着的糖,迟疑一下又要收回去, 军营的生活苦,糖可是好东西,平日里谁都不舍得买… 姜安抱着霍朗的脖子,大眼睛扑闪扑闪,歪着头望向那个兵,“你是要给窝吗?” 伸出来的小手肉乎乎的,在阳光下如同羊脂, 姜安喜欢自由自在,同样她也不会被这个世界的等级意识束缚,在她的眼睛里只有自己人和敌人, 喜欢和不喜欢, 只要她开心、她喜欢,就是乞丐,也照样能和他称朋道友! 士兵摩挲已经皱了的糖纸,“回小姐,这是饴糖,是我家婆娘做的,” “很干净的…” 他只是,家里的孩子很喜欢吃,他想着小姐应该会喜欢, 其实这个时候汉子已经在后悔了,这可是王爷的女儿,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不止是他,或许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汉子的手又往回缩了一下, 霍朗眼睛一瞪,直接上手拿过来,“怎么娘们唧唧的!” 剥开糖纸,姜安塞进嘴里一小块,她脸颊鼓起一小块,像是仓鼠,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还不忘塞给霍朗一块, “蟹蟹你呀~” 汉子(手足无措):“不…不…” 他想说不用谢的… 上位者,哪个不是高高在上,他们这些平凡到尘埃里的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见上一面, 除了他们主帅,主帅见人见狗都一个眼神… 谁不想被当作人一样看待呢, 在场这些兵的眼神从刚开始得知姜安身份的好奇和敬畏变成热烈,一如见到霍朗一般的热烈, 霍朗招呼着人继续上场,团子可是特意下来看热闹的, 赶紧给老子热场子! 校场上重新热闹起来,甚至比刚才更胜, 只见热血沸腾的士兵们中间掺杂着一个软乎乎的团子, 姜安站在全场最佳的观看视角,耳边被周围的喊声充斥,场面更加兴奋, 主营的校场打的是所谓的友谊赛,点到为止,不得受伤或伤及性命, 士兵们自发的设下赌局,赌些武器、吃食和其他军营少见、珍贵的物件,钱财也可以,小赌怡情,调节乏味的生活,这都是没有写在军规上却口口相传的规矩, 团子目不转睛看着校场上已经滚到一起去的两人, 显然这场摔跤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只见场上两个士兵的腿不断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这堆汉子中绝对算得上清秀的孟二眼看着落了下风,他被场上的壮汉用双腿夹住上半身钳制在地上, “孟二!快起来孟二!” “完了完了,他不会要输吧,我可赌上了最喜欢的那把匕首啊!” “依我看啊,他肯定得输…” “你快得了吧,你也不瞅瞅你这熊赛儿,还依你看…” “嘿,想打架是吧!” “……” 周围的声音乱成一团,姜安含着嘴里的饴糖,圆眼紧盯上孟二的动作, 这人偏瘦,在力量上绝对不也是壮汉的对手,一味硬刚没有任何胜算,只能凭借技巧取胜, 技巧也是运气的一部分,只要他能在到达体力的极限之前发现对方攻势的漏洞,就有赢的可能, 就比如现在, 壮汉不是左撇子,但用双腿控制孟二时主要发力的却是左腿,他的右腿应该有隐伤, 场上,孟二的肘撞击壮汉的右腿膝盖,疼痛之下一时卸力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孟二翻身,得了自由的他并未与对方拉开距离,而是选择近战, 步兵都是身强体壮、肌肉鼓轧的壮汉,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力量够大,灵敏不足… 姜安胖手拍拍霍朗的腿,催促他去下注, “快,压孟二赢!” 霍朗手立刻抓向可怜兮兮的荷包, 他面色纠结,那么大一只蹲在小团子面前,“孟二打不过他的,团子,要不我们压另一个?” 这可是他家婆娘刚给他的零花钱! 姜安圆眼一瞪,沾了糖的胖手啪唧糊在霍朗大手上,另一只胖手拍拍小胸脯,神色认真, “相信我,肯定是孟二赢!” “成!压!” 小姐说谁赢,谁今天就得赢! 孟二要是不赢… 不赢,他就给他加训! “快看!” “卧…去…” 青年士兵刚想用自己贫穷的词语感慨一下场面的壮观,就被旁边的战友怼了一杵子, 小姐还在这儿呢,你在口出什么狂言! 校场上,孟二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双脚蹬在壮汉肩膀上借力,胳膊环住他的喉咙锁住, 壮汉抬手想要抓他,却够不着,勒的都快要翻白眼了… “孟二,松手!” “我滴娘,松手啊…” “……” 姜安认真看向孟二那张脸,记在内存不怎么多的脑子里, 够狠,她喜欢! 第26章 不忍还是不仁? 看够了热闹,酿酿便带着小姐准备离开校场,圆滚滚的团子后面,霍朗亦步亦趋, 汉子蒲扇一样大的手上一两碎银在太阳下发光, 步兵崇尚强悍的力量和耐力,显然刚刚赢了的孟二在这两方面都比不过对手, 在霍朗的心里,孟二胜出是侥幸和运气使然, 而自己赢了赌局,完全是因为小姐是一个有福气的团子! 走到山路边上,身后相送的士兵巴巴看着小姐, 人群中有一个年岁尚浅的新兵娃子高声喊道,“小姐,常来玩呀…哎呦!” 他揉揉被打疼的后脑勺,对瞪眼的伍长嘿嘿一笑, 没办法,谁让小姐长得跟仙童似的,脾气还好,怪让人稀罕的~ (作者:纲立军法,五人为伍,伍长以牌书同伍四人姓名。—出自《宋史·李纲传》) 马车到达工兵营范围时已是正午,被抱下马车的姜安两只手捧着特制的奶瓶, 这奶瓶是白釉瓷做得,外层包裹兔毛,一来可以让羊奶冷得慢些,二来姜安抱着也暖和, 双脚着地,团子自以为偷偷摸摸打了个嗝,圆溜溜的眼睛打量起这处营地, 营地面积很大,凡肉眼能看见的地方到处堆积着这种工具,每一种都是精巧的榫卯结构,一些黑甲兵正在清点记录, 霍朗挥挥手让准备上前的士兵离开,指引小姐往营地里面走, “小姐,这就是工兵营,” 主营的工兵负责平日里山上的开采侦察,构筑和维护道路,清理障碍物和春耕秋收, 所以工兵虽然是糙汉子,手却巧,弩箭能做出来,小孩子玩的玩具更不在话下,一块木头能在这些人手上能玩出花来, 霍朗:“主帅说的那个孟不忍是工兵一营的参将,” 姜安疑惑歪头,“今日参将不是在练武场?” 提到这儿,霍朗想到些什么,熊一样的汉子也是颇头疼,“老孟就喜欢捣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一脑袋扎进去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营的事向来都是副参将在管…” 听语气便能知道霍朗应该和孟不忍很熟捻, 走向孟不忍营帐的功夫,没啥心眼的霍将军就已经把知道的倒豆子一样都说了出来, 若不是孟不忍喜欢搞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统管工兵大营的主将应该是他才对, 前几年,闲暇之余他作为一营参将还管些琐事, 自从开始琢磨粮食种子,孟不忍就跟闺中女子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日憋在营帐里,他们甚至都担心这人会不会饿死在里面… 听罢,姜安对孟不忍这个人更加好奇, 一个喜欢钻研的人,给他专门的地方放开手脚便是,为何一定要让一个什么都不管的人做参将,当初甚至还想让他做主将呢? “老孟!” “我带了小…” 霍朗嘴上大声喊着,手掀开营帐帘子就往里钻, 刚从帘子后面冒个头的姜安耳朵捕捉到划过空际的声响, 她停下往里进的动作,抬头, 身后酿酿肌肉紧绷,早就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营帐里,一块打磨到一半的木头直奔霍朗的脸而去, 木头大概有霍朗的大臂粗细,中间完全被掏空,打到头上最多鼓个大包, “孟不仁,老子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霍朗反应迅速蹲下身子,表明自己的态度, 酿酿一身月白素面劲装,素手一伸抓过半空的木头攥在手里, “不打架,你来干嘛?” “还有,我叫孟不忍,别给老子瞎起绰号!” 营帐深处,背对着姜安而坐的男人并没有穿铠甲,一身黑色常服随意散漫穿着,头发很久没打理过的样子,他偏瘦的身体弯成虾米,似乎正在紧盯着什么东西观察… 霍朗正忙着查看团子有没有被吓到,才懒得回嘴, 孟不忍离着霍朗有段距离,掀开帘子带进来的寒风慢半拍席卷帐中, “快把帘子合上!” 他偏过头来,姜安这才看清这人的样子, 果然很邋遢… 孟不忍对着这几颗幼苗熬鹰一样熬了几个大夜,一双眼睛布满红血丝,加上有些日子没打理的头发和胡子,像个马上就要发疯的癫公… 回过头,对上姜安清澈的圆眼,他身上散发的寒霜都卡了壳,表情僵硬着,有趣极了, 哪里来的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霍朗几日不见,搞出来这么大个孩子? 只是这娃娃眉眼之间的影子莫名熟悉… 后者清清嗓子,对孟不忍表现出来的傻眼十分满意, “主帅府上的小姐,姜安,前些日子刚找回来,” “你手巧,主帅让你给小姐做点好玩的…” “木马,七巧板还是木娃娃都行!” 站着乖乖的姜安扬起笑容,梨涡小小的挂在嘴边,很讨喜, 她两眼放光,没玩过,都没玩过,想要… 孟不忍身子动了动, 久坐之后突然活动,一身的骨骼都在劈里啪啦作响, 他一双布满大小伤口的手扯扯随意披散的衣衫,长发下阴翳的双眸似乎有水光闪过, 孟不忍单膝跪地,垂下头,不敢让小娃娃看到眼中神色,“末将孟不忍参见小姐,小姐万安…” 姜安愣怔,第一次被行如此大礼的团子有点懵, 团子后退一步,胖手局促,“呀,泥嚎!” 本来就有点发音不清,这下都飘到天边去了, “你…你快起来…” 姜安:孩怕! 霍朗摸摸鼻子,赶紧把人捞起来,“行了行了,小姐还小,你再吓到她。” 偏瘦的孟不忍提溜着站直,显然对霍朗的好意并不领情, 他凶狠的横了一眼霍朗,语气森然,“小姐找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找回来不告诉我就算了,今日来军营也不告诉我, 好歹让我收拾一下啊! 霍朗梗着脖子,两人从角落里找出软垫和桌几,用脚在凌乱的营帐中扫出一块空地, “你不是说幼苗刚长出来,狐狸说先不告诉你,省得你跑出去,” “幼苗出事,你辛苦这么久就都白费了,” “再说,小姐刚回来的时候中了毒,我都是偷偷去看了一眼…” 还被王爷抓个正着,晦气! 孟不忍手上青筋暴起,攥着的木盆出现裂痕,周身好像被黑色雾气笼罩,配上赤红的眼睛,下一秒就要生撕了谁一样, “中毒?” 第27章 麦和稻 霍朗提了一口气,眼睛扫过正在打量营帐的团子,低声说道,“这事一会儿小姐走了再说…” 霍朗:球球了! 这营帐里堆放的都是精巧的冷兵器,有些是半成品,用不了;有些制作精良, 姜安一脑袋扎进去,左碰碰右摸摸,像极了垃圾堆里翻宝贝的小可爱, 身后酿酿并不阻拦,只是英气的眉眼紧紧锁定在小姐身上, 不一会儿,白白的团子身上沾了灰扑扑的灰尘… 没有了孟不忍坐在那里遮挡视线,姜安也终于看清楚了营帐最深处放着的是什么, 边缘堆着一小堆土壤,四周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炭盆,中间是一排整齐放置的木盆,和用来打霍朗的木盆一样, 木盆里蔫了吧唧长着几棵已经泛黄要死掉的幼苗, 这就应该是孟不忍的粮食种子试验了。 姜安挨着幼苗蹲了一会儿,额头上就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而此刻孟不忍如同姜安刚才一般在营帐里翻腾,找出适合的木料和工具就要开工, 他嘴上还不忘反驳霍朗,“木马有什么好玩的,” “我可以给小姐做木剑,还有杀伤力小的弩箭…” 霍朗嘴角抽搐,要不是打不过,他早就上脚踹了! “小姐是个奶团子,你以为是我家那个混小子啊!” 再说了,她还没有膝盖高,要是不小心划伤自己,主帅还不得他们拼命啊! 哦,拼的就只能是他和孟不忍的命… 孟不忍犟的很,并不认同他的话,声音骄傲,“你也不看看小姐是谁的孩子…” 而话题中心的姜安扒着木盆边缘,稚嫩的声音很惋惜, “它要死了…” 谁? 谁要死了? 两个汉子抬头看去, 霍朗惊诧的瞪大眼睛,“不是说幼苗长出来了?” 他走近,弯下腰仔细看了看这几棵半死不活的苗,眉头紧皱,神色失望, “老孟,这次又不行吗?” 孟不忍抿唇不语,只是摇摇头, 霍朗:“这已经是今年第十次试验了,老孟…要不就算了吧,这崇州府的粮食问题百年了…” 从南商将这里纳入版图,这片土地上生长的粮食就少得可怜, “你看看,你都造成什么鬼样了!” 孟不忍:“边关三大州年年冬天百姓什么样儿你没见过?” “护国军没有驻扎的时候,这儿的冬天要死多少人!” “只要我坚持,只要这些幼苗能长出来,百年的问题就能在咱们这代人解决!” 霍朗哑口无言,他虽然不会那些之乎者也,却知道老孟说的在理, 可孟不忍是他同生死的兄弟,自己就眼看着这人瘦到都快没人样了,心里实在是难受… 两个大人吵吵,中间还没有膝盖高的团子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圆眼落在泛黄的幼苗上, 她逐渐淡化的回忆里似乎类似的事情也在发生, 新纪元初粮食紧缺,军方管辖驻地之外的地方,新生儿是希望,而女人就是载体, 孩子不再是人类延续的希望,而是一些没了人性的杂碎活下去的希望, 他们用手术剖开孕育生命的女人腹部,取出婴儿,用精湛的技术缝合肉皮后就将女人拖走,直到这个载体不能再繁衍,她也会沦为食物, 上辈子的姜安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出生,军方捣毁魔窟后她被队长捡走, 再大些,队长告诉她,她的母亲当时就在热腾腾的锅里, 队长想让幼小的孩子快速成长起来,人人自危的世界里,道德和底线是一场空谈, 上辈子的姜安做到了… 团子蹲下来,小小一坨莫名让人觉得可怜,她手指搅在一起,表情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哭了, 看向酿酿,语气低落,“爹不是喜欢吃胡饼,” 她每日吃的精米也很珍贵… 酿酿不会安慰人,英气的眉眼染上一抹焦急和隐隐的心疼,嘶哑的声音低低劝慰小姐, “小姐别多想,王爷喜欢吃。” 嘴上说着,心里默默给前主子道歉,眼神还不忘席卷冰冷的杀意扎向那两个罪魁祸首, 霍朗、孟不忍(愧疚版):…… 姜安对酿酿安慰的话瘪嘴,“酿酿,我三岁了…” 虽然脑子小了,但是智慧还在~ 所以,不要骗傻孩子! 酿酿还没酝酿好再次安慰且骗傻孩子的话,团子已经对着木盆伸手了, 姜安撸起袖子,白嫩嫩的手攥成拳,眼中满是坚定, 不就是小小幼苗,想当初上辈子的她还吃奶呢,就被队长带在身边搞基建, 种点粮食还能难倒她姜安嘛! 那必然不能! 在三个大人的注视下,姜安用出吃奶的力气想要把装满土的木盆拽过来, 木盆一动不动… 姜安:…好尴尬… 孟不忍在团子旁边蹲下,满是伤口的大手把木盆放到团子眼前, 反正苗都要死了,这次试验是失败了,小姐喜欢就让她玩! 姜安胖手轻轻碰了碰幼苗枯黄的叶子,幼苗只有一根脆弱的茎,既是茎也是叶子,其叶细长且向内卷缩,虽然枯黄萎靡,表现特征还是很明显, 姜安:“这是小麦幼苗,” 她看向旁边几盆,孟不忍立马搬过来, 他原本以为小姐只是好奇,没想到团子居然认识! 霍朗也很惊讶,他家小子都七八岁了,还分不清小麦和草呢, 人比人气死人啊! 另外几盆的幼苗从根部分成三根叶茎,叶片像针,整体颜色应该是嫩绿色, “稻的幼苗…” 孟不忍的眼睛很亮,胡子拉碴的脸绽放出今天第一个笑容, 他毫不吝啬的夸奖,“小姐很厉害!” 没有人怀疑团子为什么会认识粮食的幼苗,毕竟姜安对于他们而言有三年的空白期,况且东离国物产丰富,小姐在耳语目染下会一些东西并不奇怪, 姜安身后隐形的尾巴都快摇上天了,小表情傲娇,“那当然!” 小小骄傲一下,团子还没忘记自己并没有前三年的记忆,并且还顶着失忆儿童的标签, 她指指自己的小脑袋瓜,神色认真,“我听过的…” “是书。” 模模糊糊的话,让霍朗和酿酿微微睁大了眼睛, 酿酿弯下身子,“小姐想起来什么了?” 姜安非常诚实的回答,“没有呀~” “看到苗,脑袋里就冒出来了。” 某种程度上讲,姜安也不算骗人, 她上辈子的记忆正在一天天褪色,从原身被毒死她接手身体的那一刻起,上辈子的死亡就已经忘记,每一天记忆中的情感都在褪色, 幸好,理论知识还是能随机触发想起来的~ 书? 东离物产丰富,粮食作物颇多,几国之间大的粮商基本都来自东离, 在种植上他们也有自己的经验之谈和多年积累的案例, 东离为了能掌握住粮食这条命脉,皇室下令作物种植的事情从不外传,各个粮商为了钱财和地位更是相当的配合, 以小姐母亲的地位,身边人读过什么奇书给她听也不是奇怪事… 越想越远,主动脑补帮姜安圆了故事的孟不忍激动万分, 他小心翼翼试探,“那小姐记得书里都讲了什么吗?” 姜安避开那双放光的眼睛,战术性低头,脑袋上的小啾啾晃荡晃荡, “窝说不出来,但素窝知道你养幼苗的方法有问题!” 毕竟她就是告诉孟不忍其中的道理,什么光照、顶端优势、氧饱和度、蓝光红光原理的,他也听不懂… 团子用手去捻幼苗枯黄的叶子, 轻而易举的幼苗叶子如同腐烂一般染了她一手汁液, 她又抓起木盆里湿润的土壤放到孟不忍指腹上让他感受, “土壤里的水太多,幼苗是淹死的,” “就像肉长期放在水里泡着,会烂掉。” 第28章 获得袖箭道具~ 孟不忍狠抓了几把鸡窝一样的头发,站起身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竹简, “今年第六次培育幼苗,抗旱的小麦苗枯死,我挖出土壤发现土质坚硬,所以判断幼苗枯死是因为土壤缺水,” 所以接下来几次幼苗培育试验,他每隔一段固定时间就会浇水, 姜安看不懂竹简上孟不忍记载的密密麻麻文字,但也足以见得他的苦心钻研, 团子在身上摸摸索索,解下腰间挂着的奶瓶, 她啪唧一屁股坐下,两条小短腿岔开,瞅瞅自己没喝完的羊奶,又瞅瞅那盆死掉的幼苗, 她闭上眼睛,羊奶倒进木盆里, 奶白色液体逐渐消失在土壤中,表面上看是被木盆里的土壤完全吸收了… 姜安拉扯孟不忍的手,胖手指着面前的木盆,稚嫩的声线格外坚定, “帮我砸开它!” “好!” 没有任何犹豫,孟不忍的拳头就要落下, 姜安见此瞪大眼睛,胖胖的身躯咻的往前,整只团子都挂在孟不忍的胳膊上, “不…不不…” 不是这样咂啊! “你这样…这样!” 团子的手在木盆上比量,她只是想让孟不忍把木盆的底面取下来, 这次明白啥意思的后者在工具箱中拿出一把小锯, 不过片刻,木盆的底面就被他完整取了下来, 底面分离,原本在土壤中消失的奶白色液体顺着流淌,很快便沁湿地面, 孟不忍此刻明白了小姐此举的意思,他的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徒手扒开土壤观察幼苗的根部, “土壤吸收不了的水会一直堆积在最下面,水困在里面排不出去,幼苗就会从根部开始腐烂!” 他有些魔怔似的喃喃自语,“得让水排出去…排出去…” 孟不忍的视线落在锯下来的木盆底面和散落一地的土壤, 他激动之下抓住霍朗的胳膊,在后者逐渐扭曲的面孔中,面上兴奋到癫狂, “可以在木盆的底面开一个洞!” “合适的孔洞既能排出多余的水,也不会导致土壤中的水分蒸发掉!” 宾果!回答正确~ 团子高兴的晃晃脑袋,俗话说得好,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 霍朗控制住恨不得出去跑几圈的孟不忍,倒吸一口凉气开口, “老孟啊,咱冷静一下哈!” 虽然为了兄弟他能两肋插刀,但兄弟高兴了就插他两刀,这个真的不行! “咳…咳…” 平复好心情的孟不忍对上姜安那双透亮的杏仁眼,有些窘迫, 随便扯了个话题,“其实小姐不用羊奶的,倒掉了就没得喝了,” “这营帐里有水。” 姜安愣了,姜安抱着空荡荡的奶瓶愣了, 团子眼巴巴看向盛着水的木桶,缓缓蹲下自己胖乎乎的身体,缩成真正意义上的团子, 意识到不对的孟不忍后知后觉接收到酿酿真的想杀人的眼神, 姜安:“呜…我的饭…” 假模假样伤心了一下下,她伸出胖手招呼孟不忍蹲下, 毕竟她已经很难过了,不想再仰着脖子说话, “这里太黑啦!” 漂亮的娃娃拧起眉头,语气莫得感情,两只手比量着太阳的样子,植物应该生长在太阳下,这样才能长高高, 孟不忍?:“可外面太冷,如果幼苗不放在营帐里就会被冻死…” 这里虽然有与玻璃相似的琉璃,可琉璃实在太贵,况且崇州府没有能制造琉璃的地方… 后面企图看看自己胳膊是不是被老孟掐淤青了的霍朗眉毛一扬, 这还不好办! “那就给这些幼苗移到房子里不就好了…” “就像主帅的院子,烧上地龙,只用纸糊的窗子冬天也格外暖和!” 霍朗嘿嘿一笑,“这活你们工兵在行啊!” 工兵一营将领加上黑甲兵一共三千余人,在营地盖个房子岂不是绰绰有余~ 孟不忍猛地站起身,风一样刮到营帐放着的屏风后面, 三下五除二就换好了甲胄, 只不过… 头发还是那个鸡窝,脸还是胡子拉碴… 他那双眼睛格外有神,眼底深处荡漾着兴奋和轻松, “走,去找主帅!” 霍朗:“欸?” 黑熊后退一步,表现出不情愿,“现在过去干嘛,你还没给小姐做玩具呢!” 他还没和团子待够呢,怎么就能这么还回去! 小土豆姜安举起胖手,“我不要玩具!” 她哒哒跑向其中一堆杂物中,撅着屁股翻出来一样,眼睛渴求的看向孟不忍,“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姜安手上拿的是一个袖箭,看着有些陈旧, 这袖箭是三、四年前做给霍朗的儿子霍长明的,一共做了两个,这个太小,长明那个胖小子戴不上, 袖箭可以套在手腕上,内衬是柔软的皮质,只要对准敌人按下机关,短箭就会射出,同时袖箭上还会弹出一柄短刃, 这袖箭将远战和近身都考虑周全,很适合姜安这种小废物~ 孟不忍其实并不想给小姐用旧物,小姐应该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可是望着那双星子一样的眼睛,他听见自己应下, 孟不忍亲手给姜安扣上,告诉她机关在哪里, “这个小姐先拿着玩,等末将做了更好的,就给你送去!” 还有更好的! 团子眼睛咻的亮了,“那可以在这里…就是这里,置个小口袋嘛!” 这样她打不过,就扔迷药,迷倒自己还是敌人全看运气的那种! “可以!” 得了肯定的姜安重新笑眯眯,抱着自己空了的奶瓶一蹦一蹦往营帐外面走, 嘿嘿,高兴,嘿嘿~ 姜安的身后,孟不忍走出营帐的刹那间,注意到这边动静的黑甲兵都亚麻呆住了, 守帐的黑甲兵甚至忘了行礼, 他们参将居然出来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要不要放点挂鞭庆祝一下? …… 乱七八糟的想法从众人脑中闪过, 霍朗神色揶揄,“瞧瞧,你手下这些兵还以为见鬼了呢!” 孟不忍人狠话不多,直接给他一手肘,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这么美好的一天,别逼我揍你!” 霍朗:…… 他落后一步,嘀嘀咕咕,“你个孟不仁!” 第29章 长明 马车重新回到练武场时,太阳西落, 场上躺着不少四仰八叉的汉子,参将们一个个鼻青脸肿搭着彼此的肩膀,偶尔爽朗的笑声穿透黄沙, 夕阳的暖光照在他们身上,拉长身后的影子, 姜安耳边是吵杂的玩笑声,她一眼看过去,恍惚之间眼前出现模糊的人影, 他们亦是如此,在经历与死神擦肩而过后并排前行,笑骂彼此命大和这该死的世道, 人影距离姜安越来越远,抽象成一个虚影,最终消散在漫天黄沙中… 酿酿牵起她往姜寂臣的主帐走去,迈动短腿前行的姜安又回头看去,眼睛好像在寻找什么,又好像只是将这幅画刻在心里, 主帅的营帐真的很大,四周有巡逻的小队每隔一段时间路过,在营帐前站着的黑甲兵昂着首,满脸肃穆, 姜安挣开酿酿的手,将营帐帘子掀起小角,扎着小啾啾的脑袋探进去, 团子的目光直奔营帐的主位,找到熟悉身影后一双眼睛开心的弯着, 主位上的姜寂臣在她接近主帐便发现了, 男人发下手中的公文,锐利的墨眸在看见闺女瞬间软化, 姜寂臣:“阿安躲在那里干嘛,进来,” 被召唤的姜安撒开丫子往里冲,小炮弹一样撞进她爹怀里, 姜安:“爹,我想种地!” “嗯?” 姜寂臣揉揉她的小脑袋,有些好笑, 还没有锄头高的团子居然想种地? 他将人拎上桌案,用众人从未见过的耐心询问团子,“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要种地了?” 甚至不用姜安回答,某位王爷就已经在为闺女规划地盘了, “西苑后面还有一块空地,那儿地势不错,回府让孙管家给你圈出来,开春种地。” 被满足愿望的姜安嘿嘿傻笑,两条腿高兴的乱晃,“种了地,有了大米,爹就不用吃胡饼啦!” 姜寂臣一愣, 他原本以为姜安想要种地是去孟不忍那儿看到了幼苗培育, 小孩子玩心重又好奇,一块空地,她想玩便随她去; 原来她想要种地,是想自己和她一起能吃大米, 姜寂臣的眉眼柔和,带着护臂的大掌轻轻揉了下团子的脸颊, “好,那本王就等着你种出大米。” 其实在镇国王府,冬日里不管是他这个主子还是府中小厮都很少吃精米, 这个规矩从他来到边关便立下,一直到如今团子入府, 孩子的肠胃弱,她是镇国王府的特例… 终于等着这父女温情完了,胡晏才一手一个放了孟不仁和霍朗这两个没眼色的家伙, 孟不忍:“末将孟不忍见过主帅!” 霍朗:“见过主帅!” 姜寂臣抬眸,看了站着的两人一眼就收回目光, 不为别的,太邋遢! “舍得从你营帐里出来了?” 他语气平平,并没有责备的意思,更像是旧友之间的询问, 孟不忍放下抱拳的手,长发下阴翳的眸子散去沉寂其中的戾气, 他半开玩笑的说道,“王爷都派了小姐来末将营帐,末将自然要出来!” 姜寂臣作为南商手握重兵的并肩王,哄闺女哪里还需要特意找孟不忍做玩具, 再珍奇的东西,他都寻得到, 此举不过是希望孟不忍不要将全部精力耗费在幼苗培育这件事上, 此事并非一朝一夕,更不能像他这样玩命! 姜寂臣在姜安震惊、疑惑掺半的眼神下动手去捏团子的小啾啾, “知道就好…” “你想钻研幼苗培育,此事利国利民,本王自不会阻拦,” “钻研不是杀阵杀敌,拼上性命没用。” 王爷劝诫的时候可不多,这也就是孟不忍,若是他霍朗的话,早就拉出去打棍子了, 心里嘀嘀咕咕,霍朗小腿上猛地挨了一下, 军中的马靴前头装着铁片, 这一下虽不致命,却也让八尺高的汉子泛出生理盐水, “憨货,主帅问你话呢!” 刚准备跳脚的霍朗顿时蔫了,眼神狗狗祟祟看向上位者, 踹他一脚的将领再次好心提醒,“你儿子来找你了,在你营帐。” 霍朗:! 大恩不言谢,兄弟,请你喝酒! 霍朗装作忙忙碌碌,憨笑一声,“我回营帐…回营帐…” 姜安偷笑,原来不管在哪个职场都有人开小差摸鱼啊~ 孟不忍和主帅讲了培育幼苗的事情,提到希望在营地建个房子, 大体意思就是,我要搞工程,麻烦老板给经费… 姜寂臣大手一挥,能开采的材料自己动手,找不到的、军营没有的再去找胡晏, 胡晏拨弄折扇上的穗,狐狸眼笑眯眯的应下这件差事, 保证做到能省则省! 孟不忍:…… 姜安挪挪屁股,希望自己消失在这间营帐, 虽然孟不忍很惨,可她也没钱,她的钱还没捂热乎呢… 算是得到自己想要的孟不忍并没有在主帐多待,主要是姜寂臣嫌弃他,让他回去洗洗干净, 王爷从观砚手上接过湿帕子,给姜安黑黑的胖爪擦干净, 白嫩嫩的团子,出去一趟成了泥猴, 他手指拂过姜安腕间的袖箭, 有点旧,衬不上他的闺女。 姜安可没错过她矜贵的爹眼中的嫌弃, 小团子小手糊在袖箭上,生怕姜寂臣一个不顺眼给扔咯, “孟参将说了,会给窝做新的!” “啧…” 姜寂臣压下蠢蠢欲动的手,“喜欢就戴着玩吧。” 等回府,他就去库房翻翻看… “饿不饿?一会儿咱们去长明村,” “今晚在那儿吃饭。” “长明村是哪里咧?” 姜寂臣放下帕子,很满意在他的杰作下重新白嫩嫩的团子, 声音低沉的给姜安解释这个村子的由来, 长明村是一个统称,是护国军主营附近大大小小的村子, 它们都叫长明, 长明,信仰长明,责任长明… 里面住着的是将士们将家搬到千里迢迢之外的亲属以及不能继续冲锋的伤残兵, 他今日来主营坐镇操兵训练是为安抚人心,这长明村是一定要去一趟的。 擦干净了团子,离开的胡晏再次进入主帐, “主帅,马已经备好,可以出发了。” 姜寂臣将团子捞到怀里,掂了掂手上的重量,“让霍朗的儿子和阿安一起坐马车吧,” 两个孩子在一起,路上也不会无聊… “好,我去告诉霍朗。” …… 第30章 霍长明 前往长明村的浩荡队伍里,几名将军和百人有余的亲兵护卫跟随,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装着满满的都是粮食、布匹和活禽, 霍朗立于马前,糊了一把儿子的脑袋,催促他赶紧去马车上, 霍长明一步三回头,眼睛恨不得黏在威风凛凛的战马上, 心里给自己的老父亲记上一笔,说好了要带他骑大马的… 他回去要告诉娘! 赶马车的是熟悉路况的黑甲兵,正言和正律两个人护在马车两边, 霍长明晃晃脑袋拒绝被抱上马车, 他拍拍自己壮实的小身板,“我可以自己上去!” 说罢,就像小牛犊一样窜了上去。 马车里坐着的姜安明显感觉车体一阵晃, 下一秒霍长明就钻了进来。 七岁的娃娃,随了他爹的身形,又壮又高,却唯独没像了霍朗的黑, 霍长明脸上有肉,却不显着胖,五官细看还有几分精致,眼睛里往外冒着憨气,他毛躁的头发被整齐束起,身上靓蓝色绫缎袍子衬着人更亮眼,衣服的袖口和领口都缝了白色兔毛,足以见得家里人厚厚的关心, 姜安看霍长明的同时,他也瞪大了眼睛看这个漂亮的小娃娃, 好好看的小妹妹! 此刻,他想要个妹妹的希翼达到了顶峰, 学堂里,李家的小子就总炫耀自己妹妹,整天妹妹长、妹妹短的,听的他牙疼… 霍长明在他爹这几天坚持不懈的洗脑下, 心里早就把姜安当成需要他保护的妹妹, 他咧开嘴,一口牙齿格外白,笑得憨里憨气,“安安妹妹…” “我叫霍长明,就是长明村的长明,” 敦实的娃子突然扭捏,“我可以当你哥哥吗?” 这样,他去学堂就可以告诉自己的玩伴,他也有妹妹了,啊哈哈哈哈~ 姜安眨眨眼,霍长明的憨在她眼中与霍将军那张脸重合, 确认了,就是亲生的! 对上霍长明那双修狗眼,拒绝的话被她吞了回去, 姜安:“好哒,哥哥。” 霍长明:! 嘿嘿嘿~ 队伍行进,姜安的小手上已经堆了很多小物件,她抱着有些吃力, 这都是霍长明从身上掏出来的, 要不是酿酿在一边儿阻止,估计现在他脖子上戴着的金锁都得摘下来送给妹妹。 小物件里,有装着碎银和金珠的荷包,有把玩的玉老虎,还有弹弓和草编的蛐蛐等等… 团子将这些东西交给酿酿,一双漂亮的眼睛落在身上一干二净的霍长明身上, 这孩子,回家会挨揍吧… 霍长明:“我家里还有很多玩物,我下次都带出来送给妹妹!” 好小子,你真孝啊~ 莫名有点心虚的姜安小手伸进口袋里,摸出来一块金锭,“你送我玩物,我送你这个!” 霍长明接过去,脸上的笑容更大,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倒不是因为这是金子, 这可是妹妹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 外面的风很大,马车里两小只倒是开心的紧, 霍长明时常随母亲回长明村,对村子里面很是熟悉, 今日姜寂臣要去的是长明村中两个最大的村子,住着军中家眷和不能继续从军的伤残、老兵, 他如数家珍一般告诉妹妹,哪家姨姨做的饭菜好吃,哪位叔伯坐的弹弓最好用, 还有村子里的小霸王是谁家的, 提到这儿,他格外骄傲, 村里的小孩子放养长大,在田里野惯了,平常磕破点皮都不打紧, 要是哪两家的孩子打起来了,大人之间也只是一笑而过, 再不济闹得狠了,拎回家一个娃娃一个大逼兜就好了~ 霍长明长得敦实,村子里的孩子都打不过他, 他拍着尚不强壮的胸脯,小小的娃娃许诺,“我保护安安妹妹!” 姜安坐在软垫上,两条短腿在半空晃荡, 她圆眼里倒映着霍长明的样子,弯成月牙,最近她好像一直都在被保护着, 泡在蜜罐里的团子点点脑袋,头上的啾啾乱晃, “好~” 背景板酿酿瞥了一眼霍长明, 如今的小娃娃都会来抢她的活干了。 到了长明村,士兵将车队的东西卸下,其中一部分由霍朗带队送到其他村子, 军中家眷早早出来等着,见了马上的男人,跪了一地, 因为都是些女眷,姜寂臣只是颔首让众人起来, 他解散了带来的百人亲兵,家眷在长明村的就让他们回到各自的家中, 家眷不在的,便去看望儿子战死的老母。 姜安有些好奇村子长什么样子,便推开马车的小窗来看, 马车里粉雕玉琢的娃娃在阳光下格外耀眼,粉嫩嫩的模样使得道路旁的姨姨目不转睛去看, 这就是主帅家的闺女呀, 之前裕富楼宴请四方,那场面…回村的人提起过, 藏在大人身后的小孩也好奇的打量… 姜安旁边,霍长明也挤出个脑袋,妹妹、妹妹个不停, 惹得那些小孩羡慕不已! 姜寂臣掉转马头,战马急躁,用马蹄重重踢在地面,马上的将军威风凛凛, 每日一感叹, 她爹真俊! 最后姜寂臣在另一个村子下了马, 姜安被酿酿抱出马车时,她爹正扶起最前面艰难行礼的老兵, 老兵只有一条腿,拄着自己做的拐杖,看向年轻的主帅时那双苍老的眼睛湿润, 这样的老兵不是一个,一整个村子都是这样的, 老兵身后站着很多依旧穿着甲胄的他们, 他们相互搀扶… “这是主帅的女儿?” 姜寂臣低头对上姜安懵懵的眼睛,冷硬的眉眼柔和, “她是本王的嫡长女,名姜安。” 为首的老兵连连应好,看向姜安时真心实意的夸赞, “主帅的女儿与您极像,将来定如您一般风华绝代。” “小姐若是不嫌弃,可以时常来村子里玩,我们这些军中的老人儿没什么本事,还会做些小物件哄您开心…” 他的眼睛看向姜安就像在看家中小辈一样慈爱, 姜安坐在她爹怀里,漂亮的眸子里没有害怕和嫌弃, “好哒,谢谢伯伯!” “我一定会经常来玩哒!” 第31章 衣食无忧,岁岁年年 迎了主帅进村子,为首的老兵带他们一行人去了村子里最大的空地,那里搭了个草棚, 因为姜寂臣的到来,棚里原本烧得柴火也换成了品质还算好的炭火, 姜寂臣正在与张伯交谈村子里的来年春耕的农具和储备的粮食种子, 几个伤兵走近,他们将怀里拿来的玩物放在姜安面前, 后退几步站定于姜安几步远的地方,神情拘谨又暗藏热切, “小姐,这些玩物都是村里人自己做的,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木马、短木剑、弹弓、拨浪鼓,还有雕刻精致、憨态可掬的木娃娃等等… 在姜安团子面前摆成一座小山,眼睛都看不过来, 她拿过一个骑在马儿身上高举剑刃的将军娃娃抓在手上, “谢谢伯伯。” 精致的团子坐在小板凳上仰起脸认真道谢, 伤兵沉浸在小姐的伯伯中无法自拔,走的时候步伐漂浮,像是喝醉了… 张伯分出心来暗暗白了他一眼,没出息! 转身就去做饭的厨房交代,给小姐做点好吃的,各家家里有什么孩子喜欢的都拿出来! 饭桌上,姜寂臣、姜安和胡晏还有张伯几名有威望的伤兵同桌, 饭菜并不精致,却都是家常,酒水是热汤烫过的,每个人脸上都是真情实感的欢喜, 姜寂臣作为主帅并不是一次来村里,他从未端过王爷和主帅的架子,其他桌上是什么,他这张桌上就是什么, 姜安想,这也是这些老兵这么尊敬这位年轻的主帅的原因之一吧… 小孩子的饭是最后端上来的,有些陈旧的托盘上装着的是这个村子能找出来的最好的吃食, 一碗热腾腾的加了肉的粗面,一盘方方正正的马蹄糕,还有煮过的羊奶, 姜安和霍长明面前摆着的一模一样,并没有区别对待, 在这些老兵眼里,孩子就得吃的好,主帅家的孩子更得吃好的! 总归是糙了半辈子的汉子做出来的,面条很粗,面质却很白,肉铺了厚厚一层, 姜安非常给面子的吃了满满一碗,毛茸茸的脑袋恨不得整个埋在碗里, 看的张伯他们心里更高兴! 离开时太阳已经躲到了山的后面,张伯用村里能找到的最好的料子缝了个布袋, 布袋里面装着的是粮食的种子, 他将种子送给小姐, 在张伯的家乡,这是年长者对孩子最美好的祝愿, 他苍老的手上拎着布袋,脸上表情有些忐忑,不知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合规矩, “标下祝愿小姐衣食无忧,岁岁年年。” (注:意思为部下。出自《明熹宗实录·卷之三十三》。) 姜安下意识看向姜寂臣,男人虽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却也同凶兽般收起了利爪, 她得了她爹默认的首肯,两只胖手接过布袋,弯下腰和张伯道谢, “谢谢张伯~” 霍长明也没有被落下,捧着布袋笑得开怀。 姜安想回礼,可身上唯一带着的金锭子给了霍长明, 不要问她为什么只带一块,问就是太沉了! 团子空着的小手扣扣脑袋,噌的眼睛亮了, “张伯你等等哈!” 只见一身红火火的团子蹲下来,咻的揪掉鞋子上坠的大珍珠, “给!” “这…这标下不能收!” 张伯连连摆手,眼神心疼,多好看的小鞋子呀… 不收? 姜安瞪眼,小团子鼓起脸颊,神色很是认真, “要收!” “你送我,我送你,我们系好盆友!” 姜寂臣捂脸,平淡的声线无奈,“张伯,她既给你,就收下吧,” “不然,可就要闹了…” “诶,好!” 霍长明在身上摸摸索索,显然也想送点什么, 可他身上的好东西在马车上都给了妹妹,身上除了脖子上的金锁就剩下妹妹给的金锭子, 虎头虎脑的他当机立断就要摘下金锁, 妹妹给的不能送,送金锁! 身后胡晏一把钳住他的手,清俊的脸上闪过无奈和好笑, “你要是把金锁送人,你娘回去得扒了你爹的皮!” 这金锁可是自霍长明出生就戴着的… 霍长明撇嘴,我娘扒我爹的皮,和我有啥关系… 虽然心里大逆不道,手还是老老实实放下。 回程的马车在裕福楼停下,霍长明窜下马车,对车上的安安妹妹摆手, “妹妹,别忘了哈~” 说罢就一边喊娘一边往裕福楼里跑, 他还没忘记自己要告他爹的状, 霍长明:“娘~爹骗我,他不让我骑大马…呜呜呜…” 回到王府,已是晚上, 玩了一天的团子软趴趴倒在她爹的肩膀上, 身侧候着的孙管家放轻了声音,“主子,后院已经打理好了,小姐随时都能搬过去。” 姜寂臣:“过几日再说吧。” 说罢,就抱着姜安回了主院, 迷迷糊糊的姜安还不忘询问,她今日收到的礼物有没有搬回来… 主院里,沐浴之后的男人穿着宽松袍子,单手撑在额角,在烛火下看书, 床上睡着的团子突然发出难受的呜声,被姜寂臣精准捕捉, 之前姜安夜半发热还心有余悸,他连忙放下书去床前查看, “阿安?” 姜安眼皮掀起一条缝,困倦又难受,让她瘪了嘴, 刚想说话,腹中又是一阵翻腾, 她爹白底银纹的袍子被吐了一身… 姜寂臣来不及思考太多,眼中惊慌闪过,厉声让人带府医过来, 着急的老父亲最后等到的结论是,团子吃多了, 吐出来就没事了,接下来几天食清淡些就好… 衣服都没得及换下的姜寂臣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又被气笑了, 主屋里又是一阵忙碌, 姜寂臣从浴桶站起身,伺候的孙管家奉上衣袍, “主子,小主子不舒服,夜里可能会闹,要不您今夜睡在厢房,奴才守在这儿,” “您明日还要处理公务…” 姜寂臣接过衣袍套在身上,“无妨,我守着就行,” “你身体不好,早些回去休息,夜里主院有事,也不用特意过来…” “诶,奴才谢过主子。” 孙管家嘴上应着,却一夜没睡好, 这小主子现在就是他的命根子,哪里能睡得下… 第32章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次日,主屋里迟迟没有声响, 床榻上,姜寂臣侧躺着,安睡的样子倒是少些攻击性,紧闭的眉眼下还有淡淡青色, 显然昨夜并没有睡好。 他用胳膊圈出来的空间里,姜安双手撑在被子上,撅着屁股坐起身, 她打了个哈欠,圆眼还盛着没睡醒的眼泪,精神倒是不错, 姜安见她爹还没醒,也自知理亏,便抬起短腿摇摇晃晃下床,准备自食其力, 主屋烧了地龙,团子不穿鞋袜哒哒跑向门口…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时,候着的孙管家与小主子四目相对, 只见小主子竖起小手指,示意他小声些, 一早上就能见到精神头满满的小主子,孙管家笑得见牙不见眼,很配合的压低声音, “小主子醒了,怎么不穿鞋袜呀,这地上凉…” 没有凳子高的团子将门推开个缝隙,动了动脚丫,语气格外认真的回答,“不凉呀~” “爹还在睡觉觉,你们悄悄的进来…” 她伸出手,一双圆眼望向孙管家身后的酿酿,“酿酿,我今天要自己漱洗呀~” 进到主屋,珠帘轻纱后隐约能见一人影靠在床榻上坐着, 孙管家掀起轻纱绑在两侧的柱子上, 床榻上的姜寂臣一头墨发随意用丝带束在身后,身上长袍慵懒, 他狭长的眸子落在外间光着脚跑来跑去的姜安, 团子奶声奶气的不肯穿鞋,让身经百战的酿酿都无从下手, “阿安…” 男人的声音还有未睡醒的哑, 姜安听到声音,小炮弹一样跑进里间,“爹,早桑好呀~” 小团子眼睛弯成月牙,仰着头看他时眼中盛着满天星辰也不为过, 姜安:今天你快乐了嘛,今天我很快乐呀~ 姜寂臣心情颇好的弯起嘴角,大手将团子捞进怀里,“不穿鞋就乱跑,昨晚腹痛你忘了?” 他语气很轻,口中责怪的话轻飘飘的,手上还不忘给闺女穿鞋, 姜安扭扭小屁股,捂着两只耳朵奔向酿酿, 胖乎乎的背影毫不留恋,惹得姜寂臣笑骂。 …… 早饭过后,姜寂臣带着观砚出府, 除夕过后,各国使者来南商国贺岁,这驿站如今在加紧修缮, 今日他便是去驿站问过进度,之后便要去军营处理公务, 今日的姜安也很忙,她忙着准备翻墙。 一身嫩黄玉扣锦袍的团子先是绕着院里的公孙树跑了几圈,又带着酿酿和两个侍卫奔往之前去过的西苑, 酿酿以为小姐是去看羊,便也没有过问,直到… 直到,姜安站定在王府围墙处, 团子拉着酿酿的手,另一只手比划,“酿酿,就这样,咻…带着窝飞出去!” 酿酿沉默了, 身后正言嘴角抽搐,想笑又不敢,“小姐想出府?” “是呀,是呀!” “霍长明说带我去学堂玩,他说学堂附近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当面哥哥,背地就霍长明是吧~ 正言:“小姐,您其实可以从正门出去的…” 正律点头同意,“小姐,王府是您家,只要王爷没禁您的足,您可以随意出入。” 其实,禁了足,再来翻墙就行。 正律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决定还是不要教坏小姐… 成功被说服了的姜安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她自己的家干嘛要翻墙! 转念一想之后,团子单手叉腰,“窝的家,我想翻墙就翻墙!” 就翻! 酿酿眼神无奈,抱起理不直气也壮的小姐,对正律说道,“我和正言先带小姐出去,你去告诉孙管家一声。” 正律:“嗯。” 四个人分头行动,如姜安所愿,酿酿脚上轻点墙体,身体飘飘然落在墙头, 而此刻原本应该在学堂行开学礼的霍长明正坐在镇国王府门前的台阶上,双手柱在脸颊等他的妹妹… “哥哥!” 嫩黄色的团子一蹦一跳,脑袋上一样颜色的发带坠着毛球,可爱的紧! 霍长明噌的起身,张着两条胳膊就奔向姜安,“妹妹!” 姜安的脚步一顿,后知后觉脚趾扣地,这是什么大型认亲现场嘛? 霍长明沉浸在快乐里,压根没注意妹妹的动作, 一个蠢虎扑食,姜安被抱了满怀,他身上的松香钻进鼻子里,倒也不讨厌… 霍长明就读的学堂是崇州府的官学,与镇国王府同在城东, 七岁的小子轻而易举抱起团子,还不忘将早上娘亲给自己带的零嘴送给妹妹, “入学礼快要开始了,我抱着妹妹走,快些!” 迟了入学礼,老夫子又该念经了! 南商学堂的入学时间与姜安知道的并不相同,这里的入学时间按照农忙时节而定, 学堂每年有三次入学,一是年初农忙还没有开始,二是八月燥热之气渐渐褪去,三是十一月天大寒之时, (来自汉代崔寔《四民月令》的记录) 如此,学子既能在农忙时帮助家中,又不会误了学业。 只是这种学制在州府的官学已经很少见了,更不要提富贵之地和京都,贵门子弟哪里需要担心这些… 紧赶慢赶,学堂的入学礼已经开始了,霍长明牵着姜安, 两个娃娃猫着腰狗狗祟祟,趁着守大门的老者转身时偷偷溜进学堂, 那老者明显认识霍长明,瞪着眼就要喊他站住, 随后而来的酿酿面无表情拿出镇国王的令牌,眼神冷漠,嘶哑的声音暗含威胁, “你什么也没看见。” 老者抖抖手,缓缓转过身面对墙壁自语,“年纪大咯…” “我的公子啊,您跑哪去了!” 十二、三岁的小厮两只手拎着满满的东西,见到霍长明像是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两眼热泪盈眶, “哎呀我去找妹妹了,怎么样,夫子发现我没有?” 小厮的目光落在公子牵着的漂亮团子身上,眼睛都直了, 他家公子这是拐了谁家的孩子回来啊? 看她的穿着,家里恐怕非富即贵, 想他安福勤勤恳恳陪伴公子七年,终于是活到头了… 霍长明拍拍安福的脑壳,语重心长的劝慰,“放心吧,这真的是妹妹,我们认识的!” “安安的侍女还跟着呢…” 有被安慰到的安福又支楞起来了,将手上装书和笔的布袋交给公子, “公子,还没到您呢,你悄悄进去,夫子不会发现的!” 官学的学堂很大,从大门进入后是假山景致,长廊直走是学子们上课的地方,君子六艺大都在这里教授,东苑是监院和夫子休息的,西苑则是学子们休息的地方,学子上课,小厮和书童便等在西苑。 霍长明牵着姜安走远,团子还不忘回头对酿酿和正律摆摆手,模样乖巧, 安福:“两位随我去西苑吧…夫子授课的地方我们这些下人不能过去的…” 酿酿没理他,她是小姐的侍女,必须跟在小姐身边,就算是足够安全的学堂也不行! 一身青色劲装的英气女子就这样当着安福的面飞身而起,身影跳跃间消失在视线中, 安福瞪大眼睛,手指指向酿酿消失的方向,看向正律, “她…她…” 随后而来的正言气喘吁吁,“你们走的还挺快啊,” “小姐呢?” 正律拍他的后背,让弟弟站直,“走了,酿酿跟着呢。” 正言:“哦…” 安福:…到底有没有人在乎我! “你们是哪家的啊?” 霍将军的同僚,他随公子也见过几个,家里都没有这么大的孩子呀? 可除了这些将门,哪还能找出功夫这么好的侍女啊! 正言一手握着长刀,胳膊搭上他哥的肩膀,少年痞气, “镇国王府。” “和你家公子进去的,是我们王府的嫡小姐。” 安福差点给跪了,一时间哭笑不得, 好好好,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第33章 妹妹,谁是谁妹妹 学堂正院题名无尘,青白色的高墙隔绝了无尘院和外界,一道不过两人宽的院门上牌匾题名无尘院,左右门柱挂有一幅对联, 诸君骨格尽峥嵘,宝剑终须铸得成。 (出自刘大观的《示书院诸生》) 姜安虽不识得,却也能感受到提笔之人的风骨卓然, 院门的横木很高,霍长明将布包斜挎,把妹妹抱在怀里跨过, 院中种着不少青松,与霍长明同穿学子服的孩子们排成长队, 队伍的前方,一名素色长袍的老夫子正在为学子洗笔, 也是现在,姜安才明白,所谓洗笔礼并不是真的清洗, 那老夫子肃着脸,站在他面前的学子要先拜过先贤,再由他为其正衣冠,最后学子交上六礼束修,才算礼成。 霍长明站在队尾,与妹妹悄悄讲话被前面排队的学子听见, 他转过头本想凑个热闹,却发现自己同窗怀里抱着个白嫩嫩的团子, 同窗惊了一下,稚嫩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霍长明,你哪儿偷来的孩子!” 他的眼神落在姜安肉乎乎的脸颊上, 七八岁的年纪,连睡觉尿床都控制不住,此刻生生压住自己想要捏捏的手, 他的声音引得其他人都向后看去,一时间队伍里窃窃私语声愈大, 霍长明仰着脖子,神情骄傲,“这是我妹妹!” “妹妹…” “妹妹,你吃饴糖嘛?” 霍长明凶巴巴瞪了一眼同窗,“她不是你妹妹,是我妹妹!” 那位同窗也不恼,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无所谓摆摆手,“什么你的我的,前几天你还要和我拜把子呢,” “你妹妹就是我妹妹!” “是不是呀,妹妹~” 姜安摇头,圆眼真诚,“你不是哥哥…我都不认识你。” 可不是谁都做我姜安的哥哥哦,先v500看看实力~ “霍长明,你把谁家孩子偷出来了,赶紧给人家送回去!” 特意从前面换到队尾站着的李星桑一张正太脸格外严肃, “若是她家中长辈发现孩子丢了,会多着急!” 正太端得少年老成,一本正经得持续教育,“我知你艳羡我有妹妹,可你也不能偷孩子,” “梁上君子哪里算得上是真君子!” 霍长明的脸红扑扑,鼻息很重,不是羞的,而是被气得, 早知道平日里就多看些书,也不至于现在想回嘴都找不到词儿! 霍长明:“李星桑,你胡说,安安就是我妹妹!” 他放下姜安,将团子护在身后,撸起胳膊就要上前, 笑死,说不过,总能打得过吧! 李星桑也不惧他,手指着姜安质问霍长明,“她若说你是他哥哥,我便信,你让这个小妹妹说!”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姜安一个团子身上,她还有点懵的眨巴眨巴眼睛, 谁懂啊家人们,我就是想出来玩而已啊! 姜安看着小正太,赶紧给霍长明正名,不为别的,她担心一会儿这些赤子心性得孩子去大街上给她找爹去… “他是我哥哥呀,我跟哥哥出来玩的~” 李星桑皱着眉,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咱们不过休沐半月,你就有这么大的妹妹了?” “后面吵什么呢!” “夫子…” “夫子过来了!” 三两个孩子围在霍长明前面,将他身后得团子藏得严严实实, 夫子向来严苛,若是发现霍长明带了妹妹来洗笔礼,肯定要被打手板! 这群豆芽大的孩子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姜安抬头,对絮着长长胡子的老夫子笑得乖巧, 他们忘记了,自己多矮,夫子有多高,根本就挡不住好不好! “霍长明!!” 夫子气得瞪眼,手里的戒尺指向缩着脖子的霍长明, “是不是你!” 姜安看向她哥, 你平时在学堂得淘气成什么样,才能让夫子这么肯定啊… 霍长明脚步挪动,小声认错的同时还不忘挡住妹妹, “夫子我错了…” “你小声点,吓着我妹妹了…” 旁边的学子看看可爱乖巧的姜安、又看看凶神恶煞的老夫子,点头附和, 就是就是! 姜安:这可不怪我嗷! 老夫子气得胡子乱颤,好好的洗笔礼被打断不说,这群浑小子还包庇做错事的霍长明, “开学洗笔礼被你们打断,是对先贤的不尊敬,身为学子,不以身作则,反倒包庇犯错的同窗,” “幼时便如此行事,长大如何能行事刚正、庇佑一方百姓!” “每人十个手板,然后都到先贤画像前反省去!” 十个手板,还要罚站? 姜安双手叉腰,嫩黄色的团子冲到这些学子前面,“我是哥哥带来的,” “你罚哥哥就好了,干嘛罚他们!” 他们什么都没做,站在霍长明前挡着也不过是希望自己不要被夫子发现, 怎么说,她姜安都不能任由这些小豆芽因为她的事被打, 霍长明点头,丝毫没有认识到不对劲,“就是,我一人犯错我认,夫子为何罚李星桑他们…” 老夫子垂下眼睛看了看三岁的娃娃,脸色倒也没有刚才那般严厉, “你几岁了,可有启蒙?” 姜安:“我三岁了,” “启蒙是认字吗?” “我不认字。” 李星桑:不识字,为啥这么骄傲?? 老夫子闭了闭眼睛,眼不见心为静, “他们入学堂学习圣贤书,若是如今连如此小事都不能公正处理,将来如何为万民立命!” “老朽罚他们,是要让他们记住,理法何意,” “就算是同窗也不得徇私!” 团子指了指李星桑,稚嫩的声音响彻无尘院前厅,“夫子说他们帮哥哥是错的?” 老夫子:“正是!” 姜安圆眼闪过狡黠,“可他们帮的不是哥哥,” “他们帮的是藏在哥哥身后的窝!” 团子仰着头,肉乎乎的脸特意绷着神情,严肃不够可爱倒是不少, “夫子说要他们长大后形式端正、庇佑一方百姓,” “安安也是百姓,他们不用长大,刚才就在庇佑窝这个百姓,” “夫子应该夸他们!” 三岁的孩子,便如此条理清晰,他这个夫子一时间竟觉得这孩子说的没错, 老夫子当着自己学生的面被三岁的乃娃娃一番反驳,面上挂不住, 他甩动长袍的袖子,“你个娃娃口齿伶俐,倒是会强词夺理!” 姜安:“窝说的就素事实,你不能罚他们!” 老夫子:“老朽才是学堂的先生!” “便如你所说,他们没有包庇同窗,可洗笔礼被打断,也该罚!” 姜安瞪眼,嘿~这个老夫子, 既然如此你可就别怪我了嗷! 她指了指自己脚下这块地方,又指了指前厅台阶之上, “洗笔礼明明就是你自己下来才打断的,你要罚也应该罚你自己!” 老夫子还想说什么,被姜安竖起手指打断,“夫纸,你可不能因为你是夫子就免去责罚,” “若是夫子这点小事都不能公正对待,如何为万民立命!” 老夫子:“你!” 姜安仰头,团子亿脸的不服气,又开始她的姜言姜语, “窝都说了,哥哥错了哥哥认罚,是你偏要罚他们!” 老夫子气得胡子颤颤,连说三个好字表达自己的气愤, “你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孩子!” 姜安惊讶瞪眼,咋地,你还想找我家长?! 她眨动无辜的大眼睛,“我是哥哥家哒!” 你问东,我说西,反正别想找家长, 哥哥可以挨揍,安安不可以! 第34章 遇刺 学堂门口的横木上, 姜安和霍长明并排坐着, 团子双手托腮,撅着嘴样子还是很不服气, 一旁的霍长明抱着自己有些红肿的手呲牙咧嘴, 就在刚刚,他俩一大一小两个团子被夫子双双拎着后脖颈丢出学堂, 身后正言脑袋抵在他哥肩膀上,自己的肩膀抖个不停, 姜安蹙起小眉毛,三岁的团子有点忧愁,李星桑他们倒是没有被罚,可霍长明开学第一天就被赶了出来,那个老夫子还扬言要找家长, “哥哥,霍将军回去不会揍你吧…” 霍长明闻言嘿嘿一笑,“我爹不揍我,” 毕竟他爹比他更讨厌上学堂~ 似是想到什么,他脸上开心的表情垮下来,“可我娘会揍我…” “那我和你一起回家吧!” 姜安蹦蹦哒哒站起身,脑袋上的毛球晃动,“这样,姨姨要是揍你,我就…我就,” “帮你求求情?” 要是还不行,她就去找她爹! 霍长明稚气的脸上写满了感动,他豪气的摆摆手,大言不惭道:“没关系,是我要带妹妹来学堂玩的,我自己回去挨揍就行,不用妹妹陪我!” “而且,娘亲最近揍了我好几次,也应该揍累了吧…” 揍了好几次? 姜安不确定的挠挠耳朵,“姨姨为啥揍你?” 她爹就不会揍她! 霍长明:“哦,我想尝尝胡饼用火烤出来是什么味道,一时没注意火烧出来了…” 要不是厨房的师傅来得及时,他娘差点就要失去大半个裕福楼! 姜安:你是真该揍啊! 姜安小表情震惊,霍长明也颇不好意思,小声为自己辩解,“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都不烧胡饼吃了!” 提到吃的,霍长明一拍脑袋,牵起姜安的小手将人往外带, “妹妹,咱们走!学堂附近有一家干果铺子,他们家的梅子可好吃,” “他家旁边还有卖包子的、馄饨…这个时候应该有卖冰糖葫芦的吧…” 霍长明每说一样,姜安的眼睛就亮几分,小短腿倒腾的越来越快, 就这样,还不忘回头招呼酿酿他们快跟上, 至于霍长明的小厮,早就被他家公子忘到脑袋后去了。 不过几盏茶的功夫,正言、正律手里就捧了好几样零嘴, 酿酿抓住包着大包子的油纸一角,另一边抓着的是姜安的胖手, 她蹲下来靠近小姐,嘶哑的声音说不出的温柔,“小姐,您昨日积食,府医说了最近都要吃的清淡,这包子不能再吃了!” “那好吧…” 想起昨晚她爹的着急,姜安委屈巴巴的收回手,巴巴的小眼睛恨不得黏在包子上, 一旁陪着的霍长明趁机会塞给姜安一个梅子,“妹妹吃梅子,梅子不饱肚子!” 这条街并不长,两面都是高门大院,越往前走是一条幽长的胡同,白日下幽暗的深处拐向不知何处, “小姐,再往前没什么好玩的了,咱们回去,好不好?” 霍长明往前看了看站在不远处卖糖葫芦的大伯,神情有几分不情愿, 妹妹还没吃到糖葫芦呢! 团子从高兴到起飞的欢喜中抬头,略微思索一番后就同意了酿酿的提议, 幽长的胡同寂静无声,怎么看都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霍长明稚气的脸上表情一换,牵着妹妹的手毫不留恋转身, 妹妹说走,那就走! 变故就发生在姜安转身的那一刻, 她转过身原路返回,身侧站着酿酿,而正言、正律此刻在姜安两三步远的正前方, 暗处的箭羽划破空气直奔姜安和霍长明而去, 与此同时酿酿的身后,高墙后钻出一道身影,刀刃带着凛冽的寒光直冲冲砍向她, 细微的声音被酿酿捕捉到,暗沉的眸中杀意一闪而过,一瞬间她身上的气势就变了, 酿酿一只手抓住小姐的胳膊,身体扭转,衣摆飘飞间挡在那支箭羽前, 空着的手未持武器,素白的掌心内力翻涌,将箭羽在距离手掌不过两三寸的距离打退, 也正因为酿酿让开位置,姜安清楚看见刺客那双阴翳的眼,他的刀锋席卷着一招毙命的杀意对准了自己, 团子冷下脸,稚气未褪的圆眼不见恐惧, 她将身侧亚麻呆住的霍长明推向靠近的正律,小短腿向酿酿身后退了一步,冷声吩咐正律保护好哥哥, 姜安相信酿酿能解决这个麻烦,而她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待着,不拖后腿! 眨眼的功夫,原地的酿酿身如鬼魅般冲到刺客面前,她手中软剑如水蛇一般缠绕上长刀, 看似毫无力道的回击,却让刺客寸招难进, 酿酿飞起一脚将人踹飞在墙上,手腕翻转间软剑直逼心口, 正言一手执刀,一手将小姐护在怀里, 空中,独属于镇南王府求救的烟火炸响, 不知是不是烟火的出现让暗处的人想要速战速决, 更多箭羽从那条幽长的胡同口射出,十几个与刚才那名刺客装扮无二的黑衣人奔向这边, 酿酿取人性命的动作并未被打断,她横掷出软剑,身体半空转圈与箭羽擦身而过,软剑打着圈,剑锋擦过刺客脖颈, 再次落地时酿酿手中执剑,那名刺客已经身前染血,了无声息… 刀剑与箭羽碰撞,姜安死死抓着正言的衣襟,眼中世界天旋地转, 正言与正律并排而站,酿酿拎剑冲进刺客堆里,嘶哑的声音散在风中, “带小姐先走!” 血洒在地面,乍开朵朵红花,肃冷的深秋时节,妖艳异常, 姜安温热的小手糊在霍长明的眼皮上,“哥哥,闭上眼睛…” 小孩子,看多了晚上容易尿床! 正言与正律并未犹豫,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身后大多数刺客都被酿酿以强悍的实力拦住, 冷风吹在脸上,姜安抱着正言的脖子,大眼睛看向正飞檐走壁紧追不舍的刺客, 小小的团子眉毛紧皱,“前面是学堂…” 学堂里面,只有夫子和霍长明这般大的孩子,连个侍卫都没有… 正言大掌护在团子身后,侧身躲过一只箭羽,“小姐放心,这些刺客不会多生事端!” 烟火他已经放了,按照府上暗卫的速度,只需要半盏茶的时间… 十几个刺客,酿酿加上他们兄弟二人中的哪一个都能轻松解决, 可小姐和霍将军家的孩子还在这儿! 第35章 遇刺(2) 街边的小贩听到远处异响,劳动人民八卦的本能让他们抻长了脖子想看看怎么个事, 正言和他哥一人抱着个团子,深色的侍卫服饰倒是看不出来血迹,垂手而执的长刀上,一滴血珠缓缓滴落, 正言:“镇国王府办事,都闪开!” 他高声一呵,狭长的街道上小贩四散开,学堂大门口的老者招呼着就近的百姓,几人动作迅速的关了那扇朱红色大门, 听到大门紧闭的声音,姜安并未回头,心中却是踏实了几分, 高墙上,一名刺客飞身而下,剑锋直指正律, 后者边跑边抬起长刀,想要抵抗, 霍长明紧闭的眼睫轻颤,一阵风从正律身侧刮过, 只见一道藏青色虚影撞上那名刺客, 刺客握剑的手被男人大力折断,整个手掌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上翻,刺客疼得眼球恨不得瞪出眼眶,声音被掐在嗓子发不出来, “嘭”的一声,两道人影上下叠在一起砸向石板地,激起一层灰尘, 男人松开手,泛着猩红的眼抬起直逼剩下两名穷追不舍的刺客, 正言停下脚步,风吹过时看清来者的侧脸, “孟参将?” 他身上的肌肉松弛,孟不忍来了,他们也就不用等府上的暗卫了, 姜安安坐在正言怀里,眼睛不停望向长街尽头,酿酿怎么还不出来? 听到头上正言喊孟不忍的名字时,团子有几分迷茫的看向反追向逃命的刺客的男人, 孟不忍?他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在军营? 那刺客扣动弩机想要逼退孟不忍,逃命而去,却不曾想人家压根就不躲, 他空手抓住飞射的短箭,单手折断,脚下踏着墙体借力,如同盯上猎物的恶狼,利爪抓向刺客的腿,将人扯着砸向地面, 伴随拳拳到肉的闷声,姜安两只胖手捂上自己的眼睛, 这下,她算是明白,为什么霍将军叫他孟不仁了… 此时,酿酿也从另一边施展轻功回来,青衫上沾上几处血污,杀人的软剑此刻就缠绕在她盈盈一握的腰间, 酿酿与站在墙头上的王府暗卫笔画几个手势,那人望向姜安团子这边,随后几个跳跃间消失在原地。 这里满地血腥,并不适合交谈,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路过前来收拾残局的府衙小吏, 正言:“方才多谢孟将军!” 孟不忍擦去手上的血迹,几分阴翳的眉眼舒展开,没有了昨日的邋遢模样,他模样倒也清俊, 并不张扬的气势让他看起来很有迷惑性,眉眼间藏不住的阴翳平添了几分别样的美, “无妨,我原本要去王府的,路上看见了烟火就赶过来了,” 他从怀中拿出昨夜新做的袖箭,“这是末将昨夜新做的,今日就是来给小姐送袖箭的。” 姜安乖乖待在正言怀里,一双眼睛干净透彻,似乎并没有被刚才的场景所吓到, 她两只手接过袖箭,爱不释手的抓着,一双圆眼笑眯眯,“谢谢孟参将!” 孟不忍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他刚才还以为小姐会被他吓到… “阿安!” “王爷…” “末将、属下见过王爷…” 姜寂臣一身墨金束口长袍,大步向前间大氅被风吹起,身后胡晏、谢云山和霍朗落后几步,几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男人面若冰霜,周身气势压人,连众人的见礼都不曾过问,伸出大手将团子捞进自己怀里, 姜寂臣扫过这几人身上星星点点的血迹,狭长的眉眼戾气翻滚, “本王看看,吓到没有?” 姜安蛄蛹着小身板往她爹怀里钻,姜寂臣身上熏香的味道压住她心头上一抹血腥味, 团子闷声闷气的回道:“没有被吓到,酿酿他们很厉害,还有孟参将…” 倒是她爹,好像吓坏了… 姜安小手贴上她爹有些凉意的脸,一本正经的哄着,“不怕哈~” 心中的丝丝恐慌散去,某位王爷眼中含笑的抓住闺女冰凉的小手,动作轻柔,好像姜安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 另一边,霍朗扒拉开碍事的谢云山,“儿子,咋样?” 他拎起霍长明的胳膊腿查看, 霍长明听见熟悉的声音,心中的恐惧终于有了散口,嘴巴一瘪,眼睛红通通,就开始嚎, 声音之大,都吓了团子一跳! 他们的身后,府衙小吏将一具具刺客死尸运出来,这种尸体没有人会来认领,只会暂时停放在府衙属下的义庄,等镇国王府查完身份,尸体就可以扔到乱葬岗去, 霍长明在哭,他爹笨手笨脚的安慰,什么弹弓、大马的许了一通才勉强让孩子镇静下来,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没有谁在这个时候嘲讽小孩子的哭声,就连嘴欠的谢云山都异常沉默, 几岁的孩子,刀光剑影就发生在眼前,能忍到父母亲人到来才放开情绪已是不易… 哭累了的霍长明趴在他爹怀里,眼睛要闭不闭,嘴里还念念有词找着妹妹, 姜寂臣大掌轻拍团子的后背,剑眉蹙着, 府医曾说,姜安有可能是在强烈的恐惧之下失魂,那这次刺杀会不会给她留下不好的记忆, 七岁的霍长明哭成那样,姜安却冷静的要命… 这里距离裕福楼并不远,一行人便到那儿驻脚, 酿酿几人换了干净衣服回到裕福楼后院, 姜安也见到了霍长明的娘亲, 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她眉眼明媚,美的张扬,发髻挽成妇人样式,簪子上几颗碎红玉点缀,白皙的脖颈动作间耳坠晃动,水粉色的上褂,两肘间暗红色的帔帛,一颦一笑让人不由得多看几眼, 姜安:这下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霍长明长得白白净净了… 霍朗和她简单讲了遇刺的事,霍夫人瞪了丈夫一眼便从他手中接过熟睡的孩子, 妇人转身姜寂臣屈膝行礼,眉眼之间坦坦荡荡,“还请王爷模样怪罪小儿,若不是长明带小姐出门,这刺客也没有可乘之机…” 她知晓以王爷心性当然不会怪罪, 可姿态总是要做的,毕竟是皇室血脉,霍朗便是将军,他们的儿子也比不得, 这就是武将和商人之间的差异… 王爷坐在上位长臂一挥,示意她起身,“霍夫人此言不必,刺杀一事并非你我本意,” “长明受到惊吓,本王已经派了人去府上请府医来问诊。” “多谢王爷。” 姜安小眼神跟着霍夫人一起离开,直到他爹捏了捏她的包子脸才回过神来, 团子小脸亿脸意味深长,圆眼瞅着霍将军,稚嫩的声音响彻屋子,“霍将军,姨姨为什么会嫁给你呀?” 姨姨瞎了吗? 姨姨真的好漂亮,好看的姨姨为什么要嫁给煤炭炭… 霍朗骄傲的挺挺胸脯,“自然是喜欢我!” 姜安:…… 她回身抱住她爹的脖子,声音凄凄惨惨戚戚,“爹,好好的漂亮姨姨,怎么就瞎了腻…” 第36章 启蒙老师 团子的话逗笑了满屋的人,笑声之下压抑着的阴霾散去, 霍朗也不恼,跟着憨笑几声,团子对自己夫人的夸赞让他与有荣焉, 裕福楼来了贵客,送茶点的是去而复返的霍夫人, 几样精致漂亮的糕点用琉璃盘子盛着放在姜寂臣身侧的小几上, 姜安张着小嘴,像条灵活的鱼着急挣脱她爹的怀抱, 姜寂臣无奈一笑,将盘子推离闺女更近些,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像只仓鼠一样嚼嚼嚼,糕点残渣掉在衣袍上也不动怒, 见姜安吃得高兴,她爹也逐渐放宽心,又能吃又能说玩笑话,精神的很, 送了茶点的霍夫人并没有离开,一双美眸落在漂亮团子身上, “学堂的老夫子亲自来了裕福楼,” “说要找一个三岁的女娃娃…” 姜安吃糕点的动作一僵,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默默将自己掉转个方向,脑袋塞进她爹怀里,鼓起来的腮帮子一动一动, 姜寂臣见闺女这副心虚的样子挑挑眉,倒是有点好奇了, 他抓着团子脑袋上缀的毛球拨动,尾音上扬,“姜安…” 某只团子捂住耳朵,嘴里还叼着半块糕点,“安安不几道,” “没闯祸!” 姜寂臣轻笑一声,狭长的眉眼闪过好笑, 这只不打自招的团子! 右侧坐着的胡晏狐狸眼含笑,用折扇顶着额头,声音清冽如同山间清泉, “城东学堂的老夫子与在下有几面之缘,说起来,在下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同他辩理法了…” “王爷,不如见一见?” 姜安托住她爹点头的下巴,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见,不见!” 姜寂臣:“观砚,去请!” 观砚:“是,王爷。” 团子不开心了, 团子双手抱胸,两颊气鼓鼓的, 他都揍过哥哥了,这件事怎么还能追究呢,不讲信用,呸! 还有这只狐狸, 姜安瞪着圆眼看向胡晏,“我要和你绝交!” 胡晏偏过身子,狐狸眼笑眯眯的,语气不可置信,“小姐要和在下绝交?” “哎,昨日谢将军送了在下一只狐狸崽子,长得甚是好看,” “原本在下还想送给小姐的…” 他语气轻飘飘的落在姜安耳朵里充满诱惑,“白色的…” “冬天有一只,把手放在肚皮下面…” 姜安的小脸皱巴成包子,眼神渴望,脑子又告诉自己要有骨气! 团子:“那…那你先送给我,我再和你绝交?” “咳咳…” 谢云山放下茶杯,骨节分明的手指擦过嘴角,一双璀璨的眸子星星点点的笑意浮现, 感叹道,“哟,难得一见啊,” “终于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坑你这只老狐狸了!” 那只狐狸哪里是他送给胡晏的,明明就是他坑自己! 姜安感觉自己的小啾啾被人抓在手里,抬起头去看,正对上她爹那双锐利的眸子, 姜寂臣低声问道,“真没闯祸?” 姜安脖子一缩,团子抱住自己,小声辩解,“没闯吧…” 毕竟开学第一天被老夫子拎着后脖颈扔出学堂的也有霍长明的份! 王爷宠溺的戳戳闺女的小脸蛋,显然并不相信团子的话, 他目光扫过酿酿三人,眼中不再是面对姜安的柔和, “你们说给本王听…” 正言和正律对视一眼,吞咽口水, 最后是正律站出来,他闭了闭眼,如实复述,“回王爷,学堂不准侍卫进堂上陪同主子,我和正言只看到…” “只看到老夫子一手一个,把小姐和霍公子送出无尘院。” 他这个‘送’就很有灵性了, 谢云山低下头肩膀颤抖,这不就是让人给扔出来了? 这个团子,有意思,还没启蒙呢,就能做到让老夫子气到不顾礼法… 姜安撅嘴,小眼神控诉正律, 我要和你绝交!! 姜寂臣一手抱着闺女,另一只手指尖轻点桌面,扫过站着如同隐形人的酿酿, 酿酿人性化的蹙眉,最后还是站到下首回话, 在她并不怎么精彩的复述下,这件事也算是有了全貌, 胡晏、孟不忍他们看向霍朗的眼神带着揶揄,离着他近些的孟不忍凑过头低声调侃, “你儿子比起你还是差点…” 霍朗为了不上学堂,什么办法没想过,就差没拆房子了! 霍朗悄悄抬头瞅王爷的神情,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我谢谢你夸我!” 你个孟不仁! 而坐在最末尾的霍夫人则是抚了抚头上发髻,一双美眸暗藏杀意, 估计心里已经想好了揍孩子的一百零八式~ 屋门被叩响,观砚率先进来与王爷复命, 身后老夫子提起长袍跨进,“草民见过镇国王,王爷万安…” 他虽自称草民,可屋中除却姜寂臣、谢云山二人,无人敢托大,纷纷站起身抱拳行礼, “老先生…” 胡晏将手背在身后,将位置让给老夫子,“老先生最近身体可好?” “劳胡军师惦念,老朽身体还算硬朗。” 说罢,老夫子还不忘看一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的团子, 说起来也是奇怪,姜安觉得自己在学堂也没做啥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可老师找上门还是让她心里发毛, 她动了动小身板,还是乖巧的低头弯腰,“夫纸好呀~” “夫纸饿嘛?” “夫纸吃!” 她大方的推出自己身侧的琉璃盘子,以及盘子上没省几块的糕点, 她倒是聪明,还想堵住夫子的嘴, 老夫子鼻孔出气,面上虽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长须下的嘴角却是翘着, 姜寂臣垂眸看了看自家闺女,心中叹了一口气, 想他一个堂堂王爷,手握五十万大军,还不是要替闺女给夫子认错… 他组织好措辞,薄唇轻抿, 下首坐着的老夫子心知肚明的却摆摆手,“老朽今日来寻王爷,并不是因为学堂一事,” “今日学堂一事,霍家学子既已挨了手板,此事便算揭过,” “老朽来是斗胆问问王爷,令千金可有定好的启蒙老师…” “若是没有,老朽便毛遂自荐,” “今日学堂,我观令千金与霍家学子敢作敢当,赤子心性,” “三岁幼童,条理清晰,字字句句言辞之中难掩大才之相,” 自家闺女能得老夫子吝啬夸赞,姜寂臣觉得比自己打了胜仗还高兴, 他扬手拦下夫子的行礼,“阿安刚回府上不久,启蒙老师还未来得及寻,” “若能得老夫子教授,自是甚好!” 这位老夫子虽两袖清风、并无官职,却是在京都都赫赫有名, 年轻时精才绝艳,凭着一腔热血在寒苦边塞参办学堂, 一待便是四十年。 甚好? 姜安看看满意的她爹,再看看心满意足的老夫子,只觉得自己前途灰暗, 为什么人类幼崽一定要学习呢? 她小脸沧桑, 家人们谁懂啊,她姜安居然要上两次学, 六月会飘雪的程度吧! 团子抓着她爹的大掌, 昂着粉嫩嫩的小脸企图唤起一点点父爱, “爹,安安今年才三岁!” 呜呜…不想上学… 姜寂臣:“本王三岁时便能熟背千字文了。” 唤起父爱失败, 团子啪唧糊在她爹怀里,哭唧唧的眼神看向新认识的漂亮姨姨,“哥哥也是三岁就上学吗?” 霍夫人浅笑回应,“长明三岁便请了启蒙老师,” “小姐,三岁的小孩子都要启蒙的哦~” 她甚至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在那个浑小子两岁的时候送去学堂! 真是随了他那个爹! 莫名被瞪一眼的霍将军怂的很,立刻对自己产生怀疑, 今天,他又哪里惹夫人生气了? 姜安眼中没光了, 她瞅了瞅此刻非常和蔼的老夫子,努力为自己争取人权, “窝还小,夫子不能打我手板嗷!” 她抓着她爹的大掌,开始随口乱诌,“子不孝父之过,你要打就打我爹吧!” 其实她想说打哥哥的,但霍长明太小了,她怕总挨揍孩子会哭… 姜寂臣:你孝死我算了。 夫子嘴角抽抽,他有几条命敢打护国军主帅… 其他人笑到肩膀颤抖也不敢吱声啊, 第37章 记住你的名字 近几日,姜寂臣晨起便出府,直到月明星稀才风尘仆仆从外面回来, 战马的头用银色甲胄覆盖,四只蹄子跑起来威风凛凛, 马背上的将军一身劲装,护臂下的手掌暴起青筋,他单手扯住缰绳,胯下战马甩甩脑袋停下, 早早坐在府门口等着的姜安张着双手跑下台阶,身后孙管家和酿酿连忙跟上, 孙管家:“小主子,您可慢着点!” “爹~” 战马前,团子仰起脏脏的小脸,就连胖手手心都沾着没有洗净的泥土, 马儿低下脑袋,用带着甲胄的头轻轻拱了拱人类幼崽,表达它对她的喜爱, 姜安咯咯笑着,一双胖手糊在马儿头上的鬓毛揉搓, 姜寂臣翻身下马,将团子捞进怀里,指腹轻轻擦去闺女脸上已经干掉的泥土, “又去翻地了?” 前些日子将原本许诺给姜安的地圈出来,这个团子就迫不及待地带着人动手, 顶着大寒天,硬生生将那块地翻了一遍, 姜安小手抓上她爹的大掌,两只脚晃荡着,绣样精致的鞋沾着泥土蹭上她爹的大氅, 提到那块地,团子眼睛亮晶晶,“是呀!” “多翻翻,就能长出白嫩嫩的米啦!” 姜寂臣轻笑,也只当是孩子玩闹, 这些天他忙着处理京都重新送来的军饷,没时间陪团子, 霍家的霍长明遇刺那天晚上醒来就被他娘揍了,连着几天都没去学堂, 昨日被霍夫人连人带包裹都打包送去了老夫子那里,听说哭的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闺女喜欢翻地,那就让她玩好了, 反正府上不止有小厮,还有驻府的一队亲兵,用不着姜安亲自动手就是了… 姜寂臣大步走进府,掂掂怀里团子的重量, 重了点… 刚走进主院,他将怀里的团子放下,从廊下便窜出个黑白相间的东西, 那东西动作很快,直奔姜安而去, 团子张手准备迎接,这东西却被姜寂臣半路拦下, 他单手拎着白狐狸崽子的后脖颈,手中这小崽子蜷起后腿瑟瑟发抖,还不忘哼唧几声让自家主人救命, 姜安踮起脚想抱狐狸,她爹又拎着抬了抬,眼神落在狐狸崽子身上颇为嫌弃, 一身纯白的毛也不知道什么搞得,黑一块白一块,背上还有某只团子的黑手印… “酿酿,把这只狐狸带下去,洗干净再送回主院!” 他的院子里唯一能出现的不干净的只有他闺女,其它的都给本王走得远远去! 姜安被她爹牵着往前走,还不忘回头对自己的狐狸摆摆手, 再见咯~ 狐狸崽子:嗷嗷…唔(被酿酿手动闭麦)… 第二日清晨,睡梦里的姜安就被她爹摇醒, 已经穿戴整齐的王爷手上拎着漂亮的小衣裙,薄唇轻启,说出让姜安立刻精神抖擞的话, “阿安,快醒醒…” “本王今日要带你去给老夫子行拜师礼!” 拜师礼! 姜安一秒清醒,瞪着圆眼不可置信,两只小手推着她爹拒绝, “不系说明年再启蒙嘛!” 她爹拎着团子让她站起来,语气安抚,“不让你去学堂,放心吧…” “今日只是行拜师礼,你乖乖的,回来本王让厨房给你做肉羹…” 团子伸出小手指,眼神坚定,“一言为定!” 她吸溜吸溜口水,非常配合的张开小手穿衣服, 肉羹欸! …… 镇国王带来的拜师礼很厚重,光是珍惜孤本便装了两大木箱,还有笔墨纸砚,一箱一箱抬进学堂大门,惹得门口百姓驻足打听, 还想着这崇州府是谁这么大的手笔,在看到学堂门口肃立的护国军黑甲兵时,百姓们了然点头, 是镇国王啊,这就合理了… 不过,这位王爷对自己这位嫡长女是真宠啊! 无尘院里, 因为姜寂臣的到来,这些小学子们下了课, 此刻堂上,老夫子与姜寂臣并坐在主位,一身水粉貂毛长袄的团子在酿酿的帮助下端着一杯茶水弯腰行礼, 她照着她爹教的话说道,“学生姜安见过老师…” 她的身后,正言、正律手上端着六礼束修站在两侧随小姐行礼, 因着姜安的身份特殊,身为皇室血脉,能跪的只有京都的太后与圣上,又或是庙堂中的祖宗牌位, 所以这三跪师长也就改成了奉茶, 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夫子瞧着都满面红光, 他应下这一声师长,忙不迭接过茶水来喝了一口,送上师长给学生的祝福语, “为师有两句送给你,” “第一句便是这无尘院门所题,诸君骨骼尽峥嵘,宝剑终须铸得成,” “身为护国军主帅之女,望你子承父志,身为女子也当有顶天立地之姿!” “这二句,为师送你…不学自知,不问自晓,古今行事,未之有也!” (取自:东汉 王充 《论衡.实知》) “你天资聪慧,日后要谨记不可持才傲物、懒惰懈怠,” “圣贤书,要问要学,方能知天地人伦为何!” 姜安绷着胖脸,认真将这位老夫子的教诲记在心中, “学生谨记师长教诲。” 如此,便算礼成… 姜寂臣并未多留,毕竟外面等着的学子还要到堂上诵书, 他抱着团子回到马车上,垂下眼,看向闺女时眉眼寒冷开化, “姜安…” 团子挺直后背,大大眼睛回望她爹, 为啥突然叫大名,她最近没有闯祸呀! 姜寂臣还是没忍住戳戳闺女的脸,语气很轻却很认真, “夫子讲的你可都记下了?” 这是要考自己咩? 团子小嘴叭叭,将刚才夫子说的一字不差复述给她爹,小表情骄傲, 我,厉害不! 姜寂臣挑眉,真心夸赞,“阿安很厉害…” “夫子说的,前一句就忘了吧,后一句倒是可以记住,” 男人坐在马车的软垫上,一身华贵常服也藏不住身上的峥嵘煞气, “本王不希望你继承什么父志,本王的女儿只要像她的名字一样,平安顺遂…” 他的眉眼深邃,墨眸中似乎藏着什么暗浪,“阿安要记住你名字的来意,平安顺遂、肆意快活!” “无论阿安做了什么,身后永远都有本王给你善后。” 姜安扑闪着大眼睛,几下爬到她爹身上,吧唧一口糊在姜寂臣脸上, 爹, 你是我亲爹! 第38章 下雪了 姜安行完拜师礼后,天一下子冷了下来, 她每次出门都要被酿酿裹成圆滚滚的团子,本来腿就短,穿得厚了更加举步维艰, 索性团子就抱着狐狸崽子窝在主院, 整日吃吃喝喝睡睡,听正言、正律给自己念话本听, 王爷的院中原本可没有话本这种东西,都是正言搜罗回来给小姐解闷的, 大都是一些江湖上的武侠故事,又或者是以她爹为原型,各种版本应有尽有! …… 今日晨起时,崇州府落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这场雪从夜半开始,一直到清晨姜寂臣出门才堪堪停下, 主院里高耸的公孙树上落了一层白色,恍若树上开满了纯白色的花, 抱着长刀的正律今日换上了府中统一发给侍卫的厚装,他肃着脸守在廊下,一双眸子落在正在院中给小姐堆雪人的弟弟身上, “小姐…” 床榻上,姜安整个团子都埋在暖烘烘的被子里, 听到酿酿的唤声,鼓起一块的被子动了动又恢复平静, 酿酿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走到里间掀开被子, 被子下,姜安趴在床上,侧贴在床榻上的脸颊挤出粉嫩嫩的肉肉,小嘴微张着,睡得正酣, 湿帕子轻轻擦拭在脸上,团子的脑袋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去,嘴里还嘟囔着, 再睡会儿… 正言站在院中间,脸上的笑比院中白到晃眼的雪还要亮人, 他一双眼睛开心的弯起来,鼻尖冻得通红,说话间还有哈气出现, “小姐,下雪啦!” 声音传到姜安的耳朵里,小团子睁开还不甚清明的眼睛,脑袋上顶着睡醒的呆毛就要下床, 酿酿将人拦住,在小姐的撒娇卖萌下,只好打开窗子, 窗外,世界在一夜之间变得陌生, 琉璃瓦上层层白雪覆盖,院中的公孙树漂亮的好似幻象,似乎哪里都白蒙蒙的, 单一的颜色创造了极致的美… 姜安光着脚在床榻上兴奋到蹦起来,“酿酿,衣服,我要穿衣服!” 酿酿合上窗,眉眼含笑帮着床上的团子往身上套衣服, 他们小姐好像每天都有用不完的活力,小小的事情也能让她激动很久, 团子的笑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影响了很多人… 片刻之后,房门打开, 姜安穿着火红色的厚袄,外罩着一件月白色披风,将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她刚跨出门槛,就发现了正言身后藏不住的胖乎乎雪人, 雪人的五官用石子装饰,丑萌丑萌的, “呀!” 团子眼睛噌的亮了,哒哒下了台阶就往那边跑去, 脚下积雪太厚,她一下子被绊个结实,月白色的团子趴在雪里和这纯白的天地完美融合, 正言离着最近,赶紧将人挖出来, 被提溜到悬空的团子呸呸两声,红扑扑的脸上还沾着雪花, “咯哈哈…” 她迎上正言关心的眼神,脸上梨涡浅浅, “不疼!” 团子被安放在地面, 正言一个撒手就没影了,围着公孙树下那个丑丑的雪人转了好几圈, 就在这时,原本四平八稳的公孙树枝丫一阵晃动,树上积着的雪哗啦啦往下落, 团子仰头便是白花花一片,紧接着冰凉凉的雪扑在她脸上、身上, 这下,公孙树下又多了一个雪人… 酿酿嘴角抽搐,赶紧将还挺开心的小姐从雪里挖出来,不经意间目光扫过树上时带着控诉和无奈, 在院里玩了一会儿,团子便要去前院, 她要去前院书房那里堆雪人,堆一个她爹出来! 团子抱着迷你版的铁锹哒哒跑得可快, 王府里到处都能看见清理积雪的下人,他们时不时停下干活的动作,搓搓冰冷的手取暖, 半路上遇到孙管家,老人穿着深色的厚袄站在几个下人前面, 苍老的脸上比这寒天还有冷,一双浑浊的眸子直看着跪地磕头、不断求饶的小厮, “孙管家呀~” 眼见着那个月白色的团子跑过来,孙管家给身后下人使了个眼色,赶紧将这个犯错的东西拖走! 他一脚深一脚浅往前迎小主子,“慢点…哎呦小主子…” 被强制拖走的下人见是府上的主子,眼中迸发出光彩,用了大力挣脱开钳制自己的下人, 连滚带爬,眼看就要扑在姜安脚下, 孙管家脸上的笑依旧,眼中神色冰冷,一直站在小姐身后的酿酿冷着一张脸将人踹翻, 团子看着哎呦一声惨叫的下人眨眨眼, “他犯错了嘛?” 她爹公事繁忙,府中的事很少见他过问,除却大事,剩下的都是孙管家在打理, 管家横了一眼办事不利的两名下人,那两人赶紧上前控制住那人,还不忘堵上他的嘴,省得他脏了主子耳朵, 孙管家并没有因为小主子年幼就敷衍她, “回小主子,今早有府上下人发现他偷了府上的物件,” 被发现时,他正将包袱里的东西推到狗洞外面,准备变卖, 因为都是些不怎么值钱的玩意,几次下来竟也没有被发现… “哦。” 姜安知道了缘由,也没有再去看那下人明显有话说的眼睛, 镇国王府有府上的规矩,这些规矩,孙管家比她更熟悉, 她踮起脚拍拍孙管家的手臂,奶声奶气的嘱咐,“下雪了,路滑,孙管家要慢点走嗷!” “诶,奴才知道了!” 老人的眉毛都舒展开,心情眼见得好了很多, 他目送着小姐走远,才让人放开捂着的嘴, “哼,原本念你家中母亲重病并不想重罚于你,” “你竟还想攀扯上主子。” 孙管家的眼神阴冷,哪里还有刚才的和蔼可亲,“奴才就得有奴才的样子,镇国王府虽不是宫中森严,也容不得手脚不干净的东西!” “拖下去,拿上卖身契发卖了吧。” 小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团子的好心情,哼着不成调的歌往前院走去, 正言低下头,看着身前圆乎乎的团子,语气很轻的说道, “属下还以为小姐会让孙管家放人呢…” 姜安脑袋上大大的问号,“为什莫要求请?” “他做错了事情,就要受罚,如果有困难,孙管家会帮他呀~” 她爹不是暴戾之人,更不嗜杀,孙管家这个小老头在乎她和她爹比自己命都要重要,才不会做出什么有损镇国王府名声的事情, 正言憨批的抓抓头,“那小姐您还问孙管家…” 他真以为小姐是想让孙管家放过那个下人… 姜安仰着脑袋,发包上装饰的花花簪子在阳光下耀眼的很, “我好奇呀~” 对上小姐那双干净透彻的眼睛,正言一时语塞… “哎呀,走咯走咯,堆雪人呀!” 第39章 京都消息 今日姜寂臣回府格外早,正午便从军营返回来,高头大马后还跟着一辆朴素的马车,赶车的是一名黑甲兵, 身穿黑色大氅的华贵男人将马鞭递给身后的观砚,他停在府门前,目光扫过,似乎在寻找什么, 今日这个小团子倒是不在。 跟随而来的胡晏不明所以, 只是跟着停下步子拢好身上的披风, 观砚:“今日雪大,小姐应该在主院吧…” 王爷头都没回,脚下步子生风走向书房,微冷的话散在漫天的雪中,带着一丝烦躁, “多事。” 观砚神色不变,心中嘀嘀咕咕, 主子嫌自己多事,明明就是想自家闺女嘛,还不让人说! 眼中划过了然的胡晏轻笑,心中感慨冷面阎王的主帅也有牵肠挂肚的一日啊! …… “小姐,胡萝卜找到了!” 靠近书房就听见正言那小子张扬的声音, 姜寂臣脚步顿了一下,放轻了步子靠近, 他与胡晏二人并排站在院门口,素白色中,两个风格完全不同的男人倒是别样的风景, 只见书房廊下的空地,他闺女正蹲在一大一小两个雪人前,旁边还放着她特制的小铁锹, 姜安把胡萝卜插在雪人头上,又用小树枝装作是雪人的手臂, 大的是她爹,小的是她自己, 大的雪人用石子做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倒是神似王爷, 胡晏偏过头,清冽的语气染上笑,“小姐做的雪人倒是与您很像。” 姜寂臣望向乍着两根树枝的雪人,低声喃喃,“真丑…” 胡晏挑眉,倒也不戳破, 您这嘴角都压不住了… 这边团子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双手叉腰,非常不谦虚地自夸, “我怎么这么腻害!” 负责出力的正言、正律点头附和,“小姐好厉害!” 酿酿被三个人、六只眼睛盯上,眼角抽搐,嘶哑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的夸赞,“小姐好厉害…” 某只团子胖手糊在脸上,扭动胖乎乎的小身子嘿嘿傻笑, 身后毫不掩饰的笑声传来, 姜安扭过头便看到她爹站在不远处,身侧还站着止不住笑意的老狐狸, “爹,你回来啦!” 接住飞扑过来的冰团子,姜寂臣带人进了书房, “观砚,多拿几盆炭火过来…” “是,王爷。” 书房里,解开披风的团子苟在热腾腾的炭火盆旁, 她爹正拿着桌案上不知何时放在那里的折子在看, 胡晏便自己熟络的坐下,观砚带着侍卫将一个炭火盆就放在他旁边, 胡晏身体不好,这般冷的天若是没有要紧事都不会出自己的营帐, 取暖的胡晏在姜安眼中和今早死活不肯出门的狐狸崽子重合, 姜安摸摸肉乎乎的下巴,果然狐狸和狐狸都是一样的! 姜寂臣将看过的折子递给胡晏,两人当着姜安的面进行无声的沟通, 团子也不吵,就用她那双大眼睛盯着她爹, 是什么! 是什么,是她这个团子不可以知道的! “太后娘娘想让小姐去京都?” 胡晏蹙起眉,放下手中的折子,在姜寂臣的示意下扔进炭火盆中, 火苗窜起来,姜寂臣眼中倒映这红光,神情不明… 这折子是他在京中的暗线按照时间约定送回崇州府的,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京中最近发生的事情, 前些日子军饷贪污一事圣上已经下旨,涉案的武将、许右侍郎和钱粮史都已抄家,九族上上下下已经在黄泉路上团聚, 许右侍郎的妻子,也就是谢家的庶女卷了府上的钱财想要投奔娘家, 转头就被谢府的下人扭送了府衙… 镇国王府多了一位小主子的事也已经传遍了京都, 太后娘娘得知后,特意吩咐人前来崇州府为姜寂臣与姜安画像带回京都, 这上面还说娘娘想见一见这位如今皇室中最小的娃娃, 毕竟姜寂臣虽认了姜安作嫡长女,祖宗庙堂中还没有她的名字,她总要回去认祖归宗… 突然被cue的姜安支楞起脑袋光明正大偷听, 太后娘娘,一个新鲜的人物, 是皇帝的娘,那也是她爹的娘嘛? 胡晏的眸子落在姜安身上,里面暗浪翻滚,“小姐这么小,怎能一人独自去京都,” “王爷可有想好办法?” 此事还未定局,只要太后懿旨一日不到镇国王府,他们就有的是办法! 姜安咻的站起身,圆乎乎的大眼睛瞪着,小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一闪而过, 一个人? 去京都? 咋地,她爹这个长期饭票一下子变日抛了? 姜寂臣还未曾回答胡晏的问题,袍子便被扯了扯,他低下头对上团子委屈巴巴的脸, “能不去嘛?” 王爷弯腰抱起闺女,低沉的嗓音安慰团子,“阿安放心,你不去,” 男人靠坐在太师椅上,垂着的眼眸挡住眼中情绪,“太后想要阿安去京中,不过就是想以她为质,钳制本王…” 手握重兵的亲王啊,离那个位置不过一步之遥! 胡晏眼中划过厌恶,语气生冷,“王爷当年便在京中立过誓言,不会剑指京都,况且太妃娘娘如今还安在,” “这个老妖婆,怎如此贪得无厌!” 哦莫,狐狸骂人嘞! 姜安玩着她爹的印章,惊讶的张着小嘴… 所以,太后、太妃,哪个是她爹亲娘? 姜寂臣:“太妃背后还有娘家南地三州的支持,南地三州握着的是南商国大半赋税,” “她如何能完全钳制…” 一个三岁的孩子,怎么看都适合极了… 姜安眨眨眼,所以太妃是亲娘…啊不…亲祖母? 团子打了个哈欠,眼中泛起困倦的泪水, 早早把心放在了肚子里,反正她爹说了不会让自己一个人去京都, 姜寂臣轻轻拍着姜安的后背,将闺女哄睡,压低声音和胡晏说道, “我受制于太妃并没有好处,此事我会传信到护国寺,” “那个京都,就让她们自己闹去吧…” 他姜寂臣不会奉陪! “今日让你过府,是想商量年后使者入崇州府的事宜,” “最近些日子城中需要抽调人手协助刺史加紧巡逻,其余两州的护国军军饷本王已经交给了谢云山,” “不日,你便和他一同前去,” “此次前去你带上我的书信,” 每年使者贺岁都是边塞三州细作最猖獗的时候,他在书信中下了令,一旦发现绝不姑息,就地斩杀,不问缘由! 第40章 姜安搬家 次日晨起, 今日姜寂臣休沐,难得的姜安睁开眼睛还能看见她爹的身影, 团子坐在床上揉揉依旧困倦的小脸,睁着迷茫的圆眼,“爹,早上好呀~” 正在桌案前手执毛笔写着什么的姜寂臣并未抬头,下笔间冷峻的侧脸专注, “不早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他放下毛笔,唤来外面廊下候着的酿酿照顾团子起床, 男人移步到软榻上,“吃过早饭,本王带你去看看你的院子…” 这院子,早在姜安回府几日后便已经修缮好,迟迟拖到今日, 她自己的院子? 姜安脸上的梨涡藏也藏不住,又装出一副很舍不得她爹的样子,哒哒跑过来抱住姜寂臣的大腿, “那我就不能和爹一起睡啦…” 腿挂上重物,男人面上宠溺,手中书卷轻敲团子的发顶, “不和本王一起睡,就这么开心?” 姜安缩起本来就不怎么长的脖子,晃晃脑袋,赶紧表忠心, “不开心,亿点都不开心(bushi)。” 她爹喜爱干净,这个主院除了她偶尔会脏兮兮的团子外见不得别的脏东西, 而且她爹在这儿,酿酿他们都得退出屋子去… 哎呀,怎么越想,她爹越多余呢? 团子将这想法甩飞,小手牵上姜寂臣的大手,蹦蹦哒哒走出里间, 吃饭吃饭! 她的大包咂! 后院, 说是给团子搬家,其实姜安的院子就在姜寂臣主院的正后方, 就连团子这个小短腿走路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王府没有女主人,后院中最大、最好的院子自然就是嫡小姐的, 姜寂臣带着团子来时,院中孙管家正在亲自监督下人打扫院子, 主院那边小主子的东西拿出来一半搬进这个院子,剩下的摆件、家具都是从府中库房选了最好的送来, “主子,小主子…” 姜安今日穿着一身绛紫长袄,小脸被衣领一圈白色貂毛烘着,衬着团子更加粉雕玉琢, 牵着她的姜寂臣也穿一身绛紫,雍容华贵的王爷和他女儿站在一处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孙管家原本紧皱的眉毛松开, 他就说,这料子做成衣服,主子和小主子穿上一定好看, 天仙似的! “院子打扫的差不多了,您可以带小主子进去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奴才这就吩咐库房那边补上!” 红漆院门里,左侧是一处小池塘,池塘旁假山作景,白梅树枝丫连成片,右侧则架着秋千,再远些看去是直通屋子廊下的游廊抄手,八宝角的亭子里轻纱飘动, 这院子的主屋与主院格局无二,屋后是一片错落的玉竹林,竹林旁还有一处楼宇, 楼宇很高,站在上面可以俯瞰王府景色, 团子每走一处就要哇一声,小手摸来摸去表达自己对这个院子的喜爱, 她拉着爹的衣角,兴致勃勃开始规划, 这里…这间厢房用来养幼苗,这块地种蔬菜… 这里圈出来养她的羊咩咩,再在主屋给狐狸崽子做个窝! 姜寂臣扶额, 好好一个雅致院子… 算了,她怎么喜欢怎么来吧,老父亲放弃纠正了… 而跟在团子身后的孙管家则是用随身带的炭笔将小主子的规划全都记下, 改,回去都按照小主子的意思改! 镇国王府就这么一颗独苗苗,这不得宠! 收了笔的孙管家半弯着腰,“小主子,这院子还没有名字呢,您要自己题名嘛?” 这处院子,因为那处楼宇的存在,原叫摘星, 起名字? 团子皱巴起包子脸,你这不是难为我嘛,我都不认字呢… 她求助的目光下意识就追上爹, 姜寂臣扬起剑眉,随口说道,“原来叫什么就还叫什么吧,等阿安大些再由她自己决定…” 孙管家应声,也就不拆穿自家主子不擅长起名字这件事了, 毕竟姜寂臣自己主院的牌匾上都是空的… 等到一切事宜都安排好,他便往前院走去,所说这题名还用原本的摘星,牌匾肯定是要重新做的, 他要给小主子安排个纯金的! 过午,姜寂臣和姜安一同出门, 落了雪,既无要紧事,姜寂臣也不再骑马, 马车先是到了学堂,将被打包好的团子放下,又赶去了刺史府, 寒风中,姜安抱着晨起时她爹写好的千字文字帖站在学堂门口, 她鼓着脸,冲毫不留恋就远去的马车重重哼了一声, 团子嘀嘀咕咕,“说好了明年再上学堂的,骗纸!” 拎着食盒的正言歪了歪身子,给英明神武的镇国王洗白, “小姐别生王爷的气,启蒙之前也是要识字、熟读千字文的…” “只是王爷太忙,没有时间教您…” 与小姐亲近的就这么几个人,胡军师最近不在崇州府,霍将军根本就不在考虑范围里, 至于酿酿嘛,教个千字文倒是问题不大,主要她之前是暗卫, 暗卫教授本领那一套可不适用自家小姐… 姜安鼓起来的脸颊也泄了气,老气横生的叹一口气,“我只是想做一只平平无奇的米虫呀~” 嘟囔完,还是乖乖进了学堂。 堂上,老夫子正在听学子的诵读,诵的是礼记, “凡居民,量地以制邑,度地以居民。地、邑、民居,必参相得也。无旷土,无游民,食节事时,民咸安其居,乐事劝功,尊君亲上,然后兴学。” (选自:《礼记》) 尚且稚嫩的声音伴着绕口的古文,窗外是风吹过时枝丫打动的声音,堂上还有炭火燃着的声音, 姜安独自一个团子抱着书卷,没有贸然打扰,睁着大大的圆眼偷偷看着, 老夫子不经意看到门外探出个脑袋的学生,拂过长须的手招招,让人进来, 此时刚好有一个学子举起手来,想让夫子为自己解惑, 姜安认得,是那个有妹妹的李星桑, “夫子,书上说安置百姓,修建城邑按照土地的广狭来确定,而按照土地的广狭决定安置多少民众,要使三者比例得当,才能安居乐业…” “为何崇州府地广却人稀,城外田地大都荒芜?” 可是朝廷、府衙安排不妥? 这句话他问在心中… 夫子坐在上首的主位,为李星桑的见解赞叹点头, 姜安便乖巧坐在台阶上,睁着大眼睛打量下面穿学子服饰的孩子们, “姜安即来了学堂,便同诸位学子一起听罢,” 老夫子起身走下,长袍拖在地板,穿梭在学子中间,苍老的声音响彻堂上, “李学子讲崇州府地广而人稀,实则不对,” “崇州府作为南商边关,人杰地灵!” “诸位学子可回家问问家中长辈,家中亲朋可有参军否?” “可去府衙藏书阁借来崇州府历年物志,去书里找找这片土地曾经的鼎盛…” “南商立国二百年有余,崇州府便抵外敌二百年有余,四大国纷争时期,这里人人皆兵…” 老夫子目光灼灼,“然,崇州府并非地广人稀,” “这片土地上承载着太多为保护家中妻儿的英魂…” 而且, 老夫子重新站回到堂上主位,“崇州府中还有镇国王带领的护国军二十七万黑甲驻守,何来地广人稀?” 李星桑思考片刻后低下头,为自己刚才的提问感到懊恼, 可夫子的话锋一转,“可李学子刚才那段话中有一部分也是对的,” “崇州府的田地大都荒芜,并非无人耕种,” “而是结出的粮食还没有种下的种子多…” “诸位学子,君子长六艺五德四修八雅,万万书中,总会有圣人言农作之事,” “老夫相信终有一日崇州府外能有百亩良田!” 第41章 去找颜如玉 良田百亩? 路走窄了,老师~ 团子双手撑腮,小脑袋歪着神游天外, 有她姜安在,想要几百亩就有几百亩! 下面学子们像一个个白嫩嫩的小萝卜头,重重点头,眼中燃起斗志,齐声说道:“谨记夫子教诲!” 老夫子:“年后便是诸国使者贺岁,身为学子要温习功课,上元节上尽力而为!” 身穿素色长袍的老者拍拍团子的脑袋,明显对这最小的学生和蔼不少, “阿安也要参加上元节的学堂学子游街,” “所以这千字文要尽快熟读!” 脑袋里正在良田之上大笑的团子被老师拉回现实,并且安排了学习任务, 姜安瞅瞅怀里厚厚一摞字帖,又看看自己胖乎乎的肉手,圆眼委屈,“夫纸,我还是个孩子!” 递了笔给阿安的夫子心肠比外面的石头还要冷,打击道:“过了除夕你便四岁了,” “六岁之前,还有三字经、四字经、百家姓、论语、孟子、大学…这些书要读!” 姜安:! !! 已经被书名砸晕的团子委屈巴巴握上笔,撅起来的嘴都能挂油瓶了, 诵读的一众学子,全凭肌肉记忆在张嘴,眼神不住往趴在小桌案上的团子看去, 这么软萌的团子居然是镇国王府的! 他们不信! 休息的间隙,夫子前脚离开堂上,坐在末尾的霍长明便冲向自家妹妹,中间还差点撞翻了李星桑, “妹妹!” 姜安从桌案上抬起头,小肉手还握着软趴趴的毛笔,有点懵的脸上沾着墨点子, 她见是霍长明,两条细长的眉毛耷拉下来,奶声奶气的控诉,“为什么…这些字在跳舞…” 七拐八拐的繁体字绕的团子眼晕… 瞬间找到知音的霍长明用力点头,“是吧,是吧…我刚识字的时候也这么觉得!” 身后小正太掏出身上随身带着的帕子,毫不留情打击道,“你现在看书也眼晕…” 李星桑用帕子轻轻擦去团子脸上的墨痕,正太脸绷着,像个小夫子,“千字文对仗工整,语句平白如话,理解了释义很容易就能记住…” “这句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意思是云气上升遇冷就形成了雨,夜里露水遇冷就凝结成霜。黄金产在金沙江,玉石出在昆仑山岗。” (以上千字文及释义来自百度百科。) 在姜安的耳朵里,就是…巴拉巴拉…黄金…巴拉巴拉…玉石! 团子恨不得整个人都塞进她爹龙飞凤舞的字帖中,大大的眼睛大大的震惊,“黄金!” “玉石!” 李星桑:…… 霍长明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书中自有黄金屋?” 说罢孩子拔腿就跑,李星桑亿脸懵的喊了他一声,妹妹不管了? 霍长明:“我去找颜如玉,你帮我照顾安安妹妹!” 莫名被安排的李星桑捂脸, 有时候他真不想承认霍长明是自己同窗! 其余学子各自聚成一小堆,大都对姜安这个团子很好奇,却又不敢靠近, 崇州府上办的官学,不问身份,堂上诸位学子贩夫走卒又或是城中权贵, 小孩子大都不懂什么是阿谀奉承,只是对这位皇室正统血脉有骨子里的畏惧。 而李星桑靠近团子,完全是因为在家照顾妹妹习惯了… 姜安捶捶坐麻了的小短腿,跟着李星桑回到他座位上, 团子好奇的看向几个小孩中间放着的东西,主动靠近,“这个是什么?” 一个学子连忙将桌案上放着的玩意推着离团子更近些,眸子里闪着星光,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这是我爹带回来的鲁班锁,” “我们解了很久都没解开…” “我爹说我要是能解开再装回去,下次去南地进货就带上我!” 从外表上看,这就是一个简单的木质结构,几条木条在没有钉子的情况下拼装在一起, 姜安很快就融入到这个小团体中,睁着圆眼礼貌询问,“我可以玩吗?” 那个学子连忙连头,晚一瞬都怕这个团子就没有兴趣了, 姜安讲这东西放在手里把玩几圈,摸清楚内部结构, 鲁班锁是榫卯结构的原型,这种榫卯结构在她的时代非常实用,不需要携带太多重物,就地取材,在超多人力情况下一天时间就能搞出来一栋结实异常的建筑! 只见团子胖手灵活的将木条抽出来,在几位学子还没反应过来的眼神下又迅速将鲁班锁恢复原样, 几个孩子对上桌上完好如初的鲁班锁,小脸表情出奇的一致, 迷茫… “你…你解开了?” 还拼回去了?! 姜安臭屁,“昂,多简单呀~” 团子真诚发问,“要我教你们嘛?” 孩子们(星星眼):“要!” …… 下学时,学堂外停了几辆马车,其中镇国王府那辆异常显眼,周围不止没有旁的马车敢停,就连活人都见不到, 接娃娃下学的家长们今日异常的安静… 孩子们笑闹的声音由远及近,马车侧面站着的观砚对里面说道:“王爷,学堂下学了…” 马车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推开,一身绛紫华服的姜寂臣下了车, 众人:“参见镇国王,王爷万安…” 观砚扬声道:“诸位不必行礼,今日王爷只是来接府上小姐下学,大家一如往常便好!” 镇国王府的人这样说,那是王爷宽仁,又有谁敢真的一如往常呢… 小萝卜头们跨过学堂横木, 只见他们中间围着的可不就是镇国王要接的闺女,这群萝卜头把姜安的侍卫和侍女都挤到了后面去, 酿酿盯上霍长明手里拎着的小姐的布包, 这活原本应该是她的! 憨憨笑着的霍长明挠挠后脖颈,怎么觉得凉飕飕的,穿少了? 孩子们围着她说说笑笑,家长们心如死灰, 还真有一如往常的,就是他们的崽啊!! 有几个孩子瞅瞅自家父母亲,又恋恋不舍瞅瞅软萌的团子, “安安,你明日还来学堂嘛?” 走过来的姜寂臣低声替闺女说道,“她明日还来学堂,你们快去找父母亲吧…” 别耽误我抱我闺女! 第42章 姜寂臣是顺带那份 接连几日,姜团子都被她爹拎到学堂门口, 尚未睡醒的她用胖手揉揉眼睛,披风里挂着老父亲给收拾好的布包, 姜安踮起脚,对掉头离去的马车摆摆手,奶声奶气嘱咐她爹, “爹,不要忘记来接我下学呀!” 马车小窗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催促团子赶紧进学堂… 下学时,姜寂臣从军营赶回,偶尔会迟到, 姜安也不生气,就坐在横木上,目送小伙伴一个个被爹娘接走,双手托腮等她爹, 学堂看门的老者还会将热腾腾的汤水端给她, 四驾的马车出现在视线范围,团子哒哒跑下台阶,脑袋上小啾啾乱晃,昭示着她的开心, 姜寂臣将冰冰凉的闺女抱在怀里,用内力集中在手心替她驱赶寒冷, 老父亲戳戳姜安的梨涡,语气无奈中还有愧疚,“下次不必一直等本王,让酿酿回府上叫了马车来…” 姜安摇头,一边将今日她临摹的字帖拿出来给她爹看,一边问道, “爹不来接我下学了嘛?” 姜寂臣:“本王当然想来接,军中事多,总会耽搁时间,你在外面等着太冷了。” 团子晃晃脑袋,脸上笑容不减,“不冷呀,赵伯伯会给安安热汤喝,而且我想让爹来接我,” “安安的同窗都是爹爹娘亲接走的呀!” 闻言,她爹神色一怔,墨眸情绪闪过,寂静的马车里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 “好,以后每日本王都会来接阿安!” “不过…明日本王替你告了假,” 姜安眨巴眨巴眼睛,“明日不用去学堂了?” 稚嫩的声音上扬,明显是很高兴, 姜寂臣眼见自家闺女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激动到两只脚乱晃, 再见了,老师~ 再见了,我亲爱的同窗们~ 欧呦,好舍不得你们哟~ 啊哈哈哈哈!! “对,你明日和本王去军营。” 额… 团子瘪嘴,“我还是上学堂吧…” 太远了,团子一路都要被颠瘦了… 姜安紧贴着的胸膛传来震动,男人轻笑,大手rua了rua闺女的发顶, “孟不忍的幼苗长出来了,他可是特意找了本王,让本王明日一定要带上我们阿安去军营庆祝!” 长出来了呀, 团子傲娇的抬抬下巴,也不看看是谁出马! 她姜安出马,一个顶上千军万马,嘿嘿嘿~ 马车在镇国王府门前停下, 姜寂臣还有事情没处理完,便带着姜安去了书房, 书房里,男人的桌案旁边又添了一个适合孩子用的小桌案, 上面摆着笔墨还有团子随手放的玩物, 她爹处理事情,她便在一旁临摹字帖又或者看看物志, 这些地方物志上不止有文字记载,还有简笔画记录, 不过,三岁的孩子玩性大,姜安小小的脑袋里一会儿是院子里独守空房的狐狸崽崽,一会儿是厢房里还没搭建好的暖房, 小身板在椅子上蛄蛹蛄蛹,引得她爹侧目, 知女莫若父, “想出去玩?” 被抓包的团子抓着毛笔,小眼神飘忽,“爹,你肿么知道!” “呵…想出去玩就走吧,记得让酿酿跟着你,不要你一个人乱跑!” 被解封的团子高举双手,她爹万岁! 出了书房门,团子哒哒跑起来时衣裙翻飞,好似冬日里娇嫩的花, “酿酿,酿酿~~” …… 次日, 姜寂臣带团子离府时已是正午,马车里还装着她和爹换洗的衣衫, 朱红大门前,孙管家泪眼汪汪送别主子和小主子, 姜寂臣嘴角抽搐,“孙管家,我们明日便回来了…” 孙管家听到的:我们今天晚上不回来! 嘤嘤嘤… 他站在马车后摆手,身后是偌大的王府,“主子,小主子,路上注意安全!” 车窗里探出团子的脑袋,稚嫩的声音借着风传进孙管家耳朵里, “安安的狐狸,孙管家不要忘记帮我喂狐狸呀~” 孙管家:嘤,更伤心了… 风里还有老父亲无奈的声音,“慢点…小心摔了…” 马车到了主营门口,观砚对了望台上的黑甲兵出示主帅令牌, 车门打开时,阳光照进车厢里, 一身劲装的男子身材伟岸,凌冽的眉峰与那双眸子藏在暗处,大手护着用大氅裹着的女娃娃, 只一瞬,车门便又被阖上… 黑甲兵高举手中某面旗帜,大门缓缓打开,守卫的士兵哗啦啦单膝跪了一地, “参见主帅!” 震天的声响成功吵醒了睡梦中的团子, 她手上还握着半块没吃完的果干,小眼迷茫, 到了? 马车路过主帐并未停下,一路向着孟不忍所在的工兵营地而去, 营地里,热闹非凡, 几位主将都聚在这里,宽阔的空地上燃着篝火,霍朗和其中一位将领正在翻动火上的烤全羊, 那羊,油脂明亮,香气散出去很远,用刀片下一小块,羊最外层的肉质已经烤脆,在口中爆开香料的刺激味道,里面的肉泛着汁水,勾人的很… “诶,这是不是主帅的马车?” “还没喝了,就已经醉了,主帅的马车都认不出来?” 几名将领有说有笑的站起身迎接, “好香呀~” 只见马车里率先钻出个团子,小鼻子抽动几下,眼里满是对美食的渴望, 霍朗脸上的笑扩大,“小姐,在这儿!” 他错身让开,身后烤全羊的样子出现在姜安面前, 她睁大眼睛,随后脸上梨涡浅浅,用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去看她爹, 老父亲摇头失笑,也不知这个馋猫到底是像了谁… 主帅到了,羊也能吃了, 小兵们搬来酒水,他们便围着篝火而坐,用随身的匕首割下羊肉, 一口肉、一口酒,时不时大笑几声,当真是快活! 被疯狂投喂的团子靠近了她爹面前放着的酒碗,闻着鼻尖酒的香气,砸吧嘴, 想她当初,也是能喝倒领导的好下属啊! 主要就是爱喝,嘿嘿… 话不多的孟不忍穿过篝火的火光看向团子, 他喝酒的动作顿了顿,起身离去, 再次回来时,手中端着两个白色的瓷碗, “小姐,这是梨浆,很甜,你尝尝看…” 说罢,他还不忘在主帅面前的矮桌上也放一碗, 沾了酒气的姜寂臣挑眉,有些意外,随意而坐的姿势让他更添桀骜, 居然还有他的份? “咳…” 孟不忍挠头,主要是这梨浆是后厨的宝贝,他是借了主帅的名头才要出来的, 主帅…是顺带… 第43章 给孟参将攒老婆本 酒足饭饱,霍朗迈着混乱的步子往离开的方向走,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回家找他夫人去… 孟不忍白了他一眼,愤愤说道:“妻管严!” “咋滴!” 喝醉了的汉子身子晃动,酡红的脸上骄傲的很,“我家夫人是…嗝…顶顶好!” “我…嗝…就稀罕我夫人!” “谁像你,没人疼…” 眼看着孟不忍的脸青了又黑,其他几位没喝醉的赶紧将霍朗捂嘴带走, 还坐在原地的姜寂臣端着酒碗,薄唇沾着酒液,在火光下泛着光泽, 他单手捂住迷茫的姜安的耳朵,将人捞到自己身侧,狭长的眼横了一眼霍朗, “阿安还在这儿,胡说什么呢!” “嗝…” 打了个酒嗝的霍朗看向软乎乎的团子,踉跄的脚步奔向她,眼中竟泛起水光, “呜…唔…” 一把摁住他的孟不忍语气森森,“你喝多了…” 一群人硬是连抱带拖的将醉汉扔进了一个空营帐, 吃饱了的姜安抱着空荡荡的碗兴致勃勃看完了全程, 好看,爱看! 脑门被弹,团子哎呦一声,胖手捂着脑袋,控诉的看向她爹, 后者非常理直气壮的收了手,施施然起身,“走吧,本王带你去看幼苗,” 别以为他不知道,团子在她的院子里捣鼓些什么, 好几次,他都撞见一身土的正言… 孟不忍在前面带路,喝过酒后清俊阴郁的参将脸上泛着红色,一双眸子落在团子身上,视如珍宝, “属下能成功培育出幼苗,还要多谢小姐的提点,” 在冬天培育好幼苗,来年春天便可以早些将幼苗种到田里,拉长粮食成长的周期,秋收时一定会是丰年! 走进这间暖房,扑面而来的热气烘着人暖洋洋的,白色窗纸在阳光的照射下亮眼,只见暖房随处可见都是长势喜人的幼苗, 虽然还是很小一株,却生命力旺盛… 这些手巧的工兵甚至想到合理利用暖房的空间,做好了简易的架子,一排排都是嫩绿色的幼苗, 姜安蹲在苗苗旁边,小手轻轻拨动, 嫩绿色的叶子上水珠掉落, 她弯了弯眉眼,一身翠色长袄在这片绿意中好似林中精灵, 孟不忍阖上门,站在姜寂臣身后感叹,“若是这批幼苗到了百姓手上,明年冬天有多少人家不用再挨饿了…” 看着自己的成果,孟不忍是真的开心, 他幼时家中遭祸,后又辗转成了流民,若不是机缘巧合下与弟弟参军,恐怕如今连尸首都找不到, 团子放眼望去,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冬日育苗的法子是好,可连饭都吃不饱的百姓哪里来的余钱去建设这样一座有地龙的暖房呢, 这样想着,她便询问身后的爹和孟不忍, 三岁得娃娃昂着头,细长的眉毛蹙起,被烦心事困扰的样子又可爱有让人心生怜惜, “是要以护国军或者爹的名义将这些幼苗送出去嘛?” 她的真诚发问,却是提醒了咱们这位王爷, 他身为护国军主帅,位高权重又手握重兵,本就是京都那几位心里的一根刺, 这边关三州不是他的封地,若他行此举张扬,势必会引起上位者的猜忌,猜忌他的忠心, 姜寂臣倒是不怕这些,本来他对龙椅上那位就没什么忠心可言,但若是朝臣参他一本,递给了圣上杀人的刀可就要费一番功夫了… 见姜寂臣和孟不忍都在思索,团子歪歪头又说道,“老师说了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 “我们可以和伯伯们交换呀,” “他们给种子和加工费,我们给他们幼苗!” 被点通的姜寂臣扬眉,老父亲惊讶的目光落在自家团子身上,这是三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对上她爹惊奇的眼神,团子挠挠头,“不阔以嘛?” “可是学堂门口炸糯米花的伯伯那里就可以呀!” 姜寂臣:…… 这不就合理了… 孟不忍摸摸鼻子,小声和主帅说道:“小姐说的…额也不是没有道理…” 老父亲捞起沾上灰尘的团子,点点这个小吃货的脑门,“此事本王会处理,你照顾好这些幼苗就好。” 孟不忍:“是,主帅!” 怀里的团子高举着手,明显有话说, “我有分红嘛?” 小团子巴拉着短手,“霍姨姨开酒楼就有分红,安安帮忙出主意也要有分红!” 钱来,钱来,钱从四面八方来!欸嘿嘿~ 老父亲眼角抽搐,无奈应声,“有,我们阿安也有分红!” 孟不忍点头,“对,我的那份也给小姐!” 都给她呀, 姜安摇摇头,“我不要…” 还没等孟不忍桑心,更扎心的就来了, 姜安:“孟参将的要留着娶媳妇呀!” 姜寂臣:“咳…阿安说的有道理!” 孟不忍:…… 夜里,老父亲就带着闺女宿在主帐,因为军营里都是汉子,所以团子的一切都是姜寂臣亲自操手, 等一身羊肉味的团子重新香喷喷后,他长舒一口气, 这可比处理公务累的多啊! 精神了一天的姜安此刻已经迷迷瞪瞪,胖乎乎的团子在床榻上摸索什么, 嘴里还嘀咕着,“狐狸…唔…我的暖床狐狸呢…” 站在床边的姜寂臣捂脸,这都学了些什么啊! 看来他有时间要请教一下怎么养团子了,好好的团子别养歪了! 次日,姜寂臣还没带团子回府,府上倒是来了人, 观砚带着正律一路进了主帐, 原是京都太后娘娘派来给王爷送贺岁礼和画像的画师到了… “来的是太后身边的太监,还有…” “太妃娘娘身边的嬷嬷也带人来了。” 姜安:哦莫,修罗场啊! 主位上的姜寂臣放下公文,面上依旧冷峻,倒也看不出情绪, “既如此,便备马车,随本王回府吧。” (注:糯米花,爆米花前身,起源宋朝,又称熬稃。) 第44章 想当我娘? 姜寂臣带着姜安回到王府时,暗中流动的剑拔弩张之感让团子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镇国王府的府门前,两排士兵分立在府墙两边,金色的甲胄和赤色的布相互交接,衬着这些兵的身份不同寻常, 队伍其中还有不少抬着的木箱, 跨进府门,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前厅,垂手立着几十名侍女,她们眉眼低垂,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像是粘贴复制出来的一般, 即将走近,甲胄未卸的姜寂臣面容冷峻,不怒自威,墨发束在脑后,镂空金冠与玉簪固定, 他脚步停顿,风吹过时墨发随玄色披风翻飞,狭长的眸子垂下看向手中牵着的团子, 姜安似有所感抬头,团子握紧拳头安慰她爹, “爹不怕!” “他们要是敢带我走,你就揍他们!” “要是他们欺负你,安安就给他们套麻袋!” 什么太后、太妃的, 她爹手握五十万大军,想不想当皇帝全看心情好不好! 轻轻的笑声散在风里,王爷捏捏闺女的手, “好,本王听阿安的。” 原本是想安慰团子,肯定不会让她被人从自己身边带走, 没想到反倒是被她安慰了… 姜安重重点头,拽着她爹雄赳赳走向前厅, “奴婢见过镇国王,王爷万安。” 这些跪拜的侍女并未听到王爷的应声,头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只见得一双长靿靴走过, 踏上前厅的台阶,里面的人正急匆匆往外走来, 她们这才听见镇国王低沉的声音, “起来吧,别在这儿杵着,本王看得眼晕…” 言语之中的嫌弃简直不要太明显, 那些侍女站起身后,既畏惧姜寂臣的威压,又不敢妄动半步,毕竟她们有自己的主子… 踏出横木的孙管家刚好看到这一幕,他冷哼一声,扬起的声线有些尖细, “怎么,不是我镇国王府的奴才,王爷的话便不用管用了?” “你们既是宫里出来的,也不要忘了镇国王府的主子是南商的并肩王!” “奴婢不敢…” 不论是姜寂臣又或者是孙管家都没兴趣和这些被别人牵着绳子的奴才纠缠, 见她们重新颤抖着匍匐在地,孙管家白眼都快翻上天, “哎呦,你们这群没眼力见的,敢惹的王爷不快,仔细你们的皮!” “还不快退下去!” 说话的太监与孙管家差不多的年纪,身上穿着大紫色的太监服,手上的拂尘直点向那些侍女,眼角闪过尖酸, 姜安看了看他翘起的小拇指,还有阴柔的面相,赤红的唇,眼角能夹死苍蝇的鱼尾纹, 扫了一眼默默低头, 画面太美,不敢看,根本不敢看! “奴才、老奴见过镇国王爷,王爷万安。” 太监身后,一位老嬷嬷落后一步走出,虽是与其一同行礼,面上却不掩饰对姜寂臣或者是对整个镇国王府的不屑之情, “这位便是大小姐吧…” “哎哟,你看看,和王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也不知道是哪家女子…额哈…” 太监的话还没说完,姜安掏掏耳朵,就被她爹牵着进了正厅, 他的面上恼怒一闪而过,又很快被掩饰,再转头太监还是那个阿谀奉承的太监, 旁边齐嬷嬷冷哼一声,眼中满是嘲讽,昂着头从太监身边路过, 前厅里,姜寂臣坐在首位,并没有给这两位太后、太妃面前的红人安排座位的意思, 齐嬷嬷俯身行了一礼,那双算计的眼睛就落在姜安身上, “太妃得知您找到亲生女儿很是高兴,特意为小姐送来了新年礼,” 说罢便从袖中拿出厚厚的礼单, 太监也不甘落后,按理说太后本就比太妃位高,他自然是不满被抢去风头, “太后娘娘也为小姐备了新年礼,还请王爷与小姐过目…” 气氛一时间凝滞, 先接谁的成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没有主子发话,孙管家稳如老狗,眼皮都不抬一下,上位的姜寂臣噙着茶并不言语, 只有团子颇有兴趣的歪歪头,眼中狡黠一闪而过, 她安坐在老父亲另一边的椅子上,两人中间放着个小几, 只见团子拍拍身侧的小几,“安安谢谢你们呀,快拿过来吧~” 太监和嬷嬷都愣了一下, 两位后宫娘娘的礼单,同为皇室子孙倒也不必跪谢,可这送上去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对上三岁团子干净的圆眼, 他们心中的气泄了下去, 和一个奶娃娃讲什么规矩呢,倒显着他们的主子一点都不亲厚! “诶!” 看着这两个老家伙颠颠送上去的样子,孙管家嘴角的笑收都收不住, 团子摸向手边两份厚厚的礼单,梨涡跑出来透气,眼睛弯成月牙, 姜寂臣瞥了眼笑得一脸不值钱的闺女,嘴角抽抽,却也由着她去了, 送完了礼,也该谈正事了, 齐嬷嬷拍拍手,不知从哪个方向钻出来一整排穿着侍女服饰的美人儿, 各个风姿卓越、我见犹怜,看的团子张大了小嘴,看花了眼, 齐嬷嬷嘴角带笑,“太妃之前一直为王爷您的终身大事苦恼,如今王爷既已有了嫡长女,身边也该再有几个贴心的女子伺候在您身侧,” “这些姑娘都是太妃娘娘亲自把关,家身清白,” “还望王爷不要拂了娘娘一片心意!” 齐嬷嬷一个眼神,那些个姑娘含羞带怯的看向姜寂臣, 齐声道:“奴家见过王爷…” 咦~! 姜安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瞅瞅她爹的脸色, 好吧,成功黑脸… 看来是不怎么喜欢呀~ 团子晃着脚,亿脸无辜看向齐嬷嬷,“嬷嬷,这些小姐姐都是给爹找的媳妇嘛?” 齐嬷嬷:“回小姐,这些姑娘日后都是王爷后院的妾,她们会照顾您…” 姜安眨眨眼,“照顾我?” “那干嘛给我爹做妾?” 呸呸呸呸,还照顾我,我看是想当我娘! 团子心里跳脚,面上依旧天真, 齐嬷嬷脸上的笑一僵,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多问题,烦死了! 她磕磕绊绊的回道:“那当然是入了王爷后院,才能更好的照顾您和王爷啊!” 团子了然的点点头,“这个样子啊…” 齐嬷嬷微笑, 姜安:“那不用给我爹做妾呀,我爹没时间理这些漂亮的小姐姐,” 她看向那一排小姐姐,笑得像是个小狐狸, 只见软萌可爱的团子开口就是,“姐姐们会种地嘛?” “会翻土嘛?” “或者,会照顾大老虎也可以哦~” “我们府上什么都不缺,倒是缺几个种地的,” 姜安端着可爱乖巧,笑容真诚,“安安答应了爹,要亲自种大米,种地也算照顾我和爹吧…” “还有啊,西苑的大老虎整天叫叫叫,可吵了,都影响安安睡觉了,” “几位姐姐谁去呀?” 第45章 抢孩子啦!! 姜安一番话,使得几位姑娘的脸色惨白,她们颤抖着跪在地面,美人就是落泪也是一番别有风情, 齐嬷嬷此刻也没有了哄孩子的心情,纵使是太妃娘娘的亲生孙女,也要看看是谁生下来的, 她家娘娘向来不喜欢这个二儿子! 她冷下脸来,这些姑娘都是花了大价钱和时间培养出来的,怎能去做这些粗俗不堪的事,况且这是太妃娘娘赏下来的人! “小姐年岁尚小,宫中礼法向来还没有学…” “嘭”的一声,强硬打断了齐嬷嬷的说教, 姜寂臣拂去手背上的茶水,周身气势陡然凛冽,狭长的眸子裹挟着浓浓戾气直射向齐嬷嬷, “本王的女儿如何,还轮不到你个奴婢来说教!” “齐嬷嬷要是还想全须全尾走出崇州府,老奴劝你慎言!” 被姜寂臣和孙管家两双要杀人的眼睛盯上,齐嬷嬷这位在宫斗中存活下来的老手此刻也是脊背发凉, 只能垂下头来,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奴一时失言,还望王爷、小姐莫要怪罪。” “可这几位姑娘…” “这是太妃娘娘对王爷的一片心意,想咱们娘娘一人在护国寺孤苦无依…” “呵…” 上位的男人嘲讽一笑,双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眉眼桀骜又矜贵,“想让本王收人也可以,” “只是本王府上不缺人,军中的将士们倒是缺,” 他狭长的眸子扫过在场所有人,其中威压逼人,“你们想去吗?” 若说团子的话只是让她们担忧以后的生活,现如今王爷的话可就让她们担忧起自己的性命了, 什么我见犹怜也不演了,姑娘们连忙伏在地上,声线颤抖,求嬷嬷别让她们留下… 齐嬷嬷的胸膛上下剧烈起伏,她与镇国王此前见面还是三年前的朝堂之上匆匆一见,再之前便是六七年前, 她与太妃原以为,姜寂臣还是从前那个听从母亲话的孩子呢… 她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既然王爷不愿收,那也就不要苦了这些姑娘,老奴再带回京都便是。” 姜安煞有其事的点点小脑袋瓜,似乎很认真为自己那素未谋面的祖母着想, “嬷嬷不是说祖母在什么…寺孤苦无依吗,” “那就将这些姐姐带去给祖母作伴吧,要是每天醒来就能看见这么漂亮的姑娘,祖母的心情一定很好吧!” 这下连站着看戏的太监都绷不住要笑了,这小祖宗还真是杀人诛心啊, 太妃娘娘年近五十,她最在乎自己的容貌,可容颜易老啊,每天再看着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在自己眼前晃, 会郁结于心吧, 会吧… 见齐嬷嬷一时没应声,团子神色委屈的看向她爹,“安安说错话了吗?” 老父亲当即用要杀人的眼神横了齐嬷嬷一眼,转头面向团子时声音柔和,简直判若两人, “没有,太妃娘娘会知道我们阿安的孝心。” 啊对对对,可孝死我了! 齐嬷嬷:不气,不气,气坏身体没人替! 她合在身前的双手都快绞烂了,还是端的平和模样继续进行此行最重要的任务, “都说女儿肖父,小姐与王爷当年一样,最心疼太妃娘娘,” “若是娘娘能亲眼见见小姐,该有多欢喜啊!” 姜安:来了来了,爹,这有人要偷孩子! 旁边的太监哎呦一声,声音之夸张,简直让人没眼看, 只见他翘着兰花指用手打了打脑子,故作懊恼的样子, 被打断输出的齐嬷嬷(微笑):你最好有事! “瞧奴才这猪脑子,差点将太后娘娘交代的差事都给忘了…” “娘娘说了,咱们王爷是先帝一众皇子中有子嗣最晚的,让人惦记,” “这不,此行特意让奴才带了画师一路来崇州府,就为了给王爷和小姐画像,” “咱们太后娘娘啊,总在我们这些奴才面前说,王爷年纪轻轻就镇守边关,身边也没个一儿半女的陪着,” 姜安:编,我就看你编! 这太监情到深处还用袖子擦擦眼角,意有所指道:“太后娘娘若是能见见咱们小姐,” “小姐冰雪聪明的,娘娘定能放下心来!” 姜寂臣听这声音听的头疼,骨节分明的手克制的揉揉额角,压下心中想要砍人的欲望, 齐嬷嬷这一听,当即又要再说,话到嘴边,就听到一声稚嫩的叹息, 循着声音看去, 好,又是这个小祖宗! 姜安余光瞅瞅这两位,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双手撑腮说道, “肿么办,都怪安安太好了!” “大家都想和我玩,太后娘娘想,太妃娘娘也想…” 团子很纠结呀,“安安也想和她们玩呀~” 听到这话,太监和齐嬷嬷的眼睛都亮了, 只见姜安掰着小短手就开始数, “可是安安也舍不得爹和孙管家呀,还有酿酿…正言…狐狸崽崽…正律…还有我的床呀…” 紧接着团子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点子一样,兴奋的站在椅子上,手指了指这两人, “要不你们就留在王府吧!” “这样我也不用离开王府,两位祖母也能知道安安每日都在做什么!” “而且!” 姜安嘿嘿一笑,两只小手背在身后,一副我已经看透你们的表情, “我还可以让爹爹给你们成婚啊!” 太监、齐嬷嬷:! 姜寂臣:! 孙管家:! 椅子:! 太监和嬷嬷对视一眼,及其嫌弃的双双移开视线,就差没吐了, 太监弯了弯腰,“小姐真会说笑…” 您快收了神通吧! 姜安瞪圆了眼睛反驳,“我没有说笑啊!” “学堂的学子说了,你们这样的叫做什么…什么冤家…,就是要在一起的呀!” 孙管家:“小姐,是欢喜冤家!” 姜安:“对对,就是这个冤家!” 姜寂臣(捂脸):这都学了什么啊! 太监似乎生怕姜安真让他俩原地结婚,赶紧请示让画师来前厅画像, 就连齐嬷嬷都闭了嘴当背景板, 这小祖宗还是不要去京都的好,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去! 没人应和团子,她小眉毛都耷拉下来,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真的不成婚吗?” 姜寂臣赶紧将团子捞进怀里,大手在团子发顶狠狠揉了一把, 低沉的声音响彻前厅,“你们回去禀了太后、太妃,本王的女儿尚且年幼,除了本王身边她哪里都不会去,” 姜寂臣抬眸,嘴角噙着嘲讽的笑意,眼中满是凛然战意,“若是执意想见本王的女儿,” “那本王便与阿安同去京都!” 三年前,他在朝堂之上为保太妃曾立下护国军剑锋永不指向京都的誓言, 若是一再逼他违背此誓言,无论是太后,还是从不曾分给他半分母亲关怀的太妃,都会是他姜寂臣剑下亡魂!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太监和齐嬷嬷脸色苍白着乖乖应下, 下毒陷害这些宫里的腌臜手段他们可以,这个改朝换代的千古罪人他们当不起! 怀里的姜安兴奋到用小手糊上她爹的大掌, 她爹,真的是太帅了! 一番威胁后,两位画师也终于进了前厅, 一身甲胄的王爷俊逸又不失威严, 眉眼间是这边塞给他的桀骜,面无表情的脸不怒自威,让人不敢直视,而怀里抱着的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白白嫩嫩,笑得梨涡都藏不住, 画好之后,姜安借着在她爹怀里的优势,见到了两幅画像, 这不就是不高兴和没头脑的组合嘛! 两幅画像,最神似的那幅被姜寂臣留了下来, 在场的人也无人敢说他不合规矩, 毕竟在这崇州府,镇国王爷才是这里最大的规矩! 第46章 就放床头! “你们,还不走?” 镇国王单手撑额,不耐的眼神扫过齐嬷嬷与太监, 齐嬷嬷、太监:? 虽然他们是奴才,可他们是太后、太妃娘娘身边的红人啊! 就算是京都百年世家大族,也要留下他们喝杯茶,偷偷给塞上厚厚的红封, 此刻面对这位征战沙场之上的王爷,却也只能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太后娘娘交代的,奴才既已都办完,就不叨扰王爷了,这就启程回京都复命!” 可怜他的屁股啊,坐了几日的车不停歇往这边塞赶,如今还要不得休息,再回京都去! 相对于齐嬷嬷和太监脸上险些维持不住的假笑,姜安小团子肉乎乎脸上笑成小面团样, 她对两位挥挥手,“路上注意安全呀~” 虽只有三岁,却是这位活阎王的女儿, 姜安的一番好心在他们二人的耳中就成了赤裸裸的威胁, 太监腕间搭着拂尘,迈出的步伐一绊,差点在姜寂臣面前摔成狗吃屎! 哦莫! 团子捂上自己的小嘴,眼睛里有震惊也有迷茫,她好像没说什么吧… 王府门前浩荡的队伍离去,只留下前院堆积满满的木箱, 府中看不见的暗处,众多暗卫与藏着的守府亲兵解除戒备,回到各自原本的位置上, 姜安拿起小几上厚厚的礼单打开, 长长的折子一端从她小胖手上脱落, 她震惊的张大小嘴,这礼品单子有两个安安那么长! 学堂几日,她再也不是那个不识字的团子,(啊对对对,是半个不识字的团子~) 软乎乎的娃娃就差把折子怼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坐在那里小声嘀咕着, “白玉八仙…纹…唔这个系什么字?” “东珠…” “这个我认识,是金锁!” 姜寂臣听着耳边团子的嘟囔声,眼底郁气倒是散去不少, 他伸出手,手指曲着去弹闺女的脑门,“这么喜欢,就让孙管家将这些东西都抬去阿安的院子,” 姜安嘿嘿傻笑,揉揉根本不疼的脑门,眼睛亮晶晶的, 对着她爹,好听的话不收费一样往外蹦, 御赐之物,都是些华贵物件,既不能融成金子,又不能变卖,怕是要让这个小财迷失望咯, 这样想,姜寂臣的心情更好, 男人吩咐道:“命人将东西抬到小姐院子,挑些她喜欢的留下,” “剩下的都封进她的小金库。” 孙管家笑着应下,转身便要出前厅做事去, 姜寂臣的目光扫到前厅外那棵落了雪的松柏,想到什么似的叫住孙管家, “孙管家,本王瞧着快岁旦了吧?” (两汉时期,春节又被叫为“三朝”、“岁旦”、“正旦”、“正日”。来自百度百科。) “回主子,还有一旬便是岁旦,” 王爷往年从不过问府上节日安排,于他而言岁旦还是上元,日子终究是日子, 他们这些下人虽时常陪伴主子身侧,却也比不得血浓的亲人… “府上的采买已经早早备好了,今年还是照旧?” 今年府上还有小主子陪着王爷,或许会是不同的一年… 姜寂臣偏过头去看亿脸好奇的小团子,敛下眉眼思索, 良久,等到孙管家都以为主子悄无声息离开前厅了,上位才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今年是阿安在王府过的第一个岁旦,操办大些,” “再从账上走些银两,以阿安的名义分给府中下人…” 孙管家眉开眼笑的连声应下,弓着腰送王爷离开前厅, 他的衣角被扯了扯,低头看去就发现小主子的手里正拽着自己的衣袍,她一双圆眼望向自己, “孙管家要出门买东西?” 奥哟~ 孙管家赶紧蹲下身子,生怕自家小主子昂着头累到,他眉眼荡漾着宠溺,哪里还有面对其他人时的疾言厉色, “回小主子,奴才是要出府的,岁旦将至,府上要采买…” 得到了答案的团子星星眼,她没有松开手上的衣角,还拽着晃了晃,撒娇道,“可以带上安安嘛!” “我不会添麻烦的!” 团子举起小手掌保证! 孙管家甚至没有思考过,连忙给出小主子肯定的答案, “小主子喜欢什么,奴才统统买回来!” 反正花的是主子的钱! “好欸!” 团子兴高采烈的蹦蹦哒哒,和孙管家礼貌告别后迫不及待拉着娘娘哒哒跑向自己的小院子, 拆礼物! 拆礼物! 院子里,正言与正律正将木箱中的大大小小锦缎盒子搬进主屋, 屋里,酿酿陪在小姐身边,将小姐拆开并且喜欢的放在一个位置,不喜欢的放在另一个位置, 而咱们的团子坐在柔软地毯铺就的地面,没穿绣鞋的小脚裹着白袜晃来晃去,胖手动作迅速打开身前的锦盒, “哇…” “好漂酿!” 这个锦盒很大,盒子里横放着一棵约三尺高的红珊瑚树,红珊瑚上还坠着不少玉石、金银挂件, 姜安眼中倒映着布灵布灵的红珊瑚树,小手拨动一块黄色玉石,玉石之间发生碰撞,清脆的声音格外动听, 酿酿也惊讶的挑挑眉,查看手中的礼单, 原是太妃娘娘送来的,出手倒是阔绰… “小姐喜欢,便将它摆在屋中,” 团子重重点头,“好,” 她指了指自己的床头,亿脸希翼,“可以放在那里嘛,这样安安一起床就可以看见!” 酿酿看了眼有些窄的床头,完全没觉得有问题,抱起锦盒就去安排, 再华贵的礼物也得小姐喜欢,不然在她眼里都是没有用的东西。 等姜安宠幸完这些礼物,已是夜色, 团子此刻正伏在小桌案上,毛笔勾勾画画写着什么, 整理好屋中内间,和小姐沐浴用的洗澡水的酿酿靠近, 只见那张宣纸上,字倒是没有几个,都是些毛笔勾画的奇怪图案, 其中有一个看着像草,但又像木棍… 酿酿:“小姐这是在画什么?” 她是真的好奇! 姜安抬起头,两只爪子搞得黑乎乎,摁在宣纸上就是一个黑手印, “孙管家明日去街上采买,会带安安一起去,” “这些系安安要买的东西!” 酿酿又重新看了看那张宣纸,眼角抽搐, 小姐,你开心就好。 第47章 乞人 崇州府是几国交接边关,街上随处可见的是他国来的商人,这些人穿着不同于南商国的服饰,有些组成长长的车队、行色匆匆,有些则在街头叫卖那些南商未有的新奇玩意, 宽阔的主街上,两边小商小贩摊子挨着摊子,鲜艳的布匹,罗、帛做成的彩花,笔锋洒脱的字画,还有些自他国而来的刀具, 商贩们穿着还算厚实的麻棉衣在街头费力叫卖,虽被冷得直跺脚,脸上却难掩喜悦的笑容, 远处,带着镇国王府标志的马车缓缓驶近,前面开路的是孙管家坐着的朴素马车,马车之后跟着的是十几名下人推着的手拉车,再之后才是姜安乘坐的马车,和随行的护卫, 这是姜安来到这里后,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上街, 之前都是乖乖待在马车里… 孙管家的马车在一家桃符(春联)店停下,店家是一位年岁二十有余的读书人, 见镇国王府的马车在此停下,身着一身素青色袄子的店家连忙与身侧的客人赔罪,出门迎接贵客, “孙管家来啦,前几日不是买了些桃符,可是买去的桃符有问题?” 孙管家摆摆手,苍老的脸上笑容洋溢,“店家放心,桃符没有问题,只是主子有吩咐,要多买些!” 说完这话,他便着急去找自家小主子, 车队停下,最后的马车里姜安也钻了出来, 团子站在马车上,踮起脚打量着这条长长的街道,圆眼扫过小贩摊子上那些从未见过的物件,满眼好奇, 不远处还有几个孩童手拉着手,慢悠悠在转圈圈玩,稚嫩的声音齐声唱着童谣, “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杀猪鸡,二十八蒸枣花,二十九去打酒,年三十包饺子,大年初一蹶着屁股乱作揖……” 她好奇这些物件,那些看见马车标志、下意识放轻声音的小贩们更好奇马车里出来的这个漂亮娃娃, 娃娃一身锦缎,袄上玉石装饰,就连绣鞋上都坠着珍珠,胖乎乎的脸,圆圆的大眼睛,好似天上下来的, 前些日子,崇州府里都传开了,咱们这位杀伐果决的王爷找到了自己的亲闺女,想来这娃娃便是了! 瞧着那马车里再没有动静,这镇国王爷看来并不在马车上! 孙管家:“小主子…” 被叫的姜安哒哒跑过去,主动把手塞到孙管家手掌里, 孙管家弯着腰,细心的给这个娃娃解释,“这家店卖桃符,店家的字很有风骨,历年府上的桃符都是在这里买的…” 店家的态度比刚才面对孙管家时还要好,忙侧身迎着财神爷进门,嘴里还不住介绍, “承孙管家夸奖,小店还有好看的窗花和花灯笼,小姐可以看看!” 店里红红的一片,墙上挂着的都是桃符样品,还有各式各样的窗花和灯笼, 字确实很漂亮,各种字体都有, 姜安也瞧不出好与不好,反正但是比自己写的好太多! 经过前堂,店家一直迎着他们进了幽静的里间,里面茶水、点心都备着的,甚至还燃了淡淡的香薰, 他拿出一本册子交给孙管家,这上面都是桃符上的样式, 姜安看字看的眼晕,只是好奇的问店家,“可以不用这上面的样式嘛?” “当然可以,小姐您提供样式,小店可以专门给您做!” 尊嘟假嘟?! 团子小手比比划划,“那我想要个这样…这样的…” 店家从桌案上铺开红纸,提笔便在上面写, 片刻之后, 店家放下笔,动作有些怀疑的将桃符展示给这位小财神爷看, “您看…这是不是小姐想要的…?” 孙管家从那本样式册子中抬头,看向店家时一愣, 姜安:“嗯嗯,就系这个样子!” 只见那店家面上笑得有点勉强,左右两只手举着的长桃符上写着满篇的哈哈哈哈…, 桌案上摆着的横批也是四个大写的“哈哈哈哈”… 好歹他也是个读书人,虽说半路从商,可是这… 这年头真是钱难赚… 最后团子非常开心的带着她专属的桃符出了店门,拿到定金的店家喜气洋洋将人送到马车上, 之后还要采买果干、饴糖、红绸布匹等等… 手推车上的东西越来越多,基本上都是数量多的便由孙管家交付定金、店家晚些送到府上,数量少的便装在车上,下人推回去, 走完最后一家店,就只剩下爆竹还没有备好, 镇国王府的爆竹向来都是军营那边做好了送一份过来的,这次的爆竹是临时加的,便存放在城门口的守兵处, 马车从长街行驶向城门,小贩们的叫卖声愈远,周围环境逐渐安静下来, “您行行好吧…” 似乎是乞讨的声音, 姜安倚靠在马车车厢,胖手推开小窗,酿酿在后面为小姐披上大氅, 马车外没有了商户,就连房屋都没有太多,宽阔的路边是没有融化的积雪, 小窗打开的时候,姜安与路边上半身伏在雪地里,手上、脸上满是冻疮的乞丐对视, 姜安甚至分不出他是男是女, 这般冷的天,他身上的衣衫破开口子,只是一件单薄的粗麻衣,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怀里似乎还抱着个同样瘦骨嶙峋的孩子, 那双沉寂的眸子里呈着的是对这个漂亮的冬天的绝望… 那乞丐见贵气的马车上是个娃娃便失望的低下头,又对着下一个来人重复刚才的话, 直到马车走过,姜安这才看清,为什么那人要将孩子牢牢抱在怀里, 那孩子上身没有衣服… 团子不开心时很容易便能发现,细长的眉毛耷拉下来,就连头上的啾啾都充斥着难过, 酿酿轻拍着她的背哄道:“小姐,还是别看了…” “这些乞丐都是别的城池来的流民,他们无房无地,每日靠城门口镇国王府搭的粥舍过活…” 想来是那孩子生病了,这人才没有办法跪在路边祈求路人, 酿酿阖上窗子,一扇小窗隔绝了不远处粥舍的绝望与痛苦,留下了马车里暖烘烘的炭火与馨香, 团子坐在软垫上,胖手摸出今日为了上街玩特意带好的银锭子, 大大一个,她一只手都攥不住, “酿酿,把这个换成碎银子,拿一些给刚才那个乞丐吧…” 这么大一个银锭子,她便是给了,依照那乞丐瘦弱模样,也守不住,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酿酿从小姐小胖手上接过银锭子,低声应下, 镇国王府,就连洒扫的下人都知道府上的大小姐是个十足的小财迷… 她下了马车,便去寻前面的孙管家, 说清之后,老者也只是叹了口气,或许是为命运多舛的乞丐,也或许是为心善的小主子, 他拿出几块碎银交到酿酿手上,“小姐心善,你便去吧,离这不远的济善堂,坐堂的老医者是个好人,让他们去那里吧…” 这几块碎银足够那孩子看病了,他们穿成这样,便是有钱,医馆也不会让进的… 在姜安团子看不见的马车后,酿酿在乞丐面前放下碎银,还有姜安马车里的薄被, 她说了什么,那乞丐神情激动,想要触碰恩人,又担心弄脏恩人的衣衫,缩回手,只是不住的磕头, 本就千疮百孔的脸上,额头泛着血色… 酿酿性子冷,并未多留便转身离去,甚至并未多言是哪个府上的。 第48章 礼物 爆竹装好车,华贵马车驶动, 马车四周装饰的吊坠在冬日的光照下闪亮耀眼, 其光辉让乞丐怀里的孩子迷迷糊糊间避开光芒,他的手下还能摸到柔软温暖的锦绸薄被,鼻尖上身上久未沐浴的臭和冬日的寒冷被一抹馨香伴着奶香味取代, 此时姜安正在马车里两只手来回拨动买来的球球, 这球外形有几分像蹴鞠,却做得小些,外形镂空,边边角角挂着颜色亮眼的布条,滚动间中间铁质的小球里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团子刚见这新奇玩意,一个娃娃玩得不亦乐乎,而她身侧空着的软垫上还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盒子与袋子, 里面有她给她爹挑选的小摆件,有各种各样见过的、没见过的吃食,还有好不容易寻到的蔬菜种子, 冬天严寒,没有哪个商人会在这里卖各类种子,只是恰巧遇到了从南地而归的胡商, 这些胡商带着货物从崇州府入南商,辗转南地出手货物,又在回程时带着南地特有的货回到边关售卖, 姜安买到的种子便是一位胡商此次下南地所剩的货物… 镇国王府长长的车队在主街上缓缓向着王府的方向行驶,迎面而来的其他马车和行人见到王府标志后,无不侧让, 这一次出府,可谓是满载而归! 马车在临近王府时,正律扣动马车侧面的小窗, 酿酿将窗打开个小缝,询问何事, 玩球的团子也停下动作,悄悄伸过来脑袋偷听, 正律骑在马上,腿边是挂在马鞍上的佩刀,他弯下身子,道:“城门口遇见的乞丐一路跟着小姐的马车,要属下去驱赶吗?” 他并没有恶意,也不想难为本就活得艰难的乞人,不然在发现这人尾随的第一时间就上前赶人了, 只是,再往前就是王府了… 酿酿英气的眉眼微皱,垂下眼睑时目光划过小姐铺散的裙摆,低声说道:“去警告他,莫要纠缠!” 她眼底划过肃杀,马上的正律看得分明,点点头便夹紧马腹、扯了缰绳调转方向而去, 酿酿再转头时,团子蛄蛹着小身板坐正,做贼心虚的很, 她在那堆宝贝里掏啊掏,蜷起的小手放置在酿酿的手心上, 在后者迷茫的眼神中,小胖爪张开, 是一块饴糖… 酿酿愣怔,抬眸去看小姐, 只见团子扬起笑容,梨涡可爱,她小手拍拍酿酿的手, “吃糖!” “吃糖,心情会好呀,” “不要和那个银一般见识,让他走掉就好啦!” 酿酿在小姐殷切的目光下,低声说了声“谢谢小姐”,便将饴糖放进嘴中, 丝丝甜意在唇舌之上越阔越大,她用帕子细心的为小姐擦掉手掌心的饴糖渣渣, “小姐不怪酿酿赶走他们?” 姜安闻言瞪眼,立马晃动脑袋,稚嫩的声音言之凿凿说道, “酿酿是自己人,为什么要怪酿酿?” 何况还是这种小事, 便是有朝一日,她在外面养他十个八个男人,姜安也只会说, 不愧是她! 啊…冷面杀手大美人儿和她那金屋藏娇的男人们,想想就刺激! “小姐?” “啊?!” 团子回神,眨巴着透彻的圆眼嘿嘿一笑,张开两只胖手,手心朝上,说道:“安安已经给了钱钱,让他们看病呀,” “我不能养他们呀,我木有钱!” 团子很穷的,团子只是一只抱大腿的废物团子, 毕竟王府是她爹的,她还没有熬走她爹~ “安安已经给了他们钱去看病,” 她捏紧小拳头,表情是对自己那位王爷爹坚定的信任,“我爹盖了粥铺呀,相信爹肯定会安排好他们!” 听着小姐的姜言姜语,酿酿眉眼柔和,舌头去勾口中逐渐融化的饴糖,指尖摩挲, 小姐说她是自己人,好想捏… “呀!” 耳边传来小姐的惊呼声,向来冷心的酿酿这才发现手中软绵的触感, 她面无表情收回手,抿了抿唇,平静接受小姐的控诉眼神, 姜安胖爪糊在脸上,痛心疾首,“酿酿,你和爹学坏了!” 都喜欢对她的脸下手是吧! 她的脸最近胖了一圈,肯定就是捏的,才不是胖的! 到了王府门口,姜安是孙管家抱下来的,小团子哒哒走在前面,小脚每一步都格外用力, 正言将马交给其他侍卫,抱着刀靠近搬东西的酿酿,“诶,你怎么小姐了?” 瞧瞧给气的~ 酿酿(面无表情):“没忍住,捏了下脸…” 正言(羡慕嫉妒,扭成蛆ing):“啊,我也好想…额…” 突然发觉脊背发凉的正言下意识攥紧刀柄,转过头就对上酿酿冰冷的目光, 赤裸裸的威胁啊! “哈…天气不错…不错哈…” 正言:嘤,哥! …… “爹!” 观砚推开书房的门,一只手连忙从小姐手上接过盒子,另一只手随时准备在团子被横木绊倒时薅住她的衣领, 书房中谈话的声音停下,一颗粉粉的团子直冲向姜寂臣的位置, 姜安急着和她爹分享今日买来的玩意,小短腿跑得很快, 一时不察便踩住披风, 团子向前的动作猛然顿住,圆眼懵懵的往一边倒去, 桌案后的王爷霍然起身,身形快得如同残影划过, 观砚再一眨眼,小姐已经在王爷怀里了。 姜安八爪鱼一样扒在她爹的胳膊上,却刚好和收回手去的胡晏打个照面, 她差点摔倒,却半点儿没在怕的,还憨憨伸出一只手和胡晏打招呼, “军师,你回来了呀~” 胡晏眯着一双狐狸眼,瞧着气色不太好,“对啊,在下还为小姐带了礼物回来…” 老父亲一手抱着闺女,高大威猛的王爷压下心头那抹不安,‘啪’的拍上团子的屁股, 这一巴掌,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好好走路,不要跑!” 姜安:! 苍天啊,她爹居然打她屁股! 还当着这只老狐狸的面,她不要面子的嘛! 怀里的团子不安分的动着身子,一双胖手按在她爹俊美的脸上,满脸委屈的控诉, “你打我!” “安安不要送你礼物了,哼!” 团子决定两天都不要和便宜爹说话! 只见团子哼了一声,双手抱着转过头去,小脸气得鼓起来,仓鼠一样, 老父亲抱着团子,扬起眉毛,“本王有礼物?” 他看向观砚手中的盒子,心中角落里的一块位置软了软, 人生往前二十几年,还未有亲人为他特意准备过礼物… 姜寂臣手指戳戳团子鼓起来的脸颊,语气很轻,试探道:“真的不给本王?” 姜安:“哼!” 老父亲护着怀里的团子坐下,单手撑在额角,装模做样的叹口气, “观砚,你吩咐厨房,本王心情不佳,今日晚膳清淡些,” “水煮菘菜便不错!” 观砚憋笑,忙应声,“是,王爷。” 姜安:! 团子那么大的震惊都写在脸上,不可置信看向她爹, 没有肉肉,她还怎么活呀! 姜安小手扯着她爹的袖口晃晃,声音软软糯糯,“你再哄哄安安嘛,安安就给你了呀,” “我不想吃水煮菘菜…” “要肉…” 姜寂臣:“那礼物?” 姜安(殷切):“给爹!” 给!给!给! 完全被拿捏~ 旁观全程的胡晏以扇掩面,闭上眼睛完全不敢看, 这个连小孩都欺负的人是谁? 他的活阎王主帅去哪了! 第49章 受伤的只有团子 姜安送的是放在桌案上的小摆件,不过男人巴掌大的鎏金虎兽摆件雕刻精致, 虽是店铺里常见的摆件样式,却也能见工匠的手艺不错,虎兽充满野性的眼睛、伸出的利爪与大张的虎口刻画仔细, 倒是与姜寂臣颇有几分相似。 老父亲手里把玩着把件,头垂下时眼中的开心溢于言表, 这东西虽不贵重,却是闺女送他的… “咳咳…” 胡晏背过身子咳了几声,原本苍白的脸色染上薄红,咳嗽时他削瘦的身子跟着颤动,好不羸弱, 而姜寂臣也终于想起这书房里还有胡晏, 他抬眸,剑眉蹙起,“风寒了?” 胡晏无所谓笑笑,神色淡然,“无事,可能是有些着凉,” 胡晏是护国军中任的军师,同样也是姜寂臣为数不多的朋友, 他太了解这人,虽身子不好,却能忍的很… “府医在府上,让他给你看看,” “王爷,属下真的无……” 当即,姜寂臣便唤了观砚去寻, 姜安依旧坐在她的宝位—她爹的桌案上,见这老狐狸面色真的很差,就乖乖坐着,也不打扰他和她爹, 胡晏笑笑,也就不再阻拦王爷,反而借着府医没到的时间与姜寂臣讲起他在边关其他两州的所见, “南地闹灾,流民到了京都关口便被军队镇压驱赶,只能北上,” “其余两州流民还不算多,有刺史府和护国军两方,府城内尚且有序,” “只是这崇州府的流民实在太多…” “年后开春,各国使者都要从崇州府入南商,” 届时,若还是满城流民乱窜,南商的脸面、各国使者的安全如何保障? 胡晏压下有些痒的嗓子,一双温柔的狐狸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属下以为,京都此举分明是故意给王爷找麻烦!” 京都繁华,虽说高门权贵齐聚,城中却有京中禁军守卫,皇城之中更有赤羽军,一地流民尚不足惧! 流民到了京都,活下去的可能比在这严寒边关大的太多, 如此数量的流民便是将镇国王府与三州府衙掏空,又能供养多少时日? 京都的人在算计这位手握重兵的王爷, 以那些流民无辜的性命算计这位镇守南商边关的王爷! 姜寂臣神色淡淡, 胡晏所说,几日之前他的暗线便将此事告知与他, 男人掀起眼皮,墨眸穿过铜香炉上袅袅升起的烟雾,勾起的嘴角挂上嘲讽,带着睥睨天地的玩味, “你可知南地为何受灾…” “起由太妃母族。” 胡晏抿唇,万千的愤怒也只能压在心底, 他只得起身拱手,“王爷若有吩咐,胡晏在所不辞!” 上首的男人随意摆摆手,终未应下。 而被他们遗忘的团子就安安静静坐在桌案上,胖手抓着脑袋上的啾啾,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嘿嘿笑着,特别傻… 最后是府医的到来打破书房的寂静, 年近七旬的老者松开搭在胡晏腕上的手,脸色难看, 他重重将脉枕等物件塞进药箱,面对胡晏时气到胡子翘起来, “老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你从鬼门关里拖回来,” “你何时能爱惜自己的身体!” 被训的胡晏乖乖坐着,一双温柔的狐狸眼耷拉着认真挨训, 姜寂臣:“胡晏如何?” 府医又瞪了一眼这个不省心的,才转过身回话,“胡军师最近思忧太过,身体疲劳亏空,加上本就旧疾难愈、先天不足,” “如今他的身体就像是个易碎的物件,任何一点伤病都有药石难医的可能!” 话罢,姜寂臣凛冽的目光与胡晏对视, 这便是你说的无碍?! 王爷拂了衣袖,呵声唤来观砚,“去军营,将胡军师日常物品搬到王府来,” “再告知四位主将,有事自己处理,处理不了来找本王,胡军师最近在王府养病,任何人不准打扰!” 观砚肃了脸,沉声应下,迅速骑马离开王府, 姜寂臣虽不好相处,却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 在王府中,王爷很少动气,就像他很少喜于言表一样… 姜安团子自力更生,嘿秋嘿秋从她爹桌案上爬到椅子上,再从椅子上蹦到地面, 哒哒跑近胡晏, 她昂着一张小脸,眼中满是惊奇,“窝还是第一次见孙爷爷说那么长的病!” 她双手比划着,笨拙又有喜感,莫名冲淡了凝滞的气氛, 某位王爷的目光落在自家闺女身上, 胡晏不在军中任职,那自己最近便要时常去主营处理事情… 相着,他长臂将团子捞过来, 姜安哎呦一声,体验了一把短暂飞行, 只见她爹手指着胡晏的位置,“刚好学堂休沐了,阿安便去找胡晏温习功课!” 姜安:! 团子手舞足蹈,满脸不情愿,“安安放假啦!” 她脑袋摇成拨浪鼓,拒绝三连,“不要!不要!不要!” 她就是看个热闹,看热闹有什么错! 胡晏笑笑,既然他要在王府养病,有个团子陪着倒也不错~ 他接下王爷的话,面上端着一派良师的模样,“在下定当好好教授小姐!” 姜安瞪起圆眼,胖手在半空挥着,言辞恳切,“军师肿么能说好泥!” “不好!” “你要反抗呀,劳动银民要有反抗意识呀!” “你告诉爹,你不愿意,嘤…” 你支楞起来啊! 团子自闭了… 胡晏用折扇敲敲脑袋,劳动银民又是什么? (作者:是团子的大舌头~~) 最后,这个书房里受伤的只有姜安, 她走到门口,小短手叉腰,脚下跺着地面,“安安生气了!” “安安今晚就只能吃两碗饭了!” 说完,重重哼了一声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讲~ 留下满眼笑容的老父亲和同样好笑的胡晏面面相觑, 回到院子的团子一边嘟嘟囔囔,一边还不忘让酿酿打开小金库, 把上次谢云山送的珍贵药材都找出来,送到孙爷爷那里去, 看看有什么能用上的。 第50章 上学啦~ 晨时, 院子的东厢房被布置成堂上的模样, 院中白雪除尽,松柏之上挂着冰晶,正房房门紧闭,隐约有药香悠扬传来, 东厢采光最好,晨起时的阳光穿过窗纸映在桌案上, 屋里放置大小三张桌案,桌案上笔墨纸砚都备了最好的,姜安那张小桌案上就连笔架都是鎏金的, 上首位坐着一身青衫的胡晏,他单手执书卷,右手边放着与摆设无异的戒尺, 男子清俊,一身书生气,便是坐着也脊背直挺, 而他面前的两小只,一只被娘亲送来还没搞清状况,一只正趴在桌案上没精打采的哈欠连天, 霍长明看看陌生的屋子陈设,看看突然就成了师长的胡叔,再看看身边同样坐着的妹妹, 还是没有搞懂,为什么自己好好待在家里享受休沐的快乐,怎么就又被抓来上学堂了? 霍长明:所以,我为什么在这里? 旁边的团子胖手揉揉眼睛,深藏功与名~ 她动作熟练的从布包里拿出千字文字帖,团子深吸一口气后用胖手糊在脸颊上,企图让自己清醒, 胡晏咳了两声,休息一夜后气色倒是比昨日好上不少, “岁旦在即,很快便是上元节,我便不教你新的东西…” “长明…” 被点名的霍长明直起身子,憨憨的小少爷支楞起两只耳朵,“在呢,胡…老师…” 胡晏温和的笑笑,一双狐狸眼很是平和,“书可都背会了?” 这致命问题… 姜安默默用字帖挡住胖脸,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霍长明呆住了,小声道:“回老师,没有…” 胡晏可没生气,毕竟长明比起他爹,简直不要好太多! “算学呢?” 霍长明:“…还…行?” 出门买东西能算清账,应该算可以吧…是吧… “那你今日便学算学,” 胡晏偏过头,狐狸眼弯着,看向试图将自己藏起来的团子, “小姐?” 姜安从字帖后面伸出个脑袋,嘿嘿一笑,“军师真客气,你叫我安安就好啦~” 这个小滑头! 胡晏心中笑骂,面上不可置否的样子,“那安安的千字文识到哪里了?” 他调侃道:“上元节游街,崇州府的学子里要是有个字识不全的学子,按照老夫子的性格,怕是会气到昏厥吧…” 姜安瞪圆了眼睛,胖爪糊在字帖上,着急为自己辩解,“安安都识得了!” 开玩笑,她智商一百八好不好! 迎上老狐狸惊讶的目光,团子举起爪子,非常委屈,“就是…就是不会写…” “毛笔软趴趴的,不好用!” “都是笔的错,不是安安的错!” 与其为难自己,不如埋怨他人~ 霍长明举起手,“真的!安安妹妹都识得,夫子还夸她呢!” 团子骄傲的点点头,就是就是! 胡晏狐狸眼中闪过讶然,起身走到姜安身边, 他随手指了字帖上的一句话,“此话何解?” 姜安瞅瞅字帖上那一行龙飞凤舞的字,眨眨圆眼, 团子的声音稚嫩,说的慢,还算咬字清晰,“学优登仕 摄职从政 存以甘棠 去而益咏,” “夫子说,书学好了,就能考功名、去当官,活着的时候做个好官,死了百姓就不会骂你呀!” 对上团子那双你快夸我的眼睛,胡晏眼角抽搐, 这解释也不能说不对,就是太白话了些… 胡晏:“嗯,安安很厉害!” 团子:欸嘿嘿~ 紧接着,他又找出几个句子考问团子, 姜安坐在软垫上,脑袋晃动时头上的毛球跟着乱动,一字不差的将句子读出,又用白话大概解释了一下, 意思是对的,从团子嘴里说出来为何总有一种四六不通的感觉! 姜安从行拜师礼,到跟随老夫子在堂上学书,不过月余! 月余,便识得千字文… 胡晏狐狸眼明亮,看向姜安就好像看到了璞玉,心中又感慨这老夫子的嘴是真严,得了这么个小神童,居然一声不吭! 他神色如常的直起身子,狐狸眼扫过兴高采烈的霍长明,声音淡淡,“长明,算学可是通了?” 不好好看书,净看热闹! 霍长明瘪嘴,圆滚滚的身板子伏在桌案上, 学呢,正学呢! 心满意足的胡夫子背手而立,在两个团子之间来回巡视, 一个正用胖爪握着毛笔,尝试驯服这支野生毛笔; 一个正抓耳挠腮,恨不得手脚齐上场,扒拉着数… 胡晏看看姜安面前宣纸上黑乎乎一坨字,闭了闭眼, 又看看霍长明面前干干净净的算学题,深吸一口气, 他以手覆面,突然好想孙伯再给他把把脉,他这次觉得自己要命不久矣了… 他再次走到团子身后,大掌覆在胖爪上,抓着姜安的手在宣纸上落下一字, “毛笔的笔锋软,落在之上莫要强压,笔尖触纸面、停顿处再适当用力…” 几笔下去,一个初见风骨的字跃然纸上, 胡夫子松开手,“安安再临摹一遍,” 姜安被寄予厚望,重重点头,绷着一张胖脸缓缓下笔,就连霍长明都伸长了脖子来看, 安安妹妹的字,在学堂可没少让老夫子气到无话可说的地步啊! 片刻后,胡晏对上宣纸上那一坨嘴角抽搐, 已经很好了,最起码能分清这是个字了,神童嘛,总有一项不擅长的,正都是正常的,正常… 安慰好自己的胡晏抬腿走向霍长明,手中戒尺指着纸上那道题,清冽的嗓音响彻厢房, “今有物不知其数,四四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二,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长明,这道题你看了半个时辰,可有解法?” 霍长明点点脑袋,“老师,快了…快了…” 胡晏:是快了,我快嘎了… 一旁的团子听着这题,停下驯服手中的笔,歪了歪脑袋,这不是数学题吗? 她圆眼亮晶晶,胖爪抓起写过的宣纸扔到身后,在干净的宣纸之上写下大大的‘x’, 然后…干净的宣纸又变成黑乎乎一坨, 姜安同样黑乎乎的胖手举起来,“一百四十二!!” 胡晏的声音顿住,同霍长明一同看向开心的团子, 这题是他写的,取自《孙子算经》,考虑到长明的年纪,特意简单了些,答案正是一百四十二! “你如何算得?” 团子爪子糊在宣纸上,留下黑乎乎的手印,非常骄傲道:“算的呀!” 胡晏视线落在那张纸上,蹙起眉,只有黑乎乎一团… 胡晏想了想,便又说出一道算学题,让团子解, “今有垣厚十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何日相逢?各穿几何?” (取自:《九章算术》) 姜安疑惑歪头,真诚的圆眼对上胡晏期盼的目光, 团子摇摇头,“听不懂…” 日自倍系什么?自半又是啥? 第51章 大老鼠、小老鼠都是老鼠 胡晏期盼的目光闪了闪,一双狐狸眼染上清浅笑意,软着声音又给团子解释了一遍, 就是说,有一堵十尺厚的墙,两只老鼠从墙的两边向中间打洞,大老鼠第一天打一尺,小老鼠第一天也是一尺。 大老鼠每天的打洞进度是前一天的一倍,小老鼠每天的进度是前一天的一半。 问它们几天可以相逢,相逢时各打了多少? 姜安拎着毛笔想了一会儿,身侧的霍长明同样在扒拉着自己的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 见她要下笔,胡晏走到身侧去看,越看,脸上的表情越莫测, 她不像在解题,倒像是在作法… 半盏茶的时间,纸上又糊了黑乎乎一坨,姜安扔了笔,看向老狐狸,先是吐槽一番, “这两只老鼠干嘛要一起打洞,它们想当邻居吗?” 胡晏:…… 见老狐狸也说不出来,姜安很快就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黑爪抓了抓白嫩嫩的脸颊,掰着手指头说道, “两只老鼠在第四天相遇,大老鼠前三天打洞七尺,小老鼠打洞一尺又四分之三,第四天时剩一尺又四分之一,” “所以系第四天呀!” 姜安嘴比脑子快,说完自己还懵了一下,小手抓上毛球, 大大小小的老鼠,分啊分不清~ 胡晏点头,“正解!” 霍长明张大嘴巴,“妹妹好厉害!” 闻言,咱们胡夫子轻笑一声,转身回到首位上坐下,心情颇佳的大手一挥,“今日便到这里,你们两个自行温习便是,” 姜安、霍长明:!! 胡晏偏着身子,青衫宽袖搭在腿上,眼尾流光转逝,“当然,夫子要给你们留课业…” 姜安、霍长明:…高兴早了… 领了各自的课题,两小只便被赶出了院子, 胡晏则是拿过团子用过的宣纸仔细瞧着,他伸手去抚纸上墨迹,试图看出姜安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解开算学题, 瞧了半晌,眼睛都酸了,也终不得其法, 他将宣纸折好收起,释然轻笑, 当今太妃还是贵妃时,虽是女子却手段了得,为先帝育有二子,二皇子生性良善、有经纶济世之才,九皇子姜寂臣年少打马驰疆、文韬武略不在其兄长之下, 如今这团子便是天赋斐然的小神童,在这家人面前也是正常的很啊! 下了学,两小只结伴回了团子的院子, 姜安看看自己手上临摹的课业,再看看霍长明手中算学题,突然有了一个非常不错的主意… 霍长明一直在王府与团子玩到晚膳时家人来寻才依依不舍离去, 相送的姜安摆着小手,“哥哥,明天见呀~” 突然,他就不那么舍不得了… 小少爷抱着妹妹送的玩物上了马车,见来人是娘亲,他瞬间瘪了嘴, “娘~”嘤嘤嘤… 霍家夫人一手账册,横了一眼儿子,“再嚎,给你扔下去!” 霍长明“哦”了一声,乖乖坐下,“娘,我为啥要来镇国王府温习啊?” 他最近也没闯祸啊! 霍夫人放下账册,“王爷说安安小姐一个人温习无聊,特意邀你一同去,” “你爹就把你打包送去了…” 霍长明:! ! 小少爷的玻璃心啪的碎了,居然是安安妹妹让他来王府温习的! 他决定明天都不要和妹妹说话了! …… 第二日, 再次来到胡晏院子的霍长明斜挎着布包,脖子上的金锁随着主人的跑动叮叮当当, 他手里拿着娘亲给做的枣泥酥饼,眉眼开怀的高声喊着, “妹妹,安安妹妹!” “我娘亲做了好吃的!” 敦实的小少爷将这酥饼推给团子,“这酥饼用了金丝小枣做的,可香,你快尝尝!” 入手,这酥饼还是热乎的,姜安的瞌睡虫都被香跑了, 她嗷呜一口塞进嘴巴里,圆眼亮晶晶, “好次!” 酥饼入口,绵而不渣、脆皮在嘴里化成渣渣,油香散去便是枣的香气,细嚼便是枣的丝甜,一点都不腻口! 她抓起一个酥饼递给霍长明,笑得眉眼弯弯,好东西当然要分享! 见妹妹吃的开心,霍长明也吃了几个,口齿留香, 这枣泥酥饼用料珍贵,厨子只做了这些,都被他拿来给妹妹了,自己还没有尝过, 等胡晏抱着书卷进到厢房时,看到的便是两只脏娃娃, 两小只的嘴角、手上都沾着酥饼屑, 再看向自己的桌案,油纸上三块模样精致的糕点静静待在那里, 倒是没忘了他这个师长… 胡晏放下东西,从怀中拿出帕子递给大些的霍长明,笑骂道:“两只贪吃的花猫!” 两小只嘿嘿一笑,霍长明率先给妹妹擦干净,自己又用手帕随便蹭了几下, “昨日留的课业可做完了?” “做完了!” 胡晏伸出手,“那我便检查一下…” 片刻后,他看看右手中完全正解的算学题,看看左手中字迹还算工整的临摹字帖,笑了, 气笑了! 胡夫子深吸一口气,放下两份课业,一双狐狸眼看向姜安, 后者看天看地、看屋中的矮植,就是不看自己, 他转头,霍长明也同样… 胡晏拎起戒尺,敲在课业上,声音拉长,“你俩,解释解释?” “这字帖上是谁的字迹?” “这算学题上黑乎乎一团又是谁的字迹!” 就团子那非常有特点的字,还敢换课业写?! 见互换课业的事情被发现,姜安义正言辞说道,“军师,我这叫合理利用汁源!” “让哥哥和我各自的特长里发灰大大的作用!” 胡晏眯了眯眼,你还有理了? 他哼笑一声,决定拿出必杀技, 找家长! 一炷香后,从军营风尘仆仆归来的王爷以及在自家酒楼里理账的霍夫人都来了这间小院, 姜寂臣手上拿着的是团子解的算学题,霍夫人手上拿着的是霍长明临摹的字帖, 霍夫人红唇轻启,透着股咬牙切齿的味儿,“我昨夜还疑惑,胡军师怎会给长明留这般简单的课业…” 原是两个娃娃耍滑头呢! 胡晏淡然喝口茶水,“霍夫人别动气,小孩子嘛…” 呵,必须得让你们知道下我这两天过的什么日子! 姜寂臣将目光从一团乱却又都解对的算学题上移开,招手让闺女过来, 乖乖站着的团子哒哒迈着小短腿,小眼神怂怂哒,却还是向漂亮姨姨解释, “是安安的主意呀,漂亮姨姨不要生气~” 她叫我漂亮姨姨诶! 这个可爱的闺女,怎么就不是她家的呢! 霍夫人娇美的脸上绽放笑容,“好,姨姨不生气~” 胡晏(面无表情):立场!你的立场呢! 姜寂臣安抚般抚了抚闺女的脑袋,狭长的眸子看向她,柔声问道:“这些都是阿安自己算的?” 姜安点点小脑袋,“是呀!” 月余学会千字文,姜寂臣原以为闺女已然够聪明,没想到在算学上还有这般天赋, 紧接着老父亲又蹙了眉,莫名忧愁,“写了月余,怎么这字还是这般?” “可是本王写的字帖你临摹着有问题?” 一旁的胡晏默默翻了个白眼, 好好好,他向来精明的主帅遇到闺女的问题,就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是吧… “在下手把手教小姐,写出来的也是如此!” 清醒点吧! 只见姜寂臣无所谓的放下课业,声线平缓又坚定,“无妨,能看出是字便可,本王的女儿又不用考取功名…” 王爷站起身子,抱着自家闺女,“本王带阿安出府一趟,你可要一同去?” 这话是问胡晏, 后者嘴角抽抽,对这位王爷宠孩子的认知又上升了一个高度,他起身理理青衫,对着王爷拱了拱手, “那还烦请王爷等等在下,穿件厚衣!” 胡晏走向里间,霍娘子也便牵着霍长明告退离府… 第52章 不想做开国大臣 姜寂臣单手抱着闺女,胡晏跟在身后,走向王府门口, 姜安抱着他爹的脖子,悬空的两只小短腿悠然晃荡,她看向府门前站定的身影,抽出胖爪挥动, “是孟参将呀~” 团子的声音稚嫩,带着娃娃独有的憨气, 换了一身常服的孟不忍执刀抱拳行礼,“末将见过主帅,小姐!” 他又从怀里拿出还热着的糖炒栗子双手奉上,“末将见这栗子刚出锅香的很,便买来给小姐尝尝。” 团子抽动着秀气的小鼻子,鼻尖栗子的清香环绕,甜着声音乖巧道谢,“谢谢孟参将!” 随后用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爹, 爹让接,她就接,简直不要太乖巧! 老父亲被闺女盯着看,哪里还有不应允,亲自接过糖炒栗子送到团子手里, “你有心了…” 主帅轻飘飘一句话,算是这个冷面王爷替自家闺女别样的道谢, 孟不忍的手还没收回去,就被一只白白嫩嫩的胖爪塞了一颗栗子,栗子的温热烫着手心, 他反手握拳,将栗子攥在手心,目光是追随炙阳重新燃起的热度,“多谢小姐。” 团子嘿嘿一笑,嘴上叼着个栗子,憨憨傻傻, 胡晏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狐狸眼注视着姜安,逗弄她:“在下没有栗子吃嘛?” 姜安赶紧给他也塞上一颗,小手拍拍胸脯,非常不谦虚道:“安安可公平啦!” 府门外一阵笑声, 姜寂臣掂了掂怀里的团子,声音淡淡,“都上车吧,别误了正事。” 面上大公无私,心里却暗戳戳想着,干嘛都来稀罕自家闺女,他们是没有嘛! 马车一共三辆,前头的是姜寂臣的二驾马车,中间坐着孟不忍与胡晏,最后一辆则没有人, 马车里,团子抱着糖炒栗子,偏过头好奇的问她爹,“爹,我们去哪里呀?” “去找刺史谈笔生意。” 姜安:?! 她眨动懵懂的眼睛,挪挪小屁股,更靠近她爹些,表情好奇,还特意压低了声音问, “谈什么生意呀,安安能知道嘛?” 姜寂臣偏过头,眼中含笑,一根手指戳向团子不断靠近的小脑袋瓜,故作悬念, “人命关天的生意,阿安不能知道哦!” 团子脑袋上顶着大大的问号,被她爹戳的一晃也没恼,疯狂转动小脑袋瓜, 人命关天的生意? 难道…! 姜安激动的一巴掌糊在她爹大腿上,在后者震惊又不理解的目光中,团子亿脸激动和兴奋, 难道她爹要造反了? 这次就是去找刺史商量造反的? 可素,造反不应该找武将嘛,刺史手底下又没有兵,就只有整天懒洋洋的衙役… 就那些衙役, 姜安挥挥圆滚滚的小拳头,她一个能打一群! 感觉自己察觉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姜安一个团子笑得甚至有点猥琐,全然忘了自己现在就正和她爹一辆马车去找刺史, 所以,哪里是什么她不能知道的大事… 姜安:一颗平平无奇且被她爹欺骗的废物团子~ 马车停下,刺史府的下人见是镇国王府的马车,惊得扔掉手中的扫帚,连忙跑向府内,中途左脚绊右脚,摔了一跤手脚并用的往里跑, 准备上前搭话的观砚站定在台阶上,还保持着上前的动作,看着远去的下人背影,突然生出几分委屈, 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观砚回到马车旁,姜寂臣已然下来, “王爷,这…他跑了…” “无妨,” 说罢,抱着团子的王爷便站在府门前等着, 后下马车的胡晏陪同站定,看向王爷那张冷清的脸, 索性,王爷向来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有没有恼怒… 倒是他怀里的姜安小身板蛄蛹,不太老实的样子, 只见团子看到这硕大的刺史府门匾才想起来她爹在马车上的话是在逗她, 她瞪着圆眼,胖爪顶上她爹的下巴,鼓着脸生气道,“爹坏,连我这么大的娃娃都骗!” 王爷眼底的冷漠散开,任由闺女光秃秃的胖爪去抓自己的下巴,“本王可没骗小娃娃,” 他示意姜安去看侍卫们正从最后一辆马车上搬出来的一个个包裹严实的木箱,语气轻松又认真, “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胡晏也看过去,那两个木箱似乎很重,两三个侍卫抬着一个都有些吃力,而且动作很小心,似乎是易碎的东西, 侍卫将木箱抬着,一刻未落地,却还是有散落土质洒在石板路上,土的颜色在白色石板上格外明显, 他又转而看向孟不忍,眼中划过了然, 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孟参将说道:“难怪,你这闷葫芦也被主帅带着来刺史府…” 孟不忍垂着的眼眸扫了一眼这狐狸,默默转过身不看他, 他自认为玩不过胡晏,最好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 “下官不知王爷光临寒舍…” 刺史大人急匆匆赶过来,外袍不甚平整, 姜寂臣扶住他行礼的手,“本王找刺史是有事相商…” 所以就别搞这些虚的了… 成功听懂了王爷没说的后半句话的刺史大人连忙侧开身子,“前厅已备好茶水,王爷请!” 待姜寂臣先一步跨进府中,刺史才看向胡晏与孟不忍, “胡军师,许久不见…这位是…” 胡晏笑眯眯应承,“刺史不必在意他,我们进府便是。” “哦…那行,胡军师请!” 官场上沉沉浮浮多年的刺史闻守时又怎么能看不懂, 胡军师虽说不必在意此人,却与其并肩而行,举止熟络, 不必在意,也要分为真的不必在意,又或者身份不必明说… 前厅, 侍卫抬着两个大箱子一同进入,却没有揭开其上附着的厚实黑布, 闻大人自然不敢与姜寂臣同坐主位,下首的他挥手屏退厅中管家、下人一干人等, 见人都散去,姜寂臣侧头偏向观砚, 观砚:“打开。” “是!” 佩戴长刀的侍卫动作小心揭开黑布, 随着箱子露出真容,紧张到停滞呼吸的闻大人也是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金银财宝, 他老了,可不想做什么开国大臣啊! 还好,还好, 只是麦苗… 等会儿… 闻大人噌的站起来,惊到胡子颤颤, 是麦苗! 第53章 枉为父母官 年事已高的闻守时三步并作两步、恨不得贴上木箱,年老的手颤抖着触碰上脆弱的麦苗, 这是冬日的麦苗, 有了这些冬日便长好的麦苗,明年崇州府、甚至其余边关两州府的粮食会增产多少啊! 他红着眼眶看向一直未发一言的孟不忍,声音差点劈叉,“是你,是你对不对!” 是这个镇国王爷带来的、又不能随意透露身份的人! 孟不忍看了上位的王爷一眼,才起身回闻守时,“是我,” “但末将是受了大小姐的提点。” 他与闻守时自称我,对姜安自称末将,说受姜安提点时冲上行的是军礼, 此人官职比他这个刺史要大, 此事在驻军驻守的边关三州并不奇怪,军营之中参将便已官拜三品,刺史最高也只是从三品… 闻守时仔细去看这人的表情,又偏过头去看王爷怀里抱着栗子啃得欢实的团子, 三岁的团子,提点武将培育冬麦苗? 疑惑一闪而过,就被他压下, 如今这冬麦苗就摆在自己眼前,便是那不通言语的一岁幼儿培育出来的,他闻守时也信! 年事已高的刺史双手撩着长袍,扑通跪下,声音激动到哽咽, “下官替百姓谢过小姐、谢过这位大人!” 胡晏连忙去扶,就连上位的团子都咽下嘴里的栗子,将咬了一半的栗子手忙脚乱藏到她爹手心, “泥快起来!” 哎呀! 团子拍上这没啥用的嘴,一着急,又口齿不清了… 闻守时退拒开胡晏搀扶的手,心甘情愿跪在地面老泪纵横,说道:“想下官自京都被贬二十三载,便到崇州上任二十三载,” “边关苦寒,百姓食不果腹,下官身为此地父母官,百姓贫苦生生看了二十三年!” 二十三载,边关频频被扰,烧杀抢掠不断,虽有镇压,百姓却深受其苦,粮食本就不够,还要赋税,甚至还要被抢! 冬日冻死、饿死的,连棺材都没有,家中尚且有男丁的、便挖坑埋了;家中无男丁的、只能扔到城外乱葬岗去, 不日,便尸骨无存… 不是山中野狼、不是黑鸦… 年迈的刺史闭了闭眼,嘴唇颤抖,“是那些真的活不下去的百姓…” 若非穷极无择,偏何食死尸啊! “下官枉为父母官!” 述职折子,他这些年递了一封又一封, 甚至动用他久不用的关系,给往日同窗、同僚写过书信, 换来的只有,边关三州本就如此! 本就如此啊! 上位的姜寂臣松开紧攥的拳,骨节分明的大掌上青筋暴起,他压下眼中翻涌的情绪,声线依旧平稳, “闻大人此言差矣,” “本王初到崇州府时,道路两边的百姓无不在称赞大人为百姓殚精竭虑,” “今日本王来寻你,便是谈这麦苗一事,” 被胡晏搀扶而起的闻守时双眼炯炯有神,“王爷尽管吩咐,便是让下官死而后已,下官也敢一试!” 胡晏忙拉住他,将人摁在椅子上,温声劝道:“闻大人放心,您这父母官还要在任些年头呢!” 用不着您死而后已啊! “想必大人也知晓,镇国王爷身为并肩王,手握重兵,如此拉拢民心之举若是出自镇国王府,难免会受到京都的猜忌,” “王爷又不忍冬麦苗就必被埋没,这才来找大人你商量此事…” 姜安瞪着圆眼瞅瞅说起来井井有条的老狐狸,又抬头看看她爹, 她爹有告诉胡晏,此次为何而来? 明明他俩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呀! 姜寂臣感受到闺女的视线,揉揉她的脑袋瓜,接上胡晏的话, “崇州府上下所有在耕种的田地,三成属国有、七成归于百姓,” “其中国有三成在府衙,其余七成中六成在大户人家手中,余一成在耕农手中,” “府衙三成自有刺史你做主,其余七成烦请你出面告知,” “这冬麦苗,可用麦种子交换!” 姜寂臣的手指叩动小几,冷峻脸上尽是上位者的威压, “当然,交换是有条件的,” “交换麦苗,按照田地数量上交一定数量的铜板…” 闻守时虽不知这冬麦苗如何长出的,但他并不觉得姜寂臣提出交钱这个条件过分, 崇州、甚至其余二州本就不是王爷封地,冬麦苗更不是凭空变出来的, 至如今护国军或者镇国王府投入多少才长出冬麦苗,他尚且不知, 大户人家自是拿的出来,可那些耕农呢… “王爷,那些耕农贫苦,不若这铜板便从…便从府衙出!” 哎呦,他的小心脏、他的钱啊! 闻守时躬着上半身,看不见厅中人的神色, 只听上首位上传来娃娃稚嫩的声音, “刺史要一直出这钱嘛?” “府衙肿么有钱嘛?” 接连两问,却问住了闻守时, 闻守时:“这……” “府衙可替他们出今年的,来年秋收增收,耕农们想必就有银钱交换!” 姜安点点小脑袋瓜,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举着胖爪,真挚的眼睛看向厅中站着的老者,“可素,书上说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平(贫)而患不安,”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选自《论语·季氏篇·季氏将伐颛臾》第十六篇。) 胡晏捂脸,震惊于团子说出的话,又觉得莫名好笑, 小祖宗啊,那叫贫!不是平! “你给耕农拿钱,大户人家不会闹嘛?” “而且,你管了今年、不管明年,要是耕农明年依旧说拿不出呢?” 团子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有理有据,胖爪指向霁月清风的胡晏, “早上,安安分给孟参将栗子,没有给胡军师,军师还闹来着!” 嗯,就是这样! 胡晏:我真的…… 他顶上刺史狐疑的目光,嘴角挂着的笑怎么看都有几分强撑的意思, 姜寂臣轻咳一声,掩饰笑意, 就连闷葫芦孟不忍都偏过头去,肩膀颤抖, 虽说团子举的例子有几分荒谬,却还是让闻守时若有所思, 姜寂臣便是在这时开口, “闻大人放心,这铜板本王自是不会为难耕农,缘由也不过是担心百姓太过依赖…” 闻守时躬身,“是下官思虑不妥,如此便谢过王爷…” 他再次躬身,完全没有因为姜安年岁小便忽略她,“下官也要多谢大小姐提点!” 嘿嘿~ 团子憨憨一笑,还有点不好意思呢~ “不用谢谢呀,” 来点儿实际的吧, 她歪着头,笑容可爱,“夫子说,崇州府外有很多荒田?” 闻守时迟疑一下,还是认真回道:“正是,崇州荒田多,南商律法,凡三年以上无人耕种便是荒田,属当地府衙看管…” “只是荒田都是耕种不出粮食才荒芜至此…” 第54章 团子是不是惹麻烦了? 种不出粮食? 一块田种不出,万万块也种不出? 便是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盐碱地),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也能在她姜安手里变成良田! 团子蛄蛹身板,努力在她爹怀里坐得板板正正,一双圆眼清澈干净,很认真说道, “那刺史可以将这些荒田交给我嘛?” “我来耕种,若是长出粮食,我们分红!” 不要是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哼~ “这…” 虽说这些荒田归于府衙,可交给三岁的团子开垦,他闻守时这半生都闻所未闻, 可偏偏这团子又是他们口中提点了冬麦苗培育的团子, 闻守时下意识看向王爷, 姜寂臣用手将团子塞给他的半颗栗子剥好,塞到闺女嘴边,小团子眼睛明亮,嗷呜一口就吃了, 闻守时:王爷啊,你倒是分给我点眼神啊! 一旁的胡晏凑近他,低声说道:“刺史放心,小姐不是会乱来的孩子,” “再说,荒田本就荒着,种与不种,于府衙都无甚损失…” “若是真的长出粮食,百利而无一害不是嘛!” 他最后用折扇拍拍刺史的肩,眼神意味深长,“一切皆有王爷在。” 成功被说动闻守时:“下官明日便去府衙取了文书,将这荒田暂交大小姐!” 功成身退的胡晏甩甩折扇,一脸蜜汁笑容坐回到位置上, 想当初舌战群儒都没在怕的,不就是忽悠个刺史嘛~ …… 刺史府门前,离去的姜寂臣依旧没有放下他闺女,抱着脖子的姜安笑得眯起眼睛,像一只餍足的小猫崽儿,高高兴兴和闻守时挥手, “下次见呀,刺史~” 冬日暖阳下,漂亮团子脸上梨涡若隐若现,圆眼在光照下璀灿若星河, 闻守时躬身,心中默念:下次见, 如今,他倒是真的希望这冬麦苗当真是这个三岁团子的功劳… 送走了王爷,年迈的刺史转身回到府中,吩咐下人准备好官服,他要回府衙公办, 今日起,这冬麦苗一事,闻守时要亲自操办! 热炭烤的马车中空气干燥,姜寂臣便将一侧车窗推开些,又给闺女穿好披风, 见团子一脸喜气洋洋,他的手指戳上梨涡,“阿安真要耕种荒田?” 也不知,这小团子怎么对种地这么感兴趣… 难不成,上辈子是只兔子,天生喜爱翻地? 姜安嗷呜一口咬向她爹的手,咬了个空, “是呀,” 她挺起小胸脯,神情坚定,“我肯定能种出来!” 老父亲抚了抚她头上的啾啾,眼底都是对闺女的宠溺,“对,阿安一定能种出来,”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府上有足够的人手,本王回府便下令,让他们随阿安调遣!” 在这里,便是他为姜安撑起的天地… 团子眨眨眼睛,两只胖手糊在脸上,扭扭屁股靠近了她爹, 她爹真好! 不过… 小窗外,刚好有一流民跑来,他边跑边往嘴里炫偷来的大白馒头,吃得狼吞虎咽, 身后被偷的店家骂骂咧咧,却没有追来, 姜安指着那流民,看向她爹,“不要府上的人,用他们!” “流民?” 团子点头,“是呀,这样他们干活,安安管饭、给钱!” 小团子扒拉着手指头数,眼中是对未来的憧憬,“这样他们攒一攒,就可以和刺史买地、买房纸,买媳妇…唔…” 被老父亲捂了嘴的团子茫然, 姜寂臣闭了闭眼,眼角抽搐,“阿安啊,媳妇不是买来的!” 闻言,姜安瞪圆了眼,在她爹放下捂嘴那只手的空挡,不可置信道:“不花钱?他们想白piao?” 姜寂臣欲言又止,最后在姜安求知若渴的眼神中拿起放着的书卷,拒绝回答, 他要怎么讲, 要和三岁大的团子讲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不过,他闺女倒是提供了一个解决流民的好办法… “咚咚咚…”的声音传进马车,引得父女二人侧目, 是马车路过府衙,一粗布麻衣的男子正在鸣鼓喊冤,他身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冬日赤着膊,身上都是青紫伤痕, 马车在闹市走的不快,那男子却也消失在马车的小窗中, 姜安很快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孟不忍早在中途策马回了军营, 姜寂臣下车时,发现孙管家便站在府门前,身后小厮手中拿着一床棉被, 显然孙管家并不是特意站在府门迎接主子… “孙管家呀~” 嘿咻嘿下了马车的团子就好像撒了欢,哒哒迈着腿就要往台阶上跑, 却被姜寂臣两只手指薅住命运的后衣领, 原地蹬了两下的姜安鼓起脸颊,双手环于胸前,生气! “主子,小主子…” 姜寂臣点点头,询问道:“何事?” 他说的是小厮手里抱着的棉被… 孙管家指了指王府红墙一侧缩着的乞人,与主子讲清缘由,“那乞人自小主子给了银钱那日起就缩在王府门前,” “奴才赶过几回,可他偏是不走…” “王府离粥铺又太远,几日折腾下来那大人都快不行了,” “奴才就想着给他们棉被,将人抬医馆去诊治,” 总不能让这一大一小死在王府门口啊! 姜安也侧过头去看,只是他太脏了,头发挡着脸看不清表情,怀里的孩子更是藏得严严实实, 她的手被她爹牵起来,高大的王爷蹲在闺女面前,一双墨眸看向她,“阿安可想在府中有个玩伴?” 姜寂臣的意思,便是要收留他们了… 团子并没有开心,反而问道:“阿安给爹惹麻烦了嘛?” 收留一个流民,那之后呢… 况且流民又是何身份呢? 冷面王爷柔了脸色,赶紧将团子抱起来,“没有,” “阿安很聪明,从来不会给爹惹麻烦。” 有被安慰到的团子两只脚丫晃呀晃,脸上梨涡又重新出现,钻进她爹怀里不出来, 姜寂臣大掌护在闺女的后背,吩咐孙管家, “将人带进府里,放在护卫院,让府医去医治,” “若是能回话就问问是哪来的流民,查清身份。” 孙管家:“是,主子。” 第55章 为何寻死? 王府, 姜安回到院子便一头扎进暖房中, 团子踮起脚,站在一排排摆放整齐的盆盆前,她手里拎着专用的鎏金器皿浇水,嘴里念念有词, “快点长大呀~” 长大了,安安就有绿叶子吃啦~ 小团子在暖房里忙得不亦乐乎,一会儿将盆盆搬过来,一会儿哒哒跑去取水, 同在暖房的正言、正律兄弟俩胜在习武、身手敏捷,要不然没有膝盖高的团子在屋子里乱窜是真的是看不见… 正言的衣袖撸起来,露出壮实的小臂,他放下手中的水桶后,见小姐跑得小脸蛋通红,赶紧将人拦下, “小姐…祖宗…” 精壮的侍卫将团子抱到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从怀中拿出随身带着的帕子来, 姜安歪着脑袋,非常自觉的伸出十根手指头,乖乖让正言擦干净, “您就在这儿坐着,要做什么就吩咐属下…” 正言那张还有几分少年气的脸难得愁容满面,“您要是又搞成小泥球,这次酿酿非卸了属下不可!” 后进来的正律偷偷踹在弟弟屁股上,在后者哎呦一声中肃着脸低声说道,“在小姐面前,乱说什么!” 正言委屈巴巴往团子身边挪了挪,像只受了欺负的修狗, 姜安的小胖爪糊在他的肩膀上,非常有义气的说,“不会哒,是安安自己搞得,酿酿不会打你哒!” 团子大大的眼睛透着古灵精怪,凑近了正言的耳朵,自以为很小声,“大不鸟,我带你离家粗走!” 姜安背对着暖房的门,而正言却正面对着某位煞神, 小姐的话,他是半点都不敢接,噌的站起来装作很忙的样子,在暖房里乱窜, “咦?” 团子歪歪脑袋,他为啥不高兴呢? 很快,姜安就明白了… “小姐,很晚了…您该睡觉了…” 姜安:! 她脑袋上的啾啾都要吓得站起来了! 姜安大眼睛嘀哩咕噜的乱转,转身哒哒跑向来寻团子的酿酿, 软乎乎的团子抱上酿酿的大腿,一拱一拱的蛄蛹着小屁股, “酿酿~” 酿酿低下头,英气的眉眼间化开柔和,素手牵上团子往外走去, 正言藏在满架土盆盆后面,见门口的身影消失才敢出来, 正律白了他一眼,“没出息!” 没出息? 他弟弟随意的靠在架子上,手上还拎着小姐专用的鎏金器皿,撇撇嘴,“你有出息,你弟挨揍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来解救一下!” 正律拎着空桶转身出了暖房,“第一,你活该,” 谁让他带着小姐和泥巴, “第二,打不过。” 酿酿暗卫出身,真动起手来,再来十个他,最后活下来的还会是酿酿。 正言翻了个白眼,也拎起空桶跟上他哥的脚步,嘀嘀咕咕,“没出息…” 夜里,床榻上的姜安发出轻轻的鼾声,短手短脚都出现在意想不到的位置上,身上的小被子早就被蹬到床榻角落里,撅着屁股睡得可香, 门被打开, 借着月色,姜寂臣踏进屋中,身上金线缝制的花纹在转身关门时闪过细碎的光, 他来到床前,只燃着几支蜡烛的内间幽暗, 姜寂臣骨节分明的手挥开轻纱珠帘,见到闺女睡姿时轻笑一声, 黑暗中,男人的眸中没了白日里化不开的寒冰,装着的满是对这个团子的宠溺与亲切, 他动作轻柔的将被子重新盖在姜安身上,又给她调整好舒服的睡姿, 或许是嗅到了熟悉又安心的味道,团子的胖爪抓上她爹温热的大掌,梦里砸吧着嘴,似乎在说什么, 姜寂臣凑近了去听, 姜安:“…唔…肉…” “啧,” 他就知道… 又在姜安床边坐了会儿,老父亲就出了主屋, 廊下,酿酿垂手而立, 姜寂臣:“阿安总踢被子,夜里太凉,你多去看看,别让她再风寒了。” 酿酿:“是,王爷。” 男人提步往院外走去,月色中身姿挺拔,侧颜恍若仙人临世, 他的视线在院中某棵树上停顿片刻,狭长的眸子里情绪明明灭灭, 踏出院子,一声短促的风声自他身侧吹过, 姜寂臣停下步子,身后墨发被风带起又落下,面上依旧冷峻, 只见他眼前,一个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半跪着,那人手中的刀柱地,黑色面巾覆脸,独留下双死寂的眼睛, 这人,才是他今夜来姜安院子的目的… “岁旦之后,阿安会时常出府,你要寸步不离跟在她身边…” 而不是天天蹲在院子的树上筑巢! “是。” 暗卫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藏在暗处从不言语,这人应声后周围只留下冬日寒风吹过的声音, 王爷摆摆手,他便如同鬼魅一般重新消失。 再往前,观砚便守在那儿,见王爷过来,他双手相握执于胸前行礼, “王爷,今日带回来的乞人已经醒了,他自称是南地大户人家的管家,带着府上唯一剩下的小主人一路随流民来到崇州府,身份已经派人去查探,” “只是…” “那管家试图寻死,被恰巧回屋的护卫发现,拦了下来…” 寻死? 这乞人逗留在王府门口便是想寻一活路,如今已然有了,却还要寻死? “人可还清醒?带来书房,本王要问话。” “是,王爷。” 现下已经接近夜半,王府外传来打更声音, 镇国王府前院,此刻依旧灯火通明… 书房,那乞人是被两名护卫用担架抬着进了书房,换了一身新棉衣的孩子就寸步不离跟着, 首位上,姜寂臣正在翻看那本统计流民数量的折子, 听到门开的声音,男人抬起头来, “草民…草民见过镇国王爷…” 那乞人跌撞爬下担架,嘶哑着声音匍匐在地板上,举过头顶的双手布满冻疮,虽上了药,却依旧可怖, 见他跪下,那孩子也木着一张脸跪在地板上,发出咚的声音, 姜寂臣并未让他起身,低沉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如外面刺骨的寒风一般, “抬起头来,告诉本王,为何寻死?” 那人闻言撑着身子抬起头, 大约二三十岁的年纪,身形佝偻,因为长久的饥饿,颧骨很高,脖子上还有上吊留下的青紫勒痕, 若不是那双没了希望的眸子,他也算是清秀, 或许是姜寂臣提到的死字刺激了同样跪着的孩子,他的眼珠动了动,又很快归于死寂, “回王爷…” 短短三字,那乞人便哽咽, “草民本是南地祈家的管家,家中世代侍奉主家,却不曾想一夜遭逢大祸,祈家上下只留下年幼的主家与草民,” 乞人看向姜寂臣的眼中满是哀求,“王爷,吾主年幼,南地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草民从南地到崇州,更未提过半字,” “还请王爷发发善心,收留了他,哪怕是洒扫小厮也好!” “草民…草民定会将所有事情全部带进棺材!” 南地祈家,商贾世家, 树大招风,况且是无所依的商贾之家,那便是权贵者眼中的肥肉, 抢了家财不算,还要赶尽杀绝… 姜寂臣一时并未应声,坐于主位之上,成了匍匐者眼中决定生死的神, 祈家,是太妃一族所杀, 如今这管家带人求上镇国王府,一是满南商皆知,太妃与并肩王不合;二是,在这崇州府,能护住幼主的只有镇国王府。 应是那日,姜安给银子时,他认出了镇国王府的标志… 姜寂臣看向那孩子,带着审视,“这孩子全然不知?” “草民不敢欺骗王爷…” “那你便告诉他,” 乞人惊愕抬眸,正对上镇国王爷那双肃杀的眸, 寂静到只剩下呼吸声的书房,只听得男人说道:“告诉这孩子杀他全家的是本王的母亲,是当朝太妃,” “王爷…” 他再次看向那孩子,周身萦绕着足以睥睨天地的威压,“你还要留在本王府上吗?” 面色苍白又瘦弱的孩子苍白着一张脸,眼眶猩红一片,却还是保持着理智, “我相信…” 他的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他也知道这是他和祈生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祈生不会害我。” 祈生若是想害他,甚至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更不会在一路上这般护他, “请王爷收留我们…” 孩子的礼因为身体虚弱变得七零八散,却又带着莫大的决心, 他说的是‘我们’,他不想祈生为自己而死… “本王可以收留你们、甚至可以为你们的复仇提供帮助,作为条件,你们也要为本王所用,” “祈家人幼时便精通商贾之道,本王很期待…” 他唤来观砚,将人带下去,却又叫住准备一同离去的那孩子, “养好伤,便去摘星院。” “是,王爷。” 门阖上,书房重回一片寂静, 姜寂臣垂下眼眸,把玩腰间那块白玉玉佩,他身上隐藏起的戾气充斥满屋, 收留他们,他是有私心的, 他姜寂臣不稀罕那个位子,却也不会一生受人钳制, 他会一一斩掉他们的爪牙! 第56章 福来啦~ “小姐…小姐慢些跑…” 酿酿扔下手中的贴上福字桃符的干果盘,连忙去追往院外跑去的姜安, 姜安今日是一只喜庆又贵气的团子,头上绑啾啾的发带上坠着红色宝石,身上水红长袄,裙摆在跑动时恍若花开的莲,腰间的深红腰带上流苏晃动,金色装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身红色在她身上却不俗气,衬着团子皮肤更加白嫩,好似画上走出来的福娃娃, 现下,这颗福娃娃正一手拎着写着福字的桃符、一手拎着为狐狸崽子做的新衣哒哒往外跑,两条小短腿倒腾着倒是挺快, 一边追狐狸,她还一边小嘴不停劝着,“你白跑呀!” “你要相信安安,真的好看呀!” 狐狸崽子在姜安这儿长得胖乎乎,成了白色的团子,扭头去看追自己的小主人,嗷嗷乱叫, 狐狸崽子:就你那审美,骗狐狸吧! 身后酿酿脚尖轻点地面,身上衣裙飘逸,伸手捞过团子,将人抱在怀里, 姜安脑门上出了一层薄汗,眼睛亮亮的,双脚离地时没反应过来,还在努力倒腾小短腿, 她看看酿酿放大的脸,再看看往前逃窜的狐狸崽子,撅起嘴来,“哎呀,被逮到了呀~” 她伸出小胖爪,主打有福同享,“快抓住崽崽呀,还没穿衣服呢!” 酿酿抱着小姐,给了正言一个眼神, 你去! 正言(怨种):…去去去! 最后… 白白胖胖的狐狸崽子还是穿上了那件大红色的袄,背上还被贴上一张醒目的桃符, 狐狸的眼中倒映着生无可恋,它的狐生啊…它的一世英名啊! 同样一身红的团子抱住再次试图逃离的狐狸崽子,笑得亿脸开怀,拍拍自己又拍拍它, “安安是红色,崽崽也是红色!” 整个团子都压在狐狸身上,凑近了狐狸耳朵,威逼利诱,“你穿这件,晚上让酿酿多加一只烧鸡!” 狐狸嘤一声,尾巴扫地,眼睛眯着,整张狐脸笑得猥琐, 早说呀~ 穿! 必须穿! 成功忽悠了狐狸崽子的姜安露出白糯糯的牙齿,眼睛弯成月牙, 今天岁除,崽崽本来就应该有两只烧鸡吃~ “小姐,要来贴桃符吗?” 屋外响起正言略带欢快的声音, 团子麻溜从地毯上爬起来,抱着白乎乎的狐狸崽崽哒哒往外跑,“来啦~” 院门旁架了梯子,贴对联的是正言,指挥的是蹦跶蹦跶着的姜安,院中还有小厮在布置, 一时间好不热闹… 摘星院的桃符十分独特,满对联都是‘哈哈哈…’, 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正言眨眨眼睛,觉得眼前的‘哈哈’好像在扭动, “小姐这对联选的…够特别!” 他歪着身子小声问他哥,“现在崇州府都盛行这种?” 正律摇头,“不知道,小姐高兴就好。” 小姐确实挺高兴, 两只手扯着横批,踮起脚站在院门下比量,明显是想自己贴上去, 酿酿被她一双亮晶晶的圆眼带着希翼注视着,太危险这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小姐想贴,那奴婢抱着您上去!” 呀! 姜安举着横批,高兴到转圈圈~ 院门娃娃的笑声清脆,引得院中小厮侧目,不自觉也脸上带着笑意, 酿酿抱起团子,足尖轻点梯子,整个人如飞天的燕轻松站在最高处, 姜安嘿咻嘿咻贴好横批,胖爪糊在上面,目光虔诚到好像在进行某种仪式一样, 只听她奶声奶气道,“今年开心,明年开心,年年都要开心呀~” “阿安…” “见过王爷…” 是姜寂臣。 酿酿赶紧带着小姐飞身而下,将人小心放下,“见过王爷…” 一身暗红色长袍的姜寂臣,外罩着玄色大氅,暗红色衬着他的唇更红,一张脸又艳又锐利, 他身后还有一同来的胡晏,素来一身青衫的他今日也换上了华服,长袍垂至鞋面,像极了心有傲气的富家公子哥儿, “爹~” 见是爹,姜安张着两条胳膊就往怀里扑,中途还不忘捎带上一身红的狐狸崽子, 崽崽在团子怀里不老实,修剪过后的爪子抓人并不疼,只是着急逃跑的样子多少有几分好笑… 姜寂臣一个眼神,狐狸的动作被按下暂停键,整个脑袋拱在姜安的胳膊下面藏着, 狐狸: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团子拉着她爹的手,给他展示自己身上漂亮的新衣,还有狐狸崽崽身上贴着的桃符,以及院门上那特别的对联, 对上闺女求夸的眼神,老父亲眉眼柔和下来,“很好看…” 是吧是吧~ 要是有尾巴,姜安的尾巴早就翘上天了! 胡晏以扇掩面,作为读书人,他实在难以面对那满目的‘哈哈…’! 今日岁除,京都的习俗是今日要在宅子周围洒水,意为除去一年尘土,迎接新的一岁, 在崇州,岁除这天街上会有舞狮,这儿的人称为太平乐,这里盛行的是武舞狮,意为驱邪避害, 一人狮头、一人狮尾,十人到百人不等组成一队,队伍中还有青壮年抬着土地之神和稻谷之神的神位同行,以求明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 这是崇州最盛大的节日,男女老少都会走出家门… 府门外备好了马车,霍夫人已经在裕福楼上留了位置最好的包间,就等姜寂臣他们了, 舞狮还没有开始,街道上就已经非常热闹, 马车小窗开着,团子扒在窗边,好奇的去看… 有胆大的百姓混在人群中对着镇国王府的马车高喊,“祝王爷、大小姐岁岁平安!” 一人喊,便由零碎的声音附和, 最后,长街上百姓躬身行礼,声音嘈杂又单一,“愿王爷、大小姐岁岁平安!” 声音震耳,团子将下巴搁在小窗边缘,一张圆乎乎的脸笑得开心, 她回头去看她爹,在声声祝愿中,团子的声音有些小,她附和着百姓的话, “岁岁平安…” 驾车的观砚直起身子,朝百姓谢礼,“诸位,今日佳节,镇国王府门前准备了红钱,” “王爷与诸位共渡佳节!” …… 第57章 神在或不在 人虽吵杂,却无人靠近马车, 镇国王府的车一路畅通无阻停在裕福楼外, 今日的裕福楼外挂着红绸和灯笼,窗上张贴新桃符,楼里人声鼎沸,=堂中却没几位在用膳,他们三两一桌,彼此间相谈甚欢,手边放着的是打包好的吃食, 这样盛大的节日里,他们要将平日不舍得尝的裕福楼美食带回去,与家人分享… 见是镇国王府的马车,眼尖的小厮赶紧去寻了主家, 霍朗大步在前,扛着半挂在他身上的霍长明,身后跟着霍夫人, “末将见过王爷…” 姜寂臣将人拦下,与霍夫人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今日佳节,不论尊卑。” 霍夫人暗中白了一眼就知道憨笑的夫君,侧过身让开位置,“王爷,舞狮要开始了,还请王爷移步楼上…” 霍朗点点头,那意思是说,他夫人说的就是他要说的! 他背上的霍长明耷拉着脑袋,弱弱举起手,“爹,你先放我下来…我要找安安妹妹!” 他的胃啊, 早上吃的水晶包都要吐出来了… 另一边安安挂在她爹脖子上,附和点点小脑袋瓜,“安安也要下来!” 没办法,老父亲只好对他的宝贝疙瘩撒开手, 团子双脚刚落地就要撒开丫子跑,却被她爹攥住胖乎乎的小手, 姜寂臣:“楼下人多,你就跟在本王身边…” 姜安撅着嘴‘嗷’了一声,乖乖贴着她爹站好, 听完全程的胡晏看看一行人身后跟着的侍女、侍卫,就算王爷不喜欢大排场,随行的人也足足有八人… 他嘴角抽抽,人多? 就这密不透风的保护,谁能近的了身? 这个包间占着裕福楼最好的视角,内里也很大,除却用膳的大圆桌,还有饮茶用点心的小几,甚至最里间还有休息的床榻, 屋子的角落里放着几盆炭火,倚栏向远处看去,能见舞狮的队伍从长街外逐渐靠近, 随队的鼓声、唢呐声穿透半个崇州府, 霍长明牵着姜安,还不忘从小几上拿过糕点塞给妹妹, 他给,团子就炫进嘴里,本就肉乎乎的脸颊鼓着,配上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像只进食的仓鼠… 姜寂臣他们身披大氅站在二楼栏杆旁,背对着包间, 霍夫人再转身,那些糕点盘子里各少了一块,他儿子还不忘贴心的给姜安一杯茶水,怕团子噎到, 她闭了闭眼,心里默念着:岁除打孩子不吉利…不吉利… 眼见他儿子还要给团子再喝一杯,霍夫人赶紧将茶杯拿到自己手上,重新换上一杯热好的羊奶, 她暗戳戳瞪了眼长明,“安安妹妹才三岁,不能喝茶水!” 霍长明怂怂哒,忙点着头应下,却还是没忍住小声巴巴,“三岁不能喝,七岁应该能喝了吧…” “前几日,我爹还给我尝了口酒诶…” 酒都能喝,茶当然也能喝~(作者:bushi) 憨憨的小少爷摇摇脑袋,似乎回忆到什么难以接受的东西,“报喝!” 喝酒? 霍夫人眼睛眯了眯,盯上夫君的背影,一双美眸里写满了:你完了! 岁除打孩子不吉利,可没说打夫君也不吉利! 姜安端着小杯小口小口喝着羊奶,一双圆眼闪烁着八卦和兴奋, 她放下杯子,哒哒跑向几位大人站着的栏杆处,胖爪拽了拽霍朗的袍子, 霍朗低头,就见团子昂着脑袋,嘴边还有糕点屑没擦干净,“你要遭殃咯~” 说完这话,团子就嘿嘿一笑,张着两只小手跑向她爹,紧紧抱住姜寂臣的大腿, 霍朗:? 他不明所以,目光却下意识看向自家夫人, 触及霍夫人刀人的眼神,霍朗立刻警铃大作, 他抓抓脑袋,努力回忆,最近犯啥事了? 看向儿子, 霍长明小眼神飘忽,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多少有点心虚… 管他因为啥,哄夫人才是第一要紧事,反正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见霍朗要动步子,霍夫人暗暗瞪了他一眼, 还有贵客在,她总要给夫君留点脸面。 长街上,有半大的孩子跑过,高声喊着,“舞狮来了!舞狮来了!” 二楼的栏杆,木柱之间缝隙很大,刚好能塞下那么大一只团子, 姜寂臣弯下身子将姜安抱在怀里,用手指戳戳她小鼻子,低声笑骂:“小鬼头!” 团子晃荡着绣鞋,鞋面上珍珠串成的流苏俏皮的来回摆动, 她嘿嘿一笑,企图萌混过关,“不是安安呀~” 唢呐声已经很近了,唢呐之下除了沉闷厚重的鼓声,其他声音都被覆盖,乐器的声音从耳朵直击心脏, 情绪高涨的唢呐声激得姜安打个冷颤,她胖手抓抓胳膊,抚平泛起的鸡皮疙瘩, 因为有她爹抱着,她看的更加清楚, 长长的队伍,不管是鼓手还是唢呐都挂上喜庆的红布,分散在队伍两侧, 八只舞狮,四只在前、四只在后,那狮头上眼睛还会眨动,偶尔做趴卧的动作时,狮子屁股一晃一晃,像是尾巴在动,灵性的很, 正中间,八个青壮年打着赤膊,腰间系着红布,肩上扛着神位,他们的口中喊着古老的口号, 虽是寒冬,他们却满头的汗水,裸露在外的小麦皮肤散发着热气,脸上的表情庄严, 好似肩上的不是神像,而是真神降世… 口号声声音夹杂在唢呐声的间隙中,相互呵应,神位用红绸遮挡,不见真容,偶尔风起时才能一瞥细节… 队伍行进的很慢,所过之处安静的只有心跳的声音,百姓目光虔诚的看向那两个神位,就连爱闹的孩子们都乖乖站好,用尚且懵懂的视线看着, 还有百姓双手合在一起,低声祈求,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祈求来年粮食丰收、不要饿肚子… 姜安站的高,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神学在她的世界里不曾存在,若是有神,为何看着他们在苦难中哀嚎挣扎, 可这一刻的神圣是作不得假的, 她的情绪并不高,窝在她爹的怀里,将下巴磕在姜寂臣的肩膀上, 他们站在栏杆处,沐浴在冬日的盛阳中, 她抬眸时,屋中的暗与沐浴的亮冲突又融合, 而她只是百无聊赖的动着短腿,一双圆眼眼底还有往日娇憨,却平静的出奇… 第58章 偶遇谢云山 裕富楼下的唢呐与鼓声持续很久,这支队伍需要绕崇州府城一圈,每年都要走到傍晚时分,且无论什么原因队伍都不能停下, 队伍渐远,老父亲也发现自己怀里抱着的闺女有些太过安静, 他缓步走到屋中取暖,宽厚大掌轻轻拍着团子的后背,带着安抚意味, “天黑下来,主街上有铁树银花和杂技表演,茶楼里有说书先生讲古…” 姜寂臣每说一样,姜安的眼睛就亮几分, 小小的团子,也能看出她爹在哄自己开心, 她一双透彻的圆眼弯成月牙,黏黏糊糊抱上她爹的脖子,用软乎的脸去蹭,像是小兽一样用最原始的办法表达对亲人的依赖。 这边父女相处温馨, 霍朗看看自家撅着屁股不知道研究什么的臭小子,颇酸的啧了一声,“还是闺女好啊!” 胡晏轻笑, 他拢好披风也走进屋中,还不忘调侃这憨货,“也不怕长明听见了,等你老了把你赶出去~” 霍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高壮的汉子双手叉腰,神情幸福,“赶就赶出来,我有我家夫人呢~” 胡晏:我不应该在屋子里,我应该在屋顶。 “诶我说老狐狸,你要不要也找个夫人啊…” “一天天,孤家寡人一个。” 听着身后的碎碎念,胡晏走的更快,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催催催,催什么催! …… 包间开着的门都被阖上,只留两扇开着的窗, 霍娘子去了楼下,毕竟还有不少客人在等外带,再者包间用膳所用食材也要亲自监看, 姜寂臣他们便随意坐下说起所遇趣事,因为身份缘故,便是这样好的佳节也难免会提到些公事, 王爷寡言,都是霍朗与胡晏在讲, 偶尔被老狐狸怼几句,霍朗瞪着双虎目,似是想找什么话反驳,搜肠刮肚一番却又只能默默咽下, 火炉上温着热茶水,茶的清香弥漫在屋中,沁人心脾, 暖室里,谈笑风生。 氛围固然是轻松又自在,只是有点不适合即将四岁的团子, 姜安再次将手中小球拨弄给霍长明,揉揉听多了的耳朵,撅着屁股站起来,哒哒跑向她爹, 她抓着姜寂臣的袖子,也不出声,就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充满期望的看向她爹, 老父亲哪里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他随意歪着身子,半束着的墨发如同黑色绸缎,宽袖下骨节分明的手弹了弹团子啾啾上绑着的发带,狭长的眸子盛着宠溺, “想出去玩?” 姜安:“嗯嗯!” 她举起小爪子保证,“安安不会走太远哒!” “安安可乖啦!” 她说的,老父亲哪里有不依的, 姜寂臣唤来随行的酿酿,让她、正言、正律兄弟俩连同其他两名侍卫一起去陪团子, “不要走太远,一会儿该用膳了…” 姜安乖乖笑着,整只团子给了她爹大大的熊抱,然后迅速抽身,拉着霍长明就往外跑, 独留下老父亲收回有几分尴尬的手。 胡晏和霍朗默契的低头,给自家王爷留点颜面, 别杀人灭口… 撒了欢的团子手上牵着霍长明,带着身后一行人出了裕富楼, 主街上,游行的队伍刚散,还是聚集了很多百姓,拉着与自己相熟的人在说话,有甚者手上还抓着一把边果,脸上的表情生动, 姜安拒绝了霍长明的抱抱,也拒绝了酿酿的抱抱, 她拍拍自己身子板,举起四根削断手指,“过了今天,安安就四岁了,不用抱抱了!” 正言歪过身子,从酿酿身后伸出个脑袋,一脸‘真的吗?’ 正言:“可小姐不让酿酿抱着的话,什么都看不到噢…” 毕竟从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见一双双大长腿~ 团子一愣,茫然去看街上, 脑袋还没转过来呢,手已经非常诚实的去寻找酿酿, 成功抱到小姐的酿酿总算是松了口气, 街上人多,小姐又小,混在人群中,一旦发生什么突然的混乱,不能保证她的安危… 正律看看酿酿怀里的小姐,又看看对于自己来说豆芽菜的霍长明, 好笑的是霍小少爷立刻接收到他的信号,整个人倒退一步、拒绝三连, 开玩笑,要是让同窗看见他七岁了还被人抱在怀里走,他还要不要面子啊, 怎么说他也是长明村一霸啊! 团子喜欢凑热闹,哪里人多就好奇哪里,甚至还指挥着酿酿试图靠近那两位正在小声嘀咕八卦的姨婆, 结果她的亲亲侍女眼角抽抽,转身就走, 甚至向来寡言的她还诱惑团子,“小姐,奴婢好像看见那边儿有卖糖葫芦的!” 姜安支楞起来小脑袋,一双圆眼扫视方圆十米,“哪尼,在哪呢!” 又走了几步,酿酿嘶哑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的起伏,“啊,看错了…” 逛了一圈,姜安开心到摇头晃脑,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就连脑袋上的小啾啾都透露着开心, 她揉揉唱空城计的肚子,“酿酿,回去,找爹吃饭饭呀~” 酿酿:“是,小姐。” 就在一行人满载而归准备转身回裕富楼时,不远处传来男人清冽又朝气的唤声, “姜安!” 团子回头去看, 就看见人群中一身热烈红衣的谢云山正挥着胳膊,见她回头,少年将军笑得更开怀, 人群并不拥挤,谢云山仗着身高优势和大长腿,三两步走到姜安面前, 身后正言他们抱拳行礼,“见过…”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他散漫打断,“免了免了,今日不讲究这些!” 谢云山将手上的一包边果塞到团子怀里,“尝尝,我特意让店家新炒的!” 姜安抱着边果瞪眼,确实是新炒的,还有点烫手! “呀,长明也在这儿啊,本将军可就买了一包…” 他撸了把小少爷的脑袋瓜,“下次再给你带~” 谢云山没收着力气,霍长明只觉得天旋地转,目光呆滞… 礼送出去了,谢云山伸手就想去挠团子的下巴,就好像曾经他在家中那只猫主儿, 酿酿眸中暗芒划过,向后退了一步,暗卫出身的她实在是太知道镇国王府与谢氏一族积怨颇深, 这位谢小将军虽是个没城府的,也是要防着的, 她不着痕迹的屈膝低头,“谢将军,王爷还在等大小姐用膳,奴婢就不打扰您雅兴。” “啧,” 没rua到,小将军悻悻收了手,也不生气, 听到酿酿的话,他轻咳一声,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尖,“那啥,本将军找镇国王爷有点事儿要说,我和你们同行…同行哈~” 他说同行,一干侍卫、侍女自然不能阻拦, 酿酿抱着小姐,身边跟着霍长明,与谢云山并行, 团子抱着边果,一双圆眼看着他,有点好奇,“今天岁除,你有什么事找我爹呀?” 第59章 铁树银花 面对个三岁团子,谢云山倒是觉得没啥丢撵的,随意说道,“今日裕富楼的包间早就订出去了,本将军去找王爷商量一下,” “能不能添我双筷子…” 姜安:…… 一众侍卫:…… 小将军见没人应他的话,转头就看见团子脸上难以置信的小表情,嘴边还沾着边果皮子, 谢云山扬眉,“干嘛这么看着我,本将军给钱还不行嘛!” 他嘟嘟囔囔,“整个崇州府能入嘴的吃食就只有裕富楼一家,总不能让本将军饿着肚子过岁除吧!” 那是不能, 看在他有点可怜的份上,姜安分了一把边果给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出声,“你怎么不回家吃饭?” 谢云山停下步子,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长叹一口气,“都怪本将军太迷人,” “美人们聚在一起就会因为我吵起来…” 他跑的时候,一群花枝招展的美人还在堂厅里吵得不可开交, 团子瞪了瞪圆眼,伸出胖乎乎的小手,都快怼到谢云山脸上, 后者不明所以,下意识抬起自己的两只手, 只见姜安速度可快,嗖的就把刚给他的边果抢回来。 谢云山:? 姜安:浪费感情,哼! 团子抱上酿酿的脖子,凑在她耳朵边小声说,“酿酿,我们快走,不和这个人玩!” 谢云山手指着她,“我可听见了啊!” 酿酿走的极快,霍长明最终还是被正律一把捞起来扛着, 姜安看着急急忙忙追过来的谢云山,得意的吐了吐舌头, 略略略,大渣男! 最后,谢云山还是如愿以偿的进了包间, 在胡晏阴阳他,如此佳节不在府中陪伴美人时, 姜安举起小爪子,在谢云山亿脸我受伤了的表情中倒豆子一样讲述了这位小将军抛弃为他吵起来的美人、自己出来躲清静! 脱下披风的胡晏半靠在椅子上,执扇的右手随意搭在扶手上,露出的手腕纤瘦、似能见到皮肤下青色血管, 他挑了挑眉,狐狸眼荡开笑意,“喔?” 霍朗则嘁了一声,身为妻管严的他非常看不起这些个左拥右抱的完蛋玩应儿, 主位上的姜寂臣夹了块鱼肉,挑好刺后放到团子的小碗里,周身气势悠然, “吃饭,” 姜安听话的炫了一口鱼肉,圆眼扫过桌上的人,“姨姨呢?” 她看看她爹,又看看霍朗,“姨姨不吃饭嘛?” “今天岁除,大家要在一起吃饭饭呀!” 她刚才回来的时候,楼下已经没什么客人了呀~ 南商民风还算开放,与前朝相比,对于女子更加宽容,男女同席是很常见的, 霍朗追随姜寂臣,身为他手下得力武将,相处时并无太多刻意的规矩束缚, 可霍夫人身为女子,本就称得上是位奇女子,心思更加细腻,唯恐哪里冒犯姜寂臣,这才并未一起用膳, 霍长明叼着块烤好的羊肉,立马给出妹妹答案,“我娘这个时候应该在数钱~” 哇偶, 多么朴实无华的爱好啊! 团子表示她也想数钱钱! 姜寂臣放下筷子,差了霍朗去寻, 得了令的霍朗糊了他儿子一把,挂着一脸憨笑走出门去, 霍长明本就不咋利落的脑袋瓜此刻更像是从鸡窝里刚钻出来… 他木着脸嚼肉,七岁的孩子想不通,今日为何都喜欢他的脑袋呢? 今日本该和家人一起用膳… 谢云山饮尽杯中烈酒,小将军垂下的眸子掩盖了其中的落寞,情绪转瞬即逝,似乎他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谢小将军, 正对着他的团子乖乖扒拉着碗里的饭,一双圆眼看着他, 难道是自己抢他边果,他不高兴了? 还是因为她揭了他老底儿? 大大的愧疚在团子脑袋里一闪而过,很快就被眼前的肉丸子所取代, 三岁的孩子不能食太多肉,这肉丸掺了藕粉,浇了酸甜的汁儿,很开胃, 这顿饭结束,窗外已是夕阳落山, 主街上又喧闹起来… 一盏盏灯用木杆撑着挂在高处, 天上不见明月,却有满天星辰作伴, 仔细看去,才能看清,原是放飞的祈天灯,那灯上承载着无数人的心思, 新岁顺遂、亲人安康、有情人终成眷属… 姜安他们也一人放了一盏, 小团子非要自己写,说这样才心诚, 店家还特意为这粉雕玉琢的团子寻了矮凳踩着。 姜安抓着毛笔,歪着头思索半晌后还是决定就不献丑她那见不得人的字迹了, 只见祈天灯上,团子惟妙惟肖花了个大大的金锭子,金锭子下面还站着一大一小两根火柴人, 笔尖顿了顿,团子犯了难, “纸太小了…” 她一个一个去数,“还有孙管家、酿酿、正言、正律…” 还有霍朗一家,胡晏和讨人厌的谢云山呀! 噢,还有她的狐狸崽崽! 摊子前, 团子扒拉着手指头,身后轻笑声不断, 谢云山听到自己的名字,眉毛扬起,神采飞扬。 最后,这祈天灯上还是只画了两根火柴人,因为店家说放飞的时候心里念着就好, 姜寂臣与团子共放一盏,胡晏与谢云山各拿了一盏, 霍朗与他夫人黏黏糊糊靠在一起,霍夫人拿着祈天灯,霍朗宽厚的大掌覆盖其上,再往下看,还有努力踮起脚来的霍长明… 散发光明和温暖的天灯脱手,载着他们的期盼, 俊男靓女还有漂亮的娃娃,他们也是其他人眼中漂亮的风景… 放完灯,他们又去看了杂耍, 大人们倒是没什么反应,两只娃娃时不时惊呼一声,兴致不错。 直到戌时,铁树银花的表演要开始,随着铜锣声响起,人流向着城门口的方向而去, 姜寂臣一行人早早上了城楼,那铁树银花表演的架子就在城楼下, 三四个汉子,上衫脱下系在腰间,手中拿着的器皿中装着的烧到发红的铁浆, 他们将铁浆高举,用铁棒击打,化铁为汁抛洒空中,铁水四散形成璀璨绚丽的火树银花, 站在边缘的姑娘高声喊着,“祈愿来年风调雨顺!” 铁树银花形成的那一刻是极其绚丽的,它的美胜过这长街上任何一盏明灯, 地面上的银河与天上的星辰相作伴,这片天地散发出她最美的样子… 姜安的圆眼中倒映着这样绚丽难忘的场景, 耳边吵杂声远去,心脏跳动的声音愈发的响, 她安坐在她爹怀里,嘴边的笑容越来越大, 这是她第一次过岁除, 往后,她期待每一次岁除… 第60章 岁岁年年,一如今朝 姜寂臣带着姜安与众人分别时,她还沉浸在绚丽的铁树银花中… 长长的街路上,白色石板上铺着红色爆竹, 孙管家着一身新衣站在府门前, 纵然此时已经接近夜半,小老头还是精神的很,正指挥着小厮将一串爆竹挂在木杆上, 他的身侧还堆积着不少爆竹,似乎是要将镇国王府这几年剩下的一次都补齐! 马蹄声渐近,那辆熟悉的二驾马车停在府门前, 见是主子归家,孙管家连忙走下台阶, “主子…” 他躬腰立在马车一侧,拿过侍卫手中的矮凳给姜寂臣垫在脚下, 听到孙管家的声音,团子揉揉有些困倦的眼睛,从他爹怀里露出个小脑袋, “孙管家呀!” “诶,小主子今日可开心?” 她从她爹怀里爬下来,将小胖手塞进管家手心里,点点小脑袋瓜,“开心呀~” 她拉着人往酿酿那儿走, 小团子还没有忘记,今日孙管家一直在府中操持、等着她和她爹回来, 不大的团子哒哒往前走,孙管家甚至不舍得小主子用力气,赶紧跟上, 她拍拍酿酿手里拎着的食盒,一双圆眼盛着星光,“这是我拜托姨姨做的呀,” “安安都尝过了,可好吃!” “还有,还有!” 正言、正律手上都抱着些用盒子装起来的小物件, 姜安拉着管家的手,告诉他,这些盒子里装着的都是什么,说的时候手脚并用的给他展示, 哄的管家眼眶红红,笑中带泪, 他们的小主子又乖又懂事,这个天底下最好的主子! 姜寂臣:so,那我呢? 老父亲被扔到一边,啧了一声,只觉得腮帮子酸酸的。 等到城中有爆竹声响起,孙管家转身避开小主子,用袖子擦去眼中的泪,赶紧牵着她上了台阶, 正言怀里的物件被他塞给他哥,他则兴冲冲抢了原本应该去点燃爆竹的小厮的活儿, 他身手好,小厮直觉一阵风扫面,手上燃着的香就被抢走了,独留下正言的“谢了,兄弟!” 香被正言怼在爆竹的引燃线上, 懵懵的团子按照她爹教的,用两只手捂上耳朵, 开玩笑,炮火连天她都见过,还会害怕区区爆竹! 引燃线被引燃,在夜中散发出微弱的光,紧接着是劈里啪啦的声音响彻,府门前被照亮, 正言甚至没来得及跑远,爆竹就炸开,他此刻就好像是田里的猹,在爆竹中上蹿下跳跑开, 爆竹的火光映着团子的脸白嫩,她咯咯笑着正言的窘状, 眼底再没有面对巨大声响的紧张和戒备,上辈子子弹从耳边划过的窒息感伴随着淡化的情感被遗忘掉, 她完完全全沉浸在岁除这天的快乐与祥和之中。 岁除这天,一家人应该聚在一起守岁的, 但团子甚至都没有坚持到走进小院,在她爹怀里就已经睡得打起鼾声, 消耗掉全部精力的团子软趴趴瘫成一坨,小脑袋不住的往后仰, 府外爆竹声不停,也叫不醒酣睡的姜安~ 老父亲亲自将人送回院子,又将用红封封着的厚厚压岁钱放在团子的枕头下面, 手拨弄开姜安吃进嘴里的碎发,幽静的室内响起他的祝福, “愿阿安岁岁年年,一如今朝!” 这一刻姜寂臣还是有些庆幸闺女已经睡着的,不然不擅长外露情绪的他很难开口。 …… 第二日,酿酿进到内室看见的就是四仰八叉睡着的团子, 身上红色的里衣也掀翻了,白嫩嫩的肚皮露在外面,一起一伏,格外可爱,两条小短腿中间还夹着委委屈屈的被子, 这豪放的睡姿… “小姐,起床了。” 昨日睡得晚,想将团子叫起来恐怕要费点功夫, 果不其然,姜安翻了个身,脸颊蹭蹭床榻,连眼睛都没睁开, 第一次开机失败。 酿酿用温热的帕子给团子净手,又叫了一遍, 这次团子倒是睁眼了,写满了困倦的圆眼半眯着,小胖爪竖起一根手指头,迷迷糊糊嘟囔,“酿酿,好酿酿…” “再睡会儿…” 第二次开机失败,酿酿只好拿出杀手锏了! “小姐,王爷昨晚给您在枕头下面放了压岁钱。” 姜安:! 只见团子在被窝里像条小胖虫蛄蛹着,把手塞进枕头下面, 果然摸到了厚厚的红封! “呀!” 片刻后,姜安穿着里衣坐在床榻上,红封被拆开,一张张银票在她手上显着格外的大, “一张…两张…三张…好多好多张!” 欸嘿嘿~ 趁着团子笑得傻气,酿酿拿过新衣裳凑近,语气悠悠的诱惑,“小姐,岁旦拜年也是有红封拿的~” 姜安一骨碌爬起来,张起小手,催促着,“酿酿,穿衣服呀,快!” 穿好衣服后,一只崭新的团子新鲜出炉, 第一个被薅羊毛的是刚从窝里爬出来的狐狸崽崽,它连懒腰都没来得及抻,就被一双小手逮到, 团子对上那双(真)狐狸眼,笑得荡漾又真切,“崽崽,新年如意呀~” 狐狸:“嗷?” “嘿嘿…” “安安给你拜年啦,你应该给安安红封呀!” 说罢,就钻进狐狸窝里掏出崽崽藏起来的银锭子,赶紧揣进怀里, 酿酿转身看见的就是小姐穿着一身新衣去钻了那狐狸全是毛的窝, 她闭了闭眼,不气…不气… 崽崽被松开,那么胖一只狐狸看看自己窝,再看看心满意足的小主子,整只狐都不好了, 狐狸:“嗷嗷嗷嗷!” 酿酿:虽然听不懂,但感觉骂的很脏… 她又给小姐重新打理好新衣,英气的眉眼裹挟着煞气看向狐狸, 崽崽凄厉的叫声戛然而止。 趁着小姐藏银子的功夫,酿酿威胁道:“今日岁旦,你最好闭嘴!” 这只狐狸通人性的很,肯定听得懂自己的威胁, 这不,安静下来了。 出了院子,姜安就直奔她爹的院子,斗志满满! 廊下,观砚正抱着书卷走过来,见红红火火的团子跑过来,连忙问安, “观砚见过小姐,愿小姐新岁无虞!” 姜安顶着大大的笑脸,讨喜的紧,停下小短腿,“谢谢你呀,” “新年如意呀~” 她胖爪伸进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银票,踮起脚递给观砚,眼睛明亮又纯粹, “给你红封!” 酿酿说了,拜年有红封! 她要给观砚红封! “小姐,观砚不能收!” 可惜他手上抱着书卷,要不然就能表演一下拒绝三连, 小姐作为主子,回礼他新年如意,已是小姐仁厚,他哪里能收主子给的红封! 姜安:“诶?” 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嘛? 团子敲敲脑壳,恍然大悟的‘嗷’了一声,非常体贴的对他说道,“你抱着书卷,拿不了红封呀,” 观砚:…… 还好此时姜寂臣终于打开房门, 男人身上松垮穿着单薄的长袍,腰间腰封很松,却更能勾勒出精壮的腰身, 酿酿与观砚立马垂下脑袋,生怕晚一秒,冒犯到主子, 还傻呵呵举着银票的团子被她爹牵住手带进屋里,细心教导今天已经四岁的团子, “一会儿孙管家会给府上的下人发赏钱,阿安不用给他们封红封。” 团子:“嗷,知道了~” 所以, 她啪唧一下,两条小短腿一弯利索跪在地毯上,直接给她爹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小脑壳撞在地毯上还挺响, “爹,新年如意!” 姜寂臣默了一瞬,大掌捂上脸,简直没眼看那一坨团子, 又担心闺女磕疼了,赶紧将人捞起来, 团子嘴刚张开,姜寂臣立马说道:“给,红封早就准备好了!” 第61章 赤诚之心 心满意足拿到红封的团子被她爹戳的一个趔趄也不生气, 不断尝试把大大的红封塞进自己怀里,最终失败~ 新年伊始,第一件事当然是走亲戚, 镇国王府门庭高,寻常大户根本靠不上前,其他小官忌讳镇国王爷的狠厉,也不敢随意递帖子、送礼物, 只有军营中几位主将和孟参将结伴来了王府, 后有刺史闻守时送来了礼物,人却未至,送礼的管家讲,他们家老爷此刻还在崇州府属下县衙内亲自操办冬麦苗一事。 直到初三那天,姜团子整日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偶尔在府里招狐逗羊,甚至胆肥到想要看看西苑关着的白虎, 当然,最后被他老爹亲自提溜回了书房~ 然后,就喜提一个小跟班~ 书房里, 姜安和一个八岁的孩子小眼瞪大眼,旁边还赠了一位随从, 他们就是岁除前收留的乞人, 在府医的精心照料下,小孩子已经恢复的很好了,只是比寻常八岁幼童还是要瘦弱些, 祈生的冻疮还没有完全好,但已经行动自如, 祈善渊,也就是这个八岁的孩子,身上穿着与府中小厮一样面料的新衣,略显孱弱,双颊上还有寒风留下的红痕, 一双乌黑的眸子虽没了之前的死寂,也不见小少年的活泼, 小小年纪已经能窥见温润气质, 若不是没了那双灵动的眼睛, 倒是有几分像缩小版的胡晏… 姜安好奇地看着祈善渊, 他也平静的注视着这个三岁的娃娃,当日就是她给了祈生银两和取暖的薄被, 小少年收敛起落在团子身上的目光,一板一眼的躬身行礼, “祈善渊,见过小姐。” 镇国王爷答应过他的,不做这府上的小厮,不签卖身契,只是姜安的伴读、玩伴! 他的名字是母亲有孕时父亲翻遍了书房的藏书,最后选了《老子》上的一段话, 居善地,心善渊,予善天,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选自:《 老子·道经·第八章 》) 不争奢华,不争地位,不争贵贱,不争利害,不争功过,不争强弱,不争先后, 此为君子之道! 可他此生注定要走上为祈家上下复仇的路,再也称不得君子… “奴才祈生见过大小姐。” 过了个新岁,姜安如今已经能熟练应对别人行此大礼, 一双圆眼笑弯,小脸软乎乎的,没啥娇纵脾气的团子看起来可好欺负的样子, “我叫安安呀~” 既然是她的小跟班,那她作为大哥,肯定要好好照顾他! 一身火红的团子拍拍自己小胸脯,尚且有些口齿不清的年纪,有了一颗关照跟班的心, 豪爽发言,“你放心,我吃肉,你喝汤!” 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连忙改嘴,“不行不行,崽崽喝汤,” “那你和我一起吃肉!” 但是,安安有点馋,估计她嘴里应该剩不下什么肉吧… 瞅瞅小跟班瘦瘦小小的样子,姜安内心挣扎一番, 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欺负小可怜,肉得剩! 当即她就掏出个大大的银锭子塞给愣怔的祈善渊, “拿去吧!” 一直未言语的老父亲揉揉额角, 所以他闺女每天都带着沉甸甸的银锭子? 祈善渊想过很多次与姜安见面的场景,这种倒是意料之外… 他攥住尚有余温的银锭子,小声道谢,“谢谢小姐。” “不客气呀~” 有了新伙伴的姜安拉着人就要跑,被姜寂臣淡淡扫了一眼, 男人两根手指夹住她的后衣领, 他至今没有搞明白,为什么白白嫩嫩的团子居然是个撒手没? “明日,学堂开学…” 姜安:! 她撒开拉着祈善渊的手,捂上耳朵,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听不听!” 姜寂臣戳戳团子后脑勺,哪里还有镇国王爷的威压, “新岁已余三日,阿安还未曾见过夫子,” “明日要去!” 团子挪挪步子,熟练躲开她爹戳在脑袋瓜上的手指,一双圆眼亮晶晶,透着古灵精怪的灵气, 倒是没有刚才那么抗拒明日上学这个噩耗了… 姜寂臣就如闺女肚子里的蛔虫,眼神无奈的警告,“不准向夫子讨红封!” “更不准磕脑袋贺岁!” 老夫子两袖清风,虽有学生束修,却都给了穷苦人家,这些日子流民进城,学堂在县衙以下设立粥铺,哪里有银钱给团子, 索性,姜安很乖,撅着小嘴应下, 委委屈屈挪着越发圆滚滚的小身板往书房外走, “安安走了嗷~” “哎,快乐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 祈善渊面前团子的感慨,抿了抿唇, 王爷只说明日要去,言下之意便是不要求姜安明日之后也去学堂, 只是团子没有听出来这言外之意… 心情不美丽的团子晚膳只干了两碗就不吃了, 带着酿酿去了新入住的祈善渊院子, 她去的时候,小厮们正往院子里搬着东西,祈善渊与祈生没有什么自己的东西,抬进院子的都是些中规中矩的家具物件, 院子不大,没有题名,院中生着棵高树,光秃秃的枝丫接近里间的窗,倒是有几分幽静意境, “善渊见过小姐…” 面对小可怜,团子摆摆手,“你叫我安安就好呀!” 随后一双圆眼期待的看着他, 祈善渊神色滞了滞,他将自己的位置看得很清楚,一个附庸在镇国王府的孤儿, 这样亲昵的称呼让一颗心沉寂的他有些无措, 可看着她那双永远亮晶晶的圆眼,又无法拒绝, “安安…” 满意了的姜安顶着脸上的梨涡,踮起脚去看屋子的陈设, 她哒哒跑向空荡的位置,手上比划着,“这里,这里!” “还缺一个桌案呀!” “这个架子怎么是空的呀?” 巡视一圈的团子钻进里间,指着床榻上寻常的被褥,“怎么没有毛茸茸?” 她说的毛茸茸是自己床榻上铺着的兔毛软垫, 那是孙管家担心小主子惧冷,从猎户手里特意寻来的兔毛。 知道了毛茸茸为何物,祈善渊自然清楚如床榻一般大的兔毛软垫是何等难寻, “我不惧冷,不用软垫,” 小少年耳朵粉粉的,小声道谢,“谢谢安安。” 赤诚之心最热烈,最让人温暖, 或许在安安心里,他只是玩伴,并无什么尊卑之分! 第62章 长出来了! 姜安和新收的小跟班祈善渊院子里离开后,小厮们又抬进来许多东西, 都是团子提到的。 其中一名小厮手中抱着床丝衾被走向祈善渊,“祈小公子,这是管家吩咐拿到您院子的丝衾被,” 旁边祈生从小厮手中接过轻柔的丝衾被,眼底闪过不宜查见的喜悦, 倒不是他眼皮子浅,只是公子年幼、又受了寒风侵袭,这丝衾冬暖夏凉、品相极佳,如此纵使北地风寒再大、也不用担心公子夜里受冷了! 祈善渊虽尚年幼,待人接物却恪守有礼,“善渊多谢孙管家关照。” 小厮眉眼笑开,倒是个懂礼的,也不枉费自家小姐待他如此好, 敛下心中思绪,小厮拱了拱手,“公子言重,大小姐吩咐的兔绒软垫府中只此一件,管家也只好从库房中寻了这丝衾,还望祈小公子莫要见怪!” 这话说的,既点明了祈善渊是承了姜安的情,也表明了府中下人对这间院子中住着的人视为半个主子的态度,挑不出半点错处。 等到院子再次冷清下来,祈生与公子走进内间, 他将丝衾铺在床上,颇为感叹,“这镇国王府便是一个小厮,都有如此心性…” 祈善渊站在内室中间的位置,打量着这处陌生的屋子,他摸着身上有些粗糙的衣裳,低声道:“安安很好,我以后跟在安安身边会好好保护她…” 他攥了拳,眼底藏着不断翻涌挣扎的恨意,“祈生,我会快点长大的…” 祈生的手僵住,等他擦干眼中的泪才转过身面对只有八岁的公子,脸上的笑比哭都难看, “对,公子说得对,我们要好好报答大小姐…” “公子放心,祈生会一直陪着您!” 天色暗下来,小院子里,昏暗的烛光下一对主仆相互支撑… 姜安团子回到自己院子,迎面撞上从暖房一阵风似地钻出来的正言,他脸上挂着藏也藏不住的喜悦,手中的水桶都忘记扔下, 高大的侍卫直奔姜安,吓得团子后退两步, “小姐!” “祖宗!” 正言一个滑铲来到团子面前, 姜安身后的酿酿拼命忍住想要将人丢出去的冲动,若是眼神能杀人,这货早就被她片成一八零八片了! “长出来了!” 呀! 姜安眸子噌的亮了,两只胖爪糊在正言脸上,挤着他脸上的肉往一处,“长出来了?” 被捏住脸的正言含含糊糊点头,他俩就差抱在一块、喜极而泣了! 最后,正律将丢人的弟弟拎走,酿酿将兴奋到蹦蹦跳跳的团子抱在怀里, 双方控制好这俩没头脑,对视一眼,其中的无奈溢出眼眶,双双带人进了暖房。 原本那些只有土壤的盆盆里冒出来嫩绿色的芽叶,虽不是全部出苗,大部分都还是成功钻出土壤的, 团子蹲在芽叶前,嘿嘿傻笑好一阵儿, 团子在笑,其他人也同样很高兴,心中那种成就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正言笑着笑着就要瘪嘴,眼中泛着水花, 正律凑到他身边小声嘀咕,“别逼我在这么快乐的时候揍你!憋回去!” 正言:嘤~ 完完全全被血脉压制了… 高兴过后,姜安哒哒跑到暖房中唯一一把椅子边,嘿咻嘿咻往上爬,最后被酿酿拎上去~ “谢谢酿酿呀!” 团子拍拍没啥灰的手心,站在椅子上指挥着正言和正律, 将没有发芽的盆盆从架子上拿走,换掉里面的土壤,重新将新的蔬菜种子埋到盆盆里,做好标签后再次重新放回到架子上, 等到暖房这边忙完,已经很晚了,不知何时睡着的团子被酿酿抱回了主屋, 硬扒着柱子不肯离开暖房的正言也被他哥拖走。 院中,重新归于平静, 直到,初阳再次升起… 今日是祈善渊第一次与姜安一同去学堂,他背着布包早早等在府门口, 等到耳尖都被冷风吹红,终于看到了魂不守舍的团子, 只见团子身上背着小小的花色布包,一双圆眼没精打采的半阖着,小手放在身侧一甩一甩,一边迷迷糊糊往前走,脑袋还不住的点着,一条直路硬生生让她走出山路十八弯的架势,看起来是困到极点。 “渊渊,早桑好呀~” 小奶音也没精打采的, 祈善渊耳尖更红了,闷声应下,“安安,昨晚睡得可好?” 姜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圆眼泛起泪花,盯了他一瞬, 小可怜不止长得瘦瘦巴巴、怪可怜的,怎么脑袋也挺可怜, 她都这样了,能是休息好了嘛! 团子将身上歪了的布包摆正,看看府门停着的二驾马车,歪着脑袋问今日负责赶车的姜寂臣亲信, “爹今日不送安安嘛?” 委屈… 那人面无表情的向小姐行礼,其实心里公正的天平早就歪向团子这边,什么公事能有他们大小姐重要啊! “王爷今日晨起便驾马离开,或是有急事…” 姜安撅嘴,小短腿迈下台阶,嘴里嘀嘀咕咕着, 离她很近的祈善渊和酿酿都听见了, 团子说的是,“看在他努力打工养家的份上,安安原谅他了,哼!” 祈善渊脚下一个趔趄,努力?打工? 酿酿斜了他一眼,默默收回眼神, 新来的,还是不够熟悉小姐的姜言姜语啊! 今日开学第一天,门口聚了不少依依不舍的孩子和巴不得神兽赶紧送走的父母, 有几辆马车甚至都未停下,将小学子打包扔下,转头就走。 姜安从马车上下来,见气势逼人的王爷并不在,他们纷纷与团子熟络的打招呼, “安安小姐,新岁安康啊…” “安安小姐…” “……” 补了一觉,团子脑袋上顶着根呆毛,脸上笑容绽放,圆乎乎的团子对众人作辑回礼,讨喜的很! 他们让出一条路来,让安安带着携带礼物的下人先进了学堂,那些吵着不想上学的小学子们也不闹了,抓着布包就往学堂里面钻, “安安,等等我们呀~” “安安,你身边的是谁呀,是我们的新同窗嘛?” “安安,……” 听取安安一片~ 第63章 他是谁! 入了学堂,姜安先去拜见了老夫子。 偏厅里,老夫子坐在上首,眉眼慈爱, 姜安哒哒走到中间位置,身后酿酿他们手中盛着些精致的礼物, 她双手作辑,圆滚滚的团子弯下身去,稚嫩的声音咬字清晰,“安安祝老师新岁如意,年年岁岁更胜此朝!” 不用怀疑,这词是她爹教的~ 老夫子一手抚了抚长须,赶紧示意姜安起身,面上的笑意遮也遮不住, 此时的喜悦倒是将他接连布粥的疲乏扫得一干二净! 老者招招手,团子就乖乖凑上前去, 只见夫子从袖中拿出一个红封,那双被岁月侵蚀的手拿着鲜艳色彩的红封,拉着团子的手放在手心, 他此一生,学子众多,如今他们中人有贩夫走卒、有小吏、也有从这北地走出去的官员, 可真正行了这拜师礼的就只有这么个团子, 老夫子抚了抚姜安的发顶,“古人有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夫不敢妄称尔父,也算得长辈,” “老夫早已知天命,年长者拂幼儿发顶,祝尔福禄安康!” 手中是薄薄的红封,发顶上的手掌温热, 姜安眨眨眼睛,因为距离极近,她还能看见夫子衣衫上的缝补,针眼并不密,或许是夫子自己缝就的… 她抬起脑袋,举着红封,很是开怀的样子,脸上梨涡浅浅,“谢谢夫子呀!” 爹告诉过她的,不可以向老夫子讨红封, 可如今她却不说不要,因为她感受到了老夫子对她的疼爱,小团子不想推拒掉这份疼爱之情,夫子也会伤心哒! 团子拍拍胸口放着的红封,在心里默默夸赞自己,真是个大聪明! 哎呀! 姜安敲敲脑壳,赶紧扭过脑袋去寻她的小跟班,差点忘了把他介绍给夫子啦! 见安安在寻自己,祈善渊正了正衣冠,才走上前,“学生祈善渊,拜见夫子。” 老夫子让人走近些,态度和蔼,“镇国王爷已经派人与老夫说过你了,” “都读过什么书啊?” “《礼记》、《左传》学了多少?” “君子六艺可有学?” 祈善渊被夫子接连提问,神色也不见任何慌张,“回夫子,四经读过了,家中重商贾,九章也学了,” “学生喜爱《 老子》,故而时常拜读,” “君子六艺中,射与御学生还未曾学过,其他在家中时均有涉猎。” “好,好!” 此子如此进度,已经比学堂中绝大多数同龄孩子学的快! 举手投足间,恪守有礼,一见便知受过家中熏陶、教习,只是不知怎就到了镇国王府上… 夫子惜才、爱才,又出了几个问题考问祈善渊,后者侃侃而谈,言语间落落大方,就算有不会之处,也能从容讲出自己的理解, 就是苦了陪同的团子,听得是昏昏欲睡! …… “好了,老夫要焚香静坐片刻,安安便带着善渊去堂上吧!” 听到自己名字的团子支楞起来,擦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眼神解脱, “好哒,夫子!再见,夫子!” 她的小胖爪抓上祈善渊的手,拉着行礼到一半的小可怜赶紧跑! 走出偏厅,姜安单手叉腰,叹了一口气,“可算是结束了!” 疲倦一扫而空,团子还是那个干劲满满的团子~ 堂上吵吵闹闹,小学子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讲述新岁这几天所见的新鲜事, 霍长明一脸忧郁的撑着脸趴在桌案上,这是他第十八次叹气, 他是谁呢? 他不过是早上来迟了些,就听这些同窗说安安身边跟着个清瘦的小少年, 听说,长得还挺好看?! 小少爷神情恹恹,眼神委屈巴巴,他明明初一那日还与安安妹妹见过的, 这人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 “嘭!”的一声,他越想越酸,巴掌拍上桌案,声音引来同窗侧目, 霍长明:“等本少爷见了他,一定要揍他一顿!” 前排看书的李星桑摇摇头,“莽夫!” 所以当开心的姜安带着小可怜来到堂上时,整间屋子都静了, 诶? 团子不明所以的歪歪头,小手还牵着人生地不熟的祈善渊, 怎么都看自己呀? 她摸摸脸上,她脸上有脏东西? 就在姜安转头向祈善渊求证时,脑袋顶突然响起霍长明幽怨的声音,“安安妹妹…” 团子的小啾啾都要站起来了,她‘啊’了一声,扑闪着迷茫的大眼睛, “肿么了,安安没有偷吃好吃的!也没有和姨姨告状啊!” 霍长明更幽怨了,小少爷委屈巴巴指着祈善渊,“他是谁啊?” “是安安妹妹的新哥哥吗?” 嘤,他被抛弃了… 李星桑及一众同窗:是谁说要揍人家的,这个夹着嗓子说话的是哪位? 姜安非常识相的摇摇脑袋,“不是嗷!” “渊渊是爹给安安找的玩伴,” 她拍拍小胸脯,“安安要照顾渊渊的!” 祈善渊低头去看团子,眼中既有失落也有喜悦, 收敛好所有神色后,他还是谦卑有礼的小少年,看向霍长明及其他同窗, “各位同窗好,我是祈善渊,居善地、心善渊的善渊,日后与诸位同在学堂跟随夫子学习!” 霍朗的脸由阴转晴,笑得一脸不值钱,“我叫霍长明,安安妹妹的玩伴就是我的玩伴,我会和妹妹一起照顾你的!” 祈善渊从善如流的接受他的善意,在心底默默补了一句,全了小少年的骄傲, 是他们俩一起照顾安安! 李星桑从桌案后站起身,小正太绷着脸作辑,“我叫李星桑,” “少年何方梦摘星,敢挽桑弓射玉衡的星桑。” “祈同窗莫见怪,长明只是气性直率…” 霍长明(傻呵呵):“对,对!” 有人打了头阵,又都是七八岁的小少年,簇拥在门口,挨个自我介绍, 一时间,堂上欢声更盛,直到夫子进来才渐渐平息。 开学第一日,当然是查验课业~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正阳, 老夫子手持戒尺,堂上站着一排挨了揍的小学子,姜团子默默把自己团成一坨缩在桌案后面,简直不要太乖! 夫子将那些未写完的课业还给几位学子,老者脸上不见怒容, “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课业都完不成,如何读好书?谈何立学立身?” (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取自:北宋欧阳修的《欧阳文忠公文集》) “你们去圣人画像前好好想想罢!” 低着脑袋,已经深深感到后悔的几个小萝卜头,蔫蔫回道:“是,学子谨记夫子教诲。” 目送着小萝卜头离开堂上,夫子放下戒尺,拿起书卷,带着学子们朗诵,每学一新处,便停下来细细解释其中深意… 直到太阳公公歪到西边的山上,今日也算成功下学。 老夫子将书卷握在手上,“诸位学子回去准备一下,明日老夫带你们去县衙为流民布粥,” “书中自有千千万圣人言,可这圣人言也来自先贤的所见、所闻!” “老夫已经请示了刺史大人,他正巧也在那府衙,诸位学子的安全便由夫子与衙役们保证!” 末了,老夫子看向小小只的团子, 姜安福至心灵的举起爪爪,“安安也想去,安安也要听圣人言!” 开玩笑,出去怎么可以不带团子! 老夫子哈哈大笑,“好,你也去!” 第64章 啥也不是的皇帝 下了学,姜安背着布包蹦蹦哒哒走出学堂,脑袋上的小啾啾和布包一跳一跳,是只欢快的团子, 她与霍长明他们挥手告别,小少爷一边走还不忘告诉妹妹,明日他给妹妹带香甜的糕点! 阳光下,姜安圆眼微眯,活生生一只贪吃的小猫~ “小姐,王爷来接您了!” 团子顺着正言所说的方向看去,老父亲姜寂臣站立在马车前,观砚手上牵着两匹经过长途跋涉的马,主仆二人身上皆裹挟着风雪的凌乱, 姜安双只爪爪抱胸,故意偏过头撅起小嘴,都能挂油瓶了, 虽说这样,团子脚下还是诚实的向她爹那边磨蹭,一张圆乎乎的小脸上就差写着,你怎么还不过来哄安安! 脚步声愈近,团子被捞进带着冷意的怀抱,宽厚的大掌轻拍着她的后背, 老父亲声音低低的向闺女表达自己的歉意,“阿安生气了?” “县衙的流民发生小规模暴乱,本王得去瞧瞧,这才错过了送阿安上学…” 他将团子的布包挂在自己手上,郑重的承诺,“本王保证,明日一定送阿安去学堂!” 姜安热乎乎的小手摸上她爹冷到如同冰块一样的下巴,上面还有新长出来的胡茬,有点扎手, 她默默缩了手,整个团子扒在她爹身上,昂起脑袋去看,眼睛弯弯,“安安没有生气啊,” 她小声嘀咕,“骗爹哒~” 姜寂臣轻笑一声,想捏捏闺女的脸,又怕手太冰,“小鬼头!” 嘿嘿嘿~ 团子笑得一脸得意,扭着小屁股,两只脚丫晃悠晃悠, “那暴乱怎么样了呀?” 姜安小眉毛耷拉下来,伸出手指头去数,她什么时候才有时间去看看那些荒田, 没有办法,安安太忙啦~ “要是他们有事情做,有钱赚,就不会有力气暴乱啦!” 姜寂臣带团子上了马车,眉毛惊讶挑高,虽然是童言,却有几分道理。 “阿安真聪明,不愧是本王的女儿!” 团子抱住被戳的脑袋瓜,偷偷摸摸去看她爹, 也不知道是在夸安安还是夸他自己… 姜寂臣给了团子一本厚厚的折子,像这样的折子在马车还放着很多,都是今日他与观砚顺路带回来的, 姜安眼中迷茫,胖手打开折子时,长长的名单随着她的动作垂落马车铺着的地毯上, 她的小嘴惊讶半张着,又努力抻了抻胳膊, 折子开头写着这是崇州府属下一处县衙流窜的流民。 姜安看着名单,姜寂臣向她讲起今日的暴乱, 他的闺女虽然只有四岁,却聪慧的紧,他希望她此生快乐肆意、不必被任何人或者规矩所束缚,那就要有敢于斩断麻烦的心性, 所以早早接触些事情,在他的庇佑下,也算是一种历练。 “今日暴乱主要是流民与当地大户发生冲突,起因是那家大户在自家布施的粥和饼中混了泥土和石子,” “流民愤而围攻大户的粥铺,府衙来阻止时并未问清缘由,便对领头的流民鞭打,引发了暴乱。” “阿安认为,谁对?谁错?” 姜寂臣只是将事情讲述,却隐瞒了理性之下的血腥,那些流民队伍一呼百应,冲进县衙与大户家中,有浑水摸鱼的杂碎甚至伤害了无辜人家… 姜安听着她爹的话,小手扣扣脑壳,从眼花缭乱的流民名单中钻出来, 圆圆的眼睛灵动的很,细长的眉毛打结,似乎遇到了什么四岁团子解决不了的难题, “皇帝的错呀!” 姜安脱口而出, 姜寂臣神情空白一瞬,嘴边的笑意越来越大,就连声音都染上明显的愉悦, “怎么是皇帝的错,不应该是大户、县衙又或者是流民?” 姜安瞪着圆眼,举着自己的胖爪给她爹细数,“你看,南商是皇帝的,百姓不就是皇帝的,” 团子气鼓鼓,“在他的地盘上,原来有家的百姓啪…家没了,成了流民,还不是皇帝没看好家!” 越说越气,团子尝试撸起袖子,“再说啦,都成流民了,他还不管!” 州府和县衙的粮食不是凭空变出来的,那都是这方百姓纳的税,没有道理出了问题,皇帝不管,却让另一方州府自掏腰包, 姜安两只胖爪做出挖坑的动作,“这不就是挖坑填坑,最后皇帝的地盘上还是会有一个坑,啥也不是!” 姜寂臣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团子一巴掌糊在他身上打断,继续输出, “大户建粥铺,又不是只有一家,都是有县衙衙役看管,那粥里有没有石子,县令都不查验?” 这次是石子,下次如果是毒药呢? 看吧,又要绕回到皇帝身上,每月的俸禄就招了这么个无所事事、眼瞎且无脑的县令? 此刻,安安团子的脑袋高速运转,非常清醒! 俗称,上头了。 老父亲端给闺女一杯温汤,无奈又好笑的安抚团子,“对,都是他的错!” “好了,不生气…” 再不安抚,这小团子看上去要咬人的架势… “明日,明日本王替阿安向夫子告假,” “我们去看荒田,皇帝不管,我们管,不气了哈~” 而马车外就在小窗那儿听完全程的观砚长舒一口气,闭了闭眼平复自己的心情, 两位祖宗啊,这马车它不隔音啊! 就在闹街上,讨论皇帝,这要是旁人的话,得九族在下面团聚了! 团子喝了一口温汤,砸吧着嘴,“明日不可以噢~” “明日,夫子说要带我们去县衙为流民施粥呀!” 姜安两只胖爪捧着杯子,一双圆眼亮晶晶,“安安还没有去过县衙呀!” 姜寂臣捏着她脑袋上的小啾啾,声音温和,“那就去吧,本王派遣亲兵护卫阿安和学堂其他学子的安全。” 团子笑着,露出尖尖的小虎牙,“谢谢爹呀~” 第65章 李星桑不要害羞嘛! 第二日学堂外已经整整齐齐停了七八辆马车,其中四辆是学堂雇来的,剩下几辆是学子家中的, 马车后还有拉着粮食的推车。 小萝卜头们也是第一次参加布粥这样的事情,还要离开崇州府城,怎么看都像是一场郊游, 因此学堂门前吵吵闹闹,每位小学子身上都挂着不少父母亲的爱,生怕孩子饿了。 夫子从学堂里走出来,李星桑站在台阶的一半上,手中拿着的是点名册, 小正太一本正经的向夫子躬身行礼,“夫子,学子们都到了,还差安安同窗没来…” 素来一板一眼的小正太顿了顿,为团子不着痕迹的找补,“或许是她起迟了?” 四岁的孩子,多睡会儿,也是正常的吧? 他妹妹就喜欢赖床… 老夫子点点头,显然也没有想苛责他那还未到的小学生,只是招呼着学子们带好东西结伴上马车, 就在这时,铠甲碰撞与整齐的脚步声逼近,沉闷的声音踏在每个小萝卜头心尖尖上, 长街拐角处,一队训练有素的黑甲兵向学堂方向奔跑而来,队伍中间还护着一辆二驾马车, 是姜安团子的马车… 肃穆的黑甲兵中,姜安顶着呆毛打开小窗,半个脑袋瓜探出来,远远地只听见她稚嫩的声音混在清脆铠甲声中, “夫子呀,安安是不是迟到啦?” 祈善渊忙拉着团子坐回马车中,“安安,小心着凉。” 学子们也不上马车了,惊呼声嘈杂,小小少年心中的火热都被黑甲兵那身玄色铠甲勾起, 少年心中,谁没有做大将军的梦想! 逼近学堂门前的马车,黑甲兵也没有停下,反而是在为首的正律指挥下一分为二将马车队伍包围, 正律肃着脸,身上也是甲胄,却不是黑甲兵的打扮,他走向夫子,握刀抱拳, 还是那张平常所见的脸,往日站在团子身边收敛了爪牙,今日却是锋芒毕露, “属下奉王爷之命,带队亲兵护卫大小姐及学堂一众学子安危!” 夫子点点头,眼底的紧绷散去些,他也是昨日夜里才得知府城外有一处县衙发生了暴乱… 夫子站在朱红大门下,冲着台阶下的正肃一拜,“多谢镇国王爷。” 正肃立马侧身躲开,“夫子言重!” 而守在大小姐马车边的正言啧啧两声,这活儿也就适合他哥做,他可嫌规矩麻烦! 马车上,团子像是灵活的泥鳅,趁着祈善渊不注意又打开小窗,朝着夫子挥挥小手, “夫子呀,安安不是故意迟到哒,是爹不让酿酿叫我呀!” 马车里扶着团子不让她摔倒的祈善渊嘴角抽搐, 难道不是你一直哼哼唧唧不肯起? 听到声响的夫子哈哈大笑,“好了,老夫不罚你,放心吧!” 诶,不罚呀~ 姜安嘿嘿一笑,咻的又缩回去,然后在众人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再次钻出来, “安安的马车很宽啊,来呀!来呀!” 只见队伍中其中一辆马车门哐的打开,霍长明窜了出去,自家马车也不要了,嗖嗖往黑甲兵簇拥的马车跑去,还不忘带上李星桑, 李星桑:“你放开我,我坐自家马车就好!” 霍长明:“哎呀,李星桑不要害羞嘛!” 李星桑:! 小正太一张小脸涨红,“我这叫有礼,不是害羞,你会不会用词!” 霍长明仗着自己壮实,硬是将人拽进马车,“啊对对对…” 怎么听,怎么敷衍~ 收整好,正律上马,大掌扯住缰绳,高声喊道:“出发!” 身后黑甲兵呵声回应,如此大的动静引得街坊人家探头出来瞧瞧情况,见是黑甲,又都回去接着睡了。 他们今日要去的是荆县,距离崇州府城不算太远,马车赶路两个时辰便到, 在荆县县衙门前下车时,小萝卜头们的走路姿势多少有点奇怪, 祈善渊轻轻拍拍一只脚搭在马车车壁上睡得香甜的姜安,“安安,我们到了…安安!” 霍长明凑上前,对他说道,“哎呀,你这招不行!” 他的手摸上团子腰间挂着的小荷包,声音很轻、还有几分狗狗祟祟的模样, “安安妹妹,借点我银子好不好呀~” “不好!” “哎呦!” 霍长明捂上脑门,笑得憨气,骄傲的炫耀,“看,醒了吧!” 迷迷瞪瞪坐起来的团子打个哈欠,歪头疑惑看向霍长明,“咦,哥哥干嘛抱着脑袋?” 李星桑、祈善渊:…… 霍长明撒开手,脑门有点红,没啥大事,他不在意摇摇头,随口胡诌,“啊,不小心撞的~” “到荆县了,我们快下去吧!” 姜安从马车上被酿酿抱下来,手中还攥着暖手的汤婆子, 小学子们与来时的兴奋期盼不同,沉默的站在马车边上,两侧的黑甲兵将他们与流民隔绝, 那些衣不蔽体的流民蜷缩在一起,所对他们虎视眈眈,却畏惧这些士兵… 长长的马车队伍就停在流民最密集的县衙前, 一阵冷风吹过,姜安与其中一名流民对视, 是饥饿的眼神,是那种饥饿到见人都如同看见食物的疯狂… 她想,她突然有些庆幸,这些流民是在冬日来了这里,饥饿的疯狂被寒冷困住… 县衙中,一身潦草的刺史闻守时从里面走出来,他与夫子相见,还不及寒暄, 招呼着县衙的衙役往下搬东西, 学子们人虽小,却干劲十足,也不说话也不笑闹, 一袋粗米,一个抬不动,那便两个、三个人一起抬! 就连团子也扛着煮粥的大勺子嘿秋嘿秋往县衙里抗… 粥煮熟还需要些时间,衙役们将他们从烟雾缭绕的柴火堆里赶了出来, 这些粗活自有他们来做,哪里用这些娃娃们, 他们的手攥着的应该是笔杆子。 一群萝卜头就坐在县衙的台阶上,姜团子坐得靠里,寒风都被霍长明他们挡住, 整个县衙都让黑甲兵围了,姜安身后就是带刀的正言和酿酿。 流民群中一声突兀的哭声打破县衙门前的凄楚,那孩子哭得有气无力,每一声都让人担心下一瞬还能不能哭出声来, 最先站起来的是霍长明,他攥着布袋里他娘给准备的干粮走向流民,小少爷用袖子狠狠擦了把眼睛, 他才不哭,他爹是大将军,他将来也要做大将军,大将军才不会哭鼻子! 紧接着站起来的是李星桑还有其他一众学子,他们纷纷将父母亲给的干粮拿出来,分发给县衙门前的流民, 在黑甲兵的威慑下,没有发生争抢,只有吞咽的声音和磕头感谢的声音。 听着这些嘈杂的声音,祈善渊的手藏在袖子里握成拳,人却安安静静坐在姜安身边, 突然一只小手拍上他的胳膊,猝不及防的他对上安安明亮的圆眼,这双眼睛与祈善渊而言似乎有某种安抚心绪的魔力, 团子解下腰间的奶瓶塞到他手上,“哭的那么伤心,是饿了吧…” “她太小了,吃不了干粮,这是羊奶,” “记得把奶瓶还给安安呀!” 姜安捧着小脸,催促他,“快去吧,快去吧。” 祈善渊低声应着,轻轻道谢, 谢谢,为我,也为那个孩子。 第66章 台阶上很快就只剩下姜安一个团子双手捧腮坐着, 正言蹲下凑过来个脑袋,“小姐,属下这里有干粮,您要去找霍小公子他们不?” 他以为他家小姐是怕没有午膳吃,所以只要小姐点头,他立马去偷他哥的干粮! 姜安晃晃脑袋,举起两根短短的小手指,小圆脸严肃,“第一泥,安安过两日还要雇这些流民干活,不能太和善,万一他们到时候偷懒肿么办!” “第二泥,他们把自己的干粮都给出去了,一会儿吃什么?” 夫子说了,他们要在这里待一整天,不吃饭哪有力气干活! “所以,安安的干粮要留下,和同窗们一起吃呀!” 结果不出团子所料, 正午刚过一刻,热腾腾的粥被衙役们一桶桶抬出来,小学子们踩着矮凳手中拿着勺子,还有一些在发饼子, 他们看着没啥香味的白粥和就差烤糊了的饼子猛咽口水, 说来也怪,白粥是粗米熬的,水比米粒都多,还有饼子也是梆硬,怎么就这么馋呢… 小萝卜头揉揉肚子,接着面不改色的布施, 笑话,他们可是来布粥的,他们才不会偷吃! 流民排上长长的队伍,团子踩在凳子上,将手中的饼递给眼前的流民, 粉雕玉琢的孩子像是白玉做的,流民抖着手接过,垂下的眼帘遮掩艳羡,甚至不敢去触碰姜安软乎乎的手, 不是畏惧权势,只是单纯的不想让这般漂亮的娃娃脏了。 他咬着硬邦邦的饼子,就着水一样的粥,看看头顶像雪一样白的天空, 为何有的人那般好命,而他连家都没有了… 等到粥铺前没有流民,已经是三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小学子们累,更饿,三三两两坐在草席上,两条胳膊面条一样软趴趴, 霍长明左右转着脑袋,这个时候还不忘找妹妹, “安安妹妹呢?” “这儿呢!” 团子从县衙里探出个脑袋瓜,笑眯眯招呼着同窗们进来, 只见县衙偏堂的天井处生了两堆小小火堆,正热着水,刺史与夫子还有此地的县令正在烤火,一旁的布袋上放着不少饼子, 这些饼子是黑甲兵让出来的,他们这些糙汉子身强体壮的,有一顿吃少些无碍, 再说几个娃娃,能吃多少! 夫子笑眯眯的,“饿了吧…” 霍长明 李星桑为首的小萝卜头嘿嘿笑着,笑容腼腆又有些不好意思, 老夫子没有提他们将口粮给流民的事,只是如同家中长辈一样让他们过来烤火, 学子们捡了树枝串着饼子放在火中烤,嘻嘻闹闹,为这片死气沉沉的地方带来希望, 团子举着木棍,嗅着空气中烤饼子的香味直咽口水, 感觉烤得差不多,她张着小嘴嗷呜一口就要往饼子上咬, 还好祈善渊和李星桑手快,一个抓过木棍,一个掰着团子脑袋,才阻止她烫掉舌头, 李星桑踹了猛吃的霍长明一脚,正太脸绷着,“就知道吃!” 霍长明:…?咋了? 祈善渊拍拍安安的脑袋瓜,“安安,太烫了,等等再吃。” 姜安(好馋):“好吧…” 好不容易饼子不烫了,外面又开始吵吵闹闹, 团子闭上张开的小嘴,一双圆眼瞪着这个饼子,鼓起脸颊,能不能让安安吃口啊! 原本烤火的县令似乎听出是谁的声音,噌的站起身,脸上忧愁,烦不胜烦,“闻大人,这人又来了!” 闻守时冷下脸,示意县令先出去顶着,“外面有镇国王爷的亲兵,他不敢太胡闹,本官随后就出去。” “是。” 夫子:“何人在县衙门前吵闹?可有老夫能帮上忙的?” 闻守时先是拜谢夫子,随后聊起此事, 某只小团子就蹲在他俩身后,手上还举着串着饼子的木棍,聚精会神的偷听, 吵闹的是此县大户,田地众多,佃户更多,祖上出过一名官职不小的官员,因此在远近几县都称得上有名, 原本冬麦苗一事在闻守时的亲自操办下,进行的很顺利,大户们都不差些银钱,况且能换来冬麦苗更是天大的好事! 直到他来到此县,这家大户拒不同意用种子、铜板交换冬麦苗,甚至大言不惭说,这钱应该由他家雇佣的佃户来出, 说什么,佃户耕种田地,若是收成好,主家自会给奖赏;如果主家交了交换冬麦苗的银钱,那秋收时还要给佃户奖赏,岂不是两头都要赔? 这家大户自己不配合也就算了,还鼓动附近几县的大户, 那些大户们接连反口, 他这个刺史亲自跑了几天,到头来全都是一场空,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夫子听完也是气愤填膺,“怎会有如此胡搅蛮缠之人家!” “亏得祖上还出过我朝官员!令祖上蒙羞!” 这姜安就不认同了,她拍拍夫子后背,塞个小脑袋在二人中间,有理有据分析,“有没有可能,他祖上就是个贪官?” “上梁不正下梁…唔…” 李星桑堵了团子的嘴,朝夫子与刺史尴尬一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安安瞪眼,她分析不对嘛!? 见夫子与刺史都要出去,姜安扒拉开李星桑的手,麻溜站起来,义正言辞,“我要去保护夫子和刺史呀,万一打起来呢!” 心里想着的却是:打架,打架! 霍长明擦擦嘴就要起身,姜安小手指一指,明明是她最小,却好似是她在照顾他们, “你们乖乖待在这里,要不还得保护你们…” “看好火堆呀,要是烧了县衙,夫子可没钱赔呀!” 团子哒哒而往外跑,留下欢快的小背影,边跑便喊,“酿酿快来呀~” “正言,去叫正律来呀~” 打架去啦,啦啦啦啦~ 李星桑转头看向祈善渊和霍长明,“她真的,是去保护夫子?” 祈善渊战术性低头,原谅他还太小,骗人有点不在行… 霍长明‘昂’了一声,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安安妹妹不是都说了,去保护夫子嘛!” 第67章 以暴制暴 “我什么时候打佃户了,我说县令大人,总不能那些贱民说什么,您就信什么吧!” 姜安绕到正堂,就见一身穿宝蓝色绣花锦缎长袄的中年男子手指县令,神色倨傲,全然不顾一地父母官的威严, 他身后跟着几位同县的大户,再身后是气势汹汹的家奴们。 县令在顶头上司面前硬气的很,一巴掌拍掉那人的手,指着正堂上挂着的明镜高悬四字匾额, “本官升的堂、审的案,县衙内还有佃户证词和仵作验伤凭证,有衙役人证,你说没打就没打,本官这顶官帽你来戴,如何!” “就是就是…” 突然插进来的奶音让县令大人的气愤都卡了壳,差点被呛到。 而那大户则瞪着双算计的小眼睛扫视四周,“我和县令大人说话呢,谁插嘴,谁!” 闻守时可是见过姜安怼谢云山的人,默默拉住准备上前为学生撑腰的夫子,示意他淡定看戏, 姜安细长的眉毛扭着,拉拉酿酿的衣摆,小手指着那大户,“他是不是在骂我?” 都不用酿酿回答,团子自顾自给大户安上罪名,“安安明明就站在这儿,他还装看不见,” “要么他就是骂我矮,要么他就是盲!” 她叹了口气,委屈巴巴摆摆手,好像一只被欺负狠了的软团子,“盲啊,盲点好啊!” 王家大户被身边人扯扯袖子,他这才看向四岁的姜安, 姜安还真猜对了,这王家大户眼睛不好,不说是盲,却也真的眼神不好,因此很忌讳别人说他的眼睛, 团子这算是反复在他的痛点上扎刀子了~ 县令见顶头上司一副看戏的表情,加上知道这位团子身份不一般,果断后撤一步,让出场地,还不忘给王家大户补上一刀, “小姐,王四儿确实眼神不好,看了不少大夫都没治好!” 什么王四儿! 他努力瞪圆自己的小眼睛,气急败坏,“我敬你是县令,你也别太过分,我王家祖上是有从龙之功的大官,在这荆县还没人敢叫我一声王四儿!” “还有你,哪儿来的奶娃子,你家大人呢,怎么教养的孩子,敢开罪我!” “这整个荆县、整个崇州府谁敢得罪我王家!” “啧,” 姜安圆脸上可可爱爱的笑意落下,算上没啥情感在的上辈子,好像也没谁敢指着她的鼻子说话, 虽然这个王四儿还指歪了。 “放肆!” 酿酿的手掌覆上小姐的眼睛,正言速度极快从姜安后侧掠向王四儿,不过瞬息间就听见手骨断裂的声音, 同时正律手中的刀出鞘… 他这一声呵斥用了内力,县衙外所有黑甲兵从四面八方出现,将正堂围得水泄不通, 原本王四儿身后的家仆们还掏出怀中藏着的棍子、或者拿起身边能打人的东西准备为了主家拼一拼, 但一见上百名黑甲兵抽出刀刃那一刻,冲天的戾气让他们纷纷腿软。 正堂还回荡着王四儿抱着手的嚎叫声,杀猪一样, 姜安挣开酿酿的怀抱,哒哒迈着腿从正堂正中间县衙县令断案用的椅子爬上桌案, “诶,别放下呀!” 一部分家仆听到声音都看向桌案上站着的粉嫩团子,一时间还真忘了放下工具, 团子双手叉腰,脸上笑意盈盈,像是个小恶魔, “这才对嘛…” 话罢,她脸上的笑容消失,圆眼冷意闪过,眉眼之间藏着那位王爷的影子, “没看见他们拿着作案工具准备打安安嘛,还不揍他们!” “别打死了哈~” 小主子下令,黑甲兵原本对准家仆的刀刃翻转,刀背狠狠拍上,动作行云流水收了刀,然后…拳拳到肉。 一众家仆包括那几位大户都在被黑甲兵暴揍,团子指了指被吓愣的王四儿, 正言寒着一张脸将人拖过来, 他手上用了力气,脚踹上王四儿的膝盖,王四儿整个人砰的跪在石板上,头磕在上面留下血痕, “啊…好汉饶命…饶命…” 团子啪嗒坐在桌案边上,两条短腿悬空着晃荡, 正言冷呵一声,再次踹上王四儿,“饶命?敢用手指镇国王府的大小姐,你有几条命?” 镇…镇国王府… 不是说今日县衙只有些州府来的小学子吗? 这下不用正言踢,王四儿已经吓得软趴趴伏在地上, 团子歪头看着他,圆乎乎的脸无害的很,“你别害怕呀,我很善良哒,不和你计较~” 王四儿顶着冒血丝的脑袋瓜,刚想扯开抹笑容,就听到… “不过你刚才好像很骄傲嗷,啊…安安想起来了,你说你祖上有从龙之功的大官?” “是哪位皇帝啊?” 王四儿那抹没扯开的笑成了哭,这不撞上铁板了,不管从的哪位皇帝,他都姓姜啊! “回小姐,不…不值一提…” “嗷,不值一提啊,” 姜安眨眨眼,看向县令,“他可说了不值一提,你可要记好,王家以后不准提!” 县令终于扬眉吐气一回,中气十足应下,“是,下官记住了!” 不愧是镇国王爷的女儿,年幼又如何,照样有其父的气势! “还有啊…” 王四儿听着脑顶这软萌萌的奶音,死去的心又被一只手提溜到半空,“诶…您…您说,” “你打佃户了?还让他们出换冬麦苗的铜板?” 王四儿一时间没敢应声, 姜安也不催,只是淡淡又问,“你很穷吗?交不起那些铜板?” “不穷!不穷!” “我交!我全交!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生怕自己一说交不起,几辈子人攒起来的家底儿就要被这位主儿给抢走了! 团子撅嘴,怎么办,他不穷,更生气了! 她无所事事晃荡腿,“你不能是骗小孩吧?” 王四儿哭比笑还难看,“不敢,真不敢啊!” 你也不看看你是谁闺女啊,我敢吗我! 姜安拍拍小手,笑嘻嘻看向刺史和夫子,“看,问题这不就解决啦~” 刺史嘴角抽搐,你这是解决问题? 这叫武力解决! 团子似乎看懂了刺史的无奈,耸耸小肩膀,你就说解决的快不快吧! 黑甲兵还懂售后,练完拳还记得把满地沙袋都拖走, 没了王四儿,正堂重归安静,刺史朝着还未来得及从桌案下来的姜安躬身, 不得不说,团子还是真的帮了他的忙。 “多谢大小姐…” 姜安扭扭捏捏,“哎呀,刺史客气啦~” 夫子无奈笑笑,赶紧让酿酿将人抱下来,这要是摔了可怎么好! 团子扑闪着大眼睛,赖在酿酿怀里,悄咪咪看着夫子,在她心里夫子也是长辈,她不想喜爱的长辈对自己失望, 老夫子抚了抚胡须,“安安要记住,道理是讲给讲道理的人听的,有种时候以暴制暴也是一种办法,全看掌权者是何种人…” 第68章 老狐狸 返程时,对正堂发生一切毫不知情的小学子们结伴上了来时的马车, 姜安那辆专属马车上小窗开着,扎着啾啾的团子半个身子趴在小窗, 霍长明也塞进脑袋过来凑热闹,他脖子上的金锁砸在团子的额头上, 姜安抬头就是一片金灿灿。 夫子孑然一身站在那里,素袍被寒风吹动, 他的对面便是相送的刺史与县令及一众衙役, 几人隔着几步距离遥遥拜别。 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一位是坚守,一位是传承。 队伍在长街尽头逐渐远去,那辆被黑甲护佑的二驾马车旁只剩下了酿酿随行, 姜安给刺史留下了由二十人组成的黑甲兵和带队的正言, 对身为镇国王府大小姐的姜安出言不逊、并且妄图行刺,并不是王四儿跪一下、磕个头就能揭过去的, 身为刺史的闻守时很快就会带着黑甲前往王家,整个王氏家族都会面临镇国王府的发难、以及崇州府衙的问责。 此举算不上光明正大,反正师出有名就行, 推行冬麦苗在王家这儿遭到了很大的阻力,公然结党对抗刺史,轻飘飘打一顿王四儿和儿戏没什么区别, 削弱王氏在荆县亦或是崇州的势力,威慑其他大户,才是闻守时此行的目的! 反正,这王家在荆县的罪行,也不算冤枉~ …… 回到王府的姜安一个飞扑跳进他爹的怀里,甩着面条一样的胳膊,眉飞色舞的讲着今日所见, 当然,不包括指挥黑甲揍人~ 姜寂臣抱着又沉了些的闺女转身往院子走,狭长的眸子扫过跟随的正律与酿酿,并未问些什么, 只是关心闺女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累到… 他一直等到吃过晚膳,团子在床榻上已经睡成姜饼子, 老父亲替姜安盖上被子,又亲自将床榻两边的帷幔珠帘放下,并未回头,淡淡说道:“今日,发生了什么?” 外间立着的正律率先开口,将事情一字不差讲给王爷,甚至还有刺史前往王家之后的后续, 那王四儿身无官职、承祖上蒙荫,并未被府衙收监,但却罚抄了不少钱财,差点连祖地都被刺史大人薅走,听说家中族老今日下午从堂厅被下人抬下去不少… 姜寂臣坐在软榻上,指尖叩响小几,“王家…” 男人半掀着眼,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出喜怒,“明日你带着亲兵再走一趟,” 冬麦苗一事,他不管, 可欺负他闺女,真当他战场上活阎王的名号是随意胡闹吗? 正律沉声应是,硬朗的眉眼跃跃欲试。 姜寂臣挥手让人退下,自己也出了这间屋子,还不忘让酿酿给团子涂些药膏、捏捏胳膊,省的明日起来该疼了… 他接过观砚手中的大氅,主仆沿着廊下回到前院的书房, 书房门是半掩着的,姜寂臣神色未变,推门而入, “不在院子里休息,来本王这儿做什么?” 胡晏一手执棋子,双眸紧紧盯着棋盘上的残局,轻笑一声,“王爷不放在下回军营,在下闲着无事只好研究研究棋谱,” “这不,来找王爷破局了!” 姜寂臣抖落大氅上的风霜,嗤笑一声, “等一下,本王给老夫子写份帖子,给阿安告假。” “咔哒”一声,棋子落在棋盘,濒死的棋局再次诡谲, 胡晏收了宽袖,似是想起什么趣事来, “说起夫子,在下倒是想起刚收了他的一封信,” “字里行间全是夸赞他新收的这位小学生。” 这还是胡晏斟酌着才说的,哪是夸赞,分明就是炫耀,老不羞! 刚收学生的时候还瞒着,这才几天就忍不住开始炫耀了! 姜寂臣坐在桌案后,手上狼毫笔行云流水在纸上写着,嘴角荡开一抹笑意, 语气认真道:“本王的女儿确是聪慧过人!” 胡晏捂上脸颊,颇觉牙酸,您真是一点都不矜持! 二人一边下棋一边讨论起最近局势, 书房的蜡烛换了一根又一根,直到观砚敲门提醒王爷已经夜半,姜寂臣才扔了棋子, 男人站起身,身体的骨骼发出一阵劈里啪啦的声音,声音仍不觉困倦,“不早了,本王明日还要陪阿安去城郊看看荒田,你自己研究吧。” 仍醉心棋局的胡晏挥动素手,并未应声, 观砚站在门外,神色无奈,“胡军师,孙伯可交代了,您得好好休息,身体才好的快…” “要是让他老人家知道您在书房不睡觉研究棋局,又该训属下了!” 胡晏活动下僵硬的脖子,感慨道:“想不到在下二十几岁的年纪还要在这等小事上被管束啊,” “算了,也不为难你了。” 观砚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就见胡军师搬起棋盘… 观砚:! 小属下求救般看向看戏的王爷, 姜寂臣眉眼淡淡,目光却紧紧追随胡晏手中的棋盘,“这棋盘是阿安前几日出府玩给本王带回来的…” 所以,放下! 最后,书房门被啪唧关上, 胡晏一手执扇,还是翩翩君子模样,面上很是惋惜,“倒是让在下记下棋局呀!” 姜寂臣扫他一眼,蹙了眉头,这是给人闷疯了? “你要是闲着无聊,明日与本王一同去城郊…” 胡晏一拍手掌,“那在下就多谢王爷啦!” 姜寂臣抿了抿唇,转身离开时说了三个字, “老狐狸!” 感情,这才是他的目的啊! 观砚悄悄给胡晏竖了根大拇指,军师是真行,王爷他是真敢骗啊! 三个人,沿着廊下,走向那个不同的方向,随着书房的灯熄灭,王府归于安宁。 此次城郊之行,不知有胡晏随行,还有刺史大人, 刚刚充盈了府衙库房的闻守时脸上都快笑开了花,不明所以且十分困倦的团子十万个不理解,为什么能有人在晨起时这么快乐? 因崇州府的地势使然,整座四方城的城郊处,只有北城郊与西城郊有荒田,其余两个方向都是连片的大山、里面驻扎着护国军主营大帐, 今日姜安他们来的是北城郊, 从马车上下来,姜安第一次见到了这些荒废掉的田地… 她的脚踩上坚实的冻土,向远方眺望时,黑色的土地上还有下块块白色,那些是未化干净的白雪, 随行小厮正在搭建简易的棚子,刺史从小吏手中拿过北城郊的田地堪舆图, 图册上,井田有序错落,可现实是一片荒芜,井田与井田之间德分界线早已模糊… 第69章 你画的这是啥? 姜安穿着一身青色,圆脸被白绒绒的兔毛领簇拥,鼻尖红红的,一双圆眼流光溢彩, 她闭上眼睛嗅了嗅冷空气的味道, 一口提神醒脑,两口永不疲劳! 刺史将堪舆图铺在桌上,团子脚下踩着凳子,两只胖爪摁在纸上, 拿着镇尺过来的小吏,看看自己手上的镇尺,再看看这位大小姐的胖手,多少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堪舆图画的很仔细,旁边标注了尺寸等一些记录, 闻守时用手指向堪舆图,圈了一个圈,“这里的田地,耕农还在耕种;这里这块,是城中一家大户家中的…” 团子歪歪头,小手指着剩余大片大片的土地,“这些,都没有人种?” 刺史点头,声音艰涩,“这些荒田,有一部分甚至在下官上任前就是荒废的…” “虽无不毛之地(盐碱地),粮食收成却甚微,也就没人再耕种了…” 见他气势低迷,姜安仗着自己踩在凳子上,巴掌糊在刺史的官袍上,小圆脸上满是自信,“没关系,看安安的!” 她解下腰间挂着的布袋,从里面掏出一根炭笔,整个团子在她爹的帮助下成功上了桌子, 她趴在桌上写写画画,就连赏景的胡晏也走过来凑热闹, 崇州的地势既能耕种水稻也能耕种麦子,近水处适合水稻,干旱处若是合理挖上水渠浇灌,麦子长势也不会差, 况且这些田地荒废已久,完全不用担心土地中土壤的养分问题! 随着团子一个人嘀嘀咕咕,堪舆图上逐渐布满炭的痕迹, 姜寂臣他们看着图纸,再听着她的嘀咕,脑中思绪倒也逐渐明朗。 等到棚子已经搭好,有了避风的地方,王府上的亲兵一人一条桌腿,抬着桌子包括桌上的团子换了个地方~ “好啦!” 姜安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握笔的脏爪子抓抓白嫩的小脸,留下黑乎乎的爪印, 老父亲赶紧伸手制止她的作画,用帕子给脏乎乎的胖手擦干净, 胡晏和刺史看着那张堪舆图,用扇子抵上其中一处靠近堪舆图上水源的痕迹,“这里是水渠?” 团子瞅瞅,认真了一张圆脸,“是呀!” 胡晏皱了眉毛,这两条杠杠就是水渠? 她两只手比划着,“安安看这图上写着这片井田原本是耕种水稻的,虽然它采阳不错、却不是洼地,也没有距离很近的水源,根本就不适合种水稻!” 团子指着那块位置,“你们看,这里的地势高,土壤存不住水,更适合种高粱!” “只要将远处的水源挖了水渠引到这边来,高粱肯定能长得很好!” “在这块井田之下,这里…水从上面流下来都汇聚到这里,这里适合种麦子…” 胡晏不懂农耕,所幸的是团子说的都是些大白话,偶尔还有几句童言童语的比喻, 让他逐渐对这个四岁团子说的开始信服, 而刺史大人抖着手去看堪舆图上那些画出来的水渠,画的虽然模糊(简称丑),但他多少年都在为这些荒田发愁,便是一眼就能看出其中藏着的道理, 或许那冬麦苗真的是出于这个四岁的娃娃之手,或许这些荒田真的能再长出粮食来! 越想,眼睛越热,透明的水砸向图纸,闻守时赶紧唤来小吏拓印, 胡晏从他手中接过图纸,一只手拍拍老者的肩,狐狸眼中盛着认真,“我重新绘制一份,再拓印吧…” 团子画的这份,就算他们这几人看懂了,将来挖水渠的匠人看着会哭吧… 闻守时用袖子拭去泪水,看着姜安的视线就像是在看什么大宝贝,恨不得直接带回府衙供起来的那种! “咳…” 姜寂臣轻咳一声,狭长的眸子半眯着,看向闻守时, 某位王爷(撸袖子):怎么,要抢? 全然不知的团子本团在老父亲的帮助下下了桌子,哒哒跑向胡晏, “你要快点画呀,安安还要这张图纸呀!” 胡晏敲敲团子脑壳,拉长尾音,“知道了!” 一个团子、一只老狐狸就在那儿研究起了图纸上横七竖八的杠杠都是些什么东西。 图纸临摹到一半, “…忘了?” 指着一处横杠杠的胡晏简直不可置信, 细长眉毛拧在一块的团子胖爪糊上老狐狸的嘴巴,略带烦躁,“哎呀,你先别说话!” 这能怪她嘛,她现在的脑容量就四岁,四岁! 忘了不是很正常嘛! 再说了,这个老狐狸他能记起来自己四岁的时候写过啥? (作者小声巴巴:你这就多少有点不讲理了嗷!) “啊,安安想起来了…” “这应该是一个闸门!” 团子一激动,两只手就比比划划,试图让胡晏看清楚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那种,开了这边闸门,水就往这边流;开另一边就流向另一边…你懂了嘛?” 后者的笔杆子柱在下巴,闻言挑起眉头,态度非常随意,“在下又不是工匠,反正在下能大概写明白…” 能不能造出来,那就要看孟不忍他们的了~ 又过了大概一盏茶时间,在姜寂臣第三次将试图撒手没的团子拎回到自己身边的时候, 那张堪舆图终于被临摹好了, 经过胡晏的手,总算是看起来像人类能看懂的图纸了~ 原本的那张堪舆图则被姜安卷巴卷巴,用小绳固定在身上, 团子蹦蹦哒哒往棚子外面冲,“粗发!!” 没错, 画完了图纸,还要去实地勘察一下,再对图纸进行修改,同时也能最直观了解到每块井田的状态! 还没跑出去多远,团子就被她爹摁住, 诶? 姜寂臣唇边挂着无奈的笑意,用披风给团子裹严实,“咱们骑马过去!” 要是走着去,她这两条小短腿就要报废了! 姜安瞅瞅已经迫不及待的马匹,撅撅嘴,“好吧~” “不要忘记让正言带上装土的盆盆呀!” 一开始姜安还很享受,在马上仗着有姜寂臣护着,两只手张开,试图抓住从指缝溜走的风, 下了马,她就在井田里撅着屁股抠土,偶尔看见没化开的雪,直接一脑门扎进去, 简直就是撒了欢的熊孩子一只! 等进行到最后,姜安疯玩之后脑袋上竖起来的呆毛都蔫巴巴了, 从撅屁股抠土变成双手捧脸看着正言抠土,然后偷偷摸摸攥个雪球砸向她爹~ 第70章 夜香 “你说收什么?” 胡晏席地而坐,身侧小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白色的雾气萦绕,一身青衫披着的清俊男子藏身其中,一双狐狸眼勾人的很, 门边探出个脑袋的团子眨眨眼睛,两只胖爪扒着门缝,呲着口白糯糯牙齿, 只见姜安赶紧举起一只爪子,和自己撇清关系,“我找了爹,是爹说让你带我去找刺史的呀!” “爹说,你最近闲的很!” 胡晏闭了闭眼睛,压下心中即将出土的脏话, 这就是赤裸裸的报复! 姜安挪着小步子,自己也替她爹感到心虚,非常善解人意说道:“军师呀,想骂就骂吧,骂出来心就不脏咯~” 她嘿嘿有一笑,有点讨好的意思,“就是骂完了,要快点收拾呀,安安一会儿去了刺史府,还要去西城郊看田呢~” 胡晏:…… 他哼了一声,纤长的手指捏捏团子的脸颊,这才心满意足的赤足进了里间换衣裳, 姜安叹了口气,胖胖一坨蹲在小炉旁边,自说自话,“安安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到了刺史府,这下又轮到年纪大的刺史大人听不清了, 闻守时端着一盘金丝枣糕,面色难以形容的看着他们崇州的大宝贝, “安安小姐要收什么?” 坐在椅子上悬空两条小短腿的姜安胖脸无辜,“夜香啊,” “崇州没有以粪便作肥料用的先例吗?” 她掰着胖乎乎的手指,小嘴叭叭,和刺史讲起这粪便的好处, “夜香不能单独用,要以猪粪、马粪、牛粪混在一起,” “晾干了之后撒在井田里,春耕的时候翻土,把肥料都翻进土壤里,这样秋收的时候粮食长得可好了!” 见她说的头头是道,闻守时就勉强相信了,就是笑得有点勉强, 他将这盘子金丝枣糕看都不看一眼推的远远去,敛下眉思索, “收夜香不在官府管辖内,不过本官手下的衙役倒是有人与他们相熟,将夜…夜香买来就好!” “当然这钱,本官做主,府衙来出!” “至于马粪…” 这东西,也就军营里多得是… 安安晃荡腿,不用自己花钱,笑得更开心,“爹爹说啦,只要刺史与胡军师安排好,他就差黑甲送来!” 闻守时与胡晏同坐在下首,他朝胡晏拱拱手,眼中全是敬佩, “胡军师费心了…” 胡晏皮笑肉不笑的回礼,“这都是在下该做的!” 姜安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就不打扰他俩商业互捧了, 啪唧从椅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交给刺史,(别怀疑,是正言那个怨种写的。) 上面字体算不上有风骨,却洒脱的很,洋洋洒洒一整页都是以什么比例将这些东西混合然后晒干再撒到井田中, “等井田那边的捡石子和重新定边界线的事情都结束,就可以把肥料撒到里面去啦~” 姜安摆摆手,蹦蹦哒哒往外走,“安安要去城郊啦,拜拜~” 刺史噌的起身相送,眼中满是担忧,“您自己去嘛?” “不若等等下官,下官带上人手和小姐一起去!” 几步走到门口,胡晏示意他放心,“王爷派了信得过的跟着安安呢,” 马车旁,孟不忍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侧过头去看, 见是他们二人,参将抱着长刀,朝他们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见如此,闻守时也就放下心来, 缓过劲来的老者叹了口气,手中还拿着安安留下的肥料使用说明,暗自嘟囔, 府衙真的是有钱了呀,他居然花钱买夜香?! 啧啧啧~ 跟在他身后的胡晏臭着张脸, 他不就是坑了王爷一下,要不要这么小气! 接下来的六天时间,姜安比她爹还要忙, 姜寂臣都从军营处理公务回来了,团子还没回王府, 孙管家看自家大主子的眼神也越来越幽怨,更衣或者摆膳的时候总是会见缝插针嘟囔两句, 小主子还不回来! 小主子才四岁,整日在外面吹冷风,实在是太可怜了! 小主子这几日都累瘦了! 小主子…… 其实,老父亲也担心, 每日团子回来之后,看着闺女沾床就睡,眼睛里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白日里偶尔见到刺史,冷风飕飕放, 从闺女房里出来,他就薅着在树上待着那位询问, 阿安今日做了什么, 阿安今日有没有做什么重活, 阿安今日有没有受委屈, 阿安…… 六天下来,不爱说话的酿酿和某位暗卫更不爱说话了~ 今日是正月十二,终于将崇州内所有荒田都跑了一遍的姜安睡到日上三竿, 睡醒了的团子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有课业,也就是临摹字帖,还没写完! 唔…压根没写或许更贴切点~ 所以她穿好衣服,瘪着嘴就往祈善渊的院子走, 见到桌案前还在温习的小可怜,团子啪唧扔了上学的布包, “渊渊~” “你会帮安安的对吧~” 姜安这几日真的瘦了些,已经几日没有见过团子的祈善渊赶紧将人拉进来, 脑袋里的什么规矩、夫子的教导统统被屏蔽,他拍拍团子的脑袋,细声安慰, “安安别着急,我帮你写!” 祈生:…公子,会挨揍吧… 心里默默吐槽,手上非常诚实捡起布包塞给自家公子, 你可说了,你写嗷! 屋子里,祈善渊认认真真仿着安安的笔迹写字帖, 而团子则在渊渊旁边撅着屁股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是不是皱着眉毛,小嘴咬上笔杆, 怎么看,她手里的东西似乎都比字帖更让人难过。 祈生端着一盘糕点,好奇的瞟了一眼, 在这府上,他也听说些大小姐在参与崇州荒田耕种的事情, 这纸上满满算着的都是井田面积… 他放下糕点,并没有离去,反而轻声提醒姜安,“小姐,这些井田一共是三千八百七十一亩。” 姜安:! 团子支楞起被算学压垮的脑袋,脸上还沾着墨迹,圆乎乎的眼睛瞪着,不可置信的样子有点可爱, 怕她不信,祈生忙解释,“奴才的主家经商,身为管家,时常经手账簿,不会算错的!” 祈善渊也停下笔,眼中骄傲闪过,“安安放心,祈生从未算错过!” 姜安眼睛亮晶晶,扔了笔,坐在地毯上,有点兴奋,“那你会经商吗?” “安安有生意呀!” 第71章 傻安安 “安安有生意呀!” 祈生怔了片刻,被团子那双干净透彻的圆眼看着,面上生出紧张和郑重的神色, “主家外出行商,奴才都会跟随,也懂些商贾之道,” “若是小姐信得过奴才,奴才愿意为您效劳!” 虽然说他们现在住在镇国王府,算是与王爷交易,但寒冬天里那床薄被和碎银,祈生永远不会忘记! 能帮到安安小姐,他是千万个愿意的,哪怕最后只是四岁幼童的胡闹! 听到祈生可以帮自己的忙,姜安直接星星眼,还不忘举起小爪子发誓,“安安会给你分红哒!” 祈生当然推脱不要, 不要怎么能行呢,她姜安才不是那个压榨员工的坏老板呢! 最后还是写完了字帖的祈善渊出声,替祈生应下,团子这才罢休… 祈生眉毛打成结,“公子…” 祈善渊将团子的布包重新收拾好,交到他手上,面上带着笑意,眉眼轻松,“你若不应下,安安怕是今晚都要宿在咱们这院子了…”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他却清楚,安安平日里随和,是只软团子,遇到事情却很执拗, 如果不是这样,一个四岁的娃娃哪里来的毅力,将崇州所有荒田一口气都看遍… 自己自食其力穿好鞋袜的团子在门口蹦蹦哒哒,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牛劲,催促着祈生与祈善渊,去看她的生意, “快点呀,快点~” 祈善渊快步走过去,伸出手掌隔开姜安眼看就要撞上门框的脑袋, “安安小心…” 姜安后脑勺磕在柔软的手上,睁着圆乎乎的眼睛,动作有几分憨气的摸摸头, 黏黏糊糊道谢,“谢谢渊渊呀~” 等站在摘星院中的暖房里,祈生终于知道安安小姐嘴里的生意是什么了! 他难以置信指着暖房里遍地的绿意,“我的天啊!” 原谅他没文化,实在是形容不出来心中的震撼。 祈善渊也惊了一瞬,他一一看过那些长势喜人的各种蔬菜,最后看向自己身边的姜安,眸子深处藏着温柔, 安安,真的很厉害! 这些蔬菜,在南地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可这里是寒冬凛冽的边关府城,这儿的冬天应该是寸草不生! 这哪里是蔬菜啊,这分明是黄金啊! 祈生骨子里的算盘劈里啪啦开始响,艰难移开自己的目光,“安安小姐,奴才觉得咱们可以把这些蔬菜高价卖给酒楼!” “酒楼都有自己的老食客,冬日的蔬菜,他们一定会喜欢!” “再者,明日使者们便能到崇州府,这等稀罕玩意,他们肯定会光顾的!” 那些使者团的,都是些他国王公贵族,最差也会是二品官员,他们有钱,还好骗…不是,好赚! “酒楼?” 安安一拍小脑门,突然就想到了她的漂亮姨姨~ 姨姨有酒楼呀,还是崇州府最大的酒楼! 她哒哒跑到门口,朝着院中正在被他哥盯着扎马步的正言喊道,“正言,你快组裕福楼问问姨姨,有没有时间呀,来找安安玩呀~” 正言咻的站起身子,将手里拎着的两个装满水的罐子速度极快塞到他哥怀里,扭头就往院外跑, “知道了,小姐!我马上去!” 正言:感谢小姐救我狗命! 一炷香之后, 再次被震惊到的队伍中,又多了一位漂亮姨姨, 霍姨姨捂着砰砰跳的胸口, 她就说,今早这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原来是财神爷找上门了! 霍姨姨笑得娇艳,揽着团子进自己香香软软的怀抱,声音柔柔,“安安,这些都卖给姨姨吗?” 姜安眯着眼睛,小屁股高兴的一扭一扭,“是呀,是呀~” 祈生张了张嘴,眼中全是对团子的恨铁不成钢, 小姐,咱们还没谈价钱呢,你清醒点啊! 被妲己迷惑的大王终于找回了自己飞出去八百里的理智,想起了自己那老父亲, “哎呀,安安还要留下一点给爹尝尝呀!” 霍姨姨笑着应好,心里想着的却是,留什么留,镇国王爷有钱,还不如去她酒楼吃点,她和团子分分钱~ 祈善渊轻咳两声,朝霍夫人颔首,赶紧将人家怀里的团子挖出来, “安安,你的课业还没写完,写不完要被夫子训了!” “让祈生和霍夫人去堂厅谈,你和我去写课业!” 一脸迷茫的团子就这样被祈善渊给骗走了, 直到进了主屋,酿酿帮她脱去鞋子,姜安才后知后觉的眨眨眼,“诶,课业渊渊不是帮我写了嘛?” 课业? 酿酿身形一顿,眼中疑惑一闪而过, 所以早上小姐着急忙慌去找祈小公子,是为了让他帮忙写课业? “小姐…奴婢三日前与您说过,夫子免了您的课业…” “夫子还给您写了封书信,您也没看?” 姜安圆眼一瞪,两只手心朝上,模样无辜,“什么书信,安安不知道呀!” 她哒哒跑到桌案边,打开自己的小布包,从里面掏出来仿着她乱糟糟笔迹写的课业, 胖爪抚上小胸脯,“还好不是安安自己写的…” 祈善渊捂脸失笑,“应是安安前几日醉心在荒田事宜上,没有认真听,” “在这屋子里找找吧,书信应该是被她随手放到哪里去了…” 姜安点点脑袋瓜,“对对,就是这个样子!” 最后夫子给的那封书信,是在姜安床榻上铺着的毛茸茸下面发现的, 下面不止有那封书信,还有她临摹的字帖,字体一团乱,勉强能认得是字,夫子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对上祈善渊和酿酿的目光,团子笑得心虚,小手偷偷摸摸还想给它塞回去, 酿酿赶紧拦下,声音平静又带着纵容,“小姐别往下面放了,奴婢帮您烧掉,王爷就看不见了…” 姜安星星眼,张着小爪子,“酿酿,抱抱~” 折腾了一番下来,她也总算是看到了夫子写的信的内容, 信纸只有一张,上面寥寥几字,许是下笔时思索良久,开篇有墨迹晕染开的痕迹, 信是祈善渊念给团子听的, 大体是老夫子为姜安开垦荒田之举感到与有荣焉, 其中有一句:尔虽为学生,吾甚敬之! 祈善渊将信纸折好,揉揉安安的脑袋,语气温柔,“安安很厉害,夫子这是为你高兴…” 她此举若是成了,崇州的物志上从此往后会有大篇关于她的故事。 被夸了呀, 姜安眨眨眼,感受着脑袋上的重量,圆乎乎的脸有几分热气, 她最开始,只是不想她爹吃胡饼, 不知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不过,这感觉,还不错! 第72章 撬墙角 等到姜安再出现的时候,祈生也已经与霍夫人谈好了价钱, 暖房里的蔬菜全部交由裕福楼来售卖,不是以购买原材料的形式,而是裕富楼与姜安分红, 每卖出一份,姜安能分到七成,裕富楼拿三成, 契约上,蔬菜一份定价五两银子… 漂亮姨姨最后看了看写好的契约,这上面就差团子的一个手印了, 她再看向祈生时,眼中尽是兴味。 “姨姨呀~” “诶!” 霍夫人赶紧接住飞扑过来的小团子,染着豆蔻的纤指轻轻捏捏她脸上的肉肉, 只听得姨姨柔柔的嗓音说道,“安安从哪里寻得这小主事,做生意精明的很,可是从姨姨这里拿去了好多钱呀~” 姜安歪歪头,笑得可爱,“是渊渊那里借的呀~” 随后她小泥鳅一样遛出霍夫人的怀抱,吸吸鼻尖还留着的香气,整个团子狗狗祟祟藏在祈善渊后面, 煞有其事的说道:“姨姨不可以撬墙角嗷!” 这可是安安借来的小主事,安安还要赚银子呢! 堂厅里响起霍夫人的笑声,她以帕掩唇,一只手点点团子,美眸满是宠溺, “咱们安安倒是聪明的紧!” “放心,姨姨不和你抢!” 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到镇国王府上抢人… 有祈生和一身牛劲的正言、正律在,这些蔬菜很快就从暖房里搬到了裕富楼中, 姜安拍拍怀里放着的契约,送别姨姨后又与祈善渊约定好,明日要去裕富楼看看~ 剩下的蔬菜被姜安分成了几份,孙管家一份,这几日闭门谢客的胡晏一份,渊渊走的时候也带走了一份, 团子亲自动手,几乎她相熟的这些人,都要送一份! 直到暖房空空如也之后,姜安举着两只黑乎乎的胖手哒哒跑向酿酿, “酿酿,安安要洗手呀~” …… 玩了一下午的团子在老父亲回来之前就没电了,软乎乎一只在床榻上滚了几下就不动了, “小姐?” 收拾东西的酿酿走近几步,就听见姜安绵长的呼吸声, 她给小姐盖好被子,放下帷幔珠帘,悄悄退出屋子。 姜寂臣从军营打马而归,见到的就是一只睡着的姜团子, 团子光着脚,里衣卷起来,露出白嫩的胳膊,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只露出毛茸茸的脑袋, 他烘热了手,给闺女掖好被角,轻轻点上小巧的鼻子,又捏捏闺女软乎乎的小手,狭长的眸子里都是亲近之意, “小没良心的,你都几日没来书房找本王玩了…” 屋门打开又阖上,拐角处的酿酿听见声响转头就走,背影还有点匆忙,就连院中一棵树都微不可察的颤了颤, 院中站着的姜寂臣挑了挑眉,都躲着本王是吧… 他也没多停留,随手指了没来得及跑掉的正言,“阿安醒来告诉她,本王明日留在府上处理公文,” “…是,王爷!” 他要不要告诉这位老父亲,您闺女明日约了祈小公子出府玩啊! …… “爹呀~” 一直睡到第二日才醒的团子还有点良心,与渊渊改了下午出府,自己一大早就往她爹院子跑, 蹭饭! 姜安拉长了尾音喊,行动却非常诚实的一屁股坐上椅子,用真诚的小眼神看向布菜的孙管家, “奴才这就去给小主子添碗筷!” 嘿嘿~ 团子歪头杀,“谢谢管家呀~” 姜寂臣一手执筷,一手拿着胡饼,狭长的眸子侧目,心中笑骂,真是个会讨人欢心的小团子! 目送孙管家离去,姜安双手捧脸看向她爹,“爹,安安种的菜菜好吃嘛~” 姜寂臣夹起一筷子炒好的青菜,故作矜持的点头,“嗯,尚可。” 姜安:! 她挪着小屁股凑近她爹,“怎么能尚可呢,是好吃呀!” “哈…” 某位王爷轻笑,终于不逗闺女了,柔声哄着,“对,是好吃…” 团子撅嘴,这还差不多! 去而复返的孙管家缓了步子进来, 迎着初阳,这父女温馨的场景,他盼了太久, 用过早膳,姜寂臣带着闺女去了练武场, 到的时候,还有几名亲兵正在练武场上过招。 “见过王爷,大小姐…” 姜安被她爹牵着,鼻尖红红的和他们打招呼,这里面有几人还是熟面孔, “你们好呀~” 几名亲兵又朝姜安抱拳行了礼,脸上的笑容真切,动作恭敬, 那日团子站在桌案上,于明堂之上的样子,他们都还记着。 王爷要练练身手,他们自然都从练武场上离开, 生怕走慢一步,姜寂臣来了兴致,要过招。 这是姜安第一次近距离看她爹舞剑,剑意凛然霸气,动作间剑面折射的光连贯起来、恍若游龙, 团子骨子里有对强者的崇拜,她从地上捡起根木枝,学着姜寂臣的动作扭动胖乎乎的小身板, 她的动作不算太标准,木棍挥动间更没有剑意,只是将她爹极快的身法大致记下, 这也总以让随行的酿酿震惊, 还有什么是小姐不会的吗? 噢,小姐写字不好看… 平衡了~ 快正午时,团子从桌案抬起脑袋,瞅瞅正在批注公文的她爹,悄咪咪扔了笔, “去哪儿?” 姜安收回试探的脚丫,乖乖站好,圆乎乎的脸上扯开笑意,“安安和渊渊约好了出去玩呀~” 老父亲挥挥手放走了团子,还不忘提醒她带上侍卫, 姜安哒哒跑出去,背影透着快乐,“知道了呀~” 快乐的团子一直哒哒跑到府门口,祈善渊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她拉过渊渊有点凉的手,将怀里汤婆子塞给他, “怎么不去马车里等呀!” 祈善渊眉眼弯弯,小脸有些白,“没事,我不冷…” 安安点点脑袋瓜,“啊对对,你不冷,你就是小雪人呀~” 第73章 退! 今日的街上比往常更热闹,叫卖的小商贩脸上笑容堆砌,见谁都是散发金光的财神爷, 小摊前驻足的都是些服饰陌生的异国人,他们身后大都有随从陪同。 马车还未靠近裕富楼就被迫停下, 最先做出动作的是在马车内陪同的酿酿,她身子侧了侧,挡在小姐前呈保护状,英气的眉眼划过锐利, “怎么回事…” 团子手里攥着半块糕点,嘴里嚼嚼嚼不停,昂着迷茫的小脸, 赶车的正言和他哥对视一眼,后者便带着马车后的侍卫准备开路, 正言坐着没动,一只手握着缰绳,敲动马车门,“前面的路被几辆马车堵住了,正律下去开路,小姐稍等…” 堵住了? 姜安将半块糕点嗷呜塞进嘴里,拍拍沾着糕点屑的胖爪,从小窗探出半个脑袋看热闹, 裕富楼门前人头攒动,负责上菜的小二有两个站在门前,忙得满头大汗,还在不停安抚这些食客, 距离几步远外,四、五辆马车狭路相逢,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在街道上横七竖八停着,进退两难, 这几辆马车虽不比镇国王府的马车华贵,却也是大户人家, 主家端着不会出来抛头露脸,倒是避免了争吵… 姜安的马车在另一辆马车之后,离着事件中心有点远,加上街头吵闹,她听不见那小厮与正律说些什么, 团子竖着两只耳朵,几乎半个身子都要钻出马车, 马车里,祈善渊望着塞在小窗那儿扭来扭去的小屁股,默默转身, 酿酿则小心扶着小姐的短腿,有几分无奈,“小姐,小心掉下去!” 团子摇摇脑袋,“不会哒~” 话罢,正巧一位大伯扛着糖葫芦吆喝着走近, 男人脸颊上有冬日冻伤的红,露在外面的手指关节上也有几处冻伤, 他先是注意到这马车的标志,再然后看见顽皮的姜安, 是镇国王府上的大小姐! 糖葫芦诶! 团子眼睛亮晶晶的,比糖葫芦裹着的糖霜在阳光下还要耀眼, “小姐要吃糖葫芦吗?” 大伯小心翼翼试探出声,手中动作不停,从一众糖葫芦中选了最大一串, “给您…” 呀! 姜安眨眨眼睛,胖爪着急去找身上的钱袋,“大伯等等呀,安安找找钱钱在哪里~” 团子软乎乎的,对谁都是笑脸,软萌软萌的样子让男人大了几分胆子,又往前走了一小步, 他语速很快,担心大小姐真给自己钱,“小的不要钱,送给您的!” 镇国王府的大小姐在开垦荒田一事,整个崇州府都传遍了, 他家中原本是有田地的,可那田成了荒田,夏日他在街头卖解暑汤,冬日他就在走街串巷叫卖糖葫芦,缴纳完乱七八糟的税,一家人几乎每天都在饿肚子, 男人将糖葫芦递给姜安,糙脸上的笑有几分腼腆,“谢谢您…” 不管最后荒田开垦的结果是什么,可这个孩子带给了崇州一次希望。 今日的糖葫芦格外重,姜安咬上糖霜,嘴里含糊不清的夸赞, “很甜呀~” 马车里的酿酿用了点力气,终于像拔萝卜一样把团子拽了回来, 酿酿盯着小姐手里被咬了一口的糖葫芦,还有她嘴边的糖霜, 姜安嘿嘿一笑,晃晃糖葫芦,“酿酿放心呀,没毒~” 她没嘎~ 酿酿凑近了它,在确定真的没毒之后,用帕子擦去小姐嘴边的糖霜, 放心,再放心点,她回去就可以请自裁谢罪了! “镇国王府通行,速速让路!” 正律的声音很有穿透力,不难怀疑是用了内力喊出的, 听到他哥明显生气的语调,正言收了吊儿郎当的笑,站在马车外,一手握上腰间挂着的刀, 此时,正律正举着镇国王府的令牌寒着脸站在一辆二驾马车前,他身后八名侍卫单手握在刀柄,气氛剑拔弩张, 这马车旁站着的侍卫、侍女皆是漠北打扮,男女都很高壮,一身麦色皮肤,身上穿着皮毛制成的衣, 赶车的侍卫一听来者是镇国王府,脸上对这片土地的不屑僵住, 只见一只素白的手撩开马车小窗,有几分骄纵的女声传来, “我是漠北王的嫡亲公主,要让,也是让这些庶民给本公主让路!” 对面那些马车后是人群,如何避让? 驱赶人群,慌乱之下谁能保证不会有踩踏? 有些人,站的太高,反倒丢了脑子! 正律周身萦绕着肃杀,眸子冰冷,他放下举着令牌的手,腰间的刀半出鞘, 他一动,身后皆是刀锋划过鞘壁的声音, “一个附属国的公主,在南商,我让你退,你便退!” “你敢阻我镇国王府前行,” “莫怪我带侍卫拆了公主的马车!” 四周响起稀稀疏疏的议论声,大都是在嘲讽这位架子太大的公主, 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南商为四大国之一,镇国王府门前就算是皇帝来了,恐怕也要受着姜寂臣的冷脸, 没办法,谁让这位镇国王手握南商最强的军队~ 公主那只娇贵的素手攥紧了小窗上挂着的轻纱,片刻后只能听见啪唧的关窗声。 二驾马车缓缓让开位置,对面的马车也总算能顺利通过, 等到这条街上只剩下公主的马车与后面姜安的马车时, 正律裹挟着杀气的眸子扫过准备驱赶马车的漠北侍卫, 什么身份,也敢走在他主子的前面! 他打个手势,便有四名侍卫拦在这辆二驾马车前, 随后给了他弟一个眼神,后者笑着挥动马鞭前行。 主街上,一辆马车都被挤到角落里,搬动小摊的商贩嘟嘟囔囔直骂晦气, 车里的公主气得将茶盏推翻,茶水染在地毯上很快消失, 而姜安咬着糖葫芦猛地打个喷嚏,她揉揉发痒的鼻子,按住小脑袋瓜, 喷嚏打猛了,魂儿差点甩出来~ 她百无聊赖的揪着地毯的毛毛,声音软软,“正言呀,还有多久到呀~” 驾车的正言随手扔了块饴糖进嘴,语气欢快,“到了,小姐!” “你让不让小爷进!” 刚下车的姜安嘿咻落地,就听见裕富楼门口传来这道跋扈的喊声, 团子太矮,围着的人多,她什么都看不见,回头牵好渊渊小可怜,小声嘀嘀咕咕, “谁在姨姨这里闹事呀?” 疯了吧… 霍朗简直就是护妻狂魔,上一秒你敢在他夫人的地盘上闹事,下一秒他就给你扔出门外,并且外送一顿胖揍~ 正言与正律对视一眼,迈着小碎步靠近他哥,“小姐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 正律(冷眼):闭嘴! 第74章 打洗你! 团子胖手招呼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侍卫,两只眼睛放光,“走呀,去看看~” 祈善渊面上有几分勉强,拉着安安的手,小小声劝说,“安安,看热闹不是君子所为,还容易伤到你…” 诶? 姜安拍拍自己又拍拍渊渊,说话间小虎牙尖尖冒出来放风,胖脸端的是义正言辞, “安安只是个四岁的团子,不是君子呀,” “渊渊才八岁,也不是呀~” 毕竟你只是一个小可怜~ “所以,去看热闹呀!” 祈善渊被她牵着,脚步向前, 他的眸子落在安安啾啾上在阳光中熠熠生辉的宝石装饰,染上轻松笑意,追随的脚步也越来越轻快, 她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理由,小脑袋里也总是会冒出很多想法,就像是发光的小太阳,用自己的软乎乎笑容对待身边所有人。 “可以让让嘛~” 团子秉承着礼貌,乖乖的用手指轻轻戳戳面前站着的墙…啊不,是人, 就是身高让她的礼貌不太多, 前面专注看热闹的人‘诶’了一声,侧身躲过戳在自己腰子上的那只爪子, 他回头时一脸怒容,最先对上的是酿酿已经身后一长队带着刀的侍卫, 这人脸上的生气瞬间变成笑容,缩缩脖子,“我走…我走…” 走之前还不忘拖走自己的同伴。 就这样,姜安持续礼貌,身后一群人持续冷脸,硬生生让团子成了前排观众! “太过分了!” “咱们这些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你小点声吧…” “我刚看见裕福楼有人去寻霍将军了…” “霍将军来了又能如何?不过是息事宁人!” “这可是东离国的使者!” “哎…” “……” 刚挤过来的团子揉揉耳朵,循着声看向小声说话的这几人,他们皆是读书人打扮,肘间还绑着书卷,一脸气愤填膺, “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啊!” 惨叫声还有酒罐碎掉的声音同时响起,周围女子惊恐叫声小声压抑,却无人敢上前, 姜安转头看向裕福楼门前闹事的人, 是位十一二岁的小公子,少年还没太长开,尚有几分稚嫩,却被眼下的阴狠遮掩,他一身金丝华服,头上是贵重的金冠,腰间白玉坠着, 此时他的脚就踩在小二脸上,周围还有侍卫帮忙按着。 小二摔在酒罐上,半张脸扎进碎片,身上各处都有伤痕,血蜿蜒流出,他甚至此时连惨叫都成了奢望, 裕福楼的掌柜是个年近半百的男人,他向来待人和善,此刻却被两名侍卫钳制,一脸怒意, “我说了,我就是这裕福楼的管事!” “他就是个小二,你莫要难为…啊!” 小公子嗤笑一声,用帕子净手,眉眼尽是轻佻,“怎么,你这老驴是欺本公子第一次来这荒蛮之地啊,” “我可听说了,这裕福楼菜食一绝,掌事的老板娘更是绝色!” 他不屑扔了脏掉的帕子,“本公子倒要看看,这破地方能出什么绝色,让她出来,我给她个机会,伺候本公子!” 荒蛮之地? 伺候? 姜安磨牙,一边恶狠狠盯上这个狗屁的小公子,一边撸起袖子, 祈善渊抓住她胳膊,赶紧温声劝着,“让侍卫他们…安安!” 也不知道团子哪来的力气,两只圆眼冒火,咻的挣开祈善渊,还不忘把他推得往后些, “放你娘的屁!”(和霍朗学的,不是作者的锅。) 稚嫩的声音非常突兀,骂出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姜安瞄准了那个还在耀武扬威、口出狂言的小公子,两条小短腿倒腾的飞快, 四岁的团子,侍卫本就没放在眼里,伸出手就要去抓姜安的头发, 爪子还没碰着团子,就被随后而至的酿酿擒住, “你找死!” 酿酿手上用力,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吵闹中微乎其微,随后这侍卫就像破抹布一样被扔在了那堆酒罐碎片上躺尸。 姜安憋着一口气,两只胖爪狠狠掐上小公子的腰,脑袋‘邦’的往最柔软且脆弱的肚子上撞, “哎呦”一声,小公子没设防,直接摔在石板路上, 团子眼神凶狠,胖爪抹了把脸,咬着小虎牙就骑上他,嘴和拳头齐上阵, 一边打,一边骂,“我让你狂!” “让你狂!” “伺候,你大爷!” 她爹是镇国王爷,手握五十万大军,她狂了吗! 金银细软堆出来的世家纨绔,被胖乎的团子压着揍,嘴里哀嚎声不断, “来人啊,你们死了,赶紧把这个小疯子给我拉开!” “啊…救命啊!” “别咬我…呜…” 团子这边打的起劲,身后那些侍卫早就被酿酿和正律他们放倒,一直未曾露面的霍夫人莲步匆匆往外走, 她宽袖扎起,娇美的脸上挂着怒容,沾着油污的纤手上拎着一把从后厨顺的菜刀, 今日后厨太忙,久不下厨的她也去帮忙,没听得楼外的吵闹, 这些没脑子的世家子,向来视人命为草芥,仗着自己是随使者团而来,若没有权高者压着,便是她刚才走出来,也只是多一人在这街上被羞辱, 霍夫人楼中的管事便是知道如此,才不让人唤她出来, 若不是姜安打人,他们实在是怕镇国王爷的闺女有个好歹,自己还在后厨做那聋子呢! 霍夫人出来时,看见的只有哀嚎一片,正中间她那乖巧的团子正骑着人打, 酿酿和一众侍卫愣是没敢上前… 主要小姐实在是太凶,酿酿过去拉人,反倒被她胖爪糊开, 姜安重新撸好袖子,呲着一口白糯糯牙齿,“你别管,我要打洗他!” 小公子浑身哪都疼,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还不忘威胁,“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小心…” 姜安攥好拳头,‘邦’就是一下,扬着细眉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恁爹! “啊!” “别打了…爹啊…呜…” 人群后,有马蹄飞扬声,也不知是谁最先喊了一声,“王爷来了…” 第75章 到底是谁打谁?! 老父亲翻身下马,随手卸下马鞍上挂着的长剑,宽大手掌握着长剑半隐在玄色大氅中,手上青筋明显, 他大步向前,周身气势凛然, 身后跟着的是一脸煞气的霍朗,要不是胡晏压着这憨货,此刻他早冲到王爷前面去了。 胡晏手中的折扇压上他的肩,如同齐天大圣头上戴着的紧箍咒束缚, 胡晏:“一会儿别冲动,先让王爷处理,” “他们是东离使团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手起冲突!” “京都对王爷本就虎视眈眈,别给他找麻烦!” 东离与南商歇战不过三年,若再起战事,也绝对不能与姜寂臣有关! 战事起,最先迎战的必定是边关三大州,内患和外敌同时出现,护国军只会腹背受敌! 霍朗咬着后槽牙,血气直往天灵盖上窜,低声应着,“我知道,绝对打不死!” 胡晏头疼,赶紧快步跟上,身为护国军军师,他已经习惯了万事当以大局、当以王爷为重! 随着吃瓜群众让开一条足够宽的路,一身杀伐气的姜寂臣与胡晏、霍朗二人也终于看见了这裕福楼前是个什么光景, 老父亲的步伐凝滞一瞬,身上戾气都收敛不少,取而代之的是眸子里闪过的震惊, 同样震惊的还有霍朗和胡晏,已经身后差点摔了一跤的观砚, 霍朗:这是那个乖乖巧巧、可可爱爱的王爷家的小棉袄? 胡晏:我刚才劝霍朗的话好像在放屁… 观砚:?!! 只见平日里鬼灵精怪的团子正骑在一个少年身上,表情不要太凶狠,她脑袋上小啾啾散乱,拳头挥的虎虎生威,时不时还下嘴,嘴里骂骂咧咧, 她周围躺了一地生死不知的对方侍卫,酿酿她们想上前又有种无处下手的无力感,原本威风的王府侍卫此刻站着唯唯诺诺。 姜寂臣惊了一瞬,步伐更快,单手拎着团子的后脖颈将人从那惹事的少年身上扒下来, 姜安完全打嗨了,一双圆眼小狼崽一样凶巴巴,在她爹手上挣扎,“你撒开,我要打洗他!” 老父亲赶紧顺毛,还不忘检查闺女受伤没,“好了,好了,不打了…” 身体里的心脏剧烈跳动,姜安昂起脑袋,下巴搁在她爹怀里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沾着血的小爪子抓上姜寂臣的衣襟, 明明她打人最凶,此刻却像极了受了委屈找爹抱抱的软团子。 老父亲一颗心揪着,赶紧将闺女抱在怀里,大掌轻轻拍着姜安后背哄着, 看向众人的狭长眸子却冷的可怕,“去请东离使团的人来,将他们惹了事的混账带回去!” “今日裕福楼内一切损失由他们东离承担!” “另外…” 姜寂臣站在楼前,周身气势逼人, 风鼓动大氅,纵使他怀里抱着娃娃,也像极了战场之上杀伐果决的将军, “告诉他们,在南商欺负本王的女儿,东离是想让本王的护国军压境吗!” 胡晏:祖宗,你们都是祖宗! 观砚领了命离开, 很快,整座裕福楼都被姜寂臣带来的黑甲围住,闹事的小公子和他的侍卫就那么躺在石板路上,但凡起来一个都被会锤回去, 王爷说了,等人来接! 姜寂臣抱着团子一路上了包间,霍夫人唤人拿来湿帕子,攒动的人头围着团子,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她真吓坏了, 你们怕是忘了刚才挨揍的到底是谁! 在酿酿等人三言两语的拼凑中,他们也总算是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霍朗气的直转圈,想拍桌子撒撒气又怕夫人生气, 已经变干净的团子鼓着脸,梗着脖子,“安安没错,他就该揍!” 胡晏把玩着折扇,狐狸眼扫过姜安已经泛红、青紫的小拳头时泛起冷光, 有点恨铁不成钢,“手腕上绑着袖箭不用,偏用拳头!” 姜安无辜眨眼,小手一摊,“忘啦~” 再说,袖箭上抹了毒哒! 姜寂臣接过霍夫人拿来的药膏,“伸手。” 团子瞪着圆眼,表情委屈,“你为什么这么凶!” 胡晏:就是! 霍夫人:没错! 霍朗:啊啊啊,气死我了!!(还沉浸在生气中~) 老父亲把闺女小手放在自己手掌心,语气软和下来,“爹没有生气,也没凶你…” “阿安想干嘛本王都支持,” “可你不能这么冲动知道吗,你带着侍卫,让他们动手就好!” “今日遇见的是个废物,若他有武功傍身,伤到你怎么办!” 不知道团子咋想的,反正胡晏挺震惊的, 欧呦,向来能动手不动口的王爷也有劝人的一天啊~ 姜安点点小脑袋瓜,表示自己知道了,她看看守在门口的酿酿他们,圆眼认真, “安安都想了呀,” “那个小废物欺负个人还得侍卫帮忙,肯定不行,所以安安才动手的呀~” 她可聪明了, 她相信酿酿肯定会保护好自己,所以才肆无忌惮打架的呀,她还不忘把渊渊小可怜往后推呢! 祈善渊(啥忙没帮上,纯看戏版本):谢谢,大可不必提我,丢撵! “哈…好,阿安真厉害,” “可以保护别人了。” 嘿嘿,就是嘛~ 姜安嘿嘿傻笑,配上凌乱的发型,多少有点不聪明~ 包间的门被扣响,“王爷,东离使团来人了…” 姜寂臣揉揉闺女的圆脸,让霍夫人带着她去了里间, “你乖乖等着,本王给阿安出气!” 姜安重重‘嗯’了一声,临走还不忘上眼药,“那个人还说,这是荒蛮之地,” “夫子才不是这么教的!” “夫子说了,这片土地上睡着很多、很多保护妻儿的英雄!” 王爷眸色深沉,低声开口,“老夫子说的对,这儿不是荒蛮之地…” 等到姜安被抱进里间,胡晏才冷哼一声,道:“东离怕是忘了三年前他们怎么在王军旗帜下求饶的!” 霍朗猛灌了一口茶水,笑容阴恻恻,“那今天就让他们好好回忆回忆!” 姜寂臣扔下湿帕子,身侧长剑立着,半晌才让观砚放人进来。 今日的裕福楼外有很多人驻足观望,楼内却安静的可怕, 里间与姜寂臣他们不过隔着一扇门,霍夫人一边哄着团子睡觉,一边听完了全程, 她侧坐在床榻边,纤长的手轻哄着姜安,美眸中笑意藏不住,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选的男人是顶好的,做将军是,做夫君也是。 第76章 你和你弟弟挺像的 “安安…” “唔…姨姨…” 被强制开机的团子揉揉眼睛,人没太清醒,张着胖手就往霍夫人怀里挪, 霍夫人一颗姨母心都快化了,本就柔和的嗓音更温柔,纤手给姜安重新扎好小啾啾,动作轻的生怕扯到她的头发, 一旁守着的祈善渊再次将手泡在浮着冰块的水中,打湿帕子, 他走到床榻边,一双手冻得通红也不甚在意,敛下眉,声音很轻,“帕子有点凉,” “冷敷一下,明日这些青紫就消了…” 冰凉的帕子覆盖在胖爪上,团子瞪着圆圆的眼睛,在渊渊有些担忧的目光中,她悄悄打个冷颤,十分嘴硬的安抚小可怜的情绪, “不凉…不凉~” 霍夫人拿着药膏重新坐回床榻边,好笑的点点姜安的小鼻子, 这死要面子硬撑的样子,倒是真的和王爷有几分相似! 药膏也涂好了,团子低下头瞅瞅自己真的变成小馒头的胖手,五根手指用力张开,药膏油乎乎的在灯下泛着光亮, 她砸吧砸吧嘴,饿了… 想吃烤猪手… 她下了床榻,穿好鞋子后蹦跶蹦跶往外面走,她要去找爹,她饿了~ “爹呀~” 声音比团子先一步传入在场人的耳朵里, 团子就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一蹦一跳跑出来。 哦莫! 她收了准备飞扑的小手小脚,圆眼打量着现在这个场面, 好多人诶~ 作为东道主的姜寂臣斜靠着坐在上首位,霍朗与胡晏跪坐在他的一左一右,一位凶神恶煞、一位满腹算计。 在他俩下首还分坐着九位官员,其中有两位还算面色镇定,剩下几位头上汗津津的,脸色惨白一片, 甚至正中间还摆着一副担架,那上面赫然是并没有送去医治的那位小公子, “阿安,到本王身边来…” 姜安歪歪脑袋,乖乖巧巧应着,还不忘牵上自己的小可怜,哒哒走向她爹, 观砚在王爷身边又放置好一处软垫,酿酿得了令,也送来糕点、零嘴, 不过几息之间,一身肃穆的镇国王爷身边就多了个嘴里鼓鼓囊囊的精致团子。 坐在胡晏下首的陵武侯一身绛红蹙金长袍,端着酒杯,目光停留在团子软乎乎的脸上, 空气寂静了半晌,忽地被一声轻笑打断, 那陵武侯双手高举酒杯,借着宽袍半遮,眼底翻涌着墨色,“今日是本候的弟弟太顽劣,冲撞了王爷的女儿,本候替劣弟赔罪!” 说是赔罪,他且没有饮杯中的酒,反而直对上姜寂臣,似乎有些疑惑, “不过,本候初到崇州,就听说王爷多了位三岁大的女儿,倒是心下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入了王爷的眼?” 团子攥着块梅子,嘴巴不停嚼嚼,空着的爪子还不忘抓一把梅子塞给身后的小可怜, 她睁着圆眼去看说话的人,细长眉毛打成结, 虽然她小,但是她感受到了这人满满的恶意! 还有,为什么你们好像都很关心我娘? 这事不应该是我爹着急吗? 姜安想不通,扔了梅子就去扯她爹的袍子, 没人应承陵武侯的话他也不恼,只是淡然喝了酒, 只听得一道尚且稚嫩的声音响起,“他们不是来道歉的呀?” 姜寂臣眉眼冰冷,再转头看向闺女是全都化开,他轻轻攥上闺女软乎乎的小手, 丝毫不在意姜安手上留下的糖渍,“对,他们是来给阿安道歉的…” “嗷~” 姜安点点脑袋瓜,转而再面对陵武侯他们这些人时,胖脸绷着,假装自己很严肃, “这是你弟弟呀?” 陵武侯嘴角噙着笑,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正是…” 团子往后挪了挪,表情奇怪, 他干嘛这么看着自己,像人贩子… “哦,你和你弟弟还挺像的…” 一样的狂妄自大, 简称有病! 陵武侯眼中的笑意散了些,坐在他前面的胡晏却像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双狐狸眼望向团子, “小姐此言差矣,侯爷沉稳,与躺着的这位应该是不像的,” “这陵武侯与其弟弟虽都是老侯爷之子,却并非是一母所出,想来侯爷的这位嫡幼弟在家中是被宠坏了!” 一个庶出,就算是做了侯爵,族谱上他也还是庶出! 不是喜欢揪着人家问娘吗,他们也来讨论下这位侯爷的娘~ 胡晏单手端起酒杯,偏过头去欣赏陵武侯难堪的表情,还举着杯子向他遥遥敬酒, 其余东离使团的官员纷纷低头,脑门上的汗更多了。 霍朗暗戳戳啧啧两声,军师杀人,不见血啊! 姜安眨巴眨巴眼睛,总觉得老狐狸骂的好脏… 陵武侯:“胡军师这张嘴还是这么厉害啊,” “不知最近身体如何?” 胡晏:“劳侯爷挂心,自从三年前战乱结束,在下这身体是一日好过一日!” “倒是侯爷,三年前被我们王爷一刀斩下马去,这伤好利索了吗?” “嘭!” 酒杯重重砸在桌子上,脆弱的瓷器碎成渣渣, 胡晏挑眉,淡定拂去落在袖子上的酒水,这就生气了啊,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姜安支楞起小身板去看碎掉的杯子,嘴比脑子快一步,她扣扣脑壳,“那个啥候,这杯子姨姨说很贵哒,你记得赔呀~” “嗷,还有呀,” 团子睁着圆眼,胖乎乎的脸神色认真,她指了担架上躺着生死不明的闯祸精, “你要向姨姨道歉,你弟弟嘴不干净,骂人了…” “还有,他还打了楼里小二,你也要向他道歉!” 团子自己说完,又摇摇脑袋瓜,“算了,你别向小二道歉了,你赔钱吧!” 道歉有啥用,给钱才是最实在的! 陵武候长舒一口气,似乎要把心中的怒火都散出来,似笑非笑道:“小姐倒是替本候安排的明白,” 姜安眨眨眼睛,亿脸真诚的看向她爹,“安安说错什么了?” 老父亲戳戳团子的脸,看起来心情不错,“没有,阿安说的都对!” 他淡淡去看陵武侯,身侧的长剑异常显眼,“只是陵武侯别忘了,还要向本王的女儿赔罪。” 陵武侯:你聋了吗,我刚才不是赔过罪了! 理智尚在,这话他还没勇气说,姜寂臣这只疯狗巴不得早点砍了自己,然后踏平东离! 给她赔罪呀? 团子低下头去看自己因为打人肿胀的两只胖爪,默默往桌案下藏了藏。 陵武侯拉不下脸当着这么多人,特别还是当着曾经战场对峙的姜寂臣等人的面再说软话, 最后,还是另一位官员出声, “东离与南商两国交好,此次本就是东离为南商皇帝贺新岁,我们使团随行中人在崇州言行不当,是使团过错,自当与小姐、与店家赔罪,” “下官还要谢过镇国王爷亲自处理此事,没有让流言传出,影响两国交好!” 瞧瞧,人家这话说的多漂亮啊! 胡晏把玩着折扇,面上笑意盈盈,眼底却是寒冰一片, 姜寂臣扫了那人一眼,动作矜贵的端起酒杯,“本王亲自前来,是因为你们使团运气不好,偏偏挑了我手下主将的家眷欺负,” “本王的营中向来有一条规矩,欺辱军中家眷,不论身份,扒了衣服吊起来五日,让边关的风好生吹吹他的脑子!” 又是“嘭”的一声,吓得在场官员一个激灵, 只见姜寂臣手上的酒杯倒扣着磕在桌案, 他眉眼肃杀,狭长的眸子裹挟杀意,“望尔等在这崇州,谨言,慎行!” “下次本王的剑就不会还是个摆设!” 那官员面上讪讪,努力维持好自己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代表的就是东离,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 姜寂臣却直接让观砚送客… 一行人连着担架上那位就这么被请出了裕福楼。 第77章 苏宥齐 夜里的风声萧萧,裕福楼前因着黑甲包围,并没有太多人聚集,倒更衬着这些东离使团的官员们凄凄惨惨戚戚, 使团的人离去,裕福楼内各处也重新亮起灯火,楼外围着的黑甲如数撤走,楼前重新回了一片热闹之象。 人都散了,霍朗也不装什么凶神恶煞的大将军,整个人跪坐着极其不老实,一双虎目都快穿透这包厢的门,飞扑到他夫人身上了! “嘿嘿…王爷啊…” 姜寂臣没看他,心下嫌弃的紧,只是摆摆手,便放了他去寻夫人, “别忘了今夜你当值巡逻!” 霍朗紧急撤回一个步子,正了颜色,“末将记着呢!” “滚吧。” “好嘞~” 姜寂臣扫了眼还坐着的胡晏, 后者手持折扇,清俊脸上没了此前的阴阳怪气,端着温润书生的模样,无害的很, 他挑了眉,声音懒散,“在下可没地方去,还等着和王爷一道回府呢!” 不说他都忘了,府上还住着这只老狐狸呢! 姜寂臣拿过闺女即将塞进嘴里的梅子,指节屈起去弹姜安的脑门, “这一盘子梅子,都要被你吃干净了!” 姜安捂上脑袋,瞪着水汪汪的圆眼,非常痛快的卖了自己的小跟班,“渊渊也吃了!” 祈善渊惊讶抬眸,手张开,手心放着的都是安安赛给自己的梅子, 这梅子太酸,他不喜,却又不想驳了安安的心意… 渊渊? 老父亲似乎此时发现了什么问题,眉心蹙着,半个身子都面向自家闺女,语重心长(后知后觉)的教导, “阿安要称他祈小公子…” 对上姜安不明所以且透亮的眸子,王爷面上纠结一瞬,又改了口,“或者叫他祈善渊也可!” 姜安看着她爹,眨眨圆乎乎的眼睛,胖爪偷偷摸摸抓向盘子里最后几块梅子,嗷呜又塞了一个进嘴, “可素…渊渊好听呀~” 姜寂臣:…… 教导闺女失败的王爷盯上了躺着也中招的祈善渊, 八岁的祈小公子哪里接得住这位镇国王爷的威压,他强撑着镇静,低下头掩饰自己有些发白的面色,礼数周全的回了姜寂臣, “善渊定当规劝大小姐…” 夹在中间的团子终于发现气氛有几分怪异,瞅瞅看戏的老狐狸,又瞅瞅她爹, 她鼓起小脸来,老鹰似的护上弱小又无助的小可怜, “爹不可以吓唬渊渊嗷~” 姜寂臣沉默下来,俊美的脸上甚至多了几分委屈,骨节分明的大手指着闺女身后的祈善渊,语气不善, “本王,吓唬他?” 他突然就后悔把这小子安排到自家闺女身边了! 哎呀, 意识到自己好像胳膊肘往外拐的团子露出浅浅的梨涡,“没有呀~” “爹最好啦,才不会吓唬渊渊呀~” 姜寂臣眯了眯眼,你看我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咳咳…” 一旁看够了戏的胡晏赶紧给团子解围,“王爷,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府用膳了?” 团子点点脑袋瓜,胖手捂上肚子装出可怜巴巴的模样,“是呀是呀,安安可饿了!” 你刚选了一整盘梅子,还饿? 她举起还有些肿胀的肥美爪子,“安安想吃猪手!” 面对闺女的撒娇,老父亲只能戳戳她的小脑门泄气,甚至都没用力, 团子嘿嘿傻笑,总算是将这件事糊弄过去了~ 走到裕福楼一楼,恰好遇上正在拨算盘的霍夫人,以及她身边黏黏糊糊的大黑熊霍朗, 霍夫人:“今日裕福楼空了几个时辰,蔬菜还省下一些,明日妾身再上门叨扰小姐,送上账本与银两。” 团子昂着脑袋,笑眯眯的像是招财猫,“好呀~” “嗷,姨姨不要忘记把下午楼里的损失也给那个什么侯算上呀,” 她悄咪咪靠近霍夫人,眼睛弯成月牙,活像是个小财迷,“安安那份不要忘记呀~” 霍夫人娇笑应下,碍着王爷还在,没敢去rua团子,“妾身都记着呢!” 她可是商人,既有了机会,那位陵武侯怎么不该在她手下拨了一层皮再走! 姜寂臣单手拎上团子的耳朵,“财迷,回府了!” 姜安哎呦两声,小碎步哒哒往前跑,跨过裕福楼的门槛,回头朝她爹哼了一下,转头又要撒手没… “诶…小心!” “哎呀!” “阿安!” 团子跑得太快,迎面撞上一位公子,那人一身淡蓝银纹长袍,外罩着件白色大氅,身上配饰华贵,身量欣长, 他头发梳得整齐,玉冠束起,面上那双刻着惊讶的眸子温柔到让人沉溺,如同明玉,衬着人多情又浪荡, 他腰间挂着的香囊磕在姜安脑袋上,上面坠着的珍珠在她额头上留下浅浅印记, 团子被撞的站不稳,向后仰去,那位公子扔下手中拎着的东西赶紧去扶她,却被一阵风似掠来的老父亲抢了位置, 他手上抓个空,眸中疑惑直起身子。 紧接着是姜寂臣身后的胡晏和一众侍卫涌出裕福楼, 这架势让那位公子身后的侍卫往前跨了一步,手中长剑横在胸前,一脸煞气, 王府的侍卫比他们还凶,一时间剑拔弩张… “住手!” 公子抓上侍卫手中即将出鞘的剑,手掌稍稍用力,露出的剑身咻得收了回去, “见过镇国王…” 姜寂臣去摸闺女额头上得红痕,浅浅的,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 听到对面那人的声音,才舍得施舍点目光, 他的语气淡淡,并没有太多兴趣,“大皇子来吃饭?” 额… 苏宥齐看了看这裕福楼硕大的牌匾,面上笑容不变,这位镇国王还是如此不会聊天! “正是,没想到在这儿遇上王爷,倒是缘分…” 苏宥齐是殇国大皇子,殇国年年向南商进贡,算是南商国的附属国家,这正是如此,他才会对姜寂臣如此热枕, 姜寂臣随口嗯了一声,抱着闺女就要离开,“那就不打扰大皇子用膳了。” 他抬起步子离去,胡晏连忙跟上, 团子伏在她爹怀里,这个位置刚还能看见这位皇子亲自去捡掉落一地的东西, 那里面有崇州府一家很有名的首饰铺子的锦盒,她啾啾上的毛球就是孙管家在他家买的, 姜安又瞅了几眼苏宥齐的侧颜,这么好看的人,他中意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第78章 上元游街 霍夫人是在第二日的午后登门,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鬟,各捧着一箱金银, 孙管家带着她直接进了王府的后院。 “小主子,霍夫人来看您了!” 屋中响起哒哒的脚步声,隐约还有酿酿让姜安穿上鞋子的声响, 只见屋门缓缓被打开,一只胖手率先出现, “孙管家~” “姨姨呀~” 姜安右手抓着门闩,脚垫起来,整个团子被挂在门上, “哎呦,您别摔了!” 孙管家赶紧将小主子从门上放下来,手轻轻揉着她手心磕出来的红印子, 姜安嘿嘿笑着,乖乖巧巧的站在那儿,还不忘探出个脑袋瓜邀请姨姨进门, 霍夫人先是将手中提着的食盒交给酿酿,“这是长明说一定要带给安安尝尝,” “是楼中主厨做的新零嘴。” “呀!谢谢姨姨呀~” 团子的圆眼跟着那食盒早就跑远了,嘴上还不忘说着好听的话。 祈善渊院子的祈生随后也被叫到摘星院来,毕竟这核算一事姜安一个四岁团子是做不来的, 那些蔬菜在裕福楼一共售卖一日半,加上从陵武侯那里得到的赔偿裕福楼损失的银两, 团子一共可以分到一千两白银。 霍夫人深知姜安喜爱金银,故而带来的是银子而非银票, 她在外间听着耳边祈生拨动算盘的声音,美眸去看坐在白银堆里的姜安, 白嫩嫩的孩子,围了一圈银子,一手攥着一个大大的银锭子,脸上笑意灿烂,怎么看都像是财神座下的小童子一般可人。 祈善渊陪在姜安身边,在团子撒开银子就去拿零嘴时赶紧制止, 用帕子给安安仔细净了手,才将零嘴放得更近些。 姜安拿过一块圆滚滚的山楂球放到祈善渊手中, 团子顿了顿,又塞给他一块大银锭子。 祈善渊感受着手中的重量,脸上的笑意无奈,“安安,我不缺银子…” “可是安安想分给你呀!” 团子站起来拍拍渊渊的肩膀,白嫩嫩的脸装出语重心长的模样, “安安会照顾你哒!” 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他的眸子被姜安散发的温暖装满,小公子笑着,耳垂有些红, 他能听见自己轻轻说道:“好。” 看完全程的霍夫人面不改色转过头, 儿砸啊,你这地位岌岌可危呀! 送走霍夫人后,团子和酿酿带着这些银子爬上了院中的摘星楼, 现在的摘星楼也是姜安的小金库,里面放着很多她收集来的小宝贝,当然还有她爹送的大宝贝! 姜寂臣回府已经是黑夜,因着明日就是上元节,他整个下午都在与当日巡逻的几位将领商讨事宜, 府中灯火明亮,每一处都被高悬的灯笼照亮,黑夜也如白昼, 姜安这个时辰早就已经抱着她的大银锭子与周公见面去了, 老父亲只能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上床榻的姜寂臣就察觉出哪里不对劲,他摸出藏在被子下的大银锭子,寂静的主屋只听得他的笑声, 一身穿黑衣的暗卫不知从哪里出现,悄无声息的半跪在屋中, “主子,这银锭子是小主子放到您床榻上的。” 姜寂臣散着发,懒散靠坐在床榻上,太瘦时宽袖滑落,露出劲瘦的小臂, “本王知道了。” “是。” 暗卫姜九垂着眸,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眨眼的功夫又一跃上了横梁。 …… 正月十五,上元节。 今日姜安早早就被酿酿叫醒,小姐今日要去学堂! 崇州的上元节有一个习俗,学子们聚在一处,由夫子带领,从主街一路走过崇州府城,一直到城北的松湖停下, 此为上元学子游街。 在崇州老人儿的讲古中,南商始祖皇帝带领十万精兵为守国门葬于崇州, 此后崇州每到上元时节便鬼声哭嚎不断,他们说那是将士们在这一日醒来后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哀嚎声,那时的学堂监院便带着学子们上街诵经文, 这个习俗一直流传到现在。 学堂前聚集着很多文人、学子,老夫子与监院并肩站在门前,身后还跟着几位教书的夫子, 老夫子招呼着姜安到他身边, 他将手中那本书页泛黄的《祭祀经》交给团子,目光慈爱的看着这位小学生, “你便跟在老夫身边…” 姜安穿着一身天蓝银纹长袄,外层轻纱飘逸,像极了九天之上的仙童, 她小碎步又靠近了老夫子些,捧着经书认真点头。 今日这场合不能带侍女、侍卫,并不知道暗中有人保护自己的团子全然将老夫子当成了自己的港湾。 这游街的队伍浩荡,文人学子们手执经文一脸肃穆, 纵然是白日,站在两侧的学子们手中也高举火把, 为首的监院与老夫子身后有小厮高举牛角,牛角一端彩色的绳带系着,里面盛着酒水,洒向路边, 小厮之后是一队文人,他们一人执一木棒击打作拍子,掺杂在声声经文中。 姜安被老夫子牵着,紧紧抱着怀里的经文,耳边连成片的诵经声似乎从天际传来, 她被老夫子带着向前走,回头去看身后浩荡队伍时,心中异样的情感油然而生, 是那种灵魂的战栗… 团子眼眸清澈,却有一瞬无神, 无论传说是真是假,可这队伍确实是在击败战场上保家卫国的将士们, 这样盛大的场景她似乎在哪里也曾见过, 是哪里呢? 不知不觉队伍已经走到主街位置,街边站着的都是崇州百姓,街的正中间空无一人,只有风卷动尘埃, 二楼也有人再向下望去, 她看到了平日里没个正颜色的谢云山,看到了老狐狸胡晏,还有不爱笑的孟不忍… 团子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再去想到底何时见过这样场景,反正那些回忆早就在褪色, 她是姜安,可从前那些事情也与现在的姜安无关了。 “阿弥陀佛…” 空无一人的街上突兀的出现一和尚,他身上挂着行囊,左手持禅杖,下垂的眼睛看人时恍若无底黑洞,平静又有对未知的恐惧, 诵经队伍没停,监院与老夫子显然是与这和尚相熟, 随着他们的靠近,那老和尚定定去看老夫子牵着的姜安, 他伸出空着的右手,“小施主,可否将这经文借与老衲?” 这书是老夫子的, 团子抬起头,再得到夫子首肯后才答应下来, 老和尚笑着接过经文,却将手中佛珠套在她手上,“出家人身无长物,便将此物赠与小施主。” 第79章 神神叨叨 “诶?” 团子低头去看手上戴着的佛珠,这串佛珠由十四颗菩提子串成,上面还有长久佩戴留下的温润感, 此时的姜安还不知道这十四颗菩提子代表的意义… 观音菩萨与十方、三世、六道等一切众生同一悲仰,令诸众生获得十四种无畏的功德。 她想说,这书不是她的,这老和尚想送东西,怎么也该送给老夫子才对, 可游行没有结束,耳边都是诵经声,现在显然不是个说话的好时机, 二楼上,孟不忍眸子阴狠,若不是场合不对,真想直接飞到街上杀了这个老秃驴! 胡晏的脸色也不好看,狐狸眼泛着冷光,他侧首低声对身边人说道:“他现如今是国师,你别妄动!” 孟不忍咻的抬起泛红的眸子,声音淬着冰,“穿着一身袈裟,手上却沾着人血,他也配当国师!” “瞎了眼的狗皇…” “孟不忍,噤声!” 胡晏攥着折扇的手用了力气,压下咳嗽,“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绝对不准在安安面前提!” “…知道了。” 浑然不知的姜安跟着游行队伍一路走到城北的松湖别苑前, 因着几国使团的人都在这里,别苑外驻守着不少巡逻的黑甲,以防突发状况。 游行到这里就算结束,学子们整理好衣袍,昂首进了别苑, 监院、老夫子正与那老和尚在交谈, 老夫子:“国师不在京都,怎么跑来崇州了?” 姜安昂着小脑袋,国师? “老衲一路修行到此地,恰好遇上学子游街…” 监院是一个和老夫子差不多的老头,看着就一脸严肃,他侧了侧身子,“既然如此,国师不如到别苑休息一番,也算是为这场游街添个彩头。” 老和尚并没有答应,反倒是开起玩笑,“老衲昨夜夜观天象,若是进了这别苑,怕是要出不来了。” 他说是玩笑,听者却动了心思,这南商谁不知道国师所言从无虚言! 监院也不再强求,“如此,那便算了。” 他与老夫子躬身行礼,便要与老和尚告辞。 “小施主…” 姜安小短腿停下,歪歪脑袋, 咋,这里面还有她的事? 团子板板正正站着,睁着圆乎乎的眼睛,“国师还有事呀?” 老和尚弯下身,手中禅杖倾斜,“小施主不必称老衲为国师,皆是虚妄而已…” 姜安皱巴着圆脸,实在有点不能接受老和尚这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超脱凡人的发言, 她脚步微动,做出要走的样子,声音上扬,“国师要是没事,安安要走咯!” 老和尚笑笑,从袖中拿出一个锦囊,“老衲与小施主有缘,这批命便赠与您。” 虽然不懂这个锦囊有啥用,但还是秉持着礼貌的团子双手接过,乖乖弯腰, “谢谢你呀~” 国师似乎了却一桩心事,眸中多了些轻松,离去前他看着团子那张脸, “阿弥陀佛,希望小施主早日寻到属于你的命数。” 姜安扣扣脑袋,看着和尚远去的身影,扯动老夫子的袖子,“夫子呀,国师一直这样吗?” 神神叨叨的? 老夫子鼻孔出气,他向来不信这些,况且什么修行偶遇都是胡说八道, 偶遇, 偶遇,他怎么随手就能掏出他这位小学生的批命? 老夫子牵着姜安,一高一矮的影子在地面拉长, “安安不用管他…” “我命由我不由天,要是什么都能让他算出来,南地遭灾怎么没见他出份力!” 监院无奈看向这位同僚,手指点着他,“慎言!” 老夫子昂起脑袋,一把老骨头抱起四岁的团子走得飞快, 这个样子倒是和姜四岁有点像… …… 此时的北城郊, “老秃驴!” 孟不忍长刀抵地,拦在国师离开的必经路上,阴翳的眼中此时盛满杀意, “你居然还敢踏进崇州!” 话罢,他便提刀冲向国师,刀尖与空气相撞发出嗡鸣声, “哎…施主又是何必呢…” 老和尚并不躲让,一副任人宰割(fangpi)的样子, 孟不忍简直要气笑了,何必? 你说何必! 他一刀砍下去,刀快的只剩下残影,却被这老和尚简单错开身子就躲开, 长刀嵌入地中几寸,孟不忍松开刀柄,手握成拳直奔国师门面,脚同时踢上刀柄, 刀破土而出, 国师偏头就要躲开孟不忍的拳,却没想到他的手改了方向,抓向自己身上披着的袈裟, “手上沾着血,你也好意思再披这身袈裟!” “说,你接近安安干什么!” 落在手中的刀再次横劈向国师,却被突然窜出来的黑衣人拦下, 那人仅用两根手指夹住孟不忍的刀,仅仅露出来的没有丝毫情感起伏的眸子去看他, 声音漠然,“主子说了,秃驴不能杀。” 是王爷身边的姜九。 孟不忍的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强压下心头泛滥的杀意,收了手中的刀, 只见姜九双手背在身后,继续传达姜寂臣的话, “主子还说了,” “秃驴不准再靠近小主子,不然就烧了你的护国寺,砸了你的佛像金身!” 国师手持禅杖,连衣角都不曾脏身, “老衲只是来送批命,不会害她。” 姜九冷冰冰,“主子让我回你,他的女儿不需要批命,他自会护她余生周全。” 国师好像说话,却被姜九冷眼一横,他的手蠢蠢欲动,掌心短刃若隐若现, “主子接下来没有话要说了。” 所以,你最好也闭嘴。 最后,姜九站在原地目送(强制版)国师离开崇州府的地界,随后压着孟不忍回了别苑。 而此时的别苑中,在阁楼的二楼,姜寂臣在主位,端的云淡风轻,一双裹挟肃杀的狭长眸子阻止了所有人想要套近乎的可能, 就连前日见过面的殇国大皇子苏宥齐都只是遥遥行礼, 华贵的堂中坐满了各国使者团中随行的世家子,他们的对面便是南商的文人学子, 其中四岁的姜安也在老夫子的安排下混了进去, 李星桑跪坐在她身侧,小声为第一次参见的团子讲解规则, 姜安似懂非懂,胖爪抓向桌案上摆着的小锤子,还有一旁挂着的铃铛, “所以,想答题就要敲这个?” 李星桑:“对!” 姜安:“那要是我不会,但是我敲了呢?” 李星桑:“…敲响铃铛答不对倒是也不会有惩罚,往年的规则里都没有这条…” 姜安:“嗷~” 第80章 大伯…大伯… 姜安手腕上缠绕的佛珠束缚着她, 明明自己另一只手腕上还带着孟参将送的袖箭,却没有佛珠带给自己那种不舒服感, 她闲来无事,用胖爪拨动那菩提子,圆圆的眼睛带着新奇去看这堂厅中的摆设, 这堂中,四根高柱上刻着不知是哪位文人留下的墨宝,笔迹如游龙般灵动,仿佛在诉说历史的沧桑与文化的底蕴。四周轻纱环绕,似云似雾,别苑的小厮们垂首立于角落,手上俸着的小巧精致的香炉。 堂内布置简雅却又不失华贵,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主人家的品味与用心, 就连每位学子前的桌案都是用上等的木材制成,木材的纹路如同虎皮般绚烂。 堂厅正中央是一处台子,上面有几把空着的椅子,李星桑说那是监院与各位夫子的位置, 南商与东离被安排在台子旁,对立而坐,他们中有国仇,每个人眼中都燃着熊熊燃烧的火苗, 往下依次是南昭、殇国、漠北和夷国的使者团中的世家子。 “妹妹!” 霍长明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小熊一样扑向李星桑的位置,一屁股给小正太挤到一边去,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旁边的姜安, 他从怀里拿出一路小心翼翼护着的吃食放到妹妹面前,抻着脖子去看她的手, “我听楼里的小二说,你前日与陵武侯的弟弟打起来了!” “我昨日想和娘亲一起去看你,娘偏不让!” 穿着一身干练骑装的小少爷唇红齿白,眼神委屈中又有愤怒, “妹妹你放心,下午的武场,哥哥给你报仇!” 姜安见到吃食,胖脸高兴,还没完全消肿的小手捧着精致的糕点,非常认同霍长明的话,脑袋瓜直点! “哥哥加油!” 霍长明憨笑,攥起拳头,“妹妹也加油!” 兄友弟恭的另一面是李星桑整理好衣摆,在堂中学子们好奇的目光中面色如常起身, 小正太木着张脸,拎上霍长明的耳朵,“所以你个憨货可以走了嘛!” “你的比试在下午!” 霍长明:“诶!你撒开嗷!” “走走…我走!” “不愧是荒蛮之地养出来的人…” 这熟悉的声音… 团子挪动屁股坐正,圆眼盯上对面出声的少年郎, 他眉眼之间与陵武侯却有几分相似,面色苍白又浮肿,特别是那双哭肿的眼睛和脸颊处明晃晃的牙印,让姜安印象深刻, 这不是被自己揍的惹祸精嘛! 姜安看他,他高抬着下巴神情倨傲回望, 团子咽下嘴里的糕点,恶趣味的对着他呲牙,一口白糯糯的牙齿让这个惹祸精成功打了个冷颤,只觉得身上哪都疼… 见他缩了脖子藏在别人身后,姜安又扔了颗梅子进嘴,无辜的大眼睛眨呀眨,可爱的紧! 坐在漠北国首位的漠北公主指尖缠绕着垂在肩头的秀发,上挑的眉眼看向四岁的姜安满是恶意, 前日,就是这位镇国王府大小姐的马车逼得她避让,让她在那些庶民面前丢尽了脸面! 她嗤笑着,用漠北语言与身侧少年交谈,“南商叫一个幼儿上场,也不怕丢脸?” 那少年蹙起剑眉,眸子锐利扫过身侧走过的旁人,低声劝告, “我们在南商的国土上,不要给王惹事!” 漠北公主脸上的笑意落下,纤手松开秀发,用力挥动手臂时还不小心将茶盏带落, 鞋子打湿,她的脸色更加不虞… 东离的陵武侯姗姗来迟,他刚踏进门,爽朗笑声便传了全场, 只见男人姿态潇洒的拱了拱手,向二楼之上的镇国王爷告罪, “这南商的酒太醉人…” “本候来迟,还望王爷莫怪!” 二楼主位上的姜寂臣懒散撑着额角,手上拿着的正是国师送于姜安的锦囊, 他狭长的眸子半垂,根本不屑于看他,语气肯定的说道:“陵武侯确是来迟了,” 对,没错,就是你的错。 陵武侯脸上笑意差点没维持住,咬着牙又应承一声“是。” 他往里走去,目光落在乖巧坐着的姜安身上, “哟,小姐这般小的年纪怎得坐在这儿参加比试了,” 他眉眼温和,伸出手就要牵人,“可是坐错了位置?” 陵武侯的话彻底让才四岁的姜安成为堂厅中众人的焦点, 大家都在窃窃私语,这般小的年纪连尿床都控制不住,怎么还来参加比试, 有人说南商太不将这次比试看在眼中,也有人说肯定是身为王爷之女的姜安胡闹… 漠北公主眼中闪过快意,嘴角笑意压也压不住,就连东离藏在别人身后的惹祸精都暗暗嘲笑, 姜安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也混然不在意,速度非常快的将胖爪背到身后去, 圆眼瞪着陵武侯,“大伯是不是没睡醒?” “安安的爹就在二楼坐着,安安今年已经四岁了,知道自己应该坐在哪里!” 她再看这人一眼,声音很小的碎碎念,“我又不是你那个闯祸的弟弟,那么笨!” 这场上谁人不知,前日陵武侯的弟弟被镇国王爷的女儿按在地上摩擦… 陵武侯收了手,这下眸子里就只剩下薄凉,“倒是本候的关心有些多余了。” 看看,这不就显着姜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团子才不管那些弯弯绕绕,只是认同的点点脑袋瓜,小手指着眼神阴狠的惹祸精, “大伯应该去问问你弟弟,脸上还疼不疼~” 大伯大伯,谁是你大伯,我比你爹大不了几岁好不好! 陵武侯脚步匆匆,生怕下一秒就骂出声… 二楼坐在姜寂臣身后的胡晏以扇遮唇,狐狸眼弯起, “安安这嘴呀,真是厉害!” 瞧瞧给那位气得~ “铛”的一声,是台上铜锣敲响, 吵闹声瞬间消失, 学院监院与几位夫子走到台上,对着二楼珠帘后的主位遥遥行礼, 只见王爷身边的观砚走出珠帘,帘子浮动间能瞥见那抹暗色金线的袍子, 他一只手攥着腰间刀柄,神情肃穆,用了内力的声音穿透堂厅, “传王爷口谕,今日上元比试,望诸位学子秉承南商大国之风范,大放异彩!” 第81章 弹射起身 姜安还在昂着脑袋听,身边跪坐的文人学子们纷纷站起身,眸中对这位并肩王的畏惧与敬仰交织, 团子也赶紧手忙脚乱站起身,两只胖手学着身边李星桑的模样交叠行礼, “学生谨记!” 观砚与监院遥遥点头示意,后者再次敲响身侧的铜锣, “比试开始!” 上元比试的文场常以君子六艺出题,其中的射与御因为场地原因改在武场, 而六艺中的乐又称六乐,比如黄帝的《云门大卷》常用于皇帝宴请百官或者祭祀场景,所以乐与礼在这场比试中提不得、比不得。 如此文场的重点便在书与算上, 二楼的各国使者写下一词,由别苑小厮将这些折叠好的纸条送到监院手中,从托盘上随便选出一张,作为题诗的关键。 监院一手揽过宽袖,一手拿出一张纸条, 他打开后稍顿,后将纸条上的字展示在众人看,“题字:春。” 堂中稀疏交谈声涌起又消失,有文人手打着拍子,也有学子手下奋笔疾书, “叮!” 监院看向手拿锤子的姜安,右眼皮跳了跳,他侧过头小声去问老夫子, “你教她诗词了?” “没有…” “那她敲什么?!” “咳…可能是新奇吧…” 监院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站起身子,语气都有点虚,“安安要题诗?” 团子眨动圆眼,看看小锤子又看看监院,歪歪头,无辜又可爱, “啊…安安不会呀,安安不是故意哒!” 监院:“…那好,你莫要再敲了!” “好哒!” 姜安扔了小锤子,只见对面东离的世家子们暴躁扔掉报废的草纸,打拍子的也乱了套, 显然是团子发出的声响吵到了他们… “叮…” 监院再次看去,又是某只团子! 她双手抱着锤子,先是嘿嘿笑着去看监院,又与同样举着锤子的东离世家子对视, 那位世家子胸膛上下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姜安依旧乖巧,再次保证绝对不乱碰锤子, “叮…” 又是南商! 东离那位世家子恨不得把锤子扔到南商的队伍中,脸都气红了, 就连监院都下意识去看姜安, 团子张着两只小手,“不是安安呀,安安可乖!” “那个…是学生…” 队伍中,一名文人弱弱举起锤子,等他念出口中题好的诗, 南商赢了一局~ 得了一分的团子兴高采烈,小手啪啪拍着,全然不管对面东离要气死的心。 接下来几场,团子就抱着小锤子,圆眼瞪着虎视眈眈,但凡对面东离谁要举锤子,她立马就砸一下! 姜安抠抠脑壳,她倒也不是徇私仇,谁让东离、南商就是有仇呢,骨子里的血脉烧着了,可不怪她嗷! 况且陵武侯对线她爹时那阴阳怪气的样子,她就是三岁都能看清! 书的最后几场,团子撸起袖子,单手执锤,反正敲了不答也不算犯规,今日有她姜小安在,东离的就别想答题! 最后几场,有几次团子照看不及,成功学会这招的八九岁小学子们纷纷举着锤子,目光炯炯! 监院嘴角抽搐,不知该不该笑, 虽然这团子有不走正途的嫌疑,可架不住心中畅快啊! 直到中场休息,南商名列第一,其后是殇国、南诏,就连崇尚武力的漠北都是第四名,而东离一分没有, 漠北那些穿着毛皮服饰的少年们开怀交谈,内容无非是他们漠北今年居然不是倒数第一?! 回去漠北,王会奖励他们吧! 是吧! “你耍赖皮!” 惹祸精几个大步往团子面前窜来,姜安身侧的李星桑咻的起身,手中还攥着那小锤子, “哎呀,哎呀呀…” 姜安夸张的捂上眼睛,胖乎乎的手张开一条小缝,圆眼从缝往外看去, 她声音可怜,“你要打安安嘛?” 本就背着前日罪行的惹祸精此刻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目光的凌迟, 他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委屈! 惹祸精抖着手指向姜安,眼眶都红了,“前日明明就是你打我!” “今日,你还耍赖皮!” 说到伤心处,他的声音哽咽… 团子撒开手,也嘿咻站起身,双手叉腰,“安安又没犯规!” “你哭,我也哭给你看!” 惹祸精(强撑版):“我没哭,我可是陵武侯府的嫡幼子!” 姜安撸了撸袖子,瞪眼,“我爹还是镇国王爷呢!” 最后拼爹的两位是被各自的家长拉开的~ 陵武侯寒着脸扯开那个惹祸精,他显然并不服这个名头上占着侯爵位置的哥哥,梗着脖子撒泼, 反观团子抱起小手贴上她爹的大腿,胖脸满脸傲娇~ 姜寂臣站在堂厅中央,低下头去看自家闺女,小声夸奖,“阿安做得漂亮,晚上奖励你多吃两块饴糖!” 饴糖! 姜安舔舔嘴唇,扒上她爹的袍子,“安安还可以再努努力哒,可不可以再多吃几块呀~” 老父亲戳戳闺女的脑门,眸光温柔,“不可以,会牙疼!” 团子撅嘴,“好叭╮(╯-╰)╭” 姜寂臣与姜安这边有多温馨,就衬着陵武侯那边有多糟心! 几乎被嘲讽戳个对穿的陵武侯也没了耐性,手上发狠攥住他这个惹祸的弟弟,声音冷到掉渣, “趁本候还有耐性,你最好闭嘴,不然就别回东离了!” 戛然而止的吵闹声像是被箍住喉咙,惹祸精瑟缩着想要抽出手,陵武侯眼底的杀意让他知道这位庶哥不是在开玩笑… 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备受母亲、兄长宠爱的这位嫡幼子突然就后悔偏要吵着来南商了… 下半场的算学,为了公平性,是几国使者轮流抽题,让学子来回答, “叮~” 南商再次敲响铃铛时,他们都扭曲着脸从奋笔疾书中抬起脑袋, 又是姜安! 团子抱着小锤,嘿嘿笑着, 一双圆眼就好像在说:叭好意思呀,又是我呀~ 监院麻了,白须下的脸都有几分沧桑,眼神横向老夫子,瞧瞧你教的这个小鬼头! 他屁股都没从椅子上挪开,声音平淡,“安安又是不小心?!” 姜安摇摇脑袋瓜,胖脸认真,“不是呀~” 在她脱口而出正确答案时,监院一个弹射从椅子上起来,老夫子则是笑笑不语, 安安可是南商这次的必杀技啊! 就连二楼的胡晏都是早知便是如此的淡然~ 第82章 喜欢? 在得到监院说姜安回答正确的肯定时,在场众人纷纷扔笔抬头,眼中的不可置信都快溢出来, 漠北公主看看宣纸上乱七八糟的墨迹,烦躁扔了笔,上挑的眉眼看向骄傲的某只团子时带着怀疑, 作弊? 这显然不是她一个人的心声… 可这些题是各国使团随便抽中的,她哪里有作弊的可能啊! 比试依旧在继续,算学成了团子的舒适区,只听场上叮叮当当铃铛声响个不停,全是出自她之手, 不止其他几国的世家子们怀疑人生,就连南商的文人学子都快惊掉了下巴, “叮~” 在团子再次敲响铃铛时,几名小学子扔了手中的笔,反正他们算不出来,索性看起热闹来, 直到最后一题时,在监院说完题目时场上无人动笔开始算,都瞪着眼睛在等团子敲铃铛, 李星桑:“安安不回答?” 团子打个哈欠,扔了右手的炭笔,抓抓小脸,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不答了,安安都答了多不好呀~” 众人:谢谢你高抬贵爪呗! 东离那位惹祸精听见她不答,立马低下头开算, 今天东离必须得一分,要不然他回去还怎么见人啊! “算出来了!” “叮~” …… 惹祸精保持着要敲的动作僵住,片刻后他扭曲着脸,咻的站起身,手上气急败坏的拎着锤子,质问姜安, “你不是说不答吗!” 抱着小锤的团子眨眨无辜的大眼睛,语气真诚,“安安反悔了不可以嘛?” 她看向监院,委屈巴巴的问道:“这样犯规了嘛?” 监院压住嘴角的笑意,大手一挥,“没有!” 监院说了没有,二楼自始自终都没有声响,其他几个国家更是没有质疑者, 本来往年就是南商位列甲位,今年有了姜安针对东离,他们反倒还得到了好处。 这文场就这么结束了, 东离的世家子离席时都是黑着脸,生怕谁和他们搭话,多少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而二楼东离使团的官员们纷纷缩在珠帘后,就是不出来,准备直接坐到下午的武场… 首功的团子被学子们团团围住,他们眼神火热,夸赞声从四面八方涌向她, 若不是惧怕镇国王爷,这些人早就上手rua团子了! 小小团子被围住也不害怕,嘿嘿笑着,胖手纠缠在一起,身板扭动, “哎呀,安安也没有很厉害啦~” 姜寂臣从二楼下来时,人群都是攒动的脑袋,他都看不见自家闺女了! 只见王爷背着手靠近还在欢呼的人群,周身虽有威压,眸底却是带笑的, “咳…咳…” 他身后的观砚轻咳两声, 然而并没有人理~ 观砚嘴角抽抽,这群没眼力见的! “王爷来了!” 他大喊一声,七嘴八舌的夸赞声才堪堪停下, “学生见过王爷…” 学子们纷纷躬身,与镇国王爷这般近距离还是很紧张的! “爹呀~” 团子歪头从缝隙去看自家爹,张着小手哒哒跑向他。 姜寂臣最喜欢看闺女一边跑向自己,一边黏黏糊糊叫他的憨样, 他将人抱在怀里,一块饴糖放置在团子的手心。 “呀,是糖~” “谢谢爹呀~” 姜安抱上她爹的脖子,两只脚晃呀晃,鞋上的流苏晃人眼… 他轻笑着去抚闺女的脑袋,连带着对那些文人学子都温和不少,“不必在本王面前拘着,去休息吧。” “多谢王爷…” 身后不止何时来了的胡晏伸出手指作状去抢团子的饴糖,“咱们的小姐今日可是出尽了风头!” “干得漂亮!” 好不容易在监院的拷问中脱身的老夫子姗姗来迟,闻言拂去衣衫上的褶皱,语气颇为骄傲, “老夫的学生就是聪慧,有王爷的风姿!” 姜寂臣能在战场上打的东离军队溃散,反败为胜;今日在这文场上,姜安也算是子承父志,压得东离这些天之骄子抬不起头来! 就连寡言的孟不忍也出言夸赞团子, 姜安抓着饴糖,脑袋飘飘然,只知道嘿嘿傻笑~ 只见小气的王爷掂了掂怀里团子的重量,眉眼微扬,“本王的女儿,自然不差!” 说罢,抬起步子就往二楼去,他要带闺女去吃饭! 望着离去的父女俩,还有团子热情的和他们挥手拜拜,胡晏摇头失笑, 转头就和孟不忍开起玩笑来,“咱们这位王爷,有了闺女倒还返璞归真了…” 居然也会这么傲娇的自夸起来,这般意气风发的样子,他们十余年相识,都未曾见过! 孟不忍收回远望的目光,嘴角勾着笑意,“那是小姐太好…” 下午的武场是在别苑的马场举行,崇州冬日太冷,除了需要上场比试的学子们,其余人都是隔窗而望, 吃饱了的团子哒哒也想跟着霍长明下场,却被发现了的老父亲拎住后脖颈, 姜寂臣:“手不疼了?” 姜安:“安安觉得还能再揍他一顿!” 没办法,谁让她真的很记仇呢~ 老父亲戳戳她的脑门,将团子拎到桌案上坐好,“长明会替你揍他的…” 今日午膳他还多吃了一碗,足以见决心! 团子撅嘴,“好叭~” 没办法,谁让她是她爹的小棉袄呢~ 武场比文场更让人热血沸腾,十几岁的少年郎在冬日里骑马射箭,身姿飒爽! 殇国向来重文,上场的少年有一些甚至都射不中靶子,大皇子苏宥齐虽然次次正中靶心找回些颜面,却也败给自己那双多情眼, 他的眼中没有锐利,反倒看狗都深情… 他下场时,有一侍女来寻,恰好被与姜寂臣并排而坐的胡晏瞧见, 老狐狸思索着,隔着桌案上的团子小声说道:“那侍女我瞧着面熟,似乎是南昭公主身边的…” 今年来南商贺岁的是南昭三公主,南昭王可曾说过他这位三公主成年了可是要送到南商后宫的, 如今这情况… 姜寂臣眉眼淡淡,眸子都不曾动过,“你闲着看公主侍女干嘛,喜欢?” 胡晏翻了个白眼,“你这爹当的,当着闺女的面什么都敢说!” 团子弱弱举爪,圆眼八卦,“所以,军师喜欢?” 胡晏闭了闭眼,有点自闭, 他就不该多操心这点事! 第83章 略略略 场上传来欢呼声,原是漠北公主中了靶心… 她在马背上,一身不同于南商的短裙飞扬,发间是翠绿色的宝石点缀,弯弓时眉眼明艳又张扬,像极了从草原而来的精灵, 那箭从她手中脱出,射中靶心的同时也射中了在场少年郎的心。 漠北是马背上的国家,他们拥有广阔的草原和强壮的战马,骑射个个都是顶好的, 他们是南商武场最强劲的对手… 团子捧着脸颊,圆眼中是对美女姐姐的喜爱, 她坚信自己长大以后肯定也是美女姐姐这样的! 骑射结束,不出意外的,甲等是漠北国,位列第二名的南商学子们一身干练骑装,与漠北的少年打成一片, 他们眼中没有狭隘的不满和失望,与漠北的人道着恭喜,甚至有几个少年还约着今夜一起去看灯, 王爷说过的,他们代表南商比试,要有大国之风范,输赢要争、也要认! 骑射之后,便是角力,霍长明站在场上扔了抽中的签子,笑得开怀, 这签子可是他花了白银从同窗手里换来的, 小少爷活动着手腕、脚腕,目光锁定同在场上的惹祸精,他与这人对视,笑得开怀, 在惹祸精的眼中,格外阴森… 霍长明甚至亲自去迎那位敲铜锣的武师,催着他快些动手说开始, 武师手下动作犹豫不决,慎重警告他,“点到为止!” 霍长明点点头,敷衍应道:“为止…为止…” 惹祸精:突然想投降怎么办… “铛~” “啊…啊!” “让你嘴欠!” 就你也敢在我娘面前大放厥词! “啊啊啊…” “让你欺负小二!” “让你欺负安安!” “啊啊啊…” 满场都是这人的惨叫声… 团子哎呦着用胖手捂上眼睛,悄咪咪用指缝去看,惊呼不断, 胡晏偏过头靠近姜安,用折扇去指场上惨烈的状况,故意调侃,“你前日打人,比长明还要凶,今日怎么还不敢看了,嗯?” 也不知道是谁,打架还咬人… 姜安放开胖手,义正言辞道:“安安自己又看不到~” 胡晏:“哼~歪理!” 团子:“略略略~” 最后霍长明是被两名武师拉开的,惹祸精是被担架抬下去的… 东离的人很气愤,陵武侯重重放下茶盏,凌冽的目光看向姜寂臣这边, “王爷,比试而已,点到为止,这小学子太过了些吧!” 姜寂臣懒懒掀着眼皮,骨节分明的手指向两名武师都摁不住的霍长明, “过分吗?” “和你弟弟角力的这位小学子是本王军中主将的儿子,也就是前日裕福楼老板娘的儿子,” “凭你弟弟前日在裕福楼门前做派,他便是再狠些,本王觉得也是正常…” “况且,技不如人,就安静些。你太吵,打扰本王看比试了。” 技不如人… 技不如人… 这四个字说的不仅是他那个惹祸精弟弟,还有他自己,三年前被姜寂臣斩下马是他的耻辱! 陵武侯到底没敢发作,只是愤然拂袖离场。 他的庶出继承爵位的身份本就在朝中被同僚诟病,若是在南商惹出任何乱子,等着自己的都是满折子的弹劾… 姜安看着她爹星星眼,挪挪小屁股靠近她爹,悄咪咪竖起根大拇指, 干得漂亮! 霍长明满头大汗爬上二楼,乖乖给姜寂臣见完礼,赶紧来向妹妹邀功, “安安妹妹!” 小少爷亮晶晶的眼睛盯上姜安,满眼写着:快夸我呀! 团子坐在桌案上,非常给面子的提供情绪价值,小手啪啪鼓掌,“哥哥真厉害!” 霍长明:欸嘿嘿~ 胡晏招他到自己身边,用帕子擦去霍长明头上的汗,“今日别苑人多眼杂,你就安生待在监院身边,莫要乱走!” “知道了,胡叔。” 武场一直到太阳西坠才决出胜负,在角力场上有了霍长明这位虎将之后的加持,南商险胜漠北, 场上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十几岁的少年们相拥在一起,脸上是发自内心的兴奋,是独属于他们的意气风发… 崇州今日与游街比试的传言长了腿一样传出去,霍长明与姜安的威名在一众文人学子众也算是响彻一段时间, 上元之后的十几日里,小少爷挨揍的次数都少了, 问就是,他的名声成功为裕福楼带来更多食客,霍夫人心情颇好~ 姜寂臣带着姜安回府时天早就黑下,她趴在老父亲肩头早就睡熟了, 王爷的手里还拎着闺女的兔子灯。 孙管家赶紧从主子手里接过,一路迎着人望小主子的院子走去, “老奴今日在府上都听说了,这大街小巷都在说小主子聪慧,是天上下来的仙童呢!” 没有谁不喜欢听自己的孩子被夸赞,就算是冷情的镇国王爷也弯了唇, 他压低声音,声线染上愉悦,借着夜色遮掩,一主一仆倒是边走边聊了起来, “阿安今日确是很厉害,本王也惊了一下。” “……” 次日晨起时,团子还未睡醒就收到了刺史府递的拜帖,巧的是东离的陵武侯也厚脸皮的递上拜帖,想要见见姜安, 准备再次启程前往京都的殇国大皇子也给镇国王府送来了礼物,同样是送给姜安的, 拜帖和礼物,王府的门房都接了下来, 不同的是刺史府的送到了摘星院,而陵武侯却是被姜寂臣吩咐直接送进了胡晏的院子, 府上不少小厮都看见这位侯爷气得七窍生烟的大步离开。 “唔…酿酿呀~” 睡醒的团子毫不知情这一早上王府有多热闹,在床上滚来滚去,用被子把自己缠成一只小虫子样, 见酿酿进来,团子瘪嘴,只留个脑袋瓜看她,“安安饿啦~” 酿酿:“早膳已经备好了,就在小厨房热着呢,奴婢让人给小姐端来。” “谢谢酿酿呀~” 吃早膳时,酿酿也将刺史府的拜帖和团子讲了, 姜安胖爪一挥,决定带着渊渊小可怜亲自上门, 毕竟昨日渊渊都没有去游街比试! 第84章 卖了都行 “渊渊呀~” 院门外团子踮着脚往里面看去,手中还拎着昨日带回府上的兔子灯, 她一身嫩粉色长袄,最外层的细纱用金丝线串了小宝石做装饰,身上斜挎着一个布包,可爱又贵气。 隐约听到声响的祈善渊放下手中的书册,从桌案后起身, 他边往外走边与祈生说着,“我好像听见安安在叫我…” 祈生正笨拙的一手针线一手布料,听到小公子的话也专注的并未抬头, “小公子可是想念安安小姐了?” “奴才听闻昨日上元节,安安小姐在比试场上很是出彩…” “渊渊呀~” “嘶…” 祈生手一抖,红色的血珠从指尖冒出来, “小公子,安安小姐…”好像真的来了… 他话说一半,就见屋中的门半开着,哪里还有自家公子的身影。 “安安,怎得不进来?” 祈善渊用自己温热的手温暖团子冻得有些红的脸颊, 姜安的笑就这么绽放在他的手心,她晃动手中的兔子灯, “安安来给渊渊送兔子灯呀,还要带渊渊出去玩~” 她用胖手拨动兔子灯的尾巴,只见这兔子灯恍若真的兔子一样前后摇摆,作出跳动的模样, “昨日上元你都没有出去玩,这只兔子可是安安挑了最好的送给你!” 祈善渊去看被塞到手中的兔子灯,它的眼睛红红,憨态可掬的样子还有几分像安安, 他用手小心呵护着这盏灯, 总归是几岁的小公子,纵使平日里再像大人模样,也是无所依靠的伪装, 他压下喉间酸涩,笑得眉眼弯弯,眼中有欢喜、有酸涩,“谢谢安安。” 姜安歪歪脑袋,漂亮的眼睛眯起来,“不客气呀~” “你快去回去放灯,我们出去玩呀~” 祈善渊:“好。” 刚巧二人带着侍卫出府时遇见了孙管家, 姜安嘿咻嘿咻上了马车,高举着手和他拜拜,“孙管家呀,记得告诉爹,安安出去玩啦!” 团子就站在马车边缘,看得孙管家是胆战心惊, “哎呦,我的小主子,你快进马车,外面多冷啊!” …… 直到马车的车轮咕噜咕噜转动出去好远,姜安都不确定孙管家真的听见自己前面说的话了吗? 刺史府上, 门房早就认识了姜安这只漂亮的团子,见到她亲切的好像是小财神爷来了一样,赶紧迎着进了正厅, “闻刺史呀~” 软萌萌的奶音先一步到了正厅,头发花白的刺史大人连忙起身, “哎呦,小姐怎么自己过来了…” “快去厨房拿些小孩子爱吃的零嘴…” 甚至连招待客人的茶盏都换成了温热的羊奶… 姜安小小一只走在前面,胖爪拉着渊渊的衣袖,单手叉腰站在那儿, “安安想出来玩呀,就自己来找你啦!” 听到团子的姜言姜语,刺史大人哈哈大笑,一把老身子骨还亲自将她抱上主位坐好, “那等下官与小姐说完荒田的事情,带你去府衙逛逛可好?” “府衙右院放着不少案卷,还有崇州的历年物志…” 团子抓上坠在肩头的毛球,圆眼去看祈善渊,显然是要问过他的意思, 小公子坐在太师椅上,脊背挺直,一双眼睛看向姜安时满是纵容和温和, “安安带我去哪里玩都好。” 全凭她做主, 在这位小公子的心里,就算她把自己卖了,他都不会有怨言。 姜安:“好的叭,刚好安安还没有见过府衙里面长什么样子~” 关于荒田的事情,刺史并没有将那些乱七八载的文书记录拿给团子看,而是全凭自己的记忆,将一些还存在的问题拎出来讲给她听, 还有晒粪这项工作,在胡晏非常舍己为人的付出下完成的很顺利! 姜安坐在椅子上不是很老实,两只脚丫心情不错时就会晃晃悠悠, 听着刺史说的这些事情,她抠抠知识储备不太够的脑袋壳, “剩下的事情就只能等到春天再继续咯…” “昨日安安和孟参将已经说好了,他回去会帮忙培育荒田所用的所有幼苗呀~” 刺史点点头,敛眉思索,如此那些流民这段时间要也可以为自己搭建能够遮风挡雨的住所了… “没有事情要说了吗?” 团子睁着圆乎乎的眼睛,里面塞满了星辰,亮晶晶的, “那我们去府衙吧!” 说着她咻的就跳下椅子,这一下可给咱们刺史大人惊了一下,生怕她摔着! “大人!” “大人!” 刺史怎么也算是这崇州的地方勋贵,府中的】下人不该有这般大呼小叫的行迹才对,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祈善渊向正厅外看去,只见来的人并不是府中下人,而是府衙的衙役,他单手持刀,还拉扯着一个脸生的男子,看穿衣打扮应该也是小吏, 闻守时蹙起眉,起身呵斥,“何事这么慌张?” “你不是驿站的驿长吗,驿站出事了?” 今日时各国使团启程离开崇州前往京都的日子,怎么最后一天还能出事?! 见那驿长在冬日里也是满头的汗水,神色慌张,迎上刺史的质问,腿一软就给跪了, 姜安噌噌几个小碎步挪到旁边,啃着手指专注吃瓜, 让她看看,怎么个事! 驿长这一跪,闻守时脸色更不好,宽袍袖子挥动,未着官袍却满身威压,“赶紧说,怎么回事!” 衙役先一步躬身行礼,“回刺史,方才有一百姓推着手推车来府衙击鼓,这人全身是血,车上还有一具尸体,说他是春杏楼一个小丫鬟的兄长,” “昨日夜里驿站有贵人差了人去春杏楼招妓,他妹妹也随同几位姑娘去了。” “可今日也不见妹妹回来,这人便去春杏楼寻人,老鸨支支吾吾不肯说,满口托词,他便又去了驿站,才知道昨日妹妹冲撞贵人,被打死了…” 这男子身体不好,家中除却小妹,再无亲人,他是在乱葬岗亲手将妹妹翻出来的, 小妹死的凄惨,身上没一块好肉,就连粗布衣服都没穿,哪里是乱棍打死,分明是被凌辱! 第85章 安安可不会欺负人嗷! 闻守时强压下心中的火气,用手去指那衙役,“你告诉本官,衙役所言是否属实,昨日驿站可有人招妓!” “又可有一个小丫鬟死在驿站!” 驿长匍匐在地,就连指尖都在颤抖,他爬着向前去抓刺史的袍子,“刺史,小人当真不知她死了啊!” “那漠北侍卫分明说送回春杏楼了啊!” “他还许了小丫鬟白银!” 衙役强忍着自己没有踹他一脚,额上青筋跳动,“秉刺史大人,那小丫鬟还不满十二岁!” “她不是春杏楼的姑娘,她只是在那儿混口饭吃,讨生活!” 白银买不了那男子的小妹的性命! “你身为驿站驿长,在驿站发生凶案,等本官审完此事,你便脱了这身衣服,滚去大牢!” “把他押上,去驿站!” 闻守时定了定心神,又让衙役将这驿长放开, “今日使团启程,你快回府衙,招了所有衙役将漠北使团给本官拦下,” “他们若是出了城,就去寻城门的守军!” “是,大人!” 轮到她了嘛? 姜安拍拍小胸脯,“安安可以帮忙呀!” 她对着正言招招手,“正言,你快飞,去找守城军不让他们出城!” 正言哭笑不得,想要告诉小姐,那叫轻功! “是。” “正律啊,你拎着这个人,咱们去驿站!” “衙役去府衙,把春什么楼的抓来,嗷~还有那个哥哥,都带去驿站!” 团子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安排好,还不忘回头拉上刺史大人的手往前拽, “走啊,走啊!” “诶…好。” 最后成功被姜安拐上二驾马车的刺史大人后知后觉, 他这个刺史,居然被安排了?! 姜安从小窗探出个脑袋瓜,瞪着那驿长,奶音吩咐正律,道:“不用管他,拴根绳子扔在马车后面!” “让他吹吹冷风,清醒一下!” “是!” 二驾马车在街上跑的飞快,马车后被绳子拉着的男人连哭都来不及,跟不上步子就只能是被生拖在满是小石子的冰冷地面, 可没有人同情他,昨日那小姑娘也不知有多害怕, 他若是早早寻了官府,而不是觉得给了白银就能息事, 或许那姑娘如今还活着… 驿站门口停靠着长长的车队,侍卫、随从还有使团官员,都在收整行李, 姜安到的时候,守城军先一步就到了,正言叫来的是附近巡查的队伍。 驿站大门、后门都被士兵把守, 这样大的动作也让准备开拔的使团队伍停下。 “大小姐…” 殇国大皇子苏宥齐上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漠北使团的,走了嘛?” 他与姜安同时出声, 苏宥齐愣怔一瞬,眸子茫然去看身侧的侍卫, 那侍卫摇摇头,“漠北的人还在院子里,他们善骑马,晚些走也不耽误时间…” 姜安踩着矮凳下了马车,“嗷,谢谢你呀~” 她去看驿站那扇紧闭的门,眯起眼睛,胖爪一指,“砸!” 正律领了命,拎着刀神色冰冷上前, “嘭”的一声, 刚从马车里冒出个脑袋的刺史大人捂上心脏, 他刚花钱修好的驿站啊!! 小祖宗啊,抓人就抓人,不用砸门啊! 那是自家的门啊!! 她这气势汹汹的样子让苏宥齐都后退了一步,这些队伍中有些人离着那间院子近的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却也只是眼含嘲讽的抱臂上观, 正律收回长腿,一阵风带走门砸下时荡起的灰尘,隐隐约约窥见门后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漠北公主?” 也不知是谁认出了她。 “呸!” 只见公主纤手攥紧了腰间的马鞭,一双美眸满是愤怒到极点迸发的杀意, 她立马锁定站在正中间的姜安,尖声喊道:“姜!安!” “嘭…” 回答她的是另一扇摇摇欲坠的门也砸下的声响。 她是漠北的公主,是她父王捧在手心的珍宝,整个漠北没有人敢这样对她! “哎呀~” 团子惊讶的捂上小嘴,心里的歉意好似一阵风,来得快去得快, 她身后有酿酿、渊渊还有正律守着, 姜安又上前几步,昂着头去看漂亮的公主,“虽然吓到你很对叭起,但是你还不能走噢~” 她胖爪挥了挥,站着的巡查士兵就上前,手中长矛倾斜,似乎只要姜安一声令下,他们就立马冲上去, 漠北公主眼中划过谨慎,直接卸下马鞭握在手心,厉声质问, “你凭什么不让本公主离开,本公主是使团的人,在南商能够行走自由,就算你是镇国王爷的嫡长女,也不能随意囚禁本公主!” 她手中长鞭散开,一人面对这么多士兵也是骄傲的扬起下巴, “你是要让南商与漠北开战吗!” 她漠北虽是小国,却也从不惧战! 团子摇摇脑袋瓜,非常镇定的伸出一根胖爪晃晃,“不是噢!” 只见她神色认真,“虽然我爹很厉害,可安安是好孩子,不会欺负人哒!” “不可以污蔑安安嗷~” 刺史撩着官袍上前一步,“漠北公主,崇州府衙有百姓击鼓鸣冤,指认漠北使团有人昨夜杀了一个姑娘,所以你们不能走…” “所以在本官查清之前,漠北使团的人不能离开崇州!” 公主蹙眉,身上凛然的气势却也落下,“本公主配合你们查案,若是漠北的人触犯南商律法,本公主亲自将人杀了赔罪!” “但若是漠北使团的人无错,到了京都,本公主定会在南商皇帝面前参你们个罪名!” 说完,她对姜安冷哼一声,先一步回了驿站内。 姜安与刺史随后跟上,正言、正律将准备一同进驿站的他国使团拦下, 正律:“诸位官员还是尽快赶路吧。” 不管事情结果如何,他们南商身为东道主,断没有让别国在这件事情中传出任何有关两国流言的可能! “那仁!” “公主有何吩咐?” 她飒爽转身时墨发飘扬,一双美眸永远带上高傲,坐在主位上, “给本公主将使团所有人全都叫来!” 那仁看了一眼随后而至的姜安他们,敛下眼中思绪,“是。” 第86章 你于我而言,也是庶民 团子嘿咻爬上主位,她与公主间隔着一张小几, 姜安胖爪撑住脸颊,向门外看去。 衙役怎么走的这么慢呀… “诶…官差大爷,你别推我呀,这事儿真和我没关系…” “我还赔了钱呢!” 打扮花枝招展的老鸨和昨夜来这驿站的几位姑娘都被衙役带来, 那几位姑娘穿着素净,脸上、腕间都有些青紫的伤痕, 后面还有两名衙役架着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男子,他气息微弱,眼神溃散,干到起皮的嘴还在喃喃什么。 “刺…刺史大人…” “求您给草民做主啊,小妹…小妹她…” 白发苍苍的老者握上这男子的手,将人安置在椅子上,声音沉沉, “你放心,若你小妹当真是被漠北使团的人杀害,只要他们还在崇州,本官就管得!” “公主,人都带到了…” 那仁躬身行礼,脚尖微动后又走至她身侧说了什么, 团子支楞起上半身也没听见,只是觉得这位漠北公主好像更生气了… “嘭!” 她手中长鞭扔到小几上,厉声唤了一个人名,“格日勒赫!” 被叫了名字的男人横了一眼那仁整个狗腿子,暗骂一声却还是站出来乖乖给公主行礼, 那老鸨似乎也明白刺史大人想要彻查此案的决心,赶紧反手怼了几位姑娘一下,声音急促又带着些许讨好, “赶紧认认,昨日是不是他招了你们来驿站!” 姑娘们看了这人一眼,又非常快的低下头,战战兢兢的样子怕极了他, 有一个姑娘美眸噙着泪,抖着手指向格日勒赫, “是他,就是他…” 她双腿软下,期期艾艾跪下,脸色苍白的诉说起昨日之事,“小杏子是我的小丫鬟,我只是想着她需要钱,就想带她来驿站,” “一个小丫鬟,我们这几个姐妹若是伺候着贵人高兴,他也能赏些银钱给小杏子…” “可谁曾想,他偏要小杏子去伺候,我们不肯,他便让侍卫打人,还将…将我们赏给了随从,” “小杏子就在屋里,大人…我们没有办法…我们救不了她…” 这个世道便是如此,就算是乡绅,也敢草菅人命,他们这些苦命人的命,在他们眼中甚至比不得那讨喜的宠物! 姜安睁着圆眼去看那姑娘滴滴掉落的眼泪,耳边充斥着的是姑娘与失去小妹那男子的哭声, 心脏似乎在闷闷的难受。 忽地,耳边所有声音都弱了几分, 她撞上祈善渊永远温和的眼睛,他好像在说, “安安不必去听…” 安安只管开心过着自己的生活… 她身边所有人会为她建造最坚固、最漂亮的堡垒! 闻守时也觉得这么小的团子不该为这样的事情烦心, 这件事人证都在,只是对方的身份有些难办,他担心一会儿场面不好看,再伤到团子。 他叹息一声,走到姜安身边, “小姐,让这位小公子带着您在附近转转可好?” 团子的手抓上渊渊捂着自己耳朵的手,圆眼透亮又干净, 她歪歪头,扫过在场所有人, 她看见的是漠北公主眼底的漠然,是姑娘们的凄苦,是杀人者的不为所动与狡辩。 “安安可以呀~” 她去看还在强词夺理的格日勒赫, 这人说,他不知小杏子不是春杏楼的姑娘,他以为她只是个卖身的姑娘,用了便用了, 杀了,他也赔给春杏楼钱了, 他没罪。 “漠北公主呀…” “干嘛!” 团子嘿嘿一笑,也不恼她的语气不好,只是指着格日勒赫, “他很厉害吗?” “他爹很厉害吗?” 问这个干嘛? 漠北公主去看自己手上染着的豆蔻,“格日勒赫的父亲有自己的领地,养着三万骑兵,是我父王手下的强将!” “嗷~” 团子又去看格日勒赫,端的可可爱爱,“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他面对这个四岁奶娃子完全不敢用面对那些姑娘时轻蔑的眼神, “我在上元武场见过你,你是镇国王府的大小姐。” 姜安点点脑袋瓜,啪唧一拍手掌,“答对啦~” 在场众人有些看不懂这位大小姐的意图,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原本还在哭的姑娘们此刻都噤了声, 格日勒赫扯扯嘴角,他是不是应该笑一下附和? “所以…” 团子笑眯眯的,圆眼划过冷然,“我爹有五十万大军,你爹只有三万,” “那是不是今日我杀了你,也如你杀小杏子一般?” 你于我而言,同样是匍匐脚底的庶民! 这话从四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让人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们再看姜安时,眼中有了如同对待她父亲一般的恐惧。 格日勒赫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反驳,却在此刻体会到了权势的压迫, 他不是娇蛮的漠北公主,他的脑子还算清醒, 如今南商、东离等四国鼎立,不到死局无人会打破这种默认的平衡,作为苍漠附属的漠北更不敢招惹南商这位镇国王爷, 可整个崇州都在告诉他,这位活阎王有多宠他的女儿… 他可以混账,但他不能毁了他的家族、他的国家! 漠北公主眼中泛起兴趣,纤手敲了敲小几,美眸瞥了眼姜安, “要杀也轮不到你来杀,本公主才是漠北的公主!” 她不将庶民放在眼中,她娇蛮,这些都是她的血脉给予她的,她就是漠北的公主, 她的骨子都该是骄傲的! 可这不证明她可以容忍格日勒赫这样一个混账的存在,这两者并不相冲。 公主轻点下巴,态度随意的招来那仁,“格日勒赫连同他身边的侍卫、随从,都杀了吧,格日勒赫的尸身派人运回漠北。” 漠北崇尚强者,强者有绝对的话语权, 再说了,借着格日勒赫的名头,她父王说不定还能将他父亲手中的三万骑兵收入囊中。 格日勒赫倒退数步,那样子就是准备要逃,他恶狠狠瞪着那仁,“你一个奴隶,你敢!” “嚓”的声音, 是弯刀出鞘。 漠北公主咻的抬起眼睛,声音带着警告,“那仁!” 可已经晚了… 姜安的鼻尖沾上血腥味道,耳边还有姑娘们几乎冲破房顶的尖叫声, 可她却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鼻尖的血腥味被熟悉的熏香味覆盖,还能感受到胸膛的振动, “放肆!” “你敢在本王的女儿面前杀人!” 污了阿安的眼睛! 姜寂臣怀里抱着粉嫩的团子,大掌扣在她的后脑,一身肃杀站在堂厅主位, “姜四!” 第87章 不和爹好了! “姜四!” 白日耀眼的阳光从那扇还未来得及阖上的门洒进屋中,照射在格日勒赫大睁得眼睛以及他身下鲜红的血之上, 黑色的影子如同出鞘的利剑再次破开这扇门,他被黑布覆盖的脸上一双眸子狠厉,在主子的唤声中出现,如同脱笼而出的野兽 银色的刀光宛如一道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那仁门面。 那仁的瞳孔在瞬间骤缩,心脏咚咚跳动,他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用弯刀抵在面前,挡住这致命的一击, 姜四压刀下劈,刀光闪烁之处,那仁的武器仿佛豆腐一般被一斩为二! 那仁猛地抬眸,握住弯刀抵抗的双手虎口处渗出鲜血,姜四的刀被他顺势收到身后,右拳蜷起,攻势之时有破空声响,冲向那仁胸膛, 只听得堂厅“嘭”的巨响,是那仁倒飞而出砸坏漠北公主所坐的椅子发出的声音, 他倒在木屑堆里,口中鲜血涌出,生死不知,而迅速闪身离开座位的公主在姜寂臣的威压下,不复她的娇蛮,连一声质问都不敢出口,白着小脸站在一侧,美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慌乱。 完成任务的姜四并未在堂厅停留,闪身又如影子般离开, 堂厅中血腥味扩散的很快,一众人在这样突如其来的情况中呆愣住, 失去小妹的男子死死看向格日勒赫死不瞑目的尸体,本就是强弩之末的他双眼阖上,从椅子上滑落而下… 闻刺史藏在宽袖中的手小幅度摆动,眼神示意手下衙役赶紧将人带下去医治, 而姜寂臣怀里的团子也艰难抽出一只胖爪,糊在她爹的下巴上,奶音闷闷的, “爹~” “安安什么都没看见呀~” “不怕哈!” 明明自己还是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团子,却总是想用自己的小手笨拙的去安抚别人, 别人对她好,她便千倍百倍对他人好,就是一个傻乎乎的团子! 满身杀意的王爷被闺女胖爪这两下安抚好,狭长的眸子中盛满了对姜安的宠爱和疼惜, 他去捏团子脑袋上的毛球,“爹带你回家,这里就交给闻大人,好不好?” 生怕闺女不乐意,姜寂臣又连忙补了一句,“今日,孙管家让厨房做了鲜鱼。” 团子的脸紧贴着她爹衣袍的布料,脸颊上的揉揉都挤出来了,她睁着圆眼笑得开心又满足,在外面的两只脚丫晃呀晃, “好呀,好呀~” 走的时候,姜寂臣步子停留一瞬,高大的身影站在阳光中,背过身去看漠北公主时,整张脸藏在暗处,纵使艳阳高照也暖不了他冰冷的戾气, “漠北公主,本王觉得不听话的奴隶没有存在的必要,你觉得呢?” 上挑的尾音充满危险,逼得娇蛮公主倒退一步, 若是她能看见自己的样子,那眸子里的惧意几乎将自己淹没, 那仁是她儿时就跟在身边的奴隶… “好…”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姜寂臣大步离开驿站,祈善渊跟在身后走的慢些,还能听见堂厅中正律抽刀的声响… 小公子步伐坚定,目光追随面前高大的身影而去, 他不为姜寂臣的狠厉感到惧怕,相反他敬佩这样的镇国王爷,这有这样的王爷才能让自己相信,有朝一日他当真会帮自己扳倒南地的勋贵! 姜安悄咪咪将脑袋从她爹大氅里钻出来,昂起小脸眼巴巴去看, 老父亲嘴角带笑,哪里还有刚才的煞神模样,手指戳戳团子的脸颊,“吓到了?” 姜安摇摇脑袋,圆眼干净,“那个没了妹妹的大哥哥很可怜…姐姐们也很可怜,” 她瘪着嘴,目光所及已经看不见堂厅里的景象,“安安是不是又给爹惹麻烦了…” “没有。” “阿安做的很好,小小年纪就能明辨是非、知道对错…” 姜寂臣掂了掂怀中一日重过一日的团子,语气亲昵又带着点小骄傲,“本王的女儿,又乖又懂事,才不会惹麻烦。” “阿安要记得,你手中的刀刃要对准强者,所求、所做不求人人敬仰,但求问心无愧!” “阿安今日就做的很好,所以奖励阿安今日晚膳再添一道排骨可好?” “好欸!” 团子八爪鱼一样扒在她爹身上,探出个脑袋瓜去看跟在后面的祈善渊。圆眼亮亮的,很是明媚, “渊渊,今日晚膳有排骨吃呀!” 老父亲按住闺女乱动的脑袋,一只手护着她,上了马车,“好了,莫要乱动…” “嗷~” 就在祈善渊还在迟疑要不要上马车时,没关的车门里探出个团子脑袋,胖爪招呼着他, “渊渊快上来呀,回家啦~” 唇红齿白的小公子脸上绽放笑意,温声回道:“好。” 回家。 之后的几天都很平静,停留在崇州的使者团也都继续踏上去往京都的路, 因为格日勒赫已经死了,这案件也就这么结案,失去小妹的男子还是没能挺过来,因为家中再无亲人,下葬这些身后事是漠北公主出银钱,府衙代为操办的, 那日,年老的刺史站在两个新的小土包前,抬头去看随风而动的白幡, 凶手偿了命,算是公正了吗? 上元过后几天,姜团子泪眼朦胧扒着王府大门,瘪着嘴的样子好不可怜, “为什么上学堂要起这么早啊…” “安安还是个孩子,睡不饱会长不高的!” 身后,老父亲大掌揉揉太阳穴,这动作挡住了他嘴边的笑意, 只见王爷一根手指勾着闺女身上背着的布包,“阿安乖,上学堂要迟到了!” 祈善渊适时又补了一句,“迟到,夫子会罚安安抄书的。” 抄书成了压垮团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委屈巴巴往马车的方向挪了几步,去看孙管家, “孙管家呀,安安不在家,你要照顾好王府呀~” 孙管家慈眉善目笑着,眼中都是宠溺,“奴才听小主子,一定照顾好王府!” 姜安还想挣扎一下,试探着往孙管家那边靠近,“其实…安安也可以帮忙…诶?” 老父亲将人捞进怀里,放在肩上扛着,拍拍闺女的小屁股, 小鬼头! “阿安就乖乖去学堂吧!” 团子撅嘴,脚丫乱蹬,“哼,不和爹好了!” “也不和渊渊好了!” 祈善渊(桑心版):为什么… 第88章 是谁翘课? “夫子好呀~” 火红的团子站在祈善渊身旁乖巧躬腰行了个学生礼,看起来憨态可掬。 老夫子放下书卷对她招招手,“安安,过来…” 姜安走到她的独属小座位坐下,只见小桌案上摆着一套崭新的学子服,以及三本厚厚的书籍, 书籍很旧,却能看出它的主人很爱惜它们,随便翻开一页,上面都有密密麻麻的注释, 老夫子将一块饴糖放在小学生的手心,他知道团子喜欢睡懒觉,专门买来这饴糖哄孩子的, 他絮着的山羊胡随弯起来的嘴角抖了抖,在姜安最快乐的时候说道:“从今日起,安安就要开始学这几本书了!” 团子剥糖纸的动作一顿,傻愣愣去看自己的桌案,“诶?” 这颗糖的代价这么大嘛? 安安眨眨圆眼,尾音不情愿的拉得老长,“好吧~” 她嗷呜一口吃掉饴糖,小脑袋瓜想的可清楚,吃糖要学,不吃糖也要学, 欸嘿,她还赚到一颗饴糖呢, 我可真是个大聪明~ 见小学生吃的开心,老夫子笑得心满意足,连带着对那些小萝卜头们都和善不少。 …… “好了,诸位学子们休息吧,一炷香后回到堂上即可。” 老夫子如同天籁的声音终于在姜安小脑壳乱七八糟时响起, 她就差热泪盈眶的抬起脑袋,胖爪下还压着书卷… 老夫子缓慢起身离开堂上,底下的学子们才欢呼着站起身, 团子瘪着嘴扭过头去看祈善渊他们,好生委屈的样子, “渊渊…” 她动动小短腿,都麻掉了! 祈善渊赶紧走到安安身边,跪坐在她旁边,尚显瘦弱的手轻轻抓住脚腕活动, “安安起来去廊下走走…” 李星桑与霍长明并肩走过来,递给他一方帕子,去擦姜安手上不小心沾上的墨迹。 廊下, “哥哥,你扶住安安呀…” “不然可要破相啦!” 姜安脚踩在栏杆上,整只团子伸展开去抓廊下挂着的冰柱,五根手指头努力极了! 双臂将妹妹圈在怀里护着的霍长明闷闷应声,“放心,我力气大,肯定不会摔了妹妹!” 而李星桑与祈善渊就站在一边,小脸上满是不赞同, “安安,要不还是让长明去抓吧!” 团子踮着脚,圆眼亮晶晶的,在阳光下和挂着的冰柱一样剔透明亮, “不要,安安可以!” “呀,抓到啦!” 她活力满满,将手中攥着的冰柱展示给祈善渊他们看,圆眼眯着笑得开怀, 哄惯了自家妹妹的李星桑立马捧场,开口便是夸赞的话。 小少爷将自己妹妹平稳放在地面,不满他抢了自己的话,用手去揉妹妹的脑袋,企图让妹妹注意自己, 他的语气透着点小骄傲,“等下了学,我带安安妹妹去看松湖的冰灯!” “比这个冰柱还要好看!” “冰灯?” “崇州每年都会从松湖面上采冰,运往南地,剩下的冰料会被制成冰灯,这种样子的都有,” “有手巧的匠人还能将灯做成兔子形状的…” 往年冰灯都是在上元那天展示的,但今年的湖面采冰晚了几日,所以这冰灯自然也晚了几天才出, 李星桑也点点头,“大户会出钱雇佣匠人雕刻,展示在自家店面前,我爹今年也雇了一位,” “听我爹说,今日正是匠人雕刻的日子…” 冰灯啊,还有兔子样式的! 团子的胖爪被冰的通红,她看看自己手里的冰柱突然就不香了… 她拉拉霍长明的袖子,眼睛亮亮的,“我们去看采冰吧,” “安安还没有看过呀…” 李星桑:! “学堂还未下学,安安可不能学长明逃课!” 霍长明听着这大实话可不乐意,挺起小胸膛,梗着脖子瞪他这个揭底的同窗, “我怎么了!” “我…我…” 我不就是那么几次嘛,还不是夫子念的他实在头疼… 越说,他的声音越低。 就在他们两个吵吵的时候,团子已经开始思考要从哪里翻墙了,她抠抠脑壳,胖爪比量着墙的高度,以及他们这几个小土豆的高度, 思考一会儿后,还是哒哒出了这无尘院,去寻她的亲亲侍女。 祈善渊对着耳边吵闹的李星桑和霍长明摇摇头,转身跟上快要走远的团子, “安安等等我…” 边走,姜安还在头头是道的与渊渊分析,就听得她嘀嘀咕咕说道:“夫子教的安安都记下来了,他不会罚安安的吧…” “你说,夫子要是罚我,我去把爹叫来行不行?” 过了一会儿,她又晃晃脑袋,“不行,不行…” “爹来了,肯定也会罚安安!” 不管了,这采冰先看了再说! “酿酿啊~” “小姐怎么出来了?” 一旁的正言扔了手中的草茎,站起身来, 姜安嘿嘿一笑,昂起脑袋,“安安想去看采冰呀!” “噢~” 他了然点头,今日好像确实是松湖采冰的日子,可是… 正言眼中闪过揶揄,弯下身去看自家大小姐,故作苦恼说道:“哎呀,可是小姐还没有下学啊,啧啧…” “今日是看不到咯,这采冰一年可就一次呀~” 正律横了一眼他这个倒霉弟弟,手中的刀并未出鞘,压向弟弟的脖颈, “和小姐好好说话!” “诶…诶!哥!” 团子重重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 始终一脸平静的酿酿伸出素手去牵小姐,声音柔和,“小姐想去看,奴婢便带您去,” “但要和夫子告假,不然他会担心小姐。” 姜安一个熊抱扑向酿酿,小屁股一拱一拱的,可开心的样子, “安安最喜欢酿酿啦~” 酿酿眼底一片柔和,不善言辞的她在心底默默说着, 她也最喜欢这个小太阳… “还有我们啊!” 霍长明几乎是扛着李星桑过来的,虎头虎脑的小少爷委屈巴巴, “安安妹妹怎么不等我啊!” “呀!” 团子眼睛一转,赶紧岔开话题,她胖手一指,“那就让正言去向夫子告假吧!” 正在呲牙咧嘴揉脖颈的正言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小姐,我不是你最喜欢的侍卫了嘛…” 团子撅嘴,哼,谁让你刚才调侃我! 安安可记仇了! 霍长明憨憨一笑,“那就谢谢正言侍卫啦!” “嗷,他叫李星桑,正言侍卫不要忘了啊!” 李星桑扯过自己的袖子,正太脸绷着,低声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去了!” “啊,你不去嘛?” 面对安安的一双圆眼,李星桑嘴巴动了动, “去…” 第89章 张伯 偏厅里,老夫子抚着山羊须与站在下首的正言无声对峙, 正言紧张到咽口水,心里的小人早就泪流满面, 谁懂啊,他真的很害怕夫子啊! 好半晌,老夫子才幽幽开口,“有王府侍卫跟随,老夫也不必忧心他们的安危,你这侍卫也就去寻王爷吧…” 安安不在学堂,总还是要告知姜寂臣的,不然他来学堂接闺女下学,可就要扑个空了! 正言松了一口气,抱拳行礼后跑的可快,眨眼的功夫就出了这偏厅。 老夫子见状摇头失笑,这侍卫的样子还真是随了安安那个小主子的样子啊! 他拿起书卷,背着手往堂上走去, 其他几人跟着安安胡闹也就算了,这霍长明书都没背下来,就又跑出去玩,且看他明天来学堂的! 老夫子此刻默默在心里记上一笔! “阿秋!” 小少爷揉揉鼻子,满眼兴奋的去看湖面上正在采冰的匠人们, 松湖很大,一眼望去都是被白雪所覆盖的湖面,连接着远处的天际… 而松湖别苑就坐落在这样飘渺的湖面边上,独一个宅子,在这样的风景中格外有意境, 正律向匠人们亮明身份,并给了银钱,让他们陪伴小姐在湖面上行走, 这些匠人对这片湖面非常熟悉,知道哪里能够走人,哪里不能靠近,有他们在,小姐的安危也有保障。 团子是最后一个下马车,她身上又裹上一件厚厚的月白披风,胖爪上还揣着汤婆子, “哇~” 她踮起脚去看这样漂亮的湖景,小嘴张着,哈气遮上发光的圆眼, 姜安一手拉过渊渊,还不忘回头招呼着霍长明和李星桑,“快走呀~” “酿酿,快跟上安安呀!” 离着近了,姜安也将采冰看的更加仔细, 身侧随行的两名匠人也是胆子大的,滔滔不绝向这位小贵人介绍采冰的流程, 湖面的温度比在岸边还要低,匠人们长时间待在冰面上,穿着都很厚实,手中拿着锯和冰钎, 锯子很大,两名匠人共同操作,是用来切割冰块的;冰钎则用于将冰块从湖面上撬起来。 整块的冰块用木头往岸边运,这是送往南地的;那些碎掉的冰块则放置在另一边,由擅长雕刻的匠人选走,用于雕刻冰灯, 团子用手去触碰与她一齐高的大冰块,有些幸运的,那冰块中还封存着湖中的鱼虾… “张伯?” 霍长明兴奋的举起手摇晃, 姜安从他的方向看去,只见有几位熟悉的人正在用绳子套牢冰块,转过身拖着冰块在湖面上艰难前行, 是长明村的张伯他们呀! 安安脸上的梨涡绽放,挥动小胖爪跑向他们,奶音黏黏糊糊的喊着,“张伯呀~” 听到声响的张伯停下脚步,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哎哟,小姐!” 为了防止在湖面上冻伤,他的脸用粗布围着,露出来的眼睛笑起来时有很多皱纹, 张伯拍拍身上的灰尘,离着这团子近了些,如同长辈般向她展露自己的善意, “多日不见,小姐长高不少…” “怎得跑到这湖面上来了,这里太冷了!” 姜安嘿嘿笑着,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小帕子递给张伯, “安安没有见过采冰呀~” 霍长明:“张伯,你们是来做冰灯啊?” 张伯点头,“霍夫人请了咱们来给裕福楼做几盏冰灯…” 崇州府擅长雕刻冰灯的能人很多,裕福楼之所以请他们这些长明村的老兵,无非就是想给他们添些收入… 团子看了看那么粗的绳子和这么大一块冰块,作状就要撸袖子, 她的脸颊鼓鼓,斗志满满的样子,“安安来帮忙!”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 张伯赶紧将人拦下,小心擦去安安手上沾着的冰屑, “小姐放心,这几块冰,我们几个还拽的动!” “您就在后面跟着,等到了岸边,标下给您做兔子灯,好不好?” “那好叭~” 团子乖乖点脑袋,实则在张伯拽着绳子往前走的时候,在后面暗戳戳推冰块, 霍长明瞅瞅妹妹冻红的小手,赶紧将人抱着放回酿酿身边, 他卷起袖子,“妹妹你待着,哥去推!” 其实,这么大的冰块,他们在后面推动那几下的作用根本就是微乎其微, 李星桑捂脸,真的不想承认这是自己同窗,太憨了! 最后,团子蹲在岸边守着做好的兔子灯,从背影看去, 一只冰雕的兔子,一只月白色的团子~ 霍长明还在围着张伯转圈,小少爷比划着,自己要一只这么…这么大的大老虎! 张伯笑着应下,开玩笑道:“好好好,少东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霍长明:欸嘿,大老虎! 李星桑靠近了替团子捧汤婆子的祈善渊,小声咬耳朵, “你觉不觉得,霍长明越来越像安安了?” 岸边的阳光很刺眼,照耀着湖面的冰像极了水晶的样子, 祈善渊半眯起眼睛去看霍长明脸上的笑意,声音很轻, “挺好的。” “渊渊呀~” 听着安安的唤声,祈善渊笑出声来, 好像每次他觉得难过的时候总能听见这声‘渊渊’,将他从深渊里拉出来… “怎么了,安安。” 团子捧着脸,“我们把这兔子灯带回家好不好呀~” “就放在院子门口,你一只,安安一只!” “好~” 团子笑着起身,哒哒跑向张伯那里, “张伯啊,安安还要一只小兔叽呀!” “啊,安安要两只呀,李星桑还没有小兔子啊!” 霍长明一瞪眼睛,怎么他们都有,就他没有是吧, 他继续围着张伯,“啊…我也要小兔子!!” 张伯手里拿着工具,面上虽无奈,眼底却满是笑意, 看着扯着自己衣服的两小只,他这也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含饴弄孙, “好,都有,张伯都给你们做!” 第90章 吃面面,睡觉觉 张伯全神贯注的用工具雕刻时,团子也乖巧的没有打扰,她看了一会儿就被着岸边其他有趣的东西吸引, 足足玩了一个时辰之后,酿酿才将人抱回到马车上, 姜安的小手已经冻得红彤彤,小脸也是红红一片,怀里还鼓鼓揣着不少形状奇怪的石子, 她依旧兴致勃勃的样子,头上的小啾啾都散了一个也浑然不知, “小姐,不可再出去了,会风寒的。” 团子摸摸怀里的战利品,又看看渊渊小心护着的两只冰兔子,乖巧点头, “安安知道啦~” 索性王府的二驾马车足够大,将两侧的小窗打开,马车里燃上炭火,几个娃娃围炉煮茶也不失是一件趣事, 飘渺犹如仙境的湖面,隐匿其中的别苑,以及岸边停着的马车,车中还有孩童欢快的声音传来, 一片岁月静好… 只不过安安这炉里能煮的就只有香甜的羊奶了~ 雕冰是一件极其耗时的事情,直到太阳有西坠之势时一只足有一人高的虎才成型, 那虎作出前扑的姿势,半张着虎口,初见一眼,耳边似乎还有它的虎啸声… 因着天也快黑下来,这只冰虎立马被裕福楼来人运了回去, 见是楼中的小管事,霍长明抱着安安妹妹缩在马车里说什么都不肯下去, 离着她最近的姜安只听得他一个人嘀嘀咕咕,“这要是让娘知道我又逃学,厨房里的烧火棍又要换新的了!” “哎…爹在军营,今晚也不回来啊!” 团子两条小短腿摆烂一样晃啊晃,圆眼眨巴眨巴,在心里小声巴巴:要是霍将军在家,按照他那么怕姨姨的样子,也只可能是混合双打吧~ “小姐!” 张伯带着身后几名残兵走到马车小窗前,他变戏法似的张开手心,是一只小小的冰兔子,还叼着半根胡萝卜,模样可爱, “呀!” 姜安像小泥鳅一样从霍长明怀里钻出来,整只团子趴在小窗边, 她两只胖爪捧过小兔子,露出大大的笑容,“谢谢张伯呀!” 张伯的睫毛上还挂着冰晶,“小姐若是喜欢,张伯还给您做!” “只是今日天色晚了,我也该带着他们回长明村,小姐也早些回府,省得元帅担忧。” 回长明村啊~ 姜安歪歪脑袋,一只胖手偷偷去摸早就空空如也的小肚子, “安安可以带小伙伴和张伯一起回长明村嘛?” 她嘿嘿一笑,似乎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安安想念长明村的面面啦~” “嗷,还有小木马…嗯…” 听着她如数家珍一般,张伯心里、眼里就剩下这个乖团子了,他连连应着, “好,张伯回去就给小姐做!” 马车里团子抱着小冰兔子蹦蹦哒哒,圆眼弯成月牙,去和霍长明他们分享喜悦, “有面面吃啦~” 霍长明也站起身,笑容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不用回家挨揍啦! 他看样子还想学安安妹妹的样子欢呼蹦跶,却被李星桑眼疾手快的摁下, “就你这体格,外面的马儿还受不住了!” 小少爷瞪眼,你骂的可真脏啊! 最后,在安安单方面达成一致的情况下,二驾马车缓缓向着出城的方向而去, 赶车的正律听着马车里的欢声笑语,嘴边挂着无奈的笑容,他去看西边坠落山后的夕阳, 小姐啊,你是真把府里的老父亲给忘得干净啊! 还有他那个倒霉的弟弟,这个时候还在府门口等着他的小姐回家呢吧~ 啧啧啧… 李星桑到了自家府门口便下了马车,毕竟出府城这件事他并未提前告知父母, 担心他们为自己忧心,小正太还是选择乖乖回家安抚自己的老母亲和妹妹, “李星桑拜拜呀~” 团子咻的钻出小窗,胖爪撑着窗沿,笑容在橙色的夕阳中更加温暖, 小少年提着一盏冰兔子灯,转过身与她挥手再见, 恰好此时府中有一妇人急匆匆跨出府门,身后的老嬷嬷怀中还抱着与团子差不多大的女娃娃, 那娃娃手中攥着个拨浪鼓,见到自家哥哥眼睛都亮了,伸出小手就想要哥哥抱抱, 口中哥哥、哥哥不停,软糯的嗓音几乎化开门前的积雪… “星桑…” “你这孩子去哪了,娘去学堂接你,老夫子说你与同窗出去玩了?” “娘,你快看,这冰兔子可爱不,妹妹一定喜欢,” “是不是啊,星鸾~” “……” 马车再次行驶,将交谈声甩到身后, 姜安再次被酿酿拔萝卜一样放置在软垫上,她还比划着说,看见了李星桑的妹妹, 霍长明仰起头,鼻孔出气,“哼,肯定没有安安妹妹好看!” “你说是不是啊,渊渊。” 祈善渊整个人僵了一下,耳垂也不知是不是冻得,红红的, 他恼羞成怒,“你干嘛这么叫我!” 憨憨的小少爷一副理所当然(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安安妹妹就是这么叫你的啊!” 他困惑的抓抓后脑勺,“我不能这么喊你吗?” “这样显着亲近嘛,是不是渊渊~” 祈善渊(惊恐):闭嘴! 不明所以但是就是觉得好笑的团子在一旁咯咯直笑,幸灾乐祸下一个不稳直接双脚朝天栽进酿酿的怀里, 就如小乌龟被掀了壳,好半晌都没起来身。 “哈哈哈哈…” 听着耳边丝毫不掩饰的笑声,团子蜷起小拳头,挥动着威胁,“不许笑!” “咬你嗷!” 到了长明村后,姜安他们的到来引来村民们的欢呼,团子几乎是在这些叔叔伯伯的簇拥下走进张伯家中,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的身边就堆满了村民们能找到的所有好吃的、好玩的, 当然也有她心心念念的面面。 就连祈善渊的周围都被这些善意包围, 张伯端着一碗大大的面放在他面前,宽厚的手掌轻轻放在祈善渊的头顶,如同长辈般细心关怀, “你这娃娃太瘦了,多吃点!” 小公子眉眼笑着,一手拿着筷子,眨着眼睛去感受这种久违的长辈喜爱, 好半晌,他才轻轻道谢, “谢谢张伯…” 从外面传完信归来的酿酿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肚子圆滚滚的小姐,她的嘴边还有没擦干净的油渍, 小嘴亮亮的,笑得如同吃饱了食的小兽,半眯着眼睛就要睡下… 她从怀中拿出一颗山楂丸哄着再也吃不下一点的团子在嘴里嚼嚼嚼,就连一旁的祈善渊都被顺手塞了一颗, 毕竟他也没少吃! 屋中的炭火很足,马车上套着的两匹精马也都喂上了草料和黄豆, 姜寂臣带人策马而来时,团子屹然将张伯家当成自己家,整只团子被暖暖的炭火烘着,在酿酿怀里摊成姜饼子。 第91章 神兽归笼咯~ 一身玄色大氅的姜寂臣翻身下马,肩上一只苍鹰展翅飞向黑夜的空中,一声鹰啼后消失不见, 姜寂臣饲养的鹰有百里追踪的本领,酿酿就是这样给镇国王府传信… “主帅…” 张伯从屋中出来,抱拳向他见礼, “嗯。” 一同来的霍朗大踏步上前,他眉间带笑询问出声,“张伯,我家那混小子没给你惹麻烦吧?” 张伯看了看主帅的脸,见他并无异样,才松下心神来,拍了拍霍朗穿着甲胄的肩膀, “长明是个男孩儿,好动一些正常…” “今日他还嚷着要帮我劈柴呢!” 姜寂臣狭长的眸子去看屋中明亮的灯火,身穿大氅的他比张伯要高出很多来, 他微低着头,声音低哑,“麻烦张伯照顾他们了。” 张伯:“主帅言重,这几个娃娃都是好孩子,有他们陪着,我们这些老兵心里也欢喜。” “快进屋子吧…” 进了屋,老父亲一眼就锁定在摊成饼子的闺女身上, 姜安闭着眼睛睡得沉,脸上的肉肉挤出来一小块,长长的睫毛乖顺垂下,头上的小啾啾有些散乱,足以见得她这一天有多快乐, 旁边霍长明压在靠着墙睡着的祈善渊身上,脖子上的金锁也掉了出来,睡得鼾声响起, 可以说这间屋子被他们这三个豪迈的睡姿睡得乱七八糟… 姜寂臣眼神示意酿酿不必开口,省得吵醒这几个娃娃, 他靠近了闺女,心中一天寻不见人影的淡淡怒气也早就在看见团子的的一刻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伸出手捏捏姜安的小鼻子,心里默默教训着, 才四岁,就会逃学了是吧! 霍朗一进屋子,嘿的笑出声,直接一手一个扛起他儿子和祈善渊,还掂了掂, “臭小子,还挺聪明啊,” “逃了学跑来长明村。” 今日他就只能和自己回军营了,等明日自家夫人的气也该消了大半,这顿打他算是免了! 挪了窝的团子胖爪抓上大氅,她的鼻尖轻轻耸动,眼睛都懒着睁开,只是在她爹的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小短腿搭在她爹的臂弯,嘟着嘴嘀咕什么, “唔…爹啊…” “安安没有逃学呀~” 她依赖的用脸去蹭父亲,砸吧砸吧嘴,“正言给安安请假了呀!” 烛火下,高大的男人臂弯里躺着睡得四仰八叉的女娃娃,他轻轻拍拍闺女的小屁股,似哄似罚, 温馨的屋中只留下一声低低的笑骂,“小鬼头!” “走吧,回军营。” 霍朗肩头上,一肩扛着一个,笑得高兴,“得嘞!” 第二日醒来时,团子坐在床榻上揉着眼睛, “诶?” 空荡荡的营帐中回响着团子的疑惑声音, 她的头发柔顺的落在小肩膀,脑袋疑惑的歪歪,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就换了个地方呢?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嘿咻下来床榻,光着的脚丫踩上鞋子,团子抠抠脑壳, 昨日她好像梦到她爹了诶~ 相比较起团子的疑惑,霍朗的帐中就有些鸡飞狗跳, 并不大的床榻上睡了一个熊一样的汉子,两边还各有一个七八岁的娃娃, 霍朗的胳膊压在祈善渊的身上,霍长明的两条腿搭在他爹的肚子上,营帐都要被这父子俩的鼾声掀翻了, 祈善渊皱着眉,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挣扎醒来,他在梦里被一头黑熊追了半个晚上! 小公子的眸子逐渐清醒,好不容易搞清楚了自己身在何处,瞳孔逐渐因为身侧的鼾声放大, 他自记事以来便再也与谁同床过! 祈善渊双手用力去推身上的胳膊,奈何当醒来还没有力气,徒是把脸憋红。 “嗯?谁!” “谁闯我营帐!” “唔…诶?” “啊!” 霍朗睡梦中仍旧记得自己是在主营中,而不是夫人身边,心中的弦下意识紧绷着,以至于祈善渊触碰他时,才有这般大的反应, 一阵人仰马翻后,他眼中逐渐清明一片, 只见,他儿子被他起身的动作掀翻,两条腿倒立起来紧靠着床榻的木板隔段,整个人都已一种扭曲的方式自己将自己缠起来, 就这样,霍长明还是半梦半醒的… 而祈善渊睡在床边就比较惨了,直接一个屁股墩摔下去,那声急促的惨叫声就是来源与咱们的渊渊小可怜~ “哎呀,摔疼没?” 霍朗大手直接将人拎上床,有些歉意的笑笑,全然忘了自己的儿子还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姿势睡得可香, 祈善渊摇摇头,眸子依旧落在霍长明身上,眼角抽搐… 他终于知道霍长明这个性格像谁了… 姜寂臣陪着闺女吃过早膳后,亲自上了马车坐镇,将三个娃娃送回了学堂, 对此,姜安撅着嘴巴,“安安昨晚都没有回王府,孙管家该想安安啦!” “还有安安的兔子冰灯…” 可惜了,就只有她还敢在姜寂臣面前嘀嘀咕咕,霍长明和祈善渊蔫蔫巴巴耷拉个脑袋, 姜寂臣阖上文书折子,单手用它敲上团子的脑袋, “哎呀~” 他收了手,狭长的眸子去看闺女,“昨日逃学,今日还想回府,嗯?” 姜安胖爪捂上根本不疼的脑袋瓜,大眼睛嘀哩咕噜乱转,“正言替安安告假了嘛~” “安安没有偷偷跑掉哟~” 老父亲戳戳她的脑门,语气无奈,“对,阿安最乖!” “哼,就是就是!” 团子眼中染上希翼,又在老父亲的话语中破灭, “阿安这么乖,今日一定会去上学堂对不对?” 姜安:“好叭~” 成功将闺女送到学堂的老父亲长叹一口气,吩咐马车原路返回军营, 这只小神兽,总算是送回笼子了~ …… 上元过后,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地面上的积雪逐渐在太阳的照射下化成水融进黑土中, 这一个月里,安安有几次起床上学堂时企图藏在被子里,但都被老父亲拎了出来, 有一次,她带着霍长明和祈善渊又去了长明村,姜寂臣只能再去抓团子… 还有一次,四岁的团子差点就把李星桑的妹妹抱着偷出府去玩,当然身边还有那三个小帮凶,吓得李夫人发动全家去找,就差把李府掀个底朝天了! 就连老夫子对他这小学生都隐隐有些头疼, 也不明白这小女娃娃怎么能这么调皮,比起霍长明有过之而不及! 第92章 种子 三月初,崇州府城几乎看不见白色的雪,空气中还飘荡着丝丝寒冷,黑色的土壤下千千万万等待生长的种子正在蓄力,大街小巷中百姓们脱下厚重的棉麻衣,舒展开被冬日禁锢的胳膊腿儿, 似乎到处都透着旺盛的生命力。 这几日城中打铁铺子格外的火热,临近农耕,大家纷纷来修理搁置了一年的农具… 说起来近日里最开心的还是有了正大光明理由不去学堂上学的姜团子, 春耕将近,城外荒田之前搁置下的事情都可以开工了~ 她今日起了个大早,撅着屁股从暖房中翻出自己的小锄头, 一身藕粉色的团子,脑袋上啾啾挂着的毛球乱晃,初阳下缀着的宝石璀璨夺目, 只见她雄赳赳的扛起小锄头,露出白萝卜一样的小胳膊,迈着小短腿往西苑旁那块划出来的田地走去, 她扛着小锄头毫不费力,一路上蹦蹦哒哒,背影里都能看出高兴,身后还跟着正言他们。 正言空着两只手,困倦的打个哈欠,眨去眼角的泪水,表示非常不理解, “为什么小姐上学堂起不来,翻地就能起来呢?” 拿着两个锄头的正律瞄准倒霉弟弟的屁股就是一脚,“你哪来的那么多问题,赶紧走!” 比小姐走得还慢! “嗷!” 正言双手捂腚,抻着脖子控诉,“小姐,你快看正律,他打人!!” 正沉浸在快乐中的团子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没听见呀~没听见~ …… “嘿咻~嘿咻~” 光秃秃的土地里,白嫩嫩的团子一下、一下挥动小锄头,圆乎乎的脸因为用力更加鼓,眼睛亮亮的, 她一边翻地,一边念念有词, “一个坑…吃一顿!” “安安加油!” 还不忘扭头去督促被人从窝里拖出来的狐狸崽崽, “崽崽,快挖!” 崽崽白净的狐狸脸一块、一块的黑,嘴里嗷嗷叫着,两只前爪正在奋力刨土。 “小姐…” “厨房做了鲜鱼汤,您要不要尝尝?” “是松湖里的鱼,孙管家新买回来的…” 端着鲜鱼汤的酿酿站在一旁,企图用好吃的将团子骗回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漂亮干净的小姐都快变成小泥猴了! 鱼汤? 团子的背影定住一瞬,她咂咂小嘴巴,嘟囔老半天,确实挺渴~ 只见乖乖的小姐一只胖手还不忘拖着小锄头,哒哒往酿酿这里跑, 她一双小秀鞋沾上灰尘,都有些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就在酿酿以为自己即将成功的时候,姜安半路停了下来, 她皱巴着细长的眉毛,胖爪啪的糊在正在挥汗的正言身上, “嗯?” “怎么了,小姐?” 团子指了指他面前刨出来的大坑,又指了指自己,奶音严肃, “你挖这么深干嘛,是准备把安安种里面嘛?” 酿酿:瞧瞧她家小姐多聪明,都会阴阳人了! “额…” 正言抓抓后脑勺,嘿嘿一笑,在监工安安的注视下,用锄头将土又给添了回去, 姜安用脚踩了几下,这才心满意足的去喝汤。 她双手捧着碗吨吨吨,大大的碗都将团子的脸遮上, 闻着味跟着来的狐狸崽崽扒着小主子的衣服,狐狸眼盯着鱼汤碗,期期艾艾的叫。 酿酿轻轻拍去小姐身上沾着的泥土,“小姐,我们就在这里看着他们,” “您监督他们好不好?” 团子喝完汤,胖爪举着瓷碗,拿出壮士临行前摔碗的气势,掷地有声道:“安安还能继续呀!” “不累!” 酿酿:…… 她从一旁也拿起锄头,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吧! 从晨起到正午,安安都待在这片田里,直到身上的牛劲终于用光了, 她仰着小肚皮,细胳膊、细腿啪嗒甩在身侧,整个团子躺在棚子里,额头上翘起的呆毛软趴趴的, “安安…安安休息一下下哈~” 就一下下嗷! 明明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却还嘀咕着,“吃饭…吃饭记得叫安安啊~” 酿酿将抱来的薄被盖在小姐身上,又命小厮将棚子两侧的草帘放下,挡去风带来的冷意, 棚子中只剩下火炭燃烧的声音… 姜安这一觉睡得又暖又香,直到孙管家带人来给送饭菜。 属于她的那份是孙管家亲自端着送进来的, 还没清醒的她抽动小鼻子,半梦半醒间好似躺在巨大的四喜丸子上, 这丸子啊,怎么吃都吃不完… “丸子…嘿嘿…” 酿酿:“小姐?” 孙管家眉眼慈爱的去看脏兮兮的团子,“小姐,用午膳了,今日厨房做了四喜丸子。” “唔…” 被吵醒的团子睁开一只眼睛,迷茫的去看孙管家手中的托盘, “丸子?” 她在榻上滚了滚,小毛毛虫一样露出脑袋瓜,透亮的圆眼睁着,“安安的丸子从梦里跑出来了?” 孙管家笑着接下小主子的话,苍老的手将她有些乱的头发抚顺,“对啊,所以小主子要不要起来用膳啊?” “要啊!” 吃过饭的团子乖乖坐在榻上, 孙管家的手比酿酿还要巧,没几下一个漂亮的小啾啾就又出现了, “小姐,这田都翻过一遍了!” 棚子外是正言的喊声, 眸子噌的亮起来的姜安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哒哒往外面跑去, 这袋子是用锦缝制的,针脚细密, 是她第一次与姜寂臣去长明村时,张伯送给她的,里面装着粮食种子… 姜安抓出一把种子,白嫩的小脸上是对它们的希翼, 一阵风吹动,附近的树枝摇晃,树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嫩芽迎风舒展身体, 小小的团子站在田中,身侧的白狐狸叼着布袋, 她的胖爪一扬,一把承载着希望的种子就这样被种下。 直到布袋空空如也,姜安拍拍小手,笑起来时露出白糯的牙齿,她哄小孩子一样,对着这片土地说道, “要快点长大嗷,要给爹吃安安自己种出来的粮食!” 往她的小院走时,恰好姜寂臣刚回府, “阿安。” “爹呀~” 他将脏兮兮的闺女抱起来往摘星院中走,大掌握上她还沾着泥土的小手,“阿安将种子都种下去了?” “对呀~” 她抓起腰间空空如也的布袋,语气自豪,“安安把张伯给的种子都种下去了!” “到了秋天就会长出来粮食~” 黄昏里,男人抱着小娃娃愈走愈远, 风声里还有他的轻笑,远远地还能听见老父亲对闺女毫不吝啬的夸赞… 第93章 泥猴,一只、两只…n只 接下来的几日里,姜安团子每日带着吃食早早出府,前往城外荒田, 城外这一大片荒田到处都是辛勤劳作的人,有官员、有士兵、有无家可归的流民,还有软糯的团子~ 田埂上,黑甲兵架着车,将一车又一车的幼苗送来, 工兵营的士兵们正在组装那些水渠所用的水车, 就连崇州属下的几位县令也都被刺史一纸文书叫来这田埂上, 姜安这么小,总不能让四岁的娃娃一块荒田、一块荒田的种下去, 他们多学些,回到各自的县衙,也好带着那些流民耕种! 都是些肩不能提的文官,生被闻守时带着,卷起裤腿踩进泥土中,惯拿笔的手上攥着幼苗,跟在团子身后, 姜安插上一根幼苗,他们便有模有样的模仿… 等一块井田都插满水稻幼苗时,这些大官们直起老腰去看自己种下的苗子,无不哈哈大笑,相互调侃着同僚栽下的七扭八歪的苗子。 身量矮的团子则是被正言从泥土里拔出来,还发出‘啵’的一声声响, 她被举到半空,甩着脚丫上的泥土,两只胖爪脏兮兮的,白嫩嫩的脸上也沾着湿土,跟着他们咯咯傻笑, 附近耕种的流民们有闻守时他们在这儿带头,都卖足了力气干活,听闻笑声时抬头,嘴边情不自禁弯起, 他们没有了曾经的家,一路流浪到这里,或许在脚踏进湿润泥土的这一刻,才有了真正的安宁… “安安小姐,您歇着,这活我们来做就行!” 一位伯伯拿过团子手中成捆的幼苗,再次下到田中, 安安张着空空如也的小手,脑袋歪歪,还想再去拿一捆, 结果还是被叔叔伯伯们从小手里抢走。 “安安小姐,这有我们呢,您监督我们就行!” 一脸笑模样的荆县县令直起身子,擦去脸上的汗水,他望向一片欣欣向荣的城郊, 转头看姜安时,眼中似乎有水光一闪而过, “下官来这崇州有十年了,还未见过如此热闹的城郊啊!” 他摩挲着手中的幼苗,“今年秋天,崇州一定是个丰收年!” 团子抠抠脑壳,乖乖巧巧回应,“是呀,是呀~” 有安安在,这里年年都会丰收哒~ “安安妹妹啊~” “安安!” “……” 不远处传来杂乱的喊声,姜团子踮起光秃秃的脚丫看去, 原是霍长明带着学堂的小学子们来了。 “呀!” 她惊喜的露出梨涡,张着胳膊哒哒就往他们那里跑去, 身后酿酿快步追上,“小姐,穿鞋!” 这田间都是小石子,小姐皮肤嫩,光着脚是要受伤的! 被捞起来的姜安脚丫扑腾着,像是只离了水的小锦鲤鱼, 她惊喜的去看渊渊,圆眼眯着,“你们怎么来了呀~” 祈善渊接过酿酿手中的小秀鞋给她穿上,“夫子给我们放了半天假,让我们来城郊帮安安的忙。” 霍长明撸起袖子,两只鞋不知道甩飞到了哪里,直奔井田而去, “李星桑,你快来啊!” 小正太看看自己身上白净的学子服,又看看下去立马成了泥猴的憨货,眉毛打成结, 他从未下过田… “哎呀,你下来吧!” “诶!” 小少爷几步窜上田埂,将人抗在肩上,直接扔进了田中, 李星桑身上的白袍沾上湿土,他被气红了脸,抓起一捧土就扔在这憨货身上, “君子动口不动手!” “欸嘿~” 敦实的霍长明扭腰躲过,手里还抓着幼苗,“我才八岁,不是君子嗷!” “你!” “哎呀,你啥你,快干活吧!” 他塞了一把幼苗给李星桑,后知后觉的凑近了,“李星桑,你该不会没下过田吧?” 小正太瞪圆了眼睛,底气不足的回呛,“谁说得!” 其他学子也都脱了靴,下饺子一样进了田中,看得姜安心痒痒, 她学着霍长明的样子,也甩飞了小秀鞋,一手拉着渊渊,哒哒就往田里跳, “等等安安呀!” “安安小心…” 酿酿只能无奈的拎着小秀鞋站在田埂上,顺便一脚将看热闹的正言踢下田, 美名其曰,保护小姐! 被这些小娃娃的活力包围,其他人都觉得自己年轻不少,干起活来更有力气, 这么大的一片荒田,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已经耕种完。 等到夕阳下坠,家长们来寻自家的混小子时,看见的就是站着整齐的一排泥猴, 霍夫人捏着手绢,眼角抽搐, 说实话,若不是长明脖子上的金锁亮眼,她都找不到自家儿子! 从军营归来的姜寂臣翻身下马,他一眼就看到这些泥猴中最矮的那只,还呲着一口白糯牙齿笑得开心, 他闭了闭眼睛,心中哭笑不得, 闺女成了泥猴不要紧,洗洗,还能要! 小泥猴哒哒走了两步,去牵他爹的大掌,着急给老父亲展示自己这一天的成就, 只见原本荒芜的城郊,就连空气中都充斥着新鲜土壤的味道,黑色的湿土上嫩绿色的幼苗摇曳, 水车滚动时带着清澈的水流进井田, 团子拍拍小胸脯,眼睛亮亮的去看他爹,毫不客气的邀功,“安安厉害不!” 老父亲点点闺女的鼻尖,也不嫌弃她,垂下的眼睑温柔, “安安很厉害!” “嘿嘿…” 他用披风裹了脏团子,抱在怀里,“那厉害的安安要不要回府用晚膳?” 姜团子点点脑袋瓜,“要!” 姜寂臣抱着她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他似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杀伐果决的王爷难得蹙起眉, 这些泥猴里,哪个是祈善渊呢? “渊渊,回家啦~” 索性,闺女给他解决了麻烦,晃悠着小脚,招呼着祈善渊过来… 上了马车,团子还不忘从小窗探出个脑袋来和田埂上的众人挥手拜拜。 第94章 小发包,duang~duang~ 晨起, 姜安一身浅绿缎织锦裙,今日的头发被酿酿束成小发包,一根银簪固定,上面缀着的铃铛叮叮当当响着, 她蹦蹦哒哒时小发包还会乱晃,从背影看过去,团子更加憨态可掬, “爹呀~” 她从门后冒出个小脑袋,两颊粉粉嫩嫩, 正准备用早膳的老父亲早就听见了她头上的铃铛响,放下筷子招呼着闺女到自己身边来, “阿安过来…” “诶!” 团子跳过横木,浅绿色的裙摆扬开,外身罩着的纱衣在初阳下朦胧,好似从光中走出来的仙童, 她把下巴搁在他爹的腿上,顺着那件鸦青金线宽袖袍子往上爬。 姜寂臣将闺女抱在怀里,将孙管家递过来的小碗放在自己面前,还不忘用手捏捏闺女的圆脸, “阿安怎么起这么早?” 姜安一只手握着勺子,一只手抓着碗,嗷呜炫了一口米饭,她脸颊鼓鼓囔囔,像是小仓鼠, “阿安今日要去县衙看那些荒田有没有种好呀~” 她两只小短腿晃啊晃,因为吃得开心,小脑袋也不老实,头上的小发包动来动去,莫名好捏, “我答应了闻大人,会种好荒田,” “安安今日要去监工哒!” 老父亲用指腹抹去闺女嘴角的米粒,棱角分明的俊脸柔和下来,宠溺的应着她的话, “好,阿安去当监工…” 就连一旁候着的孙管家都眉眼笑盈盈,“老奴这几日去街上采买,百姓们都夸小主子是上天赐给崇州的宝贝呢!” 似是想起什么,姜寂臣又说道:“不可光着脚在田埂上乱跑,听到没有?” 上次回来,小丫头的脚底板被划开了几道小口子,虽不严重,却也让老父亲冷了脸, 团子点点脑袋瓜,举着小胖爪,保证肯定听她爹的话! 用过早膳, 姜寂臣骑着战马在前,姜安的马车在后,再之后还有他亲自吩咐闺女带上的府中亲兵, 这天下,能用镇国王爷开路的估计也就只有这位小祖宗了… 出了城门,王爷拉扯缰绳调转方向往马车而去, “阿安…” 小窗里咻的冒出个团子脑袋,她手上还抓着块梅子,圆乎乎的眼睛看着姜寂臣, 老父亲微弯下腰,温热的大掌拂过她额前的碎发,“有什么事情就吩咐黑甲去做,有人欺负你,就打回去…” 姜寂臣这是还记着荆县时那王家大户的事情… 背对着阳光,他的面容有些看不清,高大的身影恍若一座山,一座足以让闺女依靠的大山, “爹给你撑腰。” 团子露出梨涡,郑重点头,“嗯!” 她扔了梅子,攥起肉乎乎的小拳头,呲着一口白糯糯的牙齿,“爹放心,安安可厉害了,没人敢欺负安安!” 欺负她,她就打回去! 她打不回去,就找人打回去! “哈…好!” 马儿在马车旁站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姜寂臣再次拉扯缰绳时,战马嘶鸣出声,一张马脸差点塞进小窗里,叼着团子重新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梅子嘎吱嘎吱给嚼了, “咈哧咈哧…” 它嘎嘎笑着跑远,团子却看着湿乎乎的胖爪瞪圆了眼睛, 她后知后觉的瘪着嘴找酿酿告状,“它抢我梅子!” 酿酿:…… 看着小姐委屈巴巴的样子,酿酿努力扯平自己的嘴角,用帕子细心擦着她的小手, “等回府,奴婢去马厩帮您揍它!” 姜安乖乖张着手,重重点头,对,揍它! 欺负团子,坏马! 但是… 她抠抠脑壳,“马儿也喜欢吃梅子嘛?” 这个酿酿回答不上来,可能是王爷这匹战马成精了吧… 姜安最先到的是距离崇州府城最近的荆县,荆县县令在黑甲的传报下早早等在城郊迎着, 他一身素袍,宽袖卷起用绳带固定住,手上还沾着没来及擦净的泥土, 县令带着团子去了田埂上,那些流民都是见过这位小祖宗的,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躬身行礼, 其中有一位年近六十的老伯,他又黑又瘦,苍老的手背隔着皮肉都能描绘出骨头的样子,颤颤巍巍就要跪下, “呀!” 团子一个情急,哒哒跑上前,脑袋瓜刚好顶住他交叠在一起,准备行礼叩拜的手, 她胖手忙忙碌碌拦下,嘴里念念有词,“不跪呀,不用跪呀…” 县令将老伯搀起来,“赵老伯,小姐人好,不用跪,您去休息吧。” “诶好,谢谢小姐,谢谢大人啊!” 姜安圆眼努力往上瞅,胖爪还在脑袋上摸索, 她的小发包没散吧,她可喜欢酿酿梳的发包了! 酿酿放下小姐的手,英气的眉眼荡漾着清浅的笑,“小姐放心,发包好着呢!” “嗷!那安安就放心啦~” 她在田埂上待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细细看过这些流民栽种的幼苗、以及那些正在运转的水车后,便要离开, 县令追了几步,“小姐这就要走?下官在县衙备好了饭菜,您要不去用膳?” 姜安咂砸嘴,克制住肚子的小馋虫,意志坚定的摇摇头,“不啦,安安还要去其他地方看看呀!” 安安小姐才四岁,便有如此尽责之心,是他们远不能及的啊! 县令肃了脸,站在田埂间对远去的马车躬身行了大礼,“下官恭送小姐!” 再之后又走了三个县衙,到了最后一处县衙时已经是过午, 团子从马车出来,捂着小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胖乎的身板伸展开,甩甩坐了太久马车的小短腿,嘿咻蹦下马车, 看得去拿矮凳回来的正律心下一紧… “下官…见过小姐…” 此县的县令小跑过来,裤脚还未来得及放下, 他擦去脸上的汗水,束发掉下几缕碎发,“下官不知小姐今日前来,也没提前准备,还望小姐莫要怪罪…” 姜安随意摆摆胖爪,就听不得这文邹邹的话~ 她真诚回道:“不怪,不怪…” “我是来看荒田耕种如何的呀~” 她昂起脑袋瓜,“你带安安去看看就好啦,然后安安就要回王府咯~” 此处是距离崇州府城最远的一处县城,地处三州交汇,因着地势缘故,官府监管不严,向来鱼龙混杂, 县令迟疑,面露难色,“这…” 酿酿皱眉,上前一步, 她一动,正律便跟着动,马车后充当背景板的黑甲发出甲胄碰撞的沉闷声响, 酿酿:“小姐让你带路,没听到?” 县令身子板抖了抖,眼中染上惧意,“不是下官不从…” “此处荒田靠近那些大户的井田,他们对府上佃户辱骂鞭打是常有的事,下官怕脏了小姐眼睛啊!” 辱骂鞭打? 团子白嫩的脸皱巴成包子,“为什么打人?” “佃户不是他们雇佣的嘛?” “小姐有所不知,这大户的田多数都是从佃户手中收上来的,他们欠了钱还不上,就只能把田地拿去抵了,连带着这个人都要抵给大户做工!” “大户打骂佃户,佃户不敢报官,下官也无从管束…” 况且这些大户早就在这县城根深蒂固,他只是个外派官员,县城中三教九流汇聚,他若是动这些地头蛇,怕是睡梦中就让人抹了脖子! 第95章 您走好吧~ 姜安虽小,却不认同这县令的做派, 她板着小脸,双手叉腰,“安安总是去军营玩,孟参将手下的工兵营遇山开山,遇水搭桥,” “他们连山都有勇气搬,再急的水流也能建起结实的桥!” “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像松湖里的乌龟一样,畏手畏脚的!” 堂堂县令被四岁的娃娃用最浅显的道理说得面上讪讪,他的腰身躬着,还在为自己的不作为找着借口, “可…下官在这县城中也有妻儿,下官一人不怕死,可下官的妻儿…” 团子脸颊鼓鼓的,哒哒几步走到县令面前,小巧的秀鞋重重踩了一脚他, 似乎这样才解气些, “可那些佃户也有妻子和娃娃…” “安安答应了刺史和夫子,会让荒田长出粮食,安安就每天都来田埂。” “你答应做了县令,你还不干活!” 还白拿银子! 过分! 哼! 眼瞧着这县令还要反驳,正言冷声呵斥,“你莫要再借口掩饰,不过是几个大户,再难处理,他们又怎会轻易敢杀朝廷任命的县令,” “你是县令,熟读律法,不知杀害朝廷命官,是要被凌迟的吗!” “这崇州还有刺史坐镇,你若是有心,便会知道闻大人为了孤苦无依的兄妹俩,前些时日连向圣上贺新岁的漠北使者都敢拦,如今只是几个大户,你为何不上书禀告刺史!” 团子点头,“就是,就是!” “可…” “哎呀!” 姜团子捂上自己的小耳朵,晃着脑袋,直接耍赖,“不听不听…” 酿酿指了两名黑甲上前,站在县令一左一右,“县令最好还是听从小姐的安排吧。” 姜安胖爪糊在县令身上,圆脸一派乖巧模样,却说着最狠的话, “你乖点哈,不然揍你嗷!” 小团子大摇大摆走在最前面,昂首挺胸的样子气势十足, 她身边陪着的酿酿只听小姐嘀咕着,“我倒要看看,在爹的地盘上还有谁比安安还要厉害…” 她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心中默默附和,当然是小姐最厉害… …… “你*的快点!” “看什么看!” “偷懒是不是,啊!” “他们是流民,有镇国王府的小姐庇佑,你们八辈子也见不上人家一面!” 一穿着崭新布衣的小厮挥动着手中的鞭子,打在正在耕地的人身上,嘴里乱七八糟骂着, “我告诉你们,主家可说了,这麦苗的钱从你们的抵钱里扣,哼!” “真是便宜你们这些烂货了,今年这粮食肯定长得好,你们能多抵些钱,就该对我们感恩戴德!” 那小厮似是骂渴了,坐在棚子下一口一口喝着水,他一条腿搭在椅子上,眼中尽是对这些佃户的不屑与唾弃,手中的鞭子上还沾着丝丝鲜血,一直未离手… 姜安还没走近隐约就听见前方的动静,听力甚好的酿酿蹲下来,双手捂上团子的耳朵, “正律,带人过去,让他闭嘴。” 被叫到的正律点了一半黑甲,手中长刀紧紧攥着,大踏步上前, 姜团子眨巴着眼睛,踮起小脚也想凑热闹, 酿酿:“小姐先等等,等正律处理好了,奴婢再带您过去。” 她撅撅嘴,圆眼滴溜溜转着,转而就蹲在原地,去看旁边荒田种植的情况, 正律:“去,堵了他的嘴,捆了。” “是!” 原本耀武扬威的小厮见一身甲胄的黑甲突兀出现在这鸟不拉屎的田埂上,扑通一下摔下椅子,手中的碗也在地上砸碎了, 他连滚带爬就要回城给主家报信,没爬几步就被黑甲摁着捆了个结识… “唔…唔!!” 其余几个他身边的狗腿子也是一个待遇,捆了扔在田埂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佃户们愣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名汉子脱力倒在田中,他的肩因为拉犁血肉模糊一片,背后都是鞭痕, 拉犁哪里是人该干的活,这大户就连耕牛都不给这些佃户! 正律咬了咬腮帮子,要杀人的眼神再次刺向躺地的小厮,“将他们的外衣扒了,给佃户们穿上…” 他站在田埂上,向着迷茫又畏惧的佃户们举起镇国王府的令牌,“我是镇国王府的侍卫,今日我家小姐来此县查看荒田,听闻大户打骂佃户,你们有何难处都可以说,我可代为向刺史大人转达。” 佃户们还是没有开口,他们有人眼神麻木,有人挣扎, 刺史这种大官,离着他们太远了, 他们甚至不知道正律手中的令牌是不是真的, 连县令都不管他们的死活,他们还如何敢说? 有见过姜团子的流民认出这是她身边常跟着的侍卫,便大着胆子出声, “这侍卫小哥真是镇国王府的,你们要是这次不说,明日不还是要挨打…” “就是啊,你们就算不认识这牌子,还不认识这黑甲吗!” “……” “是呀,是呀~” 团子哒哒跑过来,粉雕玉琢的娃娃穿着一身漂亮衣裙,比城中大户家的小姐还要华贵, “安安没有骗人嗷~” 她拍拍小胸脯,“我和刺史可好可好了,你们可以告诉我呀,” “安安给你们做主!” “小姐…” “诶?” 倒地的汉子赤裸的上身披上外衣,血渗出藏蓝布衣,他躬着背就那么跪在田间,眼中的泪顺脸而下, “还请小姐告知刺史大人,草民求求他,,求他做主啊!草民…草民一家真的活不下去了…” “草民家中妻子生病,前些时日实在无钱买麦苗,也没了给妻子买药的钱,便从张大户开的赌坊借了一两银子,” 他抖着手,眼睛赤红,“就是这一两银子,不足三月,竟滚成五十两!” “草民无力偿还啊,去县衙状告却被拒之门外,那张大户得知草民状告他,便差了打手来家中,硬逼着我签了买卖土地的文书…” 他虽没有上过学堂,可也知这文书根本就做不得数,可他无处状告啊! 姜团子转过身去看被黑甲看守的县令, 那县令面上讪讪,“下官…下官不知有此事啊…” 正言抱着刀冷笑,“我看你不是不知,是收了大户的钱财了吧。” 正律面色难看,还以为这崇州有清正的刺史闻守时治内,有王爷强势镇压外敌,是一片海晏河清呢, 原来崇州府城里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这种事情发生… “属下快马回府城禀告刺史,让他带人来此县。” 安安摆摆小手,“去吧~” 这就交给安安啦~ 欸嘿~ 正律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弟弟,“看好小姐,别让他人近身。” 他戳戳倒霉弟弟的脑壳,“还有,小姐年幼,你不准跟着小姐一起胡来!” “我没回来之前,不准去查!” 正言将缰绳塞给他哥,一拍马屁股, 您走好吧~ 第96章 不礼貌噢~ 送走了他哥,正言大步回到小姐身边, 少年怀中抱刀,脸上表情生动又带着独有的张扬,他看着被捆个结实的小厮,眼中跃跃欲试, “小姐,要揍吗?” 姜安一小坨蹲在田埂上,圆乎乎的眼睛透亮又无辜,只见她摇摇脑袋瓜, “不揍~” 她让正言松开这坏小厮被堵上的嘴,小脑袋歪歪,透着点娇憨, “你们是城里哪家大户府上的呀?” “可以告诉安安吗?” “你们家老爷还做过什么坏事吗?” 那小厮嘴唇抖了抖,眼神又畏惧又犹豫, 这小娃娃虽是镇国王府的大小姐,可她尚且年幼,而且从这小贵人能照拂流民就能看出并不是什么心肠狠毒之人, 若是他此刻背叛了主家,就算能在这小贵人手中逃过一劫,主家也不会放过自己啊, 他的卖身契还在老爷手上呢! 这样胡思乱想一通,小厮抿紧嘴唇。 这就是准备啥都不说咯? 团子眨眨圆眼,小脚动了动,转过身去背对着,两只胖爪捂上耳朵,“正言,揍他!” 得令的正言咧开嘴笑,将手中的刀抛给身侧的黑甲,大掌攥成拳… 拳头如同雨点一般落下,纵使小厮在地上滚多少圈,他都能保证每一拳都不落空, 每一拳都打在小厮最脆弱的地方, 田埂上的哀嚎声传出去好远,同样被绑的那几个狗腿子默默缩了脖子,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佃户们默默咽了口水,那小贵人两只小手捂着耳朵,正冲他们笑着,露出白糯糯的牙齿, “啊…说!” “小的错了!我说!” 正言动作停都没停,眉毛扬起,主打一个没听见~ “…啊…” 酿酿:“行了,再打下去就难看了。” 别脏了小姐的眼睛! 他听从酿酿的话收了拳头,抓起小厮的脑袋,“说吧,你主家在哪住,都干过什么?” 小厮的脸高高肿起,一张嘴就吐出两颗挂着血丝的牙齿,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他畏惧的瞅瞅依旧背着身子的三角粽子, 算他看走眼,这小娃娃也太狠了! 谣言都是假的,还什么上天赐的小仙童,是缩小版的阎王还差不多! 小厮只是府中下人,因着对老爷嘴甜,得了个近身的机会,知道的会多一些, 他将所知道的倒豆子一样全招了, 只是话语间多有停顿,似乎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情,眼神飘忽着总想去看被黑甲押着的县令。 老爷与其他两家大户开了一间赌坊与钱庄,赌坊是城中最大一家,兼向百姓放印子钱, 可以说整座城的银钱流通都被这三家大户捏在手中, 前些时日刺史推行的冬麦苗更是给了这几家大户可乘之机,不知借机又强占了多少耕农的田地。 正言眸子冰冷,人都说少年最是有英雄气, 他用刀背狠狠砸向小厮的脊背,攥着刀的手背青筋暴起,扬声呵斥道:“你这主家真是活得滋润啊,我看他都快成了这儿的土皇帝了!” “真是找死!” 崇州府城里,为了这冬麦苗,孟参将与工兵营的弟兄们甚至不眠不休;为了这冬麦苗,闻守时以年迈之躯,硬是跑遍了整个崇州;就连王爷都多次推波助澜! 偏生有些不开眼的混蛋,敢在这件事上兴风作浪! 团子不知何时转过身来,圆乎乎的脸上没有了乖巧的笑,眉眼之间姜寂臣的影子越发明显, 她拍拍沾上泥土的小胖爪,“酿酿,咱们进城吧~” 姜安看向此县县令,圆眼弯弯,“安安也想见识一下,这个赌坊有多赚钱呀!” 她歪歪脑袋,摊开小手,“要是安安想要这赌坊和钱庄,那个大户应该会给吧~” “毕竟…” “安安这边人多嘛~” 她伸出手指头比划着,“我爹有五十万黑甲嗷~” 没办法,谁让我爹厉害腻~ 县令的脸色难看,眼睛震惊的大睁,他想了很多种情况,甚至已经在盘算自己的后路,却唯独没想到这娃娃会仗着她爹的身份硬抢啊! “安安小姐,你这样做不合律法啊!” 哟,现在知道律法这两字怎么写了? “嗯,你说的对。” 姜团子一边往马车那儿走,一边无所谓的耸耸小肩膀,“那你去告我吧~” “县令可以给刺史写文书嘛~” “酿酿,别忘了给他准备笔墨呀!” “是,小姐。” 酿酿还是一张冷脸,可身边的正言却早就笑得前仰后合, 给刺史上书, 咱们这位刺史可是把小姐当成宝贝一样,就差给供上了! 县令一张脸都憋紫了,他就是一个小小县令,当年还是得了刺史举荐,才有机会当了这官, 九品的小官在朝中连个水花都砸不出来,如何状告并肩王之女! 稳重的正律不在,他这个倒霉弟弟就肩负起大任,用战马拉着车,将一身伤的佃户都带回城中医治, 而那几个小厮就只配一根绳子拴在后面,拖着走。 黑甲押着县令入城毫无预兆,等以张大户为守的三家大户得知消息时,姜安的马车已经停在了赌坊前, 在佃户的指引下,一半黑甲围了钱庄,另一半则在姜安的命令下直接将县令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 正言用他哥留下的王府令牌,直接令城防封了四方城门,整个城在刺史的到来前,只能进、不能出! 团子站在吵闹、昏暗的赌坊前,身后只留了酿酿与正言, 酿酿一人倒是足以护小姐安全无恙, 正言摸摸鼻梁,难得迟疑一下,“小姐,咱们就这么进去?” 他打是能打,可也架不住这赌坊人多势众啊! 其实,挨揍,也挺疼的… 姜安点点脑袋,迈动小短腿,“昂~” “站住!” 守在赌坊门口的两名壮汉低下头去看粉雕玉琢的团子,用满是横肉的脸笑着逗弄姜安, “小娃娃,你走错方向了,再往前才是酒楼,那儿有好吃的!” 姜安双手叉腰,抬头时小发包也跟着支楞起来往后仰,她真诚的说道:“安安没走错呀。” “哟,你这么小,就想赌一把?” “你们俩赶紧带着她快走,别妨碍老子的生意!” 嘿,我这暴脾气! 正言作势就要将这二人打趴下,却又在小姐的啧啧声中停下攻势, “啧…” 小团子竖起食指晃晃,一本正经道:“不礼貌喔!” 她的话落,两个壮汉也同时倒飞出去,砸落门板,双双落在正在进行的赌桌上, 壮汉:我不礼貌,你砸场子就礼貌了? 第97章 摇钱树 桌上铜板、银锭子还有骰子劈里啪啦落了一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甚至都没让这些赌徒抬头,反而饿狗一样红着眼睛扑向散落一地的赌注, “我的…都是我的!” “你和我抢,我打死你!” 赌坊里面的一扇小门被人大力推开,听闻声响而来的打手手持刀棍从各个方向钻出来, 有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汉子,应该就是这赌坊的小头头,他骂骂咧咧一脚踹在那些抢钱的赌徒身上,手中的棍子挥下, “都给爷放下!” “老子的钱你们也敢抢,不要命了!” 姜安挥动胖手扫去激起的尘埃,稚嫩的奶音在这混乱的场面和应,“就是,抢什么,都是安安的!” 谁的? 张老大眯起眼睛去看门口逆光站着的二人一奶团子组合,用手里的棍子指向他们,眼神凶狠, “砸场子是吧!” “知不知道这赌坊是谁的地盘,谁给你们的胆子!” “哟哟哟~” 姜安扭着小屁股,胖乎乎的脸上表情灵动,“当然我爹给我的胆子呀~” 她故作苦恼的晃晃头,奶音可萌,“没办法,谁让我爹辣么厉害嘞!” 嘿,这小奶娃娃! 张老大被她这种嚣张的态度气个半死,毕竟在这座城里,有主家做他的靠山,从来都只有他嚣张的份! 就在他还想放狠话时,团子手脚灵活的扒上酿酿的大腿,圆眼一瞪, “正言,揍他!” “得嘞,小姐!” 他像一头狼崽子猛地窜进打手堆里,并未拔刀,一双拳头武的虎虎生威, 一拳一个壮汉! 见赌坊打起来,赌徒这下知道逃命了,连滚带爬往外跑去, 一时间,场面格外混乱。 正言借着空隙活动着肩颈,眸子发亮,这些打手看着壮,其实虚的很,对上他根本就是单方面挨揍! 这活痛快,他爱干! 团子安坐在酿酿怀里也不老实,两只胖手圈着她的脖子,小声嘀咕着, “酿酿,咱俩也去!” 酿酿一手护着小姐站在安全地带,并未动,“小姐,咱们先看看…” “哎呀,去嘛~” “正言都要打完了!” 她眼中无奈一闪而过,给怀里的小姐换了个姿势,脚尖抵上墙壁,整个人灵活如同轻燕加入到战斗中, 只见酿酿身体转了一圈,衣摆散开的同时将一名不设防的大汉踹了个狗吃屎, 她下腰躲过挥来的棍棒,仅凭一双腿就能够压制住这些打手。 怀里的安安小嘴张着,圆眼盛着星河般璀璨,时不时发出惊呼声,体验感极佳! 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这赌坊里就被砸的七零八落,场上站着的也只剩下正言、酿酿还有兴奋的团子, 剩下横着躺下的打手们晕的是真晕了,不晕的也装晕了, 没办法,根本打不过… 就在姜安他们进了赌坊的那扇小门中时,张大户与其他两位老爷也终于赶来了赌坊, 张大户被金银细软、娇妻美娘养的肥头大耳,下马车时还差点摔了, 城门被关,他们这三家别说离开,就连消息都打探不到,到了如今地步张大户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镇国王府的小姐要针对他们, 更不知道正律早早去请了刺史大人, 他心中还想着将这小丫头片子糊弄过去,给些奇珍异宝了事就行了… “县令呢?还没打听到吗?” 张大户扯过一个小厮,扭曲的脸像要吃人, 那小厮眉毛耷拉着,额头上还有没擦去的汗水,一看便是匆忙而来,“老爷,小的才从县令府上回来,那黑甲将府邸给围了,小的进不去,也不知县令在不在里面啊!” 另一家大户急得踱步,眼中有了退缩之意,“张老爷,要不咱们还是带着钱财逃出城去吧!” 张大户低声呵斥,“逃?往哪儿走?” “城门关了,城里还有黑甲,你蠢不蠢啊,瓮中捉鳖了看不出来吗!” 对,没错,他们现在就是那个被捉的鳖… 他最多算是个鱼肉乡里的乡绅,那可是镇国王府的黑甲,闯进赌坊的是王府嫡女,别说动什么歪心思,就是碰这小祖宗一根手指头,他全家的脑袋都得落地! 张大户看了看马车上带来的东西,现如今也只能搏一把, 希望这小祖宗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他这一想法在进了赌坊之后就碎了一半,在进到小门里之后又拼了回去, 张大户谄媚的躬着腰给扎在银钱堆里的团子行礼,“见过大小姐…” “诶?” 团子扔了手里的银锭子和看不太懂的账本,看着门口挤着的三位大户眨眨眼, “你们咋还送上门了嘞?” 她还想着一家、一家砸过去呢~ 张大户的背更弯了,脸上的笑灿烂到脸僵硬,“听闻大小姐大驾光临,吾等自然不敢怠慢,特备了厚礼前来!” 姜安坐在桌案上,嗷了一声,看上去蛮有兴趣,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哎呀,还有礼物给安安呀,太客气啦~” “都是小的孝敬…咳…咳…” “那都搬过来吧。” 你都不客气一下吗? 张大户清了清嗓子,脸上的笑差点没绷住。 一样又一样虽不是罕见、却都是真金白银的物件被抬上来, 张大户的心中滴血,面上却大方的紧,借着团子对这些物件颇有兴趣的间隙提起此行的目的, “小的不知大小姐为何带兵围了钱庄,可其中肯定有些许误会,” “我们几家在这城中都是大户,乐善好施,还请大小姐明鉴…” “当然…” 他试探着挪了一步,却被酿酿冷眼压制,“咳…若是小姐高抬贵手撤了这黑甲,小的家中还有一件赤金打造的陶座摇钱树,送于大小姐!” 那棵摇钱树可是他的命根子啊!! 摇钱树? 姜安提起兴趣,圆眼好奇,她还没有见过诶! 团子扔了手里赤金的玩物,故作苦恼的样子,扒拉胖手数着这人的罪行, “可是有人告诉安安,你在城中敛财,强占田地,虐待佃户,还利用冬麦苗放印子钱…” 张大户的心肝颤动,额头上的汗流的更欢,这几位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地头蛇此刻抖若筛糠, 姜安再小,也是他们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王公贵族,是这南商权力的顶端! “那都是小人一派胡言…小的从未…从未如此!” 第98章 弃市刑罚 正言翻了个白眼,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团子点点头,应下张大户的话, 她的态度让张大户心中燃起希望,还想接着装可怜为自己辩解几句, “可是安安想要摇钱树,也想要其他的东西呀~” “安安想要钱庄和这个赌坊…” 张大户傻了眼,那可是他们三家的钱袋子啊! “嗷…还有你们的家产~” “所以啊,你就认下吧。” 张大户腿一软,砸在地上,“这…这…” 这让他怎么认啊,这可是他全部的家产啊,都给了这小祖宗,他一家老小要怎么办啊! 他打拼半生啊! “哟~” 正言抱着刀,眼神不屑,“张大户这就不行了?” “你以印子钱强占耕农土地时,怎么不想想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呢!” 这刀,就只有扎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能做到真的感同身受… 坐在金银堆里的姜安收起乖乖巧巧的笑,笨拙起身, 她绷着一张小脸,神色认真,“你们欺负耕农,安安就欺负你们,这很公平,” “要是不乐意,可以去找我爹。” 可以尝试一下,能不能欺负她爹,她也认。 她爹说过,刀尖要对准强者, 张大户这种人,是坏透了的人, 夫子也说了,以暴制暴也是一种办法… 等到年迈的刺史骑着马一路颠簸来了这城里,所有的一切早早就被团子掌控, 主要出力的当然还是正言啦~ 钱庄与赌坊皆有黑甲镇守,大位大户的宅子也是大门紧闭、黑甲镇守,无论主子还是仆从都不得擅出! 黑甲数量不多,可光是名字就足以让人胆颤,更何况张大户他们早就被姜安吓的瘫软,只能目光涣散的等待死期… 而此刻,她正在县令的府邸中寻宝… 小小的府邸不过是个四进的院子,却有趣极了, 这县令是把家中当成了老鼠洞,到处都藏着密室… 姜安也不用他自己供述,就带着拎锤子的黑甲这儿试试、那儿砸砸,玩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啊! 一身凌乱的刺史外罩着件披风,散乱的银白发丝随风而动, 他进到府邸时,正厅里已经堆着不少金银,其中还有些记账的账本。 有这些东西在,这位县令连狡辩都省了, 闻守时不可置信,身体似乎是支撑不住的晃动,官袍下的手颤抖着指向县令, “你怎敢如此啊!” 他是自己写了信,亲自举荐到这县做的县令啊! 老者都被这一箱箱搬出来的铜板晃瞎了眼睛,他的眼睛赤红一片,眼中满是悔恨, 就着手中的马鞭一下、一下打在县令身上… “你也是寒门子弟,不过八年,如何做的这些鱼肉百姓之事!” 此县县令十年前并未有机会参加殿试, 闻守时与他是在路途相识,那时他去拜见一位荣归故里的往日同僚,期盼着能说动那同僚帮帮就差易子而食的崇州,而县令则是要进京, 是他告诉自己,他带着整个村子凑出来的银钱前往京都赶考,是他说,日后定要做一个好官! 路途上,恰逢山上匪贼劫路,还是这孩子提刀对抗山匪,救了一位年迈老者与其幼孙, 所以两年后闻守时收到他在京都不如意的书信时,第一次上书举荐一人到崇州任职, 他记得这孩子的赤子心性,安排他到了此县做县令,也希望这个鱼龙混杂之地能在他的治理下,早日兴盛繁华… 一路颠簸早就让闻守时没了力气,马鞭从手中脱落,空荡的正厅都是老者悲伤的声音, “不过八年时间,就磨没了你的赤子心吗!” 当日保护弱者的英雄也成了屠夫… 县令跪在闻守时面前,他吐掉口中的布块,声音嘶哑的哭喊,“大人,大人…下官也不想啊!” “可下官没有办法啊…” “下官在京都没有钱财赶路、远赴任上,只能去借京债,我想着到任之后有了俸禄便能还上,” “可京债利息涨的太快,下官偿还不上啊!” 他第一次收贿赂时,真的只是想偿还京债! 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等到他幡然醒悟,想要从那烂坑中抽身时,却早已深陷其中,出不来了啊! “你糊涂啊…糊涂!” 县令抓住刺史的衣角,“大人,你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吧,我真的知错了!” 闻守时一脚踢开他,语气决绝,“本官饶你一命,谁来饶过那些耕农!谁来饶过这城中百姓!” “来人!” “按照南商律法,此县县令犯惟货、惟来二罪,剥去官袍,禁锢三代子孙参加科举…” “后与三家大户…弃市!” (弃市:《礼记》:“刑人于市,与众弃之。”) 南商国刑不上大夫,若非重罪,不会直接判定官员死刑,况且还是不常用的弃市之刑, 弃市之刑源于前朝,南商建国后并未废除,史官曾记载下:仇家争啖罪人之肉,挟眼、剥面、披腹、出心、腾踏成泥等弃市场景, 可也只有这样的刑罚才能平息此城百姓的怒火… 让作乱者惧之,让受害者快之! 那县令被拖下去之时面目狰狞,对着刺史破口大骂,憎恶面孔暴露的一览无余,哪里还有之前的可怜模样, 春日还未有暖意的风中,闻守时的脊背更显苍老, 站在正厅侧面廊下的团子指挥着身后黑甲扔了大锤子,哒哒跑向咱们伤心的刺史大人, “闻大人呀~” 闻守时打起精神来,对着团子展露笑颜,“安安可有受伤啊?” 她小手一摊,转了一圈,“没有呀,安安可厉害啦!” “对,安安很厉害,若是没有安安,下官还以为这座城的百姓有多安居乐业…” 姜安一巴掌糊在刺史身上安抚,“你不要自责嘛,医馆里还有佃户等着你帮他们嘞!” 小团子嘿嘿一笑,挪动小步子,“刺史你接着努力,安安就走咯,” “很晚了,安安不回家,我爹会生气哒。” “对啦!” 走出去两步的团子敲敲脑壳,“我把正律和黑甲借你用一下下,还有啊,这些金砸安安没有拿走嗷,都在这里了!” 她很乖的,这些钱都是城中百姓的,她和他们不认识,不能乱拿! “安安这次真的走啦~” 闻守时送了两步,双手合于胸前,行了一礼,“下官恭送小姐…” 这一礼,是以他一州刺史的身份, 是对这孩子的敬佩。 第99章 南昭公主不见了 姜安在县令府邸上了马车,其后跟着一队黑甲,正言则骑马在前开路, 二驾马车晃晃悠悠启程,装饰的玉石发出叮当的碰撞声。 今日城中这样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百姓, 见是这位小姐的马车驶离,他们自发的站在街道两边来送行, 一身麻衣的稚子安然站在母亲的庇护下,眼神懵懂,身形瘦弱的女子声音哽咽,眼中的泪水如同掉线的珍珠滴滴坠下,男子双拳紧握,眼眶赤红… 他们一直跟在马车后默默相送,直到这辆二驾马车出了城门。 姜安坐马车喜欢开着小窗,这样她便能清楚看见沿途的风景, 此刻透过这小窗,她见到了一张张情绪复杂的陌生脸庞,尚且不懂人生何为如此苦涩的团子眼睛清澈, 她觉得这些人都好悲伤。 “酿酿…” 姜安仰着迷茫的圆脸,去抓酿酿的衣袖,“坏人都被抓起来了,为什么安安觉得他们这么悲伤呀?” 酿酿素手去抚小姐银簪上坠着缠绕到一起的铃铛, 黄沙激荡而起时,寂静的街上她嘶哑悠远的声音被风带出去很远…很远。 “小姐,这城里…这世道不止有他们是坏人,这座城若没有一位好官治理,就算抓起来再多坏人都没有用的。” 好人可以变成坏人,坏人可以洗心革面,可一座城若没有一位好官作他们心中的戒尺,百姓的苦难依旧会继续… “百姓们不是悲伤,他们很感激小姐将坏人抓起来,也为那位不知从哪里来的、能够掌控他们命运的新县令忐忑…忧虑…” “嗷~” 姜安抠抠有点痒的脑壳,对酿酿的话似懂非懂。 …… “小姐…” “唔…酿酿,到了嘛?” 还没睡醒的团子在软垫上翻了个身,小屁股拱着又往车壁上贴了贴。 “诶…” 酿酿抱着小姐,在团子没反应过来时动作极快的让她坐好, “还没到,王爷来接您了,就在外面。” 她爹来了? 姜安揉揉困倦的圆眼,推开马车的门。 马车外一片荒凉之色,崇州府城的城墙在远处隐约可见,骑在战马之上的王爷风姿卓越、气势凛然, 姜寂臣身后还跟着一队骑兵,傍晚的夕阳照在黑甲兵玄色甲胄上,泛着森然的光。 团子看见老父亲的身影,一屁股坐下,张着两只小短手,圆脸扯开乖巧笑意求抱抱, “爹呀~” “安安可想!可想你啦!” 姜寂臣眉眼间的寒意融化,一双长腿夹紧马背,向着闺女而去。 他将人接到马背上,用披风挡去凛冽的风,低声询问,“阿安饿不饿?” 闹了一天,估计也没吃什么东西… 后知后觉的团子赞同点头,抱着肚子可委屈,“饿,安安好饿呀~” “好,爹带你回府用膳!” “驾!” “……” 直到姜安吃饱喝足,姜寂臣都并未询问有关县城发生的一切,似乎他闺女就只是出去玩了一天。 是夜,一份文书由观砚从书房带出王府,快马敲响了的正是谢云山的将军府, 一身寝衣的谢小将军双眼迷茫的接过观砚递给自己的文书,这上面还有姜寂臣的主帅印。 他张扬的脸上表现出对这份调令非常的不理解,举着文书再次询问出声, “所以你是要告诉本将军,王爷大半夜让我带兵前往那个鸟不拉屎的县任县令,军管那座城??” 观砚脸上维持着得体假笑,“回谢小将军,是暂任。会有新的县令上任。” 一县县令是几品? 他是京都谢家嫡出子,就算不被父亲重用,也是世家子,让他去做县令?! 谢小将军坐在床榻边上,咬牙切齿,“王爷什么意思!” 想他在崇州府城这几年,虽说打着与姜寂臣对立的名头,却只是在小事上公事公办的找找存在感,他就这么羞辱自己?! 观砚:“王爷说了,谢小将军为人赤诚,又有世家子的骄傲在身,断然不会做出为难一县平民百姓的事情来,那些金银您也看不上…” “所以放眼崇州府城,这件事您做最合适!” 观砚:我绝对不会告诉你,王爷说的其实是随便夸夸就行… “咳…” 谢云山收了文书,压住上扬的嘴角,算他眼光还不错! “那本将军就答应了…等等,别忘了让王爷赶紧安排新的县令来。” “观砚一定转告王爷。” 从谢将军府离开的观砚在街上打马而归,巡查宵禁的士兵见是他,统统放行, 他回去时,书房的烛火还亮着,姜寂臣正将一封密信放在烛火上燃烧。 “王爷,事情办好了,谢小将军应下了。” “嗯。” 姜寂臣正执笔写着什么,只见笔尖微顿,老父亲敛眉思索,“阿安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观砚磨墨的动作一顿,快吗? “回王爷,大小姐的生辰还有两月有余…” 两个月… 王爷眉心微蹙,周身烦躁的情绪散开,他低语道:“也不知能不能在王府给阿安贺生辰。” 观砚迟疑一瞬,询问道:“王爷,可是京都有消息传来?” “可要属下去寻胡军师?” 姜寂臣收了笔,将纸条卷起塞进竹筒中,窗边停着的苍鹰飞向黑色的夜空中, “不必寻他。” “京中暗线来报,二皇子被本王那位皇兄罚了禁足两月…原本为南商帝贺新岁而归的公主应该回到宫中准备待嫁事宜,却不曾想在归国的路上消失不见。” “今日军营中有斥候探得南昭边关有异动,他们似乎知道是谁带走了这位即将嫁与皇上为妃的公主…” 二皇子被禁足… 观砚已经待在王爷身侧伺候多年,虽不及胡军师运筹帷幄,却也不是蠢人, 二皇子负责各国使臣来贺的护卫事宜, 而在南商军队护送下,南昭公主却消失不见,他自然是要承受天子的怒火, 此事之后发生的所有裙带反应都会算到这位倒霉的二皇子身上, 京都,二皇子一派与太后底下养大的大皇子相互制衡,禁足两月能发生太多、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松湖武场比试当日,胡晏曾与姜寂臣说过,殇国大皇子似乎与这位公主关系匪浅, 且阿安与殇国大皇子苏宥齐在裕福楼前相撞那日,他手上还提着首饰盒子。 姜寂臣今日思索此事之际,向孙管家问过,崇州的这家首饰铺子做出的女子饰物都是些未出阁小姐或是新妇佩戴的样式, 殇国皇帝只有一妻,皇后产下这位皇子时,已是三十岁,这礼物不是送与她的。 若公主不能归国,南昭与殇国这一战无法避免… 所以姜寂臣才会忧愁能否在府中为闺女贺生辰。 第100章 大黄 此后一月,崇州内风平浪静,府城外的主营中却弥漫着隐约的戒备与紧张… 谢云山暂任县令之后,也忙碌起来,一连月余都没有时间踏进主营,对这其中暗藏的杀机完全不知。 每日公鸡还未打鸣,他便骑马前往县城,直到夕阳西坠才返回崇州府城。 一月未见,咱们这位谢小将军张扬的面孔都沧桑不少。 因着春耕结束,团子也回到学堂继续上学,整日被之乎者也填的满满,看上去像是被知识撑到了一样,萎靡不振… 偶尔偷溜出去,下一秒就被闻讯而来的老父亲亲自逮回学堂。 几次之后团子也摸出其中的门路,趁着夫子说休息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偷偷从狗洞爬出去,侍女、侍卫还有她的专属座驾统统都不要了! “嘿咻…嘿咻…” 狗洞里,一个小屁股正努力往外挤… “汪?” 姜安胖乎乎的身板卡在洞里,听见狗叫,茫然抬头。 原是这洞的主人,看门伯伯养着的大黄狗… 团子和狗,两只都四脚着地。 她嘿嘿一笑,咬紧腮帮子使出吃奶的力气,自己把自己从洞里薅出来, 姜安拍拍身上沾着的灰尘,哒哒走到大黄面前蹲下。 “大黄啊…” “你得努力啊,这洞还是太小了!” 大黄:“汪?” 她捏上狗嘴,圆乎乎的眼睛眨呀眨,“不要叫嗷,会把人引来哒!” 安安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哒! “好大黄,等安安回来给你带鸡腿啊~” 姜安蹦蹦哒哒往街上跑,身后学堂围墙旁的一棵树上,姜四一身黑衣注视着远去的欢快团子。 他看了看小主子,又看了看学堂方向,脑袋里只有一根弦的暗卫在通风报信和跟上小主子选择了后者, 反正以他的武功,绝对能护住小主子… “小姐,又出来玩了?” “这次怎么没带侍女呀?” 姜安走在街上,街道两边的小商贩亲切的和她打招呼,还不忘包了一个大大的饼子递给她。 团子呲着白糯牙齿接过,饼子差不多和她的脸一样大,都很圆,看着格外喜庆。 “是呀,安安出来玩~” 她咬了一口饼子,面食的香气在味蕾上绽放,“刺史说城郊的田长出幼苗了,安安去看看呀!” “您一个人去城郊啊?” “安安…” 姜安再咬一口饼子,刚想点头,就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 “哦哟,这下安安不是一个人啦。” 原是学堂里发现团子不见了的祈善渊追了出来,他跑到安安身边,上下打量着正在安心吃饼子的团子。 还好,就是脏了点… 小公子用手帕擦去团子脸上沾着的灰尘,有些生气,“安安出来怎么连酿酿都不带着了!” 姜安撅嘴,“哼,安安都知道啦,带上酿酿他们,我爹一会儿就来抓安安啦!” 祈善渊无奈一笑, 傻安安,这城中有巡查的黑甲,城墙上还有守城兵,任谁认出了她这个王府小姐独自在外,都会去禀告王爷的。 虽是这样,小公子却还是没有责怪团子的意思,“那安安也不能自己偷溜出来,可以叫上我们…” “好叭╮(╯-╰)╭” 姜安拽过渊渊的袖子,另一只手还不放开啃了几口的饼子,眼睛亮亮的和他分享,“城郊的田长出幼苗啦,我们去看看呀。” “走嘛,走嘛~” 团子敦实,像八爪鱼一样扑在祈善渊身上,差点让小公子跪下。 “好…” “( ?? w ?? )y!” 姜安哒哒往前走,身后的祈善渊将一块碎银子放到小摊上,“麻烦您去学堂寻一下王府侍卫,告知他们,我与安安去了城郊。” 小商贩连忙将这银子还给这位小公子,脸上挂着憨厚笑容,“这钱小的不能收,您放心,安安小姐的事情小的肯定给办好!” 话罢,祈善渊还未动作,小商贩连摊子都没收拾,转身就往学堂的方向而去… “渊渊,快走呀。” “来了…” 走到城门的位置,不出祈善渊所料,守城兵认出了姜安。 见她身边只有一位肩不能扛的小公子陪伴,守城将领指了自己信任的下属跟在小姐身边,又体贴的拉来一辆马车。 临走时,姜安还不放心的和将领打商量,“不可以告诉我爹嗷,安安是偷跑出来哒!” “额…” 将领一愣,在团子满眼期盼中点头应下,“小姐放心,肯定不告诉主帅。” 她露出梨涡,满脸笑容的伸出小拇指,“那我们拉钩…” 将领迟疑伸手,多少有点骗小孩的愧疚感了… 他眼珠子一转,这么小的团子肯定记不住自己的长相,“行,拉钩!” “小姐放心,末将王飞肯定不会骗小姐!” 身旁的小将一脸震惊的看向自家顶头上司,你说你叫啥? 王参将知道了,真的不会打爆你的头吗? 姜安郑重点头,一脸我信任你的表情,“再见,王飞参将~” 看完全程的祈善渊:安安这样,长大了真的不会被骗走吗? 城郊与一月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远远看去大片、大片的田地绿意盎然。 走近些,便能清楚看见刚从土里挣扎而出的幼苗,小小一个,带着满满生机与希望。 姜安就这样两只胖手叉腰站在田埂上,扬着小脑袋,骄傲的自夸:“安安可真厉害!” 等她爹回来,她一定要告诉她爹,这都是乖崽给他打下的天下! 远处有马蹄飞扬的声音传来,引得祈善渊他们转头去看, 原是今日提前从县城回来的谢小将军。 “嘿,你这团子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将军翻身下马,随意将马鞭一抛,扔给身后的侍卫,蹲在姜安面前,用手指坏坏的去戳她的脑门。 姜安呲着牙,作出要咬人的样子,瞪圆了眼睛,“安安来看自己打下的天下!” 她打下的天下? 谢云山朝着田地的方向远眺,这一月他都会经过城郊,这里何时一片绿意自己都没有发现… 想起裕福楼中,人人对这小团子的夸赞之词,恨不得将人供起来的样子,谢小将军又戳戳团子的脑袋,“你这脑子是怎么长得?” 他四岁的时候,整日除了气夫子就是在后花园里上树掏鸟蛋… 姜安哒哒跑到渊渊身后,将自己藏起来,又露出半个脑袋,语气骄傲,“没有办法,谁让安安这么聪明嘞~” “嘿~” “你这团子,真不谦虚!” 第101章 春杏楼 谢小将军本就不大的年龄独自一人在这崇州,身侧又无父母亲人管束,本就是个小混世魔王,如今更胜! 他眉毛一挑,脸上坏笑,“团子,本将军带你去玩,来不来?” 祈善渊眉心微蹙,心中敲响警钟,总觉得谢云山所说的玩不是什么好事… 玩? 姜安磨蹭两步,从渊渊身后出来,“去哪?” “找你的漂亮美人?” “咳…” 团子的话让谢云山回忆起某些不美好的事情,尴尬的摸摸鼻子,“不是她…” “小爷带你听曲去,那楼里还有吃食,还有美人作陪,赏心悦目。” 吃食!美人! “好啊,好啊~” 姜安哒哒就要靠近谢云山,又被祈善渊连忙抓到身边护好。 姜安要是跟这谢小将军走了,那酿酿他们一会儿追来岂不是要扑个空? 对上安安疑惑的眼神,小公子的嘴唇动了动,却不知如何解释, 若是安安知道自己偷偷告诉了酿酿,她肯定要生自己的气。 所以只能干巴巴说一句,“安安,那儿不好玩…” “诶?” “渊渊去过吗?” 祈善渊生在富饶的南地,虽只有八岁,却也因着身份有过许多见闻。既能听曲又能看美人,无非是崇州府城的春杏楼,可那是青楼啊! 他的耳尖欻的红起来,讷讷摇头,“没…” 谢云山见状哈哈一笑,一手夹着团子,一手将抗拒不得的祈善渊交给侍卫,“走吧,本将军带你们去见识一下!” 谢云山的贴身侍卫云毅欲言又止… 公子啊,上次你骑马带这小祖宗打马过街,被镇国王爷派人拎着吹了半夜的风。这次你又要带着她去春杏楼,您真是不作不死啊! 云毅拉着祈善渊叹了口气,独自嘟囔,“崇州的春天真暖和,希望明天还能看见…” 祈善渊:…… 团子被谢小将军安放在马背上,似是想起什么,他打个寒颤,用身上的披风将姜安裹了个严实,打眼一瞧,还以为是什么圆乎乎的物件呢。 同样,祈善渊也爱屋及乌得到了一样的对待~ 就这样,姜团子与前来寻小姐的酿酿等人完美错过~ 春杏楼在靠近松湖的街上,这整条街都热闹非凡,赌坊、酒肆以及青楼遍地开花,其中那挂着飞扬红绸的便是春杏楼。 春杏,之所以叫春杏,是因为这楼前有两棵粗壮的杏树,听说这树在还没有春杏楼时便在这里。 一到春日杏花绽放时,楼前花瓣随风摇曳,明明是风尘之地,却平添了素雅,可以说春杏楼如今这般风光模样,这两棵杏树功不可没! “哎哟,谢小将军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春杏楼啊~” 老鸨接到龟公传话,说金主来了,就赶紧扭着老腰出门迎接。 她身上的脂粉香扑鼻,脸上一层厚厚白色,眉间花钿随着神色灵动,一双见到谢云山,放光的眼睛盯紧了他的壮硕胸膛。 眼看老鸨拿着帕子的手就要落在他的胸肌上,却又猛然顿住,似是见了鬼一样赶紧抽手, 她发现谢小将军怀中熟悉的娃娃时,腿突然有点软。 当日驿站正律斩杀漠北公主奴隶时,她还在那儿。 “哈…哈…安安小姐怎么也来了…” 这语气多少有点不欢迎了… 老鸨都要哭了,扯着谢云山的胳膊,“小将军啊,你带着这位祖宗来我这儿春杏,您不怕王爷发怒,我还怕王爷拆了我这楼啊!” “您看,要不您去旁边的芳华呢?” 去搞他们家吧,正好还没人和自己抢生意了! 谢云山掂了掂怀里的团子,脸上是张扬的笑,他哥俩好一般揽过老鸨,将金锭子塞给她,带着人往楼里走, “你就放心吧,王爷不会拆了你的楼,再说了,那芳华楼的姑娘也没这儿的好看啊。” “我就带着她听听曲儿,你给小爷找个安静的房间不就好了嘛!” 就连团子都认同的点点脑袋瓜,“放心啦,我爹只会打我屁股,不会拆你的楼呀~” 顺带被拐来的祈善渊捂上眼睛,不去看这大堂中五颜六色的莺莺燕燕。 在听到安安的话,嘴角抽搐,你还知道会挨揍啊! 老鸨带着谢云山一路上了三楼最大的包厢,又叫来了几个知分寸的姑娘。 带着姑娘进屋前,老鸨耳提面命,衣服穿严实,该抚琴的抚琴,该跳舞的收敛着跳,实在不行给那个小祖宗讲个评书也行! 万一镇国王爷突然杀过来了,她还能有条活路。 看着姑娘们都进了包厢,送进去的吃食也挨着样检查过之后,老鸨擦擦脑袋上的汗水,脂粉都在脸上晕开。 她哭丧着脸,一甩袖子下楼,“这叫什么事啊!” 一位是王爷,一位是谢小将军,中间还有位小祖宗,她是谁也得罪不起啊。 这年头,生意难做啊! 一个金锭子,她这全楼上下都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 这间包厢专门为贵人们准备,屋中摆设素雅,淡色的轻纱环绕,深红色宝石串成的珠帘隔绝外间站定的姑娘与姜安他们, 团子盘腿坐在软垫上,一左一右是谢云山与祈善渊,她双手撑着脸颊,看向姑娘们时大大的眼睛充满好奇。 谢云山面前的酒杯也换成了茶水,他喝了一口,没甚兴趣的放下,语气有几分轻佻,“都低着头,小爷能看见你们长什么样子?” 姜安:“对…对!” 祈善渊:…… 完了,这下真的要被带坏了! 姑娘们纷纷抬起头,要说这春杏楼的姑娘倒真是好看,各有各的特色,小家碧玉的…明艳张扬的… 她们抬头,看见正中间坐着的粉雕玉琢团子时,神色一顿,好漂亮的娃娃啊! 也突然明白了老鸨在她们进门前指点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谁来这里,还带着个团子啊! 这几位姑娘中还有一位熟人,正是在驿站审案当日站出来指认格日勒赫的那位。 “呀,美人姐姐~” 姜安笑弯了眼睛,挥挥小爪子和她亲切的打招呼。 那姑娘也眉眼弯弯行了一礼,声音娇柔,“驿站当日还未曾谢过小姐为小杏子所做之事,小姐大恩,奴家不敢忘。” “嘿嘿~” 团子的小脚丫乱动,圆脸挂着憨笑,“没事呀,是安安自己想做哒~” 她想做便做了,这是因为她的身后有父亲守护,有那么多人在替她撑腰,姜安不需要考虑任何后果,只要开心就好。 第102章 打一顿?抄书?禁足? 春杏楼里的客人们要么是假装清贵的浪荡子,选的曲子悠长;要么是路过崇州一带有钱的商户们,屋中丝竹与不堪的调笑声混杂。 这般轻快的琴声少见,引得三楼的客人们驻足观望,却又被门口守着的带刀侍卫呵退。 包厢中,姑娘们和着这欢快的琴声翩翩起舞,身上轻盈的纱衣随着舞步翩翩飞扬,如同春日花丛中的蝶。 她们眉间也有如老鸨一般的红色花钿,为这好颜色平添一抹艳丽,纵使这舞规规矩矩,却也颇为赏心悦目。 珠帘卷起,姜安胖爪抱着杯温热的羊奶,被屋中温热烘红的圆脸粉嫩嫩,那梨涡就没从脸上消失过。 她乖乖巧巧坐在两位美人姐姐中间,偶尔接受她们的投喂,眼睛舍不得从跳舞的姐姐身上移开, “好看…嘿嘿…” 这样子惹得姐姐们娇笑,索幸她是个粉雕玉琢的团子,不然这表情放在谁身上都是痴汉样子! 谢云山闭上眼睛,指尖轻轻敲击桌案,与琴声和着拍子。 他拦下身侧姑娘还想为自己斟茶的动作,张扬的脸上满是轻快笑意,“美人就别给小爷灌这茶水了,喝着没甚意思。” 那姑娘收回谢小将军触碰过的手腕,脸染上绯色,“那奴家给您叫一壶温酒…” “可别!” 小将军靠近姑娘,肩膀压着美人瘦弱的肩,姿势说不出的暧昧,“要是让这团子不小心喝了,那王爷可真就要把我活埋咯。” “美人舍得?” 姑娘粉拳轻轻碰了下谢云山的肩膀,早就被他几句话哄得不知东南西北, “将军惯会说笑…” “……” 祈善渊木着脸坐在他对面,耳尖的红就没下去过。 “小公子…要不要吃颗葡萄?” 一只素白纤手伸到嘴边,指尖上的葡萄还流着汁水,祈善渊猛地后仰躲开,语气生硬,“不用了…” 那姑娘起了逗弄这小孩的心思,语气颇为伤心的放下葡萄,转而端起装满各色果子的盘来,又凑近了些,“小公子真的不吃吗,奴家尝过,很甜的…” 祈善渊:! 小公子不傻,自然晓得姑娘是故意的,便耷拉着眉眼有几分可怜样子唤姜安的名字, “安安…” “诶?” 完全沉浸式体验的团子迷茫转过脑袋,看见的就是渊渊小可怜更可怜的表情,衬着他旁边的漂亮姑娘都像大灰狼… 别怕,安安保护你! 她挪挪小屁股,腾出来一个小小的、刚好能塞下渊渊的位置,胖爪拍拍软垫, “渊渊,快来!” “啧啧啧…” 谢云山摸着下巴看戏,这小孩不简单啊! 就连几位姑娘都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楼下, 春杏楼前一队战马嘶鸣着停下,附近前来寻乐子的男子们甚至还未看清最前的那位是谁,便被一流水的黑甲护卫吓得原路返回。 姜寂臣一身劲装,他下马后卸下披风扔给随行的观砚,寒着一张脸大步跨进春杏楼的门, 同样而来的胡晏无奈叹气,只能安排着这队黑甲守在春杏楼前即可,随后也追着王爷身后替某只团子狡辩。 “安安年幼,贪玩了些,王爷别冷着脸,当心吓到她!” 姜寂臣看都没看往自己这边走来且像软脚虾一样的老鸨,只兀的停下步子,语气有些冲,“吓到她?我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吓不到她!” 瞧瞧给气的,都不说本王了… 胡晏轻咳一声,压下嘴角的笑,“那王爷要怎么办?” “不然就打她一顿,让安安长长记性?” 一边说,他瞟了眼王爷的脸色,显然是舍不得打… “不然发安安抄书?” 小丫头娇气,宣纸写了几页大字,就吵着手疼,老父亲才舍不得。 “不然就禁足吧…” 姜寂臣还是不说话,他自己的闺女他了解,阿安最喜欢出去玩。 从接她回来,这团子就没哭过,就算是摔了跟头,也是自己笑嘻嘻爬起来,反而安慰他这个老父亲,说不疼… 越想,姜寂臣心头的怒火越小,最后凉凉看了胡晏一眼,似乎对准备好怎么惩罚他闺女的这人十分的不满。 胡晏与王爷多年老友,一个眼神便能懂对方的意思,他双手一摊,语气无奈又好笑, “这可不干在下的事啊!” “那个…” “见过王爷!” 老鸨脸上的笑容勉强,哆嗦着准备行礼。 姜寂臣:“免了,阿安在哪,带本王去。” “大小姐就在三楼,王爷这边请!” 祖宗,你快把这个小祖宗带走吧! “王爷…” 老鸨哭丧着脸回头,虽然喊的不是她,但是她着急啊! 这声音很特别,是出去寻小姐没找到的酿酿,她冷着一张略显英气的脸,眸中尽是杀意。 酿酿从前是暗卫,暗卫没有自己的情绪和需求,更不会主动叫住主子提什么要求, 姜寂臣的眼中诧异一闪而过,倒是耐下心来,“说。” 酿酿垂下的手微动,一柄短刃从袖中滑落,语气平静又森然,“奴婢能打谢小将军吗?” 胡晏捂脸,你刀都拿出来了,确定真的只是想打一顿? 老鸨更想哭了,总觉得自己脖子凉凉… 如果可以,她想在门口挂个牌子,谢云山与姜安不得入内啊! 王爷挑高眉头,她待在阿安身边,倒是越来越有人气儿了… “谢云山你不能打,不过可以去打另一个…” “是。” 姜寂臣意有所指,酿酿马上领会,是一路暗中保护姜安的姜四。 胡晏望向酿酿转身就走掉的背影,“你真让她去?” “要是这小侍女受伤,安安也会不开心…” 姜寂臣摆摆手,示意老鸨继续走,“无事,姜四不敢。” 姜安在姜四心里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让小主子不开心这个选项在他那里根本就不存在,否则他也不会放任谢云山带人走。 与此同时,酿酿走出楼外,抬头望去。 一身黑衣抱着长刀的姜四就站在三楼包厢窗外的一条横杆上,他微阖着眼似乎在假寐,春日的风吹动玄色衣袍却不能撼动他半分。 酿酿收起匕首,反手拔出黑甲的长剑,脚踏马背而起,手中的刀直奔姜四而去。 随之而动的黑甲被正律一个手势压下,他与倒霉弟弟就站在楼前抬着头去看纠缠在一起的二人。 第103章 看不见我… 酿酿的功夫不如姜四,她的刀尖所指永远被姜四未出鞘的刀压上一头。 她攻,姜四挡。 几十招过去,这人连脚下的步子都未曾挪动… 酿酿:“小姐独自出城,你为何不传信烟!” 姜四手中刀鞘横放,一个借力打力将酿酿握刀的手弹远,面罩之外的眸子没有情绪起伏, 他说道:“小主子出门高兴,为何要传?” 传信烟,你们还不是会出来阻止她。 酿酿双眼冒火,手背被击中,长剑脱手。她脚尖勾着横杆,倒挂其上抓住长剑,凭借强悍的力量翻身上前,剑锋横扫姜四下半身。 “若是小姐出现危险,你当如何!” “你不知谢家与王府有仇?还让谢云山带小姐走!” 姜四敛眉,脚上用了五成力踹在横劈的刀锋之上,语气平常:“他敢有祸心,杀了就是。” “磨叽。” “……” 上面这两位一边打一边吵,下面看戏的正言靠近他哥,“哥,看看这位给酿酿气得,都给哑巴逼的说话了~” 正律挪了一步,嫌弃的瞥了眼他弟,“闭嘴吧,小心她一会儿拿你撒气。” 正言:…也不是不可能… 他拎着刀嘿嘿一笑,“哥,那啥…我就先走了哈~” 而此刻还在欣赏美人姐姐的姜安丝毫不知道危险已经逼近… 她甚至学着谢云山的样子,从怀中掏出一块大大的金锭子塞给身侧坐着的姐姐。 金锭之大,团子一手握不下! “噗…咳咳。” 谢小将军擦去唇边的茶水,眸中闪过好笑,他指了指姑娘手中的金锭子,“我说团子,这么大一个,你带着不嫌沉啊!” 笑话! 金锭子这么可爱,怎么可能会沉呢! 只见团子当着他的面,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同款,主打一个雨露均沾的塞给另一位美人姐姐, 她摇摇脑袋瓜,伸出胖乎乎的手指,非常真诚的回答谢云山:“不沉啊,安安还可以再装两个!” 包厢中的曲子还没有停下,站在门外的姜寂臣能清楚听见谢云山张扬的笑声, 老鸨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畏惧使她不敢抬头,只躬着腰站在一侧候着。 胡晏:“行了,你下去吧。” 得到赦令,老鸨对这位温和的公子感恩戴德,连滚带爬的就往楼下去, 她跑回自己屋子,将随后而来的龟公扯着扔出房间,瞪着还有惊恐未褪的眼睛,“别来找我,随他们闹!” “嘭!”的一声,房门阖上,徒留龟公一脸呆滞。 “吱呀”的开门声淹没在琴声中,包厢中无人发觉。正在旋转跳跃的姑娘一个转身正巧与冷脸的姜寂臣对视, 狭长的眸子如同无底深渊,其中威压让跳舞的姑娘苍白了脸。 “奴家见过王爷…” 包厢中所有声音全部戛然而止,尚且没反应过来的姜团子疑惑歪歪头, 王爷? 这崇州不就只有她爹这一个王爷吗? 那门口的是……? 姜安:! 遭咯,要遭打咯! 团子咻的起身,在包厢中四处找着可以藏下自己的地方,跑了两步,还不忘再回头拉着渊渊小可怜一起跑。 她掀起轻纱,整个团子缩成一坨面朝墙壁蹲下,胖爪捂上眼睛,嘀嘀咕咕道:“看不见我…看不见…” 同样被姜安藏起来的祈善渊乖乖蹲下,“安安啊,咱们是不是…”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了… 姜安:“嘘,渊渊不要说话,会被我爹发现哒!” “…噢…” “啧…” 完全被遗忘的谢云山对上一身肃杀气的王爷,半端着的茶杯放下,心里还想着,团子太不够义气,居然拉着小屁孩跑了! 那可就别怪我了! 谢云山轻咳一声,默默站起身,让开位置后蹲着的两小只一览无余。 “末将见过王爷。” 胡晏扫视过这些姑娘的模样,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哟,谢小将军好雅兴啊…” 谢云山摸摸鼻尖,选择性忽略,不去看老狐狸。 姜寂臣瞥了眼做贼心虚的谢云山,指尖摩挲过玉扳指,“边关清苦,看来是饿着谢小将军了,不若本王做主,送你回京都,如何?” 谢云山倒退一步,吓得拒绝三连,“小爷不回!” 姜寂臣大踏步往姜安撅着屁股藏起来的位置走去,低沉的声线不容旁人质疑, “二皇子即将启程前往崇州安抚殇与南昭两国,本王觉得这去京护卫的差事,你做着最合适。” 谢云山抓抓后脑勺,还想上前与王爷掰扯,却被胡晏一柄折扇压住肩头, “谢小将军还是听令吧。” 姜寂臣为护国军主帅,主帅之令,没有他这位将军反驳的余地,除非他想以抗命之罪押解进军中大牢。 谢云山听出胡晏的言外之意,只得憋屈的应是。 胡晏:“谢小将军启程后难免日子乏味,不如在下陪您…” 谢云山:! “王爷,末将就先回府准备了哈,明日!明日我就启程!” 他一溜烟跑出包厢,朝属下摆摆手,“走走走,快走!” 胡晏望着他的背影轻笑一声,真有意思… 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洪水猛兽在后面追他呢! …… 老父亲在团子的身后蹲下,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她的发包,又戳戳她脸颊上的肉肉,哪里还有上来之前的怒气, 他语气凉凉说道:“阿安越发厉害了,居然钻狗洞偷溜出来。还跟着谢云山来这儿听曲?” 安安捂住自己的发包,又捂住肉肉的脸颊,口齿不清的狡辩,“安安没有,安安梦游啦~” 胡晏捂脸,我的小祖宗啊,你好歹找个靠谱点的理由啊。 姜寂臣:“…你转过来。” “我不!” “爹不可以打安安嗷!” 老父亲叹了口气,“好,不打你。” 他想想之后还是觉得不解气,又戳戳闺女的脸颊,语气有些委屈,“本王何时打过你!” “哼,安安上次出来,爹还打我屁股呢!” 他就拍了一下,都没舍得用力气! 姜寂臣赶紧把一肚子委屈的团子抱起来,“是爹不好,不该打你…” “你喜欢这些姑娘,就让孙管家请了她们去府上给你跳舞,下次不准再来这里了,听见没。” 姜安:“嗯啊!” “安安知道了,再也不来啦(bushi)~” 一同进来的侍卫包括打完架回来的酿酿纷纷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谁把他们杀伐果决的王爷掉包了? 第104章 谣言啊! 最后,人见人爱的乖崽不仅没有遭打,还凭借实力让老父亲答应晚膳再加一道菜。 她乖乖站在姜寂臣身边,挥挥胖爪与站在角落里的姐姐们再见,鼓鼓囊囊的怀里还揣着几只带着香气的香囊。 春杏楼一楼大堂中,丝竹之声早在黑甲立于门前时便停下。酒气烘热头脑的男人们也清醒过来,战战兢兢缩在各自座位上,偶尔偷瞄门口那条康庄大道… 靴子踏在织就的地毯上,还有孩童声音娇憨分享今日见闻的声响闯进众人耳中。 他们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到的便是金尊玉贵的镇国王爷手上牵着府上大小姐往楼下走来。 马背上杀伐果决的王爷收敛起一身威压,面对闺女时脾气极好,就算她偶尔蹦蹦跳跳间秀鞋上的灰尘沾到衣袍,也不见生气… 合着镇国王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因为他闺女来了这春杏楼啊! “见过王爷…” 大堂中,无论男女,哗啦啦跪拜一片。 姜寂臣一手牵着闺女神色如常的从正中间走过。 直到那片玄色衣角从视线中消失,堂中众人才松懈一口气,缓缓起身,春杏楼里丝竹之声再起。 接着奏乐,接着舞~ 今日之后的崇州,一直流传着关于咱们这位王府小姐的传说… “诶,听说了嘛,安安小姐昨日在春杏楼被王爷给逮到了!” “这有啥…咱们安安小姐上次被王爷逮到还是在城郊的田里呢,我可是亲眼看见的!” “还有,我姑母的大舅家她二姨就在崇州属县,咱们安安小姐上次去那儿还砸了那贪污县令的府邸呢…” “这我也听说了,安安小姐大锤子抡的那是虎虎生威!” “你这谣言吧…” “你放屁,老子亲眼所见!” “……” 当然这些谣言,姜安统统不知道,她还在自己的床榻上搂着昨日卖掉最后一批蔬菜赚的银子睡得正香~ “阿安…” 已经穿戴整齐的老父亲接过酿酿手中的湿帕子,试图唤醒自己正在沉睡的乖崽。 “唔…” 姜安扑腾着两条小短腿,拱着小屁股翻了个身,“爹呀,安安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就去学堂…” 床榻边上的姜寂臣抓过闺女的手,用湿帕子轻轻擦拭。 “阿安想去上学堂啊,那爹就不带你去军营了。” 军营? ! 团子两只手扒着眼睛,努力睁开一条小缝,急忙说道:“起啦,安安起来啦!” “哈…” 老父亲用湿帕子糊在团子脸上,轻声笑骂,“小懒包!” 经过一炷香的时间,姜寂臣成功带着睡眼惺忪且打包早膳的闺女上了马车。 今日的军营比之往日更加肃穆。 安安进到主帐时,霍朗正在细细擦拭他的长刀,那架势似乎随时准备对敌人磨刀霍霍。 其他几位主将也都在主帐中,属于谢云山的椅子却是空出来的。 “谢云山何时出发?” 姜寂臣轻轻将闺女的头发抚顺,目光扫过那把空着的椅子,随口一问。 “回主帅,已经在练武场上集合了,就等着您露面,队伍就能开拔。” 霍朗撇嘴,“不就是接个皇子过来,主帅去练武场干嘛,自己走得了!” 他素来看不上这位姓谢的公子哥,不为别的,单纯就是讨厌他的姓氏! 胡晏警告瞪他一眼,温润的嗓音严肃,“护国军的规矩,队伍离营远赴,主帅都要在场。” “就算谢云山手下的队伍是后编入护国军,他也是你我之中战场上可以交付后背的兄弟!” “京都谢家如何,不该全加注在他一人之身!” 如果不是姜寂臣在战场之上从不分何为大将、何为小兵,混在士兵中与他们一同厮杀拼命,护国军哪有今日之势! 况且,谢云山说到底,也不过是被家族远放到这崇州送死的一枚棋子。 霍朗主打一个嘴快、认错也快,缩缩脖子赶紧认错,“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谢将军…” 主帐外,一小兵唤了声沉浸在思绪之中的谢云山,面上疑惑,“将军怎么…” 谢云山摆摆手,让他离开,自己大步掀开帘子走进, “呦,都在呢!” 他懒散坐在椅子上,一口饮尽杯中茶水,“啊,可累死本将军了。” 谢云山面色如常,依旧张扬,没啥礼数,也足够洒脱。 “我队伍都整装好了,王爷要不要去瞧瞧?” 又给闺女喂了口温水的姜寂臣点头应下。 眼睛嘀哩咕噜乱转的安安歪歪脑袋,举起小爪子,“安安可以去嘛?” “可以。” 嘿嘿~ 团子憨憨一笑,睁着圆乎乎的眼睛去看谢云山,“谢将军去京都,可以给安安带好吃的回来嘛?” “这个啊…” 谢云山既不想让团子失望,也知道自己从京都带回来的东西别说姜寂臣不放心,就连他自己都不放心。 有了! 他打了个响指,眉头挑高,“我让二皇子给你带!” “宫里的好物件多!” 这二皇子原本两个月的禁足还是暗中有姜寂臣在京都的操作,他才能早早放出来,并且成功在皇上那儿得到戴罪立功的机会。 不然,两个月,足够太后一脉的大皇子将其势力蚕食大半! 所以,二皇子带来的东西,姜寂臣肯定放心,毕竟是一伙的~ “嗷,好叭~” 姜安抠抠脑壳,似是想到什么,她哒哒跑向谢云山的方向。 “呐,这个给你!” “祝你顺利呀~” 团子撸下腕间的佛珠,大方送给愣怔的谢小将军。 “我不要这个,这是国师送给你的…” 谢云山嘴边荡漾开真切的笑意,不是往日那种张扬又散懒的笑,他重新把菩提子套回到团子手上, 骨节分明的手揉揉安安肉乎乎的脸蛋,“谢谢你呀。” 他年少离京,父母亲也未曾到寺庙为自己求什么,他记得当时兄长初入仕途,他们用了自己全部的精力去教养这位谢家家学的继承人。 “诶?” 可是他答应会给自己带礼物呀,虽然是转告二皇子带~ 安安觉得,你送我,我便要送你! 所以她右手从怀里掏出个金锭子,左手掏出个银锭子, “这个,给你!” “盘缠!” 主帐中传来哈哈笑声,几位主将都被这团子傻乎乎的真诚所逗笑。 第105章 南商不只是姜家的南商 距离谢云山远赴京都已经一月有余,春耕过后的崇州热的很快,到处都是一片绿意。 经过老父亲与夫子的商量,决定给乖崽放几天假,只要每日完成课业便可。 孙管家知道小主子喜欢鼓捣苗苗,特意从来往商人手中买来许多珍奇花植和种子。 这几日,王府中任何一个角落都有可能蹲着一只勤勤恳恳的团子,举着自己的小锄头到处刨坑。 就连养着白虎的西苑墙根下都被洒下大把的花籽,美名其曰:那个整日暴躁的大老虎闻着花香,说不定心情就好啦~ 当然,看准机会再次准备往西苑里钻的团子,也被酿酿拎着后脖颈放远了些。 双脚离地的姜安双手环胸,小嘴嘟的老高,对此表示十分的不服气! 南昭与殇国两国之间的形势愈发严重,南昭丢了准备献于南商皇帝的公主,殇国也丢了当成太子教养的大皇子。 两国边关刀刃相见、矛盾不断,就连崇州都受到波及,几国之间流窜的商人少了很多,街上也稍显冷清。 姜寂臣在军营的时间一日长过一日,书房的烛火常常明到夜半。 姜安已经接连七日未曾看见自己的老父亲了,她一身脏兮兮的坐在府门前的台阶上,身侧还放着沾上湿土的锄头。 团子将脸蛋埋进狐狸崽崽柔软的肚皮上,眼巴巴盯着街上偶尔路过的百姓。 孙管家:“小主子哟,这石板多凉啊…” “咱们回去等好不好?” “可是安安不想走呀。” 姜安小细眉毛耷拉下来,伸出十根短短的手指,“安安已经好多天没有见到爹啦!” 她捧起舒服到打呼噜的狐狸崽崽,“崽崽也想爹啦!” “嗷?” 它爹搁哪儿了? 瞧着小主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孙管家哪里还舍得再说什么,只是吩咐酿酿赶紧拿个软垫过来。 “驾…” 远处传来马蹄跑过石板的声响,姜安噌的起身,狐狸崽崽还没反应过来就滚了下来。 她圆眼亮晶晶的,踮起脚向声响处看去。 马背之上的赫然是姜安心心念念的爹。 姜寂臣墨发束在脑后,随着衣襟一同飞扬,他面色冷凝,打马过街硬是跑出冲锋陷阵的锐利,其后跟着的胡晏只得不断加快速度,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阿安。” “爹呀~” 圆乎乎的团子小炮弹一下扎进老父亲的怀里,眨着一双圆眼满是对亲人的眷恋。 姜寂臣笑着将人抱起来,让闺女坐在臂弯,“阿安今日都玩什么了?” 孙管家非常自然的接过主子手中的马鞭,“小主子今日过午偏要在府门前等您回来,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姜寂臣的心软下一个角落,大掌拂过闺女的脸,“爹最近事情多,都没有陪安安吃饭。” 姜安(傲娇):“哼!” “今夜二皇子就到崇州,爹带你去驿站听曲!” 至于为什么一国皇子来了崇州还要睡驿站,完全是因为边关三大州就只有镇国王府这一座按照国制修建的宅子。 当然姜寂臣才不会让他住进来,所以刺史闻守时也只能将人安排进再次简单装修的驿站了~ 姜安惊喜的抱上她爹脖子,“尊嘟呀?” 姜寂臣笑笑,“对,真的。” “不过阿安要先陪爹去书房,你今日的课业写了吗?” “哎呀,安安想写哒~” “小鬼头!” “……” 书房中, 姜安趴在小桌案上,脑袋瓜悄咪咪从书后面钻出来,圆眼瞅瞅她爹,又瞅瞅胡晏。 二人之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胡晏:“今日斥候在殇国边关发现了漠北人活动过的痕迹,昨日殇国与南昭发生冲突恐怕是漠北有意为之。” 单凭漠北一个小国,纵使兵力再强盛,也不敢在两国之间添一把柴,只能是漠北背后的苍漠想要借此机会将殇与南昭收入囊中。 如今四国鼎立、僵持,在无法打破这种僵局时,附属国的归属权便尤为重要。 “王爷的暗网还没有发现殇国大皇子的踪迹?” 姜寂臣双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指尖轻轻敲击,“没有。” 胡晏蹙眉,轻叹一声,“算了,就算如今这两位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两国之间这一战也已经无法避免。” 仇已经结下了,士兵有死伤,劳财又劳民,断没有轻易收手的可能。 姜寂臣:“有朝臣在朝堂上提出由本王出兵镇压两国。” 老狐狸冷哼一声,咻的收起折扇,直接点明这背后之人, “是太后一党吧,他们巴不得王爷在战场上出现点什么意外!” 一群被权力、富贵蒙了心的蠢货! 这五十万护国军、姜寂臣手下每一名主将,若是没有王爷镇压,早就拎刀踏平她京都那座皇城! 意外? 谁想让她爹出点意外?! 偷听的团子瞪圆了眼睛,突然觉得牙齿有点痒。 “啪嗒…” 书摔在桌案上,惹得二人去看正在磨牙的姜安。 胡晏轻笑一声,用扇子点了点她的方向,“哟,咱们安安是要咬人啊~” 被调侃了的团子委屈巴巴去看她爹,胖爪抓上老父亲的衣角,“爹呀,你要去打架吗?” “可不可以带上安安啊…” 姜寂臣的眉眼放松,两只手抱在闺女腋下,夹着人安放在自己面前的桌案上, “对呀,爹要去打架了。” 他看似哄着孩子的话,其实已经代表他所做的决定… “他们打架波及到南商了,爹要去制止他们。” 太过现实的话,姜寂臣不想对着这个白糯糯的团子讲。 殇国与南昭,都是南商的附属国家,往小了说,两国战乱,南商经济受限;往大了说,现如今苍漠想要分一杯羹的动作逼迫,崇州边关不安稳。 他都该出兵! 春阳温暖,明亮的书房里,桌案后长相俊朗的男子眉眼温柔的看着闺女,谆谆教导。 “爹带护国军镇守在这里,便是要保护百姓安稳。” “本王不会为了一己私怨,而放任南商受损。” 南商不只是姜家的南商,更不是谢家想要将权力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玩意儿,它是他手下五十万护国军的南商,是天下百姓的南商。 “本王的部下有妻儿在南商,他们参军便是为了守护妻儿家国。” 从前,他守护的是他们的妻儿,如今他姜寂臣也有要守护的人。 “本王说过,在这里,安安只管肆意快乐。” 第106章 团子哭惹 “那安安也要去!” “安安和爹一起保护这里!” 姜安挥挥小拳头,圆脸一本正经,看向她爹的眼睛中闪着星辰。 姜寂臣拍拍她的小脑壳,语气染上轻快,“打仗很苦,阿安就待在府里等爹回来好不好?” 不让去啊… 团子眼中的光一下子就灭了,嘟起嘴巴来,“可是安安想跟着爹。” 她伸出胖爪给老父亲细数,“爹不在,安安晨起没有人陪着用膳,也没有人抱抱安安…” “安安太可怜啦!” 听着闺女掰着手指细说这些,姜寂臣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眸中一片柔色。 “府上有祈小公子,若是闷了,就让侍卫带你去街上玩玩。” “安安不要!” 姜安超大声的反驳,固执的情绪上头,两只圆眼都憋红了,蓄着眼泪要落不落的,胖爪紧紧抓着姜寂臣的大掌,可怜巴巴看着他, “渊渊是渊渊,爹是爹,不一样。” 他是她与这里唯一的联系,在小兽的心中,高大的父亲是她的全部天地… 团子向来很乖的… 姜寂臣蹙眉,面上心疼一闪而过,赶紧把闺女抱在腿上,用手轻轻擦拭掉下来的滚烫泪珠, “好,阿安就跟着爹…” 姜安吸吸鼻子,用她爹的袖子胡乱擦了把脸,伸出短短的小拇指, “那我们拉钩!” “哈…” 老父亲轻笑,却也宠溺的顺了团子的意,乖乖伸出手来进行这个幼稚的仪式。 “嘿嘿…” 成功盖章的团子嘿嘿直笑,好像路上捡到了金锭子一般欢喜,一双红红的兔子眼再配上她憨憨的笑容,怎么看都让人心软。 被迫看完全程父女情深的胡晏摇摇头,他们这位王爷是被团子束缚得死死的… “王爷,刺史派人来请,二皇子一行到驿站了。” 门外,观砚立于门前,轻轻叩响。 姜寂臣牵好团子,从袖中拿出一块专门用来哄闺女的饴糖交到她手心, “走吧…” 门外候着的还有孙管家,他手中拿着一件藕粉色的小披风, “夜里凉,小主子多穿些,小心风寒…” 他上前的步子顿住,口中惊呼,“您这眼睛怎么这么红啊!” 哭了? 孙管家满脸疑惑的去看大主子,进书房前团子还一脸高兴呢… 姜安两只胖手糊在眼睛上,小嘴巴嘴硬道:“安安没有哭嗷,是…” “是眼睛尿尿啦!” 书房前在场几位都眉眼含笑,姜寂臣用手指轻轻戳戳闺女的脑门,笑着说道:“是谁教你的,嗯?” 姜安将手指叉开一个缝隙,毫不犹豫卖了自家侍卫。 “是正言呀,他每次和酿酿切磋完,眼睛都会尿尿啊。” 站着不算远的当事人成功接收到所有人的注目礼,他艰难扯扯嘴角,脸上菜色。 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丢人都丢到王爷面前了… 胡晏以扇抵唇,狐狸眼盛着笑意,“正言小兄弟不要放在心上,打不过她很正常~” 正言:你到底是来安慰的,还是补刀? …… 驿站, 姜安在姜寂臣之前率先钻出马车,站在那儿对着焕然一新的驿站哇了一声, 奶音惹得周围守卫的赤羽军侧目。 “诶?!” 团子被老父亲夹起来,带下马车,四脚离地的样子分外可爱。 “下官见过王爷,安安小姐。” 一身官袍的闻守时从驿站出来,宽袖随行礼的动作而动。 姜安见到熟人,飞扬着细眉凑近了闻守时,小声嘀嘀咕咕,“刺史呀,这是不是要花很多钱啊!” 与闻守时相处一段时间,团子就发现这位刺史抠门的很,如今要花这么多钱重新装潢驿站,还不得哭鼻子呀! 闻守时疲累的神色松懈下,弯着腰一脸煞有其事的回应她, “确实要花很多钱,不过有王爷给下官付银子!” 姜安:! 她胖爪捂上小心心,圆眼瞪着,小戏精上身,“哎呀呀,安安的心好痛呀~” 姜寂臣静静看着她与刺史胡闹一阵,才上前来牵过闺女胖乎乎的小手, “阿安,走啦。” “嗷~” “爹呀,这个皇子呀就不能自己花钱吗,可是他自己住诶!” 赤羽军:…… 老父亲一边牵着人往里走,一边笑骂,“小财迷。” 姜安哒哒迈着短腿跟上,义正言辞的狡辩,“安安这叫勤!俭!持!家!” “侄儿弈舟见过九皇叔。” 十七岁的姜弈舟带着身后随从数人走出驿站大堂,少年一身宽袖蟒袍,其上暗纹流动,金线镶边。 姜家或许没有长得丑的,十七岁的姜弈舟眉眼修长疏朗,眼中盈盈光彩,如天上明月。 主子见礼,身后随从也齐刷刷躬身,“奴婢、奴才见过镇国王爷。” 姜寂臣对那座皇城出来的人似乎都没什么好脸色,只是淡漠应声。 倒是团子惊讶的张大嘴巴,这人是把他的府邸都搬来了吗,为啥这么多人?? 唔…皇子的府邸肯定比县令府上藏着的宝贝多吧…好想去他家寻宝啊! 姜弈舟直起身,也不恼姜寂臣这副冷漠的态度,看向他身侧这个小团子时眉眼弯下, “这便是安安妹妹吧,本宫在京都可是听到很多你的传言,得了空还要向你好好讨教这算学…” 姜安:! 她一脸警惕的后退一步,胖脸震惊,“你这个人,第一次见面就要和安安提这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万一她老爹突然想起来让自己去学堂怎么办啊! 二皇子只是温和笑笑,他身后垂首的奴才却不屑的皱了眉。 姜寂臣从未特意去教姜安什么规矩,这般没有束缚的团子在他们眼中便是不知礼数,见到皇子不问安,不喊尊称… “怎么还不进来啊?” 谢云山拎着筷子冒出个脑袋催促,“弈舟,你快别和王爷那个冰块脸叙旧了,你俩又不熟~” “快用膳吧,小爷要饿扁了!” “诶安安团子~” 一脸倦色却依旧张扬的谢小将军将肩膀搭在二皇子肩上,“团子,你的礼物我可是监督弈舟准备好啦~” “放心,绝对没经过我爹的手!” 胡晏嘴角抽搐,你倒是真诚。 姜弈舟面上无奈,看向姜寂臣时眼神含着歉意,“云山,皇叔面前,礼数!” 谢云山揽着人往大堂里走,声音响彻这一片天空,“弈舟,崇州这个地方不讲你那些礼数…” 借着角度,刚才那奴才的不屑他看得清清楚楚,一只皇城圈养的狗,也配对着小团子露出那种表情。 第107章 杀姜安 驿站大堂撤去屋中桌椅摆设,四周明灯、绸缎悬挂。 如树般的烛台上灯火明明灭灭,矮桌上放着上好酒器折射出光芒,门口的位置坐着抚弄乐器的伶人,盛着菜色上桌的是裕福楼中的小二。 他们脸上热络的笑容,倒是衬着这场衬着觥筹交错别有一番颜色。 主位之上坐着的依旧是镇国王爷姜寂臣,下首左右分别是姜安和姜弈舟,再后便是刺史与谢云山、胡晏等人。 姜弈舟双手端起酒杯,遥遥敬向姜寂臣,“皇叔,侄儿敬您。” “皇叔领兵驻守崇州,本宫敬佩至极!” 天家少年,称得上是这天下最有资本狂妄的少年,他情真意切,话中并无二意,足以见得是对姜寂臣真的崇敬。 一脸淡漠之色的王爷单手拿起杯子,“本王要带女儿,便以茶代酒,至于驻守崇州,本分而已。” 话罢,他便饮尽杯中茶水。 安安从美食中抬头,瞅瞅自己的矮桌,再环视一圈,转过头去看身后候着的小厮。 她指着自己的矮桌,手上比划,“安安怎么没有杯子嘞?” 小厮愣怔,随后立马笑着给团子赔罪,“奴才这就给您拿杯子…” 同样刚从饭食中抬头的谢云山饮下一口酒水顺顺,“你个团子又不喝酒,要杯子干嘛,装奶吗?” 姜安鼓起来脸来,双手叉腰,小脾气上来,“就要,略略略~” “嘿~” “咳…” 谢云山抬眼对上姜寂臣凉凉的视线,默默收回自己伸出去的手,尴尬一笑。 有了老爹撑腰的团子呲着大牙冲他傻乐,像极了两只小鸡互啄。 说这是宴席,不如说这只是一次很平常不过的洗尘宴,没有木讷呆板的宫女,没有繁琐的宫规。 这些对于从未离开皇城的二皇子都是一次非常新奇的体验,他松懈下紧绷的心神,脸上温润的笑也多了几分实意, 他偏过头再次尝试与皇叔搭话,“安安很可爱,皇叔好福气…” 姜寂臣毫不客气的点点头,眉眼就没从自家闺女身上放下来过,“她确实很乖。” 他生性淡漠,往前二十三年没想过会养一个孩子,可偏偏就把这个团子放在了心尖尖上… 宴席有了姜安与谢云山,多了很多欢笑声,团子凭借自己一张圆脸总是能把刺史与胡晏逗得笑出声,就连伶人手下弹奏的曲子都添了一丝欢乐。 借着这声音,姜弈舟再次对皇叔拜了拜,清冽声线带着真心实意的感激, “弈舟还未谢过皇叔,多谢皇叔运作,我才能早早解了禁足。” 姜寂臣从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他帮助二皇子脱身京都的困局,是为了不让太后势力再有进一步的发展, 可这也不代表着他要白白送了姜弈舟这个顺水人情,自然是要他知道,帮他的是谁! 毕竟这只是他们合作的开始… 姜寂臣挑高眉头,俊朗的脸带上一抹痞气,狭长的眸子幽幽看向他这位侄子, “二皇子说的,本王不甚明白啊…” 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可不是这小子几句好话就能放松戒备的。 身在皇家,姜弈舟头脑清楚的很,只是了然笑笑。 他敛下眉眼,意有所指,“本宫这次来崇州一是奉父皇之名找寻那位南昭公主,二是宣读…” “有刺客!” “关门,快!” 声响一起,姜寂臣眉眼凌厉看向门口的位置,手中杯子攥紧,掌心凝聚内力。 那些伶人一听有刺客,指甲划过琴发出刺耳的声响,连连惊叫着从软垫起身往席间跑来… 胡晏未动,一双狐狸眼划过这些伶人,眉头紧蹙的思索。 有刺客这种突发状况,正常人都应该先是神色慌乱,愣怔当场,这些伶人连逃命都不放下手中的琴,还直奔主位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他眼睛微微睁大,手中杯子向其中一位伶人投掷而去,同时起身跑向姜安的位置, “谢云山,伶人有问题!” “唰…”的一声,匕首、软剑从琴中抽出,凌冽的刀光将瓷杯一分为二,摔在地毯上,酒水洒落一地也无人叹息… 而此时,姜安一手拎着鸡腿打了个嗝,圆眼迷茫,肿么了这是? “安安!” 团子一脸状况外,循着声音去看飞扑过来的老狐狸,他的身后是一名伶人手握匕首,森冷的眼神似乎将胡晏当成自己的刀下亡魂。 姜安圆眼划过冷意,手中鸡腿咻的扔向漂亮且歹毒的美人,挣扎着就要起来… 打架,她也行!! “嘭”的一声! 姜寂臣拍桌而起,身形一晃,一只手拎着过来准备救团子的谢云山扔向刺史的位置,一只手掐着那伶人的脖子,将人甩出去撞在柱子上。 那伶人的匕首上还穿着姜安扔出去的鸡腿,死的格外滑稽。 谢云山被迫移位,还有点懵,手中的盘子被他随手扔下,拎着还准备拼一拼的刺史塞给被随从保护的姜弈舟, “弈舟,你别动,我来!” 他拿过好友手中华贵的剑,握在手上跃跃欲试… 这剑,看着就贵! 姜寂臣单手抱娃,身后还有胡晏这个挂件,来一个踹飞一个。 谢云山拎着长剑,冲进刺客堆里厮杀,一边打嘴也不停。 “小爷就说你们这曲儿弹得还没有春杏楼的好听,原来是刺客啊…” 姜安:“就是就是!” “要胸没胸…” “哎呀,谁打小爷!” 姜寂臣放下投掷的手,拍上还要附和的团子的脑门,顺便将直奔自己而来的伶人踹飞,声音冷然警告谢云山, “打就打,闭上你的嘴!” 乱说什么呢! 这些刺客的目标是姜弈舟与姜安,就连杀手行业中悬赏最高的姜寂臣都被冷落了… 胡晏白衫凌乱,袍底沾上血迹,站在这样混乱的大堂中,恍若乱世中运筹帷幄的文臣, 这些刺客应该是太后一党派来的,目的一是让姜寂臣与姜弈舟心生嫌隙,二是杀姜安。 姜安,是姜寂臣的血脉。 在他们心里,姜寂臣这样功高震主的并肩王,不该有后代继承衣钵,哪怕她是女子… 胡晏脑中将这些细枝末节理顺,对着谢云山高喊,“留活口,带过来!” 门外的赤羽军肯定很快就会进来,赤羽军镇守皇城,他们信不得。 若是刺客都被赤羽军斩杀干净,就没得审了! 第108章 犟种 “留活口,带过来!” 谢云山单手持剑,偏过头躲避紧贴脸颊划过的软剑。 软剑如同银色绸缎,软绵绵打着弯,绕了他的脖子一圈,只要谢云山一动就会划开他的动脉, 与此同时,还有一名伶人正攻向他。 小将军张扬一笑,眼神陡然凌厉,只见他手握成拳,内力聚于拳上,右手的剑擦着软剑划过掷向朝他攻来的伶人。 只一拳,软剑炸成碎片,锋利的碎片刺进伶人面部,她惊恐的眼神还未曾敛去,便直直向后倒去… 被随从、侍卫护在中心的姜弈舟望向堂中那道身影时,眸色渐深。 谢云山上有兄长压制,谢氏族中都当他是纨绔公子哥,不屑一顾。自己与他交好,除去他这心性外,也不乏有这个原因。 一个不被家族重视的嫡幼子,若能成事,会是对付谢家最好的一把刀;若不能,做个无关朝事的好友,也无妨! 只是没想到,谢家看走了眼,他也看走了眼。这位纨绔公子哥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哎呀呀…” 谢云山抱着左手叫唤,轻巧跳动,凌空转身间将刺客重重踹向姜寂臣那边。 巨大的冲力让那刺客撞上桌角,昏死过去。 姜寂臣怀中的团子‘诶’了一声,扒着她爹的胳膊低头去看那刺客,圆眼没有一丝害怕,倒盛着不少好奇。 刺客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她爹,这些人杀又杀不掉,还偏点来挨揍,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姜安叹口气,在心里给这些刺客默默点了根蜡。 不过几息之间,不断有受了不同程度伤的昏死伶人被投掷向姜寂臣身边,谢云山力度掌握的刚刚好,四五个伶人正好围了胡晏一圈。 门外铠甲声愈近,撞门声一声高过一声,很快驿站大堂的门四分五裂,三十几名身披红绸的赤羽军闯入。 “保护二殿下!” 为首的将领林辉一刀将一名伶人斩下,眼中狠辣划过。 “是!” 说是赤羽军,不若说是匪贼,他们横扫之处,所有伶人全部不留活口。 谢云山手上还抓着一名刚敲晕的,见林辉上前,小将军眉眼倨傲,“小爷手上的,你一个小参将也想抢?” 林辉在京都也是听过谢云山的事迹,他笑笑,说出口的话嘲讽, “谢公子还是莫要为难我,这人是刺客,公子若是喜欢,我再送你几个如何?” 谢云山冷了脸,身侧垂着的刀紧握,他真当自己色急的酒囊饭袋了? 他单手将人甩到姜寂臣的范围内,手中镶嵌宝石的华贵长剑剑锋直指林辉。 “嗤…小参将,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和小爷说话?” “这是崇州。本将军是圣上亲封的从一品大将,你该给本将军见礼!” 林辉的眼前是那把就差怼进眼睛的长剑,和谢云山猖狂的脸。 他垂下眼,目光扫过姜寂臣身侧被胡晏那只老狐狸堆成小山的刺客,他忍! “将军说的哪里话,林某也是事急从权,还望将军不要怪罪…” “但这些刺客确实留不得,毕竟林某奉陛下之命保护二殿下。” 那目光之恳切,差点姜弈舟就要相信这林辉真的是为了自己安危着想。 姜弈舟站在侍卫之中,便是这等混乱场面也没失了天家皇子该有的仪态。 他眉眼淡淡扫了眼林辉,这人原是他阵营中的小将,如今看来也只是太后一党故意送给他的… “云山是本宫多年好友,此处又有皇叔坐镇,本宫的安危不用担忧,林参将还是带着人出去等着吧。” 林辉心下咯噔,二皇子原对自己也不算热络,如今更是淡漠,或许是他已然有了猜测… 他行一礼,还想挣扎,“那属下就将这些刺客都带下去。” 姜寂臣站得烦了,将怀中团子换只胳膊抱着,脚下始终没有往前一步,毕竟都是脏兮兮的血。 他的声音不耐,如同三九寒天的风,“滚下去。” 林辉的喉结滚动,扑天的威压让他下意识退却两步。 “王爷!” “小姐!” 霍朗带着一队黑甲闯入,黑熊一样、穿着甲胄的汉子随意扒拉开本就摇摇欲坠的门,目光锁定。 身后黑甲无声,刀剑出鞘直对赤羽。 霍朗大步往姜寂臣身边走,啧啧两声,“我说老狐狸,你怎么这么狼狈?” 胡晏不想说话,翻了个白眼。 你扛这么多人,你试试! 黑甲常年待在崇州,不认得什么赤羽,就算有认得的,也当作眼瞎。 那针锋相对的架势,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 姜寂臣扒拉开霍朗,骨节分明的手半举着,眼看就要下令, “还不滚?” “哎呀!” 这下轮到团子暴躁了,她扭过头,两只胖手撑在她爹下巴上,圆眼瞪着犟种林辉。 “你走不走呀,安安都被抱累了!” 好好好,抱着你的都不喊累,你倒是累了是吧… 这下,姜寂臣也不着急下令了,只是扯着浅浅笑意去看炸毛的闺女。 姜安拍拍霍朗,眼神坚定的看向他,“霍将军,把他嘿咻~丢出去!” 谢云山不满的啧了一声,怎么不让他嘿咻~一下把这人丢出去呢,偏心的团子! “得嘞~” 汉子双手按在腰封上,一脸坏笑走向成为众矢之的的林辉。 林辉:你不要过来啊!! “殿下…啊!” 霍朗:走你~ 这下世界都安静了~ 姜寂臣拍拍闺女后背轻哄着,对姜弈舟说道:“这活口你自己审吧,本王就先回府了。” 他倒是不担心这些刺客再被人灭了口怎么办,毕竟林辉的举动已经足够让姜弈舟明白,刺客一事是京都中人的手笔。 姜弈舟躬身,“侄儿便不远送…” “殿下,这驿站简陋,又不安全,这王爷也不说让您入住王府…真是…” “噤声!” 姜弈舟面色冷漠,哪里是面对姜寂臣时一副乖巧小辈的样子, “你不必跟在本宫身边了…” 这是崇州,他要足够小心,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被皇叔知道。 少年拂袖离去,独留跪地求饶的侍卫… 都说河蚌相争,渔翁得利。 太后、太妃与姜寂臣之间,如今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势。 他要做的便是活下来,等! 第109章 圣旨 偌大的驿站大堂,就剩下头疼的刺史与收拾烂摊子的霍朗。 刺史抖着手尝试将门重新扶起来,眼中满是心疼… 钱啊,都是钱啊! …… 第二日, 今日姜安很开心,因为她一睁眼就看见倚靠在软榻上看公文的老父亲。 团子穿着绸缎织成的里衣,几缕碎发调皮的翘起来。 面团似的姜安哒哒跑向她爹,抱上大腿,笑得见牙不见眼,“爹呀~” “今天不用去军营咩?” 姜寂臣随手扔下公文,将没穿鞋的闺女拎上软榻,“今日本王就在府中。” “好耶!” 团子欢呼一声,双手高举,一个不小心四脚朝天倒在软榻上。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的她左右翻滚,嘴里碎碎念,安排着她爹今日的行程。 “安安想去西苑看大老虎!” “安安田里的苗苗都长得可高了,还有啊…” “……” 耳边,团子稚嫩的声音一直不断,姜寂臣也不觉得吵,反而心中有一种满足感。 清晨的光透过窗纸洒进屋中,屋中摆设虽多却不杂乱,每一处都透着这位小主人的用心与欢喜,梳妆台上还有一盆含苞待放的花儿… 他始终浅笑着,压下眉眼中常年沾染的杀伐气,“好,都听阿安的!” 诶? 团子一骨碌坐起来,像是个三角形的饭团,她眼睛迸发出光亮,又问了一遍,“真的带安安去看大老虎?!” 姜寂臣:“去,本王说到做到。” “啵~” 姜安八爪鱼一样扒在她爹身上,糊了她爹一脸口水,转而兴奋的跳下软榻,拖着自己的小裙子去找她的亲亲侍女。 “酿酿啊,爹要带安安去看大老虎呀~~” 吃过早膳后,她便迫不及待拉着姜寂臣的宽袍袖子往院子外走去,还不忘让正言去叫渊渊小可怜。 嗷,现在渊渊小可怜更可怜了,每日都要有好多东西要学,每次安安去找他,他都在桌案前捧着书用功… “王爷…” 一小厮贴近孙管家耳边说了什么,管家蹙眉,似乎觉得麻烦。 “怎么了嘛?” 一身藕荷裙,外罩着一件烟纱外裳的姜安蹦蹦哒哒跑过来,精致的团子歪着头乖巧询问。 孙管家在心里将来得不是时候的二皇子骂了一遍,面上依旧笑着回答小主子,“二皇子殿下来了,小厮说还给小主子带了很多礼物呢。” “啊…好叭╮(╯-╰)╭” 姜安的小嘴都能挂油瓶了,却也记得昨日胡晏与她爹的谈话。 她小大人一样拍拍姜寂臣,“他来肯定是有事情要和爹说,那我们明日再去看大老虎好不好?” 多听话的闺女啊… 老父亲牵起闺女软乎乎的小手,“他一会儿就走了,到时候爹再陪安安去看大老虎。” 姜弈舟:我还没进府门呢,就想好我什么时候走了是吧… 往前走了几步的姜寂臣偏过头吩咐观砚,“去西苑吩咐下去,耗耗白虎的精力,省得一会儿吓到阿安。” 观砚:“是。” 正厅, “侄儿见过皇叔。” 姜寂臣坐在主位并未起身,语气淡淡,“二皇子不必次次都向本王行礼,本王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简称:看着烦… 姜弈舟今日换下代表身份的蟒袍,一身青色长袍的他如笔挺的松,坐在姜寂臣下首的左侧位置。 正厅的门大开着,廊下来往匆匆的都是搬动礼物的小厮。 “云山说安安妹妹喜欢些稀奇的物件,本宫便寻了一些。时间仓促,还希望安安喜欢。” 秉承着自己是一只礼貌团子的姜安笑得娇憨,“谢谢你呀~” “你我是堂兄妹,安安不必说谢。” 姜弈舟示意随行侍卫拿出锦盒,交给候着的孙管家。 他看着姜安时似乎眼中的疼爱做不得假,“本宫这里还有一份礼物…” 孙管家打开锦盒,还是谨慎的先给大主子掌过眼后才送到团子那儿。 锦盒里装着的是赤金嵌珠手镯,这东西原是南商公主的。 还是当年先皇在公主出生后特意寻来巧匠打造足足三月。 赤金的料子镂空,其中四颗南珠相互碰撞发出温润声响。 这南珠比东珠还要珍贵,月光下隐隐明亮光泽,被称为地面上的月亮,足以见先皇对这位公主的宠爱。 南商公主冠以国名,是因其降生时宫中百花绽放,旱灾一日便解。 先皇大呼祥瑞,不顾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劝阻,执意封为南商公主。 姜寂臣听着南珠相撞的声响,端起茶杯掩饰眼中的嘲弄。 他这位父皇,一辈子软弱,唯二的壮举便是当年封南商公主;还有一件便是想要摆脱谢家,立他的同胞四皇兄、已逝的雍王为太子… 姜弈舟见团子放在手中摆弄,皇叔也没有别的表情,心已经放下一半。 “这手镯是本宫舅母南商公主心爱之物,特意嘱咐我送到安安手上。” 姜安:金砸! 姜寂臣:“安安喜欢那便收下。” 姜弈舟的眉头一挑,下一瞬又很好的收敛神色,笑着附和。 这手镯不只是礼物,还是一块敲门砖… 姜寂臣收下,那便是真的站在他这边。 这趟崇州,来的很值… 姜寂臣放下茶杯,询问姜弈舟,“南商公主这几年可还好?” “我舅母不喜京都,与舅舅住在别宫,身体尚佳。” 他点点头,嗤笑一声,“也是,京都那座皇城可不养人。” 这下咱们这位谨慎小心的二皇子殿下可没敢接话… 听得稀里糊涂的姜安皱巴着小细眉毛,扒拉着她十根手指头去数这个关系。 南商公主是皇家的,姓姜。她嫁给了这位二皇子的舅舅;然后这个舅舅的妹妹又嫁给了皇上,所以有了姜弈舟? 她捶捶脑壳,绕的晕乎乎。 安安表示这复杂的亲戚关系,尊的是理不清啊! 叙完旧,姜弈舟也终于提起这次拜访的第二件事。 只见他从椅子上起身,“昨日刺客坏了宴席,本宫未来得及告知皇叔,此次前来本宫还带来父皇一份圣旨…” 他转过身双手捧过盒中的明黄圣旨准备宣读,可主位之上的两位却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 姜寂臣依旧神色淡淡坐着,而姜安则是好奇的眼巴巴看着。 就连孙管家都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额… 正常宣读圣旨不该是整府的主子、下人都跪下听着嘛?! 姜弈舟:“皇叔?” 姜寂臣:“嗯,本王听见了。” 他伸出手,俊朗的脸上没有该有的敬畏,“你要念吗?直接给本王也行。” 姜弈舟:…… 向来恪守宫规的二皇子神色一滞,愣怔着将圣旨递出去。 第110章 卡住了 姜寂臣展开圣旨,上面写的无非是让他带兵镇压南昭、殇国之战。 明黄圣旨上密密麻麻对这位镇国王爷的赞美之词说的口不对心,也是难为太后忍着心中膈应,办下这件事… 姜安伸着脖子去看,好奇的用胖爪摸摸,“是金线诶~” 背面这条龙绣的还怪霸气得嘞! 孙管家也扫了一眼,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内容没太看清,这字体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靠近了姜寂臣,轻声道:“主子,这字体…” 圣旨上的字迹娟秀,是京都世家女子喜爱的簪花小楷,这圣旨不是出自陛下之手,也不是朝中臣子所写。 而是后宫妃子写的… 能接触到圣旨的无非是一手遮天的太后,和与她同族的皇后。太后不只是上一届宫斗高手,更是掌控先皇多年的女子,计谋手段虽不上台面,却也做不出这种留把柄之事。 只能是皇后… 主子刚刚若是跪了,那尊的又是哪位君王? 圣旨上的鲜红玉玺印记看着极其讽刺。 孙管家:这皇后真是玩的脏啊! 姜寂臣摆摆手,无所谓的将圣旨推向一脸好奇的姜安。 圣旨什么的,在他这里就是一块布… 反正他那位皇兄也像先皇一样,当个皇帝还不如条谢家的狗。 那个皇位太脏,让他厌恶… 姜寂臣对着他这个好大侄,开始赶人。 “圣旨本王看完了,出兵一事还需商议几日,二皇子还有事吗?” 姜弈舟:“南昭公主与殇国皇子苏宥齐失踪一事,弈舟也有责任。” “弈舟希望皇叔出征之时,弈舟能够追随左右…” 姜寂臣挑眉,这是想来他的护国军大营中镀金啊。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二皇子若是意已决,本王自不会劝诫。” “不过…” 他起身,动作矜贵的整理好宽袍,语气幽幽,带着警告,“本王的军营军规最大,你既要随本王出征,便要守我护国军的军规。” “弈舟自当明白。” “那本宫便回驿站了,皇叔留步。” 姜寂臣:“嗯。” 本来也没想送… 孙管家在前引路,一路假笑送走了这位二皇子。 姜安拿着本该被臣子奉于祠堂中的圣旨,认真看着背面那条盘踞的金龙。 “阿安,过来,本王带你去看白虎…” 大老虎! 团子随手将圣旨搁置在小几上,蹦跶着跑向她爹,“等等安安呀~” 西苑,是王府最荒凉之处,平日里只有照看白虎的驯兽师在此活动。 姜安特意让人将祈善渊和院中敞着肚皮睡大觉的狐狸崽崽都带来,去看大老虎这样有趣的事情当然要和小伙伴分享! “属下见过王爷,小姐。” 一身短衫的驯兽师候在西苑院门处,腰间别着长鞭。 他很热吗? 这驯兽师的额头上都是汗水,呼吸声粗重。 团子一只胖手被她爹牵着,另一只手将崽崽抱在怀里,还紧了紧,皮毛上柔软的暖意传递给自己。 崽崽嗅着驯兽师身上的味道,狐狸眼睛惊恐,嗷嗷叫着要从小主人的怀里挣脱… 狐狸崽崽:救命啊!!杀狐狸了啊!! 姜寂臣:“带路吧…” 西苑中很空旷,只有一处房屋,是驯兽师的住处。再往前走过一段路,入目便是巨大的铁牢笼。 牢笼每一根铁柱都是上好精铁打造,足有成年男子的手臂粗细。 驯兽师:“这白虎的发情期刚过,性子还算温顺…” “早上喂了不少活鸡,现下应该在打盹儿。” 团子踮起脚去看,只见那大大的铁笼角落里一团白色圆成球一样正在睡觉。 那白虎的尾巴尖还惬意的上下摆动,喉咙间有细微的呼噜声传出。 姜安眼睛亮晶晶的,第一次看见白虎的她格外兴奋,一手抱着抗拒的狐狸崽崽,一手拉过谨慎的祈善渊,哒哒靠近笼子。 老父亲摩挲着空了的手掌,狭长的眸子盯上自家闺女牵着这小子的胖爪,不知在想些什么… “渊渊快点呀,老虎!” 白虎的耳朵动了动,四爪朝天的翻了个身,伸展开自己的身体。 “吼~” 它短促叫了一声,老虎脑袋搁在前爪上,半眯着的眼睛去看笼外正蹦蹦跳跳的人类幼崽。 “诶?” 团子歪歪头,圆眼对上老虎眼睛,笑着弯成月牙,调皮的学着它的声音, 姜安:“嗷呜?” 老虎:…… 它鼻孔出气,起身矜贵的靠近了团子的位置,就让本大王来教教你,怎么恐吓猎物! “吼!” 姜安眨眨眼睛,空着的爪子掏掏耳朵,脑袋瓜不甘示弱的凑近笼子。 她双手放在脸颊旁,蠢萌蠢萌的吓唬白虎,“嗷呜!” 白虎一爪垫拍在笼子上,慢悠悠转了个圈,口中‘吼吼吼’声不断… 团子瞪起圆眼,撅着嘴找她爹告状,“爹,它是不是在骂我?” 随行而来的正言肩膀不断耸动,被他哥怼了一手肘笑得更欢了… 姜寂臣眉眼染笑,抚弄闺女的脑袋,“没有,它不敢。” 哼,安安不信! 团子两只手扒在笼子边缘,壮志豪言道:“安安不能吃亏,安安要骂回来!!” 祈善渊拉了拉犟驴一样的团子,面上无奈,这物种都不一样,怎么骂回来啊。 而狐狸崽崽早就先跑为上了,它担心一会儿小主人再把它这个只吃饭不干活的胖狐狸喂了老虎! “哎呀,别动!” 姜安屁股一拱,脑袋卡在铁柱缝隙间。 驯兽师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赶紧上前劝道:“小姐,这缝隙太窄,您小心啊…” 姜安:“你放心,安安可瘦了!” 驯兽师又看了看王爷。 宠溺乖崽的老父亲示意他就站在团子身侧,以防白虎突然暴起。 接下来,整个西苑都是姜安‘嗷呜嗷呜’和白虎‘吼吼吼’的声音。 正言单手抱着刀,掏掏耳朵,“虽然听不懂,但感觉骂的很脏…” 过了一会儿,白虎打了个哈欠,姜安也累了。 她很不服气的又哼了一声,揉揉小肚子,“安安饿了,等我吃饱了再来找你哈,大猫~” 白虎:你是猫,你全家都是猫,我是老虎!虎! “诶?” 团子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两只胖爪按在铁柱上,屁股用力,使劲往外拔脑袋。 ……没出来。 姜安:! 老父亲:! 众人:!! 白虎:“吼吼吼~”(哈哈哈哈哈哈~) 团子脸气得鼓鼓,胖爪成拳锤了空气几下。 别笑了,你吵到我眼睛了! 第111章 带金锭子就好 西苑, 团子蹲在铁笼前,脑袋伸进笼子里,圆乎乎的背影透着沧桑。 白虎就在里面绕着笼子边缘徘徊,一双虎目时不时就往姜安那边看去,尾巴甩的可欢! 姜安可怜兮兮的抱上铁柱,“爹呀~” 姜寂臣(憋笑):“咳…爹在呢,阿安别怕。” “嗷~” 这铁柱是精铁打造,便是十几人合力都不一定能将其扯开个口子。若是用锯子,估计安安要在这儿待上月余… 驯兽师急得碎碎念,“不能用刀,这受力都在小姐身上,用刀不行!” “吼…” 老虎脑袋靠近了安安,用鼻子轻轻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姜安艰难去看它,胖爪拒绝,“哎呀,你口水都要落到安安脑袋瓜上啦!” 嫌弃它? 白虎抬起爪子… 姜寂臣眼睛微眯,他脚尖挪动,手上蓄力,只要白虎敢动,就直接拍碎它的脑壳! 驯兽师与这白虎朝夕相处多年,非常熟悉它的任何举动。 白虎日常虽然总是吼叫暴躁,却也只是因为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且没有同伴所致。 它性子还算温顺,从未伤过他! 驯兽师:“王爷,手下留情,这白虎并无伤小姐之意!” “啪…” 厚厚的爪垫轻轻落在姜安头上,尖锐的指甲都收在肉垫之中,像是在同好朋友打招呼一般。 姜寂臣惊讶挑眉,手背在身后。 姜安将小手搭在白虎爪子上,厚厚的,毛茸茸的,都是肉肉… 肉肉… 好饿。 她砸吧砸吧嘴,“爹呀,老虎爪子能吃吗?” 出了西苑寻人而归的正言与观砚:小姐,你认真的吗?? 老虎:“吼?” 它爪垫又拍了下团子,这下用了点力气,团子的脑袋啵的从铁柱缝隙间被推了出去。 “哎呀!” 姜安一屁股坐在地面上,迷茫的伸出胖爪去摸自己的脑袋,“安安的脑袋还在嘛?” 老父亲横了眼还在傲娇的白虎,抱起团子,哄着:“在,阿安还好好的。” ╮(╯-╰)╭ “好叭~” 她抱着她爹的脖子,冲白虎吐吐舌头,“略略略,不就是馋了一下爪子嘛,还推安安!” “安安才不稀罕你的爪子,肯定没有肉丸子好吃!” 白虎朝着铲屎官驯兽师的位置嚎叫几声,似乎在说,你看看,她有多无理取闹!! 驯兽师双手一摊,很无奈,我也木有办法~ 临走时,护犊子的老父亲淡淡看了眼还在无能狂怒的白虎,“白虎的口粮减半三天。” 白虎:! !! 你听听,人言否!! 驯兽师:“是。” 还好,只是减半,不是不给~ 接下来的几天里,姜弈舟又来登门拜访过三次。 其中两次都是碰了一鼻子灰,一脸假笑的孙管家和和气气的将人请到正厅,奉上崇州能寻到的最好的茶,再说一句,我家主子不在府中~ 第三次,姜弈舟刚巧遇上提着烧鸡喂大猫的姜安。 姜弈舟:“安安妹妹今日怎得没去学堂?” 团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真是晦气! 她仰着小脸,“安安去了呀,夫子说安安太聪明啦,没有办法呀~” 姜弈舟:这团子真不谦虚。 “那安安这是去哪里?” 姜安指了指酿酿手中的食盒,“安安去喂大猫,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呀~” 让大猫吓屎你! “好啊。” 西苑,姜弈舟脸上温润的笑差点没绷住,“这是,大猫?” 团子嘿咻~扔了只烧鸡给它,撸着老虎脑袋,“是呀,你要不要过来摸摸,很乖哒!” 白虎懒懒瞅了那人一眼,臭臭的。 他敢伸手,它就给他咬掉! 姜弈舟闭了闭眼睛,心中默念:我是皇子,皇子!威仪不能丢! “不必了,既然皇叔不在,本宫就先告辞。” 话罢,他转身便走… 姜安在后面尔康手,“这就走啦?再陪安安玩会儿呀~” 欸嘿,真走了诶。 团子再撸一把老虎脑袋,蹲在它旁边嘟囔,“大猫你不知道,这个人脸上的笑奇奇怪怪,看着一点都不舒服…” “不想笑就不笑呗,干嘛难为自己。” 姜安不理解。 老虎:“吼…” 看在烧鸡的份上,让你撸两把,别太过分! …… 姜弈舟到的第七日,护国军前往南商与殇国边关的队伍已经全部整装好。 身在驿站的二皇子放下手中书册,眉心微蹙,再次询问出去打探消息的侍卫, “粮草、马匹、辎重,还有斥候也都派出去探路了?” “回殿下,应当是都准备好了。” 侍卫抬起头,疑惑出声,“殿下,可有不妥吗?战事早些结束,咱们也能早些归京…” 姜弈舟:“军队开拔并非嬉闹,本宫刚说的这些都要提前准备半月。” 这只能证明在他携带而来的这道圣旨之前,皇叔就已经在准备出兵之事。 他这位皇叔到底是太过于耳聪目明,还是真的胆大包天呢? 他从椅子上起身,“既如此,你点几名亲信出来,准备好行囊,随本宫一同前往。” “殿下,那赤羽军…” 姜弈舟身形微顿,眸中划过狠厉,“赤羽军将领林辉不必从战场上下来了。” “是。” 不忠于他的人,留着只能碍眼… 与此同时的镇国王府, 姜安坐在软榻上,双手撑着脸颊,就看着操心的孙管家恨不得将她的屋子都搬空。 “这个得带上…” “酿酿,把狐狸崽子的窝也带上!” 崽崽:! “嗷嗷嗷嗷~” 我不去! 我去干嘛! 酿酿嘴角抽搐,“孙管家,小姐随军,带的东西不能太多…” 浑然不觉得多的孙管家:“多吗?” 不多吗? 她看了眼院中摞好的两大箱子… 安安弱弱举起小爪子,“安安觉得…多带点金锭子就行了吧~” 说着,她又往怀里揣了一个… 第112章 矛 第二日, 王府门前停了两辆马车,一辆是姜安的二驾马车,另外一辆装着的则是她的随身物品。 姜寂臣昨日派人回府送信儿,军中要处理的事宜繁琐,索性便不归府。 护送小姐的事宜便交由正律与正言,他们带着一队府中亲兵候在一侧。 而要出远门的团子昨夜因为兴奋,闹到夜半才睡。 酿酿今晨将人叫醒时,她困倦的揉着眼睛,乖乖配合着亲亲侍女穿衣服。 “安安…” “渊渊~星桑~” 团子见到许久未见的同窗,哒哒跑过去,一身赤红骑装的她头上顶着圆乎乎的发包,眼睛亮亮的… 祈善渊赶紧将刹不住车的团子抱住,小炮弹一样的安安撞得他倒退一步。 他脸上有对安安宠溺的笑,也有不舍,口中絮絮叨叨全是对这没有拘束的小团子的担忧。 “安安随王爷出征,一切事宜皆要听从王爷安排。战事瞬息万变,莫要逞强…” “我与祈生寻了不少草药放在马车上,以备万一。” 姜安重重点头,当着渊渊小可怜的面,非常乖巧的全都应承下来,实则眼神飘忽着往李星桑那边儿看去。 “星桑,长明哥哥怎么没来嘞?” 按照他的性格,现在不应该抱着安安一边哭一边不撒手嘛? 祈善渊无奈轻叹一声,这小团子又左耳听右耳出了… 李星桑将一小箱瓷瓶装着的药粉递给孙管家。 他父亲行商,偶尔会去到南昭,南昭多虫,这些都是南昭独有的药粉。 小正太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前日还是长明告知我,安安要与王爷同出征,他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要做什么…” 李星桑拧着眉毛,他与长明同窗几年,总觉得这憨货没啥好事情要做。 不管他了… 霍长明在这崇州肯定是不会有事的,大不了就是挨顿揍的事! 小正太将脑中忧虑丢到一边,又认真嘱咐了团子一遍那些药粉的用处,“安安,这红色瓷瓶的装着引虫粉,白色瓷瓶里的是驱虫药粉,千万不要弄混了!” 姜安指了指箱子,“知道啦,红色的给别人用,白色的给自己人用!” 总结的到位不~ 李星桑一噎,“额…倒是也没错…” 正言:“小姐,该起程了!” “来啦~” 姜安挥挥胖爪与渊渊、星桑告别,红色发带随着她的动作飘到脸颊上,痒痒的。 她迎着晨起的阳光,笑容灿烂,“安安很快就会回来啦~”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收麦子!” “孙管家,照顾好安安的崽崽和大猫呀。” 马车离去,孙管家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佝偻着背走进府中。 祈善渊与李星桑站在府门前,小小少年如同破土而出的幼苗般身姿挺直、坚韧。 李星桑望着远去的黑甲亲兵,眼中升腾起希翼,“待我长大,也要做出征的将士,守护一方太平!” 而不是在其身后,被人庇佑。 祈善渊偏过头来,“为何不是刺史大人那般的父母官?” 他以为向来将君子二字放在心中的李星桑会想要考取功名… 李星桑笑笑,与他并肩往学堂走去,“这里是崇州,崇州百姓所见的安宁是护国军庇佑之下的安宁。” 刺史半生所求,在镇国王爷带兵到来的数年里变成了现实… 这是他父亲告诉他的。 他生于这里,父亲说比起手中握笔,他更希望自己手中握着的是能保卫家园的刀枪! 祈善渊半眯着眼睛去看街边依旧的景色,嘴边始终有淡淡笑意,他想他找到了这苦寒边关的另一种颜色。 …… 二驾马车在黑甲护送下,用极快的速度从街上飞驰而过。 临近城门时,战马之上的正言肃着神色拿出镇国王府令牌,“镇国王府通行,让开!” 守城将领立刻将城门口的百姓驱赶到一侧,士兵搬开横着的绊马桩,车队通行激起一阵尘埃。 百姓们挥去面前不散的尘土,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镇国王爷不是今日出征吗,怎么才出城?” “你傻呀,王爷昨夜都没回城!” “那这位…” “当然是安安小姐啊!” 扛着扁担的大伯停下脚步,一拍大腿,“哎呀,小姐怎么能去战场上呢!” “就你操心多,咱们王爷带着护国军往哪儿一站,谁还敢打仗啊,小姐就是去玩的…” “……” 军营门口,姜安到的时候,霍朗正从马车后的箱子里将自家儿子拎出来。 壮汉手上拎着敦实的小少爷就好像拎着只小鸡仔,提着后脖颈还抖了抖。 霍长明被拎着,心虚的讨好一笑,“嘿嘿,爹。” 霍朗瞪眼,“怪不得你娘说早晨没看见你,跑这儿来了是吧!” “赶紧回去上学!” “我不!” “嘿,臭小子,你皮痒了是吧!” 眼看霍长明就要挨揍,姜安赶紧去解救,“霍将军啊~” 软乎乎的团子拉长尾音喊他,睁着圆眼看着就乖巧,“可以带安安去找爹嘛?” 霍朗虎着的脸立马眉开眼笑,“末将这就带小姐去!” 顺便还踹了一脚成功着陆的混小子,“赶紧回家,你娘该担心了!” 霍长明梗着脖子,双手叉腰,“我不!” “我也要去打仗!” “今年上元武场我得了魁首,我也能和爹一起出征!” 霍朗大掌拍了下儿子的脑袋,心中欣慰,他笑骂道:“你以为战场是武场上吗,还等着武师说开始,再一对一过招?” “等你长得比矛高,爹就带你去哈~” 矛? 姜安瞅瞅一旁士兵手中的矛,又瞅瞅霍将军的身高,他自己都没有矛高,真难为人… 霍长明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被单手夹着又拎回到马车上。 后知后觉的他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委屈巴巴的一屁股坐下,嘴里带着哭腔嘟囔, “呜…骗人,我要告诉娘!” 霍朗此时早就牵着小姐进了军营,脸上满满的都是骄傲,跟他老子斗,还嫩的很呢! (注:《周礼·冬官考工记》里有详细记载:“矛常有四尺,夷矛三寻。”周代最短的矛是3.2米,最长的矛是4.8米。参考自百度百科。) 第113章 开拔 姜安再次登上练武场一侧的高楼时,五万精兵早已集结完。 风吹起沙尘,也吹来淡淡的血腥气。 练武场上,五万将士悄无声息的站着,独留下甲胄摩擦刀鞘的声响… 高楼上,胡晏作为还算讲礼数的,正陪着姜弈舟。霍朗放下团子,双手抱拳行礼,“见过二殿下。” 姜弈舟轻点头,“霍将军免礼。” 他看向团子,眼中闪过惊讶,“安安也同去?” 姜安点点脑袋瓜,捧着小脸,“爹说安安可以跟着呀,没有办法,谁让安安这么可爱嘞~” 姜弈舟面上温润,出口的话得体又亲昵,“安安同去也无妨,皇叔忙于战事,本宫也可照顾安安妹妹。” 胡晏收起折扇,眸中暗芒划过。这位二殿下意思便是要告诉他们这些将士,姜安作为镇国王府的大小姐,不顾王爷战事繁忙,还要胡闹跟上? 还有他装作一副大度模样给谁看?他们的小姐还需要他来照顾吗? 别说王爷会不会疏忽小姐,这五万护国王军,单拎出来哪一个都会照顾好这位小祖宗! 天子皇城,天下最好的老师、最华贵的宫殿,供养而出的便是这般只图嘴上得利的小人! “二殿下不必担忧安安之事,王爷视她若珍宝,自不会疏忽。” “况且战场上有五万王军在,谁敢妄动我家小姐!” 胡晏虽是文人,出口的话却也掷地有声,带着浓浓的骄傲与桀骜。 姜弈舟的脸色微变,身后侍从眼神化刀恨不得将这没规矩的东西凌迟… 胡晏护犊子,姜安也不遑多让,她尚且看不清楚这二人间的言语拉扯,却能看清侍从的恶意。 团子单手叉腰,瞪眼圆眼,“你干嘛这么看着老狐狸?” 她又上前一步,呲着一口白糯牙齿,“就说你呢!你低头,安安也看见了!” 她像头小兽,直直就要跑过去,“你要打架吗?!” 那侍从躬下身子,姿态放低,“小姐明鉴,属下没有…” 姜弈舟侧了侧身子挡在侍从前,接连被下了面子,他眸子带上冷然,“安安人小,许是看错了。” 团子鼓着脸颊,一小只被霍朗抱起,手脚不老实的扑腾。 听着姜弈舟把黑的说成白的,她眯了眯眼睛,企图将这侍从的样子刻在脑子里。 她要记仇了嗷! 胡晏浅笑着站到霍朗身侧,温声哄着闹脾气的小祖宗,“一会儿王爷要在高台上祭天地,安安要不要看?” 她爹? 姜安软乎乎的说道:“安安要看!” 霍朗站到高楼的墙体边缘,借着身高优势,团子将练武场上黑压压的黑甲尽收眼底。 老狐狸揽过宽袖,伸手抚过安安发包上的发带,轻声劝道:“安安记得,便是出了崇州,轻易也不要与二殿下起冲突。” 他太了解这个记仇的小团子… 二殿下表面温润如君子,在皇城受了太后与大皇子多年压制,性子总归阴狠,团子还小,他担心这位二殿下玩阴的。 团子撅嘴,“就是殿下也要讲道理!” 错了就是错了,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是错了! 他是殿下,她还有爹呢,哼! 她嘀嘀咕咕着,“要不然他把他爹也叫来?” 胡晏无奈摇头,“你呀!” “咚!咚!” “咚!咚!” 四声鼓响,高台上,士兵抬着祭天地的猪羊祭品放在两侧,正中间一个巨大的四角青铜鼎放置。 身为主帅的姜寂臣一身铠甲,将龙渊剑交由观砚,他手持三柱香走上前。 胡晏见安安瞧着认真,便将这祭天地的军礼教由她,“军礼祭天地分为五礼,五礼各有不同…” “大师之礼,大均之礼…大封之礼,其中大师之礼为国而战,王者出征讨伐,军队行止动容,自有礼法…” (注:《周礼·春官·大宗伯》记载:大师之礼,用众也;大均之礼,恤众也;大田之礼,简众也;大役之礼,任众也;大封之礼,合众也。) “嗯,安安知道啦,爹出征是为了南商,不是己私,所以是大师之礼!” 这个爹说过哒! 安安都记着呢! 霍朗咂咂嘴,憨憨一笑,“小姐比末将聪明!” 当年胡晏第一次给自己讲的时候,他还问老狐狸能不能说人话来着~ 一提当年事,胡晏白了他一眼,还好意思提。 祭天地后,姜寂臣面向五万王军站定,手中接过的龙渊出鞘,风吹起他的衣袍, “殇与南昭起战事,我南商边关频频被扰,百姓不得安宁!” “今日本王与诸君同穿甲胄,镇压两国,只为护佑家国安宁!” 他眉眼凌厉,周身杀伐气萦绕。 姜寂臣向来寡言,却有与将士们同生同死的魄力,短短两句话让练武场上喊声震天响… 士为知己者死,而况为之哀乎! 他长剑高举,“王军玄甲,无往不胜!” 将士们高举手中武器,连声附和:“王军玄甲,无往不胜!” 就连高楼上的团子都恨不得此刻加入他们,高呼一声,干他丫的! 号角声起,护国王军旗帜高扬,整队开拔! 谢云山带着五千骑兵率先离去。 胡晏牵着安安走向王爷,望向黄沙荡起的小将军队伍,有几分担忧,“王爷当真放心让谢小将军作前锋?” 谢云山虽是护国军属下,却从未参与战争… 姜寂臣低头去看腿上的挂件,眉眼柔和,“放心吧,他可以。” 他若不可以,便一辈子都只能是京都的纨绔公子哥… “崇州便交给你与霍朗,霍朗莽撞,你多督促些。” 胡晏轻笑应下,“王爷放心,崇州还有二十二万护国王军在,断不会有事。” 只要这些人没疯魔,就不会贸然招惹这片土地。 “嗯。” 姜寂臣抱起闺女,团子软乎乎的脸贴上他的脸,半弯的眼睛闪亮亮,都是对父亲的崇敬… 姜安的马车被安排在军队正中心的位置,因为不能做的太难看,姜弈舟的马车就在她之后。 而他带来的赤羽军就在队伍末尾跟着,甚至都不能接近粮草、辎重… 远城郊处,刺史带着一众百姓早早等在这里,他们手中都挎着大大的篮子,里面装着的有妇人亲手缝制的鞋子,有干粮,还有不舍得吃的鸡蛋… 他们看这些将士,就好像看见自家孩子般,不停劝说着,多吃些…多拿些…早日回来… 刺史闻守时立于田埂上。 老者银发苍苍,遥遥一拜,“望王爷早日归家。” 姜安从马车中钻出来,圆脸染笑,你看,这荒田不是长出粮食来了~ 五月,小麦逐渐成熟,城郊成了绿色的海,黑甲兵便从这一片希望中穿梭而过。 第114章 扎心了 护国王军抵达殇、南商两国交界需三日路程。 第一日傍晚便出了南商,站在山坡上向远处眺望,能见天边燃烧而起的烽烟,能见愈发茂密的绿意… 团子从马车中出来透气,被她爹抱到战马之上,鼻尖似乎能嗅到丝丝烧毁后的焦味。 她胖手攥着马儿的鬓毛,睁着透亮的眸子仰头去看爹,“爹呀,找到那个漂亮的皇子,他们就不用打仗了嘛?” 姜寂臣用披风将闺女裹紧了些,温热的大掌温暖她有些凉的脸。 战马上的王爷,一身戎装,声音低沉,“阿安为何发问?” 姜安撅起嘴,一脸娇憨,“安安很喜欢这里呀,有花有树,风也是甜的,不想打仗。” 打仗,就意味着这一切都会从她眼前消失… 童言天真,却也是万民心中所想。 姜寂臣面容温柔,衬着一身甲胄都没那么冰冷,“阿安放心,本王在这崇州一日,阿安的盛世便在一日。” 嘿嘿~ 团子晃荡着两只脚丫,漂亮的秀鞋上东珠璀璨,她胖爪糊上她爹的大手,鼓着脸信誓旦旦,“爹也放心,等安安长大了,安安保护爹!” 王爷挑眉不语,似乎已经想到团子长大那日是何光景。 他继续策马前行,心中未说的话融在风声中。 阿安若是长大,便要展开羽翼飞远,他希望这日子慢些…再慢些… 行军的第二日,军队在正午时分停下休整。 姜安的马车停在树荫下,酿酿用布铺在地面,上面搁置了不少吃食、糖水。 而团子则与正言狗狗祟祟蹲在一处,手里拿着小棍拦截蚂蚁。 军队的粮草多是干粮,黑甲兵们会钻进附近树林里自行打猎。 姜弈舟自然也吃不了行军的苦,早就吩咐侍卫去打些荤食… 他则一派矜贵的坐在树荫下,虽说面上并无异样,动作间却也能窥见不堪与这些下等士兵为伍的意思。 “阿安…” “爹呀~” 团子扔了手中的棍子,飞扑向她爹。 “孟参将打来了野鸡,给阿安吃鸡腿好不好?” 被抱起来的姜安咯咯直笑,嘴里夸赞孟参将的话不要钱的往外蹦。 姜寂臣点点她的鼻子,语气颇酸,“本王昨日抓来鲜鱼,怎不见你这么殷切,嗯?” 团子心虚的吐吐舌头,八爪鱼一样扒在她爹身上。 只见以她为中心的几位将军全都哈哈大笑,气氛融洽,惹得姜弈舟侧目。 姜寂臣与几位将军随意席地而坐,一边解决午膳,一边商议起这次战事,而团子则抱着大大的鸡腿吃得欢快… 她嗷呜张嘴时还有点凶巴巴的,脸上沾着油脂,透着憨气。 可偏偏就是这么融洽的气氛中来了位不速之客。 姜弈舟带着手中提了两只灰兔的侍卫靠近,“皇叔,几位将军…” “本宫的侍卫猎来兔子,弈舟想着几位将军为国出征身体疲乏,我们同用如何?” 这护国军虽说是姜寂臣的势力,可若他留下个好印象,将来夺嫡之时,与之素未谋面的大皇子相比,他们自然会选择自己… 只是这几位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纷纷看向自家主帅,主打一个听话,谁都没应承二殿下的话。 姜寂臣放下手中汤碗,淡淡瞥了一眼温润的二皇子,“二殿下有心,本王就替本王这几位没规矩的将军谢过殿下。” 他的话罢,将军们才三言两语的道谢。 孰亲孰远,毫不掩饰。 啃完了鸡腿的团子瞅瞅手中光秃秃的鸡骨头,舔了舔嘴巴,将鸡骨头往后一抛,精准砸中蹲着啃胡饼的正言脑袋上。 她圆眼闪过狡黠,单手叉腰指着姜弈舟,语气惊讶,“呀!” 姜弈舟:? 只见姜安圆脸作出非常浮夸的表情,“兔几这么可爱,你怎么能吃它嘞!” “你看,他俩肯定是爹和娘亲,小兔子没有了爹娘,多可怜啊~” “哎~” 她叹了口气,眉毛都耷拉下来,可怜巴巴的。 成功接受几位将军与姜寂臣目光洗礼的姜弈舟嘴角抽搐,身后侍卫更是不知为何心虚的试图将手中的两只兔子藏起来。 最后,这两只兔子成功归了姜安所有,姜弈舟面色牵强的回了自己马车上。 他这叫什么,赔了好不容易抓到的兔子,还成功留下个心狠的印象! 团子一手抱着一只毛茸茸,眼睛亮晶晶的。 “爹呀~” 姜寂臣唇边染笑,但看闺女的小表情,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就连酿酿都踢了踢正言,“找柴火去!” 正言挪了挪,嘟嘟囔囔,“都吃过午膳了,不去…” 正律(握拳):“快去!” 姜安笑得白糯糯的牙齿出来透气,“烤兔子!” 孟不忍动作一顿,眼眸不解,不是说小兔子很可怜? 姜安:饿肚子的安安也很可怜,而且兔子可是姜弈舟抓回来的,与安安无关哟~ 老父亲揉了一把闺女的脑袋,“去找正言,他做的好吃。” “耶,烤兔子咯~”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上闻到香味的姜弈舟陷入沉思… 行军的第三日上午,作为前锋先行的谢云山与队伍会合。 谢小将军经过短短三日奔波,没了矜贵公子哥的散漫,周身是未褪却的戾气,战马上、甲胄上沾染血迹。 他身后的五千队伍,牺牲三百、受伤五百。 行军队伍停下,黑甲三三两两搀扶加入到大军中,军医背着药箱奔波,响起稀稀疏疏的交谈声。 姜寂臣翻身下马,几位将军早就将谢云山围上,用汉子之间独有的安抚方式无言拍了拍他的甲胄。 “主帅…” 姜寂臣:“可有受伤?” 谢云山张扬一笑,指腹抹去脸颊上那处刀伤流出的血,“没事,就是皮外伤。” “嗯,前方如何了…” 说起正事,谢小将军收敛笑意,眉头紧蹙,“殇与南昭边界的战火蔓延很快,四周村子几乎都没了。” “我们在途中遇上一队穿着殇国打扮的漠北兵,起了冲突…” “原定的驻扎点肯定是不能用了,我们…” “谢云山人呢?” “爹呀~” 团子提溜着裙子,哒哒跑过来,圆溜溜的眼睛到处找着人,身后酿酿紧跟。 谢小将军眉间戾气散去,眉眼笑开。 一身狼狈的小将军半蹲下,声音扬起,“小团子,本将军在这儿呢!” “诶!” 姜安靠近了他,胖爪碰了碰他脸颊上的伤,“哎呀,安安吹吹,痛痛飞走~” “飞走,就又漂亮啦~” 谢云山心中感动还没升起就被狠狠拍下,他磨了磨后槽牙,语气阴阳,“噢,本将军不漂亮,你这小团子就不管我了是吧…” 安安眨眨无辜的眼睛,摇头,“不会呀。” “安安不会嫌弃你哒~” “反正你本来也没有爹漂亮呀!” 谢云山捂上小心脏,扎心啊! 第115章 或战,或退 经过姜寂臣与谢云山等几位将军商议,决定将军队驻扎地直接安排在殇与南昭边界的中心。 殇国崇文,军队远不如南昭,是以战事到现在,已经被南昭占去数城。 今日是行军第三日夜晚,明日晨起他们便要前往驻扎地。 姜寂臣看着堪舆图,手中木棍推翻一处旗帜,询问观砚,“还没找到殇国大皇子的踪迹?” 观砚将竹简中的信扔向火堆,“回王爷,还没有。” “暗线说,苏宥齐的行踪一直蔓延至东离与南昭交界一城,此后便再也找不到了。” 东离? 姜寂臣动作一顿,扔了手中木棍,“传信暗线,找寻的所有人可以收回来了。” 观砚:“王爷,咱们不找了?” “人在那个女人手上,没必要再费工夫了。” “殇皇将苏宥齐作为太子教养,殇与南昭战事人尽皆知。” “殇国将要国破,身为大皇子还能带着心爱之人置身事外,看着父皇、母后自戕不成?” 殇国之所以名殇,是因苏家祖上的悲壮。苏宥齐身上的血脉也断不会让他做那缩头缩尾的鼠辈! 观砚自然知道王爷所言的女人是谁,他眉头紧锁,还想说什么,“王爷,那…” 姜寂臣摆摆手,让人退下,“现下最重要是先镇压战事,此事随后再议。” 观砚:“是。” …… 第二日军队整发,姜安被老父亲下令不得出马车,谢云山便骑马跟随在马车一侧,神情肃穆。 马车里团子双手捧脸,脚边是叮当作响的蹴鞠球,乖乖发着呆。 而姜弈舟打开小窗见此情景时,干呕一声,迅速阖上窗… 马车外所过的每一处村子都只剩下残垣断壁,烧毁的军旗依旧随风而飘,马下是当时四处逃窜却也没逃过杀戮的百姓尸体… 风里有血腥味、有尸体发臭的味道,目光所及雾蒙蒙一片,似乎老天都在哀嚎。 孟不忍骑马追上姜寂臣,与其并排,“主帅,这尸体不能如此放置,天气愈热,恐有瘟疫横生。” 大战、大灾而后的瘟疫更要人命… 姜寂臣自然知晓这个道理。 “留下一小队轻骑、步兵,将尸体焚烧填埋。” “切记,遇上敌军不可纠缠。” 孟不忍:“是。” …… 在距离驻扎地还有十里地时,姜寂臣传令下去,全军加快速度行进。 奉阳城,是南昭的边关城池,护国王军到时,一队三千人组成的南昭军正向殇国方向而去。 姜寂臣抽出龙渊剑,夹紧马背,带着身后数千黑甲兵飞奔而上。 对方将领眯起眼睛,一手下令队伍停进,一手握上武器,眼中燃起战意。 “全军戒备!” 他以为是殇国搞奇袭的队伍… “黑甲…” “是黑甲!” 将领喉结滚动,手中的刀再次攥紧,厉声呵斥,“都给老子闭嘴!” 老子又没瞎,还看不见是黑甲来了! 战马马蹄下,黄沙激荡而起,千人的队伍逼着南昭军倒退几步… 两军已经离着很近,最前方执剑打马的姜寂臣依旧没有停下。 他周身裹挟着威压,龙渊剑锋剑指南昭将领,战马躁动不安,身后护国王军纷纷列阵,眸子里的战意能将人吞噬。 姜寂臣直直望向那将领,唇瓣轻启,“或战,或退,你选。” 身后黑甲齐声附和着, “战!” “战!” “……” 南昭将领没见过姜寂臣,却认得这把龙渊剑… 他口唇干涩,眼中升起惧意,犹豫不决。 南昭面对殇国,尚有胜算。对上这位活阎王,必死无疑! “主帅…” 他向声响处看去,姗姗来迟的护国王军如同黑色的海浪铺天盖地。 “退!” 将领率先调转马头,丝毫不觉得自己作为将军有何不齿。 这位可是战场之上的活阎王,手中大军五十万,便是南昭皇帝来了,也得站着说话! 他身后队伍稀稀拉拉的掉头往回跑,甚至有几个小兵丢了手中的兵器,模样狼狈。 见人跑了,黑甲兵们没啥意思的收了手中兵器,脸上骄傲。 看看,自家主帅这威名! 从晨起南昭军被姜寂臣逼退一次后,二十里外的奉阳城直到傍晚也再没有动静。 城门紧闭,偶有斥候策马出城,也被护国军拦下,人绑在马上重新送回奉阳城下。 夜半,护国王军已然全部扎营,四周一片明亮。 因着老父亲商议战事,姜安待着无趣,便在营地里这儿瞅瞅那儿看看,偶尔还想帮忙建设一下。 士兵们也都宠着她,闲暇之余做些简单的小玩意儿哄小姐玩。 等到老父亲找闺女回营帐睡觉时,白白嫩嫩的团子又成了脏团子。 她一手拖着只被砸晕的兔子,一手攥着草做的蚂蚱,身上小裙子灰扑扑的,朝着老父亲嘿嘿傻笑,像极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团子骄傲的扯了扯兔子,“安安自己抓的哟~” 它乱跑,安安就一拳头给它怼晕了~ 姜寂臣用手揉揉额角,哭笑不得的拎着团子回了营帐。 “明日爹要带兵出去,你就跟着谢小将军,听见没?” 正站着乖乖张手给爹擦干净的团子歪头,“那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很快,等爹将那些被南昭占了的城池都打下来,就回来…” “嗷,好叭~” …… 一炷香后,老父亲捏捏重新白嫩嫩的团子的脸颊,眉眼柔和,“睡觉吧…” 营帐中的灯暗下来,床榻上圆乎乎的团子戳戳她爹。 诶,没动静~ 她爬起来,伸出胖手,将那串菩提子佛珠摘下来,比划着要往姜寂臣手腕上带。 只可惜,佛珠似乎专为她做的,尺寸不对… 团子一屁股坐下,嘿呀叹了口气,圆眼一转,盯上她爹怀里… 只见她狗狗祟祟把冰冰凉凉的菩提子一把塞进姜寂臣的里衣,还没来得及得逞一笑,就被装睡的老父亲啪唧摁下。 他拍拍团子的小屁股,闭着眼睛威胁,“再不睡,明日没有兔腿吃。” 安安两只胖手捂上眼睛,一拱,进了她爹怀里,“睡啦,安安睡着啦~” 第116章 小姐跑了 天还未亮透,王爷甲胄加身,单手持剑。 他走到床榻前,微凉的指尖抚过闺女酣睡的脸庞,借着烛火的橘光,面庞温柔。 他的甲胄下还藏着团子昨晚塞进来的菩提子。 她或许不知这国师所赠的菩提子是何意义,却将它能祈平安记在了心中… 男人在床榻前停留了一会儿,便掀帘出了营帐。 营帐外,随他攻城的军队早已集结完,谢云山等几位将军站在那儿等着主帅出来。 姜寂臣:“照顾好阿安…” 谢小将军拍拍甲胄,二人之间难得如此平和、正经的交谈。 “放心吧。” “皇叔…” 姜弈舟匆匆披了件斗篷出了营帐,“皇叔,弈舟与您同去攻城!” 姜寂臣站定,审视的眸子落在他这个侄子脸上。 攻城是要死人的,他手下的士兵每一条命都格外珍贵。他还不想带一个废柴去… “诶,弈舟…” 谢云山上前将人揽住,拳头撞了撞他的胳膊,态度亲昵,“攻城危险,那箭羽从上而下射过来,可不长眼睛!” “你这身份,就与我留在驻地中,拦截奉阳城里的南昭军!” 姜寂臣也没啥耐性与他纠缠,看了谢云山一眼后,便扔下一句‘言之有理’后骑马带兵远走。 两万士兵的脚步声加上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将营帐中酣睡的团子吵醒。 姜安迷迷糊糊揉着眼睛起身,下意识喊着,“爹呀~” “小姐,王爷出发了,您在睡会儿吧。” 回她的是守在一旁的酿酿。 姜安睁着圆眼去看营帐中的陈设,也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嘴巴一瘪,光着脚丫哒哒就往外面跑去。 正与二殿下说话的谢云山眼尖的瞅见钻出来的团子和她光着的小脚,赶紧上前将人抱在怀里。 他戳戳姜安因为生气鼓起来的脸颊,语气宠溺,“乱跑什么呢?” 团子啪唧一胖爪糊在他甲胄上,对于他们不叫自己起床这个行为非常的生气! “安安没有起来送爹!” 小将军抱着人进了营帐,“你爹不用送,就南昭那群酒囊饭袋,最多四天,王爷就该回来了。” 团子软趴趴的,把脑袋搁置在他肩膀上,“四天啊…” 安安有四天都看不见爹呀… 这对于一个四岁的娃娃,是多么大的事情啊! 突然,她支楞起上半身,圆眼亮晶晶的,“那安安要是想早点看见爹,怎么办呀?” 谢云山没照顾过小孩子,眉头紧锁的看着床边那些繁琐的服饰,下意识接上她的话, “怎么办…那就让南昭停战谈判呗,不打了,王爷自然就回来…等会儿…” 反应过来的谢小将军戳了戳团子的鼻子,压低了声音有模有样的警告, “王爷可是说了,安安要乖乖待在这儿,不准乱跑!” 只穿了一身里衣的姜安站在床榻边上双手叉腰,“(ˉ▽ ̄~) 切~~” 她晃晃脑袋,语气骄傲,“爹才不会拘着我呢,他肯定是告诉你,不准我自己偷跑,出去玩要带上侍卫!” “嘿~你这个小团子,鬼精鬼精的。” 姜安扭着屁股,可得意,“没有办法,安安就是这么聪明呀~” 等酿酿给团子穿好衣服后,谢云山也提着食盒再次进了主帐。 他不放心的又嘱咐酿酿,若是这团子要去哪里,一定要和他说一声! 正在啃兔腿的姜安抬起脑袋瓜,古灵精怪的小团子眼睛滴溜溜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主意… 谢云山走出营帐的下一秒,团子扔了手中的兔腿,笑容可爱的看向自家亲亲侍女。 “酿酿呀~” 酿酿眉眼无奈,“小姐若是想做什么,还是要乖乖吃完早膳。” 这就是答应啦~ 姜安嗷呜一口咬在兔腿上,笑得眼睛弯弯。 然后… 正在处理军务的谢云山就成功收到一封来自姜安的信,并且得知这团子带着侍女、侍卫去了奉阳。 谢云山坐在营帐主位上,一手信件,一手毛笔滴着墨水,少年俊朗的脸黑了大半。 好好好,白说了是吧,先斩后奏是吧! 等她回来,他一定要打她的屁股! 谢云山拆了信件,先是正着看了一遍,又将信纸倒过来不确定的再看看… 一旁坐着的姜弈舟,轻声询问,“云山,可是安安说了什么?” “这安安也是,被皇叔宠的过了,两国战事,怎能由着性子,贪玩胡闹…” 谢云山蹙眉,第一次对挚友产生‘你在放什么狗屁’的疑惑。 他放下那张被墨迹糊满的纸张,上面还有团子摁下的手印签字画押。 “团子说,她去奉阳抓人去了。” 姜弈舟:? 他动作迟疑,疑惑出声,“抓人?抓谁?” 谢小将军老神在在的说:“去抓南昭主将了。” 行军打仗,将士冲锋在前,主帅坐镇在后,奉阳城中一定有南昭主心骨坐镇… 也就姜寂臣这个不要命的与众不同吧。 谢云山心里碎碎念。 姜弈舟也不再出声,他总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疼… 谢云山:“来人!” “谢将军有何吩咐?” “赶紧去轻骑那儿找几个机灵的,乔装一下进奉阳城里去看看,你们家那位小祖宗抓哪位去了…” 士兵:! “是!” 甚至都来不及行礼,掀起帘子没走出去几步后,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轻骑的,快过来,小姐去奉阳了!!” 营帐中的谢小将军眼角抽搐,站起身破口大骂道:“你个憨货,轻骑在驻地外围,他听得见吗!” “这是谁带出来的兵!” 伺候笔墨的云毅摸摸鼻尖,“公子,这是霍朗将军麾下的步兵…” 谢云山一撩袍子重新坐下,“霍朗的啊,那没事了。” 另一边,奉阳城下。 奉阳城城中戒严,却因战事胜算大,城门并未紧闭,只是盘查的严了些。 “站住!” 守城士兵拦下一行人,上下打量他们。 “干什么来的?” 不知从哪里搞来一身常服的正言一把揽过抱着一脸黑乎乎的团子的酿酿,谄媚一笑。 “官差大哥,我们是做生意的,我是少东家,这是我家夫人和孩子…” “这后面的都是我请的护卫呀,仆奴啊…” “官差大哥我跟您说,我可太惨了,好不容易搞点货卖去南商,这从南商南地一回来还打上仗了!” “我所有的银钱啊,就连马车都被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小贵人带着士兵给抢走了啊…” “幸好人家看不上咱们这几条贱命,这才逃过一劫啊!” 一脸黑乎乎的团子瞅了正言一眼,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给竖了大拇指。 干得漂亮,自己抹黑自己的名声是吧。 正言眨眨眼睛,再次大声哭嚎着,用上和团子学的八爪鱼抱法,抱上士兵,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弄的那士兵是扯也扯不下来。 第117章 炸竹虫 “放…放开!” 守城士兵动作艰难的将刀抽出鞘。 正言立马擦干眼泪,讪笑着退了几步,往酿酿身后躲,“大哥你这…你这是干嘛。” 士兵瞪了他一眼,把刀放回去,没好气道:“一人一两银子,赶紧滚…滚!” 正言瞪眼,伸出食指,“一两,你咋不去抢…额…嘿嘿~” 他伸出兰花指,压下这大哥的刀,“给,没说不给啊,我这还要回家呢,是吧。” 可以说,守城门的所有士兵没有一人怀疑这一行人的来历,毕竟正言把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演的淋漓尽致。 走过城门,正言挪了两步,那胳膊还想圈上酿酿,却被后者一个眼神阻止。 酿酿挑高眉头,声线嘶哑,“手不想要了?” “咳咳…这不,做戏做全套嘛。” 奉阳城里有很多巡查的队伍,也有斥候归来,马匹在街上依旧飞驰而过,惊扰百姓。 姜安拍拍酿酿,胖爪指着马背上插着小旗的斥候,“我们跟着他…” 斥候禀告军情,肯定要去找现在这奉阳城里能做主的人。 跟踪的路上,团子还不忘买个大包子啃,自己啃还不算,给每个人都买了一个。 索性这样倒是没人觉得他们在街上晃荡可疑了。 毕竟没有哪家探子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就算了,还啃包子! 白嫩嫩的包子配上姜安涂着泥巴的脸蛋,活像是个小要饭的… 她用衣袖擦了下嘴角,惟剩下一双璀璨若星河的眼睛透亮。 他们一路顺着马匹的新鲜痕迹跟踪到此地刺史府,在一处靠近府宅的巷子停下。 姜安扒着墙,探出个脑袋向刺史府门口张望。 四周戒备森严,府门口和两侧都有侍卫把守,这儿附近巡查的频次也与城中其他处不同。 正律从后门的方向绕回来,半蹲着,“小姐,后门也有把守。” 酿酿看了一眼府门的位置,“不如我进去将人打晕了扛出来,你们带着小姐候在这里。” 姜安伸出手指晃晃,语气娇憨,“不行嗷~” 她比比划划了一通,“要是他们也有用来联系的那种能飞上天的烟烟就完咯。” “这样咱们就成了瓮里的鳖啦~” 正言蹲着,戳戳小姐,“小姐,这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团子傲娇仰起头,“你管安安,就用!” 小侍卫用手指在地上画圈圈,嘤嘤嘤~ 正律:“小姐,属下刚才看了一下,这个宅子与刺史府只有一墙之隔。” “今晚属下再来看看这户有没有人住,若是可以,咱们从这里进到刺史府最好!” 姜安拍拍墙体,重重点头,“好!” 她胖爪一挥,“走,吃饭去!” “晚上再来!” 南昭的饭菜她还没有尝试过,不知道好不好吃~ 因为战乱,城中大部分店面都已经关门,只有一些迫于生计,不得不继续坚持的店家还开着。 团子在距离刺史府一条街外那里找到一家还开着的客栈。 客栈不大,店家倒是热情的很,直言若不是距离刺史府很近,不用担心歹人,自己也就关门了。 姜安黑乎乎的脸也洗干净了,举着胖爪,“有什么好吃的呀,都上来让安安尝尝呀~” 店家眼尖瞅见了团子握着的银锭子,那叫一个眉开眼笑。 “哎哟,这位小姐…” “您放心,我这客栈可是正宗南昭菜,保证让您吃到家里的味道!” 团子把银锭子交到店家手心,胖脸期待,“快去吧~” 一炷香后,在姜安肚子都要饿扁了的情况下,第一盘菜上了桌。 团子脸上的笑一下子消失,细长的小眉毛拧在一起。 她眼睛里的光一下子消失,就连筷子都又原样放了回去,“这是什么!” 店家就将这盘菜往财神爷面前推了推,目光殷切,“炸竹虫,新鲜的竹虫,您尝尝,是不是家里的味道。” 姜安委屈的嘴巴都撅起来了,瞅瞅盘子里炸到金黄色的细长虫子,吞咽一口口水。 “安安会吃哒,你不要催嘛~” 酿酿见小姐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眉眼弯弯。 “店家,不用特意照看我们,安安还小,不习惯有人在旁边。” “成,那几位客人吃好!喝好!” 正言笑容勉强,“欸…好…好。” 等到店家走远,他才愁眉苦脸的看着这盘菜,“哥,你吃过嘛?” 正律看不都不看一眼,“没有。” 倒霉弟弟在线坑哥,“那你想吃不?” 姜安支楞起来耳朵,对呀,对呀,想不想吃呀~ 正律:…… 他誓死如归且在众人希翼的目光下拿起筷子,然后闭上眼睛… 姜安凑近了他,胖爪撑在桌子上,亿脸好奇,“好吃嘛?” 正言也从另一个方向凑近他哥,“好吃嘛?” 酿酿嘴角弯起一个明显的弧度,淡定执筷夹了盘子里的虫子吃进嘴里。 这南昭她从前来过。 此地多虫,百姓便研制出了很多虫子的吃法,不看菜色长相,还是很好吃的。 最后的最后,姜安和正言一人又去街上炫了一个大包子。 街头蹲着的两只,大一点的凑近了小一只,“小姐,你说这包子里不能也有虫子吧…” 猛吃的姜安一巴掌推开正言的脸,咽下嘴里的包子,“只要安安没看见,安安就不知道!” “你憋说话!” 正言:“…噢,好叭。” 是夜, 一身夜行衣的正律和酿酿打开各自屋中的窗,身轻如燕般跳出窗外,准备前往刺史府旁的宅子一探究竟。 “带上安安呀!” 同样一身缩小版黑乎乎夜行衣的姜安在椅子上蹦蹦跳跳。 “哥,拉我一把!” 这是不知何时跑到房顶上的正言… 正律与酿酿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无奈,只好各自将挂件拎在手里再出发。 第118章 呔,何方妖孽! 夜里的奉阳城中四处有南昭军的火把光亮,人声未近,火把先闯入视线。 酿酿一行三人、一团子,顺着城中屋顶顺利摸到白日里蹲点过的墙头。 四只黑乎乎的人形蹲在那儿,目光一致看向宅院中亮起的烛光… 显然,这座宅子是有主人的。 正言凑近了他哥,“住在刺史府旁边,得是什么身份?” 正律神色不变,拿出黑色的面巾围住脸,一手拎上他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正言:“哥!亲哥!勒死我了!” “闭嘴。” 酿酿抱起坐在墙头悠哉悠哉晃悠短腿的小姐,也跟了上去。 从他们现在的方向想要到达一墙之隔的奉阳刺史府,就只能横穿前院… 鞋子踩在厢房的瓦片上,发出咯哒的细微声响。 姜安艰难的从酿酿怀里出来透气,夜间的风吹乱了她的细软碎发。 小团子睁着圆眼去看这宅院的布局。 南昭气候湿热,院中叫不上名字的绿植遍布,白色石板延伸到尽头,算不得一步一景,主人家却也用尽了心思。 只见飞在前面的正律突然停下,压着倒霉弟弟半趴在屋顶。 他手上打着手势,告诉紧随其后的酿酿,这里有守卫和藏在暗处的暗卫。 姜安看不懂手势,就用自己的卡姿兰大眼睛去看酿酿,无声做着口型。 肿么了? 酿酿指给小姐看,轻声说道:“小姐,这里应该是书房,那个方向藏着暗卫,附近还有守卫。” 姜安趴在瓦片上,歪着小脑袋问酿酿,“打得过嘛?” 后者点点头,必须打得过! 团子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扬起小眉毛,神飞色舞道:“那还怕啥,都敲晕!” “打包带走!” 正律面巾下的嘴角抽搐,回去以后一定不能让霍将军再靠近小姐了! “皇兄…” “皇兄!” 只见前院突然出现一只胖墩墩的娃娃,约莫六岁的年纪,跑的倒还挺快,两条短腿倒腾着就要往书房里面闯。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太监、侍女,神色匆忙的将六皇子拦下。 “哎哟,六殿下啊!” “太子正在书房为战事发愁呢,您这个时候可别进去啊。” 那小胖墩双手叉腰,大咧咧往那儿一站,语气间都是被宠坏了的骄纵,“本殿下就要进,你敢拦本殿下!” 下面在争吵,而蹲守的姜安却是眼睛亮了又亮。 她扒拉着小胖爪,“一个六殿下,一个太子,这下安安抓到大的了!” 她兴冲冲的举起小拳头,嘴里催促着,“快放他进去呀~” “哎呀,这个太监好吵呀。” 放他进去,两个都在一起,好抓! 正言咧着嘴傻乐,这是什么狗屎运气,想抓个将军,结果遇上了南昭太子! 他狗狗祟祟凑过来,眼中尽是兴奋,“怎么样,抓不抓?” 姜安绷着胖脸点头,两人隔着中间两位遥遥相望,“抓!” 说干就干,酿酿从袖中掏出短刃,素手拍了拍正律肩头,“你解决守卫,我引开暗卫。” “诶…诶!” 团子伸出胖手示意自家侍女淡定点。 “安安有个主意呀~” 姜安此话一出,正律与酿酿的面上皆是一言难尽,对上小姐古灵精怪的圆眼,心中默默为他们自己点了根蜡。 正言凑过来一颗脑袋,“小姐有啥主意了?” 姜安:“嘿嘿~” 她搓搓胖爪,伸出一根手指,“既然你问了,就需要你牺牲一丢丢~” 正言:…… 他撤回了一颗脑袋,并且想撤回那句话… 酿酿眼中闪过笑意,“我同意。” 正律心虚的摸摸鼻子,“属下也同意!” 姜安一拍爪,摊开两只手,“全票通过。” 她睁着圆乎乎的眼睛,“咱们这样…这样…” 正言听完已经石化,他下意识抓上他哥的袖子,嘴唇颤抖,“要是让王爷知道了,会嘎吧…” 正律憋笑,“辛苦你了。” 正言:不辛苦,命苦。 下面的书房门被打开,团子起身招呼着正言,“快点呀,你记得演的像点哈~” 这似乎是南昭太子开的门,一闪而过的素青色长袍和推开屋门的细长手指让人浮想联翩。 只听得南昭太子声音轻缓的唤了那小胖墩进书房。 胖墩六殿下一只脚刚踏进横木,院中就变得混乱… 只见有一人影落在院中,似乎还骂了一声什么东西,紧接着便想惊慌逃窜。 暗处的暗卫倾巢而出,一人挡在太子身前,其余二人提剑杀向正在表演‘失足’闯入院中的正言。 院中侍女、太监惊叫一声,瑟缩成一团,南昭太子并未关上书房的门,却也将胞弟拉到身后。 正言:“哎哟我去!” 他一个转身躲过剑锋,身形后撤,施展轻功状若无意的向着书房门的方向倒退。 最后一名暗卫见他逼近,也提剑而上,正言从始至终都在躲避。 他见人数太多,实在打不过,直接将手中圆乎乎的一个东西抛向站在门内看戏的南昭太子。 整个人飞离书房范围时嘴里还在不停骂骂咧咧,也不知道是真的入戏太深,还是真情实感~ 南昭太子本不欲接,俊雅的眉眼冷淡,直到听见一声软乎乎的惊呼声,才蹙了眉。 是个孩子… “啪唧…” 姜安精准掉进南昭太子的怀里,一双懵懵懂懂且无辜的大眼睛对上这位漂亮的哥哥,憨憨扯开一抹笑。 她胖爪捧脸,眼中闪着星星,“漂亮!” 而依旧藏在厢房上的正律捂脸,这是夸人家好看的时候嘛! 原是姜安提议,贸然将这两位抓走,必然会惊动城中南昭军。 且夜间宵禁,城门不开。 他们带着这一大一小没地方躲藏,便等到明日再寻时机! 当然他们还需要一个聪明的内应! 没错,就是安安啦~ 又软乎又乖巧的团子,有谁会怀疑嘞~ 南昭太子挑眉,双手拎起姜安打量,并未应声。 倒是他身后的胖墩跳出来,“呔!何方妖孽!” 太子给团子换了个姿势,轻拍胞弟脑门,“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第119章 抢一送一 胖墩不服气,“可她就是从天上咻…的掉下来的呀!” 妖孽? 说她呢? 反应过来的姜团子瞪圆了眼睛,一手抓上太子的袍子,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可爱的小脸蛋, “安安才不是妖孽!” “爹说了,安安是最乖的娃娃!” 太子:“你爹是谁?” 姜安:“我爹!…我爹…” 她剧本里的爹是谁来着… 团子敲敲脑壳,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还是胡诌,“我爹是村口的屠夫,对!屠夫!” 南昭太子轻笑一声,一手托着团子的屁股,一手牵着胞弟进了书房。 村口的屠夫能将孩子养的这般粉雕玉琢? 只怕是这小娃娃随口乱说的… “那刚才那人你可认识?” “安安不认识呀,他抱着安安就走啦!” 南昭太子将人放下,弯下身子去看姜安,“当真?” 姜安:“真啦,可真啦,比黄金还要真!” 胖墩凑近了被放下来的姜安,傲娇的脸上充满好奇,“你该不会是被他拐来的吧?” “你都这么胖了,怎么还会被人拐走啊,一点都不聪明,不像本殿下…” “嗷…” “你松…你给本殿下松开!” 姜安气鼓鼓的,叼着这胖墩的手不撒口,小表情凶狠,“安安才不胖!” (作者小声巴巴:啊对对对,你那叫可爱到膨胀~) 片刻之后,本就疲乏的南昭太子揉揉额角,去看暗卫手中被分开的两小只。 “阿逍,本宫教过你的都忘了,不可言出无状。她虽小却也是女孩子,怎可如此说人家。” 胖墩撅嘴乖乖站好,“皇兄,我错了…” 太子转过头又指了指一脸幸灾乐祸的团子,“还有你这团子,太莽撞了些。” 姜安呲着一口小白牙,主打一个知错就改,举起胖爪乖乖认错,“安安以后肯定不咬他了!” 下次咬,提前通知~ 并不熟悉姜安性子的太子满意点头,“你可知道家在何处?明日本宫派人送你回去。” “安安知道呀,你也会送安安回家嘛?” “本宫还有要事未完…” 姜安胖脸失望,站累了的她一屁股坐在地毯上,胖爪揪着毛毛,一副我好可怜的样子, “那好叭…安安爹不在家。” “安安自己回去就好。” “安安认得路的…” “唉…” 哎呀呀! 就连胖墩都一脸谴责的瞅着皇兄,似乎在说,她就是个圆滚滚的团子,怎么能让她自己回家呢! 南昭太子扶额,心里虽对这来路不明的团子升起点恻隐之心,还是保持着该有的理智。 谁知道她会将自己带进哪个陷阱中,将她留在府中一晚,已经是宽仁。 不过,安安此名,怎得如此熟悉… “明日本宫还要与几位将军商议战事,你这娃娃今夜暂且宿在厢房。” “来人…” “皇兄…” 还想说话的胖墩对上皇兄的眼神,立马闭了嘴,乖乖爬上软榻炫点心。 反正他是不会走的,这几日在奉阳都要无趣死了,又不能出府去玩。 被点名的姜安拍拍小手站起身,星星点点的粉末随着她的动作洒在地板上。 她跟在侍卫后面走出书房,抓上自己的脸蛋,也不知道这些粉末够不够,要不然… 只见她从怀里摸出来个红色瓷瓶,啪唧扔进书房门口的花丛中,立马哼着小曲蹦蹦哒哒离开。 房顶上去而复返的正言倒吸一口凉气,一半是疼的,一半是被他家小姐震惊的。 “这得招来多少虫子啊,啧啧啧…” 夜空中,黑色的影子在房屋间跳动,如同鬼魅般出现的酿酿扔给正律一个空瓶子,俨然与姜安刚才扔掉的瓷瓶相同。 正律嘴角抽搐,不愧是主仆! 酿酿:“城门准备好了,遇上了几名乔装成南昭军的斥候,他们会趁乱打开城门。” 正律:“小姐这边也准备好了,我刚去厨房顺了个麻袋…” 正言砸吧砸吧嘴,总觉得跟了小姐之后,越来越像土匪了是怎么回事? 寂静的夜中稀稀疏疏的虫类爬行声越来越多,感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听着让人周身发凉。 三名暗卫纷纷出现,长剑出鞘,动作整齐的垂刀在身侧,看着越来越多的虫子,浑身肌肉紧绷。 “吱呀”一声,是书房门打开,先出来查看情况的是伺候笔墨的亲近侍卫,其身后便是南昭太子与胞弟。 酿酿先一步飞身而下,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长刀出鞘,直逼书房。 三名暗卫很快便与酿酿缠斗在一起,因着驱虫粉扑在她身上,每一步踩下去密密麻麻的虫子都会自行避让。 这便很让那三名暗卫动作受限… 周围的守卫闻声而来,正律与正言也从屋顶飞了下来,拦截住他们。 紧接着厢房的门打开,原是同样黑乎乎一身的姜安探出个脑袋来。 南昭太子看着这四人齐刷刷的扮相,还有正言那道熟悉的背影,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面对哒哒跑过来的姜安,他没有动手,反倒是耐着性子询问,“你是南商人?” “听闻镇国王爷有一女,年四岁,很是聪慧…” 姜安伸出沾着粉末的两只胖爪糊在太子与胞弟身上,碎碎念着:“可不能给咬坏了!” 安安是来解决问题的,可不能给爹制造问题! “是呀,是呀,就是安安呀~” 南昭太子唇瓣晕染笑意,“你这些侍卫也放心让你一个人来本宫这院子?” 真不怕他玩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可触及到安安的知识盲区了… “反正酿酿说了可以!” 毕竟暗中还有一位保护小姐,为啥不可以? 深藏功与名的姜四此刻正夹住一颗石子,射向暗卫的腿弯。 一下又一下,撩拨着暗卫紧张的神经。 愣头青正言窜到小姐身旁,眸子兴奋的看向这一大一小两位,抖了抖手中的麻袋。 “小姐,都带走嘛?” 姜安最后用驱虫粉拍了拍胖墩,“买一送一!” “啊不不不…是抢一送一!” “好嘞!” 说干就干的正言都不给南昭太子说话的机会,麻袋直接从头套到尾,还不忘用另一只手夹住胖墩。 南昭太子:真的不用麻烦的! 正律抱着小姐在前,正言扛着人在后,酿酿负责拦住追上来的暗卫。 一路施展轻功飞到城门时,那里早就乱成一锅粥… 几位斥候与酿酿他们打配合,最后一人一匹马冲出奉阳城。 第120章 哟,他急了 士兵手中的火把照亮城门,宛如白昼。 正律一马当先,率先冲出城门,他半伏在马背上,手中长刀裹挟着内力一挥,绊马桩四分五裂。 其后追着自家太子而来的侍卫们高声示意城门之上的将领,“太子在他们手里,赶快拦下!” 不然你我的命都危矣! 将领挥刀斩落一些爬上城墙的虫子,向着奉阳城外看去,只见那贼人马背上可不是横放着个麻袋,还有正在哇哇乱叫的六殿下… 就在他准备下令放箭时,正律却在此时猛然回头,侧着身子的动作露出他护在身前的姜安。 这人好生面熟… 这不就是昨日刚刚见过的镇国王爷的麾下? 将领一个激灵,赶紧收起准备下令的手。 那兄弟护着的还不会是镇国王爷的闺女吧? 惹不起…惹不起啊! “你干嘛呢,快下令让人去追啊!” 将领被冲上城楼的小侍卫拽的一个趔趄,面容染上怒意,镇国王欺负他就算了,这小侍卫今日也敢骑在他脖子上了! “我去你的!” 他狠狠将人踹倒在地,啐了一口这些整日仗着太子近卫身份耀武扬威的狗。 “前方二十里外有南商护国军的驻扎,你以为来劫人的是谁?” “放箭伤了那祖宗,别说折一个太子,南昭都得全送去赔罪!” “要去你去,老子的弟兄不跟着你去送死,滚蛋。” 那侍卫此刻也蔫了,憋着涨红的脸色没说话,自己爬起来,唯唯诺诺:“那现下该如何啊…” 将领白了他一眼,又踩死几只爬上脚背的虫子,“奉阳城与大将军没有了联系,且先等着吧。” 他暗戳戳的威胁,“你们最好老实点,没有确切消息前先不要向皇城报太子与六殿下被劫一事,不然你我回去都要被凌迟处死!” …… 出了奉阳城后,手上的火把光亮只能照映方寸之地,周围的黑暗就像是怪兽的大爪,想要吞噬掉他们。 正律将手中信烟射向空中,让驻扎地的黑甲来接。 在马背上被颠到怀疑人生的团子都能感觉到她脸颊上的肉肉正在一上一下做着运动。 她伸着胖爪抓住马匹的鬓毛,瞅了瞅黑漆漆的天,慢吞吞抱怨着:“安安为了这个家,尊的是操碎了心呀~” “回去了,一定要给安安加鸡腿!” 正律大手捂上团子的嘴,“小姐别说话,灌了风,当心腹痛。” 姜安表情幽怨,╮(╯-╰)╭ 看到信烟的谢云山第一时间拎着剑飞身上了马背。 他抓紧缰绳,看向身后早已准备的一个小队,又向挚友姜弈舟嘱咐:“我去接安安回来,弈舟你先暂时守着营地,有事寻其他两位将军便好。” “驾!” 约莫千人组成的小队浩荡,在黑色的夜中,其手中的火把汇聚在一起形成一条长长的星河,奔向姜安。 谢云山:“小团子!” 姜安听见熟悉的唤声,眼眸微亮,经过一番折腾后已经成了鸡窝头的脑袋瓜努力伸着再高些。 “谢小将军呀,安安在这里!” 谢云山扯着缰绳在正律身侧停下,眉眼张扬的脸上有安心也有好笑。 马儿躁动的跺着步子,他嗤笑一声,“你去挖煤了?” 姜安鼓着脸,“安安才没有!” 她指向正言马背上横放着的某人形长条,还有早就没了力气的胖墩,“安安可是抓来了南昭太子,还有一个胖墩。” “这下是不是可以不打了?” 某只胖墩脚动了动,眼睛睁开又阖上,心里骂骂咧咧:你才胖墩,你全家都是胖墩,本殿下这叫有福气! 谢云山对上团子希翼的眼神,赶紧卸下身后的披风交给正律。 “安安说的对,这仗可以不用打了。” 一国太子都被抓来了,还打什么打。 两方会聚之后,队伍浩浩荡荡向着驻地行进。 或许是因着有黑甲护卫,不再担心遭遇突袭,这马背总算没有那么颠了,团子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困倦的想要睡觉。 …… “小姐,咱们回来了…” “小姐…” “……” 姜安是在黑甲的一众欢呼声中醒来的。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大大的哈欠打到一半,目光所及都是围在马儿周围的黑甲将领们。 不远处,卸下长剑的谢云山就那么斜靠在柱子上抱臂望着她,笑容散漫、真挚。 “小姐真厉害…” “不愧是主帅的闺女!” 显然整个驻地都已经知道了他们这位四岁的大小姐,一个团子带上三名护卫闯了奉阳城、劫走一国太子的传说了! 在漫天的夸赞中,团子羞羞的摸摸后脑勺,笑得一脸不值钱,“嘿嘿~” “他们早点打完仗,咱们就能早点回家啦~” 这一望无际的绿色旷野是有趣,却不及王府那块田地有趣,更不及她带着流民种下的荒田漂亮。 咱们就能早点回家啦~ 这句话穿过嘈杂的夸赞声钻进南昭太子的耳中,他一身狼狈站在那儿,俊雅的脸扯开抹笑。 那笑容没有一丝高兴,反倒有说不尽的苦涩… 从抵达奉阳的那天起,看着送到手上的战损折子,他就在想,为了一位公主起战,真的是对的嘛? 父皇心中真的只是为了一位从未放在心上的公主吗? “南昭太子…” “本宫是南商二皇子,安安莽撞,将你带来驻地,还望海涵。” “本宫命人准备好了营帐…” “二殿下客气。” “我是安安小姐劫来的,不必单用一处营帐。” 南昭太子神色淡淡,对这位二皇子没什么太多兴趣。 南商皇室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这位二皇子能与有太后为靠山的大皇子抗衡确实厉害,可没到登基那天,输赢都未定下。 倒是这镇国王府,不管是谁称南商帝,王爷手握重兵,都是无冕的皇。 自己就算要讨好,那也是去讨好将自己拐来的团子。 吃了瘪的二殿下手攥成拳,面上带笑目送这位南昭太子抱起其胞弟靠近安安。 将士们的赞赏、南昭太子的示好,还有镇国王爷的宠爱,就连谢家谢云山都喜欢这个团子… 真是命好… 他冷笑一声,拂袖离开。 若是老狐狸胡晏在,一定会说一声,哟,他急了~ 第121章 王爷归来 “哇呜呜呜…哇…” 胖墩坐在软垫上,面前的矮桌摆着不少吃食,他一手拎着个鸡腿,一手哭唧唧的抹眼泪,咧开嚎的嘴里还有没嚼完的肉肉。 谢云山捂上两只耳朵,背过身坐着,语气崩溃,“我说大哥,你别哭了。” “你都哭了一个时辰了!” 主位上坐着的姜安两条细长的眉毛耷拉着,瞅瞅换了身衣服后云淡风轻的某位太子,又瞅瞅还在哭的胖墩,重重叹了口气。 胖生艰难! “安安都说了,安安没有骗你,你别哭惹!” 我都把肉肉给你了… 胖墩停下哭声,抽空嚼了嚼嘴里的肉肉,“骗砸!” “亏我还藏了糕点,想要送给你!” 你说的是怀里压成渣渣的那坨不明物体吗? 姜安据理力争,胖爪糊在桌上,“安安不是把肉肉给你了嘛!” 胖墩:“你还说你爹是屠夫,结果是活阎王嘤…” 谢云山轻咳一声,“其实也是没错的…” 人人都传崇州的镇国王杀人如麻,可不就是屠夫… 胖墩:“你还想框我皇兄明日送你回家…” 尊的是忍不了了,我这小暴脾气! 姜安咻的起身,双手叉腰走向边吃边哭的胖墩,圆眼一瞪,“再哭我就咬你了!” “反正安安还没吃饭!” “嘤…唔嗝…” 成功闭嘴的胖墩睫毛上还挂着眼泪,鼻子眼睛通红,嘴巴一动一动的,活像是被人欺负的修狗崽子。 他可怜巴巴朝着皇兄看去,就好像在说,这个团子太凶惹~ 南昭太子端起杯来,品着没啥滋味的茶水,不去看他胞弟。 他们现在是人质,他可没办法。 求助无果的胖墩抽抽噎噎,推着一盘肉肉给姜安,非常从心道:“你要不要吃点?” 姜安闻着肉肉的香味,最后选择一屁股坐下,和胖墩一起开吃。 两小只硬是凭着同吃一盘肉的交情,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 谢云山松开捂耳朵的手感慨一声:“真安静啊!” 他起身,“还得委屈太子和本将军一个营帐了,一会儿这小胖墩吃完,再送过去就成。” 南昭太子最后看了一眼正和红烧肉较劲的团子,施施然起身,“自然可以。” 回了营帐的谢云山立马给姜寂臣写信,洋洋洒洒三页纸写的全是姜安这只团子做下的好事。 “快马送到王爷手上。” 云毅接过,“是。” 尚且啥都不知道的姜安一脑袋扎进软乎乎的被子里,她打了个滚,成大字型伸展开短手短脚。 迷迷糊糊间还不忘告诉酿酿,明早不要叫她起床。 安安太辛苦了,安安要一觉睡到太阳公公晒屁股! …… “姜安!” “安安!” “……” 吵! 好吵! 床榻上的团子拱了拱屁股,企图挖个坑给自己埋进去。 可外面的唤声毫不疲惫,喊得姜安想咬人… 她支楞起没睡醒的小脑袋瓜,顶着压出来的呆毛啪唧跳下床,她倒要看看是谁不让本团子睡觉! “哎呀,你是公鸡嘛!” “诶?本殿下为什么是公鸡?” 早早起床的胖墩表示不理解。 团子鼓着脸,“只有公鸡才会准时叫人起床!” 胖墩指了指天上的太阳,“这都日上三竿了,你平日不上学堂嘛?” “夫子说了,安安可以不用早起…” 深受读书折磨的胖墩表示心里不平衡,“为什么本殿下不可以!” 明明他皇兄就是太子,他又不用继承什么皇位,整日里捉鸡逗鸟不好吗? 姜安哒哒光着脚丫回到榻上,歪歪头,双手一摊,“没办法,谁让安安这么聪明嘞~” 想不通的胖墩索性就不想了,胖脸又扬起笑容,“我们去玩啊,在奉阳城我都不能出去看看…” “好啊!” 进了营帐的酿酿嘴角抽搐,驻地方圆十里连人烟都没有,玩什么? 一炷香之后,她看着蹲下的两小只和那熟悉的蚂蚁窝,四十五度角望天。 “小团子!” 谢云山手中挥着斥候刚送来的信件,“你爹说,他要回驻地了。” 姜安劫走了南昭太子,已经占了殇国几座城池的大将军立马向前来镇压的王爷表示,可以停战,更可以谈判… 若是一国太子有何损伤,朝政不稳,便是攻下来那殇国皇都,南昭也守不住。 况且姜寂臣在后,这位活阎王也不会给他机会,让他攻上殇国皇都! 姜安:! 她扔了手上的树枝,像只燕儿飞奔向谢小将军那里。 团子两只胖爪抓着这份战报,眼睛放光,“爹要回来啦~” 啦啦啦~ 谢云山迷之微笑,啊对对对,你就等着挨揍吧! 姜寂臣昨夜收到斥候送来的信时,恰好等来了谈和的大将军,最后与殇国将军商定,战事暂停,各国都不会再进一步… 当夜,王爷便拔营往回赶。 姜寂臣用两天时间打下被南昭占领的两座城池,算算脚程,最晚今日夜里也就回到驻地了。 到了夜里,等着她爹回来的姜安看见的便是火把的光汇聚而成的长河。 借着火光,她能看清战马之上的姜寂臣,一身甲胄沾上血迹,两日的拼杀,让他煞气满身,手握长剑行于大军最前,气势凌然。 姜安久久不曾回神,只是静静随众人静静等着那马上的人进入驻地… 此次攻城,护国王军有伤亡,尸体无法带回,只能就地焚烧。 将士们取了骨灰装好,带着他们返回家园。 留守驻地的两位将军一撩衣袍,单膝跪地,“王军玄甲,无往不胜!” 身后将士齐齐附和,声响冲破这黑夜的屏障,直达上苍… 从营帐中出来的姜弈舟神色莫名,若这将士们的赤胆忠心都是向着他的,他身为皇子,哪里需要十几年的蛰伏。 而南昭太子却是轻叹一声,南商有护国军在,幸甚! 姜寂臣下马站定,狭长的眸子落在闺女身上,心中想念, “怎么,两日不见,阿安不认得爹了?” 还是熟悉的声音… 团子瘪了嘴,圆眼红红的,盛着晶莹的泪水。 她伸出藕节一样的胳膊,委屈巴巴的说道:“爹呀,要抱!” 老父亲大步走向闺女,将人捞进怀里,用指腹轻轻擦去她大颗大颗的眼泪,声音很轻,“怎么说哭就哭啊,爹这不是回来了?” “阿安多厉害啊,带着三人就敢闯有五万南昭军的奉阳城,嗯?” 第122章 好多鱼 哎呀,爹要和她算账了! 姜安吸吸鼻子,眼神飘忽,“爹呀,安安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嘞,安安就先走了哈~” 说着,她动了动胖乎乎的身板,求救的小眼神瞄向酿酿。 酿酿默默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尖,就连正律都转过身去望天,更别提早就猫腰跑远的正言。 团子气鼓鼓的叉着小腰,没义气! 围在王爷身侧的将士们都被小姐的举动给逗笑,笑声感染了离着远些的士兵们。 一时间,营地里充斥着轻松的笑声… 姜寂臣掂了掂抱着的团子,大步往营帐走去,“放心,爹不会罚你的。” 姜安咧着嘴傻呵呵笑,“真哒?” “对。” “本王的女儿比本王厉害,只四岁就敢闯城劫人,劫的还是一国太子。” 他偏过头去看闺女亮亮的圆眼,冷硬的表情柔和,“阿安保护了很多将士们的性命。” “是本王的小福星…” 若是攻城,他姜寂臣不惧,也有十足的信心能让南昭大将军主动向他说求和一事。 可战争是要死人的,无论是攻还是守… 他两天攻下两城,护国王军死伤一千… 那若是再攻两城呢? ‘砰砰’的声音在胸膛里震动,姜安眨眨眼睛,眼前是父亲为她感到骄傲的神情。 远处又有笑声传来,似乎是哪位将领正在与同僚分享这两日发生的糗事… 她的目光从姜寂臣脸上移到那些生动、鲜活的生命上,再远处是徐徐吹来的晚风,是山涧流淌的溪流… 团子依赖的抱上她爹的脖子,小兽一样亲昵蹭蹭,“其实安安没有想那么多。” “安安只是希望爹能早点回来…” 可她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救了好多人… 姜寂臣估计将这辈子所有的耐心与柔情都给了这个软乎乎的团子,安抚似的轻轻拍着闺女的后背。 “那阿安就遵从自己的心,想做什么就去做…” “阿安现在就做的很好!” 姜安:“好!” 她圆眼弯成月牙,“那安安可以去抓兔子嘛,兔腿很好吃呀!” “哈…好,爹陪你一起去抓!” 姜寂臣在营帐中擦拭身体、更换衣物,团子就在门外蹲着,小小一坨缩在一起,用树枝挖坑玩。 她嘴里嘀嘀咕咕的,走近的谢云山似乎听到什么‘小气’? “谁小气啊?” 团子昂起头,见来的是谢云山,伸出根手指晃了晃,“爹说了,不可以进噢~” “诶,你是谁呀?” 她歪着头,好奇瞅着与南昭太子并肩站着的一位将军。 那人瞧着面生,身上服饰也不是南商打扮,虽是位将军,却生的一副文弱书生相,很是儒雅。 那人行了一个殇国的礼,“在下殇国将军,也是宥齐的亲舅舅,宥齐信中有提到小姐,夸赞小姐聪慧异于常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呀,这么正式嘛~ 团子扔了手中的树枝,拍拍自己沾满泥土的胖爪,乖乖的两掌合于胸前回礼,“将军好呀~” 她瞅瞅南昭太子,再瞅瞅这位殇国将军,像是哄小孩子的语气一样,“不可以打架噢!” 要不然她爹还得走,下次她就只能把两位皇帝也劫来啦! 南昭太子挑眉,唇边带笑,俨然一副有礼君子的模样。 他们二位现如今算的上有国仇,却也都是位高权重者,倒也不会失了风骨。 “阿安…” 营帐内传来姜寂臣低沉的唤声。 被叫到名字的姜安小表情一下子生动,身后无形的小尾巴摇啊摇,哒哒就进了营帐里。 谢云山轻笑一声,侧开身子,伸出手来,“两位,请吧。” 营帐内, 沐浴之后的老父亲香香的,团子蹬开鞋子依靠着他坐下,将下巴搁在她爹的腿上,像是一只懒洋洋的猫崽。 姜寂臣挥动宽袍袖子,宽大的袖子像薄被般盖在闺女身上。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进来的几位,语气平淡:“坐吧…” “两位即已入了本王这驻地,便是决意想要谈和…” 自愿跟来的殇国将军附和点头。 被绑来的南昭太子眼眸闪过惊讶,他总算知道这团子像谁了… 姜寂臣:“怎么,南昭太子不同意谈和?” “本宫自然是同意的。”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心甘情愿被那团子劫来… “只是,我那庶姐本是要入南商皇帝的后宫,如今局面,还希望南商莫要怪罪南昭。” 先退,方能进。 只是老师教与他的,作为赢面大的一方,南昭在势头最盛时听从南商的令,不再进攻,失了好处。 那南商便要弥补于他们,不再追究公主出逃一事,便是最好的办法… 南昭太子跪坐在软垫上,向主位上的姜寂臣行礼告罪。 作为一国太子来讲,他姿态放的够低,也够聪明。 姜寂臣又细看了这太子一眼,不出意料的给了他想要的答案,“我南商国土广阔,皇帝心胸更广阔,想来两国交战与丢了一个美人而已,他自是不会怪罪于南昭。” 他那位皇兄头上绿的都快成青青草原了,不怕再丢一次脸。 “皇叔!” 姜弈舟未经士兵通报,闯进营帐中。 主位上的姜寂臣冷下脸,眸光锐利。 就连昏昏欲睡的小团子都被他吓醒,睁着双水汪汪的圆眼,轻抚小胸脯,“吓屎安安啦!” 姜寂臣:“二皇子有事?” 姜弈舟扯开抹笑,“弈舟一时失礼,只是念及皇叔才征战归来便要接手政事,难免担心皇叔身体…” 要不是他听闻着两国代表都被谢云山带进了皇叔营帐,他也不至于此般慌张。 离开京都一趟,他总要回去向父皇述职,总不能无话可说、一事无成啊! 姜寂臣厌烦他那张急功近利的嘴脸,姜安也觉得他笑得好假… 团子胖爪拍拍矮桌,“我爹二十多岁的年纪,比你这身子骨硬朗太多…” 她摇摇脑袋瓜,“你不应该叫弈舟。” “应该叫好多鱼~” 真多余… “咳…阿安,不可胡言。” 姜安捧着小脸,“嗷~” 姜寂臣压下嘴角的笑,施舍给二皇子一个眼神,“既然来了,便坐下吧。” 二皇子(忍成乌龟版本):“谢皇叔。” 第123章 你俩演我呢? “刚才说到哪儿了?” 南昭太子:“额…” 姜安噌的举起小爪,“安安知道,说到皇帝心胸宽广!” 姜寂臣摸摸闺女脑袋,“阿安真棒!” 欸嘿嘿~ 团子扭曲成麻花~ “二皇子觉得如何?” 姜弈舟:“父皇心怀天下,自是不会介怀,可此事也确实损伤了南商体面…” 言下之意是,想不让南商追究,南昭太子还是要拿出些真金白银的好处来的。 其实,姜弈舟此刻想的更多是他归京时赚下的功名,此次离京将功补过,若是将此事办的漂亮,又能给南商带来利益,他在朝臣面前自然也多了美名。 可姜弈舟忘记了,南昭不过是个小小附属,南昭刚刚征战… 哪里来的真金白银孝敬他? 南昭太子蹙眉,身为太子,他可以为了国家之事向强者低头,但这不证明他能替南昭百姓认下那些因赔偿南商国所产生的赋税! “二皇子所言,本宫大概知道是何用意,可公主失踪一事可不能都算在南昭头上…” “本宫的庶姐性子软,从小就无甚主意,这次也不知是怎么了。” 都快要睡着的殇国将军一下子精神起来,摊开手一笑,“二皇子,殇国如何,您身为南商皇嗣自然是知晓的。” “书本我们有,可这金银是真没有…” 一身儒雅的大叔撩起衣袍给姜弈舟看,“您看,我这身上还打着补丁呢!” 姜团子伸长了脖子,“让安安瞅瞅。” 大叔转头,“小姐要看呀…” 姜寂臣挥手让他坐下,“行了。” 没凑成热闹的团子重新一屁股坐下,撅着嘴,好不乐意的样子。 大叔轻咳两声,也坐下,“南昭丢了公主是小,我殇国还丢了未来太子呢,谁赔?” 他看看南昭太子,又看看二皇子姜弈舟,“你赔?” 姜弈舟:晦气,又不是老子去私奔! 事情在此时陷入僵局,两国谁都不想在已经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打仗之后再作出对第三者的赔偿。 团子扒拉着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什么公主、皇子的… 好不容易耐下性子捋顺的姜安拽拽她爹的袍子,“爹呀~” “要不让那个伯伯赔给太子一位公主,” “这样太子就可以把公主交给二皇子,让他带回去给他爹啦~” “但是…” 她昂着脑袋,真诚发问:“皇帝很缺妃子嘛,干嘛非要人家一位公主呀。” 丢都丢了… 姜寂臣轻拍闺女的小笨脑袋,亏她能想出来,赔一个公主… 那大叔眼珠子一转,“王爷您是知道的,我殇国子嗣单薄,就一位皇子,哪来的什么公主。” “不然把我赔给南昭太子吧,我还会打仗,比公主有用!” 南昭太子闭了闭眼睛,咬牙切齿:“本宫要你作甚!” 他总算明白在崇文盛行的殇国,为什么这位能做将军了,真是够混不吝! 南昭太子:“要这么说,那我南昭岂不是还要赔你殇国一位太子,不若本宫去如何!” 大叔:不如何,殇国还不想改姓! 被晾在一边的二皇子眸子阴沉,说了这么多胡扯的话,没有谁提过赔偿南商损失的颜面。 你讲讲价啊! 最后没争吵出个所以然的大叔和太子一致看向姜寂臣,“王爷,你说此事该如何!” 姜寂臣淡定放下杯子,终于该本王说话了,吵得脑仁疼! 还有,他闺女都快蹲在人家面前凑热闹了! 姜寂臣:“本王只奉命镇压两国战争,南商不参与两国内政…” 他作为一国并肩王,也是此次出征的主帅,说的话便是代表了南商皇帝的话。 这南商便是不管两国如何谈和,二皇子姜弈舟说的话也可以当作放屁。 姜寂臣没去看这位二殿下的脸色有多难看,他对这位能与太后抗衡的二殿下也有了新的认知。 目光短浅,自私自利就算了,还蠢笨! 南商的面子… 南商的面子早在南昭与殇国因为一位即将献给他父皇的公主而起战时便已经丢了! 他想要的所谓真金白银,光是一次两国的进贡就足够,何必在此时紧揪着不放。 此时该做的是大事化小,尽快了结! 姜弈舟,比之南昭太子,太过无用! 或许,这也是他能在京都与太后纠缠到此时的原因吧,都是一样的阴险小人,用的些腌臜手段。 大叔等的就是姜寂臣这句话。 他行了一礼,“王爷既有此话,在下便将心放到肚子里…” “待寻回两国皇子、公主,我殇国愿以三城作为聘礼,替宥齐迎娶这位南昭公主!” “两国喜结连理,战事就此作罢。” 南昭太子也变成一副君子模样,“殇国如此厚待,本宫要代庶姐谢过。” 对于南昭太子而言,一位并不得宠的公主换来三座城池已足矣。 对于殇国而言,反正这三座城池都已经被南昭打下了,他们还保下三座,已经不错了… 面对变脸如此之快的两位,姜弈舟表示:你俩演我呢? 姜寂臣一甩袖子,将人都赶走,“既然谈完了,就各自回去问问皇帝,明日再谈。” 姜安不知何时坐到了全程看戏的谢云山身侧,抓着一把边果吃得开心。 她朝走的心不甘情不愿的姜弈舟挥挥爪子,“拜拜~” 姜弈舟:真的要被气死了! 人都走干净了,姜寂臣揉揉额角,薄凉的目光飘向谢云山,“你不走?” 可哒可哒吃边果的小将军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王爷,你这算不算卸磨杀驴?” 团子凑过来个脑袋,“安安还没有吃过驴诶!” 谢云山:…… 他轻轻戳动团子脑门,语气恨恨:“什么都想吃!” 姜安抱着脑袋,直接选择告状:“爹呀,你看他!” 姜寂臣(眼神杀):“谢小将军要是不困,就出去巡夜。” 谢云山(投降):“走,走,我走。” “嘿嘿,爹呀~” 王爷好笑的看了一眼抱住自己大腿的团子,“明日爹陪你去林子里抓兔子,乖乖去睡觉。” 团子张开小手,“要抱!” 第124章 ‘猛\’虎扑食 “爹呀~” 一身赤红海棠束袖骑装的姜安蹦跶着从远处跑来。 团子腰间的配饰在阳光下金灿灿,身后还背着从孟不忍那里拿来的小背篓,张着两只胖手抱上她爹的大腿。 她的眼眸很亮,笑盈盈的样子讨喜的紧,“抓兔子呀!” “他们说林子里还有蘑菇,安安想吃烤蘑菇~” 姜寂臣低下头,用手捏捏这挂件的小嫩脸,“好,这就去。” “耶!” 谢云山眨眨眼睛,凑过来,“抓兔子?我也想…” 姜寂臣:“不,你不想。” “为什么!” 谢小将军表示他不服! 无事一身轻的王爷整理好袖口处的护臂,大掌按在谢云山的肩膀上,“殇与南昭送到各自皇宫的八百里加急战报还未送回,军营诸多事宜还需有人处理…” 一桩桩听着就让人头大的事情砸的谢小将军直晕,他烦躁抓抓头发,“那你留下处理,我陪团子去抓兔子。” 姜寂臣动作矜贵的收回手,赏了后者一个‘想得美’的眼神,淡淡扔下一句, “这是军令。” 谢云山:…… 姜安挪挪小步子靠近脑袋上一片乌云密布的谢小将军,老气横生的补了一刀,“长大真是太可怕了。” “都不能去抓兔子…” 谢云山用手指戳戳团子脑袋上的发包泄气,“团子,你要记得给本将军多采点蘑菇。” 他晚膳要吃三大碗! 老父亲抢回闺女,牵上她软乎乎的小手,看向谢云山时眼中闪过嫌弃。 “行了,待回到崇州,本王会论功行赏的。” 又不是让你白打工。 重新支楞起来的谢云山:“可以让团子去我府上住几天嘛?” 姜寂臣:拱出去。 “要不,我去王府上住几天也行!” “……” 走出驻地的姜安叹了口气,小手叉在煤气罐罐一样的腰上,表情傲娇:“没有办法,安安真的是太可爱了~” 都想和安安贴贴~ 姜寂臣停下步子,狭长眉眼注视着娇憨的团子,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 爽朗的笑声散落在擦肩而过的清风中,随行的酿酿他们也是眉眼轻松。 “爹呀,快跟上安安呀~” “来了…” 开阔的草地上,身形高大的男子追上一身火红的团子,一行人说说笑笑走进附近的林中。 比起征战,更像是一次出游。 …… 都说狡兔三窟,姜团子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小小的兔子身姿矫健,一个不留神就钻进洞里。 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抓到小兔子的姜安气得鼓起脸颊。 她双手叉腰,气势汹汹走向其中一个兔子洞,“安安就不信了!” 在老父亲和侍卫们的注视下,他们这位大小姐撅着屁股趴在洞口,两只小手扒拉着土往外刨… 姜寂臣失笑摇头,赶紧将一身牛劲的闺女拎回来。 “阿安用这个…” 他将一个通体黝黑的哨子放在闺女的小手心。 姜安胖爪翻看着这哨子,在她爹的鼓励下深吸一口气猛地吹响… 尖锐的哨声从林中传出,回应它的是空中苍鹰的啼叫。 只见三只苍鹰从不同方向奔向一处,收敛翅膀向下俯冲。 苍灰色的羽毛贴着姜安划过,惹得她惊讶的‘哇’了一声。 苍鹰是捕猎的好手,锁定地面上逃窜的兔子后,以极快的速度向下冲去,利爪抓住猎物再飞向高空… “抓到啦!” 团子开心的蹦蹦跳跳,哒哒跑向苍鹰的位置。 “阿安慢点跑。” “好~” 姜寂臣缓着步子追上她,眼眸中尽是宠溺。 看得这些侍卫们牙酸… 正言‘啧啧’两声,苍鹰是捕猎的好手,可王爷亲自训出来的苍鹰用来捕猎,简直就是杀鸡焉用宰牛刀啊! 这些苍鹰于千里之外都能找到方向,将消息带回,寻常人等根本追不上它,是暗线最重要的一部分。 林中有杂草,团子这儿瞅瞅那儿看看,不一会儿就变成了野生团子。 她一只手拎着兔子耳朵,身后背着背篓,头发上沾着杂草,朝她爹傻呵呵的笑。 姜寂臣也不拘束她,随她在这林中疯玩。 不知过了几时,杀伐果决的王爷手中多了一捧野花,头上还有姜安编的可丑的花环… 他一身玄袍,墨发飞扬,花儿的颜色似乎在这幅水墨画上留下了亮眼的一笔,衬着姜寂臣恍若九天下界的清冷神明。 而此时的团子正悄咪咪蹲在草丛里,手上拿着两根树枝遮掩胖脸。 她的面前有两只兔子正在用前爪给自己洗脸,爪子上沾上口水,糊着兔脸,洗的那叫一个认真… 树上的苍鹰利爪一蹬,展开翅膀冲向两只兔子。 与此同时,草丛里窜出一只红色的不明物体,猛虎扑食般一跃而出… 然后…… 落地发出“啪唧”一声。 “哎哟!” 五体投地的某只团子抬起脑袋,对正歪着脑袋看自己的苍鹰尴尬笑笑。 “苍苍啊~” “下次安安一定能抓到!” 她拍拍身上的灰尘,用不咋干净的袖子糊了一把不咋干净的脸,握着拳头就要再接再厉, “走,我们再去找找…” “小姐…” “诶?” 挂了一身兔子的正言年纪轻轻就被压弯了脊椎,他都快要哭了,“您要是再抓下去,这林子里的兔子就都没了!” 主要是他拎不动了啊! 姜寂臣身侧一处树丛突兀晃动几下,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看方向是去了林中深处。 观砚的手压上刀柄,神情紧绷,“王爷…” 姜寂臣抬手止住他的话,神色淡然走向团子,“阿安不是说要采蘑菇?” 姜安瞅瞅乖乖落在树上的苍鹰,“苍苍会采蘑菇嘛?” 苍鹰:…… 挂了一身兔子的正言眨眨眼睛,他咋觉得刚才苍鹰翻了个白眼呢? 累出错觉了? 王爷无奈一笑,从团子脏兮兮的胖爪中拿起哨子,“苍鹰不会采蘑菇,让酿酿他们陪你好不好?” 这哨子是用一根绳子串起来的,姜寂臣就这样顺手的挂在了闺女脖子上。 姜安昂着头,“那爹不去嘛?” “爹要去见一位故人,一会儿就去寻阿安好不好?” 乖巧的团子点点头,挥动小胖爪,“那爹要早点回来呀~” “好。” 第125章 东离长公主 正午已过,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如同金粉般洒进林中,描绘出空气的形状。 林中响起鞋子踏在腐叶上发出的沙沙声,姜安闯进一缕阳光中,金制的配饰让她闪闪发光… 她蹲在那儿,胖爪抓着蘑菇扔进背后的背篓中,哼着不成曲子的小调。 她的周围,正言、正律与酿酿守着,暗中还站着时刻跟着她的姜四。 “红伞伞啊,白杆杆,吃完一起…” 团子一边哼着不知在哪里听过的小调,在林中寻寻觅觅,见到蘑菇就停下。全然没有感受到周围藏在暗处的危机与紧张… 正言身上的兔子都被敲晕了藏起来,往日里停不下的嘴也格外安静,一双眸子审视着小姐周围每一处。 就在他们刚刚走过的那片空地上,闪身而出几名身穿黑衣、手执弯刀的蒙面人。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步调一致向着林中那道火红身影而去。 酿酿的耳朵微动,偏过头听了一会儿后,抬起的手又放下… 她打了几个手势,示意正言、正律两兄弟不用管,自有人解决那些臭虫。 “嘭”的一声响! 一名黑衣人胸前赫然出现鞋印,整个人倒飞出去砸在腐叶上。 姜四收回脚,在半空翻转身体,轻飘飘落在树枝上。 他手中刀没出鞘,抵在身侧,眉眼冰冷的吐出几个字:“靠近者,杀。” 黑衣人眼中忌惮,只看了一眼树上那人和他手中长刀,便抬手下令撤退。 姜四没追,直奔着小主子的方向而去… 这些人不是来刺杀的,更像是确定某种事情… 另一边, 姜寂臣只带了观砚一人,以及他的暗卫姜九离开。 男人沿着一条小径闲庭信步般走向某个方向,路的两旁不断有打斗声音传来。 姜九一人一剑,扫去主子身侧所有埋伏的黑衣人… “镇国王爷这暗卫真是好身手啊…” 姜寂臣轻轻挥手,倾泻的内力将阻路的灌丛震碎,他掀起眼皮去看小径上停着的华贵轿辇,唇边勾起冷笑。 “本王麾下,好身手的人多了,一打十不成问题。” “哈…” 轿中人一声轻笑。 而此时轿辇的轻纱被风吹起,她一只纤手缓缓探出,那指尖染着豆蔻,腕间的玉镯格外惹眼。 不为材质,而是其篆刻的龙纹。 她探出的纤手招着姜寂臣靠近,那姿态像极了上位者… 不过可惜她面对的是活阎王姜寂臣。 只见他脚步未动,骨节分明的手握上观砚腰间的佩刀,将出鞘的刀灌入内力猛然掷向轿辇, “本王给你脸了?” 淡淡一声反问脱口,姜寂臣周身却荡开凌然气势,内力外露,以他为中心所有树木哗哗作响… 那轿辇的轻纱也被吹起,其中坐着的人依旧不为所动。 “叮”的一声,是刀被截下的声音。 东离陵武侯手中长剑被斩断,他背过手去将半截断剑藏起,手掌虎口一片血肉模糊。 “王爷何必动怒呢?” “按道理讲,你该称本宫一声嫂嫂~” 一只秀鞋从轿中探出,往上看去是以宝石点缀的裙摆,盈盈一握的腰间玉饰相撞声响清脆,腰封上绿松石点缀。 再往上是金线簇绣的大红宫装,纤细的脖颈,噙着笑的红唇,一双凤眸瞧着你时勾人心魄… 她生的美极了,将妩媚与清冷糅杂在一人身上,光是站在那里,其余一切便都失了颜色。 姜寂臣望着她,恍若在看一件死物,“我皇兄的陵寝就在崇州,长公主若是要去,本王送你一程。” “还是罢了吧,本宫还是很眷恋这人间景色的。” 你眷恋的是人间,还是权力,只有你自己知道… 姜寂臣心中挂念着闺女,不欲与这女人纠缠。 他抬手间姜九如同鬼魅出现在身侧,“苏宥齐和南昭公主,可以交给本王了。” 东离长公主看他一眼,美人蹙眉,纤手抚在胸口,“本宫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将这二位带来,却不曾想王爷这般厉害,短短两天就平了殇、南昭之事…” “本宫这次可是要空手而归了。” 两国战事刚起时,漠北背靠苍漠,想要将两国版图吞入腹中,不但搅乱战事,还派人追杀这对亡命鸳鸯。 是东离长公主将人藏起来,东离与苍漠相邻,自然不能让其有壮大的机会。 她便押着人,一直等到姜寂臣出征,将漠北伸出来的爪子斩断。 原是想在殇与南昭即将谈和时再把这对鸳鸯放回殇国属地,给两方传去消息,玩一手离间,如此战事必定再起! 届时,东离也能趁机吞几座小城池… 只是,这些计算都败给了某只绑了一国太子回驻地的团子手中。 东离长公主美眸流转,“只是,当真是王爷这般厉害吗?” “还是…” “嘿呀!” “死人嘞!” 一声稚嫩的惊叹在姜寂臣背后响起。 东离长公主停下未出口的话,细眉高挑,看向不远处脏兮兮的娃娃。 姜安身上的小背篓装满了,提在正言手中,她正蹲在一面朝下死的透透的黑衣人身旁,用随手捡起来的树枝戳戳。 姜寂臣侧头,瞧见闺女脏兮兮的圆脸,眸子软和,“阿安,过来本王身边。” 团子扔了树枝,哒哒跑向她爹,没有一点见到尸体的恐惧。 “爹呀,抱!” 她张着手,圆乎乎的眼睛睁着,一脸期待。 老父亲无奈笑了笑,只得将脏团子抱在怀里,“不是让你等着吗?” “嘿嘿,安安想你啦~” “安安…” 东离长公主凤眸微眯,红唇轻启,将这两个字在口中糅杂。 直至此刻她才想起,原来三年里从来只在信中提到过的孩子,她从未起过名字… “诶?” 姜安循着声响去看,圆眼发亮,好漂亮! 她附在她爹耳边小声问:“爹呀,这个漂亮姐姐是谁呀~” 姜寂臣摘去她发间一片碎叶,“阿安不必在意,不熟。” “嗷,好叭~” “那我们可以回驻地烤蘑菇了嘛?” “当然可以。” 姜寂臣指了酿酿他们,“都上,把人抢来,动作快些。” “是。” 东离长公主:“安安…” 姜安抓抓耳朵,总觉得这两个字在漂亮姐姐的口中很奇怪。 她赖在她爹怀里不肯下来,朝着漂亮姐姐摆手,“安安和姐姐不熟嗷,不可以叫安安哒!” “还有呀,拐卖孩子是不对哒,虽然大皇子(苏宥齐)已经长大了!” 第126章 毒蘑菇 东离长公主立于轿辇前,大红裙尾铺地,四周的打斗与她隔绝成两个世界。 她红唇勾起笑意,望向团子,“你可知本宫是谁?” 姜安眨眨圆眼,嘴巴撅的老高,好好一个漂亮姐姐,怎么脑子不太好使。 爹不都说了嘛,不熟! 她一整个缩进姜寂臣的怀里,两条耷拉着的小短腿晃荡。 胖爪糊在她爹下巴上,语重心长道:“爹呀,不可以和脑子不好的姐姐玩嗷!” 姜寂臣挑眉,狭长的眸子瞥了眼那女人,赤裸裸的挑衅一闪而过。 “爹知道了…” “不和脑子不好的人玩。” 他怀中抱着闺女,踏着轻松的步子离开。 身后的东离长公主凤眸幽深,脸上没了勾人心魄的笑。 在一女子身上,倒是多了几分君临天下的魄力。 “陵武侯,把人放了吧。” 身上多了几道口子的男人面色不甘,“长公主…” “本宫说,让你放人!” “…是。” 酿酿手中抓过这对昏迷的野鸳鸯,将殇国大皇子苏宥齐扔给正言。 观砚站在最前,垂在身侧的刀尖滴着血,“王爷吩咐,长公主还是老老实实待在你的东离…” “若是您的手再伸到崇州一次,扰了我家小姐清净,王爷便亲自提剑踏平你东离!” 陵武侯:“放肆!” 长公主伸出手将人拦下,最后望向观砚他们离开的方向, 那儿有五万护国王军的驻扎… “你追上去有什么用…” 陵武侯攥紧手中断掉的长剑,看向长公主侧颜时眼中闪过钦慕,“区区侍卫,敢如此与公主放肆!” 长公主神色淡淡,转身跨过一具亲卫的尸体,回到轿辇中。 她抚过指尖鲜红豆蔻,“这次算他姜寂臣快本宫一步,可事情没这么快结束。” “走吧,回东离…” 还有那孩子,倒真是让她惊讶啊。 养了三年,居然还没有养废… 姜寂臣带着姜安回到驻地时,谢云山正叼着根草靠坐在门口晒太阳。 他听见愈近的脚步声,懒散睁开眼睛,“哟,回来啦~” 谢小将军歪着身子向王爷身后看了看。 把兔子重新挂回身上的正言,扛着位粉衣女子的酿酿,还有搀扶着殇国皇子的正律… 以及咱们这位不苟言笑的王爷脑袋上顶着的花环和手上拎着的小背篓。 他吐了草,咧嘴笑得张扬,“看来王爷此行颇丰厚啊!” 这等场景怎么就他一个人独享呢! 谢云山撒丫子就往驻地里面钻,大嗓门吆喝了一圈,“几位将军!” “快出来啊,看王爷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 姜寂臣:…… 捧着一捧野花从她爹身后钻出来的姜安圆眼迷茫,“谢小将军咋跑了?” “不吃烤蘑菇了嘛?” 姜寂臣:“对,他今日只能烤,不能吃。” 姜安:“嗷,好叭~” 他好可怜诶! 几位被叫出来的将军憋着笑,顶着主帅的冷脸攻击,殷切的接过他手中的小背篓。 “咳…主帅…您辛苦了…” 殇国大将军眼尖的瞅见自家亲外甥,扯着嗓子冲向正律, “外甥啊!” “外甥!” 迷迷糊糊的苏宥齐艰难抬起因为蒙汗药导致软趴趴的手,“…晕…” 殇国大将军:“什么?孕?” “怀了?” 这么快嘛? 南昭太子闭了闭眼睛,“将军慎言!” 他点了身后一侍女,“将本宫皇姐搀过来。” 门口混乱了好一阵才渐渐平息,姜寂臣再转身时,撒手没的团子又没了… 观砚:“王爷,小姐和谢小将军烤蘑菇去了…” 姜寂臣:没良心的团子! 某只没良心的团子:“好香啊~” 她蹲在火堆前吸吸鼻子,圆眼盯着谢云山手中的蘑菇不放。 谢小将军骄傲的瞅了一眼团子,“香吧,本将军这香料可是从胡商手中花高价买来的!” “嗯嗯,能吃了嘛?” “小心烫…” 谢云山递给姜安一串,结果这团子都没用手接,嗷呜一口就咬在蘑菇上。 “呜…安安的舌头没啦…” 谢云山又好笑又无奈,拍拍她的脑袋,“还在呢,谁让你下嘴这么快…” 等到奉王爷之命前来找人的将军寻到这偷吃的两只时,小背篓中的蘑菇已经被吃出来一个坑了。 一身甲胄的将军揽过谢云山的肩,“好小子,带着小姐偷吃是吧!” 偷吃? 嘴巴黑乎乎的团子举起黑乎乎的爪子,“安安没有嗷!” 她晃晃手里几串蘑菇,“安安给爹留哒~” 那将军瞅了瞅烤的黑乎乎的蘑菇,不确定的眯眯眼睛。 这蘑菇王爷怕是无福消受啊! “谢云山,你不认识啥是毒蘑菇啊!” 将军一边喊,双手掐上谢云山的脖子来回晃。 笑话,五谷不分的京都世家公子哥,就算到了崇州也是有人伺候着,谢云山哪里知道毒蘑菇长啥样。 他此刻眼神有些涣散,两只手在虚空中抓了抓,“这啥…” “哪来的猴子,锁我喉!吃本将军一…嗝…拳!” “嘿嘿,不好意思,蘑菇吃多了…” 他又打了个嗝,俊脸没啥歉意的笑笑。 将军嘴角抽搐,拳头硬了… “小姐,你感觉咋样?” 大老粗小心翼翼捧起摇摇晃晃蹲着的团子胖脸,面上焦急。 姜安眨眨眼睛,两颊的软肉挤成一坨,“嘿嘿~” 她胖爪糊在将军脸上,去抓眼前飘着的金砸。 “金砸,别跑!” 将军:“造孽啊!” 他一手夹着团子,一手扛起谢云山,三步并作两步往王爷营帐冲。 路上手脚悬空、面朝下的团子还在嘀嘀咕咕:“金砸成精啦~” “嘿嘿,美人~” “王爷!” 姜寂臣抬头,蹙眉去看气喘吁吁的将军,以及他带着的这两只, “发生何事了?” 将军:“谢小将军和小姐吃了毒蘑菇…” 非常适时的,团子又抓了一把空气,“这是啥,好丑…” 老父亲咻的起身,把闺女拎到自己面前,朝着将军冷声吩咐,“把这货扔地上,去找军医来。” “阿安…” 姜安朝着她爹傻呵呵一笑,像是喝醉了一样,又抓了一把空气, “金砸~” “爹,旁边有好多金砸,快和安安一起抓呀~” 第127章 太丢人惹 被迫一起抓会飞的金子的老父亲眼中尽是担忧,又是摸摸闺女的额头,又是 拍拍她的小脸。 而营帐地上躺着的谢小将军则不知何时坐起身,目光呆愣的看着一侧椅子,神色困扰。 他不明白,为什么美人会变成猴子… 军医进营帐时,差点就被谢云山拱翻在地,还是跟在后面的将军拎着军医的后脖颈将人提溜起来放到另一边。 “谢云山,你可老实点吧!” 后者不服气的瞪眼,“猴子怎么又回来了,本将军的美人呢!” 将军:…… 你大爷! 军医的指尖搭在姜安的脉上,片刻后收起脉枕,“王爷可知小姐与谢将军吃的是哪种蘑菇?” “小姐脉象中毒症状并不严重,或许是蘑菇没熟…” 没熟… 姜寂臣额角上的青筋跳动。 非常有眼力见的将军一脚将扒在自己身上的谢云山踹开,“末将这就把蘑菇都拿来。” 他出了营帐,迎面撞上同僚。 “干嘛呢,急急忙忙的…” 将军看了眼对方,“你找王爷干嘛?” “殇国与南昭的谈和不得王爷在场,我来请王爷…” 将军拍拍同僚,语重心长:“兄弟,我劝你换个时间再来。” 对方:! “好兄弟!那我先去趟茅厕。” 折腾了好一会儿,军医总算是把方子开出来了。 那小背篓中的蘑菇大部分煮熟后都是没毒的,偏偏姜安握在手里准备给老爹的那几串,是真的烤熟了也有毒! 姜寂臣看了眼四仰八叉躺下的谢云山,选择眼不见为净。 他抬手赶人,“把谢云山架回他营帐,派人看着他。” “得嘞。” 将军扛起人,掀起帘子出去。 而姜团子早就耗光了所有精力,软趴趴躺在她爹的袍子上,眼睛上下打架。 “金砸~” 老父亲戳戳她脸颊的软肉,哭笑不得,“怎么出幻觉都不忘你的金子…” 他用冰凉凉的湿帕子擦去闺女嘴边的黑色,声音低沉哄着人,“阿安先别睡,等药熬好了再睡。” 姜安翻了个身,‘啪唧’面朝下,躺的安详,“不吃药,太苦了!” “谁让你乱吃别人烤的蘑菇…” 捕捉到关键词的团子,“嘿嘿~蘑菇,好吃~” 等姜寂臣看着闺女喝完药躺下酣睡时,殇国与南昭谈和的人已经等了两壶茶水… 先前准备来请王爷的将军脸笑成菊花,他提溜着一大壶茶水,“诸位还喝嘛?” 喝了水饱的众人纷纷摇头。 姜弈舟余光看了眼身侧空着的位置,低声问这位将军,“皇叔怎么还没过来,将军可要再去请一次?” 将军(微笑):谁爱去谁去,老子才不去找屎。 “见过王爷…” 姜寂臣冷着脸点头示意,“诸位久等,本王有事耽搁了。” “哪里,王爷言重…” 任谁都能看出他此刻脸色不太好,没谁会去触这位活阎王的霉头。 这场谈和在姜寂臣的威压下异常顺利。 准备结为秦晋之好的两国似乎都格外谦让,在止战书上的条件也与之前殇国将军与太子协商的所差不多。 殇国送于南昭三座城池作为聘礼,南昭也为自家公主送上丰厚的嫁妆… 直至月明星稀时分,南昭太子与殇国皇子苏宥齐在止战书上按下手印,此次战事就此结束。 在场无论是谁都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没有人天生便喜欢征战,他们同他们国家的将士们都想尽快回到自己的家园… 主位上的姜寂臣也在这文书上按下自己的手印,算是对此事的见证。 南昭太子提出想让姜安也按手印,虽然她只有四岁,却是停下这场战争的功臣。 姜寂臣嘴角勾起笑容,周身的威压散去些,“阿安睡熟,便不要扰她了。” 南昭太子:“如此,那便罢了。” “如今战事结束,本宫也要回到奉阳收整军队,回去禀告父皇…” “便在此地拜别镇国王爷。” 殇国大将军也起身,向着姜寂臣行了一礼,“在下也要带着宥齐回殇国。” “王爷之恩,殇国皇室铭记于心!” 身体尚未恢复的苏宥齐脸色惨白,他躬身行了一个大礼,眼中尽是自嘲。 “我身为皇室子,却忘了一身荣华皆来自殇国百姓,是宥齐之过…” “宥齐多谢王爷护我殇国,止住这场战争。” 姜寂臣看了他一眼,当日崇州所见其身上的少年意气,在短短几日消磨殆尽… “大皇子既已知错,还需打起精神来。” “殇国几座城池百废待兴,那儿的百姓还等着你去呢。” “宥齐谨记…” 等到营帐里的人都散干净了,姜弈舟脸上的笑也僵的彻底。 这些人都瞎了嘛? 看不见他这么大个皇子坐在这里!! 姜寂臣起身往外走去,“二殿下还想坐会儿,便着人再奉了茶水来。” 他要去看闺女了~ 姜弈舟(微笑):“皇叔…慢走。” 第二日醒来的团子蔫巴巴一坨,小脑袋靠在她爹身上,胖脸沧桑。 她揉着小肚子,眉毛耷拉下来,“再也不吃谢小将军烤的蘑菇了…” 同样趴在自己床榻上起不来身的谢云山伸出尔康手,“小爷再也不烤蘑菇了!” 取来饭菜的云毅端着托盘走进营帐,“公子吃饭了。” “今日后厨做了蘑菇汤。” 谢云山:! “拿走,给本将军拿走!” 云毅:“噢。” “可是王爷说了,接下来三天公子只能吃蘑菇~” 谢云山:“姜寂臣,你好狠毒的心!!” 云毅缩缩脖子,小声嘀咕:“您还是小点声吧,属下不想陪您吃蘑菇…” 因为这两只吃了没熟蘑菇的,大军在原地又休整了一日。 短短一日,在军医与那位将军的努力下,军中士兵都知道了小姐和谢小将军吃了没熟的蘑菇~ 出发那日,团子将头埋在被褥中,露出个小屁股在外面。 声音闷闷从被子里传出来,“安安不要出去,太丢人惹~” 老父亲挑眉,“阿安不想回崇州?” “孙管家几日未见到阿安了?” “还有阿安的同窗、狐狸崽崽…” 姜安磨磨蹭蹭从被子里钻出来,胖脸委屈,“想回去,要爹抱!” 姜寂臣掂了掂怀里的重量,又胖了点~ 第128章 小太阳 回来时的军队走得并不快,几位将军对麾下将士们的管束宽松很多。 队伍中时常有南商各地的山歌响起,伴着青山绿水、飞扬的军旗,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姜寂臣骑马走在最前方,对身后这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吵着没脸见人的姜团子也从马车中出来,跟在将士身边学了不少山歌。 孩童稚嫩、娇憨的声音混杂在一众汉子中,她晃荡着头上的啾啾,笑容灿烂… 行军第六日,他们终于再次见到崇州城郊那大片大片的田地。 “老幺,你看这麦子是不是长高了…” 一将士从队伍中拉出来个士兵,按着他与田中稻子比量身高。 队伍中的将士们纷纷哈哈大笑,那小士兵也憨笑着红了脸。 其实那稻子再怎么长也没有人高,不过是他们在逗弄他。 老幺没名没姓,就叫老幺,是营中老幺。 他年十六,不是护国军征召而来的,而是这营参将在路边捡到的… 捡到他时,瘦瘦小小一个,营中的人都说他活不成。 崇州当地也无人能够在收养一个孩子。 这年头,自己都要吃树皮、草根勉强存活,何必拖着这孩子与他们受苦呢… 当年那参将骂骂咧咧将人又从农户家带回来,左右不过就是一个孩子,他们这些汉子一人少吃一口,就不信养不活他! 如此这老幺便留了下来… 直到今日,他依旧是营中最小的那个,在战场上,也永远被营中兄弟们护在最后面。 大军归来前,早有斥候先一步回到城中带回消息。 所以今日的田埂上,一如姜寂臣领兵出征那日一样,站满了百姓和身穿官袍的刺史大人。 姜寂臣手中握紧缰绳,让战马停下。 他双手抱拳置于身前,与田埂之上的刺史大人遥遥相拜。 不问身份、不管规矩… 马车中的团子咻的钻出小窗,她将头靠在小窗上,胖爪抓了一把从指缝溜走的清风。 “稻子长高啦~” “哎呀,不知道渊渊他们有没有想安安呀~” “安安还给他们带了礼物嘞!” 姜安的礼物便是那些兔皮,吃了那么多只兔子,都能一人制一件披风了… “啊欠!” 学堂里的霍长明揉揉鼻子,将手中掉落的书卷重新拿起来,瞅了眼夫子,又往嘴里炫了口杏子… 这可是他爬了树,好不容易摘来的! “啊呸…呸!” 小少爷皱巴着脸,酸死了! “霍长明…” “啊…在,在!” 夫子:“何为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 (出自《大学》,全句: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一句没听的小少爷挠头,“额…” “就是…想发财得得有好想法,活着的人很多,吃饭的人很少…啊不是…” 没等他反驳自己,同窗们就已经哈哈大笑。 夫子用戒尺敲了敲桌案,“李星桑,你来解。” “回夫子,此句是说发财致富若是有良方,国家便没有无所事事的百姓;朝廷中没有虚设的官职,靠府衙救济的百姓一定减少;量入为出,就可以从容不迫。” “嗯,正解。” 夫子捋了捋胡子,看了霍长明一眼,“你,站着听。” 小少爷熟练的抱起书,尾音拉的老长,“是,夫子~” 就在霍长明被罚站的时候,姜安已经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军队直接回到崇州城外护国军主营的驻地,二皇子姜弈舟直接被安排着往京都走,一刻不停! 主营中,团子被霍朗扛在肩头,她玩了好一阵儿才恋恋不舍的上马车。 马车停在王府门口,团子从里面钻出来,张着小手,“孙管家呀,有没有想安安呀~” “诶,想!” “哎哟,小主子都瘦…了…” 咳,怎么瞅着,还胖了点? 孙管家牵着小主子的手往王府里面走,狐狸崽崽也从摘星院跑了出来,一团雪白扑向姜安。 “嗷嗷嗷~” 姜安抱着崽崽,“安安也想你呀~” “嗷嗷~” “是呀是呀~” 酿酿:? 为啥小姐能和一只狐狸无障碍沟通? 回到王府的姜团子精力很足,回到院子里先是爬上摘星楼问候一下她的小金库。 又蹲在院中看看自己种下的各种花,跑去她爹的院子去看已经绿叶葱葱的公孙树。 甚至去了一趟府中的田地,就连西苑的大猫都被投喂了一会儿~ 正言抱着刀,倚靠在廊下,岁月静好的晒太阳。 心里总觉得小姐现在这副样子像极了巡视地盘的某种动物… 当然说是肯定不会说的,毕竟不想挨揍~ 太阳西下时,下学回府的祈善渊见到了安安。 小团子就乖乖坐在府门的横木上,怀中抱着团雪白的崽崽。 夕阳的光衬着她笑容温暖,团子歪歪头,发带上的宝石从肩头滑落,“渊渊呀,想不想安安呀~” 祈善渊从马车上下来,将怀中书卷交给祈生。 他眉眼笑开,一身学子袍气质温润。 隔着府门前的台阶,祈善渊仰着头去看他的小太阳,“想…” 每日都在想… “嘿嘿~” 姜安蹦蹦哒哒跑向他,语气欢快,“安安就知道~” “安安和你讲,我可厉害了…” 团子挨着渊渊小可怜,表情生动的给他讲这些日子的事情,还不忘将人带去摘星院,送给他厚厚的兔子皮毛。 再晚些,团子又跑到府门口重新坐下,她爹还没有从军营回来… 只是姜寂臣回来时,他后面还跟着打包好行李、一路追来的谢云山。 谢小将军眉飞色舞,笑容张扬,“王爷可答应了我要论功行赏的,我不要赏赐,让我小住几日就行~” 王爷看向孙管家,“给他在前院找个住处吧…” 孙管家:“是,主子。” 他一边迎着人往里走,一边摇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小剧场: 狐狸崽崽奔向小主人的怀里,“主人,你可回来了,崽崽要没命辽!” 姜安:“安安也想你呀~” 崽崽:“喂老虎就喂老虎,为啥总要带上崽崽,还培养感情,都要培养到胃里了!” 姜安:“是呀是呀~” 第129章 鸡飞狗跳 自从谢云山住进了王府,府中上下那叫一个热闹。 最开始的几日,孙管家连同府中小厮、亲卫对他都很戒备,就连远在军营的霍朗对这位接连几天休沐的同僚非常嫉妒。 听闻消息的霍朗就蹲在主营帐的角落里,庞大的身躯缩在一起,语气愤愤不平中又带了点委屈, “末将都接连一月未回到家中了,凭啥谢云山就能休沐!” 他想夫人,想他儿砸了,嘤嘤嘤… 主位上忙于公务的王爷斜了他一眼,后者立马闭嘴,只是背影多少有些沧桑。 胡晏无奈笑笑,“王爷,如今营中有您坐镇,不若就给这憨货几日假吧…” 姜寂臣放下公文,“三日…” 霍朗咻的起身,“谢主帅!” 熊一样壮硕的将军跑的倒还挺快,生怕姜寂臣反悔似的,一溜烟就没影了。 王爷放下手,面色更冷,说出口的话犹如带着冰渣,“本王的话还没说完…” 胡晏以扇遮唇,掩盖住压不下的嘴角,也起身,“咳…既然这军务在下都交还给王爷了,在下也走了~” 姜寂臣:所以就只有我一个人还要在这里上班是吧… 某位王爷也想他软软乎乎的闺女了。 不过姜安似乎早把这位老父亲抛到脑后了… 她这几日可是玩的那叫一个多(鸡)姿(飞)多(狗)彩(跳)! 此时她正与谢云山一同去西苑喂大猫。 他俩趁着驯兽师不在,把铁笼打开了… 笼中白虎的耳朵动了动,晃动脑袋起身,虎嘴咧开大大的笑容,就要往外走。 姜团子扒着笼边,胖乎乎的身板几乎都进了铁笼里,“大猫~” 而负责偷了钥匙的谢云山则蹲在团子身边,张扬的俊脸上满是对大猫这身虎皮的喜爱。 拿了干草回来的驯兽师见此一幕,吓得腿都软了,一边哇哇大叫,一边冲向那两位祖宗连同那位虎祖宗。 “我的天爷啊!” “嘭!”的一声响,白虎面前通往快乐的大门紧紧阖上。 它停下猫步,不满的打了个鼻响。 不让出去就不出去,像本大王有多稀罕似的! 而体会了一把瞬间移动的姜团子还保持着要摸的动作,她歪歪脑袋,悄咪咪去看驯兽师。 呀,被发现啦~ 重新锁上铁笼的驯兽师差点给这两位跪了。 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咽了口唾沫,好像在一瞬间看见他太奶了… 心虚的团子窜到谢小将军怀里,“快跑呀!” 谢云山摸摸鼻尖,确实得跑! 说罢,他脚下轻点地面,飞身而起窜到屋顶上,一路施展轻功跑了。 终于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的驯兽师再看向安静的西苑时,哪里还有姜安的身影。 他顶着张惊吓过度、苍白的脸直接去找了孙管家告状。 账房中正在理账的孙管家淡淡瞅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小姐和谢小将军又干嘛了?” 这几日,西苑的驯兽师可不是第一个跑到他这里诉苦的… 上一个从他这里离开的是王府的大厨。 说是谢小将军与小姐在厨房里非要做什么叫花鸡,鼓弄了好半晌,鸡没做成,厨房差点没保住。 上上一个,是小姐院中的正言… 上上上一个… 驯兽师抱上孙管家的大腿就开嚎,一边抽抽嗒嗒,一边讲述他回去时是如何看见小姐将铁笼打开的那一幕。 他后半生的饭碗啊,差点连人带碗,都没保住啊! 在他的绘声绘色描述下,孙管家听的是直耳鸣。 当天晚膳时,姜团子与谢小将军就乖乖站在姜寂臣面前。 团子两只手揪上小耳朵,说一个字就瞅她爹一眼,“安安错了,安安不应该吓到驯兽师伯伯…” 谢小将军:“小爷…咳不是,我错了,我不该去偷钥匙。” “爹呀,安安能吃饭了嘛?” 虎着脸的姜寂臣:“…过来吧…” 姜安胖脸笑开,迈着小短腿哒哒跑向自己的位置,乖乖巧巧坐下后,还不忘给她爹夹根青菜, “爹,吃!” 姜寂臣神色软和下来,“阿安自己吃就好。” “你干嘛?” 被喊到的谢小将军僵住,保持着往椅子上坐的动作,俊脸无辜:“我吃饭啊…” 姜寂臣:“回你自己院子吃去。” 看你就烦! 谢云山撇嘴,“噢。” 没蹭上桌的谢小将军耷拉着眉眼离开,一旁候着的孙管家看了看那孩子略显孤单的背影,在心底叹了口气。 “主子何不就告诉他,在院中为他备了长寿面…” 嘴比钢筋混凝土还硬的姜寂臣:“忘了。” 他点点光明正大偷听的闺女的脑袋,“明日去学堂,夫子给本王递了书信,要考你功课。” 姜安:! 晴天霹雳啊! 用完膳后同样哭唧唧从主院离开的团子回到自己院中翻箱倒柜。 她那许久不曾见面的课本去了哪里嘞? 已经得知小姐明日要去学堂的酿酿走近,“小姐在找课本?” 团子:“呜~嗯!” 片刻后,姜安又拎着失而复得的课本去了祈善渊的院子。 她可怜巴巴扒着院门,圆眼看着正在院中树下温习功课的渊渊小可怜。 “渊渊啊~” 祈善渊起身,拉着团子进来,“安安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她举起课本,小眉毛拧在一起,“夫子说,要考安安功课…” 所以,她是来渊渊院子里恶补知识哒! 姜安: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 经过其善渊陪着安安一整夜的恶补,第二日面对夫子的提问时,姜安总算是没有吃上手板。 夫子只是用书册卷成卷,轻轻敲敲团子的脑壳,“理解的不甚清楚,念你陪父出征,老夫先饶你一回。” 姜安抱着脑壳傻笑,“谢夫子~” 崇州的六月热的很快,似乎被架在火上烤一般,街上的百姓都说今年格外的热… 原本说好只在王府小住几日的谢云山硬生生赖了半月有余,还未曾离府。 他府上的美娇娘们见不到这小将军,也不敢来王府前闹,只能整日郁郁寡欢。 第130章 中暑? “安安的肚子疼呀,安安不要去学堂啦!” 屋中的窗都开着,外面的炙阳连同清风一起洒进内室,不过才晨时,便觉得有些热了… 床榻上,穿着白、红两色绸缎里衣的姜安翻来覆去打着滚,她藕节一样白嫩的胳膊捧着脑袋瓜,光着的脚丫灵活的勾起薄被盖在自己身上。 珠帘外,酿酿手上还拎着小姐上学堂用的布包。 她眼中闪过笑意,明明是肚子疼,却还抱着个脑袋… 酿酿敏锐捕捉到院中愈近的脚步声,又问了一遍,“小姐当真不去?” 姜安(非常硬气):“不!” 姜寂臣进门看见的就是床榻上撒泼打滚的小团子。 他今日不必去军营,便随意穿了件墨金色宽袍,大掌搭在鎏金的腰封上的动作,非常霸气。 “阿安生病了?” 听见老父亲的声音,床榻上的姜安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圆乎乎的眼睛,声音闷闷的倒也听不出心虚, “是呀,安安今天可不可以不去学堂呀~” 小鬼头! 姜寂臣在心中笑骂,面上却还是一副淡然神色。 “正好,本王找来了府医…” 小老头从王爷身后走出来,还带着他从不离身的药箱。 他蓄着山羊胡,笑眯眯走上前,“让老朽给小姐把把脉,保证针到病除!” 姜安:! 她在被子里拱啊拱,贴紧了床榻里侧,缩成一小团,“不要不要!” 府医自顾自打开药箱,取出脉枕,嘴里念念有词,“天气炎热,听说城郊许多百姓中暑,小姐是不是也中暑了?” “中暑之人壮热多汗,口渴引饮,面赤气粗,透达气关…” “小姐可有头疼目眩等症状?” “安安没有,安安肚子不疼啦,爹呀~” 团子嘿咻爬起来,坐在床榻上,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委屈巴巴瞅着她爹。 姜寂臣:“劳烦府医过来一趟,别吓她了。” 府医眉眼含笑,“无碍,就当是请个平安脉…” “来,小姐,手伸过来,老朽不给你扎针。” 姜安抱着小手,吸吸鼻子,“也不吃药?” 府医:“不吃,放心吧!” 她磨磨蹭蹭挪过来,伸出胖爪,“那好叭~” 请完脉后,府医收起脉枕,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块糖放到姜安手心,“小姐身体很好…” 壮如牛犊! 有了糖的团子眉眼弯弯,“谢谢伯伯呀~” 府医:“老朽告退。” 姜寂臣点点头,让酿酿送了府医出去。 他坐到床榻边,戳戳闺女脸颊上的软肉,“不想去学堂?” 团子含着饴糖,脸颊鼓鼓,含糊不清道:“太热嘞…” “安安不想离开小冰块~” 抱着一块冰在窝里睡得舒服的狐狸崽崽适时的附和小主人一声‘嗷’~ “你看,崽崽也这么认为!” “那本王替你向夫子告假…” 姜安小细眉毛扬起,一个熊抱扑到她爹身上,“吧唧”一口糊在侧脸上,“爹最好啦!” 姜寂臣托着闺女的小屁股,也不嫌弃糊了一脸的口水。 “不去学堂,功课还是要做。” “安安知道啦~” “那我们去游湖啊!” 这是从窗根底下冒出个脑袋的谢云山。 他也不知是何时就蹲在此处,探出个脑袋神情希翼,另一只手上晃荡着的正是租船的牌子。 姜安圆眼迷茫,“游湖好玩嘛?” 谢云山:“小爷租了松湖上最大的船,请了春杏楼的姑娘唱曲,还有捕鱼的渔夫!” 美人,鲜鱼! 姜安高举胖手,“安安要去!” “爹呀~” 对上闺女亮晶晶的圆眼,老父亲心软成一滩,“去,本王也去。” 谢云山:啊,你也去啊… 他轻咳一声,试探道:“那春杏楼的姑娘?” 姜寂臣看都没看他,“找些清白之身,查验过后再上船。” 松湖不小,若是在湖中心一时发生点什么事情,王府的人赶来速度也会慢很多。 事关闺女,姜寂臣总是要谨慎些… 光着脚丫踩在地毯上的姜安蹦蹦哒哒,“粗发!” 酿酿:“小姐,您还没换衣服…” 团子:“嗷,忘嘞,嘿嘿~” 姜寂臣则就着闺女的小桌案,提笔给夫子写了一封告假信。 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大气豪迈,拿到书信的夫子再次赞叹于王爷的书法造诣。 只是这内容… ‘夏日炎热,松湖景色甚好,本王携吾女姜安游湖一日,向夫子告假。’ 夫子摇头失笑,游湖也好… 书中圣人言千万句,可美景却是人生不可多得。 …… 松湖, 夏日的松湖绿波荡漾,湖边有簇簇荷花、荷叶相拥,有垂柳弯腰轻抚湖面。 岸边都是小商贩,一阵风吹过,带起凉爽来,十分安逸。 谢云山包下的船果真是这松湖上最大一只,上下两层,制造精巧,船栏雕画各种彩色花卉走兽,船上还有船夫几人早早候着。 镇国王府的马车停靠在岸边时,商贩叫卖的声音都小了一瞬,纷纷交头接耳。 这王爷怎得突然有了闲情雅致,还要来游湖? 马车上先下来的便是姜寂臣,只见他回过身又将一脸高兴的团子抱下来。 百姓们解惑了,原来是安安小姐啊~ 其后是骑马而来的谢云山,他的身后还跟着春杏楼的马车… 卖书画的书生一副活见鬼的样子,“谢小将军听曲儿很正常,怎么王爷也…” 身侧的同伴拍了他一巴掌,“你傻了吧,没看见王爷牵着安安小姐呢。” 王爷听曲活久见,安安小姐听曲多正常啊! 到现在还有人谈起当日黑甲围了春杏楼的场面呢~ 那书生了然点头,“张兄说的在理!” 某只团子还不知道自己的名气呢,正两眼冒星星瞅着下来的一位位漂亮姐姐。 “嘿嘿~” “好看~” 姜寂臣戳戳她的脑门,“你呀…” 回过神来的姜团子朝着她爹灿烂一笑,“爹呀,我们快走呀~” “安安还没有坐过船嘞!” 第131章 瘟疫? 船只在湖面上如履平地,抱着乐器的姑娘们坐在甲板,裙尾轻纱随湖面的风舞动,与周围景色遥相呼应。 姜安小小一只在这船上撒了欢,东摸摸西看看,圆眼中的喜欢溢于言表。 这船只的制造相当精妙,船体之上的飞檐翘角与玲珑亭子皆是榫卯结构,每一处都嵌合严实,既漂亮又结实… 离着岸边愈远时,世界逐渐安静下来,耳边就只剩下姑娘们悠扬的乐声伴着舞娘脚上叮当作响的铃铛。 她扒着游船的栏杆探出个小脑袋瓜,迎着湖面上的清风眯起眼睛。 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带着她的发带在空中起舞。 团子张大嘴巴,凉凉的风,都是我哒~ 转了一圈,看够了新鲜的团子哒哒又跑回她爹身边乖乖坐好。 她两只手各拿了一块糕点,左一口、右一口,主打的就是不偏不倚~ 老父亲贴心的在她手边又放了碗温热的解暑汤,轻轻擦去闺女嘴边的糕点屑。 至于在甲板上旋转跳跃、身材姣好的舞娘们,王爷表示:完全不在意~ 船只行驶到湖中央,头带草帽的渔夫抛下渔网。 松湖上的渔夫用的网专门用来捕捉大鱼,很大程度上保证了湖中鱼儿的繁殖。 松湖的鱼极鲜美,一网上来还会有些虾和蟹子。 姜安在旁边看着,若不是姜寂臣拉着她,估计这团子就要冲上去和渔夫们一起拉网了。 就她这小身板,过去了就只有下去洗个澡的可能… 倒是谢云山没有公子哥的矜贵,挽起袖子与渔夫们站在一处跃跃欲试。 渔网拉上来,鲜活的鱼儿在网中拥挤挣扎,渔夫们因着丰厚的收获开怀大笑,姜安也跟着咯咯笑起来。 姜寂臣松开牵着她的手,用宽袖挡去嘣到闺女脸上的水珠。 “团子,快看!” 少年郎迎着炙阳笑容张扬,抓起最大的一条鱼儿举给姜安看。 姜安像条小泥鳅,钻出她爹的保护圈,飞奔向那条大鱼… 姜寂臣甩甩宽袖上的水珠,无奈一笑,今日他的软乎闺女又要变成小泥猴了。 “爹呀~” 团子抱着加上鱼尾和她身量差不多高的大鱼,腮帮子都在用力。 她眼睛亮亮的,承载着漫天星辰般,献宝似的先给她爹看这条大鱼… 鱼儿的头朝下,张着嘴试图找到救命的水源… 尝试无果后,它就开始了剧烈的挣扎。 大大的鱼尾巴‘啪唧啪唧’糊在团子的脸上,给原本笑得开心的姜安打懵了。 “呸呸呸…” 她吐掉甩进嘴里的湖水,小手一松,鱼儿掉在甲板上继续挣扎。 耳边是谢云山毫不掩饰的笑,笑得小将军直不起腰来。 团子撅嘴,委屈巴巴跑回她爹身边,“要不我们一会儿就吃它吧!” 报复心极强的乖崽露出自己白糯糯的小牙齿。 姜寂臣接过观砚递过来的手帕,给闺女细细擦脸,“好。” 笑够了的谢小将军擦擦眼角的泪水,朝着渔夫说道:“快,就它了。” 谁让它糊了团子巴掌嘞~ “剩下的用水装好封箱,一会儿带下去给军营送去。” “是。” 清蒸…爆炒…鲜美的河虾和蟹子… 一样样端上桌时,团子疯狂吞咽口水,好香… 整顿饭,姜寂臣和谢云山忙得很。 忙的给某只团子剥虾、剥蟹子。 手都酸了的谢小将军看看团子还在等待的小眼神,扔了手中的河虾,这是个无底洞吧! “你…还有你!” 他点了两个姑娘上桌,将满满一大盘子河虾、蟹子放到她俩面前。 “剥!” 姑娘:你礼貌吗? 她们心里骂娘,面上还是乖巧应声,手上的动作更是麻利。 “嗝…” 姜安拍拍圆滚滚的小肚皮,“安安吃饱啦~” 她瞅瞅自家老父亲干净的碗筷,伸着小手拿起一只河虾,“我给爹剥。” 谢云山将自己的盘子推近些,语气幽怨,“我也想要…” 姜寂臣横他一眼,“本王是阿安的爹。” 你哪位? 谢云山仗着这几日王爷对他颇为宽容,大放厥词道:“我可以当干爹嘛?” 姜寂臣抖了抖宽袖,露出手掌,我看你想下去见你祖宗。 谢小将军缩缩脖子,“我闭嘴。” …… 船靠岸时,已经是申时。 岸边聚集的商贩和百姓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发热闹。 大家都趁着不那么热的时候出来活动… 姜安踩着木板走到岸边时,一侧围了很多人,言语间提到什么中暑…大夫… 她又折回去牵她爹的大手,圆眼好奇,“那边怎么了呀?” 姜寂臣偏过头示意观砚,“去看看。” “是,王爷。” 观砚靠近,那些百姓见其腰间镇国王府上的腰牌,纷纷让开一条路来,这倒也让离着有些距离的姜安看清… 那地面躺着一个生死不知的妇人… 她胸前衣襟上还有鲜血喷溅的痕迹。 “王爷,那妇人昏死…” “都让开!” 观砚的声音与府衙衙役的声音同时响起,不过几息之间的功夫,躺下的那名妇人身侧就成排的衙役被隔绝开。 刺史大人从马车上下来,神色凝重… 众人见这般阵仗,也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姜寂臣眉心微蹙,“刺史大人…” 闻守时抬眸,见是镇国王爷与谢小将军,便快步上前行了一礼,“王爷怎得在此处?” “安安小姐可有接触那妇人?” 他的语气急促,却始终距离姜安几步开外。 姜安乖乖摇头,“安安没有过去呀~” 谢云山与王爷对视,心中突然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刺史,发生何事了,为何这么说?” “近日城郊百姓与先前的流民住所附近时常有人晕倒,症状与中暑很像,下官也没有在意…” “可这些患病的百姓在短短几日里不停咳嗽、甚至咳血。” “下官便怀疑是疫症。” 可崇州百姓并没有像从前那般穷困到需要吃死老鼠充饥,城外良田成片,有谁会去吃? 闻守时面色疲惫又隐隐着急,“下官今日从城郊回来,便禁了城郊百姓入城,本想得空就去寻王爷。“ ”却不成想小吏来报,说一妇人倒在这松湖边上…” 谢云山:“瘟疫哪是这般容易患上?” “崇州边界没有战乱,也无死尸成片,老鼠不会食死人,人就算吃了老鼠也不会…” 姜寂臣:“殇国。” 他神色冰冷,狭长的眸子幽深… 谢云山愣住,殇国? 殇国最近村庄距离崇州也有几日路程,哪有这么快! 除非… 谢小将军面色难看,争权争势,全凭个人本事,连累家族都可以,可和这些无辜百姓有什么关系? 踩着万民尸骨走上的高位,他们坐的住吗! 第132章 还有1章呢? 姜寂臣牵紧闺女的手,向刺史颔首,“这里便交由刺史,有何需要便去王府寻孙管家。” “本王还要回去安排军营之事。” 闻守时握拳合于身前,“军营事大,王爷请…” 马车里,姜安坐在软垫上,两只手捧着脸蛋,胖乎乎的脸上是团子不该有的忧愁。 疫症,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极其严重的。 酿酿见小姐这般愁眉不展,心中也闷得慌,她伸出手轻抚着她的头发安抚。 “小姐不必担忧,一切有王爷和我们呢…” 只见姜安猛地直起小身板,圆眼炯炯有神,胖爪反手糊在酿酿安慰的手上, “没关系,安安可以!” 安安可以种地,疫症肯定也可以! 等会儿哈… 让安安想想… 要怎么办来着? 她拧着小眉毛,拍拍自己的脑袋瓜,可不能都忘光了啊! 酿酿睫毛轻颤,眼中迷茫一闪而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姐突然一副很有干劲的样子,但总归不是蔫巴巴的就好。 回到王府时,姜寂臣与谢小将军直接去了前院的书房,两人身后还跟着姜安这个小尾巴。 她提着裙子跨过书房门口的横木,还不忘招呼观砚关好门。 姜寂臣回头,手指戳戳一脸严肃的闺女,“你跟上来干嘛?” 姜安双手叉腰,昂着头,“安安来帮忙啊~” 他轻笑一声,眉间的郁气散去,声音柔和的哄着,“好,阿安也帮忙。” 旁边的谢云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俊脸上满是急躁与无处发泄的气愤。 见到团子与王爷在那儿父女情深,更是急得就差抓耳挠腮了… 南商的史书上也出现过疫症, 始祖皇帝时,连年征战,战后天气炎热,疫症便由此而起。其状之惨烈,史书上字字泣血。 当时无法阻止疫症蔓延,死的人越来越多,只能用铁浆封了城门,将一城焚烧殆尽… 谢云山:“王爷,此事不可耽搁,我们…” 姜寂臣瞥他一眼,撩了长袍坐下,“如此急躁,如何做事?” “越急越容易出错,你若是不能好生坐下,本王送你去地窖冷静一下可好。” 小将军一口气梗在胸腔,袍中的手紧紧攥成拳,低着头,像是被训斥的孩子。 “知道了…” 姜安睁着圆乎乎的眼睛去看被顺了毛的谢小将军,好笑的呲了呲牙。 她迈着小短腿走向自己的小桌案处,乖乖坐下,板板正正的,一副‘安安准备好了’的样子~ 姜寂臣:“你领本王的令,前往军营,将此事告知胡晏,与他一起安排好军中将士,务必保证军中将士无人患病!” 谢云山眉毛打成结,一脸难色注视着姜寂臣手中的主帅印。 王爷说的笼统,可这军中事宜如何好安排… 二十七万的护国王军,还有长明村村中老兵、妇孺。 军需、粮草、伤兵…如何安排、如何防护、如何安抚军心… “王爷,这事…” 谢小将军双手合十,你快放过我吧! “我真不行啊!” “军中事宜我从未处理过,况且这崇州府城一旦封城,我连消息都递不进来。” “啧,你谢家不教?” 谢云山讪讪,“谢家是文臣,就算要学,那也是我兄长学嘛。” “可达”一声,姜寂臣放下手中的主帅印,指尖叩动桌案。 谢云山担忧崇州府城封城门也正是他的担心。 城郊流民与百姓不常进城,疫症扩散不快。 姜安待在王府是最好的选择。 可若是封城,关于城中的一切,他都听不见、看不见。 谢小将军看了眼乖乖坐着的团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是一位父亲不放心自己的闺女… “王爷,这军营还是得您去,且不说军中二十七万将士都只认您一人,您在城外,手脚也能放开些…” “这疫症来路不明,总要查证仔细。” 他举起三根手指头,作发誓状,“您放心,我在城里肯定照顾好姜安!” 他嘿嘿一笑,又瞅了眼那金灿灿的主帅印,手指摩挲,“凭着王爷都放心把主帅印交给我,” “小爷就是下一刻身死,也会照顾好小团子!” 就是可惜了,他还没摸过主帅印呢… 姜安也点头,拍拍小胸脯,“对,安安会照顾好自己哒!” 姜寂臣眼神凉凉看着这俩,但凡坐在这儿的是胡晏,他都不必如此忧心。 谢云山,再加上他闺女,还不把这崇州城的天捅个窟窿? 他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心累。 “本王先与你们两个约法三章,不准擅作主张!不准去医馆!” 姜安扒拉着手指头,歪着脑袋瞅她爹,“还有一章嘞?” 老父亲敲了敲桌案,“不准再放白虎出来!” “白虎野性难驯,伤到你怎么办。” 别以为本王不提,你们俩在府中上蹿下跳之事就算过去了! 团子撅嘴,“好叭~” (ˉ▽ ̄~) 切~~ 大猫可乖可乖了! 谢云山顶着王爷的眼神杀,连忙点头,“我肯定会看着团子!” 姜安气鼓鼓瞪他一眼,什么叫做看着她呀! 说完事情,姜寂臣便将闲着的谢小将军赶去城防军将领那儿干活。 城中每日有巡查的黑甲和城防,这些将士都不可再回到军营中,要一直驻守崇州府城,配合刺史大人的调度。 书房里,姜安深吸一口气,吹响挂在脖子上的哨子,哨声尖锐。 天空中,苍鹰啼鸣回应,黑色的影子划过,落在窗沿。 姜寂臣将信筒装在苍鹰爪子上,轻拍它的头,“送去东离。” 他镇守边关多年,京都的人若是直接在崇州作乱,他不可能完全无所知。 只能是东离那女人。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得利者,在他的地界上做这些事情,既能恶心他,又能收些皇城中的好处。 姜寂臣抬头,黑眸注视着展翅高飞的苍鹰,眼中杀意闪过… 她的手伸得太长,还是断了好… 还有皇城里的人,这账,他们慢慢算! 夕阳的光落在姜寂臣脸上,暖色融合了锐利。 团子放下哨子,跑过去抱住她爹的大腿,软乎乎的脸搁在膝盖上,声音稚嫩,“爹不要担心呀,没事哒~” 她拍自己,“还有安安呢,安安帮爹。” 老父亲胸膛里被乖团子哄得热热的,摸摸闺女的发顶,姜寂臣神色放松。 “好,爹听安安的。” 第133章 胡晏身世 一个时辰间,姜寂臣调出府数十余人… 其中四人带着银两出城,前往崇州附近几座府城守候。一旦确定疫症,他们就会大量收购药材送往崇州。 还有四名身手不错的王府亲卫调到刺史大人身侧,他奔走于百姓之间,若是百姓暴起,这四人总比那些衙役能打。 剩下几人前往长明村以及崇州府属下几个县中的医馆中查看情况,是否有与那妇人一般症状的病患出现。 夜色渐晚时,府医带着他的药箱来了书房门口拜见。 他是医者… 医术且不说是起死回生,胡晏那般先天不足之人却也是在他的医治下活着。 他既行医,如此时候更不能缩在王府不出。 府医上前,将几张药方送到观砚手中,“还劳烦王爷将这药方交给胡军师,他该换药方了。” “此药方一日两次,切记不可放凉再喝。” 胡晏举止温润,却是个极怕吃苦的,那药每每都要搁置好久才喝掉… 姜寂臣摸着这几张薄薄的纸,从椅子上起身。 “本王知你定会去救人,便不阻拦,还请您顾好自己身体,胡晏的命还要先生搭救。” 一身墨金长袍的矜贵王爷微微躬身,一如当年求他入府救人那般。 府医快意一笑,当年他便是被王爷这般性情所打动。 一位权势滔天的并肩王,偏偏能为挚友放下身量,求他这一届平民。 他郑重回了王爷一礼,“王爷放心,病人还未治愈,老朽定当长命百岁!” 说罢,他便带着药箱走出书房,一路向着王府大门而去。 老者的背影在黑夜中渐渐消失,送晚膳的孙管家望着他离去,摇头叹息。 明知那是一条看不见方向的死路,可还是有人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或许这便是他们自己要修的道… 姜安看着空荡荡的书房门口,胖爪抓上她爹的宽袖。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她爹在言语上求别人,她以为她爹永远都是无所不能的,毕竟他撑起了她的世界。 “爹呀,你是怎么和老狐狸认识的呀?” 姜寂臣低头对上闺女好奇的目光,“老狐狸?和霍朗学的吧。” 团子吐吐舌头,“嘿嘿~” “小鬼头…” 他抱起闺女,捏着闺女软乎乎的手,狭长的眸子微眯,回想起自己与胡晏的相识。 “胡晏他是京都的罪臣之后,本王幼时见过他几次。” 姜寂臣勾唇,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 胡晏比姜寂臣大几岁,因着身体不好,看着瘦瘦小小,是家族中最受疼爱的孩子。 他幼时在宫中吃不饱,胡晏一次撞见他在偷东西后,每次进宫都会想方设法带着宫女绕路给他送各种吃的… 小公子不知人间疾苦,总是送些放不了太久的糕点、水果。 几次之后,他便拦住这小公子,木着一张脸告诉他,多送些干粮来。 姜寂臣如今还记得胡晏一副受到惊吓又满怀愧疚的表情… 后来,小公子家中被判谋反,全族都进了大理寺地牢。 那时姜寂臣带着区区五万人远赴崇州镇守边关,他将牢中的小公子带出来,一路带来崇州府城。 如此,京都的小公子成了这五万护国军的军师胡晏。 孙管家挥手屏退小厮,他听着主子说的这些旧事,自己一人在外间将晚膳摆好。 那时的崇州是块能吃人的地儿,五万护国军就是个笑话… 人人都说王爷在战场上是无往不胜的活阎王,可王爷也打过败仗。 他不是神,会受伤…甚至会死。 若不是战场上胡军师替王爷挡了一剑,他们这些人都不会有如今的日子。 书房里静悄悄的,小团子坐在她爹腿上,胖拳握紧。 “啪唧!” 她气愤的一巴掌糊在她爹腿上,“为啥不给饭吃!” 骨子里依旧崇尚强者为尊的狼崽子表示不理解。 “姜弈舟又笨又坏都能养的白白胖胖,凭啥爹这么厉害还不给饭吃!” “皇帝没钱的干嘛养这么多!” 她爹都排第九了,前面还有八个! 姜安鼓着脸,恨不得现在就去先皇陵寝把人从棺材里踹出来问问。 “还有呀,老狐狸真谋反了嘛?” 姜寂臣眉眼含笑,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就又被团子凶巴巴打断。 她挥挥手,一脸不在意,“蒜了吧,那个皇帝都不给爹饭吃,肯定不是什么好皇帝,反就反了吧~” 他倒是没看出来,自家乖乖的闺女还长了一身反骨… 老父亲轻轻拍着闺女的后背,“阿安不气…” 姜安哼了一声,心里盘算着,等她长大就去京都,一定要把老皇帝的骨头刨出来熬汤! 孙管家:“主子,小主子,可以用膳了。” 他朝着团子慈爱笑着,“老奴让厨房做了蟹粥,可鲜了。” 蟹粥! 安安可以! 看着闺女哒哒跑远的姜寂臣心中感慨,果然还是个孩子… 用过晚膳后,他带着观砚,连夜奔向军营。 临行时,姜安如同挂件一样抱着她爹的腿不撒手。 团子瘪着嘴巴,眼睛湿漉漉的,“爹呀~” “安安在家等你呀~” 老父亲从怀中拿出那串菩提子给闺女看,“安安放心,等事情解决,爹就回来。” “嗯!” 直到姜寂臣骑马远去,姜安踮起脚也看不见那道身影时,小团子再也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原地,哇的哭出声… 寂静的黑夜里,孩子的哭声抽抽嗒嗒,让人心中难受。 酿酿想要去抱起小姐,可有一道身影比她还快。 一身尘土的谢小将军慌乱的擦去团子脸上大颗大颗掉下的眼泪, “怎么了这是?” 姜安抓着他的外袍,吹起一个大大的鼻涕泡,“安安想爹…” 她虽然剥离了前世情感,可心底依旧存留着的莫名孤独感伴随两生。 姜寂臣给她的父爱填补了这份孤独,将姜安与姜寂臣粘在一起。 这也导致姜安比寻常孩子更离不得人… 谢云山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虽说女孩子心思敏感些,也不会离了父母亲便如此哭泣。 他毫不嫌弃的用袖子给团子擦干净脸蛋,抱着人往府中走, “王爷很快就回来了…你别哭啊…” “小爷肯定快点找到是哪个王八蛋搞得事情!” 第134章 带饭 黑夜中,迎着晃动的火把,姜寂臣策马离城。 他的身后,守城士兵拉动城墙之上的铁索,那道厚重的城门重重阖上。 哭累了的团子趴在谢云山怀中睡着,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她胖脸红扑扑的,两只眼睛也肿成了核桃。 姜安哭了多久,谢云山便哄了多久,嘴巴都说干了,外袍也湿了大片。 祈善渊也守在团子身边,手中的扇子一直没有停下,眼中满是对她的心疼。 谢小将军小心将睡着的团子放在床上,停顿的手拉过薄被一角盖在她小肚子上,这才蹑手蹑脚走出里间。 府城中还有很多事情未处理,他还要赶去刺史那里。 酿酿拿了湿帕子走近,看了眼还没有离去的祈善渊, “祈小公子,夜深了,奴婢照顾小姐就好…” 祈善渊的手贴上安安依旧泛着热的脸,眉心微蹙,“安安哭得狠了,身上这么热,不降下来很容易生病的…” “眼睛也肿了…” 他心中陡然升起无力感,如今的祈善渊不能为安安做任何事情,不能帮她解决困境。 一如那日,满府遭屠,他无能为力… 小公子眉眼闪过郁色,似乎有一层厚重的雾气笼罩着他坠入深渊。 酿酿敏锐捕捉到他的不对劲,微凉的素手抓上祈善渊握着扇子的手,“祈小公子…” “小姐最看重身边人,王爷不在府中,还得劳烦你多陪着小姐解闷。” 祈善渊猛然回神,手中扇子脱落… 酿酿垂眸,松开他的手,以祈善渊看不清的速度抓住掉落的扇子。 “小公子回去休息吧。” 祈善渊愣怔点头,“好。” 走到的门口的小公子脚步停下,看向重新打湿帕子的酿酿。 他想说些什么,却最终顾及到安安好不容易睡下,还是乖乖的离开… 姜安是被府外震天响的铜锣声吵醒。 她翻了个身,毛躁的小脑袋又往被子里塞了塞。 成大字型的睡姿让团子在床榻上摊成姜饼子。 过了好一阵儿,床上那一坨又动了动… 姜安探出个脑袋来,眼睛还没睁开,脸颊的软肉挤在一起,声音乖乖喊着人。 “酿酿~” “酿酿~” 屋门打开,一身青色劲装的酿酿挽起珠帘,“小姐,要起了吗?” “才晨时,您要不要再睡会儿…” 迷迷瞪瞪的团子晃晃脑袋,“不呀,安安要起床干活呀!” 看着床上这一小只,酿酿的心软下一块,声音更轻,生怕吵到她似的。 “城中有谢小将军和刺史大人,这些事情交给他们来做,您还小…” 姜安打个大大的哈欠,圆眼泛着泪花,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摇头。 她站起来,双手叉腰,“安安虽然人小,可安安厉害呀!” “刺史都说安安厉害哒!” 安安可是有认证哒! 今早的小姐似乎又是一副活力满满的样子,这让酿酿的心情颇好。 她嘴角带笑,“好,那奴婢给小姐更衣。” 姜安:“嗯嗯!” “安安要穿那套闪闪的骑装噢~” 酿酿:“是。” 穿好衣服的姜安迈着小短腿跑向厨房。 她踩着矮凳,一手抓起一个肉包子,嘴里还叼着一个,眼睛弯成月牙,朝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大厨笑,然后转身就跑… 大厨赶紧追出来,“小姐,蛋!” “晨起要吃蛋啊!” 姜安叼着包子一路小跑,路过渊渊的院子时,还不忘朝着在院中搓衣服的祈生摆摆手打招呼。 姜安:嗨~ 祈生(迷茫):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跨出府门时,团子嗷呜一口咬在大包子上,完全没听见身后她的侍卫在呼唤。 追了一路的小侍卫同样也顺来了两个包子,一边追主子,一边还要提防他哥踹人。 姜安在大街上随机抓了队巡查的黑甲,“谢小将军嘞?” 团子一身火红,成了空荡街道上一抹亮色,她昂着头,眼中似有星辰闪烁。 被抓到的黑甲兵蹲下来,憨厚的脸挂着不值钱的笑,“谢小将军与刺史大人都在府衙…” 姜安:“谢谢你呀~” 见姜安要走,黑甲有些不放心。 “大小姐一人出来的?” 团子摇头,指了指跑过来的人,“不是呀,安安带了人的。” 就是慢了点~ ‘有点慢’的正言双手撑膝,“小…小姐,你跑倒是告诉属下一声啊…” 团子眨眨眼睛,嘿嘿一笑,小短腿挪了挪。 正言:! 他一个滑铲,手脚并用的箍住姜安,欲哭无泪,“小姐,祖宗!” “正律去驾马车了,咱等会儿成不!” 也不知道这两条小短腿,是怎么做到跑这么快。难道是因为遗传了王爷,天赋异禀? 被抱住的姜安又炫了口包子,勉为其难的答应,“好叭~” 正言松了口气,也炫了口包子缓缓。 最后,出逃的团子被酿酿木着脸拎上马车,跑废了的正言被他哥拎上马。 沿途的街道上都很冷清,经过黑甲一阵敲锣打鼓告知百姓不要走动乱窜后,大家都紧闭门窗,生怕哪个染病的来串门。 “谢小将军~~” 团子走进府衙,拉着长音唤人。 “团子?” “你怎么出来了?” 眼底的黑眼圈都要掉到下巴的谢小将军有些潦草的从里面走出来,他摸了把脸醒神,两只手捧着姜安的脸蛋。 团子瞪着圆眼,举起手里被咬了一半的包子,“安安给你送饭。” 谢云山:…… 他扬眉,笑起来,大手抢过团子手里的包子塞进嘴里。 姜安:! “呀!” 团子气鼓鼓的,“你肿么给安安吃掉了!” 谢云山扬起下巴,笑容张扬,“不是说给小爷带的吗?” “安安是来帮忙哒!” 谢小将军比量着团子的身高,调侃道:“你才这么点儿帮什么忙,快回府里…” 姜安:“就不!” 她弯腰跑掉,朝着走过来的刺史飞扑,“刺史呀,安安来帮忙啦~” 已经忙碌到反应迟钝的闻守时下意识接住小团子,摸摸她的发顶,沙哑着嗓子疑惑出声。 “安安小姐这些也会?” 姜安会种地,能将本该不长粮食的荒田变成良田,闻守时现在觉得她会什么都很正常。 “安安不会治病啊。” 她只会打架~ 团子牵上刺史苍老的掌心,稚嫩的声音掷地有声,“可安安想帮忙,不想在府里等着…” “安安可以出主意,我脑袋可聪明啦!” “安安还有金砸,可以买药材!” 她从衣襟里掏出厚厚一沓银票塞给刺史,“金砸太重了,安安拿不动,这些给你…” 第135章 打! 那银票很厚,每一张都是百两,这些足有一万两。 都是姜安从枕头下拿出来的,平日她可是要抱着这些睡觉… 刺史也知晓团子小小年纪,却特别喜爱金银财物。 但就是这样喜爱金银的姜安,能在抄家时不动那些鱼肉百姓所得的财物;能在崇州面临疫症时大方拿出这般多的银票。 闻守时握着这些银票,向团子躬身行礼,“下官替崇州百姓多谢小姐…” 刺史行礼,府衙中的衙役也纷纷抱刀握拳置于身前,“多谢大小姐…” 诶? 团子想要去扶刺史,她踮起脚高举两只胖爪,“不用谢呀~” 她抓啊抓,奈何身高不够,根本不用扶。 嘿嘿~ 团子尴尬呲牙,抓抓脸蛋,“安安的家在崇州啊,这里快点好起来,爹也可以回家啦~”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却差点让这些糙汉子衙役们掉眼泪。 是啊,他们的家都在这里,最重要的家人也在这里,他们都希望这片土地能快点好起来… 刺史用袖子擦去眼泪,朝着安安小姐笑笑,“好,下官答应小姐,定当尽全力阻断疫症!” 姜安昂头,圆眼希翼的瞅瞅他,“那安安可以帮忙了吗?” “我很能干的!” “可以,但是小姐要答应下官,不要接触病患…” 可以呀~ 完全没听后半句的团子转过小身板,哒哒跑向暂任监护人身份的谢小将军。 “看吧,刺史大人同意了呀!” 谢云山伸手戳戳她的脸蛋,语气无奈又宠溺,“好,小爷答应了还不成吗!” 谢云山:对不起了,王爷~ “谢将军…” 守城的士兵与一位身穿玄甲的将领一同走进府衙大堂。 出声的是那守城兵,他的语气急促,似乎有急事… 谢云山拉着团子,眉心微蹙,“何事?” “南、北两城门聚集了不少商户车队想要出城…” “守城军不放人,他们便想强冲,将领让标下来寻您,是否将人拿下?” 刺史:“一共多少人,可有数量?” “南城门商户车队人多,约莫三百。北城门只有一百余人。” 刺史立马看向谢云山,生怕这小将军意气用事,将人全都关进牢中。 “府衙大牢最多能关三百牢犯,况且现下牢中还有几十犯人没有处理…” 谢云山面上烦躁,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些商户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他眉毛一竖,手指着那小兵,“你带路,本将军倒要看看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想要走去哪儿!” 小兵纠结,瞅了盛怒之下的谢云山一眼,“将军…咱们去哪边?” 谢云山:“我…” 他语塞一瞬。 这南城门内入南商,一路向南而去;而北城门外便是几国交界。完全是两处相反的方向… 姜安眼睛一亮,拍拍谢云山,胖爪指着自己。 看看安安呀~ “安安可以呀!” 她笑眯眯的伸出两根手指,“你去北边,安安去南边~” “我…” 谢云山刚张嘴,要说什么… “安安知道,不关他们,威胁一遍,哪里出来的就回哪里去。要是搞事情,就打完了再放回去…” “对不对呀~” 对上团子等夸奖的表情,谢云山嘴角抽搐,这种事情你要是无师自通的很啊! 谢云山:“你…” 姜安:“好哒,那安安就走啦,拜拜~” “不是…” “正言,快回府喊人呀!” 谢小将军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口,团子就已经爬上马车出发了。 他泄愤似的抓抓后脑勺,对于现在的发展多少是有点迷茫的。 “我答应了吗?” 刺史摇头失笑,拍拍小将军的肩膀,“谢将军放心,小姐心中有数。” 谢云山:你到底为啥对一个四岁的团子有这么大的信心呢? …… 南城门口, 守城兵站成两列,手执刀剑拦在城门前,神情紧绷。 最前面的将领承受了这些商户的大部分口水,额角的青筋疯狂跳动。 商户们料定守城兵不会随意杀人,态度越发张狂。 声声指责中,皆是在说这些守城兵不让他们离开,是想害死他们! 那将领闭了闭眼睛,手掌下压着的刀蠢蠢欲动… 姜安就是在这时带着镇国王府的五百亲卫出现。 玄甲亲卫在正律、正言两兄弟的带领下,将聚集城门前的商户们团团围住。 二驾马车晃晃悠悠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姜安推开马车的门,双手叉腰站着。 守城将领摸了把脸,从未觉得这小团子的身形像今日这般高大! 他高喊一声,“末将见过大小姐!” 姿态像极了有家长撑腰的小孩子。 团子呲牙一笑,在那些商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小手一扬,“打!” “嗷,小心点别沾上口水呀血呀什么的…” 她想了想,似乎又觉得麻烦,索性摆摆手,“要不就用棍子敲吧!” 既卫生… 又卫生! “打吧打吧~” 得到指令,玄甲亲卫齐声应‘是’,在商户们惶恐不安的神情中步步逼近。 这南城门口,只听取惨叫声一片… 酿酿捂脸。 小姐啊,你刚才和谢小将军可不是这么说的。 一炷香后,团子让人住手。 她蹲下来,小手捧脸,语气真诚:“还走吗?” “不…不走…不走了!” 团子满意点头,“嗯,这才对嘛~” 打过一顿之后再说教就简单很多啦~ 她胖爪指了指城内方向,“你们也知道这城中有疫症,万一放你们走了,这疫症带去别的城池,那岂不是害了别人,也害了你们的家人?” “所以啊…” 她站起身,活动活动短手短脚,笑容可爱,“别走了哈,谁要是还想走,安安就带着王府亲卫再来一次,可好?” 那些哪哪都疼、鼻青脸肿的商户:! 不好! 一点都不好! 守城将领非常是时候的清清嗓子,“咳咳,都散了吧,赶紧回去!” 你要是别笑,看着就更唬人些… 完成任务的姜安拍拍小手,胖脸骄傲,多简单啊~ 而此时另一边的谢小将军正被将领拉着, “你别拦着本将军,本将军非要把这些听不懂人话的胡商都砍了!” “你撒开!” “……” 将领压着谢云山要出鞘的刀,开启赶人模式,“还不快走!” “你们知不知道他是谁,将军要是真要砍你们,我等官职都管不了!” 北城门,也在谢云山和那将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默契表演下成功平静下来。 被赶回去一次的胡商还没来得及计划下一次抗议,就被从南城门回来的商户们模样吓了一跳。 一番细细打听后,更不敢作妖了… 万一下次去北城门的是那小混世魔王咋办! 第136章 这团子…逆天了吧 将聚集在城门口闹事的商户们赶走,这一天的忙碌才刚刚开始… 谢云山翻身上马,按照与刺史的约定,先带人前往安置疫民的城西。 城西地界宽阔,并无占地太多的府邸宅院,多是百姓居住,最是适合安置疫民。 今早姜安听见的那些黑甲敲锣打鼓便是按照王爷留下的吩咐、勒令有疫症症状的百姓前往城西。 告示栏上贴着姜寂臣手写的告示,龙飞凤舞的字迹凌厉。 上面写的清楚,一旦发现隐瞒者处以刑罚! 镇国王爷是崇州百姓心中的守护神,也是铁血手腕的主帅,他下的令无人质疑其是否为假,那些掩面咳嗽的百姓纷纷提着简单行囊从家中走出,前往城西。 城西有大夫医治,若是留在家中,被黑甲发现,也只能是个死。 所以只一个晨起,城西临时搭建的处所便塞满了疫民。 你走进城西,似乎进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里到处熏着艾草,浓浓的白烟让眼前一切雾蒙蒙、看不真切。 在疫民中不停折返的是拎着药箱的大夫。 医者们白巾覆面,面对疫民时神情平静,有条不紊的向身后人交代煮药、备针等事宜… 附近驻守的是黑甲兵,他们面覆白巾,领了主帅令镇守此处,凡有逃脱者就地斩杀。 地面上有几处鲜血,杀一儆百后也无人再逃。 赶到这儿的谢小将军白巾覆面,望着因为没有位置随意坐在地面上的疫民们,眉心皱起。 他对身后随行的云毅说道:“这样不行,疫民本就身弱,得尽快再找一处住所…” “巡查黑甲中可有工兵?再去寻城中木匠,若是不愿,本将军许他们银钱,多少都行!” 云毅应声,转身便要去寻人。 “等等…” 谢云山又将人叫住,“银钱若是也不行,不可威逼…” 疫症不是儿戏,是要死人的。 倒是他糊涂了,这种时候许了金银又有几个不要命的敢来… 就怕他们迫于权势,不得不来。 他谢云山不想做毁掉一个家的罪人。 云毅:“是。” “要盖房子嘛?” 谢小将军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视线向下,不出意外的看见了姜团子。 他手指了指团子,想骂人又没空。急急忙忙从怀中拿出白巾给团子的脸围了一圈。 “不是说不准来城西吗!” 姜安眨眨圆眼,胖爪摸摸脸上的白巾,这玩意有啥用? 她理直气壮的反驳,“安安又没进去~” 谢云山气愤的戳戳她额头,“就你理由多!” 就在他准备将人打包塞回马车上时, 姜安一把抱住他大腿,大喊一声:“安安会盖房子嘛,可快了!” “你一个团子…” 姜安:“团子怎么了,你是不是看不起团子!” 谢小将军嘴张了张,想反驳脑子里又没想好词儿,只能无奈动手拎着团子转了个方向。 他手指着街对面那处空地,“新处所就盖在这里,好了你去吧…” 团子张嘴… 谢小将军手疾眼快捏住,“不许过来,不许进去,不许搞事情!” 切~ 姜安昂起圆乎乎的下巴,胖脚踩了他一下,“不去就不去。” 谢云山瞪眼看着靴子上明晃晃的脚印,刚想抓人回来,就发现团子早就跑出去老远… 跑的还挺快。 说干就干的团子撅着屁股在那片空地上手工画着别人看不懂的图纸。 命苦的正言又折返回王府叫来帮手和工具。 而作为王府中唯一一位侍女的酿酿则是拿起了针线… 她靠坐在马车边上,身前堆着些乱七八糟的布匹,有昂贵的绸缎,也有常见的棉布。 酿酿一手针、一手裁剪好的布,如临大敌。 就在姜安画完‘神作’后,酿酿也缝好了小姐交代样式的新面巾。 团子把丑丑的面巾拎在手里,做的倒是对,就是太丑惹! 心里嘀咕一通的乖崽昂着脑袋星星眼,“酿酿好厉害~” 冷面侍女藏起扎满了针眼的手指,嘴角勾起愉悦的笑,“奴婢再去多做几个。” 团子挥挥胖爪,“不用啦,酿酿拿着这个去找刺史和谢小将军就好…” 她一个人缝制肯定是不够的,要更多人手才行! 酿酿:“是。” 将这丑东西拎在手里的谢小将军谨慎的没有嫌弃,毕竟打不过。 一旁的刺史叫来大夫,这丑东西很快得到了专业人士的肯定。 谢云山一脸不信,“这丑…咳咳面巾真有用?” 大夫拱手,“回将军,这东西有多大用处草民尚且不知,但总好过如今的这一层白巾。” 刺史招来一人,将新面巾交给他,“送去城中绣楼,让绣娘们尽快赶制,最先一批送去城郊。” “是!” 云毅:“公子…” 他喘着粗气回来,从桌上拿起一杯茶灌下去,“木匠带回来了,被…被安安小姐要走了。” “一共十人。” 十人… 府城中登记在册的木匠一共只有二十。 刺史用手掌重重拍了一下桌案,语气骄傲,“好,有我崇州百姓该有的样子!” 谢云山心下一阵轻松,这也算是开了个好头。 “黑甲呢?” 提到这儿,云毅嘴一咧,“属下去的时候,黑甲都被正言侍卫叫走,从西城门出城伐木去了。” 从太阳当空一直到月明星稀,接纳疫民的城西人人各司其职… 一锅锅汤药熬出来,不少疫民喝下之后疫症有所缓解。 把脉的医者们神神叨叨,“还得改进…改进…” 刺史手撑着老腰,手中蒲扇不停,眼睛一直盯着锅中的药。 谢云山则带人在城中各处不断搜寻。 但凡觉得可疑之处他都要停下仔细瞧瞧,恨不得掘地三尺… 这疫症既是人为,定有源头,若是能找到,便能很大程度上控制疫症发展! 而姜安这一天也忙碌的很,她小小一只团子,在木材中来回走动。 黑甲兵们扔下木材时都要加倍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砸到他们大小姐。 那十个木匠更是对姜安所画出的能够边建设边收容疫民的草图赞叹不已。 图虽潦草,但却比常规造屋不知节省多少木材与时间。 伐木、量长度、打磨…皆有人在做。 一天下来,建筑已经初现雏形。 谢小将军骑马而归,望着这突然出现的建筑愣神一瞬。 他呐呐自语,“这团子…逆天了吧…” 第137章 好苦 谢云山翻身下马,连缰绳都不管了,拦下一木匠,“这房子…” 那木匠手里还拿着尺子,一天的疲累也遮不住他对小姐的夸赞。 “安安小姐画的图纸,明日疫民就能住进来了!” 谢小将军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眼睛扫过正在做事的木匠和黑甲,找着那只团子的身影。 “团子…” “安安!” “诶,这呢!” 一身木屑的姜安站直,圆眼瞅着谢云山,“叫安安干嘛?” 谢小将军一把将她举起来,笑容张扬,由衷的夸赞,“你这团子还真会盖房子!” 团子咯咯直笑,张着两只小手,也不害怕。 “安安才不骗人嘞~” …… 谢云山骑马带着团子回到王府时已经夜半。 孙管家等在府门口,用艾草给脏兮兮的两只熏了艾草,才放人进府。 “安安可不可以不喝呀~” 孙管家慈爱摸摸小主子的头,“小主子,这是府医特意差人从进城的方子,可以预防疫症的…” “它不苦,奴才还给你准备了梅子干。” 谢云山端着碗,还不忘塞给一脸拒绝的姜安一碗。 他豪爽的与团子碰碗,眉毛一扬,拿出喝酒的气势,“干!” 姜安绷着胖脸,重重点头,“嗯!” 说罢,一鼓作气的吨吨吨喝完。 “好苦啊…” “啊,好苦!” 前厅里,谢云山和团子苦到跳脚。 谢小将军手指着孙管家,“你不是说不苦嘛!” 这玩意儿,比本将军的命都苦! 伸着舌头的团子:“就素就素!” 一个掌心一颗梅子干的孙管家笑眯眯,“小主子,谢将军,要不要吃啊?” 两人齐声:“要!” 经过一番折腾后,孙管家终于是放了这两只各回个院子。 从前厅往外走的路上,谢云山还在念念有词。 他这是什么劳苦命,白天打完工、晚上还要继续…唉… 团子胖爪糊在他手上,歪头,“还没找到?” 谢云山望天,“没有…” “你说是不是城里没有啊…” 别怪他和个四岁的团子商量,主要是他真的没人可商量啊! 刺史那小老头瞅着都快呀嘎过去了… 他就是个闲散公子哥,第一次经历这些事情,就要独当一面… 姜安拉着人回了她的摘星院,把唉声叹气的谢小可怜安置在院中石凳上。 “酿酿啊,安安要纸笔呀~” “是,小姐。” 团子:“你记得崇州府城地图长啥样子不?” 谢云山瞪眼,“小爷记它干嘛?” “我记得…” 一脸无语的团子转头,就见渊渊小可怜提着一盏灯出现在院门口。 小公子朝着安安笑,走上前来,“祈生说见你们回来,我便过来瞧瞧。” “府衙藏书楼中有崇州舆图,我能大致画下来。” 团子把宣纸推给渊渊,圆眼亮晶晶,主打一个先夸了再说。 “渊渊好厉害~” 谢小将军‘啧’了一声,嘀咕道:“本将军下次也去背!” 都背下来! 渊渊轻笑一声,接过毛笔,眉眼温柔的看着安安,“善渊比不得安安,安安可以帮到很多人…” 我也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帮帮你。 姜安晃晃脑袋,“不是呀,渊渊画出来地图才是帮到崇州百姓呀~” “你看哈,既然疫病有源头,那肯定是源头附近的百姓患病最多!” 只要将地图画出来,再将那些患有疫病的百姓的活动范围圈出来,这样不就能确定城中哪块区域疫症最严重啦。 谢云山眼睛咻的亮了,对呀,他怎么没想到啊! 谢小将军力大出奇迹,抱着石凳挨着祈小公子更近些,催促道:“你快画,疫症百姓的住处,云毅那里都有记录…” 今夜找到可疑的地方,明日晨起他便去掘地三尺! 不行… 谢云山又起身,着急忙慌往院外跑,“我得先和王爷通信,让他在城郊也这般找!” 团子晃荡着两条小短腿,撅起嘴巴。 她爹那么聪明,肯定早就想到啦~ 终于在经过谢云山与两小只抓耳挠腮半夜之后,确定了两个位置。 一处在松湖岸边,一处在城东… 谢云山拳头捶桌,壮志豪言道:“小爷明天一定要把这两个地方掘地三尺!!” 困到睁不开眼睛的团子又打了个哈欠,敷衍道:“嗯嗯,安安支持你,拜拜~” 酿酿站在谢小将军身前,冷脸赶人,“小姐困了…” 酿酿(拔刀):你不知道小孩子睡不好会长不高? “咳咳…走,本将军马上走!” 姜安下巴柱在石桌上,“酿酿呀~” “小姐,奴婢抱您进屋休息…” 她在亲亲侍女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还不忘说道:“记得明天要叫醒安安呀,房子还没盖好呢。” 第二日天明,谢云山便带着云毅一众人等拎着铁锹出门。 晨时,两只手都攥了包子的姜安也上了马车… 城西, 身子骨本就不硬朗的刺史被姜寂臣给他留下的人架着胳膊拎出收容疫民的处所。 其中一人肃着张脸,“刺史大人得保重身体,王爷吩咐过,若是您不顾身体,我等只能得罪。” 哑了嗓子的刺史用手指点着他们,指尖都透着愤怒。 那人还是一样的神情,不卑不亢,“您是崇州父母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崇州百姓,可真就没人管了。” 恰巧看了全程的八卦团子咬了一口包子,“刺史呀~” “安安小姐…” 她嘿嘿一笑,露出脸上的梨涡,“谢小将军去挖地找东西了,刺史要不要去他那边看看?” 她圆眼睁着,看着古灵精怪的,“他可是说要掘地三尺呢,现在人应该在松湖边上吧~” 掘地三尺? 松湖边上? 谢云山要干嘛? 水漫崇州?! 刺史撩起官袍,伸手招呼衙役,“快,驾马车来,去松湖!!” 姜安又咬了口包子,眼睛弯成月牙,朝着那人笑,“搞定~” 拖了刺史出来的那侍卫面上笑开,抱拳行礼,“属下多谢小姐相助。” “不客气呀~” 松湖边上,莫名来了位监工的谢云山脸黑下来。 怎么,掘地三尺就不能是个形容词嘛! 他就不能夸张一下嘛! 第138章 焚烧尸体 谢小将军带人在松湖岸边不断扩大范围去找,依旧是一无所获。 午膳都没吃,他顶着炙阳翻身上马,“去城东!” 晒蔫了的云毅舔着干裂的嘴唇应是,其余几位刚从松湖里游上来的侍卫抖抖湿哒哒衣衫,赶紧跟上。 城西, 一身藕粉色的团子抱着碗解暑汤坐在棚下,她袖子卷起,露出藕节一样白嫩嫩的胳膊,抬头望了望天上那大太阳。 “谢小将军怎么还没回来呀…” “安安房子都盖好了。” 酿酿用帕子擦去小姐红扑扑脸上的汗水,说道:“正律刚才遇上谢小将军,他带人去城东找了。” “嗷,好叭~” 团子干了碗里的解暑汤,她的正对面便是收容疫民处所的大门,那扇刷了红漆的大门紧紧闭着,阻断了视线。 她昂着头对上酿酿,关心里面的状况,“今日疫民如何?” “昨日大夫改进的药方可有用?” 酿酿张了张嘴,面对小姐这张胖脸时,莫名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情。 姜安歪头,目光疑惑,“酿酿,怎么了?” 酿酿:“无事,小姐。” 她接过团子手中的碗,轻笑着安抚小姐。 小姐这两日所做全都是为了疫民一事,小姐虽小,却也不是躲在他们这些人身后被保护的娇团子。 镇国王府的小姐,和王爷一样,凭一己之力护了这边关… 思及此,酿酿将对面的情况向小姐一一细说。 “疫民们昨日用了药情况有好转,今日疫症又加重。” “大夫们认为这药方只能短暂抑制疫症,并不能根除…” “今日从里面又抬出来几名死去的疫民。” 尸体,刺史大人是准备要焚烧的… 可百姓们都讲究入土为安,总不能让他们来祭拜亲人的地方都没有吧… “闻大人费了不少口舌,可那些家眷情绪不好,就连其他疫民也是人心惶惶。” 酿酿嘶哑的声线刺的团子耳朵发痒。 她伸着胖爪抓了几下,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转来转去的,怎么看都是坏主意。 姜安:“那些家眷在哪里呀?” 酿酿蹲下来,手轻轻放在小姐的小手上轻拍,“那些家眷都有可能会得疫症,小姐不可过去!” “此事王爷临行前已有定夺,我们等等可好?” 她爹安排好了呀~ 团子撅撅嘴,摊开小手,“爹都安排好了,那安安可没得发挥啦~” 现在房子也盖好了,安安还能做些什么泥? 她拍拍脑袋瓜冥思苦想。 “正律侍卫…” “正律侍卫何在!” 团子咻的从矮凳上起身,圆眼放光盯上那名前来传信的守城兵。 她张着小手哒哒跑过去,甚至冲在了正律前面。 姜安扯扯守城兵的甲胄,长长睫毛扑闪,“你找正律干嘛呀?” 那守城兵抱拳,“见过大小姐!” “标下奉参将之命来传王爷令。” “城郊药材用尽,王爷命正律侍卫运送从南门进城的药材。” “另,王爷在北城郊焚烧染了疫病的长明村村民尸体和护国军中将士尸体…” “以此为表率,望崇州百姓以大局为重!” 焚烧… 姜安松开小手,看向城北的位置。 那里,升起浓烟… 正律的喉结滚动,拎着刀的手收紧,“属下派人去通知刺史和谢小将军。” “正律…” 团子手指着对面那扇紧闭的大门,稚嫩的眉眼划过锐利,倒是有几分号令将士的威严。 “去通知疫民们,让他们站起来,看城北!” 她爹将将士们的尸体运来,为的就是让这些百姓清楚,如今的崇州连人活着都是问题,真的还要去管那些虚无缥缈的念想吗? 姜安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可她知道,得活着,才能谈以后如何。 正律:“是!” “酿酿,我们也去…” 团子牵上侍女的手,胖脸染上委屈,她想爹了… 姜安乘马车到城北时,身后马蹄声飞扬。 谢云山骑马在前,俊脸沾着灰土,神情紧绷。 他身后是恨不得起飞的马车,姜安都能想象到,马车里的刺史大人得遭老罪了! 马车后是被衙役、侍卫驱赶着,不得不跟来的那些家眷。 谢云山下马,不甚在意的擦去鬓间汗水,“小爷找到了…” “源头!” 姜安一听来了精神,靠近臭臭的谢云山,“在哪,是啥?” “这个一会儿再说,先上城楼。” 团子跺脚,脸颊气鼓鼓的,“一边走一边说嘛~” 抓心挠肝的! 谢云山在前,他腿长,三两步就走出去好远。 姜安双手环胸,大长腿谁没有啊! 她切了一声,黏黏糊糊靠近酿酿,拉长尾音,“酿酿,抱~” 城楼上,一阵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 谢云山额前的发被吹起,他眯着眼睛去看距离城门大概二里外的空地。 柴火堆砌的架子上堆放着身穿黑甲的士兵,面上罩着面巾的将士们正在将长明村村民的尸体搬到上面。 姜寂臣一身玄衣,手中举着火把,就站在那儿,只是远远的一个背影,却也让人觉得他满身孤寂… 团子扒着城墙,圆眼一眨不眨的望向远处。 她轻声念到:“是爹…” 他好像很不开心… 姜安去看那些摞在一起的尸体,突然想起她第一次去长明村时,那些伤兵们脸上的热络笑意,想起她爹面对他们时,就好像在同老友叙旧,关心着村中的一切… 还有那些将士… 他说过,他要与他们战在一处,守护这里。 团子眨眨眼睛,悄咪咪用手背抹去眼中的泪水。 年迈的刺史登上城楼时,远处的姜寂臣似有所感的回头。 他手中火把扔向那堆柴,火苗窜起,吞噬掉所有… 老者头发花白,半个身子倚靠在城墙之上,老泪纵横。 他着宽袖的手挥向那些冥顽不灵的家眷们,声音嘶哑。 “你们自己看看!” “看看火里的那些孩子!” “他们出征时,你们还送过干粮、鞋袜…” 这些孩子整日训练、上阵杀敌,保护这座城、这个国家,他们的家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些孩子已经没了… “你们再看看自己的身边,你们活着的亲人…” “真的要为那些死去的人,继续拖累活着的人吗!” 又一次浓烟升空,姜寂臣背对火堆,望向城门之上。 家眷们相互搀扶,跪在这老者身前,喉间酸涩开口,“烧…我们烧…” 谢小将军按住刺史,声音暗哑,“我来。” 姜安胖手抹了抹眼睛,顶着红彤彤的眼睛转身,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安安去运药材!” 又过了一个时辰,北城门大开,谢云山骑马在前,身后侍卫推着装了尸体的板车跟在后面。 他攥着缰绳,眉眼坚定。 落后一步的云毅望着自家公子的背影,或许就连公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不像那个公子哥了… 第139章 什么红毛 自从王爷城外焚烧将士尸体一事,疫民对于刺史、谢小将军提出的各种事情都格外的配合。 再有疫民死去,家眷也不会再嚷嚷着入土为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城内已经连续几天再没有新患疫症的百姓出现,疫病的症状虽不能完全去除,却也情况稳定,每日死去的百姓数量都在减少。 与这些疫民近距离接触的医者有几人也染了疫症,病症轻的便在自己身上试药施针,不断改进方子… 姜安建起来的房子里面早就住上了疫民,她便在另一处搭了棚子,带着人做些辅助工作。 熬汤药、生火、送饭… 但凡是她能做的,团子都做! 十几日下来,她胖乎乎的脸都有了尖下巴,谢云山和她身边人瞅着,心疼极了。 只能晨起时让她多睡会儿,多做些好吃的… “团子!” 谢云山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拉着缰绳让马停下。 他的下巴挂着胡茬,整个人十分潦草,晃了晃手里香喷喷的食盒,朝姜安笑。 “霍夫人做的肘子~” “呀!” 团子扔了手里的柴火块,哒哒跑到他身边,踮起脚要拿食盒。 霍夫人的手艺一绝,那肘子让她做的外皮软烂、入嘴即化,肘子肉绵软、一点都不柴,让人恨不得把盘子也吃了! 谢云山戳戳团子脑门,“小馋猫!” 姜安嘿嘿一笑,提着食盒时脸颊都在用力。 她圆眼弯弯,胖脸开心,朝着闻守时说道:“刺史呀,今日午膳吃肘子呀~” 他们都说安安累瘦了,可她觉得刺史这小老头才是最辛苦的。 身上的衣服都有点大的不合身了… 今日的刺史倒是喜洋洋的,他应了一声,还在念叨着要上书朝廷,说明崇州如今的情况。 疫症刚起时他便上过书,想要京都能派太医前来崇州。只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如今崇州迎来疫症治愈的希望,他要再上书一次! 将王爷、谢小将军、安安小姐和那些为崇州奔走的医者、黑甲等等统统写上去! 只是这肘子还没吃完,闻守时甚至还没来得及想好词儿,衙役便来报,京都送来了八百里加急。 来的还是两名赤羽军… 刺史放下筷子,骨瘦如柴的手收进袖中握成拳。 他又问了一遍衙役,“赤羽军来可有带其他人?” 药材、金银、医者…总要有一样吧? 衙役回忆一瞬,朝着刺史摇头,“那赤羽军出城便进了府衙,再不肯出来。” “小的看他们二位什么都没带,只让我们去驿站再牵两匹好马来,说是他们的马跑不动了…” 他迟疑一瞬,眉间隆起,“而且…而且那两位还不让小的等人近身。” 就好像他们身上带毒一样。 刺史不死心的还要问,谢云山低垂着眉眼,淡淡开口,“闻大人,别问了。” 十几日,让这位小将军磨没了急躁。 他眸中沉着黑色的浪,像要将人吞噬,“他们不是来帮咱们的…” 皇城里的人才不会管这天下百姓如何,他们只在乎自己屁股下的位置还稳不稳… 被二人夹在中间的姜团子听的云里雾里。 她咽下最后一口肘子,顶着油乎乎的小嘴,圆眼迷茫,“怎么了?” “来的是坏人?” 赤羽军她还是有印象的,见过几次了… 谢云山抢过酿酿手里的帕子,熟练的给团子擦嘴。 他语气颇重,就好像在说什么脏了他眼睛的脏东西,“对,坏人!” 团子眨眨眼睛,“既然是坏人,抓起来不就好了?” “安安去!” 刺史连忙拦人,“小姐,可使不得!” “赤羽军是皇城守军,天子近卫…” “他们传的令,如同陛下亲临。” 姜安挠挠头,脚丫悄咪咪动了动,语气真诚道:“传陛下的令,那他们来崇州传什么令?” 谢云山语气凉凉,“能传什么令,害怕疫症蔓延到京都,勒令咱们斩杀疫民、阻断疫症呗…” “都是些獐头鼠目…狼狈为奸…王八…” 刺史低声呵斥,“慎言!” 谢云山翻了个白眼,一副‘老子不管’的表情。 “嗷,这样啊~” 团子笑笑,露出脸上可爱的梨涡,“那安安可得快点去绑人!” 刺史:! 她双手叉腰,脸颊上仅剩的软肉颤动,就连头发丝都写满了不屑。 “咱们费劲巴力的救人,他说杀就杀?” “我爹都没说杀,他凭啥。” “臭不要脸,呸!” 姜安表示,对这个狗皇帝十分的不服! 狗屁没用,就知道下令杀人,他倒是给人啊,倒是给钱啊,他怎么知道治不好! 越想越气,团子撸起袖子,呲着一口白糯糯的牙,“酿酿咱们走,让孙管家在王府准备好地牢…” 酿酿:“是。” 刺史又上前一步,语气焦急,“小姐,您扣押赤羽军,若是京都知晓,是要治王爷罪的!” 切~ 团子拱拱小屁股,撅嘴:“我爹才不怕嘞~” “皇帝和我爹对上,谁赢还不一定呢~” “反正这个什么红毛儿来了也没几个人知道,就当他没来好啦~” 姜安对着衙役笑眯眯。 后者立马举起三根手指头,“小的啥也不知道!” 她再扭过头去看谢云山。 谢小将军起身,语气兴奋,跃跃欲试道:“我能参与不?” 再看刺史。 老者叹了口气,默默背过身望天。 搞定~ 姜安蹦蹦哒哒往外跑,扬声喊道:“正言、正律~” “来活啦!!” 正在烧火的小侍卫扔了柴火,抓起搁置在一旁的长刀,眼眸微亮,“来啦,小姐!” 第140章 能奈我何? “人呢…” “有没有人!” 府衙大堂中,身穿甲胄披挂红绸的赤羽军一脸不耐烦。 他拍着桌案,高声唤人,态度趾高气昂,“给我添茶,快点!” “行了…” 他身侧另一人低声斥责,“这府衙哪还有闲人,估计都在收治疫民那儿帮忙。” “他们给你的水,你敢喝?” “啪!” 茶盏被扫到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那赤羽军还不够,用脚狠狠碾上去,“真晦气!” “老子怎么就接了这么份差事!” 另一人冷笑,“赤羽军中就咱俩家中没权没势,这种不讨好的差事当然会给咱们…” 他的话让原本就暴躁的人更加烦躁。 那人站起身向外张望,将腰间佩剑重重放在小几上。 “还不来人…” “他们是准备抗旨吗!” 跨进门槛的团子拎着裙摆,声音不大不小,“你还挺聪明嘞~” 赤羽军猛然回头,见是一小孩带着侍卫,眉心隆起。 “放肆,你是哪家的孩子,敢语出不敬!” 他厉声呵斥,姜安掏掏耳朵,小小的一个团子,端的是态度嚣张至极。 “你管安安是哪家的~” 她扬着小下巴,伸出胖爪,“那啥旨意呢,让安安瞅瞅。” 赤羽军眸中闪过杀意,手掌一拍小几,佩剑被他的内力震起。 他抽出长剑,剑锋指向姜安那只团子,“小儿狂妄!” “敢对陛下不敬!” 另一人见此状况也没起身,他安坐着,身侧放着一卷明黄色,送到嘴边的茶盏遮住他的冷笑。 姜安踮起脚,圆眼去看那剑锋,眸中没有半分惧意。 她后撤一步,伸出短短的手指,语气夸张,“呐!” “可是你先拔剑的,可不是安安惹事哈~” 安安可是一个有原则的团子! 她非常顺手的拍拍酿酿,小表情凶狠,“揍他!” “嗷,还有旁边看戏那个,别忘了~” “是!” 酿酿缓步上前,正言也跟上脚步,活动着筋骨。 而正律则抱着刀走向外面,他去放风~ 正言、酿酿二人身上都挂着镇国王府的牌子,赤羽军目光扫过,握剑的手更紧。 “尔等是镇国王府的人…” 蹲着看戏的团子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是呀~” 赤羽军:你当我瞎还是傻? 就在他被姜安分散去注意力时,正言将手中没出鞘的刀转了个圈,刀鞘打在他的手筋上。 一瞬间的麻木刺痛让赤羽军松了手,手中长剑啪的落在地上。 他瞪着的眼睛惊诧,左手成拳攻向正言… 身侧另一人见此情景,咻的起身想要帮同僚,却被一脸冰冷的酿酿拦住。 酿酿话少,攻势招招致命,三两下就将那人打的趴在地上起不来。 安安两只胖手捂上眼睛,“啧啧啧…真惨~” 此时,正言还在逗弄那名赤羽军,左躲一下、右躲一下,时不时用刀鞘勾着人转个圈圈玩儿。 “你们要干什么,我们是来传圣旨的,镇国王府想要抗旨造反不成!” 姜安爬上小几,展开那明黄的圣旨,一边看,一边摆摆小手,“安安不知道啊~” “什么?” 她将那什么狗屁圣旨阖上,圆眼笑眯眯,“你们可没来崇州,安安也没看见什么圣旨,造什么反?” 那人被压制在地面,脸色气得涨红,“圣旨还在你手上!” 你放屁! 酿酿危险的眯眯眼睛,素手啪唧拍在那人后脑勺,“怎么和小姐说话呢!” 她这一掌带了内力,直接将人扇的晕死过去… 另一名赤羽军咽了口口水,侧过头略带惊恐的去看钳制自己的正言。 小侍卫灿然一笑,刀鞘狠狠击向他的后颈。 赤羽军的叫声戛然而止,垂着头软成面条… 绑完人的姜安把圣旨团吧团吧坐在屁股底下,“把人带去王府地牢,看好咯~” 正律一手拖着一个,“是。” 再次回到城西的团子狗狗祟祟,她瞅着四下无人,便将一抹明黄色扔进灶底。 火将绸缎燃烧殆尽,上面绣着的金线烧成黑色,与木材渣子混在一处,分不清你我。 火光映着姜安的笑很温暖,她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又往里添了把柴。 这皇帝也算是为崇州疫症做出过突出贡献了~ “团子~” 谢小将军挤在她身边,“圣旨呢?” 姜安瞪着圆乎乎的眼睛,“没有啊,安安不知道啊~” 谢云山不信! 他捏捏团子脸上的软肉,“那赤羽军呢?” 姜安:“不知道呀~” 安安什么都不知道~ “嘿!” 他再次戳戳团子,“你还挺谨慎…” 他与姜安一起蹲在灶前,忍不住心痒痒想要知道那圣旨写了什么,去哪儿了。 “你偷偷告诉小爷…” 团子嘿咻嘿咻挪开,“那你告诉我,你那天在城东找到的源头是啥?” “啧…” 谢云山像是回忆起啥不美好的记忆,脸色难看,“那小爷还是不知道了吧。” 团子气得鼓起脸,起身踩了他一脚,“哼!” 谢云山:“诶,你别跑啊!” …… 又过了一个下午,姜安早就将那两名赤羽军在府中地牢的事儿忘了个干净。 她回到府上就一头栽进被窝里,睡得香甜。 而远在城郊的姜寂臣则刚刚得到消息… 他看着信上所说,嘴角勾起笑意。 这团子,还真是胆大… 就连一侧候着的胡晏都摇头失笑,“王爷,安安真是越来越像您了…” 绑了京都宣旨的赤羽军这事儿,姜寂臣也干过。 只不过他都是当场就将人斩杀的… “本王的女儿,自然是要像本王的。” 胡晏笑出声,以前怎么不知道王爷还有如此不矜持的一面! 姜寂臣提笔… 赤羽军留在府中地牢,最后也还是要杀,留着他们也没什么用,还浪费口粮。 他便命孙管家将人处理干净,伪造成山中匪贼劫路的样子。 胡晏以扇抵额,“匪贼又不是蠢的,赤羽军他们也敢劫?” 王爷这理由越发敷衍。 姜寂臣嗤笑,“爱信不信,能奈我何?” 第141章 孙管家 胡晏:“此事便揭过?” 他清亮的眸子看向这位多年老友,印象中他可不是这般好说话的人… 姜寂臣挑眉,手掌轻拍带着信筒的苍鹰,让它将信送回府上。 他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与胡晏说家常。 “本王动了东离的暗线…” “此时,陵武侯应该已经往生极乐了吧。” 陵武侯是东离长公主一手提拔起来的左右手,失去这只手对于那个女人来说可不是减一这么简单的事。 因为有东离长公主的权势制衡,陵武侯府的嫡子动不了这成了侯爷的庶子,只能被其打压。 如今拦路的庶子一死,陵武侯府连同往日势力一同肯定是要与东离长公主为敌的。 昔日听话的左右手,变成刺向自己的一把刀… 胡晏眸中闪过畅快,也不知这位位高权重的公主如今是什么表情。 姜寂臣:“京都嘛…” 他扯开一抹笑,笑容邪肆,“本王送了位美人给大皇子。” 只是这美人有些缺点… 她家早年被太后所害,不幸沦落风尘,染了一身脏病。 如今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姜寂臣与胡晏走出营帐,望向城郊收容疫民的地方。 也不知道太后面对身染脏病的大皇子,会不会杀了他,省的脏了她的皇城。 胡晏收起折扇,将手背在身后,语气悠悠,“王爷真是…” “妙哉!” 俗称:干得漂亮! “王爷…” 观砚面上罩着面巾跑过来,“王爷,药材不够了…” 姜寂臣蹙眉,这药材的消耗越来越快。 “命人通知城楼上的守城军,让人运药材过来。” “是。” 他应下并没有立马离开,而是面色纠结。 姜寂臣:“还有何事?” 观砚抱拳行礼,“王爷,属下瞧着府医像是不太好…” 府医… 他面色一沉,“本王去看看。” 胡晏也要跟上,却被姜寂臣拦住,“你身子本就不好,就留在此处吧。” 他想反驳,府医多次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他不该这个时候无动于衷。却又觉得如此时刻,还是不要给王爷等人添麻烦。 胡晏:“在下明白。” 这次运送药材的依旧是某只小团子。 她穿着一身暖黄云锦,脑袋上小发包随着动作乱颤。 “观砚呀~” 姜安隔着城门向他招手。 观砚见到小姐,眉眼笑开,带着一众黑甲向姜安行礼,“见过小姐…” 团子扒着城墙,“我爹呐?” “王爷正在城郊看望府医,小姐放心,王爷很好!” “嗷,好叭~” 她手指着那一车药材,“我让霍姨姨做了肘子,就在车上。” “记得,还有霍将军一份啊~” 观砚拿过沉重的食盒,霍将军知道了,怕是要抱着王爷哭鼻子了。 毕竟他已经很久没看见自家夫人了~ “观砚明白。” “那属下就去送药材了。” 姜安挥挥胖爪,“去吧去吧~” “记得告诉我爹,城里已经没有多少疫民啦,很快就会好起来哒!” “是!” 眼见着观砚带人越走越远,团子眉眼耷拉下来。 她胖手扣着城墙,小小一只,委屈的语气随风散掉,“安安已经好多、好多天没看见爹了…” 酿酿听着小姐的话很是心疼,“小姐…” “小姐可要回府去看看大猫?”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安慰小姐情绪的办法了… 如今城中疫民渐少,大家心下都轻松些,城西也不再像往日那般烟雾缭绕,欢声笑语多了不少… “好呀,好呀~” “安安很久没有去找大猫玩嘞~” “……” 王府, 接到主子命令的孙管家低垂着眼眸走向府中花园。 他身后带着几名亲卫,看起来依旧是姜安印象中那位和蔼的管家… 亲卫打开假山地牢的门,他率先走进。 王府地牢中关着的向来是些别国细作、暗探,这些人来了这儿,一般都要先严刑拷打一番。 是以,地牢中血腥气经久不散。 鞋子碾过沙土,停在牢门前。 “将人带出来…” 孙管家的声音在这地牢中显得阴森。 两名赤羽军早早地被堵上嘴,反绑着躺在潮湿地面,根本就没有反抗得余地。 他俩呜咽…呜咽叫喊着,光看眼神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孙管家双手垂着,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没有任何杀伤力。 亲卫将人拖出来后,他从一排刑具上挑出把锋利的小刀,缓着步子靠近。 “我在皇城的时候,你们这些人的嘴脸见的多了,折磨人的手段也见多了。” “能被派到崇州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儿,想必也是下等。” “入了地府看见阎王,别忘了是谁让你们来做这差事的…” 冰冷的刀贴在赤羽军的动脉上,孙管家浑浊的眼中映着他恐惧的神情。 “啊…嗬嗬…” 他垂下染血的手,刀尖滴落血滴在地面。 亲卫松手,那人便抽搐着倒在地面,脖颈上的伤口极小,却不断有血喷溅,大片血迹晕开,铁锈味刺鼻… 孙管家并未多停留,一手压着另一个赤羽军的头,一手如法炮制的割断动脉。 直到这两人全都断气,他才命亲卫抬着死尸离开地牢。 阖上假山处的地牢门时,团子正好拎着烧鸡路过。 她歪头看着亲卫手里的麻袋,又瞅瞅有些奇怪的孙管家,“孙管家?” “小主子今日怎得回来这般早?” 孙管家不着痕迹挡在亲卫前,背过手去,一脸笑盈盈。 酿酿了然挑眉,适时出声打断小姐落在麻袋上好奇的目光,“小姐,烧鸡要凉了,大猫一会儿又要闹脾气了…” 孙管家也附和道:“原来小主子要去看白虎啊。” “驯兽师前几日还同老奴讲,白虎思念小主子,都瘦了不少。” 成功上当受骗的团子拎着烧鸡,笑眯眯的跑远,“那安安可要快点去看大猫!” “诶,小主子慢些跑…” 到了西苑的团子蹲在笼子前,指着明显肥了的大猫,“它真的想安安了嘛?” 大猫埋头苦吃,抽空嚎了一嗓子。 大猫:想,非常想!想你的烧鸡了! 姜安小手捧脸,胖脸沧桑,“安安感觉受到了欺骗,明日没有烧鸡了…” 大猫:! 它踩着猫步靠近笼子,企图用刚刚摁着烧鸡的爪子去拍团子。 大猫:“吼吼…” 不行!本大王不同意! 安安胖手糊在虎爪上,“就这么说定了!” 第142章 府医病重 白虎:“嗷吼…” 它在笼中打滚,四条腿朝天表示抗议。 姜安‘啪唧’一屁股坐在笼子前,两只胖爪扒着铁柱,小嘴叭叭讲述着这些天的辛苦。 说到生气之处,圆眼瞪着,像是要扑到谁身上咬一口一样。 天色渐晚时,团子口干舌燥停下,望向天边染成粉色的云, “也不知道爹那边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她突然支楞起上半身,“要不安安去找爹?” 似想到什么,团子圆眼中的亮光黯淡下去。 她用头抵着笼子,“不行,安安不能给爹添麻烦。” 白虎用爪子掏掏耳朵,虎脸不耐烦,这烧鸡吃的太不容易了,还要听这幼崽唠叨。 而此时被团子挂念的老父亲正站在府医住着的小院中。 脸色泛着青的府医费力撑着上半身,打开屋中的窗,“王爷莫进!” “咳咳…” 情绪激动之下,他重重咳嗽几声,那架势似乎要将身体中的脏器都咳出来。 姜寂臣的脚步停住,眉心隆起。 咳嗽,是疫症的症状… 府医以帕抵唇,好半晌才平复下来。 他将帕子攥在手心,苍白的唇勾起笑,笑容淡然洒脱。 “王爷不必忧心,老朽这疫症只是轻症。” “这倒也方便老朽研究疫症治法,不用出门便有病人,甚好!” 他倒是会苦中作乐… 王爷依旧面色紧绷,“府医需要任何药材都可以与本王讲。” “便是雪山之巅的天莲,本王也会采来。” 只要你好好活着… 也只有你好好活着,胡晏才能活下来。 府医颤颤巍巍的双手合于身前,“老朽谢过王爷。” “还请王爷放心,老朽一生救治病人无数,这疫症,定有可解之法!” 药方他一直在改进,只是缺了一味主药。 这味主药如同炙阳,将其他药材的药效完全催发,使其相融相和! 姜寂臣颔首,“府医医术,本王自然相信。” …… 他给了府医最大程度的支持… 但凡府医说出药材名,姜寂臣便竭尽全力去找、去寻。 就在八天之后,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一同进了姜寂臣的营帐。 黑甲与诊治疫民的医者从两个方向急匆匆向营帐而来,二人慌乱之下甚至没来得及行礼。 “王爷,府医病危…” “王爷,疫民痊愈…” 医者嘴角的笑滞住,机械转头,重复着黑甲的话。 “府医…病危?” 痊愈的疫民正是用了府医改进的方子。 他的医术,在这些医者心中称得上再世华佗! 姜寂臣霍然起身,动作之大,掀翻了身前矮桌。 他的脸色阴沉,手指向前来禀告的医者,“疫民痊愈,府医的方子有用?” 医者伏在地面,重重磕头,“回禀王爷,府医将一味药材换成大黄,这才让疫民痊愈。” “那就带着药去找府医!” “是…” 府医病重这一消息几乎惊动了城郊的所有人。 刚刚痊愈的百姓相互搀扶,站定在那小院的不远处,担忧的眼神穿透那层薄薄的窗纸。 马蹄声渐近,一身青衫的胡晏身形晃动。 他的步子凌乱,没了往日风骨,声音焦急,“王爷,如何?” 姜寂臣阻止好友还要上前的步子,“大夫们都在,能够治愈疫症的药方也有了,本王相信府医一定无事。” 男人身姿挺拔,站在小院中,与周围简陋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威压满身,让人不由得对他的话产生信服。 也正是姜寂臣的笃定,安抚了不远处的百姓与胡晏的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两个时辰。 小院周围的百姓并没有因为时间而减少,反而越发多起来。 他们双手合十,求了满天的菩萨,希望老天不要收去救他们性命的医者… 声声哀求顺着晚风吹出去,吹出去好远…好远… “王爷…” 屋中的门打开,一老大夫躬身行礼。 姜寂臣:“不必行礼,府医如何?” “回禀王爷,府医病重是因本就有疫症,每日太过劳累,才会使得身体亏空严重,邪毒趁虚而入…” “所以,到底能不能治!” 姜寂臣不想再听这些废话,他只想知道结果。 上位者的威压铺天盖地,似乎连温度都冷下不少… “能!能治!” 老大夫抖着手回话:“府医尚且清醒,给自己开了方子…” “王爷也备齐了药,只要好好静养,定然无恙!” 胡晏动了动身子,想要上前,却因站了太久,腿不听使唤,差点栽倒。 姜寂臣眼疾手快抓住他胳膊。 胡晏:“我能进去看看嘛?” 一身清贵的君子眼含祈求,望向老大夫。 比起他这条命,他更在意府医是否安好… 这些年,他身边早已没有亲人,是府医如同家中长辈般包容了他所有的小性子。 他真的不能再失去谁了… 姜寂臣给观砚使了个眼神,“府医疫症未愈,你进去,是想气死他吗?” 胡晏愣怔,嘴角勉强扯起笑意,“是啊…” “本王让观砚送你回去。” “你放心,本王就在这儿守着,若是府医醒来,再派人告知你。” 观砚:“军师,咱们回吧…” 这一夜,姜寂臣整整在院中坐了一夜。 他坐在院中石凳上,身上罩着一件披风,桌上是一盏已经凉掉的茶水。 借着屋中光亮,将姜寂臣的影子拉长… 他抬头去看天空,璀璨的星星让他想起闺女的圆眼,笑起来也如这星星一样,让人移不开眼睛。 也不知她可有乖乖睡觉… ……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城郊良田中的稻子变成金黄色,风吹过时卷起阵阵金浪… 正如姜寂臣那日所言,府医的身子渐渐好转。 只是这次鬼门关终究还是留下病根,一见风,便咳的停不下来。 小院中经常能听见胡晏与府医的争执声,无非是开不开窗,看不看这如画的早秋景色。 院中帮忙的黑甲伴着他俩的争执声,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早已习惯。 就在九月的第一天,城郊最后一名疫民痊愈。 驻扎的营帐一日少过一日,大家都拖着依旧虚弱的身体哭泣着归到家中去。 这场无妄之灾,不知毁了多少个家庭… 那些流民本应该在他们亲手建造的家园中安居,可却再次遭难。 姜寂臣站在练武场旁的高楼上,背在身后的手攥着一页信纸。 他眺望向远方,再次回想起印象中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嗤…” 无论过去多少年,他依旧对那个位置充满厌恶。 第143章 丰收 “小姐,王爷回来了!” 正言飞奔进府,横冲直撞。 一小厮端着新换的瓜果盘被他一阵风似的撞开。 新鲜的瓜果飞上天,伴随着小厮的惊叫声。 正言身姿矫健的倾斜身子,伸长手臂接住盘子,身子扭转间,又完好无损的回到小厮手中。 他清清嗓子,脸上喜气洋洋,接着朝摘星院中大声喊着。 酿酿从屋中先出来,表情生动的送他一个白眼。 “什么,什么!” 酿酿腿边,姜安钻出个脑袋,胖脸激动,“爹回来啦?” 正言点头,“是啊,属下刚才听街上的人说,王爷都已经走到裕福楼前了,可多百姓…” 团子咻的跑出来,手中的毛笔抛向半空,张着两只小手往前院的位置跑。 她身后,酿酿他们赶紧跟上。 趁此机会,正律还不忘给他弟送去关爱。 他“啪”的一巴掌糊在正言后脑勺,语气咬牙切齿,“主子面前大呼小叫!” “哎呀!” 正言呲牙咧嘴,清俊的脸上丝毫没有认错的态度,梗着脖子道:“小姐待我好,咋滴!” 酿酿又给他一脚,“小姐都跑远了,还不快追!” “嗷!” “我要告状!” 一溜烟跑出去老远的团子正奋力把小短腿抡成风火轮。 路过闻讯前来的渊渊时,她一把抓上祈善渊的手腕,“渊渊快跑呀~” 姜安的声音是这一月里从未有过的欢快,就像天上畅快、自由的鸟儿… 王府门前,银色战马飞驰而来,其后跟随着黑色玄甲组成的黑甲骑兵,他们将一辆马车护在正中间。 战马之上姜寂臣脊背挺直,身后披风飞扬,金属护臂下的大手攥紧缰绳。 男人神情冷凝,眉宇间肃杀之气不散,震得街道两侧百姓连呼吸都放轻。 他们眼含崇敬的望向马背之上的镇国王爷,以及马车中那位华佗再世的医者… “爹呀!” 一只粉嫩嫩的团子突然钻出来。 战马将头扬起,马蹄停下,嘶叫着原地踱步,细看之下还能发现那双眼睛里的惊恐。 姜安才不管这个爱吃糕点的马有没有被吓到,她昂着头去看逆着光的这道身影,圆眼中满是眷恋。 姜寂臣一手攥着缰绳,一手伸向闺女。 王爷当着崇州百姓的面儿,弯下腰身,周身经久不化的寒冰气场散去。 “阿安过来,爹带你骑马…” 姜安听话的哒哒跑过去,两只胖手高高举起。 烈阳当头,阳光晃得百姓们睁不开眼睛,马背上一大一小的身影却牢牢刻在众人心中。 那道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团子,像是一座永远不会倒塌的大山,给予依靠。 崇州城内百姓安居乐业,城外万顷良田,满目金黄… 一人跪地,万民皆跪。 百姓屈膝跪地,拱手于地,齐声道:“吾等多谢王爷、大小姐…” 人群中,谢小将军依旧眉眼张扬,他轻笑着,并未跪地,却真心实意的躬身抱拳,随百姓一同行礼。 马背上的团子圆眼清亮,她望向那些百姓时没有倨傲,只是笑着,灿烂的笑容如同今日炙阳。 她在笑,笑自己被这片土地渐渐接纳。 姜寂臣面对皇帝才有的万民皆跪,面色波澜不惊。 他的声音加上内力,穿透力极强,钻进每个人的耳中。 “疫症一事,非本王一人之功。” “本王今日得归,论功行赏!” 他说这话时,眸子扫过人群中的谢云山,落在那从始至终都没有动静的马车上。 论功行赏? 团子眨眨眼睛,率先举起小爪讨赏,“安安要吃莲子羹!” 姜寂臣夹紧马腹,硬朗的眉眼爽朗笑开,“好!” ( ?? w ?? )y! 姜安晃晃脑袋,语气欢快,“谢小将军啊,快点呀,吃莲子羹去啦~” 谢云山嘴上抱怨着那莲子还是自己辛苦采回来,脚却十分老实的迈向王府的方向。 再之后便是论功行赏, 崇州府衙的衙役由刺史闻守时赏赐,军中将士以及城中木匠、绣女等则由姜寂臣自掏腰包。 在一众名头、金银中,谢小将军偏偏选了继续住在王府。 姜团子抱着脸蛋,语气幽幽,“姨姨们真的不会抛弃你嘛?” 谢云山扬起下巴,“小爷英姿飒爽,她们才舍不得!” 姜安面露嫌弃,“咦~” “嘿,你什么意思!” 团子:“你再凶我,我就去找爹!” 有了靠山的姜安双手叉腰,瞪圆眼睛,像是头小牛犊。 谢云山轻咳一声,收回屈起的手指,状若无事的从姜安身侧路过。 …… 九月中旬,是丰收的时候。 崇州城上笼罩多日的乌云被丰收的喜悦冲淡,百姓们三三两两结伴,说笑着往城郊田地而去。 刺史大人也脱了一身官袍,下到地中与百姓割麦子。 城郊到处都是一派生机勃勃… 团子来过两次,刚抓起镰刀就被操心的老父亲拎到一边站好。 姜寂臣一手拎刀,一手拢起长袍,“你在田埂上等着爹。” 姜安扣扣脸,“爹也会割稻子嘛?” 老父亲骄傲一笑,挺直腰杆,一点都不谦虚的说道:“你爹无所不能!” 一同前来的胡晏拉起团子的手,闻言失笑。 他的手被晃动,老狐狸低下头。 只见团子睁着圆乎乎的眼睛真诚发问:“爹小时候也这么臭屁嘛?” 胡晏挑眉,“王爷小时候…” “可是很坏呢…” 姜寂臣还在宫中将他拦下过,当时他还以为那阴沉沉的小孩要揍自己呢。 姜安撅嘴,显然对胡晏的答案不满意,她嘀嘀咕咕道:“爹最好了!” 今年崇州的秋收持续了整整一个半月,这是往前几十年都不曾有过的记录。 百姓们喜极而泣,“今年冬天不用挨饿了!” 同样红了眼眶的刺史大手一挥,将今年崇州秋色单独编成册放进崇州物志中,那上面赫然写下疫症之时姜安、谢云山等等这些人的名字… 第144章 祈善渊习武 丰收后的崇州一下子变冷,空气中飘散着冷冽的气息让人不自觉缩起脖子。 学堂在秋收后复学,团子每日早晨都要哼哼唧唧好一阵。 她背着小布包,跟在祈善渊身后,恋恋不舍的望向她爹, “安安真的走啦!” 姜寂臣用大掌糊了把团子的脸,眸中带笑。 才多久的时间,他闺女长高了不少… “去吧,下学爹去接你。” 起个大早专门欣赏团子上学的谢小将军手里拎着胡饼凑热闹,道:“小爷也去!” 姜安圆眼瞪他,胖手叉腰。 心里的小人恨不得把地板跺穿,他为什么还不回自己的府上! 送两小只上学的马车刚在学堂门口停下,就见原本依依不舍的团子最先钻出来,头上的啾啾上下跳动,一脸欢快跑进堂上。 她停在门口,扭扭小屁股,“安安来了呀~” “安安!” “安安…” “……” 七嘴八舌的小学子们一窝蜂围上来,各种吃食的香气钻进姜安的小鼻子里。 随后而来的祈善渊和李星桑赶紧一人捂上团子的嘴,一人挡住同窗。 李星桑的正太脸都多了几分沧桑,“安安吃过早膳了…” 再吃下去,团子就要变成小桶了! 霍长明敦实的身体插到李星桑前面,笑眯眯的揽过同窗手里的各种吃食。 “安安吃不下,我帮忙~” 小正太眼睛眯起来,从牙缝里钻出来的声音传进这憨货耳朵里, “霍夫人说,你再吃,就不要回家了!” 霍长明:! 他又笑眯眯把吃食送回去,“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我吃过早膳啦~” 一双双希翼又带着点失落的小眼神都落在姜安身上。 这些小学子可都是带着家中长辈的任务来得学堂… 今年的秋收,崇州百姓大丰收,不仅能缴纳完税,就连冬日都不用再挨饿… 不只今年,而是往后岁岁年年。 他们恨不得将自己的一腔热血都送给姜安,所以堂上才会连着几日都出现如此状况。 团子眨眨圆眼,拍拍捂住自己嘴巴的祈善渊,示意他放心,肯定不吃。 她呲着口白糯糯的牙齿,朝着同窗们笑得烂漫,“谢谢你们呀~” “安安再吃,就要变成小胖纸啦。” “我们是同窗,不用这样谢谢安安呀,这都是我该做哒!” 四五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学子服,清晨的阳光落在她身上透出莹莹珠光。 “我爹是镇国王爷呀,安安自然也要努力!” 老夫子在廊下停下脚步,他抚过山羊须,赞赏点头。 他这小学生年纪虽小,却懂得‘镇国王’这三个字背后该有的责任与担当。 此时的姜安,在这些八、九岁的孩子眼中闪闪发光。 “咳咳…” “夫子…” “夫子。” 老夫子手中书卷敲在霍长明头上,苍老的眼睛扫过这些学子, “都聚在这儿干嘛?” 小萝卜头们立马老老实实回到座位上坐好。 团子也跟在夫子身后,啪唧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专属座位上。 她一脸苦大仇深的拿出书册,胖脸忧愁望天。 新的一天开始了… …… 下学, 团子身上挎着小布包,最先跑出学堂。 她高举胖手拥抱新鲜的空气,露出可耐的梨涡,又活了一天~ “阿安…” 姜寂臣推开马车的门,眼神宠溺的看向门口一脸兴高采烈的团子。 见王爷露面,同样来接家里神兽的父母亲们纷纷躬身行礼。 团子则是在众人声音中朝着她爹嘿嘿一笑,“爹呀~” 她飞奔向老父亲,并且给了她爹一个大大的熊抱! 随后跟上来的祈善渊礼数周全的行礼,“善渊见过王爷。” 马上的谢云山将人一把捞过去,“来吧,小孩~” “和小爷骑马!” 突然凌空的祈善渊被惊了一下,强忍着没喊出声,皮笑肉不笑道:“谢将军…力气挺大…” 谢云山眉毛一扬,“那是,本将军可厉害!” 姜安撅嘴,眼神同情的瞅了他一眼,又窝回她爹怀里,悄咪咪咬耳朵,“爹呀,谢小将军好可怜哟~” 姜寂臣嘴角染笑,“不必管他。” 回到府上,祈善渊并没有回自己的小院儿,而是跟着姜寂臣去了书房。 祈小公子站在书房中,向王爷行了一礼,说道:“王爷,善渊想习武。” 姜寂臣惊讶挑眉,“为何?” 知道祈善渊身世后,他派人调查过,祈家虽为商户,却崇尚君子之学,家中除家仆外无人习武。 祈善渊看了看乖乖坐着的安安,眼神坚定,“善渊不想躲在人后。” “我想保护家人…” 他展露笑颜,笑容没有孩童的天真,反倒是看穿世间的透彻。 “我希望下次安安遇到事情,我可以站在她前面…” 姜寂臣危险的眯起眼睛,态度微妙。 在一位父亲面前说这话,可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团子只有四岁。 谢云山轻咳一声,悄咪咪给这小屁孩竖起根大拇指。 勇士! 就在谢云山以为王爷不会答应时,却听得他出声询问道:“你可有想要谁做你的武师?” 诶? 谢小将军惊诧,这就答应了? 姜寂臣才不去看他的挤眉弄眼,一双墨眸直视祈善渊。 他没有忘记当初何为要让祈善渊去到团子身边陪伴,有武功傍身,以后这小孩的复仇之路也好走些。 况且,他说为保护阿安也是好事,多一人护着她有何不可? 如若长大后的姜安当真对这小公子有想法,养着就好。 他说过,姜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祈小公子面上惊喜,脸上泛起激动的薄红。 “善渊见过酿酿用武,所以…” 姜寂臣:“不行。” “她的功夫是暗卫所习,不适合你,况且她是女子,功法上与男子有差异,你也习不来。” 暗卫的底子,是从人中厮杀而来的。 祈家祈善渊只有这一个,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死… 还不等祈善渊再想出一人,姜安也跟着凑热闹举起爪子。 她眼睛亮亮的,活动着短胳膊短腿,“安安也要习武!” 第145章 守护 “安安也要习武!” 书房寂静一瞬,谢云山险些从椅子上滑落。 老父亲偏过头,目光温柔的看向自家闺女,“阿安又是为何?” 他不着急让姜安回答,温热的大掌抚着她头顶,“阿安若是习武,会很辛苦,比每日早起去学堂还要辛苦…” “不可懒惰一日。” “安安知道呀~” 她眸子明亮,干净的如同水晶。胖爪放在她爹的手心中,小手攥成拳。 时间与爱意洗去了她前世的情感,却没有洗去她骨子对强者的崇尚,这头小狼崽子依旧渴望变成强者。 姜安与她爹对视,稚嫩的声音响彻书房,“爹说过的,强者的剑锋不该指向弱者…” “阿安想像爹一样,强大到可以保护所有人!” “扑通…扑通…” 那是姜寂臣胸膛中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狭长的眸子敛下,透过姜安的眉眼似乎在看另一人。 向来气场强大的王爷喉间梗住,好半晌才沙哑开口,“本王没能保护所有人…” 团子拧起小眉毛,圆眼迷茫,她说错话了嘛?为什么感觉爹这么伤心呢? 她急急解释,声音坚定:“可是爹就是保护了崇州百姓、保护了王府还有安安…” “还有渊渊!” “爹连谢小将军都收留了!” 谢云山:…… 团子一扭屁股,抱上她爹大腿,嘴上耍着赖皮,“安安不管,爹就是很厉害!” “爹在安安这里,最厉害!” 她一屁股坐在她爹的靴子上,像是只八爪鱼。 姜寂臣被她逗笑,心中的郁气散去。 他将人抱在腿上坐好,用手轻轻拨弄闺女额间碎发,“所以阿安是想变成爹这样厉害的人才想习武?” 姜寂臣当着谢云山的面,按动桌案上的机关,一处暗格弹出,里面放着的正是主帅印。 他将这小小印章交到姜安手中,握上她的手,“阿安可知这‘厉害’的背后是必须承担起的责任…” 他是镇国王爷,可不是皇帝册封的镇国王爷。 他是南商的王爷。 姜寂臣镇守于此从来不为皇家,最初是想寻一活路,如今只想对得起百姓的跪拜。 他也曾是十几岁的少年郎,他也想过忘却前尘,游走江湖、快意人生。 可做了这镇守边关的主帅后,姜寂臣身上的担子便没能再卸下来。 姜安低下头去看这小小印章,虎首逼真,雕刻精美… 她不甚在意的将这印章握在掌心,朝着她爹灿然一笑。 “安安是想保护这样厉害的爹呀~” “那安安就只能变得比爹还厉害!” 她撸了撸袖子,瞪着圆眼,“安安还有很多想要保护的人呀~” 她不想承担什么,她只是想守护住所拥有的一切。 她想保护爹,想保护老狐狸他们,还有同窗…还有街上送过她饼子的伯伯…还有很多人… 姜寂臣用手轻轻遮上闺女那双干净的眸子,轻叹一声。 阿安你可知,提剑守护远比杀人更难… 姜寂臣:“好,那阿安便习武!” “等本王安排好,你便与祈小公子一同,本王亲自教你们可好?” 谢云山一拍桌案,大气挥手,“算小爷一个!” “我有钱,要什么功法,本将军都能买来!” 姜寂臣挑眉,上半身慵懒靠在椅背上,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眉眼凉凉看向他。 他,一国并肩王,还缺功法? 在王爷眼里,谢云山=显眼包。 将碍眼的谢云山和无辜的祈小公子都赶出书房后,姜寂臣rua了rua闺女的圆脸。 “过几日,本王带你去一个地方…” 姜安歪头,“去哪里呀?又要向夫子告假嘛?” 老父亲一眼看穿闺女的小心思,轻笑一声,“对,要向夫子告假…” “嘿嘿~” …… 三日后的清晨, 姜安被她爹安排着换上一身新做的红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穿一身红色,精致的让人移不开眼。 手腕上金灿灿的小镯子和发包上坠着的鎏金红宝石簪子格外华贵,腰间的玉饰挂着,就连新秀鞋上的东珠都比往日更大。 团子嘿咻嘿咻从屏风后出来,兴高采烈的转了个圈圈给她爹看。 “爹呀,安安好看不~” 姜寂臣一身月白云锦长袍倚靠在软榻上,眉眼柔和,“好看…” 孙管家站在门外,“主子,马车备好了。” 他颔首,起身拉起姜安的小手,“走吧。” “爹呀,你还没有告诉安安要去哪里嘞?” 给安安穿这么漂亮,是要见什么很重要的人嘛? 身形高大的男人因为迁就闺女,走得很慢,他偏过头,声音低沉,“本王带阿安去见一位故人。” 姜安:“对爹很重要嘛?” 姜寂臣:“对本王很重要,但是对阿安来说,见一次就好。” 团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继续快快乐乐、蹦蹦哒哒往前走,反正万事有她爹在呢~ 王府门口,孟不忍、霍朗与胡晏都在,他们正在交谈什么,神情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见姜寂臣从府中出来,他们站成一排,齐齐向王爷行礼。 “见过王爷…” 姜寂臣:“起吧…” “是!” 霍朗与孟不忍翻身上马,孙管家将一篮什么东西放在马车后,一阵风吹过时,露出里面的香烛。 姜安恰巧看见,疑惑歪头,总觉得今日怪怪的… 老狐狸一身素白就算了,为什么连偏爱深色的霍将军与孟参将都穿了一身素? 细想想,就连她爹都穿了一身素色,可是她却被她爹安排着穿上一身新衣… 别说,还挺好看,嘿嘿~ 团子一边傻笑,一边带着满腹疑问上了马车。 长长的队伍一路从北城门而出,向着城郊而去。 再次晃晃悠悠停下时,团子早就在酿酿怀里睡得四仰八叉。 姜寂臣将人捞出来时,用手屈起来弹了弹姜安的脑门,“起床了…” “唔…爹呀,到了嘛?” 睡眼惺忪的团子眨眨不可置信的眼睛,胖手指着面前这蜿蜒崎岖的小路,和这周围荒无人烟的环境。 “爹呀,你的朋友住在这里嘛?” 晚上尊的不会被狼叼走嘛? 姜寂臣看了看这小山的山顶方向,眼神复杂,“对,他住在这里。” 孟不忍也望向山顶,阴郁的眉眼染上悲伤,“小姐,山顶其实很漂亮的…” “那有一片桃林,这个时候都会结很多果子。” 在山顶上回望,还会看见崇州府城,再向南便是京都的方向… 第146章 姜屿川 姜安舔舔嘴唇,一副小馋猫的样子,“甜吗?” 孟不忍低头,对上她精致的眉眼,唇角弯下,“甜…” 团子拉着她爹,兴冲冲朝着这小山出发,“那快走呀~” 这条小径应该常有人走,一路上没有什么荆棘。秋日里树叶泛黄,一阵凉风吹过,就像是满地黄金飘飘洒洒。 姜安格外喜欢这个声音,一身火红颜色随着她蹦蹦跳跳的动作乍开裙摆。 她手中握着两片格外漂亮的落叶,咯咯笑声渲染了整片山林。 后面的人就那样一脸宠溺的望向团子,谁也没有发出声响,去打断这片刻的鲜活… 眼见着撒手没的姜安越跑越远,姜寂臣挥手示意观砚跟上她。 胡晏身上披着披风,这山路虽然不算难走,对于他这个身体不好的也是个不小的考验。 他长舒一口气,停下脚步,看了眼跑没影的姜安,淡淡出声,道:“在下还以为王爷这辈子都不会让团子来这里。” 姜寂臣挑眉,偏过头去看好友,“本王为何不让阿安来?” 反问一句后,他看向不远处的山顶,嗤笑一声,笑容略带嘲讽,“本王的阿安是掌上明珠,也该让他看看。” 也该让他看看,他做的决定有多么荒唐! 胡晏失笑摇头,也不顾什么臣子礼数,用扇子轻拍姜寂臣的胳膊,“所以你便让她穿一身赤红?” 总归说是祭奠生父,怎么也不该… “只是见一故人,有何不可?” 面对王爷满身的桀骜和对山顶那位的埋怨,老狐狸连忙告饶,“行,怎么不行!” 他提着长袍,继续往前走,幽幽提醒,“王爷,在下不知您为何突然要带团子来这里…” “可你既让她知道这里,就要做好她终有一日发现所有秘密的准备。” 他为什么要带姜安来… 姜寂臣再次迈动步子,眉眼之间藏着团散不去、化不开的浓雾。 他的声音很沉,随着山风吹去远方,“三日前,阿安与本王说,她想习武…” “她说她想保护身边的人。” 在姜寂臣来到崇州的第三年,也有一人曾与他说过一样的话… 可那人没有做到,他带着所有的遗憾和不甘死去,甚至在临死前决绝的想要斩断这世间最后的血脉,最后葬在这山上,永远的凝视着那座吃人的皇城。 “唉…” 胡晏眸中无奈,笑着轻声念叨,“一个小团子,短胳膊短腿的。” 姜寂臣也笑了,卸下心中的沉重,“阿安的话提醒了本王,也是时候来祭奠他。” “爹呀~” 山顶,姜安踩在一块大石头上,朝这几位慢腾腾走着的大人挥手。 “快点呀~” 还没等老父亲回她,团子一个转身又跑远了… 胡晏以扇遮面,啧啧两声调侃,“咱们这位小祖宗肯定是个练武奇才!” 瞅瞅,就连观砚都没抓到这条小泥鳅。 沉默的孟不忍应声,阴翳的眸子发出光亮,“小姐天资聪慧!” 胡晏嘴角抽搐,你确定我真的是在夸她? “诶?” 走近了桃林的姜安并没有发现房子。 她抠抠脑壳,手上的金镯叮叮当当作响,怎么没有人嘞? 她爹的故人在哪里呀? 姜安踮起小脚四处打量这山顶,在一个不经意转身时,看见了藏在身后方的坟包。 “哎呀!” 她眨眨圆眼,胖手捂上惊讶的小嘴,感情故人真的是故去的人啊! 团子扯扯自己这一身华贵精致的新衣裙,胖脸犯愁… 崇州疫症期间,她也见过百姓办丧事,大家都是一身素缟呀。 不管了! 姜安鼓着脸,哒哒跑向那座墓。 “嗯…雍王姜…姜屿川?” 这个人是谁呀? 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上来就是个三鞠躬,嘴里念念有词说道:“安安可不是故意穿红色的呀…” “莫怪、莫怪啊!” “你看,这红色也挺新鲜的,给你换个颜色换个心情嘛~” “额…虽然不知道做了鬼还有没有心…啊呸呸呸…” “都是我爹让我穿的,有事找我爹,对!找他!” “我爹叫…叫…” 姜安眼珠子一转,呲着一口小白牙,“我爹叫谢云山~” 我爹叫谢云山… 凑近的老父亲差点平地摔,他稳住身形,脸色铁青的瞪了眼闺女。 真是讨打! 胡晏在后哈哈大笑,半个身子倚靠在霍朗身上,笑到肩膀颤动。 后知后觉的团子挠头,圆眼不解,“这故人怎么和安安一样姓姜呀?” 胡晏(持续大笑):有没有可能,你爹也姓姜? “啪唧!” “哎呀!” 后脑勺被挨了一下的姜安呲牙咧嘴,朝着她爹心虚一笑。 “爹呀,他是谁呀?” 姜寂臣牵上闺女的手,大掌包裹着小手,给予温暖和保护。 他看向这墓碑时挑眉一笑,笑容多少有几分欠揍的炫耀,“他是本王的同胞兄长。” “阿安,叫伯伯。” “嗷~” 团子点头,老老实实朝墓碑甜甜喊了声伯伯。 布置香烛的胡晏眼角抽搐,暗戳戳瞅了好友一眼。 差不多行了,一会儿再给气活了… 姜寂臣权当没看见,他右手摩挲着腰间白竹玉佩,久久凝视墓碑上龙飞凤舞的刻字。 皇兄,我没有听你的话。 三年前,姜寂臣没按照姜屿川的吩咐杀了即将临盆的东离长公主,阻止这孩子的出生。 他又用了三年,辗转将阿安寻回来。 “阿安,让霍将军带你去桃林摘果子去…” 姜安昂着头,“不用安安给他烧纸钱嘛?” 姜寂臣轻抚闺女的脑袋,“不用,阿安便当此次是来玩的就好。” 他又看了那孤寂的墓碑一眼,“咱们以后就不来了。” “好叭~” 第147章 姜四为什么是姜四 支走了团子,胡晏将手中燃着的香递给好友。 他算是看明白了,王爷带团子来,完全就是要气这位已经没了三年的死人。 真是稀奇,能在姜寂臣身上看见如此孩子脾性。 姜寂臣接过这香,又从篮子中拿出一壶酒,洒在地面。 “这是霍夫人今年新酿的酒,带来给你尝尝味道…” 说到一半,他轻笑一声,“你以前总与她争执什么女子不该抛头露面,也从不喝她的酒,如今死了倒是没得拒绝。” 一阵风吹过,香烛歪了歪。 “阿安如何,是不是很可爱?” “本王给她取名姜安,希望她此生肆意洒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将空了的酒壶扔到一旁,硬朗的眉眼失去光彩,“有本王和五十万护国军的庇护,姜安不会再像你我般困在那座城里。” “当年你留下遗愿,让我杀东离长公主,便是不想这孩子出生后作为权力的筹码、棋子…” “可稚子无辜…” “何其无辜!” 姜寂臣的声音重了几分,说得是姜安也是他自己。 他余光扫过正骑在霍朗脖子上摘桃子的闺女,凌冽的眉眼柔和,“皇兄既不要她,本王要。” 他将那块玉佩从腰间解下,轻轻搁置在墓碑前,“若有一日阿安的身份被发现,卷进这场权力之争中…” “便是亲率王军、剑指天下,本王也会护她。” 一阵风起,素袍翻飞,男人的身姿挺拔,不见半分狼狈。 胡晏垂眸去看那燃烧到尽头的香烛,无声站定在姜寂臣身后。 就连孟不忍都单膝跪地,双眸赤红。 他握手成拳举于头顶,“殿下,您待末将有恩,末将便是豁出性命也会护郡主平安!” …… “爹呀~” 摘完了桃子回来的团子哒哒跑向她爹,手里还握着两个大大的桃子。 她一个熊抱扑向姜寂臣,将手中的桃放在墓碑前,“这个可甜,安安尝啦!” 可不是尝了嘛,牙印还在上面呢… “诶?孟参将怎么哭啦?” 孟不忍:“回小姐,末将被风吹到眼睛了。” “嗷,好叭~” 姜寂臣将人抱起来,“和伯伯告别,咱们要回府了…” 姜安又咬了一口桃子,“重么快呀~” “伯伯再见,安安明年再来呀~” 小气鬼王爷赶紧转身,语气幽幽,“明年不来了…” “那后年?” “后年也不来…” 团子抱上她爹的脖子,瞅瞅停留在原地的墓碑,“那他不会孤单嘛?” 姜寂臣挑眉,“不会,他自己选的地儿,你伯伯喜欢清净。” 又是一阵风吹过,胡晏木着一张脸,王爷,嘴下留点情吧! 霍朗小碎步挪过来,“诶,王爷跟殿下说啥了?” 这风… 胡晏翻了个白眼,语气揶揄,“你拎来的酒?” “嘿嘿…” 霍朗挠头,“我夫人让的。” 一个两个,真行! …… 回到王府的第二天,姜安还在睡梦中就被老父亲拎到院子里。 她胖手揉着困倦的眼睛,东倒西歪的往石桌那儿摸索。 “爹呀,咋了?” “诶,渊渊怎么也在呀?” 姜寂臣一根手指钩住团子的后脖领,“阿安不是说要习武,以后每日这个时候都要起床…” 姜安一个激灵,后院厨房的鸡还没叫呢! 她皱巴着张胖脸,小手扭捏,“爹呀,安安是习武,不是熬鹰。” 老父亲捏捏闺女胖脸,“你晨时还要去学堂,只能这么早…” “不然爹现在放你回去睡觉?” “不要!” 团子双手叉腰,“安安要学!” 她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渊渊身边,迈开小短腿扎马步蹲好。 只听得团子碎碎念道:“等安安会飞了,安安要去打架!” 还想飞? 姜寂臣淡笑不语,再学几年吧… “姜四。”他轻唤一声。 摘星院中某棵树晃了晃,又趋于平静。 看来某个暗卫不是很想在团子面前露面呀~ 王爷瞥了一眼那个方向,语气凉凉,“姜九,去把人赶下来。” 一个黑影掠去,速度之快,姜安只能看见一道残影… “哗啦啦”一阵响动后,树叶落了一地。 院中也出现了两位长得差不多的暗卫,之所以长得差不多,是因为他们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就露出来一双没啥感情的眼睛。 姜安:“哇哦~” 她扎着马步,圆眼在这两个暗卫之间来回瞅。 姜九,她是见过几次的… 另一个嘛… “黑货!” 团子咻的起身,马步也不扎了,哒哒跑向姜四,围着他绕了一圈。 姜四的喉结滚动,沉思良久后膝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姜四见过主子。” 吓! 姜安倒退一步,跑向她爹身边,探出个小脑袋,摆摆手,“黑货,你膝盖疼不疼呀?” 姜四:“…不疼!” “嗷,好叭…” 团子尴尬抓脸,瞅瞅黑货盘踞的那棵树,“你该不会一直待在那上面吧?” 姜四:“回主子,是。” 姜寂臣看够了热闹,用手推了推团子,“好了…” “回去,马步扎好!” 他指了指姜四,“你看着他俩。” 姜四迟疑一瞬,眉心拢起个疙瘩。 暗卫监督主子? “…是。” 团子伸长脖子,见她爹离开院子,她圆眼好奇的看向姜四,小嘴叭叭不停输出。 “你为什么叫姜四呀?” “姜九为什么是姜九啊?” “……” 姜四站在空旷的院中,人生第一次觉得有点局促。 他的手指摩挲着怀中刀,“王爷排行第九,所以王爷的暗卫冠以姜姓,单字一个九。” 而他,是姜屿川的暗卫,所以是姜四。 他原本该随主子而去,是姜寂臣拦下,让他等着小主人… 满心都是早膳吃什么、马步要扎到什么时候的姜安完全没发现不对,倒是祈善渊分了心神去思索。 “啪!” “嘶…” 祈善渊的腿弯被一石子击中,尖锐的疼痛让他回神, 姜四收手,“马步扎好。” 姜安砸吧砸吧嘴,也赶紧乖乖扎好马步,省得挨揍。 注意到主子小眼神的姜四后知后觉明白王爷为什么要叫他下来了… 感情是老父亲不想当恶人啊! 和团子待久了的暗卫敛下眉眼,决定下次还要去王爷主院晃那棵公孙树给主子看! 早晨的训练结束,团子两条小短腿颤巍巍的,就差爬着进主院用早膳了。 她瘪着嘴,胖脸可怜,“爹呀,安安就不能无痛当大侠嘛?” 姜寂臣扫她一眼,“没睡醒?” 团子:嘤~ “孙管家呀,你看爹,他欺负安安!” 布菜的孙管家咧嘴一笑,小主子哟,奴才也管不了啊… 要不,奴才今日多花点钱给小主子买好玩的? 第148章 四小只 因着姜安与祈善渊每日晨起都要到府中的练武场处习武锻炼。 精神头眼见的萎靡下去。 好几次,团子在夫子讲授课业时都以头磕桌,那声响清脆的很! 在霍长明的一番盘问下,才得知原来这俩背着他和星桑在府中开了小灶! 小少爷一脸‘你俩太不够义气’,当即决定明日他与星桑也要去! 李星桑摆手拒绝,一脸局促,“我不去…” 那可是镇国王府,教授习武的可是镇国王爷姜寂臣,他哪里敢… 霍长明:“星桑不是想参军?” 正太脸颊微红,“我是想参军,可那可是镇国王爷,我们这样不请自来,是不是不太…” “怎么没请!” 小少爷两只手挤了挤安安妹妹脸颊上的软肉,“妹妹请了呀~” “唔…是呀…” 一脸茫然的团子嘴比脑子快。 她揉揉发红的脸蛋,歪着身子问渊渊,“安安请什么啦?” 祈善渊安抚她,“无事,安安不必管。” “嗷,好叭~” 第二日准时出现在练武场上的王爷脚步顿住,狭长的眸子微眯。 一、二…三…四… 四只? 李星桑穿着一身深色练功服,动作略显局促的行礼,“学生李星桑见过王爷。” 霍长明还抱着他妹妹,朝着姜寂臣憨憨一笑,“王爷~” “我们俩来和安安一起习武!” 姜寂臣‘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教一个也是教,教四个也是教,于他而言没什么分别。 “既然来了,就要认真学,若是偷懒,本王可不会因为你们年岁小,就留情面!” 霍长明拍拍小胸脯,“王爷放心,长明肯定好好学,是不是啊星桑!” “对!” 李星桑激动的脸上泛起薄红,眸中满是见到偶像时的崇拜与敬仰。 “学生定当跟随王爷认真学习!” 还被抱着的姜安打了个哈欠,“快开始呀,安安都闻到厨房的包子香啦!” 她迈开短腿,率先扎好马步,胖脸绷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其他三只也连忙在团子周围找好位置。 霍长明被王爷拎着后脖颈站出来。 他随手一指地上搁置的石头和大缸,“选一个,抱着扎马步…” 霍长明本就有不错的底子,加上天生神力,这样轻松的扎马步不适合他。 “好嘞,王爷!” 小少爷撸起袖子,抱上大缸。 他一个用力,那装满水的缸瞬间离地。 姜安:! 她张大了嘴巴,小表情夸张,“哇哦!” 她哒哒跑过去,盯上了一块大石头。 团子嘿咻、嘿咻撸起袖子,深吸一口气,脸颊鼓成青蛙。 “呀!” 她蹲下,抱着那块大石头开始用力… 正逢谢云山拎着壶酒出来看热闹。 谢小将军就看着那块大石头稍稍离地,后又因为团子体力不支‘嘭’的砸回原地。 ‘啪嗒!’ 是酒壶摔在地面,酒水洒出来的声音。 谢云山揉揉眼睛,发出灵魂一问,“姜寂臣这是生了个啥?” 谁家四岁小姑娘这么大力气啊! 此刻某位老父亲的心跳也是漏了一拍,他赶紧上前查看闺女的手掌心, “胳膊疼不疼?” 团子张开白嫩嫩的小手,嘿嘿傻笑,“不疼~” “这块石头太大啦,安安觉得可以抱个小点的。” 老父亲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霍长明抱就行,你不用抱。” “你俩也不用!” 他偏过头赶紧压制住剩下蠢蠢欲动的两小只。 “啊…”团子很失望! 最后,在她的圆眼攻势下,细胳膊细腿上还是绑了几个沙袋。 姜安绑着这几个东西完全不影响她的行动,看见酿酿手里的食盒时,依旧跑在第一个~ 她一个熊抱,抱上食盒,眼睛亮晶晶,“包砸!” 吃货二号*霍长明紧随其后,“什么馅的?” 胳膊腿软成面条的祈善渊和李星桑二人组相互搀扶、颤颤巍巍挪动。 姜寂臣嘴角抽搐,选择眼不见为净,“姜四…” 树上的姜四默默在心里给王爷竖根中指,就是不动。 姜寂臣:“姜九。” 一阵风刮过,练武场旁的一棵树剧烈颤动。 姜四未出鞘的刀抵在身前,憋出来两个字,“不去。” 姜九不为所动,“主子让你下去。” 耳尖听到动静的团子嗷呜一口咬在包子上,睁着圆乎乎的眼睛,想起黑货姜四。 “姜四呀,吃包子呀~” 她朝树的方向晃晃手里白白嫩嫩的包子。 正在与姜九缠斗的姜四动作一滞,闪身出现在姜安身侧,单膝着地。 他接过包子,“谢主子。” 姜九回到姜寂臣身边站好,眼睛不着痕迹的盯上姜四手中的包子。 “咻”的一声,一个白白的物体朝他丢来。 姜九抓在手里,是包子。 他再抬头时,姜寂臣已经大步离开,“你和姜四看着他们吧,本王还有公务没处理完。” 姜九:“是。” 主子,我记得您今日好像休沐吧? 心里吐槽,面上依旧没啥表情的姜九看了眼同样攥着个包子站定的姜四。 二人同时错开眼神,望向乱作一团的四小只。 姜九、姜四:…… 这样的混乱场面持续了一个月。 霍长明带着李星桑每日鸡还没叫就到王府报到。 姜安每日一脸困倦的被酿酿从被窝里挖出来,站在练武场上的那一刻起就满身牛劲。 她头顶举着一块大石头,硬是让姜寂臣追出去好远。 王爷头上的青筋蹦起,第一次想揍这个熊孩子! 姜寂臣一身低气压,另外三小只立马老实站好。 可乖! “爹呀~” 姜九手里拎着逃跑未遂的团子,姜四抱着石头。 团子胖脸尴尬,小脚丫晃呀晃。 姜寂臣眼皮跳了跳,手指着其他三只扎马步的方向。 “回去蹲好,不准举着石头乱跑!” “姜四,给本王把这石头扔得远远去。” 姜四:“是。” 然后找个角落藏好… 没办法,谁让他家主子稀罕它嘞~ 等到今年第一次落雪时,团子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今日练武场怎么没人啊?” 兔绒围着脸颊的霍长明抓抓脑袋。 王爷也没说今日休息呀? 一步一个脚印跟来的李星桑扫落肩头的雪,睫毛上沾着冰晶,“是不是今日落雪,安安没起来?” “也有可能…” 小少爷满场看了一圈,到处都是白茫茫,远处倒是有小厮在做清扫工作。 他两只手比划着,“我缸呢?” 没缸,他怎么扎马步啊! 李星桑:“找找看,或许是被雪掩盖了。” 就在他俩找着缸的时候,身后一堆雪动了动。 “啪!” 雪球砸在霍长明后背上,一脸懵的小少爷回头,“谁打我?” 裹着月白大氅的姜安头上、身上都是雪,她胖手攥着雪球,闭上一只眼睛瞄准。 然后… 只听“啪唧”一声,这雪球精准的糊在霍长明脸上。 “咯咯哈哈…” 她捂着肚子笑个不停,一个没站稳,重心向后重新摔回雪堆里。 “呸…” 霍长明吐掉进嘴的雪,听着团子的笑声,他也跟着憨憨一笑。 旁边站着的李星桑看着同窗好友这副样子也笑出声… “啪!” 又是一个雪球。 霍长明看了看星桑披风上的白色印记得意扬起下巴。 李星桑也不甘示弱,两小只在雪地里‘打’的不可开交。 祈善渊将一脑袋扎进雪堆的团子拎出来,手抬起来刚想为安安扫去头上的雪,就被冰冰凉凉扬了一脸。 小少年挂着雪花的睫毛颤抖,眉宇间皆是纵容与无奈。 “安安…” 姜安咯咯笑,蹲下来又抓了一把雪跑远… 等到姜寂臣出现在练武场时,看见的便是在雪地里打滚的四小只。 每一只都好像是外面卖的沾满糖霜的干果… 老父亲眼角抽搐,单手捂脸,“都去换了干爽衣服再回来!” 再这样下去,他肯定老的快! 背在身后的小手里还藏着个雪球的团子乖乖应声,圆溜溜的眼睛古灵精怪的,一看就憋着坏呢。 她状若无意的路过老父亲身侧,然后将雪球咻的扔在姜寂臣袍子上,速度之快甚至在半空中打着旋… 干完坏事,谁都没有姜安跑得快,小短腿倒腾之间甚至有凌空而起的架势,撒丫子就没影了。 徒留她爹在原地无奈摇头。 学的还挺快… 因着今日是初雪,他也没有太要求这几个小娃娃练基本功,反倒是让姜四、姜九二人团了雪球在后面追他们。 练武场附近的场面像极了老鹰捉小鸡,充斥着姜安他们吱哇乱叫的声响。 姜寂臣煮了茶,坐在廊下。 一口茶,一眼景色,倒也说不出的自在。 “王爷这景赏的倒是别具一格啊!” 谢云山坐在他身侧,不客气的给自己斟了杯茶水。 “那也没有谢小将军会享受,听说你连手下队伍都交给胡晏管理了?” 谢云山咧嘴一笑,不甚在意道:“他们本就归属护国军麾下,由军师管理再好不过!” 他这个人啊,清闲日子过惯了,若不是到了非他不可的时刻,是决计不会揽事情做的。 再者,在崇州,他还是做闲散将军的好… 他这已经与护国军一条心的弦外之音姜寂臣倒是听出来了。 他茶杯之下的嘴角勾起浅薄的弧度,“听闻谢丞相向太后求了恩典,望你今年回京与家中人同贺岁…” “算算时间,这旨意也该到崇州了。” 谢丞相将儿子放到崇州几年,今年倒是有闲情雅致想起那薄凉的父子情份来? 不过就是谢云山这一年与王府、与他走的太近,他要叫人回去敲打一番罢了… 所以,姜寂臣也是在告诉谢云山,你当真考虑好要亲近镇国王府,忤逆父亲、家族? 谢小将军烦躁‘啧’了一声,眉眼间皆是不耐。 “京都太远,我不爱活动…” “再者崇州待久了,京都的气候小爷不适应。” 他靠近了姜寂臣,挑起眉头,笑容张扬,“我这在做我的谢小将军挺好的…” 反正他就是枚弃子。 姜寂臣瞥他一眼,神情淡然,“谢小将军不愿折腾,这太后旨意还是要听的…” “成,那小爷就回去一趟。” 他俩打完一圈太极,姜安也恰好跑过来。 白白嫩嫩的团子跑了一身汗,阳光下,她的头顶正散发着蒸汽,像是刚出锅的发面馒头… 姜安几下爬上石凳,豪迈的抓过茶盏一饮而尽。 “哈…” 她抹抹嘴,圆眼亮晶晶的,朝着正在逃命的三人组大喊一声,“安安来啦!” 谢云山瞅瞅跑远的团子,再瞅瞅喝的干净的茶盏,感慨一句,“王爷,你说这团子整日一身牛劲,也不累?” 姜寂臣横他一眼,会不会说话? “阿安活泼,甚好。” 谢云山:“啊对对对,听说昨日砸了王爷一方砚台?” 姜寂臣:…… 些小僵局一时嘴快提到小心眼王爷的伤心事,就被姜寂臣连人带行李扔出了王府。 美名其曰是谢云山即将上京,需要回将军府安排事宜,王府不便多留。 扛着包袱潇洒(狼狈)转身的谢云山不屑,“小气鬼。” 他朝紧闭的朱红大门喊了一嗓子,“小爷年后还会回来的,院子记得打扫嗷!” 第一场雪后,天气越发冷,离着新岁也愈近。 姜安今年依旧缠着孙管家上街采买,还带上了渊渊小可怜。 在经过城门时,唇红齿白的祈小公子推开马车小窗向外望去,那里似乎还能看见一年前快要冻死、病死的主仆俩… 祈善渊盯着某处,眸子黑沉。 “渊渊~” 熟悉的唤声让他眉眼一亮,笑着偏过身子去看团子。 “怎么了,安安?” 姜安举着两只用布做的小老虎,“哪个好看呀?” “这个大的给大猫,这个小的给崽崽好不好?” 祈善渊:“好。” “嘿嘿~” 得到肯定的姜安笑得一脸傻气,从自己的宝贝堆里扒拉出一个锦盒,“这个是给你哒!” “这个是给爹哒…” 木制的手感细腻,祈善渊摩挲着盒子,“谢谢安安…” 新岁将近,他似乎也该给安安送一份礼物。 该送些什么呢? 祈小公子游神,似乎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王府给予的。 “渊渊…” “渊渊?” “嗯?” 团子晃晃小手,胖脸疑惑,“你在想什么呀,这么出神。” “善渊在想要送安安什么礼物…” 礼物? 团子眼睛咻的亮了,她高举胖爪,“安安知道!” “安安想要渊渊新的一年多笑笑!” 渊渊小可怜整日除了陪着她玩耍,做功课,就是倚靠在窗边呆呆的,就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这么漂亮的小公子,多笑笑,一定好看极了! 祈善渊的喉间哽咽,眼眶发热,“好,善渊听安安的。” 第149章 除夕 又是一年新岁, 这是姜安在镇国王府过的第二个新岁。 除夕这日整个王府都是喜气洋洋,就连西苑关着白虎的铁笼上都被团子贴上新桃符。 姜安胖爪将一个大大的福字啪唧糊在大猫脑门上,笑得开怀。 “大猫,除夕快乐呀~” 成功被这张红纸封印的白虎低声吼叫着倒退,两只前爪不断努力想要将脑门上的东西拿下来。 一旁陪着的祈善渊嘴角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被姜安盯上。 过了今日就五岁的团子嘿嘿笑着,举着手中的福字,“渊渊呀~” 软软乎乎的声音,再配上她圆溜溜的大眼睛… 祈善渊认命的转过身,任由安安将桃符贴在自己后背。 最后姜安还不忘往自己身前也贴一个… 一身新衣裙的团子身前贴着大大的福字,与祈善渊走在一处像极了天上的一对仙童。 折腾完大猫,姜安又将魔爪伸向早有防备的狐狸崽崽那儿。 经过主仆几人和祈善渊的围捕,崽崽又穿上了去年除夕那件同款。 白滚滚的崽崽身上一件大红色,狐狸脸无语,它就知道! “嘿咻!” 团子抱起体重严重超标的狐狸崽崽,“走,我们去找爹!” 崽崽挣扎,“嗷嗷嗷嗷…” 谁爱去谁去,本狐不去,不去! “爹呀~” 姜安肩上扛着反抗无果的狐狸崽崽冲进主院。 别看她是个小胖纸,却灵活的很,轻巧躲过端着托盘、来不及躲避的小厮,拐了个弯接着往主屋冲。 一身墨金长袍的姜寂臣打开屋门,站在阳光中,朝着姜安招手,“跑这么快作甚…” 团子精准将崽崽丢进她爹怀里,整个人扑过去,昂起红扑扑的小脸,“安安来找爹去街上呀!” 姜寂臣一手拎着崽崽的后颈肉,一手撸了把闺女的脑袋,“先去看看谢云山给你送回来了什么…” “诶?” 团子:“谢小将军不是才到京都嘛?” 哦莫! 姜安张大小嘴去看主屋中堆着的那些琳琅满目锦盒,垒起来有一人高。 她哒哒走上前两步,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谢小将军是将谢家搬空了嘛?” 某位王爷轻笑,他也想知道谢丞相看着府上支出会作何感想。 远在京都青楼的谢云山打了个喷嚏。 他接过美娇娘送到嘴边的葡萄,屈指弹起扔进嘴里,“你说团子收到礼物没啊?” 云毅一脸麻木的站在一侧躬身,“公子,属下不知道安安小姐有没有收到礼物,但是属下知道您快要受家法了…” 堂堂谢家嫡二公子除夕当日流连青楼,这消息够劲爆! 谢云山在软榻上换了个姿势,不屑的切了一声,毫不在意说道:“本将军就是这种放浪不羁之人,没有办法~” 不喜欢,那就让他回崇州呗。 云毅嘴角抽搐,您多少有点欠揍了… … 等姜安将这些礼物巡视完已经是一炷香后。 团子努力拆礼物,拆的一脸兴奋,可祈善渊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姜寂臣闲着也是闲着,突然想到要考问他功课… 一身新衣的祈小公子都要裂开了,万万没有想到他的除夕还有这个节目! 姜安探出个小脑瓜时,渊渊正在背礼记。 团子胖手捂嘴,看向渊渊小可怜时充满同情… 不行! 她攥紧了小拳头,怎么能让渊渊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被提问呢! 姜安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一个猛冲,“渊渊快跑!” 她拉过祈善渊的手,朝她爹吐吐舌头,“爹坏,今天是除夕,才不要看功课!” 说罢,她当着老父亲的面儿,拉着祈善渊的胳膊出了主屋。 姜寂臣:…… 软榻上的王爷扔了书卷,周身低气压。 闺女还不大呢,这胳膊肘就往外拐! 观砚朝院门看了看,小声说道:“王爷,小姐走远了…” 您还去不去街上了? 小心眼王爷:“本王没瞎。” 观砚:嘤,好委屈… 府门口,二驾马车静静停在那里。 团子猛然停下,胖脸尴尬,“哎呀,安安忘了爹要带咱们去街上呀!” 跑早了吧! 气喘吁吁的祈善渊依旧被姜安拉着,小少年笑着低头,语气很是苦恼,“那怎么办啊,安安…” 姜团子挺起小胸脯,大手一挥,“交给安安吧!” 她松开渊渊的手,扯着黏黏乎乎的嗓子喊,“爹呀~” “爹~” 姜寂臣淡淡瞅了她一眼,语气凉凉,“刚刚不是跑得挺快的?” “本王看你这习武颇有成效,新岁后倒是可以多练些时辰~” 姜安:! 爹呀,咱们不要在这么快乐的一天提这么晦气的事情啦~ 今年的街上比去年似乎热闹些,百姓们的新岁愿望也从吃饱穿暖变成儿子何时娶妻、家中何时再添人口… 小娃娃们吸溜着鼻涕,学着大人们的模样,许下明年依旧能日日吃饱的小愿望… 裕福楼里,还是熟悉的包间,只是少了谢云山那个聒噪的显眼包。 霍朗饮尽杯中酒,咂咂嘴,还颇有几分不习惯呢! “也不知谢云山何时回来…” 胡晏调侃,“怎么,想他了?” “在下没记错的话,素日里你二位可是见面就掐。” 霍朗嘟嘟囔囔,“谁让他姓谢…” “疫症一事过后,我可是真心实意敬佩谢小将军嗷!” 胡晏:“谢云山若是知道你这般夸他,恐怕那尾巴都要晃上天去了~” 包间中交谈声寥寥,窗外却是响起鼓声、唢呐声。 姜寂臣率先起身,胡晏等人紧跟其后。 他们走到栏杆处,向下眺望。 团子和渊渊、霍长明也凑过去,去看裕福楼前土地神游街的场面… 与去年一般无二,可这场景却是让人次次不能忘。 姜安的圆眼落在那些双手合十的百姓身上,落在他们今日的新衣上,落在他们面上宁静的笑容上… 神座上红布翻飞,露出神像一角,除却那层神秘外,它承载着的是百姓们对生活的希望。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面对这神像时,心中看法早已因为时间发生转变。 第150章 赏赐 “爹,新岁如意呀!” 主屋里, 姜安跪的痛快。 坐在床榻边,还穿着一身白绸里衣的姜寂臣墨发铺了满背,他俊朗的脸上神情无奈,用手揉揉额角。 “快起来,地上多凉。” 团子不为所动,用那双扑灵扑灵的大眼睛瞅着她爹。 姜寂臣:“你起来,爹就给你红封!” “好哒!” 团子拍拍衣裙,呲着口白糯糯的牙齿笑,“安安主要也不是要爹的红封…” 她哒哒靠近她爹,伸出胖手,手心朝上,“主要是安安见不得爹担心我呀~” “哈…” 王爷用手指戳戳小鬼头,眉眼柔和,“往日习武也没见你起这般早。” 观砚从桌案处拿过一个小箱捧在手上。 “小姐,这是王爷给您的红封。” 姜安两眼放光,去年还是红封封着的,今年怎么就改用箱子了? 她爹霸气! 见团子踮着脚,焦急都写在那张胖脸上,老父亲赶紧将箱子给她。 “看看,你可喜欢…” 打开箱子,不是想象中的金银和银票,而是厚厚一沓房契地契,还有店面铺子的契约合同。 她甚至看到了裕福楼的契约。 姜安:! 她捧着这一沓纸,胖躯完全不敢动,“爹呀,你该不会把王府都给安安了吧!” 姜寂臣轻笑,笑骂道:“你倒是想得挺美!” 本王还活着好好的呢! 他抱了团子坐上床榻,“霍夫人与本王说起,你想做生意赚钱…” “正巧本王手里有这些店面铺子,阿安想做什么便去做。” “亏了也没有关系。” 反正这也只是一部分,给他闺女练练手又如何~ 团子看向她爹,圆眼里满是对老父亲财力的肯定,“爹呀~” 她吧唧一口亲在姜寂臣的脸颊,稚嫩的声音掷地有声,“爹放心,安安出马,肯定不会亏本哒!” 与她爹吃过早膳后,她带着小箱子回到自己的院中。 “酿酿呀~” 团子迫切想要和身边人分享自己一跃变成小富娃的兴奋! “安安有钱啦,好多好多小钱钱~” 酿酿放下手中活计,英气的眉眼软和,“那小姐想不想更有钱些?” 姜安:“诶?” “霍将军等人来府上给王爷贺新岁,就在前院厅堂…” 姜安:! 她安顿好自己的宝贝箱子,捞过还在睡懒觉的狐狸崽崽,迈着短腿出了院子,路上还不忘叫祈善渊一同。 “霍姨姨呀~~” 软乎乎的小姑娘脸颊红扑扑,“霍姨姨,新的一年越来越漂亮呀~” “诶!” 霍夫人连忙将红封塞到姜安手中,甚至还从手腕上撸下来玉镯子也给了她。 心满意足的团子笑着弯了眼睛,径直路过一脸期待的霍朗,走到胡晏跟前。 “胡军师呀,新岁身体健康呀~” 胡晏拿出红封,笑容温和,“在下也祝小姐新岁平安。” 他的红封有两个,还有一个是梦不扔交代他转交给姜安的… 霍朗:我呢?我呢? 姜安:霍将军的钱都在姨姨那里,他没钱~ 被贴上没钱标签的霍将军委屈,黑熊一样壮的汉子硬生生憋出种幽怨的感觉。 吉祥话说了一圈说上头的姜安圆眼又瞄准她爹。 姜寂臣喝茶的动作一顿,嘴角抽搐,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只羊薅啊! 索性,她没开金口… 大年初一今天对于姜安来说,无疑是最快乐的! 她与祈善渊分了红封后,便坐在床榻上数了整整一个时辰,然后抱着小钱钱去了后院的摘星楼。 恐怕今夜连梦里都是笑着的~ 正月初八那天,谢云山一马轻骑从南城门入城。 他加紧马腹,疲倦的脸上绽放出光彩。 在城门口只听得谢小将军大喊一声,“小爷…” “终于回来啦!” 这声音吓得瞌睡的守城将领惊坐起,谁! 谁来攻城了? 入了崇州府城的谢云山直奔镇国王府,熟练的将缰绳、马匹扔给门房,他自己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府中。 “王爷!” “团子!” “小爷回来啦,有没有人出来迎接一下呀~” 观砚从书房的方向过来,向谢云山行礼,“谢小将军,王爷说再不收了声音去书房,他就要把收拾好的院子给锁了…” 谢云山:“诶,别呀~” 他睁着光彩流转的眸子,“团子今日上学堂没有?” 观砚:“没有,小姐与王爷都在书…”房。 谢云山一阵风似的路过观砚,眨眼间的功夫消失在游廊拐角处。 “王爷,你是不知道小爷为了从京都回来遭了多少罪!” 谢云山抢过姜寂臣面前的茶杯灌了一口。 “谢家家法都快让我尝了个遍了!” 都差点把他爹给气中风了,太后这才让他回崇州来的! 姜寂臣抬眸对上谢云山隐隐有几分骄傲的神情,淡淡一笑。 他的眸子扫过小将军有些僵硬的胳膊和后背,“有伤就去找府医,赖在本王这儿作甚。” 谢云山耸肩,“小爷就不信王爷不知我来找你干嘛!” “太后下了旨意,赏崇州疫症时所有有功之人,还特意提到团子,送来好些赏赐。” “太妃紧随其后,也送来不少物件和书信。” 他脊背挺直坐下,黝黑的眸子去看姜寂臣,“但这二位都没有提起王爷。” 那旨意中的受赏者也没有姜寂臣… 此举杀人诛心。 一个小姑娘越过位高权重的父亲受赏,朝廷百官如何看?崇州百姓如何看? 最重要的是姜寂臣自己如何看? “诶?” 突然被提到名字的姜安从晕眼的大字帖中抬头,白嫩的胖脸上还有墨迹。 她扔了笔,一脸真诚,“太后今年几岁了呀?” 谢云山一愣,“问这个干嘛?” “她一定是太老了,老眼昏花,我爹大人有大量,不和老太太计较,会原谅她的瞎眼。” 团子笑得一脸无害,如果那双圆眼再多些笑颜的话就更像了。 姜安磨牙,骨子里藏着的暴戾无意识泄出,“安安不要赏赐,那些东西留着给她治病吧。” 姜寂臣在姜安心中是一等一的重要,有人这样否认她爹的付出,她怎能心平气和! 谢小将军蹙眉,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团子身上的杀伐气。 “阿安…” “诶!” 谢云山再眨眨眼,俊脸困惑,明明就是只团子啊… 老父亲把团子抱在怀里,安抚的摸摸她的头,“阿安不必生气…” “你要记得如此不顾脸面的做派只能说明她恼羞成怒却又对本王无可奈何。” 换句话说,太后此举不过是狗见没骨头吃并且还丢了自己原本藏起来的骨头,无能狂怒罢了。 他姜寂臣何曾在意过那朝堂之上的百官是如何评价他。至于崇州百姓,他们只认护国王军旗帜,不知当今圣上是哪位。 团子眨眨无辜的圆眼,“安安知道啦!” “安安不生气。” 第151章 屋顶…漏了 新岁之后便是每年的使者入城。 今年崇州城中的巡查事宜被姜寂臣统统交给了谢云山。 得知消息的新小将军正在院中树下的躺椅上赏着雪景… “什么!” 谢云山整个人从躺椅上凌空而起,手指着自己不可置信的脸,吐槽王爷的无情, “本将军才回来三天!” “三天!” 激动之后他又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躺回去,当着观砚的面凄凄惨惨戚戚的喊着, “哎呀,我这背啊,我这腿啊…” “哎呀,疼啊…” 观砚面不改色的错开步子,露出藏在身后的某只团子,“王爷吩咐,大小姐协助谢将军。” “那敢情好啊!” 谢云山支楞起来上半身,“你去回了王爷,小爷肯定将这件事办好!” “是,属下告退。” 送走了观砚后,谢云山一脸八卦,他拎起不服气的团子,“诶,你又闯什么祸了?” 姜安撅着嘴巴,双手叉腰,“安安才没有!” 谢云山:我信你个鬼。 “真没有?” 团子迟疑,且支支吾吾,“主屋的屋顶…” “咳…漏了。” 谢云山:? ! “哈哈哈…团子你真是哈哈哈!” 他笑得直不起腰,伸出手似乎要说什么,却又无力垂下。 姜安梗着脖子,“安安就让姜四带我上去看个月亮…” “安安怎么知道它就塌了!” 肯定是主屋年久失修,才不是她的错! 她不胖,一点都不胖! 谢云山擦去眼角的泪水,眉眼张扬,“对,都是主屋的错…” “王爷真小气,要不团子你跟小爷回将军府得了~” 姜团子撅嘴,“不要,你府上没有我爹,安安不去。” “啧~” 不得不承认,谢云山醋的很。 他抬头望天,“唉,什么时候我也能突然冒出来个闺女嘞。” 感慨了一会儿,谢云山牵起团子,“走吧,干活去。” 姜安反手拍拍他,“你加油呀~” 谢云山:“嘿!王爷可说了你要协助我~” 团子震惊,伸出胖手,恨不得怼到谢小将军眼前,“安安才五岁,还是个孩纸!” 谢云山不听,反向洗脑道:“不,你不是一般的团子!” “诶?” 姜安胖脸迷茫,用小手拍上自己的小肚皮,“安安不一般?” “李星桑说安安确实不一般…” “他妹妹也五岁,只能吃一碗饭,可安安能吃三碗!” “安安还能举起来大石头~” 谢云山:…… 他嘴角抽搐,“好了,你住嘴吧。” “嗷,好叭~” 一大一小出府后,就直奔刺史闻守时的府邸。 从他那里得知今年的使者来访多少与前些年不同… 东离负责礼部的陵武侯暴病逝世,接手爵位的是他的嫡兄,今年作为使者来访。 殇国来的还是苏宥齐,不过他已经成了太子。 南昭来的也是南昭太子,听说还是他特意求了这次差事… 而漠北则还是漠北公主。 所以说今年的使者多是各国皇室、侯爵,城中巡查更要戒严,毕竟这些龙子龙孙可不能在南商的地界上出现任何意外! 守城将领:“每年的巡查都是由护国王军调兵入府城,百人一队,百夫长为首。” “整个崇州府城四个方位,每个方位四队巡查…” “一共调动黑甲二千余人。” 另外城门口处的守城兵也会增加人数,对于城门口的百姓排查也会更加细致… 还有以驿站为中心的城东都需要单独布置巡查等等事宜… 姜安双手捧脸,听得圆眼茫然。 别看人还在厅堂坐着,其实已经‘走’了好一会儿。 谢云山尽量绷着自己作为将军该有的威仪,时不时点头回应将领的话,能不能听懂估计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送走了守城将领,他瘫在椅子上,双眼放空。 刺史闻守时轻咳一声,连忙拿起茶杯挡住自己嘴角的弧度。 疫症一事,让他与这位京都来的将军也有了几分熟络,说话间便没有太生分。 “巡查一事下官每年都会参与,谢将军莫愁…” 谢云山摇头,“本将军不是愁苦,而是为几天后的自己感到心疼!” 届时使者入城,他可是也要加入到巡查中去的。 想想自己顶着寒风,听着酒馆里的吆喝欢闹声,多少有点可怜… “唉…” 安安也愁。 她小细眉毛耷拉着,语气愤愤,“不就是屋顶破了嘛,安安给修还不成嘛!” 而此时王府主院, 姜寂臣背靠太师椅,身上拢着玄色大氅。 他放下手中书卷,握紧冷到僵硬的手,抬眸看了眼正在抓紧修补的屋顶。 不气…亲闺女,不生气! “观砚…” “王爷,有何吩咐?” “阿安何时去学堂?” 观砚默默在心里给姜寂臣点了根蜡,“回王爷,上元之后。” 姜寂臣面无表情,“你可以出去了。” 后者躬身行礼,“是。” 学堂不上学,您把我赶出去吹冷风,它也不开啊! …… 忙活了半日的二人组直到夜色蔓延才回到王府。 团子从马车里爬出来,伸着胖手要酿酿抱。 她窝在亲亲侍女的怀里,嗅着酿酿身上沾染的淡淡熏香,“安安想吃鸡腿…” “大大的腿!” “孙管家已经吩咐厨房做了,奴婢带您回摘星院用膳。” “诶?为什么不去主院嘞?爹不吃嘛?” 酿酿抱着人,脚步平稳的往后院走,“小姐您忘了,主院的屋顶…漏了。” 心虚的团子晃晃脚丫,“嗷,还没修好呀~” 对此,没有看见现场的酿酿也表示不理解,一个小团子是怎么做到能把屋顶搞漏的… 难道小姐搬着那块石头去了房顶? 日子一天天平静的过,团子每天比她爹还要忙碌。 姜寂臣每次想要见见闺女都扑个空,偌大的王府里,倒是显着他有几分孤寂。 姜安今日要带着祈生去各个铺子瞅瞅,明日在厨房捣鼓些模样新奇的吃食,后日便要跟着谢云山做些巡查事宜… 她两条小短腿都要瘦了,就连夜里的梦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缠身。 索幸是她乐在其中,虽然忙碌些,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没有落下。 老父亲见闺女喜欢,也就没有过多插手,最多在姜团子思虑不周时跟在后面擦屁股。 使者入城那日是正月十三,谢云山一大早就去了摘星院。 “团子…” 他将被窝里睡得正香的姜安拎起来,晃悠几下,“团子,快醒醒!” 姜安一巴掌糊在他下巴上,闭着眼睛咂咂嘴,“怎么了?” “天塌了,先去找我爹…” 迷迷糊糊说完这话,她胖手摸索着自己的小被子。 亢奋的谢小将军又晃晃团子,“今日使者入城,你可是我的副将,快起床!” 终于被迫睁眼的姜安圆眼生无可恋。 崇州冬日的白天很短,这个时辰外面还灰蒙蒙的,连后厨的公鸡都没发动呢… 她蹬腿,“你见过五岁的副将嘛,安安不去!” “不去?” 非常有骨气的小团子扭头,“不去!” 一炷香后… 团子出现在府门前。 她将袖中的银票又往里塞塞,精神抖擞,“快走吧,一会儿刺史该等急了~” 深藏功与名的谢云山轻笑,“财迷。” 作为谢云山的副将,姜安也被安排了一匹战马。 她一身浅蓝骑装,银色护臂箍着胖手,头发束成马尾,看上去倒是一个飒爽可爱的小姑娘。 酿酿与她同乘,护着腿不够长的小姐。 城门外,浩浩荡荡的车队行驶而来,随行护卫队、侍卫侍女等拉成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其中还有成箱的奇珍异宝… 几面不同国家的旗帜在风中翻飞,姜安抬眸去看,小声和酿酿嘀咕着, “这些旗帜看着没有王军的霸气!” 一旁的谢云山眸中染笑,语气间皆是自豪与大国的底气,“附属小国,怎能与护国王军相比。” 刺史深吸一口气,“两位祖宗,咱们可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蛐蛐人啊!” 车队在距离以谢云山为首的迎接队伍几丈外停下。 侍女步步生莲走上前,打开马车的门。 一位陌生男子走下来,拢了拢宽袍,双手合于身前,不卑不亢的与谢云山行礼, “可是谢将军?” “将军之名,本侯早有耳闻,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这位便是东离新的陵武侯,按照地位来讲,他与为将从一品的谢云山不相上下,主动走下马车倒是多了几分示好之意。 谢云山挑眉。 他并未下马,双手抱拳回之一礼。 “本将军还要多谢侯爷夸赞!” 他姿态张扬,却不失无礼,将少年将军该有的骄傲披了满身,惹得那些侍女看了一眼又一眼。 南昭太子也走上前,穿着他最喜爱的月白长衫,外罩大氅,温润如玉的笑容让人心生好感。 “安安小姐,几月不见,可有想念本宫?” 他的话就好像是邻家的兄长,亲昵又不越矩。 马背上的姜安歪头傻笑,身后发尾随之一动。 漂亮美人,谁不喜欢呢~ “想了呀~” 惯会嘴甜讨人喜欢的团子给出了满分答案。 “我呢?” “那我呢?” 踮起脚来的太子胞弟满眼渴望。 团子呲牙,“哎呀,你也来啦~” 小胖墩扬起下巴,小手背在身后,“昂~” “本殿下可是特意求了皇兄的!” 殇国的队伍靠后,且苏宥齐的身子不太好,他与漠北公主最后走上前。 面色苍白的他示意侍女放开搀扶自己的动作,“安安小姐,谢小将军…” 苏宥齐勉强扯开笑容,忍下咳嗽,“本宫队伍中为小姐备了些新岁礼,随后差人送到王府。” 漠北与南商并无太大干系,且漠北公主也是漠北王捧在手心都怕碎了的娇娇。 她似乎天生就与被众人围绕的团子气场不合,只是礼数周全的问安而已。 新陵武侯仔细审视了姜安,敛下眸中思索。 眼看该寒暄的都寒暄完了,刺史闻守时也上场了。 他脸上堆着和善笑容,为几国队伍带路,请这些祖宗们回去该休息休息… 脸都要笑烂的闻守时看向驿站崭新的大门,不知怎么的心脏一颤。 他靠近了团子,语气商量道:“安安小姐,今年可不能再拆驿站了!” 不明所以的团子:“诶?驿站还要修缮嘛?” 闻守时:您猜呢~ 最后核对好巡查事宜的谢云山从驿站中走出来。 他伸展开僵硬的肌肉,长吁一口气,“本将军今日一定要…” 云毅:“公子,您夜里还要巡查,当值不能饮酒。” 被噎住的谢云山一脚踹在侍卫的屁股上,瞪眼道:“本将军不喝酒,听曲!听曲就可以吧!” 他不但自己听,他还要攒动团子! 这样他就可以将姑娘带去王府,欸嘿嘿~ 设想非常美好的谢小将军左右看了几眼,甚至原地转了一圈,发出灵魂疑问,“本将军那么大只团子呢?” 小姑娘跑哪去了?? 捂着屁股的云毅:“公子,安安小姐带着南昭那位小皇子玩去了。” 谢云山恼羞成怒又踹一脚,“你怎么才告诉本将军!” 云毅委屈,“公子这不才问嘛…” 他挠挠头,点了几名侍卫,“快点,团子去的哪个方向,去寻人,跟在她身边守着!” “是!” 天色暗下来,忙碌一日的王爷回到府上。 他站在只剩下正言一人的摘星院中,冷风瑟瑟。 对上王爷目光的小侍卫瑟瑟发抖,“王爷…小姐今日和谢小将军出去了…” 我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啊! 姜寂臣转身就往谢云山的院子去。 刚拿起筷子的谢小将军咽下嘴里的肉,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面无表情的姜寂臣。 他推了推盘子,“吃点?” 姜寂臣扫他一眼,“阿安呢?” “咳…她带南昭的皇子出去体验崇州风情了!” 啊对! 绝对不是贪玩! 观砚:“王爷,小姐回来了…” 姜寂臣转身离开,徒留下谢云山一个人风中凌乱。 反应过来的他扔了筷子,神情八卦,“快,云毅,跟本将军看热闹去!” 王府门口, 孙管家脚步匆匆赶在主子之前见到玩野了的团子。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 他赶紧将姜安衣服上的灰尘弄干净,还有她稍显凌乱的束发。 “主子回府就在找您,那脸臭的,您一会儿可要听话些…” 乖乖站着的小姑娘老实点头,“安安知道了呀,孙管家~” 孙管家:“小主子,主子要是罚你,你就往院子跑,明日早晨他自己就消气了…” 第152章 新年新气象 孙管家话音刚落,团子便探出个脑袋去看他身后站着的姜寂臣。 也不知王爷在这里站了多久… 他一把老骨头了,第一次在主子面前有几分尴尬。 “爹呀~” 姜安就好像没有看见姜寂臣的臭脸,张着小手奔向他。 小姑娘像是小兽,扑进她爹的怀抱中。 她昂着头,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这是安安给爹买的呀~” “店家说这块玉佩很好很好呀!” 团子圆眼弯着,盛着星星般璀璨。 姜寂臣的眉眼软和,戴着扳指的手摩挲玉佩。 他腰间常带着的白竹玉佩还给了皇兄,没想到阿安会如此细心,注意到这些… 这玉佩入手温润,雕刻精美,品质上乘,定是店中的镇店之宝… 只是玉佩上的穗子有些丑,歪歪扭扭的,像极了某只团子的手艺。 姜安扭扭小屁股,笑得傻气,“爹的玉佩不见啦,以后就带安安给买的!” 这样乖巧的闺女,姜寂臣哪里还会臭脸,早就将她入夜不归一事忘得干干净净。 他将玉佩挂在腰间,抱着团子回了主院。 “吃饭没?” 姜安:“没有呀,等着和爹一起呀~” 姜寂臣:“好。” 谢云山鼻孔朝天,哼了一声。 云毅摸摸鼻子,“公子,还看吗?” 谢云山没好气说道:“看什么看,回去吃饭!” 晦气! 呸! 走到一半的谢小将军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兮兮,脚下步子换了个方向。 云毅:“诶…公子,你去哪?” 谢云山( 理直气壮):“小爷去蹭饭,你先回院子吧。” 上元当日, 今天团子背着崭新的经书早早候在学堂门口。 他们一边诵读,一边向着松湖边的别苑而去。 又过了一年,小学子们容貌长开,已经有了小公子的俊俏模样。 街边驻足的姑娘家们用扇子遮脸,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着。 崇州民风开放,她们的目光惹得小学子们羞红了耳朵,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继续诵读。 尚且懵懵的姜安瞅瞅李星桑红红的耳朵,悄咪咪和霍长明说道,“他们很热嘛?” 霍长明茫然抬头,“不知道啊…” 游街之后便是别苑的文场比试。 姜安再次走进别苑轻车熟路的找到自己的位置。 她一屁股坐在软垫上,先抓起小锤子抱在怀里,朝二楼她爹坐着的方向看去。 二楼珠帘后的主位,姜寂臣大刀阔斧的坐在太师椅上,另一侧位置还赖着赶不走的谢云山。 谢云山丢了颗葡萄进嘴,看着团子的模样笑出声,“她还不知道今年文场改了规则吧…” 因为去年文场姜安的行为,几国向负责文场的监院提议出一条新规则,回答问题时不得用锤子乱敲! 姜寂臣表情不变,嘴角勾起弧度。 那这些人应该也不知道他闺女今年更喜欢武场… 场下听见新规则的团子撅嘴。 她扔下小锤,昂着圆乎乎的下巴,像只小猫咪,“不敲就不敲~” 今年的文场南商多了祈善渊,场上比之往年更加焦灼。 不能随便乱敲铃铛的团子直接搬了自己的软垫坐到渊渊身边。 每次监院和夫子说完题,她便速度极快的用锤子砸铃铛。 听见声响的众人震惊抬头,面对的就是一脸无辜、藏起小锤子的姜安。 紧接着祈善渊不紧不慢说出正确答案。 两人配合的相当完美,气得漠北公主摔了锤子! “给本公主这东西有什么用!” 她怒火上头,一拍桌案,豁然起身,“本公主不服!” “监院,姜安既不答题,又敲了铃铛,当将她逐出场去!” 台上的监院神色不变,眸子却冷下来,这漠北的公主莫不是疯魔了… 这里是南商,在南商的场子,将镇国王府的大小姐逐出场? 她没睡醒吧… 团子也扔了锤子,双手环抱,“安安又没敲自己的铃铛…” “文场上可有不能帮身子不好的同窗敲铃铛这一规则?” 某身子不好的祈同窗:“咳咳…” 监院向姜安行了一礼,“回小姐,没有。” 姜安开心的晃晃小身板,睁着真诚的圆眼,“监院说了没有呀~” 漠北公主突兀的站在场上,接受所有人的目光洗礼。 她的神情有些僵硬,似乎也在为自己的冲动懊悔。 她甚至能感受到二楼几道薄凉的目光扫视过… 监院望向漠北公主,“公主可还有疑问?” 漠北公主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没有。” “既没有,便请公主入座,比试继续。” 一炷香后,文场结束。 上半场有祈善渊,下半场算学还有姜安,南商再一次成了文场甲等! 小少年被同窗和其他学子们抬起来高高抛起,庆祝着这一刻属于他和他们的胜利。 陵武侯从珠帘后走出,第一时间向姜寂臣道喜,“南商有少年如此,本侯祝贺王爷…” 姜寂臣颔首,态度冷淡,“借陵武侯吉言。” 他如此,陵武侯自然也能瞧出这位镇国王爷并没有与自己深交的打算,便行了一礼退去。 他能继承这爵位,还要多谢这位王爷杀了那讨人厌的庶弟… 被断了左右手的东离长公主一时势弱,给了他足够的时间联络朝中亲帝党,重新继承陵武侯府,与之抗衡! 转身后,陵武侯眸中闪过暗芒。 就算搭不上这位位高权重的王爷,他也并不担心。 毕竟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东离长公主。 休息过后,以姜寂臣为首,众人去了别苑后院的花园。 那里,早早搭好了武场台子… 团子换上一身赤红劲装,胖手叉腰站在台子上。 上场的南昭学子见是软萌的小姑娘,望向自家太子时神情迟疑,“真的要打嘛?” 南昭太子安抚他,“你只当她是你对手便可。” 毕竟她可是姜安。 “是!” 斗志满满的小学子在上场后的几息之间就被一身牛劲的姜团子一拳怼出去好远。 小学子:! 看客:!! 老夫子抚须的手一抖,几根白花花的胡子出现在手掌心。 有了戒备心的小学子逐渐和姜安拉开距离。 兴奋的团子招呼着他过来,小学子摇摇头表示拒绝。 姜安歪头,山不来见我,我去见山总可以吧! 她哒哒跑过去,吓得场上的小学子吱哇乱叫跑远,那模样活像是后面有狼在追~ 姜安:你别跑呀! 小学子:我滴亲娘啊! 第153章 你要杀我吗? “哎呀…啊!” 南昭太子手中折扇掩面,嘴角的笑却是压也压不住。 摔下场的小学子一脸颓废的回到他这儿,“太子殿下,学生…呜…” 居然被一个五岁的小姑娘扔下来,怎么想都还是好丢人啊! 南昭太子轻咳一声,折扇轻拍学子肩头,“输给她不必觉得丢人。” 他声线飘忽,“毕竟本宫都被她抓走过。” 太子在奉阳城中被人劫走这件事在南昭早就传开了,只是不知这人居然是个小姑娘! 台上的姜安还在守擂,南昭这边的队伍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亭楼围栏处坐着的谢云山啧啧两声,“对上团子,这些小屁孩可有罪受了!” 姜安整日习武时最爱抱着她的大石头和霍长明一起扎马步。 这两只都犟的很,对方不放下,自己也绝对不会放下… 姜寂臣偶尔都会担心他软乎乎的闺女练得五大三粗! 王爷轻笑一声,望向台子上那道小身影时眉眼宠溺,声音低沉的夸赞,“本王的女儿自当是与本王一般…” 听多了的谢小将军都免疫了。 他翻了个白眼,心底碎碎念:也不知道你到底夸谁呢。 别苑中不止有各国使者,还有些看热闹的书生。 他们有些人提前几日便在崇州府城住下,等的便是今日上元的比试,将这里发生的事情记录在册转卖给京都和南地,赚上一笔! 他们这些人一手执卷一手执笔,站在后花园的廊下,时不时为场上的小姑娘呐喊助威。 拥挤的人群中,却有几个书生悄悄张望四周,不断向最后面退去,直到身影消失不见。 场上的姜安将最后一对手打倒在地,那人颤颤巍巍举手,“我…认输…” 这小姑娘打人,实在是太疼了! 武师赶紧将人搀扶起来,送下场。候着的医者连忙拎着药箱上前诊治… 姜安一人挑了其余几国的所有学子! 候场的霍长明兴奋到跳起来,“妹妹厉害!” 他呲着大牙傻笑,向周围那些正在哀嚎的小学子介绍那是他妹妹,全然不顾他们要刀人的眼神。 李星桑拍了他后脑勺一下,“憨货别笑了,该你上场了!” 霍长明:“啊?” 武师催促他,“快上场!” 所以,他要和他妹妹打? 不战而退不是他霍长明的作风,可是打妹妹更不行啊! 一时间小少爷脑袋瓜转的都要烧了。 反观团子倒是轻松的很。 她眉眼明媚,脸上梨涡出来透气,胖手招呼着霍长明,“上来呀~” 小少爷唯唯诺诺,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妹妹,要不…” 这要是不小心劲使大了,他娘回去不得扒了自己的皮啊! 姜安随意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拍拍小胸脯,“哥呀,要把安安当作对手呀!” 她嘟着嘴,“不然安安要生气啦~” 她姜安从来都不是躲在别人身后被保护的小花,当然她爹除外~ “好!” 霍长明重重点头,“那咱们就比比看,这些日子习武,成果如何!” 姜安笑着举起小粉拳,招呼着她哥接招,“好!” 场上的两人一时间力量相持,举起的拳头虽说不会放水,却也是收着力道的,尚且稚嫩的招数已有雏形,足以见得他俩在武学上的天赋和努力。 别苑中的小厮、丫鬟一直在后花园流窜,他们手上盛着瓜果、茶水等等脚步匆匆。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场上打的难舍难分的姜安和霍长明身上,对于这些小厮并不上心。 等到五六名小厮不断靠近东离席面上的陵武侯时,他身侧侍卫发现不对劲也已经为时晚矣。 “侯爷小心!” “有刺客!” 喊声一起,消失的几名书生翻手间笔变成细长短刃,凌空而起冲向台上。 姜寂臣霍然起身,谢云山脚踩围栏冲向被围劫的陵武侯那儿。 变故来得太快,打的别苑众人措手不及… 使者团中随行得官员们尚且镇定的,守在太子、公主身侧,还有人在这后花园中抱头鼠窜,没见过这些的学子们直接愣怔原地,混乱的很,就连士兵一时间都冲不进来。 耳边有凌冽的风吹来,姜安条件反射般推开霍长明。 也因着她这一动作,躲避短刃便迟了一瞬。 锋利的刀刃擦着团子的脸划过… 还不等她出拳反击,眼前利刃便倒飞出去。 姜安被老父亲护在怀里,她能清楚听见姜寂臣咚咚咚的心跳… “刺啦”一声,是衣袍被划开的声音。 一脸肃杀的姜寂臣单手扣着闺女的头压向自己,望向再次将刀刃挥向自己的刺客时眼神阴翳。 就在刀锋逼到他眼前时,姜九如同鬼影出现,手中长剑出鞘,横斩向他执刃的胳膊。 “啊!” 一声惨叫响起,像是这场混乱的暂停键… 姜寂臣站在场上,周身暴虐之气席卷。 他的袖子被划开,滴滴鲜血坠落。 他声音冷硬,如同索命阎王,“一个不留,就地斩杀!” 姜九:“是。” 血腥味越来越重,姜安耸动着小鼻子,胖爪抓上她爹的衣袍。 “爹呀~”她声音镇定,软乎乎的。 姜寂臣轻抚闺女的脑袋,将人带着远些。 他把人放下,细细打量着团子的神情,“阿安可有哪里疼?” 明明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护住小姑娘,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团子的手抓上她爹的胳膊,血腥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爹受伤了?大夫呢?都去哪里了?” 姜寂臣:“没事…” “姜寂臣!” 一刺客在姜九的杀招下连连倒退,他不管眼前同伴不断被长剑斩杀,阴狠的眼睛望向不远处的姜寂臣。 他狞笑着,剑指这位镇国王。 “你女儿知道你就是一嗜杀的疯魔之人吗!” “你的同胞皇兄死在你镇守的崇州,当今太妃恨你入骨,你连母族都屠杀!” “你就是一个只知道杀戮的疯子!” “有本事你当着你女儿的面杀了我!” “你杀我啊!” 姜寂臣的手心攥起,额角青筋暴起。 谢云山望向他,耳边是那不知死活的东西的叫嚣,可杀伐果决的王爷却没有第一时间动手。 他暗骂一声,扫过男人身侧的团子,提剑就要冲上去。 他知道,姜寂臣真的宠爱那个团子,真的不想她觉得她的父亲是刺客口中那样的人。 哪怕刺客是胡诌的,他都会忌惮。 姜寂臣没体会过父亲疼爱,可他知道,父亲该是孩子的靠山,该是一个宽阔的后背,该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姜九斩杀刺客的速度更快,招数也更加残暴。 抱着霍长明的姜四也将这小胖子扔下,长刀出鞘。 站在她爹身侧的团子伸出胖爪。 男人的拳被一只小小的手包裹。 姜安伸直右手,手腕上的袖箭露出… 她的父亲,她也可以保护。 他不该如此诋毁她的父亲。 “咻”的一声,姜九偏头躲过… 叫嚣的刺客大睁不可置信的眼睛向后倒去。 他以为自己会如主人计划那般死在姜寂臣的手中,可杀他的却是那孩子… 第154章 我没错,我爹也没错 刺客死了… 向后仰下的身子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声响。 偌大的后花园寂静下来,抱头躲避的众人眼含恐惧望向王爷身边那道小小身影。 谢云山举着剑,动作停滞在半空。 这人死了… 死在团子手上。 他眸子里闪过惊诧,偏过头去看袖箭的主人。 漂亮精致的团子站在一片混乱中,她的右手很稳,相隔几丈远也能瞄准,往日憨笑的胖脸肃着,眉宇间皆是冷意。 刹那间,谢云山甚至恍惚,面前站着的到底是姜寂臣还是姜安… “阿安…” 王爷蹲下身子,不在意身上宽袍沾上灰土,一手揽过闺女,一手遮住她带着原始凶性的圆眼。 他为她挡去那些不可置信和疏远的目光,挡去这些肮脏的场景。 慌乱的人群停下,黑甲兵也冲了进来。 甲胄碰撞的声响从众人耳中直达心脏深处,带着浓浓威慑。 黑甲将整个后花园围起来,手中长刀、长矛横于身前,满身肃杀之气。 剩下两名刺客逃跑不成,反倒被黑甲活捉。 他们似乎都是培养的死士,想要咬破藏在口腔中的毒药,却被反应迅速的黑甲卸掉下巴。 姜九剑尖抵地,步步靠近。 主子说了,不留活口! 就是在姜九挥刀之时,姜寂臣低沉温柔的声音响起, “阿安不怕,有爹在。” 他抬眸警告众人那一刻,姜九长剑,那两名刺客无声无息倒地。 身形高大的男人以最柔和的语气哄着怀中小姑娘,与刚才挥手间断人生死的上位者判若两人。 却也就是这样的姜寂臣,更让人畏惧。 都说人一旦有了牵挂之人,便从此有了弱点。 若那人本就是心狠手辣之人呢? 陵武侯捂着脖颈上不断渗血的伤口,受惊的心沉下来,眼中闪过嘲讽。 他倒是想知道,准备一箭双雕的长公主该如何承受姜寂臣的报复… 他真的很迫不及待看看,那个女人狼狈的样子。 姜安睁着圆眼,表情坚定又镇静,她昂起头去摸她爹的下巴,语气眷恋, “阿安不怕呀~” “他是刺客,他想杀安安…” 团子扒拉开她爹的大手,望向谢云山他们,语气更加坚定。 “我没错,我爹也没错。” 行刺之人,当杀。 姜安的世界很简单,你既提剑对我,我便向你反击,无畏且无惧。 谢云山动作洒脱的扔了手中剑,染血的脸庞笑容张扬,“对,我们团子说的对!” “小爷花了几日安排好的上元比试巡防,被他们给毁了,还敢出言不逊,杀就杀了!” 他本就狂妄,出口的话皆是对姜安的维护。 南昭太子等人也站出来附和,心思活络的人早就收敛起异样的眼神,出口的话恨不得将团子夸成那无往不胜的大将军模样。 松湖别苑这小小的后花园里,将王权体现的淋漓尽致… 姜安没听他们的奉承,或者说她压根不在意。 她笨拙的将姜寂臣的手放在自己脑袋瓜上,踮起脚来,想给她爹当人形拐杖。 “姜九呀~” 身兼重任的团子摆摆手招呼他,“快去找大夫呀!” 姜九看了眼主子滴血的手,闪身离开。 等到团子带着他爹,还有硬要跟上来的谢云山离开后花园时,黑甲拖着这些刺客的尸体也退了出去。 受伤的陵武侯也被搀扶着离开,身边护卫足足多了一倍。 监院、刺史等人有条不紊的命小厮清扫地面的血迹。 似乎刺客刺杀一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尚且有点懵的霍长明被武师不知从哪个角落拎出来,站在台上守擂。 看台上几位位高之人面色无甚变化,心底皆盘算起这些刺客到底由何而来… 这些刺客目标明确,直奔场上的镇国王府大小姐,似乎是想要她的命。 可是细看之下,无辜的陵武侯却是受伤最严重的,对上他的刺客不要命一般。 而且一般死士哪里还会像江湖中人那样放狠话叫嚣,多少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更像是想让姜安畏惧姜寂臣,让他父女二人心生嫌隙。 南昭太子拢过宽袖,不在意瞥了眼月白长衫上那抹血色,眼底墨浪翻涌。 这背后指使之人定是个善攻心的… …… “为什么安安不能进去!” 房间里,团子双手叉腰,瞪着谢云山。 她爹在里间,随行而来的府医正在诊治,方才观砚端着一盆血水出来… 谢小将军单手推着团子的脑门,“场面多难看,咱不看哈~” “再说了,你进去,王爷都不好意思喊疼了。” 谢云山双手抱起团子,将人安顿在软榻上,仗着姜寂臣此时不能出来打他,悄咪咪和她咬耳朵,道:“王爷也是要面子滴~” 这个样子啊… 姜安点点脑袋,可听话,“那安安不进去了。” 里间的姜寂臣:…… 他半赤着上身,手臂平放。 府医将匕首用烈酒浇过,又放在油灯下烤红,“王爷,伤口太深,麻沸散只能缓解些,您忍一下…” 姜寂臣额头上渗出薄汗,听着外间姜安叽叽喳喳的动静,眉眼放松,“无妨。” 又过了一会儿,后花园那边传来喝彩声,似乎是武场结束了。 刺史带着霍长明他们进了屋子,“王爷如何?” 谢云山换了个姿势躺平,摆摆手,“放心吧,王爷什么时候有过事…” 虽然得了魁首却依旧哭唧唧的霍长明走上前,“安安妹妹…” 不明所以的团子咽下嘴里崇州特有的冰冻葡萄,“咋,输了?” “没关系,输了也是输给自己人!” 毕竟她早就将其他几国的学子都扔下场了~ 霍长明:“赢了…” “诶?” 团子挠头,“赢了不应该开心嘛?” 李星桑叹了口气,一个不高兴,一个没头脑。 他拍拍同窗的肩,“长明觉得这魁首本该是安安的。” “嗷~” 姜安恍然大悟,笑嘻嘻下了软榻,眼睛亮晶晶,“魁首不该是南商嘛?” 她挺直小胸脯,相当骄傲,“反正南商赢啦~” 五岁的小姑娘就有如此心性,实在是让人喜爱! 刺史哈哈大笑,望向姜安时那眼神越发炙热,“安安小姐说得对,南商是魁首!” 里间穿衣袍的姜寂臣听着他们的对话,唇角勾起。 第155章 福将 “爹呀~” 姜寂臣从里间出来,团子两眼放光黏上他。 她掀开宽袍袖子,整个人都罩在里面,“让安安看看…” 团子胖手轻轻碰上被白色纱布裹着的伤口,小细眉毛拧起,“痛不痛呀…” “安安给吹吹。” 见她这憨样,姜寂臣眉眼柔和。 他将闺女从袖子里解救出来,轻声安抚,“不痛。” 他牵上团子软乎乎的小手,往外走去,“本王带阿安回王府可好?” 姜安点头,反握上她爹的大手,“回家咯~” 被团子这样笨拙的关心着,他心中一块角落酥酥麻麻,温暖倾泻而出。 姜寂臣揉揉闺女的头,从观砚手中接过大氅。 原来被亲人关心,是这般滋味… 谢云山从软榻下来,伸个懒腰。 他嘿嘿一笑,挑眉看向闻守时,“闻大人,那这别苑的事儿就交给你了哈~” 闻守时拱手行礼,“谢将军放心,下官自当尽心。” 走吧,都走吧~ 就留我自己打工… 这房间是团子在别苑后院随便找的,出来后沿着游廊便能走到花园。 三三两两的小厮、丫鬟正在打扫,他们战战兢兢,目光随着时不时巡查路过黑甲而动。 “主帅…” “见过主帅,小姐…” 姜寂臣颔首,“使团既已离开,这别苑就不必继续巡查。” “留一队人马守住门,别苑小厮、丫鬟查验身份后方可离开。” “观砚…” “属下在。” “你留下来吧。” “是!” “……” 就在她爹和黑甲交谈的期间,团子踮起脚望向右前方一草丛。 她眯起圆眼,那里似乎有什么金光闪闪的东西呀! 姜安悄咪咪挪动步子,一溜烟钻进草丛里,只留个屁股在外面。 草丛里,一块金色的腰牌静静躺在那儿,腰牌四周雕刻花纹,中间硕大的‘金离’就差晃瞎她眼睛了。 而此刻的团子拿起腰牌,迫不及待先塞进嘴里。 她表情凶狠的咬下去,眼睛咻的亮起来,金砸! 这么大的金砸! 谢云山:“你干嘛呢?” 谢小将军扒拉开这草丛,两只手叉在姜安腋下,将人拎起悬空。 团子护着金砸,睁着圆乎乎的眼睛装无辜,“安安什么也没干呀~” 谢云山瞅了瞅她护着的是一块腰牌,扫了一眼的他翻了个白眼。 “放心,本将军不和团子抢东西!” 姜安极其敷衍的点点脑袋瓜,“对呀对呀~” 然后两只脚丫卜楞着,要她爹抱。 她张着小手,那块腰牌早就被她塞进怀里。 “爹呀,快来救救安安呀~” 姜寂臣一个眼神扫过来,谢小将军赶紧将团子送到他面前。 他戳戳得意洋洋的团子,“打不过就叫爹,没出息!” 姜安骄傲的挺起小胸脯,“安安没出息,我爹有出息,略略略~” 谢云山闭了闭眼睛,转过身深吸一口气,“不气不气,气坏身体没人替!” 啊,还是好生气! “谢云山…” “啊?” 姜寂臣牵着闺女,嫌弃看了他一眼,“不走,就留在这给本王干活。” 谢云山:“走!” 必须走! 爬也得爬回去! 王府书房, 谢小将军随意找个位置坐下,“王爷,你说这刺客是谁派来的?” “你也不留个活口,还能审审…” “整个别苑除了王爷,就只有那位陵武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你说这刺客是谁派来的。” 谢云山:! 他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直接一个弹射站起身,看向门外, “你怎么来了!” 青衫跨过门槛,胡晏解下披风,先是站在火炭盆前取暖。 他一双狐狸眼熠熠生辉,嘴边挂着和煦笑意,出口的话绵里藏针。 “谢小将军在这王府住的舒服,连麾下将士都一并扔给在下管理。” “怎么,这王府,在下如今来不得?” 谢云山摸摸鼻尖,刚想为自己解释(狡辩)几句,就被胡晏看都不看一眼路过。 “在下今日本该在军中审查军备库账目,听闻王爷在松湖别苑受伤,便来瞧瞧。” 他狐狸眼扫了眼坐立难安的谢云山,闪过好笑。 “在下不过只有今年没陪王爷参加上元比试,王爷就负伤…” “看来在下还真是王爷的福将~” 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的谢云山俊脸茫然。 他悄咪咪用手指戳戳胡晏的肩膀,语气诚恳,“虽然没听出来,但总觉得你在骂我。” 胡晏故作惊诧,“哟,谢小将军这都知道?” 谢云山欲言又止,我真该死啊! 说什么话啊,我就该是个哑巴! 生无可恋的谢小将军果断转移话题,毕竟对上这只老狐狸,他就没赢过! “你刚才说陵武侯受伤一事…那这刺客是东离?” 东离…东离… 谢云山嘀嘀咕咕,猛然想起团子在别苑捡到的那块金腰牌,那上面刻着… “金离…” 他喃喃出声,却让姜寂臣周身气势陡然变化。 姜寂臣眉眼锐利盯上谢云山,双手攥成拳,“你如何得知‘金离’二字?” 他将姜安从金离别院接回,就连胡晏都不知这处地方。 谢小将军也从书房中诡异的气氛感知到这二字的不同寻常,赶紧从实招来,“别苑回来时,团子捡了块金腰牌,上面刻的。” 现在细想想,谁会将腰牌刻成纯金的,这不是等着被小偷光顾嘛! 这不就等着喜爱金子的姜安去捡! 谢云山蹙眉,“团子…” 胡晏坐下,将折扇随手放在小几上,“放心吧,这东西到了安安手上,只会被融成金条。” 谢云山顿了一瞬,也是… 三人在书房中商量事宜,一直到月明星稀才结束。 孙管家被派去叫团子出门赏灯。 谢云山走出书房门,他敛眉思索半天,“不对呀!” 胡晏不明所以,“哪不对?” 谢小将军一脸愤愤,“你是王爷福将,那我不成了背运那个!” 胡晏第一次没和姜寂臣参加上元比试, 可他是第一次和姜寂臣一同参加啊! 胡晏哈哈一笑,摇着头走向游廊。 谢云山:“王爷,你看他…” 姜寂臣扫他一眼,淡定转头,“你自己解决。” 解决? 怎么解决? 打不能打,骂… 骂不过啊! 第156章 我娶你 上元街头,吵吵闹闹,商贩的吆喝声,书生猜谜的激动叫喊,还有混在人群中眉来眼去的少男少女。 长长一条街,挤满了人间百态。 姜寂臣等人登上城楼,站在最高处向下望去。 他想伸手去抱闺女,却被团子灵活躲过。 姜安昂起头,小表情严肃,“爹受伤了不可以抱安安。” 她两只手抓上谢云山,大眼睛希翼,“抱!” 谢小将军笑开了花,趁机捏了把团子软软乎乎的脸蛋,蹲下身来。 “来吧!” 他蹲下身,让团子骑在肩头。 姜安还没有体验过这么高,张着小嘴高兴欢呼。 精致的团子咯咯笑着,圆眼映着街头的万家灯火,灿烂若星辰… 身侧的几位听着团子的叽叽喳喳,相视而笑。 霍朗一把扛起儿子,还不忘将祈善渊也拎起来,一个肩头坐一个。 壮硕的汉子爽朗大笑,“你们也有~” 紧紧抓着外袍的祈小公子嘴角笑容牵强… 他向远处望去,城楼之下每个人都笑的幸福。 “渊渊呀~” 他偏过头,安安的笑塞满了眼睛… 姜安两只手上抓着烟花,谢云山抓着她的脚丫,面上傲娇嫌弃着,其实嘴角的笑就差咧到耳朵了。 百年世家的矜贵公子,就这样任由她在自己头上作乱。 姜寂臣看了眼闺女的笑颜,低声和观砚吩咐什么。 片刻之后,镇国王府上的亲卫提着整整两大筐铜钱停在城楼下。 观砚的声音夹着内力穿过吵闹的人群。 他捧起铜钱撒在地面,“今日上元,镇国王府与民同庆!” 话罢,亲卫翻身上马,两马之间夹着一筐铜钱… 夹紧马腹,两匹马同时冲出去,那铜钱便这样洋洋洒洒掉落一地。 百姓们蜂拥而上,有人招呼着尚在远处的好友,纷纷去捡这福钱。 有人发现城楼之上站着的姜寂臣等人,向着这个方向抱拳行礼,“吾等祝愿王爷、小姐年年岁岁,平安无恙!” 身后看不到尽头的百姓纷纷躬身附和,“年年岁岁,平安无恙!” 其声响彻崇州这片天… 姜安安静的注视着这一幕… 家家灯火,万民祝愿。 她将这一幕刻在眼里,心中突然升腾起如果一直如此的话,她便不想长大了! 团子将下巴磕在谢云山头顶,软软乎乎唤着姜寂臣。 “爹呀~” 男人偏头,冷硬的眉宇柔和,“阿安,怎么了?” 她眯着眼睛,像是只打呼噜的猫崽,“安安可不可以不长大呀~” 明知是童言,姜寂臣还是宠溺迎合,“好,我们阿安不长大。” 他愿意照顾她,陪着她,直到自己很老…很老以后。 思及此,姜寂臣嘴角勾起笑,或许这便是父亲吧… 他总是希望女儿能在身边,像是开心果一样围在自己身侧。 姜安嘿嘿笑着,精致的小脸红扑扑的。 她指着夜空上升腾而起的祈愿灯,“那安安要去许愿!” “安安有好多,好多愿望!” 她待在谢云山肩头,扒拉着手指头数,“安安要金砸!” “不要长大。” “要爹和大家都在安安身边!” “不要上学堂!” 霍长明闻言也举起爪子,“我也不要上学堂!” 霍朗抓着儿子的手放下,悄咪咪嘀咕,“臭小子,你想挨骂,我可不想!” 警告完,他朝着夫人讨好一笑。 崇州的冬日河水结冰,百姓们便将心中所愿全部写在祈愿灯上,放飞到伸手够不到的天际,直达天意… 因此,放灯处聚了很多人。 团子踮起脚,扒着桌边,催促她爹,“爹呀,你记得都要写上去呀!” 姜寂臣被拽着袖子,无奈一笑,“好,都写,都写!” 祈愿灯上洋洋洒洒写满了姜团子的小愿望,姜寂臣停笔思索一番后,又在角落里补了一句, 望吾女岁岁喜乐。 “姜安!” “诶!” 冷不丁被叫大名的团子扬起下巴,迷茫的看向声处。 原是缠着南昭太子出门玩的胖墩六皇子,正边傻笑边奔着姜安扑过来。 团子瞪着圆眼,拒绝三连,“停!” 胖墩撅嘴,蹭了几步靠近她。 随后而至的南昭太子连忙向姜寂臣赔礼,“本宫这弟弟平日里骄纵坏了,还望王爷莫要见怪。” 话是这样说,可他却没有将人叫过来的意思。 能与姜安交好,对于他来说不是件坏事,这样的机会干嘛要放弃呢。 小皇子别别扭扭扣手,“本殿下明天就要走啦~” 盯着祈愿灯看的姜安点点头,“是呀。” 明日护送队伍还是谢云山亲自点兵的… 小胖墩手脚麻利从腰间摘下那块象征身份的玉佩,“等本殿下长大,就来娶你!” “你做我的皇子妃好不…唔…” 南昭太子表面维持笑容,堵上他弟大言不惭的嘴,“童言无忌…无忌。” 你在口出什么狂言啊,弟啊! 你哥我还没坐上龙椅呢,不是很想英年早逝啊! 接受几方薄凉目光的南昭太子差点绷不住面上温润笑容,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回去怎么收拾弟弟了。 被堵了嘴的小皇子还不死心,晃着手上的玉佩。 姜寂臣挑起眉头,牵上闺女的小手,语气莫测,“这位小皇子志向不错…” 只不过,一属国的皇子,他还看不上。 祈善渊嘴角的笑落下,盯上小胖墩手中的玉佩,抬起步子站在团子身后。 谢云山双手环抱,这小孩肯定没看见今日过午团子在武场上凭一己之力干翻几国学子的场面。 “咳咳…” 见气氛突然变得焦灼起来的胡晏轻咳两声清嗓,“南昭太子这是准备买些物件带回国?” “那我们便不打扰太子雅兴…” “告辞。” 跟上她爹步子的姜安眨巴着懵懵的圆眼,挠头,“安安为什么要嫁呀,不能他嫁嘛?” 他是皇子,可安安也是镇国王之女呀。 比起来,明明是安安更厉害啊! 胡晏用折扇敲敲她脑袋,哭笑不得,“你这小脑袋瓜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姜安骄傲挺胸,“圣人言!” 谢云山又补上一句,“你都多久没去学堂了,书册放在哪里还能找到?” 姜安:! 她鼓起脸颊,摇摇她爹的手告状,“爹呀,他坏!” 谢小将军哼了一声,“本将军这叫实话实说!” 团子气得跺脚,瞪着圆眼,“才不是!” “就是!” “就不是…” “……” 几道身影逐渐走远,花灯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离着很远还能听见这一大一小幼稚的吵闹声… 第157章 菡萏院清韵 上元之后,使者团浩浩荡荡离开,崇州府城又恢复了往日模样。 年后上学堂的姜安依旧每日在府门口哭唧唧,抱着柱子不撒手。 谢云山赖在镇国王府不走,甚至将他府上一些用得惯的物件陆续搬来,还往账房交了钱,美名其曰:伙食费! 五岁的姜安长得很快,现在已经有姜寂臣的腰腹高,每日依旧像是个小馋猫。 她研制出很多特别的菜品,由裕福楼卖出,收入两家分成。 霍夫人的生意够好,已经开始考虑将分店开的更多些… 姜寂臣交到闺女手上的铺子,经过她和祈生的折腾,几处没什么收益的小铺子也起死回生。 钱生钱,这些铺子店面经过几个月的时间身价翻了几番不止。 姜寂臣空闲时翻看几家店面账目,惊讶中又有几分骄傲,他的女儿当真是做什么都出彩的很! 六月,春耕之后。 姜安穿着一身宝蓝银纹劲装,正在练武场上耍枪。 那枪很长,是谢云山库房中最好的收藏,枪身十几斤重,枪头用了上好精铁打造。 尚且年幼的她还只会些简单招数。 只见她手上攥紧枪身,脚尖轻点间飞身而上,长枪脱手掷出,又被她一手拉着枪尾、一手顶着枪身转换攻击方向。 劈、刺、扫,几个动作,她按照谢云山教的,反复与这枪磨合… 枪尖破开空气,发出鸣声。 姜寂臣站定在一侧,背着手望向姜安的方向。 暂时充当老师的谢云山走近,“怎么样!” 他眸子兴奋,“我就说团子适合学枪吧,这才一个月!” 练好了这枪,到时候姜安骑在马上,手执一枪,横扫万军,想想就霸气! 男人瞥他一眼,戳破这人幻想的小泡泡,“阿安聪慧,学什么都快。” 和你这枪有啥关系… 谢云山笑容消失,偷偷白了他一眼,在心底嘀嘀咕咕,扫兴的家伙! “爹呀~” 余光瞟到姜寂臣的团子‘嘭’的将枪扔给正言。 十几斤重的武器在她手里就好似玩物般随意丢掷。 正言接住这枪,咧了咧嘴,真沉啊! 姜安抹了把汗水,接过老父亲递过来的水壶,吨吨吨喝个满足。 她不在意的用袖子擦去唇角水渍,小细眉毛飞扬,“今日吃什么呀~” “今日…” “主子…” 孙管家脚步匆匆过来,先是看了眼谢云山,“将军府来人寻谢将军回去,说是府中出事,得小将军回去坐镇。” 谢云山一愣,“来人可有说发生何事?” 他的将军府不算太大,就他自己一个人住,再就是后院养着的莺莺燕燕,小厮、丫鬟都是母亲安排,从京都谢家带出来的家生子,简单的很。 谢云山是真想不到会发生什么事情。 孙管家:“来人只说是后院的姑娘今早被丫鬟发现暴毙在屋中,不是病死。” 不是病死的言外之意便是被杀… 谢云山俊脸冷下来,这崇州府城里,是谁不想活了,敢闯他的宅邸,杀他的人! “本将军这就回去,王爷,不用等我用早膳了。” 姜团子眨眨眼睛,迈着步子就要跟上,却被她爹拎住后脖颈。 “本王与你一同。” 话罢,姜寂臣不等谢小将军反驳,便先一步向着前院走去。 这崇州府城里能够躲过将军府府兵,潜入府邸后院杀人者寥寥无几,况且谢云山就是一位从京都来的浪荡公子,又会与谁结仇? 此事怕是还有猫腻… 府门外,谢云山也见到了来人,是他府中管家手下的一个小管事。 谢云山:“死的是谁?” “回公子,是菡萏院西厢的清韵姑娘…” 谢云山顿住,他似乎有些想不起这美娇娘的样子了。 姜安瞅瞅他,毫不留情的揭穿这人的窘迫,“你该不会不记得人家长什么样子吧?” 她好奇的扯扯他袖子,“你府上住了多少姐姐啊?” 谢云山摸摸鼻尖,应该…大概… 小管事:“一共二十八位。” 好家伙,你在这儿凑星宿呢! 团子果断放开小爪子,哒哒跑向她爹,给出中肯的表扬,“爹呀,还是你好!” 谢云山:你还拉踩! 心虚的谢小将军赶紧接过缰绳,“快走吧!” 回到府上,看见那块熟悉又陌生的匾额,谢云山心中升腾起异样情绪。 比起冷冰冰的将军府,他更喜欢处处都有温馨的王府。 在王府的每一处,随处可见都是姜安留下的痕迹,她在用心装扮她的家。 可这将军府里只有永远都会恭敬于他的仆从,只有扒着他皮囊、身份的姑娘。 这般想着,谢云山突然觉得有些厌倦… 他摇摇头,可能是最近太闲了吧,看来过几日要和王爷一起去军营干活了。 姜安一靠近将军府就目光灼灼盯上他这金柱大门。 她小手糊在柱子上,两眼放光,“金砸!” 谢云山:! 他三步并作两步,张开双手挡在团子面前,“不可以!” 姜安撅嘴,“安安就是想…” 谢云山:“想想,也不可以!” “你喜欢什么,一会儿让管家开了库房随便拿,柱子不行!” 这柱子就是他的命根子。 铸金雕刻的师傅早就逝世,这可是世间最后一件! 姜寂臣一手牵过闺女,一脚踢向谢云山的小腿,“赶紧进去。” 从将军府管家口中得知,这清韵姑娘的石首还在菡萏院中并未挪动,因着天气炎热,下人们搬了不少冰进屋子。 院里住着的其他两位姑娘也都换了住处。 院中停好了棺椁,收殓了尸体就会去埋。 这姑娘不是府中的妾,不能在将军府中停灵,这是规矩。 谢云山摆摆手,“本将军不管那些规矩,我既将人带回府,她就是我谢云山的人,身后事本将军还操办的起!” 管家还想劝告公子,却顾及王爷在此,只能应下。 第158章 迷香 菡萏院被将军府中府兵把守,院中静悄悄的,从那扇红色院门向里看去,一口棺就那样停在正中间。 没有满目白幡,没有人披麻,只剩下一个胖胖的小丫鬟跪在门口抹眼泪。 谢云山跨进院中,剑眉拧起。 一个漂亮的姑娘,怎能连死去都这般悄无声息… “将军…” 小丫鬟眼角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她的头磕在石板上,“求王爷给姑娘主持公道…” “姑娘…她死的好惨!” 靠近西厢,淡淡血腥味钻进鼻腔。 谢云山一只手抓着小丫鬟的胳膊将人拎起来,“你与本将军细说,昨日都发生了什么?” “昨日…昨日姑娘嫌屋中太过闷热,一直都在后花园的池边纳凉。还在亭中也几位姑娘打了牌九…” 清韵直到用晚膳时才回到西厢,因着谢云山不在府中,晚上也无甚事情可做,她一直休息的很早。 “我见姑娘要睡下,便在外间守着。” “这一夜奴婢都没有听见任何声响,可晨起进到里间去唤姑娘时就发现…就发现她已经没了生息!” 谢云山:“你一直在外间?” 小丫鬟泪眼婆娑的点头,“姑娘疼奴婢,外面蚊虫太多,夜里又凉,便让奴婢宿在外间软榻上。” 谢小将军抿唇,说到底她也不过是比姜安大了几岁的年纪… “行了,你跟管家走,重新给你安排个轻快活计做。” 那小丫鬟不依,作势又要跪下,“将军,姑娘身边没有亲人,您让奴婢再陪陪她吧…” “奴婢求将军!” “好,好!” 谢云山叹了口气,总是跪来跪去,麻烦的紧。 “那你就外面待着,等本将军查看完,就给清韵安排身后事。” 姜寂臣拦住要跟上去的姜安,拍拍她脑壳,“在这儿等本王出来。” 团子撅嘴,“好叭~” 安安很懂事的,她知道姜寂臣是觉得西厢里的场面不好看,不想让她瞧见。 老父亲诧异挑眉,“今日怎得这般乖?” 姜安歪头,高束的墨发随之一动,表情灵动,“安安一直都很乖啊!” 谢云山和姜寂臣打开西厢的门,浓重的血腥味传出,这刺鼻味道之下似乎还压着另一道馨香。 走在前的谢云山并没有在意,毕竟姑娘的闺房香些再正常不过。 门重新闭合的一瞬,将这些味道隔绝,只剩下姜安和那小胖丫鬟大眼瞪小眼。 团子露出友好的梨涡,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块用油纸裹着的糖。 “给。” 小丫鬟怯生生的,并不敢接,“多谢小贵人…” 姜安剥开糖纸,塞进她嘴中。 她坐在廊下栏杆处,“我不是什么贵人呀,你叫我安安就好。” 小丫鬟没什么心眼,身在后院的她更不知姜安的身份,心中那份小心翼翼散去些。 加之她们二人又年岁相仿,面对小姑娘时,心情放松些,也暂时抛去悲伤。 “这院子里就只有你一个丫鬟嘛?” 小丫鬟脸颊鼓起一块,糖的甜味在口腔蔓延,使她放松心神,“不是的。” “菡萏院住了三位姑娘,主屋的姑娘有两个丫鬟,东厢的姑娘也有一个丫鬟。” “院中还有两名打杂的丫鬟,和修剪花枝的一小厮。” 因着这是后院,那小厮并不太出现,每次都要请示了管家和院中几位姑娘之后方可进来。 小丫鬟将院中明显被修剪过的桃树指给姜安看。 “昨日小元还来了院里,三位姑娘都在后花园打牌九,等回来时他也离开了。” 屋中, 西厢不大,推开门后的右手边隔着一道轻纱便是内室。 小丫鬟口中所说的软榻就在谢云山左手边的桌案旁,那榻上还有她晨起没来得及收拾的薄被随意散开。 姜寂臣随手从置物架上拿起竹笛握在手中,挑了轻纱向里间看去。 他眉心微皱,手上动作大些,掀了轻纱走进。 这场面属实是太过难看… 内室的梳妆台七零八落,几件珠钗、玉镯被扫落满地,随处可见都是喷溅的血珠。 床榻之上,一条由血迹汇聚而成的小河流蔓延,鲜血干涸后成了暗红色,几乎与石板融为一体。 谢小将军喉间发涩,震惊看着眼前这一幕。 难以想象,该是怎样的仇恨,还能造就这般可怖的厮杀。 他抬脚,是碎掉的玉镯… 低头看着这玉镯,谢云山倒是想起些关于清韵的事情。 清韵是酒馆里卖唱的姑娘,家中没有亲人,一个女子又无生存之能,只能抱着琵琶卖唱。 一次酒后,他恰好瞧见这姑娘被喝醉的汉子堵住。 浪荡洒脱的谢小将军怎么可能看着不管,他不仅将人赶走,还将清韵带回府上,让她住在后院。 他这将军府还不差一个姑娘的一口饭吃。 想起清韵那双总是盛着盈盈水光的眸子,谢云山抬头看向床榻上衣不蔽体、伏在榻边身中数刀的女子。 他将清韵身世讲与姜寂臣听,寂静的内室里谢云山声音沉沉。 清韵是崇州人,家中无亲,这些都是轻而易举就能查到的事情。 就是这样一个无牵无挂的姑娘,会得罪谁呢? 谢云山不顾自己身上雪青外袍,用染血的被子将清韵裹住,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因为时间太久,她的身体已经僵硬,细长的手指呈诡异的歪曲僵直伸出,青灰面孔上留下的是惊恐表情。 也正是谢云山这个举动,让姜寂臣看清,这女子身上十几刀,刀刀没有击中要害。 从刀口切面上看,这人心狠手辣… 所以他是故意的,故意让清韵失血过多而死。 谢云山用手盖上清韵充血、外凸的眼球,“那小丫鬟就睡在外间,这般大的动静她怎么可能听不见!” 姜寂臣垂下眼眸,去看他鞋旁边那处奇怪印记。 那是一道鞋印,这人的鞋底应该带着泥土,才会在石板地面留下这样的痕迹。 只是这鞋印的朝向,是从床下伸延而出… 姜寂臣狭长眸子闪过凌冽,“这屋子里有迷香。” “本王刚才进来时发现外间香炉中有香灰,这姑娘夜里入睡时应该有燃香的习惯。” 凶手将一定剂量的迷香混入熏香中,既能让丫鬟沉睡,又能让中刀的清韵从昏睡中疼醒,清醒的承受死亡。 谢云山一愣,目光从清韵脸上移开,看向王爷,“你的意思是有人趁着丫鬟昏睡,进来里间杀了清韵?” 姜寂臣用手指了指那处鞋印,“这人应该就藏在床下。” 第159章 姜#社交恐怖分子#安 谢小将军身上的鸡皮疙瘩泛起,后脑勺发麻。 他倒退着回到姜寂臣身边,眼睛死死盯着黑洞洞的床底。 他袍子蹭上不少血痕,姜寂臣嫌弃看了他一眼,“这人又不是蠢的,还能等着你现在抓他。” 谢云山搓搓胳膊,“我当然知道,就是…瘆得慌。” “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谢云山懵懵转头,摇头,“不知道啊。” 姜寂臣嗤笑一声,果断转身离开里间。 也不知道是谁给谢丞相出的招数。 他也不想想,他养的这儿子真的能看懂他老子的威胁吗? 谢云山虽然不理解,但还是乖乖跟上姜寂臣的步伐。 他一直低着头思索,就连从西厢中出来都一言不发。 姜安从栏杆上跳下来,她身边不知何时聚了不少丫鬟小厮,就连管家都在这儿围着。 小姑娘跑向她爹,拉住他的袍子,将自己掌握的重、重要线索迫不及待分享。 “爹呀,安安跟你说哈…” 谢云山:“我知道了!” “诶?” 姜安眨巴眨巴眼睛,瞅着他。 清韵入府两年,平素不常出府。 所以根本就没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将军府后院去杀一个了无牵挂的姑娘。 况且能掌握好时机,趁着院中无人时钻到床下等候入夜也绝非一日之功,这人必定是对将军府后院非常了解。 可这样的人只能是后院的下人。 他府中的仆从都是京都调来的家生子… 家生子,就代表着他一家老小的命都在谢家主子手上。 若不是京都授命他这样做,这人是断不会自寻死路的。 看明白了真相的谢云山更觉得悲凉… 他嘲讽一笑,甩动袖子,内力倾泻而出,在身后柱子上留下一道很深的痕迹。 他赤着眼睛,大喝一声,“荒唐!” 谢云山向来随性,很少发脾气。 下人们纷纷跪地,面色惊恐… “那是一条人命!” 一条鲜活的人命! 就为了警告他,就能这般轻松杀掉一个大好年华的姑娘! 有本事,来杀他啊! 谢云山周身像是燃了把愤怒的火,要将他的理智吞噬殆尽。 “去查!” “昨日有谁进过菡萏院,都给本将军抓来!” 管家:“是。” 见谢云山这般生气,小姑娘抓着她爹的手乖乖贴着,只露出双透彻的眸子。 姜安:“丫丫说,昨日修剪花枝的小元来过院子…” “白荷院的大青昨日没有和他一起下工。” “后厨的王婆婆说今早送食材时远远地瞧见小元从后院的小门出了府。” 是的,没错。 就在姜寂臣和谢云山进西厢查看的这段时间,嘴甜人好看的小姑娘已经将后院大半仆从拿下了~ 姜寂臣拍拍她的头,一脸冷冰冰的王爷悄咪咪给自家闺女竖了根大拇指。 正情绪上头的谢云山一梗,“去找小元,他若反抗,生死不论!” 之后他又着人为清韵安排丧事,他自己则是返回前院书房。 谢云山一路都气冲冲,连下人行礼都置若罔闻,径直走进书房。 “云毅,磨墨!” “是…” 姜寂臣也进了书房,看了眼奋笔疾书且字迹潦草的谢云山,自己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 他语气凉凉,“你姓谢,只要你在崇州府城与本王交好一日,你这将军府上就还会死人的。” “你如今写信质问,倒不如安抚你父亲,就说…” “你在本王府上刺探,如何?” 谢云山总不能将这将军府一散而空… “不如何!” 谢小将军梗着脖子,将笔重重搁下。 “我既是弃子,他又管我与谁交好、与谁结仇!” “我在崇州,是生还是死早就与京都谢家无关!” “我不管王爷与谢家积怨如何,我只知道在崇州你是护国军主帅,我是将军。” 他只知道,在崇州无人怨怼姜寂臣。 王爷也绝非京都人口中暴虐之人,不论私仇,姜寂臣该受他敬重。 谢小将军眼眶猩红,不只是怜清韵死的冤,还是叹自己早被抛弃。 “王爷于我重用,我与王爷交好,哪里有问题!” 他是家族弃子,可在崇州他是谢小将军… 是平殇、南昭两国之乱的先锋,是崇州疫病时与刺史等人救城的英雄。 是姜寂臣告诉他,他这一生不止能浪荡留恋烟花之地,还能受百姓爱戴… 谢云山:“我是谢家人,可谢家教我的是君子之道,而绝非贪纵一己之欲!” 姜寂臣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或许也正是谢云山这般的经历才能长出他这样洒脱、赤子心性的公子哥… 谢家,错失了一颗明珠。 姜安磨蹭着小步子靠近一身低气压的小将军,“不要生气呀…” 她虽然脑容量有限,不是听的很明白,但她知道向来洒脱的谢小将军好像被抛弃了… 崇尚以牙还牙的小姑娘暗戳戳给他出谋划策,“要不,你也派个人回去?” 不杀人也行,给那老头官袍偷走,然后再把车轱辘卸了,马给吃上泻药。 一大早上,直接来个套餐服务! 谢云山:损,还是你损啊! 他一抽鼻子,一脸认同看向姜安,“你说的对!” 姜寂臣:…… 他捂脸,认真问道:“那你要如何?” 谢云山略微思索,壮志豪言道:“本将军要遣散后院!” 没人可杀,他倒要看看他老子还能捅谁一刀。 姜寂臣挑眉,“你舍得?” 小将军表情张扬,“天涯何处无芳草,美人没了,以后等我老子嘎了再找就是。” 充当透明人的云毅脸皱巴成苦瓜,心里的小人把各路菩萨拜了个遍,这话可千万不能让老爷知道啊! 姜安赞同附和,“你说的对!” 老父亲叹了口气,“阿安!” 你快住嘴吧! 第160章 ‘我\’ 谢云山说做就做,命管家将府中所有姑娘带到前院正厅,一同送到正厅的还有整整两大箱金银珠宝。 姜安拉着她爹的袖子跟上谢云山,非要瞧瞧看,这二十八星宿…啊不是,这二十七位姑娘姑娘什么样子。 还未跨进正厅门槛便能听见姑娘们捏着娇娇柔柔的嗓音问管家发生何事,为何要将她们叫到此处,还有那些金银又是何用意? 管家默默后退一步,敛眉低头,“公子随后便至。” 有事问他,别找我,头疼! “将军回来了?” 说话的是位纤手攥着帕子,轻抚心口的美人儿,她身形娇小,一袭烟青长裙衬着她惹人怜爱。 “将军回来了?” 姑娘们摸摸软嫩的脸蛋,扶正发髻,准备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他们的‘金主’。 门外踌躇的谢云山摸摸鼻尖,深吸一口气后,宛若壮士赴死般踏出这一步。 他其后的姜安蹦蹦哒哒跟上。 足足几月未见,谢云山在这二十几位姑娘眼中就像是掉进狼窝的肉,诱人的很。 “将军~” 这声音… 姜安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悄咪咪从谢云山后探出个脑袋来。 入目,并没有想象中的花花绿绿。 这些姑娘面容姣好,一颦一笑皆有礼数… 柔弱的,清冷的,活泼的,天真烂漫的…总之各有各的特色。 “咳咳…” “将军,柔儿多日不曾见到将军,将军可还安好?” 青烟长裙那姑娘满目都是对郎君的眷恋,迈出两步却又停下,欲擒故纵的把戏勾的人心痒痒。 性格活泼些的姑娘暗地里撇嘴,手中的帕子都快撕烂了。 谢云山垂在身侧的手指摩挲… 俊俏的少年郎,哪个不想像话本中那样写一出郎才女貌、红颜知己的佳话。 谢云山:“本将军…” “咳。” 姜寂臣咳嗽一声,打断了谢云山与那柔儿含情脉脉的发挥。 他鼻尖耸动,在门边找了处空位坐下。 一屋子的胭脂味混杂着姑娘们身上的熏香,这味道着实让他不适应。 对上谢云山的目光,王爷神色淡淡,“看本王作甚,你忙你的去。” 他就是来陪闺女的… 本王? 柔儿看向姜寂臣,此人身材高大,周身气势凌然,眉宇之间皆是桀骜,似乎有种天下唯我独尊的杀伐气。 他右手似乎有伤,左手刮去茶沫的动作并不是很熟练。 能在崇州如此自称… 姜寂臣何等人也,在感受到那道探究视线时,狭长眸子轻抬。 只一眼,柔儿胆怯的错开目光,并且退回到姑娘们中去。 对方撤回了一个含情脉脉~ 谢云山收回空落落的双手,略微尴尬的咧嘴。 “柔儿见过镇国王爷,见过大小姐。” 有她出声,剩下的姑娘们就算没见过姜寂臣,也知道了他是谁,纷纷收敛起冒绿光的眼睛,乖乖行礼。 姜寂臣没应她们,也不知厅外那绿竹到底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还能比美人颜色还好看? 姜安眉眼弯弯,恨不得立刻投入美人的怀抱,“姐姐们好呀~” 她大大方方站出来,一记歪头杀,“姐姐们用过早膳了嘛?” “姐姐们好漂亮呀~” 小姑娘简单直白的夸赞瞬间俘获这些姑娘们的芳心,若不是有姜寂臣这尊煞神坐镇,估计姜安早就被包围了。 接收到姐姐们善意笑容的小姑娘一溜烟混进她们当中,甚至都没给谢云山将人抓回来的机会。 他抬手欲言又止,“那个…” 姑娘们被姜安逗得娇笑连连,早就将他抛之脑后。 谢小将军挠头,“这到底是谁的府邸?!” …… 好不容易等团子收获满满,就连脸蛋上都不知被谁留下个红唇印,谢云山心底那一丝丝不舍早就磨没了。 他站起身,两手扣在腰封上,终于轮到本将军啦! 他咳了两声清嗓,“本将军决定将后院遣散!” “这两箱子里都是给你们的遣散费,保你们后半生衣食无忧…” 面上带笑的姑娘们这下笑不出来了,要哭了。 俊朗的小将军,京都的世家公子,谁不喜欢啊! 她们待在这将军府后院里,有吃有喝有人伺候。 谢云山此人又不重色,平日里召见她们无非是耍耍剑、作作酸诗、说些甜到齁嗓子的情话,她们若是再粘人些,他还能爆点金币出来… 那柔儿立刻红了眼眶,咬紧嘴唇,一副委屈又忍着不说的模样惹人怜惜。 “可是有人威胁了将军?” 姜寂臣看竹子的身影一顿,眉峰上挑,这是阴阳他呢? 柔儿的话似乎打开了某种开关,这些姑娘们一眼又一眼看向姜寂臣的背影。 这场面像极了被逼无奈分离的有情人。 至于姜寂臣嘛,就是那个恶婆婆! 男人眼角抽搐,眼含杀气的瞥了眼看热闹的谢云山。 你最好赶紧给本王处理好! 谢云山脖子一凉,“没有!绝对没有!” 在姑娘们已经认定的情况下,谢云山这句‘没有’像极了再次被威胁。 姜安将怀中物件统统交给酿酿,误会她爹,这还了得! 小姑娘站在姜寂臣身前,睁着双圆眼,一脸认真,“我爹没有嗷~” 她扒拉着手指头,“谢将军说啦,姐姐们都是大好年华,怎能一生都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后宅院中。” “宅院外还有广阔的天地,有与天一色的松湖,有城郊金灿的麦田…” “南地有春烟杨柳,京都有许许多多像谢小将军这样的少年公子~” 姜安拍拍那两箱钱财,“只要姐姐们答应,这些就都是你们哒!” “买一处小院,招一两个丫鬟,自己做主人,不好嘛~” 她的话,为这二十几位姑娘们勾勒出不同人生的未来,也是她们从来不敢想的未来。 就连谢云山在某一时刻都被小姑娘的话说动。 谢云山是理想主义者,这幅美好画卷,让他认识到,这些姑娘们还有更好的去处… “你们尽管答应,若是两箱不够,本将军再加两箱!” 管家听着公子这豪爽的话,心都在滴血。 再加两箱,这将军府就真要被掏空了! “我答应!” 说话的是一清冷姑娘,她原本就身在江湖,如今再回去,也是心之所往! “我也答应…” “我答应…” “…” 这一刻,将军府正厅中,没有妾身,没有奴家,只有‘我’。 二十七位姑娘,无一人选择继续留在将军府中。 没有了将军府后院姑娘这个束缚,她们之间亲热的宛如亲姐妹,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讨论着往后的归处,言语中满是对以后生活的向往。 谁还管旁边一脸心痛的谢云山。 谢云山并未直接让她们离开将军府,而是给了足够长的时间安顿。 并且她们院中的首饰、物件等等都能带走… 反倒是他,将自己院中大部分东西都打包带走,直接长住镇国王府。 马车上,姜寂臣嫌弃看他一眼,将自家闺女挪着离自己更近。 “记得交伙食费。” 谢云山抱紧自己,可怜兮兮,“我没钱了…” 姜寂臣语气散漫,“那就先欠着。” 他单手撑在小窗窗沿,“本王的府里不养闲人…” 谢小将军举起手,表示他可以做工还债! “既然如此,明日与本王去军营。” 谢云山一噎,试探道:“就不能在府里扫扫地?” 扫地? 谢云山这身份还摆在这里,他府上有谁会真的让这公子哥扫地,还不够他捣乱的。 无情的姜寂臣冷漠拒绝,“不行。” 夹在他俩中间的小姑娘晃悠着腿,一边吃糖,一边看热闹。 直到她拆了第二块饴糖往嘴里塞时,姜寂臣抓住闺女手腕。 谢云山眼疾手快抢过她手上的糖扔进自己嘴里。 姜安:“安安的糖!” 她鼓起脸颊,瞪着一脸欠欠的谢小将军。 老父亲斜他一眼,连忙给小姑娘顺毛,“今日不能再吃饴糖了,当心牙疼。” 姜安舌头舔舔依旧健在的牙齿,委屈巴巴应声,“好叭~” 马车刚停在府门口, 就见府医翘着山羊须气昂昂等在那儿,旁边还站着幸灾乐祸的胡晏。 姜寂臣率先下马车,他转动手上的墨玉扳指,对上老者谴责的目光竟觉得有几分心虚。 他转过身想要伸手去抱闺女… 姜安还记得她爹胳膊上有伤,胖爪扒拉开姜寂臣,“安安自己来!” 说罢,小姑娘像是只小蝴蝶,嘿咻跳下来。 “诶?老狐狸,你怎么来了呀~” 她笑眯眯的,哒哒跑过去,围在胡晏身边。 胡晏身体不好,基本无事都会住在军营,来王府的次数并不多。小姑娘见到他,还是很开心的。 胡晏伸手揽过安安,望向好友,语气调侃,“我来看望孙伯,顺便得知咱们王爷今日没有换药就出门了。” “这不就在这儿等王爷回来,关心一下…” “是什么大事绊住了王爷的脚啊?” 阴阳,还是他会阴阳。 一句话,让姜寂臣和谢云山两个人都很尴尬。 谢小将军轻咳一声,缩缩脖子,“那个,我还要搬东西,就先走了哈~”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啊! 他甚至都没看姜寂臣一眼,脚下生风钻进王府。 独留下王爷一人站在风中凌乱,他顶着一老一大一小的眼神,抿唇不语,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本王下次…注意。” “哼!” 府医拎着药箱,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王爷对自己的胳膊也不上心,想必战场之上一臂也能退敌百里。” 一臂? 姜安皱巴起小细眉毛,赶紧抱上府医大腿。 小姑娘昂着头,“不行啊~” “爹一只手怎么抱安安呀!” “那就没有人给安安写大字贴啦!” “张伯呀~” “……” 府医被她逗得笑容满面,“好好好,老朽肯定给王爷医好!” 胡晏与府医走在前面,姜寂臣在后面牵着闺女。 他捏捏小姑娘软乎乎的脸颊,“今晚让厨房加菜!” 要不是他闺女,这老爷子估计未来几天都得对着自己阴阳怪气。 姜安惊喜的睁大圆眼,得寸进尺的举起爪子,“烤羊腿!!” 姜寂臣宠溺一笑,“好。” 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耶~” 吃过香喷喷的晚膳后,姜安摊在床上,肚皮圆滚滚的,她懒洋洋翻了个身,眼皮上下打架。 等到她睡到夜半,睡梦中梦到她爹右侧袖子空空荡荡,吓得惊醒。 她光着脚从床上下来,身上里衣七扭八歪的,开了门就要往外跑。 房梁上的姜四咻的出现,两只手夹着她拎起来,又放回屋中。 听到动静的酿酿也过来。 小姑娘懵懵的,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回到屋中,又伸出脚来… “小姐…” “怎么了?” 听见酿酿的询问,她委屈的瘪着嘴巴,“要找爹…” 最后, 同样身穿里衣的老父亲坐在床榻边,与半夜被抱到主院的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他摸摸闺女有些凉的额头,是汗水浸湿又晾干导致的凉意。 姜寂臣声音很轻,“阿安做噩梦了?” 小姑娘瘪嘴,脚趾头蜷缩,“嗯!” 她拎起老父亲的宽袖,“梦到爹没胳膊啦…” “哈…” 姜寂臣赶紧将她抱到怀里,轻拍后背安抚,“没事的,爹不会没胳膊,那是府医吓唬人的。” “真的?” “真的。” 小姑娘像只猫崽一样缩在她爹怀里,“好叭~” 嘴上相信了她爹的姜安,在接下来几天里时不时瞟一眼姜寂臣的胳膊。 她小脑袋瓜里一直萦绕着张伯那句‘一臂’。 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她爹院里催姜寂臣换药。 姜安因为习武起得很早,可府医这个时候还未起啊! 几日折腾下来,老爷子眼睛下的青色都快掉到下巴了。 某一天,他将一副药方交给孙管家,让他出去抓一副药回来。 孙管家皱紧了眉,语气担忧,“小主子生病了?” 府医转身的动作僵住,瞪着眼睛,“她没病!” “我有病!” 额… “那您…?” 府医:“老朽起太早,睡眠不好,心血不足!” 孙管家联想到最近小主子天还没咋亮就去敲府医门的举动,尴尬笑笑。 “我这就差人去抓药!” 抓大份的! 第161章 剿匪(1) 在姜寂臣伤没好的这段时间里,姜安成了他屁股后的小尾巴,去到哪里都要跟着。 学堂那边,小姑娘去找夫子告了假。 美其名曰,她爹受伤,又莫得夫人,自己一个人可怜兮兮,就只能她这个小棉袄照顾啦! 百善孝为先,老夫子感动之余大手一挥,准了! 李星桑捂脸。 夫子啊,堂堂镇国王爷,就算没有夫人,还有属下、仆从啊! 再说,一个五岁的小姑娘,顶多能给王爷当拐杖。 屁颠屁颠跑掉的小姑娘和表面依依不舍、实则羡慕嫉妒的同窗们挥挥胖爪, “再见呀~” …… 今日,姜寂臣要去军营处理公务。 他压着并不情愿的谢云山刚走到府门口,就听身后姜安跑过来,扯着嗓子黏糊糊的喊道, “等等安安呀~” 小姑娘连练武的束口劲装都没换下,眉眼间尽是娇憨。 她跑到姜寂臣战马旁,抱上马儿的腿,“安安也要去!” 那马也乖,马嘴呲着似乎在笑,低下头来顶住姜安脑袋,嘶叫两声,似是附和。 眼看小姑娘大有一副‘你不同意,我就躺地上’的样子,老父亲赶紧招呼着她过来。 “好,让你去,快过来…” “骏风几日没洗刷了,脏。” 战马骏风:“咈哧咈哧…” 听不懂,但觉得骂的很脏。 姜寂臣不理会它发疯,牵过闺女后转头,原地哪里还有谢云山的身影。 谢小将军:“王爷,走啊!” 他不知何时上了马背,拉好缰绳,神采奕奕。 姜寂臣嘴角抽搐,他和骏风一样,都疯了吧… 护国军主营中,一斥候飞奔回营,他手中小旗沾染血迹,一张黑瘦的脸也是血迹斑斑。 他哑着声音大喊,“快开营门!” 两侧士兵移开绊马桩,他一路向着军师胡晏的营帐而去。 “军师!” 马还没停下,斥候力竭摔倒在地。 胡晏从营帐中出来,眉毛拧起。 他清楚瞧见斥候身下晕开血迹。 “来人,叫军医来!” “是!” 胡晏拢起长袖,与闻讯而来的将领一同将人搀扶进营帐,“与你同队的黑甲呢?” 斥候:“我们在距离三国交界的十里庄中遇到一队匪贼烧杀。” 他们本是打算派两人回营禀报,剩余八人留下与匪贼抵抗,哪知还未靠近便中了埋伏。 一队斥候拼尽全力,也只送了他一人回来。 他染着血的手抓上胡晏,声音悲怆,“参将…参将被抓走了。” 驾马逃离时,他向身后看了一眼。 平日里最喜欢捉弄他的参将…将他捡回来养大的参将被贼人用马绳勒住脖子拖着前行。 他的眼珠充血,望向自己时,还无声作着口型,跑! “匪贼一共二三十人,向着…向着十里庄外的东北方向…” 胡晏摁住他因为挪动再次出血的伤口,“别说话了!” 他转头喝道:“军医呢!” 胡晏认识他,轻骑甲八营的老幺… 老狐狸眼眶湿热,这孩子绝对…绝对不可以死! 营帐帘子掀起,霍朗扛着军医进来,“快点,给他看!” 军医顾不得头晕眼花,赶紧打开药箱,用剪刀剪去老幺伤口周围的布料。 也是这个时候,他的伤口才真正出现在众人眼前。 老幺的腹部被长刀横斩,一截肠子露在外面,血随着他一呼一吸间涌出。 军医见此状况,手停了下来。 胡晏抓住他外袍,“为什么停下来,给我治!” “咳咳…咳咳…” 霍朗搀着他胳膊,欲言又止,“老狐狸…” 伤成这样,还怎么活啊… 胡晏佝偻着脊背,反手握在霍朗胳膊上支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管结果如何,总得试试。” 万一呢… 军医:“热水,酒,铁烙,还有火!” 他将麻沸散倒进老幺口中、伤口上。 早就没了反应的老幺连吞咽都做不到,军医差人按着他的穴位,用水将麻沸散顺进去。 军医将铁烙烤红,深吸一口气,嘴里嘀咕着,“拼一把吧!” 能不能活,真的只能看这孩子的运气了… 话罢,他将铁烙怼在伤处,兹拉声传来,老幺昏迷中依旧疼到痉挛。 伤口太大,几次下来这人早就像是水洗了一样。 虽然说伤口不再流血,可人依旧气息微弱。 将他抬去床榻上,军医缓了口气,“能不能醒过来,只能看他自己了…” 胡晏还没忘记还有一名参将被贼人带走。 他看向紧闭双眼的老幺,将一个皱巴巴的平安袋塞进这孩子手里。 “你得醒过来,得带着他们那份活着!” 留下这句话,胡晏转身离开营帐。 在众人没看见时,老幺握着平安袋的手指轻颤,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 向来温润的军师白衫染血,他肃着脸,眉宇间皆是冷意,“霍朗,去调骑兵甲一营,步兵甲一营,练武场上整军。” 霍朗先是应下,走出去两三步又回头,“不用禀告王爷?” 胡晏:“王爷今日来军中巡查,他会允的。” 霍朗点头,“成,那我和孟不忍领兵!” 老狐狸调的这两营可是护国军中最强的两营,不说以一敌百,五六个人还是近不了身的。 其实,剿匪根本用不上两营、四千人整。 可他们不该杀护国军中将士! 那孩子是参将带着同营兄弟缩衣节食养大的,从小豆芽养成能独当一面的少年,他们之间与亲人无异! “胡晏,发生何事?” 刚到军营的姜寂臣听见了他与霍朗的对话,却并未拦下前去调人的霍朗。 姜寂臣看了眼胡晏一身血迹,面色冷凝。 他一边将闺女揽到身边站,一边径直走向营帐。 胡晏见到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一瞬,也来不及为自己的私自调兵告罪,将事情复述给姜寂臣。 王爷掀起帘子看了躺在榻上生死不知的那孩子一眼,并未回头,朝观砚吩咐道:“给本王备甲胄。” 他要去亲自踏平了那贼窝! 胡晏:“王爷,你胳膊上的伤还没好…” 姜寂臣不在意,从前征战时带伤上战场家常便饭。 谢云山也出言劝阻,“我也去,王爷你就在营中等着吧。” “小爷连骨灰都给他们扬咯!” 团子身量矮,歪着身子也瞧见了闭着眼睛、胸膛起伏微小的老幺。 她记得他,平殇、南昭之乱归程时,被拉着与麦子比高矮的少年… 她圆眼透亮,稚嫩的声音坚定,“安安也去!” 她抬头,对上姜寂臣的眸子,“爹身上有伤,安安替爹去!” 姜寂臣还未出声拒绝,就听小姑娘说道:“他肯定很想把参将带回来…” “安安帮他带回来!” 帮他把他的亲人带回来。 第162章 剿匪(2) 其实十人一队的斥候遇到情况本该返回营中禀告后,再出兵剿匪的。 可如果他们返回营中再出兵,这段时间里那些贼匪早就将十里庄烧杀殆尽。 他们决定与其抵抗时,便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就算是一死,也要试试将百姓解救! 姜寂臣看着小姑娘干净的圆眼,突然想起她说自己想习武时那副坚定的小表情。 他的阿安,心中装着见过的每一个人… 姜寂臣:“好,你替爹去。”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去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他将闺女推到谢云山身边,“护好她。” 谢小将军牵起姜安的手,低下头,“放心,肯定护好了!” “走了嗷~” 目送着一身飒爽的小姑娘走远,姜寂臣低声轻唤,“姜九。” 鬼魅般出现的暗卫单膝跪在主子面前,静静等着指令。 “跟上阿安。” “是。” 胡晏轻叹,“安安身边有姜四,还有酿酿他们,哪里缺个姜九。” “你既担心,又为何放她去涉险?” 姜寂臣站在营帐前,嘴角勾起笑意,以父亲的口吻无奈又自豪的说道:“本王总不能阻着她…” “她总要长大,总会有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要做的,就是默默看着,护着… …… 练武场上,姜安随手从场地顺了杆长枪。 她掂了掂,太轻!太长! 不好用! 小姑娘被霍朗和谢云山夹在中间,看着台下四千将士。 他们目光灼灼,完全没有因为她还是个小姑娘而轻视,反倒因为能与大小姐同战更加兴奋。 霍朗与谢云山对视一眼,抽出长刀,“开拔!” 四千将士齐声应和,“是!” 姜安长枪柱地,小表情凶狠,在一众喝声中小奶音飙起来,“干他丫的!” 前排将士眼睛咻的亮起来,连声附和,直到整个队伍全都跑偏… 谢云山捂脸,恨不得挖个洞给自己藏起来。 果然,离着这小团子近了,都会变得奇奇怪怪。 从调营到开拔不超过一个时辰,他们已经出了军营大门。 整支队伍,最前面是霍朗、谢云山,随后是孟不忍,酿酿也在马上,与小姐同乘。 两千骑兵之后便是步兵,军队浩浩荡荡,全力向前冲去,所过之处黄沙四起… 十里庄, 此地距离三国交界仅十里,因此唤为十里庄,村上百姓不超过五十户。 姜安他们到这里时,十里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家家户户的院门大敞,屋中被翻得一团乱,院中翠绿的蔬菜爬架也倒了… 村中到处都有血迹和匍匐的尸体,在村头的位置谢云山他们找到了几名斥候的尸体。 他们被砍得面目全非,连谁是谁都认不出。 谢云山站在那儿,周身冷峻。 他并未让姜安靠近,着人用担架将斥候尸首收敛好,用白布蒙上停放在一处。 谢云山捡起落在地上护臂。 护臂沾着血迹,镌刻着护国王军的标志,这应该是斥候自己刻下的,手艺并不好,七扭八歪的… 他用袍子擦干净,轻轻搁置在白布上。 “留下一百人马,将村中摸查一遍,百姓尸首都处理好。” “是!” 他最后看了一眼匪贼留下的马蹄印,和拖拽痕迹,转身离开。 霍朗在马背上,前倾着身体,“怎么样?” 谢云山:“找到了马蹄印,和老幺说的一样,往东北方向去了。” 东北方向… 霍朗对这一片熟的很,他眉头夹紧,沉着脸思索。 “咱们得绕过十里庄,不能进村…” “霍朗?” “憨货!” 上马后的谢云山蹬了霍朗一脚,“你想什么呢!” 霍朗控制好马,摇头,“没事,快走吧。” 西北方向曾经是一处与东离交战的主战场,谢云山那时还在京都不知道,可他参与过那一战,对所有细节都清楚的很… 风刮过脸颊,极快的速度下反倒让霍朗的头脑更加清楚。 上元武场比试时突然出现的刺客,还有向着东北方向逃窜的匪贼… 涉及姜安,他不得不多考虑些。 霍朗拉紧缰绳,调转方向靠近孟不忍。 “孟不仁,一会儿如果有变故,你带着安安赶紧走,听见没?” 孟不忍蹙眉,偏头与他低声交谈,“两国交界,东离长公主权力再大也不可能派来太多人马…” “咱们有两个甲等营,不必太多担心。” 毕竟两国早已停战,东离长公主再如何也只敢如同老鼠一样躲在角落里做些小动作。 她要的是万人之上的权力,而不是万民唾骂、史书留名。 霍朗抬眸看向远方,“但愿吧。” 那个疯女人,谁又能猜透她的心思呢… 队伍行进大概一炷香时间,眼前出现一道天堑, 这天堑如同一座山被斧子砍成两半,两面山壁耸立,遮住骄阳。 谢云山夹紧马腹,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他前倾着身体去看地面上的痕迹。 匪贼似乎并没有穿过天堑… 霍朗向天堑两边的山壁处张望,“天堑之后三里外就是东离属地,这群匪贼应该不会跨过天堑。” 姜安胖手指着右侧山壁上,“那儿有人烟…” 而且从她的方向看过去,明显能看见一条人踩出来的小径。 只是这小径上的草根未断,显然他们驻扎这里的时间不会太长。 谢云山抬头,笑容张扬,看你们往哪跑! 他与霍朗商议后,将一半人马留在山下蹲守,一半人马摸上山。 骑兵下马,将战马交给留守山下的兄弟。 谢云山与孟不忍上山,霍朗则留在山下。 姜安自然是要跟着上山的,她将长枪扛在肩头,走在最前面。 临走时,霍朗面上坏笑,撞了撞谢小将军的肩膀,“给你个惊喜…” 谢云山:? 他翻了个白眼,有病。 霍朗笑笑不语,一会儿他就会知道有病的是谁~ 孟不忍打仗就是个疯子,拉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第163章 剿匪(3) 天堑一侧的山壁上山势平缓,炊烟之下是一片山寨建筑,寨门两侧都有架高的了望柱,腰间别着大刀的匪贼来回踱步巡查。 谢云山举起右手,做着手势示意身后人马藏好。 他剑眉锐利,扫过山寨匪贼的防守,与身侧的孟不忍交谈,“这布局,不像是一般匪贼。” 了望柱上贼匪看向这边,孟不忍压低身子,从草丛后露出双阴翳眸子,像极了藏在暗中随时扑向猎物的毒蛇。 “营寨有了望柱和箭塔,两侧有岗哨,布局之人应该参与过行军。” 但这些匪贼脚步散漫,就连握刀的姿势都有问题,应该只是就地集结的草匪。 他握上刀把,随时都能冲出去,“我带一队人做前锋破门,你带人绕到营寨后面,趁机冲进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谢云山眉头紧蹙,赶紧压下他肩膀,“临行时,老狐狸怎么说的!” “先找参将!” 支楞着耳朵一直听着的姜安拍拍谢云山。 她眼眸亮亮的,张开小嘴要说什么… 谢云山瞪她一眼,大掌糊了小姑娘脑袋一把,“不行!” 小姑娘瞪起眼睛,鼓着脸,“我还没说呢!” 谢小将军给她个后脑勺,“不行。” 姜安气急了,这人连说完话的机会都不给她。 小姑娘表示她哪里能受这委屈,当即咻的站起身,小靴子重重踩上谢云山的脚。 她力气不是一般大,后者的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黑,精彩极了。 酿酿赶紧拉着小姐重新蹲回草丛后面,心里默念:祖宗啊… 姜安小细眉毛扬起,凑到谢小将军旁边,“这下安安能说了嘛~” 谢云山瞅她一眼,默默挪动步子,离她远点。 姜安:“我可以和姜四先进去找人…” “安安长得小,姜四跑得快,不容易被发现。” 小姑娘知道姜四肯定就在自己身边,抬起小脑袋小声叫着他的名字。 “姜四呀~” 一身黑的暗卫不知从那棵树上飞身而下,惊了附近埋伏的将士,他们手中的刀差点出鞘。 谢云山眉头皱的更紧,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他捏捏小姑娘的脸,“约法三章!” “唔…” 姜安眨巴眨巴眼睛,“知道啦~” 她伸出两根手指,“不准擅自行动,要保护好自己。” 每次都是这些,安安都能背下来啦。 小姑娘越乖,谢云山这心里越没底,他张了张嘴,却又觉得无力。 他松开手,又在姜安泛红的脸颊处轻轻揉了几下。 谢小将军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无奈,这小破孩现在保证的再好,一会儿还是会乱来。 反正有姜四在,这暗卫的本事他还是见识过的,小姑娘不会有事,索性就由着她了。 他把信号烟塞到姜安手中,语气认真说道:“找到人就发信号…” “防身可以,不到紧急关头不准动杀念!” 谢云山仍旧记得松湖北苑花园中用袖箭杀人的姜安,表情冰冷,哪里还像是个软乎乎的小姑娘。 他知道身为镇国王之女的团子注定不会平凡,所以他会亲自教她用枪。 可总归她还是五岁的娃娃。 不管未来如何,姜安的小时候该是快乐无忧的。 小姑娘将信号烟揣进怀中,面对谢云山的忧虑灿然一笑,“安安记住啦~” 他虽然唠叨了些,可姜安知道,谢小将军是在关心自己。 孟不忍始终都是不赞同的,可他又不忍心说出拒绝小姐的话。 就只能走到姜四身边,“保护好小姐。” 姜四与他从前认识,还算熟络。 他看了孟不忍一眼,然后抱起姜安消失在林中。 孟不忍懂姜四那一眼的意思,姜安是他活到现在的理由,便是他死,最后一刻也是要护着主子的。 姜四离开后,谢云山带着一部分人在半山腰绕到营寨后面埋伏好,等待着姜安的信号。 营寨的防守虽是出自行军之人的手,却因着哨岗上的匪贼散漫,留下了空子给姜四钻。 在营寨右侧马圈后并无哨岗! 姜四带着姜安从这处翻墙入营,一路畅通无阻的靠近附近房屋。 小姑娘从暗卫怀中下来,蹑手蹑脚靠近这屋子的窗户。 她悄咪咪掀开个缝往里看去,屋中是大通铺,应该是匪贼的住所… 她没啥兴趣的阖上窗子,哒哒往前走去。 姜四就跟在主子身后,她要扒窗,他就给放哨。 若是有人靠近,姜四便抱起主子躲进屋子里。 几次下来,小姑娘对这个流程已经非常熟悉,听见有脚步声,她就立马转身像是只八爪鱼一样扒在姜四身上。 就这样姜安带着姜四一路从营寨最右边找着,直到发现了厨房… 厨房中最后一人走出去后,小姑娘从拐角处探出个脑袋。 她圆眼弯起,嘴角的笑透着股不怀好意的味道。 只见她招呼着姜四进了厨房… 姜安先是走到水缸前,低头去看这一缸匪贼用来做饭的水,然后… 抽出袖箭中的一枚箭头泛着绿光的短箭在水中涮了涮~ 原本致命的毒药经过一缸水的稀释没了原本的毒性,却也够那些匪贼难受一阵了。 安静的厨房里,精致的小姑娘对着枚短箭笑得猥琐。 她甚至都没忘记将‘证据’带走,还顺走了个大包子~ 姜安站在厨房门前,咬下一口大包子,指了指营寨中最大的那处房子,“姜四呀,我们去那里瞧瞧吧!” 姜四沉默点头,抱起主子一阵风似的掠向那个方向。 就在他们走后,去而复返的厨子嘀嘀咕咕,“吃什么鸡啊…” “新首领怎么这么麻烦!” 身侧另一人出声打断他,“小点声吧,没看见那人死的多惨嘛!” “……” 姜安指向的那处房屋处于营寨的最中间,正对着寨门位置的是议事厅。 这处来回走动的人很多,小姑娘指挥着姜四停在后窗位置。 她瞧见右侧那处排房的守卫多些,还有匪贼拖着人关进去。 这儿似乎是他们关押掳来的人的处所。 “姜四,你去瞧瞧~” 她蹲在大缸旁边,小小一只藏起来。 姜四没动,平静的眸子满是抗拒,他不能将主子放在这里。 小姑娘撅着嘴,拍拍自己,“安安很乖哒,不会乱走,就在这里等你呀。” “要是看见那参将,就把他带出来…” 姜四:“您在这里等我。” 姜安点头,“嗯嗯!” 看着暗卫脚踩横栏咻的飞身向那处排房,小姑娘蹲着艳羡的张大嘴巴。 她咬了一口包子,耳朵动了动。 隔着一层木板,姜安听见有人走进背后倚靠的屋中。 第164章 剿匪(4) “天堑上可埋伏好了?” “回首领,人都已经安排下去了,就是…” 一仆从送进屋中茶水,放在首领旁的小几上。 细长的一只大手拿起杯子送到嘴边,他嗅了嗅这茶的味道,山上采摘的茶尖儿,连名字都叫不出来,还是陈年的… 首领将茶放回原处,指尖沿着杯壁打转,“就是什么,说!” 站着回话的人连汗都不敢擦,战战兢兢说道:“首领,手下兄弟都知道这天堑中间曾是战场,那下面死的士兵不计其数,大家伙真的发怵啊!” “嗤…” 首领收回那双养尊处优的手,随意整理着袍子,语气嘲讽,“活人都不怕,反倒怕起死人来了。” 趴在外面听着的姜安眨眨圆眼,战场? “本公子说了,这天堑多有商人赶路,怎么…你们有钱不赚?” 他倚靠着太师椅椅背,声线扬起,“不过就是处战场,当年你们那位镇国王爷率军穿行,挑了东离大营。他都不惧此处死过数以万计的人,你们怕什么。” 小姑娘站起来,抠抠脑壳,圆眼迷茫,咋还有她爹嘞? 回话的匪贼小头目尴尬笑笑,双手搓着,“咱们这等草根,哪敢和王爷相提并论…” 他们这位新首领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养大的,就是不知道为啥想不开上了他们这山。 如今听他这话的意思,恐怕还不是南商人。 可这些,小头目都不在意,什么国仇家恨,哪里有填饱肚子、金银绕身重要啊! 不过,八卦嘛,是人克制不住的天性~ 小头目:“您对这打仗还有所闻?” 首领好看的眉眼划过精光,就等你这句话呢! 他单手撑着脸,像极了臭屁的小孩,“本公子什么都知道…” “知道当年东离长公主当年与南商一位皇子有情。” “那皇子行四,是如今南商太妃亲子,谥号雍王。” 小头目一副吃到大瓜的模样,又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那不就是镇国王爷的胞兄?!” 外面的姜安也吃到了大瓜。 她扒拉着这几根手指头,小细眉毛打成结,一个人嘀嘀咕咕,“伯伯和那个爹不喜欢的漂亮姐姐是一对儿?” 片刻后,姜安恍然大悟般点点脑袋瓜,怪不得她爹要让漂亮姐姐和伯伯埋一块儿去! 屋中的首领耳朵动了动,听着一墙之隔的碎碎念声,嘴角勾起笑。 小屁孩,这下你总能听明白了吧… 上次松湖别苑的金腰牌就是他故意留下来的,本以为‘金离’二字能让她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给它熔了! 熔了! 这个败家孩子! 就在首领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见墙后的脚步挪动,那小屁孩跑了! 他咻的站起身,吓得还意犹未尽的小头目倒退着坐到地上。 小头目憋住声音,揉了揉碎成八瓣的屁股,完全就是敢怒不敢言! “首…首领?” 首领表情难看,大步离开去找那小屁孩。 他心里骂骂咧咧,老老实实待着听完不行嘛,做个任务咋就这么难呢! 原是姜安看见她的暗卫扛着一人出了那排房,她就赶紧跑过去了。 小姑娘眼神希翼,“怎么样,他还好嘛?” 姜四垂下眸子,声音很轻,“死了,失血过多。” 姜安愣怔住,目光所及处是那参将垂着的手,那双手布满老茧,上面有被捆绑的痕迹,伤口血肉模糊,应该是剧烈挣扎过。 她白嫩的小手轻轻抓向参将的手,是冰冷的… “那也要带回去!” 姜安的声音坚定。 她那双圆眼染上怒意,不经意间看到排房里面的样子。 这处排房很长,不只是关押人用,还会用来囤放兵器和暂存的粮草。 她掏掏腰间的小布袋,从里面找出火折子,脚步重重走进排房里面。 “让你们坏!” “让你们欺负百姓!” “都给你们烧咯!” “骨灰也扬咯!” 她一边将粮草引燃,一边表情凶狠的嘀嘀咕咕… 等到火势将小姑娘的脸映亮,她跨过躺在地面上的匪贼,全然没有要管他们的意思,径直走向门口,还不忘关上门。 受着庇佑,手上却沾着护国军将士的血,他们不配活着。 姜四跟在主子身后,“还放信号烟吗?” 他往后看了一眼,这烟可比信号烟显眼多了… 小姑娘掂了掂顺的长枪,扔了啃了几口的包子,呲着一口小白牙看向面前站着的戴着面具的首领。 “不用啦~” “姜四,把人放下,我看着,你上!” 姜四听令放下参将尸首,一双冰冷的眸子盯住那年轻的首领。 首领看着这小屁孩身后烧起来的大火,差点没厥过去。 他的声音清亮,“小屁孩,玩火小心晚上尿床!” 姜安长枪柱地,眉间尽是冷意,“杀人,小心晚上他们去找你!” “嗤,本公子不怕。” “不过你…” 小姑娘打断他的话,“姜四,弄死他!” 姜四:“是。” 他长刀出鞘,刀锋劈开空气直奔首领门面而去。 首领侧身躲开,那刀刺进他身后小头目的脑中,直插入地! 他接下姜四一拳,力量的悬殊让这首领倒退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不是这暗卫的对手… 首领偏过头,面具下的唇角勾着笑,“小屁孩,我想说的是,那排房里有炸药。” “还有,后会有期啊~” 他挥挥手,飞身上了屋顶要逃。 首领凌空而起,却被后方而来的一支箭贯穿肩颈,如同落燕般坠落。 谢云山先是看了眼手脚都全乎着的小姑娘,长剑出鞘,喝声道:“都从这儿往左边撤!” “所有匪贼,一个不留!” 他安排人带走参将的尸体,瞪了眼被姜四抱在怀里的小姑娘。 “快走!” 姜安心虚的左看看右看看,胖手扣脸,“安安也不知道有火药呀…” 孟不忍与谢云山汇合,他砍倒一名匪贼,擦去脸颊上喷溅的血迹, “火放就放了,反正也是要毁了这里…” 连山头都给他平了,岂不是更好! 谢云山两只手拉住疯狗一样的孟不忍,连后槽牙都在用力, “行行行,你们厉害行了吧!” “你别追了,要炸了,哥!” “你是我亲哥!” 谢小将军脸都憋红了,心底疯狂大喊,这就是霍朗说的惊喜是吧! 第165章 剿完了 霍朗双手按在腰封,身上甲胄作响。 他原地踱步,时不时看向山上的位置。 就在他再次转身时,突然传来一声震天炸响。 将军身躯一抖,双眼惊诧… 身侧马儿焦灼不安的动着蹄子,若不是有黑甲拉着,早就原路返回了。 霍朗掏掏嗡鸣作响的耳朵,抬起头,“他们…把山炸了??” 只见山尖上浓黑的烟升起,很快就笼罩了半边湛蓝的天。 一小将靠近霍将军,神色迟疑,“将军,咱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霍朗保持远眺的姿势摇头,“不用…” 反正遭罪的就只能是那些匪贼~ “呸…” 废墟中,一根柱子侧立着支撑开一片小天地。 在那之下,一个人形物体动了动,挣扎着起身。 这人脸上的面具早就不翼而飞,灰黑的脸上只剩下双星眸闪亮。 首领手捂着伤口,吐掉口中的泥土,“这小屁孩…” 他骂骂咧咧站起身,一瘸一拐向着小路走去。 什么狗屁任务,还是老子命重要! 山下, 林中传来异响,树枝晃动,似乎四面八方都有人下来。 霍朗一双虎目警惕,手压在刀把上,另一只手示意身后埋伏的将士做好准备。 只见草丛之中窜出来一身黑的家伙,像是刚在炭中滚了一圈出来似的。 他的怀中还夹着个晃悠两手两脚的娃娃… 霍朗长刀半出鞘,眯着眼睛,非常不确定的喊了一声,“谢云山?” “啊?” 这团黑乎乎的东西抬眼,被夹着的小姑娘也同步抬头。 姜安张开白嫩嫩的掌心,“霍将军呀~” 霍朗:! 他目光扫了一圈,凡是上山的将士全都一个德行,就连疯狗孟不忍都是一身黑。 霍将军拼命压下上翘的嘴角,轻咳两声掩饰,“挺…挺好。” 他转过身去,一边笑一边招呼着麾下将士,“收了,收了。” 谢云山深吸一口气,夹好小姑娘,黑着脸上马。(虽然脸本来就是黑哒~) 军营, 谢云山也没收拾,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掉渣进了姜寂臣的主帐。 “噗…咳咳…” 胡晏听见动静转头,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 姜寂臣也从公文中抬起头,愣怔一瞬。 他握着笔的手停住,目光从谢云山那张脸移到阿安黑乎乎的脸上。 “阿安?” 老父亲不可置信! 小姑娘四肢耷拉着晃悠,抬着鸡窝一样的脑袋瓜和她爹打招呼。 “爹呀~安安回来啦~” 胡晏低头,肩膀颤抖,这牙真白… 谢云山哼了一声,上前两步的动作又掉落一片渣渣。 他将小姑娘塞进王爷怀里,一出声都是熏烟的味道,“给你,给你!” 这语气多少是有点嫌弃的… 还不等姜寂臣询问此次出兵剿匪的结果如何,谢小将军就一股风似的刮出主帐。 老父亲低下头,和他闺女大眼瞪小眼。 胡晏放下茶杯,眼神飘到姜安身上,“说说吧,你干嘛了?” 姜安在她爹怀里一屁股坐下,成功在她爹身上留下个黑手印。 “参将死了…” “安安就放了把火。” 她语气有点虚,“安安不知道匪贼窝里还有火药呀。” 小姑娘两只手比划着,生动形象,“然后就‘砰’的一声…啊不…两声!” “不对,三声,嗯!三声!” 主帐中的欢乐滞了一瞬,胡晏眸中光亮熄灭。 死了… 这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姜安看看老狐狸,又看看她爹,“安安把人带回来了…” “还有战死十里庄的几位将士,谢小将军也着人带回来了。” 护国军的兵,不能流落在外。 葬在一处,他们这些活着的人也会去看望,总不至于孤寂… 姜寂臣抱着闺女,“阿安做的很好。” 姜安眨眨眼睛,并未说话。 人生总是会有不如意,她想日日瞧见城郊的丰收、日日快乐,可太阳总是会落下,春天总是会到来… 她想,参将的死于她而言,于老幺而言,于护国军而言,都是不如意的。 小姑娘张开两只小胖手,若是她再厉害些呢? 是不是就不会有不如意了… 可姜寂臣告诉她,生命总是会悄无声息的逝去。 因为有逝去,所以生命珍贵。 活着的每一日都弥足珍贵… 姜安清洗干净,换了一身衣服后,她爹带着她去了主营后面的一片空地。 那里日日都有人打扫,大片的青草没过脚背,风吹起时,莎莎声响宛若吟唱,平静…安宁。 在小姑娘的眼中,她面前是无声的碑林,每一块上面都清楚刻着一个名字。 有的已逝,有的则是衣冠冢。 “大战之后,找不到他们的尸首,只能由同帐的兄弟将他们的衣物葬在这里…” 其实更多时候,一个营帐,无人生还。 碑林无声,可他们的功绩却是轰轰烈烈… 他们站在一片新碑前,其后是还未掩埋的棺。 这棺是工兵做好的… 孟不忍身上还沾着木屑,面无表情却又十分熟练的封棺。 姜寂臣牵着姜安,低沉的声音在风声中响起,“阿安不必为没能救下参将而懊恼。” “护国军中将士早已准备好了葬在这处…” “八营将士是为家国而死,纵使心中有憾,却无悔。” 有人倒下,便有人起来。 “活着的人会带着他们那份,好好活着。” …… 活着的人会带着他们那份,好好活着… 担架上的老幺连起身都做不到,他眼眸赤红,大滴的泪无声砸进草地。 姜寂臣的话,说给姜安听,亦是说给存了死志的老幺听。 少年仰躺着,望着湛蓝一片的天,还有八营其他兄弟悲切、担忧的脸庞。 今日的天空和他记忆中一样的蓝… 主帅及将军们举起手中的酒碗。 姜寂臣蹲下来,让小姑娘与他一起拿着酒碗。 清透的酒水洒下,在草地中消失不见… “埋!” 土填在棺上,连着他们的不舍一同掩埋。 姜安睁着透亮的眸子,与他爹站在一处。 她想学做棺… 第166章 学做棺材 将参将和士兵们安葬完,小姑娘挣开她爹的手,跑向孟不忍。 她昂起头,语气认真,“安安可以和孟参将学做棺嘛?” 孟不忍愣住,甚至都没有思考,一口应下,“好!” 脑子追上嘴之后,他有些手足无措,“做棺很辛苦…” “小姐千金之躯,不用学…”这些的。 姜安不解歪头,“为什么安安不能学?” “我力气很大的。” 镇国王府长女这个身份只在拼爹时才会被小姑娘想起~ 孟不忍看向姜寂臣的方向。 在得到王爷颔首的肯定后,他才再次应下,“小姐想学,随时都可以来找属下!” 小姑娘看着他,“现在。” 孟不忍喉结滑动,这么突然嘛? 他原本以为小姐只是被这次的事情刺激到,情绪上头。 可接下来的几日,姜安都跟着她爹一起出现在军营中。 每日准时去找孟不忍报到。 从上山选木材,到裁木板、打磨… 小姑娘扛着块大木板子,两只胖手都磨出水泡了,也一声不吭的坚持。 直到六日后,棺材上好漆… 姜安看看自己包成馒头的爪子,再看看有模有样的棺材。 人生总有不如意,那她就尽最大可能让这不如意完美些…再完美些! 她或许保护不好所有人,可她会做棺了。 姜寂臣来接小姑娘,他与胡晏他们停在几步开外,就看着捧在手心的小姑娘站在那具打造好的棺椁旁。 “阿安…” 听见她爹的声音,姜安转头。 她朝着那道高大的身影伸出手,嘴巴瘪着,要哭不哭的样子。 做棺材,真的很累… 她的手真的很疼… 老父亲赶紧将人抱起来,用手轻轻擦去她眼中蓄着的泪水。 “爹带你去上药,上了药就不疼了。” 小姑娘用指尖捏着他的外袍,指向那具棺材,“阿安学会了…” 以后,她也可以为死去的将士造棺了。 生命珍贵,逝去不该是悄无声息,她会记得,会记得那棺是她亲手打造。 姜寂臣听着闺女的话,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摸着小姑娘满是汗水的脸,语气骄傲,“我们阿安很厉害。” 从工兵营到主帐这段距离,小姑娘早就趴在她爹肩头睡着了。 从马车下来,胡晏他们看着姜安软乎乎的睡颜,放轻了声音,生怕吵醒她。 谢云山远远看见他们回来,要打招呼,被孟不忍速度极快的掠过去,堵上嘴。 谢小将军差点被他这力气憋死,都翻白眼了… 他拍着这人没轻没重的手,“唔…” 胡晏摇头,声音很轻,“小姑娘睡着了,你小声点。” “孟不忍,放开他吧。” 谢云山重获新生,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姜安又休息了一日,才想起她已经连着半旬没去学堂了。 心虚的小姑娘穿好学子服,乖乖巧巧站在偏厅中,低着头去看自己脚尖。 偏厅外,几个小少年撅着屁股透过窗纸往里面看去。 霍长明急得原地打转,生怕他妹妹挨罚。 “星桑,怎么样啊?” “哎呀,你让我看看啊!” 李星桑回身给他一巴掌,“老实待着,我看夫子不像生气的样子。” 如他所言,位上坐着的老夫子面上确实没有生气的意思,只语气平缓的询问他这小学生, “安安可否告知老夫,这半旬你都做了什么?” 姜安抬起头,五岁的她长高了很多,身量长开,有了几分小美人的影子。 “安安去十里庄外的天堑剿了匪,葬了牺牲的将士,学了做棺材。” 夫子看向她,语气不解,“为何学做棺?” 她是镇国王之女,这些事情甚至不用小姑娘知道的。 “军中将士的棺是由工兵营造的,结实,不会塌。” “牺牲的将士睡着安心。” 老夫子招招手,让她上前来。 姜安乖乖走近,睁着双干净的眸子,随着夫子的动作将背在身后的两只胖爪摊开。 是真的胖爪,因为她手上的伤还没好利索。 她小声嘀咕着,“夫子不罚安安嘛?” “我没有温习功课…” 老夫子大笑几声,苍老的手抚摸着小姑娘的头,“夫子为何罚你…” “你虽不曾温习功课,却学了军士忠义。” “读书在于明理、知天下,你做到了。” “夫子要奖你!” 他从小几上的盒子中拿出两块饴糖放在小姑娘手心。 姜安笑开,眉眼弯弯,“谢谢夫子~” 她含着饴糖,脸颊鼓起一块,格外憨气。 老夫子拿起书卷,起身,“走,随老夫去堂上。” “嗯!” 不经意间,小姑娘瞥见书卷下压着的信,只注意到‘游学’二字。 她只看了一眼便抛之脑后,如同当日匪贼首领所说的话一般,早就被姜安抛出去八百里。 刚走出偏厅,老夫子就抓到几个偷听的。 祈善渊、李星桑和霍长明站成一排,齐声问好。 姜安见到他们,眼眸微亮,小脚偷偷挪着,不断靠近。 老夫子应了一声,用书卷一人敲了一下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偷听,非君子所为!” 祈善渊与李星桑昂着头,老老实实说道:“学生受教。” 霍长明慢半拍,低着个头,声音可小,“学生知道了…” 老夫子去而复返,站在他面前,“抬起头。” 霍长明:诶? 他有点懵,听话的抬起头来。 只见老夫子又敲了他头一下,“为何低头?” “你虽偷听,却是为了妹妹,老夫教导你,你便听从受教,不必羞愧!” 霍长明咧咧嘴,他读书不上心,整日听旁人说三道四,已经习惯了自己是个差生的身份,没想过有一日会告诉他不必羞愧。 “学生知道了,夫子!” 这一次的声音,差点给老夫子震聋了。 他瞪了少年一眼,出言调侃,“老夫虽年迈,还不聋。” “嘿嘿~” 李星桑也笑起来,心里吐槽同窗笑得真傻。 七月…八月…九月, 很快又到了一年丰收季。 九月初,同样也有小姑娘的生辰。 王府早在八月就开始准备… 去年便错过了大小姐的生辰,今年一定要办的盛大…再盛大! 特别是姜寂臣,他给整个暗组都下了令,搜罗天下奇珍。 姜安要过生辰一事,成功被高调的老父亲办出皇帝登基的气势… 第167章 生辰 九月初八,姜安的生辰。 摘星院中,主屋床榻上拢起一小坨… 鼓鼓囊囊的被子里伸展开一双小手小脚,小姑娘从里面冒出个脑袋,脸红扑扑的。 “酿酿呀~” 她闭着眼睛,小短腿夹住被子打了个滚,甚至用脸颊蹭蹭舍不得离开的床榻。 门被打开,酿酿走近,打开小姐妆奁前的窗。 阳光倾泻而下,一阵舒服的清风吹动床榻前的轻纱… “小姐,还想再睡会儿吗?” “诶?” 姜安像是小虫子一样从轻纱中探出个头来。 她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的,充满惊讶,“安安今日醒的很早嘛?” 她每日都是被酿酿从被子拉出来的,今日居然还能再睡一会儿? 酿酿上前,揽住眼看就要倒栽葱掉下床的小姑娘,诚实回答道:“正巧巳时。” 姜安胖脸上的愉悦立马碎了一地,整个摘星院都充斥着她的喊声,“巳时!” 再过一会儿,都能用午膳了! 小姑娘小眉毛耷拉下来,两只小爪胡乱抓着,“酿酿,快!” “衣服!” 她原本想说些什么的,却又被小姐着急的表情打断,听话的转身拿过新衣给姜安穿上。 是该着急的… 王爷说,今日是大小姐生辰,随便她睡到几时,可这个时辰前厅该准备用膳了\/ 小姑娘今日的衣裙漂亮极了,衣服抖开,在阳光下泛着异彩的光。 这燕羽觞只一匹便千金难求,在暗处是华贵的蓝紫,到了阳光下恍若撒了层金箔在其上。 姜安穿着它,腰间白玉点缀,就连头上的小发包都用赤金碧玉镶嵌的发带绑好。 她在窗外那缕阳光的照耀下像极了深海而来的鲛族公主。 姜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懵懵的抓抓胖脸,镜子里的小姑娘也做着一样的动作。 她不由自主离着铜镜更近些,爪子摸上身上的衣裳,由衷赞叹一声:“好漂亮~” 看着就很值钱! 理智回笼的姜安拍了拍脸,小炮弹一样冲出屋子。 学堂! 她来了! 门被大力打开,一抹蓝紫色咻的从游廊一跃而下,跳进院中依旧艳丽的花丛中。 被前院派来催人的正言正巧跨过院门。 他望着施展轻功、秀鞋离地的小姐,脸上扬起笑,“小姐,生…” 辰快乐… 精致的小姑娘从他身边掠过,还不忘顺走正言手里的糖酥,“安安迟到啦!” 诶? 正言举着空落落的手,有点懵,“迟到?” 他看向酿酿,“你该不会没告诉小姐,今日王爷给她告了假?” 酿酿抿唇,不是很想在这憨货的面前承认自己忘了… 正言来了兴致,又将脸凑近些,表情欠欠的,“真忘了?” 酿酿斜他一眼,素手大力推开这人的脸,“离我太近了。” 脖子差点折了的小侍卫抱着自己保住的脑袋蹲下,半天没说话。 离着前院愈近,姜安才发现今日府中的下人似乎多了不少,其中还有些熟面孔。 裕福楼中的小二端着放满紫砂壶的托盘稳如老狗。 他见姜安跑过来,还热情的与这小寿星问安,“大小姐,今日且喜且乐!” (且喜且乐,且以永日。《诗经》) 小姑娘脚步慢下来,抠抠脑壳,“我爹嘞?” 万事不要慌,先找爹再说! 小二看向前厅,“王爷他们就在这儿…” 姜安提着裙摆上了台阶,还不忘礼貌和小二道谢,“谢谢你呀~” “大小姐您客气,小的不敢当。” 嘴上虽这样说着,可被人正视的喜悦还是占据了小二翘起的唇角。 小姑娘绕到前厅门口,扒着门边探出个小脑袋瓜,小声喊了声,“爹呀~” 前厅里的交谈声停下,众人让开身子,露出主位上安坐的姜寂臣。 男人一身蹙金青莲纹长袍,这不常穿的颜色倒是衬着姜寂臣眉宇间的锐利淡些。 他戴着墨玉扳指的手抬起,“阿安,来本王身边。” 一身华贵的姜安跨进门中… 前厅中,胡晏、霍朗和他夫人,还有谢云山、孟不忍等一众将军,他们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正了身子面向小姑娘。 胡晏眉眼温柔,两手交叠并在身前,宽袍在半空划过一个弧度。 他微微躬身,声音清冽,“小姐,生辰快乐。” 他身后一众将军双手抱拳,语气喜悦的齐声高喊,“小姐,生辰快乐!” 谢云山立于一众将领中,双手背在身后,少年眉眼柔和,笑得张扬好看,“小姑娘,生辰快乐呀~” 就连霍长明也拉着李星桑和祈善渊从大人们中间挤出来,“安安,生辰快乐!” 今日是她的生辰呀… 姜安第一次见到这般场景,小小一只呆在那里。 她的四肢百骸都被温暖占据,汇聚在砰砰跳动的心脏处。 “咯咯哈哈…” 小姑娘傻笑着,用可爱的胖脸回了众人一记歪头杀,“谢谢你们呀~” 原来,她可以有这么多人同贺生辰啊。 脑袋里不知为何闪过这一句… 但短暂又不知名的惆怅很快就被幸福占据,姜安飞扑向她爹,用闪闪发光的大眼睛等着。 姜寂臣捏捏她泛红的脸颊,轻声说着,“阿安,生辰快乐。” 一岁一礼,一寸欢喜。 “嗯啊,安安很开心呀~” 她悄咪咪凑近了她爹耳边,“这是安安第一次过生辰呀,好开心呀~” 孩子的快乐直白又简单,却也让老父亲心疼。 他牵着小姑娘,语气愈发温柔,“以后阿安每一年的生辰都如此。” 他们都会陪着她… 接下来姜安这颗小脑袋瓜被大家摸了个遍,祝福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还没吃饭,小姑娘就要被这些祝福砸晕了。 她站在垒起来的礼物盒子中,憨憨傻笑。 一旁霍长明见妹妹开心,他便也笑,两小只站成一排,说不出的憨气。 在大人们一众畅快笑声中,孙管家进了厅中。 他喜气洋洋的,不知道还以为王府要娶新妇呢… “王爷,诸位…” “午膳已备好,咱们可以开席了!” 姜寂臣起身,顺手从观砚那儿接过一个木盒,交给小姑娘,“收好。” 姜安没有打开,她晃了晃,很轻,也不知道是什么… 明明她爹送她的生辰礼都堆在一旁,怎么这个就要单独送呢? 想不明白的小姑娘被饭菜的香勾着,脚步飘忽。 她将这木盒抛给正言,“收好呀!” 小侍卫放进怀里,用手拍了拍,“小姐放心!” 看了全程的胡晏摇头失笑,希望得知真相的小侍卫不会被吓到。 第168章 拆礼物 他向好友走近,语气轻松,似乎说的不过是一件小事,“就这么给安安了?” 姜寂臣向后看了眼闺女,淡笑着抬步,“本王的东西,自然是要给本王的女儿。” 她年岁小又如何,他姜寂臣不怕她闯祸… 不过是块虎符,给了,就给了。 胡晏自是知道姜寂臣桀骜的性子,却还是劝了一句,“安安心性不定,你就不怕她以后哪天领了兵杀上京都?” 一个国家,内乱、外战,一个不小心,便是伤及国本。 王爷哼笑,语气笃定,“本王的阿安不会。” 脚跨过横木,秋日的阳光照在一身青袍的俊朗王爷身上,他偏过头,半张脸藏在阴影中,语气莫名,“可本王会。” 他从不是良善之辈,身有责任束缚,更有私欲。 “爹呀~” 姜安挂在她爹大腿上,圆眼眯起,“谢小将军说,你请了皮影班来?” 姜寂臣低头,语气宠溺,“对,你前几日不是吵着想看…” 王府书房中有很多书册,有些记录了不少南地的风土人情。 前几日姜安捧着本册子找到他,询问这皮影是何物。 皮影在北地不盛行,这班子是姜寂臣派了人马连夜赶路带回府上的。 席面早就摆好,琳琅满目的菜色让人眼花,席面之中的那抹绿色在树叶都开始枯黄的秋季显得格外珍奇。 值得注意的是正中间的台子四方都有摆放好的酒坛。按照南商习俗,生辰之日是要喝酒的,以盼长寿。 主桌上的姜寂臣握着闺女的小手夹起一块赤酱肉块,小姑娘稚嫩的声音响起,“开席!” 她的话音未落,孙管家便招呼着府门前的小厮点燃爆竹。 一阵噼里啪啦响声中,街上过路的百姓纷纷侧目。 开动之后,将军们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时不时相互谈笑几声。 胡晏与谢云山坐在一处,一人规规矩矩跪坐,一人支楞着腿,端着酒碗的动作豪迈。 谢小将军用肩膀撞了撞这老狐狸,“干一个?” 胡晏放下筷子,一双狐狸眼看向他,夹杂着调笑,“你确定?” 他要是喝了这一碗,府医孙伯晚上可就有得忙了。 “啧…” 谢云山尴尬一笑,“小爷忘了,你不能喝酒。” “没事!” 他给胡晏倒了杯茶水,塞到人家手里,“你以茶代酒,小爷不嫌弃你!” “……” 趁着人多欢乐,一手拿鸡腿的小姑娘圆眼滴溜溜的转,瞅瞅几位将军喝的畅快,又瞅瞅她爹杯子里的醇香酒水。 只见她狗狗祟祟趴下去,将白糯牙齿磕在杯壁,伸出小舌头… “阿安…” 老父亲眯起眼睛,将闺女的小脑袋瓜滴溜起来。 姜安砸吧砸吧嘴,没喝着。 她心虚笑笑,伸出小爪子比划着,“安安可以尝尝嘛~” 姜寂臣:“不可以。” 姜安(不开心):“好叭~” 他将一碗甜水送到姜安面前,用指尖点了点,“你喝这个。” 说话间,还不忘让小厮将主桌上的酒水撤了。 小姑娘捧着甜水,目光追随远去的酒… 哎呀,喝不到了呀~ 好桑心呀~ 嘴巴沾了甜水的姜安伸出小舌头舔了一圈,“诶!” “好甜!” 孙管家又给小主子夹了块赤酱肉块放在碗中,笑着回答:“这甜水是用了从南地运来的甘蔗所制…” “比寻常的要甜很多。” 姜安吨吨吨干了一碗,举起胖爪,大喊一声:“安安要再来一碗!” “哈哈哈哈…” 席面上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 生辰这日,姜安一直疯玩到打更铜锣声响起。 散了席面的霍长明和李星桑都是趴在霍朗身上被带回去的。 姜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睫毛上挂着困倦的泪水,“爹呀~” 姜寂臣用披风罩住小姑娘,轻拍着她的后背,“阿安困了便睡罢。” “嗯…” 她迷迷糊糊应下,下一秒就响起鼾声。 次日晨起时,昨日的热闹与欢快还刻在姜安的脑中,她懵懵的坐在床榻边任由酿酿给自己擦脸。 小姑娘用手掐了掐自己的脸,一双圆眼透亮,“安安不会是做梦了吧…” 酿酿将湿帕子放进盆中,取了衣裳给小姐穿上。 “小姐没有做梦,那些没拆的礼物还在摘星楼上呢。” “夫子给王府递了信和生辰礼物…” “诶,夫子送了什么呀?” 酿酿嘴角勾起笑,“夫子许您这假再放一日!” 姜安眼睛咻的亮了,张着两只胖爪在床榻上蹦跶着欢呼,“好耶!” 她穿上秀鞋,哒哒往屋外跑去,“安安要去拆礼物呀!” 胡晏送的是长命锁,赤金造的,上面还镶嵌着难得一见的红玉。 霍朗和霍夫人送的是嵌满红玛瑙的璎珞,这种红玛瑙又叫红靺鞨,赤红灿烂如樱桃,非常坚硬,佩戴之人可被神明护佑,传说入水不溺,入火不燃。 谢云山前些日子遣散府中美娇娘差点把府中账房搬空,这次的生辰礼是他搜罗了府中金银,亲自守着匠人用金砸打了个‘聚宝盆’出来! (作者:就是纯金的盆。) 只不过,这将军府的管家恐怕要哭晕在账房了。 其余几位将军,包括孟不忍在内,他们没有一整座将军府可以霍霍,送的礼物虽说平凡些,却也是用了心的。 每一样,挑着捡着,都正中小姑娘的喜好。 拆完了他们的礼物,姜安双手叉腰看着她爹送的这一座小山。 她嘿嘿一笑,“安安来啦~” 凤尾栩栩如生、薄如蝉翼的凤头金钗,以一整块玉料雕刻的白玉塔,前朝流失的一整套琉璃红器皿,金嵌珠石累丝香囊等等… 第169章 虎符 “诶,这是什么?” 小姑娘打开那个平平无奇的小木盒,举着块小巧的物件细细打量。 帮着小姐整理礼物的三人组抬头。 姜安手里那东西陌生又熟悉… 正言咽了口唾沫,目光从小姐手上的虎符转移到她另一只手上的小木盒。 所以他身上带着能够号令五十万护国军的虎符肆无忌惮的待了一整天? 想到这儿,小侍卫抓上他哥的胳膊,腿软! 正律没管心灵收到重重伤害的倒霉弟弟,与酿酿对视一眼。 酿酿低下头继续将那些发簪收整到盒子中。 她的意思很明显,这种需要说话来解释的事情当然还是正律来做。 她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哑巴… “小姐,这是虎符…” 姜安看着正律,圆眼迷茫,“所以嘞?” 这虎符一分为二,一半在王爷手中,一半在陛下手中,虎符合二为一,可调令边关三州的五十万护国军。 陛下手中那一半虎符形如虚设,护国军将士不认。 所以小姑娘手中这小小一块青铜,能抵得上南商大半江山! 姜安胖爪握着形如卧虎状的虎符,也不知在想什么… 只见她张开小嘴,咬在虎符上。 “唔…不是金砸…” 沾了口水的虎符在小姑娘手中甚至有几分可怜。 正律嘴角抽搐,阻拦的手拿起又落下,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句,“嗯,包金的。” 姜安打开腰间的小口袋,将虎符塞进去,胖爪拍了拍。 这小小的口袋里,现在不止有能凋零姜寂臣手下暗组的哨子,又多了个虎符~ 下了摘星楼,她蹦蹦哒哒往姜寂臣的主院跑去。 那小口袋就在小姐的腰间晃来晃去,看的正言心直颤颤! “爹呀~” “午膳吃什么呀~” 听见脚步声的姜寂臣收好信封。在小姑娘的唤声中,眉宇间的郁色散去大半。 小姑娘扒着桌案,将下巴磕在边沿,圆眼眨呀眨,瞅着她爹压在书卷下的信封。 她好奇的问,“爹在看什么呀?” 姜寂臣招呼着人来自己身边,直接将书信抽出来交给闺女。 姜安呆呆的,捧着这信,用圆眼瞅着她爹,“真的能直接看嘛?” 看她这样子,老父亲的心都要被萌化了,他屈起手指轻轻敲敲闺女的脑壳。 “爹的以后都是你的,看吧。” “嗷,好叭~” 小姑娘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展开这信。 “安安不要爹的,爹自己留着…” “爹要活好久好久,一直陪着安安!” 姜寂臣爽朗笑着,狭长眸子中尽是宠溺,“好,爹一定长命百岁!” 姜安的鼻子耸动,这信纸展开后沾染着香气,是那种寺庙中的檀香味。 送来这封信的人是护国寺里住着的太妃娘娘… 上次她想将姜安带去京都护国寺不成,这次接着姜安生辰,她又提起送些懂宫规礼数的嬷嬷、丫鬟来镇国王府照顾小姑娘。 这封信还有太妃的印,况且送来时,队伍早就已经偷偷从京都出发,根本不给姜寂臣阻拦的机会。 刚刚还很快乐的小姑娘喜提一堆麻烦人、麻烦事~ 她眉毛耷拉着,圆眼可怜巴巴,“安安不想学什么规矩…” 她看着姜寂臣,疑惑问道:“安安这样不好嘛?” 为什么要学那些束缚人的规矩… 上学堂已经很累了,安安不想回来还要上学呀! 老父亲赶紧点头认可,“阿安这样便很好。” 小姑娘笑弯眼睛靠近她爹,语气娇娇软软,“那可以让她们回去嘛~” “当然可以。” “不过…” 姜寂臣抱着闺女,和他一起坐下,“需要阿安帮爹。” 诶! 小姑娘拍拍胸脯,“安安可以!” “所以,要打架嘛?” 姜寂臣:“哈…不打架!” 姜安失望撅嘴,“好叭。” “夫子在学堂可与你们说过游学一事?” 晃悠着腿的小姑娘点点头,“说过呀~” 她学起夫子扶须的样子,“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二者不可偏废!” 每见老书生矻矻纸堆中数十年,而一出书房门,便不知东西南北者比比皆是。(取自:《履园丛话》卷二十三) 姜寂臣摸着小姑娘的头,眼眸闪过不舍,“阿安可想去?” 姜安抠抠脑壳,她是想去看看书上所说的南地是何模样,可她也不想离开她爹身边… 小姑娘抓上姜寂臣的袍子,昂起头,没头没脑的问了句,“爹会想安安嘛?” 她虽小,却知道她的父亲不能随意离开这片土地,这里有太多事情都比陪伴着她到处游玩要重要。 “会想。” “本王会时常与你写书信,会派人跟在阿安身边…” 会想他的女儿今日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很开心,有没有吃好睡好… 被人毫无保留的关心着,这感觉就好像身处在蜜罐中,身侧都是柔软的棉花,任由她在爱意中畅游。 她给了她爹一个大大的熊抱,“安安也会想爹哒!” 姜寂臣护住小姑娘的后背,低头看着她软乎乎的脸颊挤成一团,眼中的不舍愈发多, 他似是安慰自己,又似是安慰闺女,低声说着,“两个月就好…” “本王与夫子说过,今年只到茂、峻两州。” 茂州、峻州与崇州同是边关三大州。这在两州,还有护国军二十三万。 他们都会成为姜安的底气… 姜安脑袋歪着,靠着她爹胳膊,语气软软,“等安安回来,给爹带礼物!” “好,本王等着…” 自从姜寂臣与小姑娘说过游学一事后,在准备启程的这半个月里,姜安就像是块发糕一样,只要有她爹的地方,自动黏黏糊糊靠近。 甚至她每日习武时都更加努力… 谢云山拿过小姑娘手上的枪,解了她腿上绑着的沙袋,抓着人坐在练武场上休息。 他劫了酿酿手上的帕子,给姜安擦汗。 在瞥见她手上留下的茧子时,眉眼闪过心疼。 谢小将军戳戳棉花一样的小姑娘,“一个小姑娘,手上可不能留茧子…” “小爷那有芙蓉膏,一会儿让云毅送来。” 姜安张开短手,理所当然说道:“握枪就会有茧子呀,爹有,你也有。” “安安有茧子,证明我很厉害呀!” 说这话时,她甚至有几分小骄傲。 谢云山无奈叹气,大掌搭在她的脑袋上,语重心长,“就这么想变厉害?” 第170章 游学 这些时日,都是他在教她,自然能清楚感受到小姑娘想要变强的野心。 “嗯!” 姜安的眸子璀璨,迸发出生机与光亮。 “安安要快点变厉害,这样就可以帮爹啦!” 她知道的,她爹舍不得自己离开崇州,离开他的保护。 可是他真的在很努力的保护她了… 京都的人、东离那位漂亮姐姐都在打她的主意,她爹就那么站在自己身前,挡去所有。 她姜安能做的,就只有躲开… 她不喜欢。 小姑娘重新拿起枪,站在练武场上、阳光下,“总有一日,我能和爹一起,把坏蛋都打趴下!” 谢云山偏头去看逆着光的小姑娘,那杆枪的枪尖在阳光下折射出光芒。 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心中那份炙热被这小姑娘重新燃起。 他举着拳头,高声附和,“都打趴下!” 姜安重重点头,“对,打趴下!” 站在亭中看了全程的姜寂臣折身返回。 他身上披着披风,脚步轻松。 跟在身后的观砚偷偷瞄了眼自家王爷,那嘴角的笑都要咧到耳根了! 还有谢小将军,他就没有想过,大小姐要打趴下的首选就是谢家嘛? 观砚表示,真的搞不懂… 这次游学,姜寂臣成了学堂的最大赞助商。 游学所有的开销全都由镇国王府提供,若不是老夫子阻拦,恐怕衣食住行都要安排成顶好的了。 那这哪里还是游学,倒不如说是秋游! 游学,需要轻装简行。每个学子就只能带上一个小包袱,一个小箱子。 出于对姜安的安全考虑,身手最好的姜四也换上了一身常服,跟在小姑娘身边作侍卫。 姜安只带了他一个侍卫。但暗中老父亲沿路安排了多少人,她就不知道了。 参与到游学中的同窗都是一人简行,小姑娘原本连姜四都不想带上的。 她壮志豪言的,感觉下一秒这镇国王府的大小姐就要出去闯江湖了! 最后还是夫子提议,让她带上一名侍卫。 这样,她的安全有保障,游学的队伍也能被兼顾,一举两得~ 出发当日, 姜安身上背着个小包袱走出摘星院。 跟在她身边的姜四不同于往日的黑漆漆一身,他摘下面巾,露出一张生着剑眉星目的脸。 虽然冷冰冰的,但不妨碍他好看呀! 这是今日姜安见他第一面的原话~ 姜四的脸和欣长身材充满少年感,完全看不出年龄,那种高手的神秘莫测和肃杀气势让他生出种距离感。 正言凑近了他哥,“习武还能长生不老?” 怎么几年过去,这人还长这样? 姜四看他一眼,带着护臂的手扣着刀鞘,从正言身侧路过。 他一身玄色暗纹圆领袍,站在姜安身边,就如同一把锐利的剑… 似乎是不习惯这般光明正大出现在众人视线范围内,姜四握刀的手收紧,浑身肌肉紧绷着,只是那张脸依旧面无表情。 小姑娘习惯的牵住身侧人的手。 小手暖呼呼的,攥住姜四一根手指。 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颤动,最后又终归于一片平静… 姜安:“我们去找渊渊呀~” 姜四:“是,小姐。” …… 府门前,姜寂臣、谢云山,就连胡晏、孟不忍也都从军营赶来府城为她送行。 姜安牵着新上任的侍卫,即将出去玩的快乐让她兴奋。 见到她爹,她撒丫子就奔过去。 “爹呀~” 姜寂臣弯下腰抱起闺女,掂了掂重量,“你跟着夫子游学定会苦些…” “万事不要委屈自己。” 观砚将一木盒交到姜四手上,这是姜寂臣给他闺女准备的,都是些碎银子、金叶子。 姜安抱住她爹的脖子,蹭了蹭,“爹放心呀,安安肯定不会受委屈哒!” 她可是问了夫子,可以带她的枪走哒! 谢云山眉眼惆怅,跃跃欲试,“安安,你们游行还缺不缺护卫啊,要不小爷和你走吧。” 姜寂臣挑眉,我不能去,你也别想去! “不行。” 谢小将军挺直了背,梗着脖子看着王爷,“为什么!” 姜寂臣神色淡淡,完全不生气的样子让他一拳打在棉花上。 “你留在府上,还有事情要做。” 谢云山:?什么事情还需要他这个公子哥来做? 就在这俩说话的空档,孟不忍将小姑娘手腕上的袖箭解下,又换了个新的上去。 “小姐长高了,这袖箭戴着不舒服,属下又新做了一个!” 姜安转动手腕,袖箭内衬的皮质是经过反复揉搓的牛皮,格外舒服… 她圆眼弯起,胖手拍拍孟参将的手掌心,“谢谢孟参将呀~” 几位大人围着小姑娘和祈善渊好生叮嘱很久才将人放上马车,就连不喜见人的姜四都被老狐狸拉着一顿嘱托。 姜四面上的肌肉都酸了,拼命忍住自己想要回到树上的欲望,脚下生根般站在原地… 姜寂臣:“本王派了姜九在暗处,茂、峻州两州靠近东离国土,万事谨慎些…” 他狭长的眸子闪过冷意,薄唇轻启,“涉及阿安,宁杀错,不放过,你可明白?” 姜四一手执刀,行了个抱拳礼,“属下明白。” …… “善渊,安安妹妹!” 学堂前,霍长明半个身子从马车小窗里探出,正朝着姜安那驾马车摆手。 他拉着无奈的李星桑下马车,急急忙忙上了他妹妹那辆马车。 四小只在马车里围坐一圈,将各自从家中带来的吃食摆上,两侧小窗开着,一边说说笑笑,一边看着风景吃着糕点。 小姑娘时不时伸出小爪子去投喂马车一侧随行守护的姜四。 这场面看得暗处藏着的姜九莫名牙酸。 小小少年将离家的那点伤心早就抛之脑后。 反倒是家中的父母亲,时不时思虑,孩子这个时辰应该走到哪里了,有没有发生什么… 王府中,胡晏随着姜寂臣来了书房。 “你将姜九派出去,之后出入军营还是要多带些护卫在身旁…” 崇州的细作、暗探并不少,刺杀一事于姜寂臣来说宛若家常便饭。 如今他身边身手最好的都被支出去了,总是要小心那些趁虚而入之人! 姜寂臣‘嗯’了一声,从怀中拿出那串佛珠在老狐狸面前晃了晃。 “本王有这个。” 胡晏翻了个白眼。 听听,这骄傲的语气,切~ 第171章 生火 在姜安走后,姜寂臣也收拾了衣物,与胡晏同返军营。 就连孙管家都被他带走了… 府门口又要送别一波的谢小将军有点懵,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后偌大的王府。 “王爷,这王府就这么留给我了?” 姜寂臣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府上要做的事宜,本王已经让孙管家都写在册子上,你照做就是。” 看他这说的轻巧! 谢云山拉住孙管家的袖子,嘿嘿一笑,“老人家身体不好,王爷您折腾孙管家干嘛~” 他不要自己管理王府啊! 姜寂臣挑眉,手上握着马鞭指了指他,“这是军令!” “三日后,太妃派来的嬷嬷、侍女就会进城,届时你自行安排。” 与王爷那双墨眸对视,谢云山的笑容逐渐莫测。 他痛快松开了孙管家的袖子,大手一挥,道:“王爷放心,小爷肯定‘好好’款待!” 他说呢,姜安前脚刚走,王爷也要走,感情这是出去躲人啊! 不就是给人找不痛快嘛,这活他做了三年,保证让那些嬷嬷啥的在镇国王府待不上五日就要吵着回京去! 见谢云山领会到自己的意思,姜寂臣夹紧马腹,只留下句‘好好干活’。 跨过朱红大门的横木,谢云山双手叉腰,抬着下巴看向正在洒扫的小厮们。 谢小将军嘴角的笑越来越变态,他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学着姜寂臣的语调,“好好干活!” 小厮们面面相觑,却还是老实应声,毕竟孙管家交代了,这些日子府中上下要听谢小将军的。 耍了把威风的谢云山咧着嘴笑,觉得这空气都新鲜不少~ 虽然小姑娘不在府上,可过几日就会有人来陪他了,想想也挺不错的。 谢云山心里惦记的小姑娘此刻已经从南门出了城。 城郊有不少百姓正在收麦子,听见车队声响纷纷直起身子来。 他们打量着车队,相互交谈,也就当是休息一下。 “是夫子…” 他们在看车队,趴在马车小窗边吹风、身穿学子服的小少年们也在看他们。 中年汉子用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擦去汗水,扬声问道:“夫子,今日不读书吗?” 车中的老夫子阖上书册,笑着回道:“今日不读书,老夫带学子们游学。” 耕农或许不懂何为游学,为何游学,可他们知道这读书人所做之事定有道理,就像庄稼一定要在春日耕种,秋日丰收般… “阿八叔呀~” 小姑娘手撑着小窗,与说话的汉子打招呼。 她认识他,他家这井田,安安还种过嘞! “大小姐!” 阿八叔这一嗓子,让周围的耕农们都放下手中的活计… 他们用不太熟练的动作站在井田中向姜安行礼,面上的笑容真切。 姜安圆眼弯成月牙,一对小虎牙出来透气,“不用行礼呀~” “阿八叔,麦子今年好嘛?” 汉子憨笑,举着手中金黄的麦,高声回道:“好!” “等草民将麦子都收回去,做了麦芽糖给您送去府上!” 麦芽糖诶! 小姑娘咯咯笑着,似乎眼前已经摆好了甜滋滋的糖… 从崇州出发沿着官道去到茂州,若是快马加鞭夜黑便能到,若是马车则需要两日。 所以夫子需要带着这群小学子在外露宿一夜。 太阳西坠时,他们找到一间破庙… 车队在庙前停下,夫子率先走下马车。 其后几辆马车中,小学子们纷纷探出头来打量这个地方。 破庙两侧生着枯黄的杂草,那草足有一人高,风一吹便轻轻摇摆,影影绰绰的有几分萧条… 庙后应该是一片竹林,只是太久无人打理,竹子茂密。 小少年们下了车,活动着坐僵的手脚,有人出声,“这里真的能住人嘛?” 那庙,连扇完整的门都没有,往里看去能见布满蛛网的神像,和神像前铺着的茅草… 老夫子:“为何不能住?” 他率先向破庙走近,“这破庙对于进京赶考的学生而言可是个非常好的去处!” “既不用花银两住店,也不用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夫子穿着洗到发白的袍子,那背影竟生出几分洒脱来。 李星桑看向同窗,“我们若是不住这破庙,就只能露宿了…” 姜安率先举起小爪子,“安安住庙!” 霍长明拿了行李下来,“我先去找个好位置~”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行动起来,三三两两抱着行李卷去找自己心仪的位置。 姜安瞅瞅姜四,用手比划了一下,“你没有带行李嘛?” “安安的被子不够你睡呀!” 他长得太长啦! 姜四垂眸,“属下睡房梁。” 小姑娘点头,“诶,好叭~” 庙虽然破了点,但胜在小学子多呀。 在他们一顿努力之后,神像上的蛛网被扫干净了,就连香炉都添了香。地面的茅草也都收拾整齐,垫在被褥下。 因为夜里需要火把照亮、取暖,夫子带着霍长明他们去捡柴,留下姜安和姜四带着其他学子留在庙里。 小姑娘一脑袋扎进被子里,还滚了一圈,舒服的眯起眼睛。 姜四动手,用几根木棍架起一口小铁锅,成功收获了这群小少年的一片‘哇’声。 他抿着唇,就差同手同脚的走回到角落里,充当透明人。 等老夫子回来,只见霍长明抱着比自己还要高的柴火,身上还挂着几个装满的水袋。 他将柴扔到一边,两眼冒绿光,“可以吃饭吗?” 夫子看着这些小少年的成果,满意扶须,“将柴火燃着,就可以吃饭了!” 闻言,姜安哒哒跑过来毛遂自荐,“安安来!” 随她爹征战时,那些兔子也不是白吃的! 她先是用火折子将容易燃着的叶子、枝丫烧着,火势稍大后再将柴火架在上面,然后就是鼓起脸颊呼呼吹气… 大概过了一刻钟,小姑娘站起身,“好啦~” 她脸上不知何时沾上黑灰,额前碎发似乎也烧了一缕。 祈善渊赶紧用帕子给她擦干净,既觉得好笑,也为那缕头发心疼… 他们用树枝串上胡饼放在火中烘烤,铁锅里的热汤吨吨冒着热气。 小学子们哪里做过这些事情,胡饼烤的乱七八糟,黑的像炭一样也要往嘴里塞。 或许他们住在破庙里很狼狈,可也正是这次经历才能让平日里一头扎进书海中的小家伙们学会如何生存。 夜里,祈善渊依旧盯着火堆看… 他一直觉得自己从南地流落到崇州这段经历凄楚,可如今他才惊觉,流浪的那段日子里他甚至不用去学如何燃着火把,因为身边还有祈生。 祈小公子将小姑娘抛弃的小被子又重新给她盖上,眉心舒展开。 他不敢忘记仇恨,可也不会再自艾自怜。 祈善渊不该长在不见光的角落里,他得陪在安安身边,一起生在阳光下。 第172章 本将军在睡觉 睡了一夜破庙,又赶了一日路程,姜安他们总算是看见了茂州府城的城墙! 茂州与崇州距离不远,又同在北地。 秋日里的景象大都差不多,城郊偶有骑马而归的黑甲,他们身上插着小旗,那是巡查边关的斥候。 沿路的井田一如崇州般,到处都是丰收的景象。 崇州学堂的老夫子带着学子来茂州游学一事递了帖子给这里的刺史。 一来是对老夫子的敬重,二来这队伍中还有镇国王府的大小姐,所以他带着人早早等在城门。 “刺史,来了!” 衙役手指着马车行驶而来的方向,赵刺史正了正官帽,“本官可有不妥帖?” 那衙役竖起根大拇指,“刺史今日这官服板正极了!” 赵勤笑骂他一句,抬起步子去迎停下的马车。 “夫子!” 老夫子怎么说都是上了年纪,眼神不太好,他眯着眼睛自己辨别,这人他不曾记得有教授过啊? 再说,南商律法上写的清楚,每州、县的父母官只能是外来,他不可能教过此州刺史。 “刺史大人与老夫相识?” 赵勤穿着官袍,不便向身无官职之人行礼,那双眸子却是极亮的。 “学生在京都望京楼上诵过您的诗和文章…” “您于学生而言就如师长!” 夫子大笑两声,这刺史年岁不大,也就是三十几岁的模样,没想到如今的京都竟还有他的诗… 也难怪赵勤被调任到此地做刺史,与他臭味相投者又怎能习惯官场上那套! 老夫子:“没想到刺史竟与老夫有缘…老夫斗胆,刺史与老夫之间不称师者、学生,做好友如何?” 赵勤握上夫子的手,激动道:“如此甚好…甚好!” 夫子身后的小少年们眼巴巴站着,活泼些的早就抻着脖子往城中望去,那希翼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热情逐渐褪去,上头的赵勤总算是想起来还有一位小祖宗呢。 圆乎乎的小姑娘… 小姑娘… 圆乎乎… 他按照崇州刺史闻守时给的特征在小少年堆里找着。 只见队伍中间一个同穿学子服的小姑娘被其他学子好生护着,她皮肉白皙,一双圆眼透亮,是个精致的美人胚子,只是… 这头发多少有些… 报看! 对此,姜安只能说:莫得办法。 夫子都白发苍苍了,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剩下的霍长明他们连自己的头发都不太能搞定。 也就只有李星桑给他妹妹梳过头发,只不过技术不咋地… 赵勤站在原地没动,朝着姜安行了一礼,“下官见过大小姐。” 姜安摆摆胖爪,“不用给安安行礼呀~” “我是来游学哒,刺史就当我是学子呀~” 没有恃才傲物,更没有贵门小姐养出来的娇惯。 但从姜安肯跟着夫子游学吃苦这一点来看,她便在赵勤心中留下不一般的印象。 赵勤浅笑着,对着小学子们说道:“诸位学子想必也累了…” “本官在府衙备了茂州菜色,准备了厢房…” 小少年们咽了咽口水,望向自家夫子。 夫子:“还不去排队进城?” 话罢,城门口响起一阵欢呼声。 …… 姜安走的第二天,崇州南城门来了一队手持太妃令的人马。 收到消息的谢云山从躺椅上起身。 这比王爷说的早了一日… 看来太妃告诉了王爷错误的时间,估计是担心她这儿子使计。 谢云山‘啧啧’两声。 别说哈~姜寂臣和太妃这俩人还挺了解彼此的… 不过还是王爷技高一筹,谁让他有自己这个帮手嘞! 他喊上云毅,目光炯炯,“跟本公子瞅瞅去~” 云毅:“公子…和太妃结仇…” 这太妃身在护国寺都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找她的不痛快,真的好吗? 谢云山无所畏惧,“反正谢家本来就和太妃有仇,虱子多了不怕痒呗~” 太后没入宫前是谢家嫡女,这两位上届宫斗冠军没仇,说出来鬼都不信。 云毅嘴角抽搐,你咋不说死猪不怕开水烫嘞! 镇国王府大门紧闭,任凭门外太监怎么敲,这门就是不开… 手持太妃令的老太监差点没厥过去,扯着公鸭嗓在那儿高声喊着。 “开门,咱家是太妃娘娘的总管公公,前来给镇国王爷颁令!” 见还是没人开,老太监深吸一口气,拳头正准备落在门上。 “开…哎呦!” 门突然被打开,失了重心的老太监向前扑去。 谢云山脚步一动,侧开身子,任由这货重重砸在青板石上。 小将军眉毛一扬,眼中的幸灾乐祸都不兴藏。 “公公…” “您没事吧…” 两位侍女上来将这太监搀起来。 他脸都黑了,甩开侍女,看都看这人是谁,指着鼻子就要开骂,“你这畜…畜…” 谢云山就站在那儿,眉峰一挑,出口的话透着寒意,“公公说什么?” 谢家的嫡二公子,老太监还是认识的。 只是他怎么从镇国王府走出来了? 老太监自认为很隐晦的又看了眼挂着的匾额,没走错啊… 他扯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阴阳怪气,“原是谢二公子啊,咱家还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奴才…” 谢云山:“本将军看你就挺不开眼的,没看见府门关着呢,敲什么敲!” 老太监一听此言,赶紧直起身板,“咱家奉太妃之名,怎能在府外候着,咱家能等,太妃娘娘的吩咐可等不得!” 哟哟哟,这马屁让你拍的~ 谢云山暗戳戳翻了个白眼。 “这是镇国王府,本将军是护国军从一品大将,若是有重要军情被你敲门所耽搁,就算是太妃娘娘在这儿,也保不住你!” 军中军规森严,老太监一时间还真被谢云山唬住。 “那将军刚才可是在与王爷商讨军情?” 他甚至往后撤了一步。 谢云山眼底闪过坏笑,耸了耸肩,“没有,本将军在睡觉。” 老太监:? 你说啥? 他这次真的要气厥过去了! 第173章 吃宵夜 老太监脸色黑沉,将拂尘搭在臂弯处,向王府里面看去。 “咱家怎得不见王爷?” “咱家虽说是没根的人,却带着太妃娘娘的令来,见令如见人!” 他声音尖细,刺得谢云山难受。 他眉眼间闪过不耐烦,嗤笑一声,“王爷不在。” “那…” 他倚靠在门板上,双手环胸,堵住这阉人的话,“王爷在军营,两三个月都脱不开身。” “公公要是着急,本将军可以送你去护国军主营。” “只是…” 谢云山挑眉,笑容邪气,“被扎成筛子,本将军可不帮你收尸啊~” 老太监嘴唇抖了抖,强撑着场面道:“既然王爷军务繁忙,咱家便去见大小姐。” “太妃娘娘怜惜大小姐在这边关跟着王爷吃苦,特意送来掌事嬷嬷和礼教嬷嬷,还有贴身侍女…” 他说的这般清楚,这位谢家二公子总没有理由拒绝自己了吧! 老太监抖了抖松垮的脸皮,恨不得用自己抬高的下巴戳死谢云山。 往日在京都,谢云山随着父母亲出入皇城,那礼教嬷嬷他也是见识过的,都是些惯会折磨人的。 还有掌事… 摘星院中的掌事一直由娘娘任着,这阉人也不怕那嬷嬷半夜被人抹了脖子。 谢云山:“不在。” 谢小将军瞥他一眼,姿态散漫。 “我们安安出去游学了,没有两三月回不来。” 老太监铁青着脸。 这人,话术都不变一下,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 “这王府上下,就只剩下本将军这个暂代管家之责的。” 他垂眸看向老太监手里的太妃令,“要不,你这令就说给本将军听听?” 和你说? 我和你说得着吗! 老太监一甩袖子,“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将军给咱家收拾些屋子出来…” “咱家等着王爷、大小姐回来!” 谢云山非常乐意,朝着云毅摆摆手,“赶紧的,带公公去东苑。” 那可是他精心选的地方… 东苑住着的都是府上亲卫,晨起操练,夜间巡查,总的来说就是别想睡觉! 老太监轻‘哼’一声,端起架子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这王府主人呢。 “将军别忘了,咱家带来的嬷嬷、侍女得送去大小姐院中。” 这些人都是太妃亲自选好的。 姜安还小,在这些个嬷嬷和侍女日复一日的‘教养’下,定会知道太妃娘娘的好。 届时在姜寂臣与太妃之间,她自然知道该选谁。 谢云山摸摸鼻子,他们这算珠子都快蹦到自己脸上了,可要点脸吧! 谢云山:“那不行~” 老太监:“怎么不行,这可是太妃…” 谢小将军接上他的话,“太妃娘娘吩咐的是吧…” “那这人进去了,能不能活着出来,本将军可不管啊~” 老太监鼻子都快要气歪了,就差用手指着谢云山骂,“你敢威胁咱家!” “吼!!!” 一声虎啸响起,老太监一惊,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谢小将军压下嘴角的笑容,“安安不止讨人喜欢,就连陛下赐下的白虎也喜欢。” “这不,那白虎就养在安安院中…” “安安不在,她那院子,府中下人可不敢近身啊。” “公公,这人…还送吗?” 这下都不用老太监拒绝,他身后跟着的嬷嬷、侍女都快被吓死了… 谢云山抬头望天,心情颇好。 反正如今这王府他说了算,小姑娘的院子,他说在哪儿就在哪儿。 还有府中下人,他也早就嘱咐好了,不准靠近东苑,不准和京都来的人攀谈! 完败的太监灰溜溜跟着云毅去了住所,却不知道今日还只是开胃菜~ …… 茂州府衙偏厅, 被人惦记的小姑娘抱着圆滚滚的肚皮,脸颊上还有米粒。 这饭菜也太好吃了! 成功接收到妹妹眼神的霍长明抹了抹嘴,非常认同的点头。 见小学子们都用完了膳,赵刺史笑盈盈看着他们,“今日就宿在府衙,你们可去府衙藏书阁读书,那儿放着不少茂州物志…” “茂州虽与崇州相近,在风俗上却有不同。” 就拿用膳来说,崇州人更爽朗,平日家中用膳又或是朋友相聚,没有那么多的拘束;可在茂州,用膳完要同桌上所有人打过招呼后才能离桌… 老夫子认同的点头。 他抚着须说道:“茂州有一山,称为仙人…” 此山是边关三州最高的山,登其顶,可将三州尽收眼底,就连东离也可见。 “老夫二十年前登过此山,夜间可见万家灯火、星光璀璨。” 夫子的话化作一幅画卷,出现在少年们脑中,惹得他们心神向往之。 赵刺史:“本官与诸位学子同去,府衙衙役随行。” 闻此,学子们一阵欢呼。 无人担忧山间危险,况且还要过夜… 访群山、观百态,如此才是游学之本意! 藏书阁中吵吵闹闹, 学子们举着油灯,将物志上所见罕事传阅,偶有意见不同时,也会起了争执声… 夫子与赵刺史对坐,正就着一篇文章讨论什么。 藏书阁的窗开了一扇,抬头正巧能见天上明月映着枝丫。 小姑娘披着件外袍伏在矮桌案,小脸表情生动。 她咬着毛笔尖,宣纸上洋洋洒洒都是这几日的快乐… “好啦~” 姜安鼓着脸吹干墨迹,将信折好交给院中站着的姜四。 她哒哒跑过去,伸出胖爪,“呐!” 姜四低头去看短短的小手,伸出手将信轻轻拿起。 小小的,好像他不需要用力就能折断… 苍鹰带着信飞向夜空,姜安昂着头突然问他,“你吃饭了吗?” 用晚膳的时候姜四都不在… 姜四抿了抿唇,沉沉‘嗯’了一声。 小姑娘似乎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绕在男人身边追问,“吃的什么呀?” 姜四:“胡饼。” 他随身带着的… 姜安皱巴起细眉,干巴巴的,不好吃。 她圆眼滴溜溜的转,摸了摸腰间挂着的小钱袋,“姜四呀~” “小姐有何吩咐…” “陪安安去街上吧!” 这个时候,应该还有酒楼开着吧… 姜四:“是。” 姜安高兴的蹦蹦哒哒,她扒着那扇窗,朝夫子娇娇气气的喊道:“夫子呀,安安陪姜四去吃宵夜呀~” 夫子从文章中抬头,“好,安安早些回来,不可贪玩。” 小姑娘一边跑向她的侍卫,一边回道:“知道啦~” “姜四,快走呀~” 侍卫握着长刀,抬起步子跟上。 第174章 峻州 姜寂臣收到闺女的信时,已是第二日正午时分。 他在帐中处理公文,忽地听见外面鹰啼。 男人放下公务,快步走出主帐。 天空盘旋的苍鹰落在他的小臂,将喙上衔着的信松开… 姜寂臣转身进了营帐,还不忘吩咐观砚取些生肉喂给苍鹰。 信件展开,上面的字迹依旧带着闺女的风格,她讲了整日坐着马车的辛苦,讲了住在破庙时的新奇,还有茂州菜色等等… 老父亲捻开最后一张信纸,冷硬的眉眼彻底软和下来。 那上面,墨迹几笔勾勒出个丑萌的胖脸,正朝着他笑。 胡晏掀起帐帘,手上拿着本折子走近。 “在下离着老远就听见鹰啼,可是安安送来了信?” 姜寂臣将信纸仔细收好,在老友面前倒是轻松点头,“阿安说,夫子要带他们去登仙人山…” 胡晏解下披风,嘴角勾着笑,一双狐狸眼闪过艳羡,“仙人山可是个好地方。” 那里有百丈高的峰,有银河般的瀑布流水… 他来边关十载,还未曾见过那山。 姜寂臣接过他递来的折子,是这月军中军需开销。 “来年开春,让谢云山陪你去看看…” 他受制,不得离开崇州地界,也只能让谢云山他们陪着胡晏去了。 老狐狸眯起眼睛,也不知是帐中炭火烘的,还是心情颇好。 “左右不过是座山,又为何非得是那座…” “在下瞧着崇州的就挺好。” 姜寂臣没应声,他自然知晓老狐狸这话中的意思,很多时候他们之间都是心照不宣… 着突然提起谢云山,咱们王爷倒是想起他将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观砚…” 姜寂臣未曾抬头,唤来正在喂鹰的侍卫,淡淡询问,“府中如何?” 胡晏挑眉,拿起茶杯,他也好奇的很啊~ 提到这事,观砚绷着的脸难得露出笑容,“回王爷,来的是太妃身边的总管公公,昨日便到了。” “眼下,应该还饿着呢…” 谢云山给老太监准备的院子用一贫如洗形容再合适不过,除了床被褥外,就连喝茶的茶壶都没有。 老太监怎么说也是跟着主子养尊处优半辈子,哪里能受这委屈! 他找到晒太阳的谢云山,还没张嘴,就先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胖狐狸吓得摔倒在地。 功成身退的狐狸崽崽吱呀吱呀叫了两声,就算听不懂都能感受到这叫声中的嘲讽。 紧接着就是这位谢二公子无辜摊手,说什么管家离府前没有将账房和库房的钥匙还有王府印章交给他。 所以这府上钱财,谢云山一笔都动不了! 所以他也不能给这支京都来的队仗管饭咯~ 不止不管饭,谢云山还锁了王府大门,美名其曰:王爷不在府,可府上又有不少重要的军队布防图,怕丢。 一天一夜下来,府上的下人们依旧神采奕奕,就只有老太监他们饿的头晕眼花。 在崇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老太监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 太妃娘娘啊,这崇州真不是人能待的地方啊! …… 观砚讲完,姜寂臣神色没啥变化,倒是胡晏眉眼笑开,出言调侃道:“估计用不了几天,王爷就能回府了。” “军中公务没处理完,本王先不回府…” 胡晏看着他,狐狸眼精明,“王爷当真不是因为安安不在王府?” 刚准备走出营帐的观砚咻的跑出去,属下什么也没听见! …… 今年的北地落雪很早,才十月末就已经下过一场雪。 树梢的枯叶还没有掉落,就覆上一层白白的雪,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十月中旬时,姜寂臣便回了王府中住着。 他在京都的眼线传来消息,太妃身边的总管公公回了护国寺好一顿哭诉。 尖细的哭声传出去好远,连树上的鸟儿都惊飞了,最后还是太妃命人堵了嘴拖出去的。 再之后的京都也热闹了几天,以太后为首的谢家和太妃你来我往,斗得有滋有味。 姜寂臣将这一消息给了谢云山。 高兴的谢小将军喊来云毅,他今日心情好,要赏雪! 云毅眼角抽搐,这雪是得快点赏,不然过午都化干净了~ 十一月初,姜安再次来信,夫子带着他们启程去了峻州。 峻州与东离交界,虽说三年前大战平歇,可两国交界之处依旧气氛紧张。 且边关不稳,两国交界处总有匪贼生事。 刚入峻州,姜安便明显能感觉到黑甲出现的次数比其他两州要多… 峻州的刺史是位五大三粗的汉子,他穿着一身文官官服来迎接时,那画面违和的很。 “下官武百见过大小姐…” 姜安抬头看着面前这人,他身量很高,官服下的肌肉鼓乍着,将衣服撑开。 小姑娘歪头,又重复一遍,“五百?” 这名字好奇怪,难道他还有个兄弟叫‘一千’? 武百不甚在意的笑笑,粗着嗓子解释:“下官姓武,武夫的武,单字一个百。” “家夫取名字时恰好升任百夫长…” “嗷,这个样子呀~” 武百见过姜安后,又朝着老夫子说道:“最近城中不安生,接连三日都有百姓去府衙鸣鼓,丢了孩子…” “本官便想让学子们去营中走走,看看两国边关是何模样。” 有黑甲驻守,学子们,包括大小姐的安全也有保障。 “夫子意下如何?” 老夫子:“若是方便,老夫自然是觉得甚好。” 武百爽朗一笑,“夫子放心,此事我已与守营将军提起过…” “那咱们就即刻启程?” 早些送走,他也能早些查案! 现在就走吗? 小姑娘脚下生了根,胖手抓着武百的官袍,眨巴着她那双大眼睛,“现在就走吗?不吃饭吗?” 安安真的要饿扁了,哪怕让她去城门旁那小铺子喝碗肉汤呢! 武百愣怔,面对着十几双希翼的眸子,心中升腾起豪气,“吃!” “咱们去营中杀羊!” 烤全羊!! 姜安眼眸微亮,小嘴催促着,“快走吧,快走吧~” 第175章 饿!饿!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在姜安快要饿晕时停下。 小学子们头晕眼花的从马车下来,那一双双因为饥饿而迷糊的眼睛瞬间睁大。 在他们的眼前是一片坚固、肃穆的边防建筑… 刺史提着官服,脚踩矮凳下了马车。 他手指着军营前那条河,对学子们说道:“这条护河,环绕军营一周,是营中将士挖出来的。” 他们将远处的水引到这里,变成一条护河。 加上军营三侧皆有大山,山体陡峭,无法攀爬。 山与河,让峻州军营成了一处易守难攻之地! 听着武刺史的讲述,四周响起学子们的惊诧声。 姜安踮起脚,她这身高,能看见的实在是有限… 只见小姑娘一手抓上姜四的外袍,仰着脑袋,张开小手,“抱~” 姜四弯下身子,单手抱起主子,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 如今已入冬,山上白茫茫一片,与天交接… 身处其中的军营更显寂寥。 小姑娘抱着姜四的脖子,圆乎乎的眼睛里映着的是她最为熟悉的护国军旗帜。 “不知道爹最近怎么样呀…” 她瘪了瘪嘴,有点想念她爹了。 见主子一下子不开心,姜四的喉结滑动,悄声说道:“王爷与往常一样。” 武刺史看了眼打开的营门,招呼着学子们往前走去。 姜安一下子来了精神,嘟囔了一句,“烤羊!” 她拍拍姜四的肩,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姜四依旧站得笔直,他垂下眼眸,“主子,地上雪深,属下抱您过去…” “不然鞋袜会湿。” 诶,这个样子吗? 小姑娘看看自己的小靴子,再看看覆着白雪的地面,又心安理得的趴了回去。 营门处,一身穿甲胄的男人站在那儿,看装扮应当就是武百口中的军营主将,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副将。 而此刻,本是一身铁血之气的将军正抻长了脖子去看姜四怀里那一坨。 “咳咳…” 刺史轻咳两声,自认为非常温柔的给了主将一拳。 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中钻出来,“看看看,还看!” 没看见这群孩子饿的都要吃人了吗! 主将被重伤,脸青了一瞬。 “末将峻州护国军营主将孟不让,见过大小姐!” 孟不让? 怎么和孟不忍这么像嘞? 小姑娘转过身子,圆眼望向这主将,不仅名字像,长得也像! 孟不让松开抱拳的手,面上笑开,倒是没有他哥那般的阴郁。 “末将还有位兄长在崇州,他叫孟不忍。” 旁边的霍长明挠挠头,他怎么不知道孟叔叔还有弟弟嘞? 姜安被姜四放下,她哒哒走到孟不让面前,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人家瞅。 孟不让看着她,她看着孟不让。 二十几岁的年轻将军手脚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好。 两名副将对视一眼,还没见过主将这般无措… 哦哟哟,是谁呀,整天在军营里冷着张脸,护河里面的冰都比不上主将的面皮冷~ “咕噜噜~” 小姑娘抱着自己的肚子,委屈巴巴,“有饭吃嘛?安安饿了…” 孟不让:“有!” “营中有将士们养的羊!” 他可是打听好了,大小姐最爱吃肉! 姜安直接反客为主,雄赳赳气昂昂(急冲冲)踏进营中。 霍长明抬起步子,朝孟不让嘿嘿一笑,“孟二叔叔~” 然后左手李星桑、右手祈善渊,一溜烟进了大营。 在他们四个的带领下,小学子们路过孟不让时纷纷弯腰见礼,在年轻将军还没反应时跑进去~ 夫子以袖掩面,在后面疯狂找补,“他们…平日不这样…” 孟不让轻笑着颔首,“无妨。” 夫子面上礼貌笑着,心底却也悄咪咪嘀咕,所以什么时候能吃上羊? 篝火燃着,架子上的烤羊滋滋冒着油光,将香料撒在上面,浓郁的香钻进众人鼻腔。 姜安一手一根筷子,用袖子擦去不存在的口水,不知道第多少次问道:“能吃了嘛?” 霍长明又重复了一遍,“能吃了嘛?” 副将赶紧把肉片下来,一边笑,一边赶紧动作,“能吃了,能吃了…” 再不让吃,真要吃人嘞~ 十几个小学子,生生吃了两只羊! 孟不让和两位副将一筷子都没动… “嗝~” 姜安打个饱嗝,吧唧吧唧嘴巴,眯起圆眼,就像是一只吃饱准备睡觉的小猫崽~ 孟不让时不时看她一眼,那眼神似是想要亲近,又不敢上前。 “谢谢你呀~” 小姑娘还要接过一盘子肉,却被一手执刀的姜四拦下。 男人低头,用那双平静的眸子望着主子,“您吃太多了,会积食。” 姜安歪头看他,又看看那盘香香的肉,不情不愿的收起小爪子,“好叭,安安听话。” 姜四:“嗯,主子很乖。” 用过膳后,孟不让带着他们去了一处营帐。 “这是士兵空出来的一处营帐,学子们正好睡下。” 帘子掀开,是军营中那种常见的大通铺。 若是一个月之前,说不定学子们还会觉得这样的大通铺睡着多有不便,但此刻嘛… 他们抱着各自的被褥,一窝蜂冲进去。 霍长明扑上去,“有床!” “啊啊…” “啊啊!” 营帐中响起好一阵返祖般的叫声,惹得巡查队伍侧目。 姜安站在孟不让身侧,小表情跃跃欲试,看样子非常想加入到其中去。 “安安小姐…” “诶?” 孟不让指了指旁边的营帐,“末将给您准备了单独的营帐。” 看这些少年的模样,这一路上小姐跟着他们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到了他的地盘上,怎么也不能让安安小姐与半大少年同住一起。 若是老夫子知道他心中所想,定会嗤之以鼻。 这一路上,除非是在不见人烟之处赶路,不然他这小学生定会豪气的抓一把碎银子和金叶子。 这次游学在姜寂臣和姜安的支撑下,游的那叫一个顺风顺水! 祈善渊心思细腻,一眼便看出小姑娘有些不情愿。 “安安自己睡一处营帐也好…” “霍长明总说梦话,省得你半夜被吵醒。” 霍长明:! 谣言,这是谣言! 等他望向同窗们那双生无可恋的眸子时,小少爷心虚的靠近李星桑,“我真的…” 都不用等他问完,李星桑微笑着回道:“真的。” 你感受过睡着睡着,就被一头熊抱住吗? 第176章 出去玩?! 翌日,孟不让亲自带兵,要去两国交界处巡防。 最近峻州府城中不安生,百姓们人心惶惶,边关作乱的匪贼也蠢蠢欲动,他此行带兵前去,一为震慑,二为城中略卖幼童一事。 斥候已经在峻州附近巡查了不知多少遍,这些略卖幼童之人就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学子们本想赖床,却被营帐外整齐的脚步声吵醒。 隔着一层帘子,他们能清楚感觉到军营中的紧绷。 霍长明他们站在营帐外看了没一会儿,姜安也睡眼惺忪的走出来。 小姑娘还穿着一身里衣,外披着件袍子,头发散在肩头。 她眼睛半眯着,下意识唤着:“姜四呀,这是肿么了?” 姜四抱着刀,看向奔向练武场的士兵,“属下也不知发生何事,他们应该要出营去。” 出营? 姜安在她爹身边待得久了,自然也就知晓些军中规矩,这般大的动静自然不会是寻常事宜。 她小眉毛拧起,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丝担忧。 “可是边关有事发生?” 姜安对着穿了一身铠甲的孟不让问道。 孟不让顶着张与他兄长相似的脸,扯开抹笑意。“小姐不必担心,只是边关的寻常巡防。” 原是巡防啊… 小姑娘歪着身子,看向将军身后整发的军队,圆眼升腾起希翼。 她举着小爪子,肉乎乎的小脸笑着,“巡防要走很远吗?安安可以去吗?” 在崇州时,她爹去巡防,从来都不带自己。 没有尝试的事情,在小姑娘这里总是充斥着满满的好奇心~ “两国交界之处地势平缓,骑马便可。” 孟不让蹲在小姑娘面前,“小姐若是想去的话,末将骑马带您。” 姜四扫过这人,暗戳戳放冷气。 这是我的活! 霍长明也习惯面对军营,不似其他学子那般拘谨。 他大着胆子高举起手,“我们也可以去嘛?” 他也没有参与过巡防诶! 孟不让挑眉,这些少年初入军营,虽说拘谨些,可眼中的火热之情都快溢出来了。 他爽快应下,“自然可以。” “但是本将军要与你们约法三章…” “不得擅自脱离军队,不得任性,不得扰乱将士!” 李星桑向孟不让行了嗝学子礼,语气激动,“学生自当谨记!” 有他领头,其他学子纷纷附和。 孟不让偏过头对身侧的副将说:“再调一队轻骑,带着他们。” 副将:“是。” 老夫子:“将军…” 孟不让:“夫子不必忧心,此次巡防我带的人多,定会保证学子们的安全。” 他拍拍霍长明的脑壳,嘴角勾起笑,“难得他们对军中之事感兴趣…” “多带他们见识些,说不定日后这里也是他们的镇守之地!” 夫子被将军的话感染,眼眸盛着真情的情感,“那就劳烦将军替老夫照看好他们了。” “安安准备好啦!” 不知何时跑进营帐穿衣服的小姑娘一身玄色劲装,头发束成马尾,手中一杆长枪,飒爽又可爱。 姜安看看夫子,又看看将军,歪歪头,“不出发嘛?” 她已经迫不及待啦! 孟不让:“嗯,出发。” 一望无际的北地,一支足有五千的军队在阳光下缓慢前行。 脸围着白纱的姜安抓着缰绳,与她同乘一匹马的是孟不让。 将军孟不让整个巡查过程中都有一种汗毛倒立的感觉,四周查探却又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姜安精致的脸庞隐匿在白纱下,她目光扫过被这白雪覆盖的北地平原。 一望无际… 远处隐约能见东离的城墙… 这种旷野,让她的心都平缓下来,只能听见风声、铠甲碰撞声和马蹄踏过积雪的吱呀声。 一次巡防后,夫子背着手看着神采奕奕的学子们。 他问道:“可开心?” 霍长明他们重重点头,那种心情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夫子扶须,眼中闪过精光,“既如此,那每人一篇文章。” 学子们:“啊…” 原本还开心吃着麦芽糖的小姑娘此刻轻轻的碎了。 她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夫子,“安安也要写嘛?” 夫子瞥她一眼,语气凉凉,“要写。” 他这小学生,什么都好… 短短两年之间与其他同窗所学几乎差不多,就是字丑了些,不爱上学堂了些… 姜安瘪着嘴,将最后一块糖塞进去,委屈巴巴的嘟囔,“安安的快乐没啦~” 为什么游学,也要写文章呀! 她眼巴巴瞧着姜四。 后者的脊背绷直,半天才低低说了一句,“主子,属下不会…” 姜安:这个,你可以会哒! 姜四(拒绝):这个属下真不会。 姜安:嘤嘤嘤~ …… 被文章折磨了一天的小姑娘在睡着之后依旧没有被放过。 她夹着小被子,熟睡的小脸突然皱巴起来… 翻了个身,姜安说了句梦话。 姜四从角落里出来,细细听了一下。 “不写了…” “安安…不写。” 侍卫眼含杀意盯了眼放在小桌案上那没写完的文章… 次日起床的小姑娘打了个哈欠,想起昨晚的梦,瘪了瘪嘴巴。 她爬下床榻,“安安要给爹写信,嘤…” 一炷香后,一封承载着姜安小委屈的信飞向崇州~ “安安,要用早膳吗?” 营帐外,祈善渊站在那里。 “来啦!” 小姑娘掀开营帐帘子,抓上渊渊的手,还不忘回头去叫自己的侍卫姜四。 霍长明和李星桑不知是从哪个方向回来,朝着姜安他们摆手。 “咱们去伙头那里吃吧…” 其他学子已经吃过了,他们三个等着小姑娘起床,就没有一起吃。 “好啊~” 话多,长得又讨喜的小少爷霍长明在短短两日里已经摸清了伙头的位置! 时刻为自己能开小灶做好了准备。 “伯伯~” “伯伯~” “……” 伙头王伯满脸慈爱抬头,应了一声又一声。 霍长明朝着王伯笑,夹着嗓子,“伯伯还有饭吃吗?” 他让开位置,露出精致的小姑娘,“妹妹还没有吃饭。” 姜安乖乖巧巧点头。 王伯赶紧掀开蒸笼,“哎呀,今早没剩什么,就只有几个馒头了…” “小姑娘先吃一个馒头。” “我一会儿要进城采买,想吃什么,张伯给你们带回来怎么样?” 进城?! 姜安眼眸噌的亮了,脸上写满了‘出去玩’! 第177章 香香哒姜四 峻州府城城门口, “伙头,今日来的有些晚啊!”守城将领熟络的与伙头攀谈。 将领走上前,却瞧见伙头身后跟着的姜安他们。 三个小少年带着个漂亮的小姑娘,身边还有个一身煞气、看着就不好惹的护卫。 他动作迟疑一瞬,疑惑望向伙头,“这几位是?” 伙头侧了侧身子,“他们啊…” “是崇州夫子带来游学的学子们。” “军营里没啥好玩的,就想来城里逛逛,我就带他们出来了。” 伙头每月只出营采买一次,对于城中的事情他一概不知,自然也就不知道最近略卖孩子正闹得猖狂。 将领眉心微蹙,正想着怎么开口让这几位小学子回去军营。 也不知道守营门的那群家伙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放他们出来呢! 这么好看的小姐、小公子… 姜安眨巴着她那双漂亮的圆眼,用胖爪戳了戳姜四的腰身。 “姜四呀,你去!” 侍卫轻轻‘嗯’了一声。 他靠近了正在交谈的将领和伙头,“我们要入城。” 将领的手搭上腰间长刀,神情紧绷。 这也不能怪他,姜四身上有种无形的压迫感,这看上去可不是一般护卫该有的气势。 将领:“伙头,你确定他们是崇州学子?” 伙头懵了,愣愣点头。“没错啊…” 姜四抬手,将领后撤一步,手中的刀都快要出鞘了,整个城门口弥漫着火药味。 “镇国王府令牌。” “让我们入城。” 将领松了口气,目光落在姜四举起来的令牌。 他接过令牌,却是真的无疑。 再看向那几个少年,他大概也知晓了是哪位。 他就说嘛,寻常人家也养不出这般精致、贵气的小姐。 姜四挡住将领的视线,没有温度的眸子带着警告。 将领垂眸,双手将令牌归还。 “大人莫怪,只是峻州府城最近发生了几起略卖幼童之事,我等奉命对来往人员查验。” “您带着几位学子,还是尽早归营的好。” 镇国王府小姐,千金之躯,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谁也担待不起。 姜四木着张脸,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因着姜四刻意不想将小姐的身份在这儿宣扬开,真切瞧见令牌的也就只有将领和伙头。 伙头面上有些惊惧,一张脸皮绷着,连多余的表情都不敢做。 他也没有想到亲切叫着自己伯伯的小姑娘居然有这么大来头。 将领:“放行!” 他一声令下,两侧士兵让开一条路来。 望着那蹦蹦哒哒的小背影,将领啧啧两声,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守营门的家伙们要放行了。 在边关三州,谁敢拦镇国王府大小姐的去路… 沿着入城的街一直走,两侧商贩和店面逐渐多了起来,街上往来的百姓也映入他们眼帘。 伙头踌躇着停下步子,“小…小姐…” 姜安呲着白糯糯的牙齿,胖手抓上伙头的大掌,撒娇一样晃着。 “伯伯呀,叫我安安就好呀~” 她笑眯起眼睛,“他们都这么叫安安呀!” 伙头眼底最后的拘谨都被小姑娘驱散,连声应着。 祈善渊:“王伯,您采买后直接回军营就好,不必等我们。” “孟将军和夫子那儿,我们都留了书信,他们不会为难您的。” 毕竟是他们自己偷跑出来,怎好连累无辜的伙头。 姜安点点小脑袋瓜,“是呀,是呀~” “安安都留了信哒!” 提到那信,李星桑眼角抽搐。 希望博学的夫子能看懂那一连串、手牵着手的小人是意指他们出去玩了吧。 伙头:“标下记得了。” “安安…小姐,城中不安生,你们也要尽早归营去。” 小姑娘乖乖点头,“安安记得啦~” 目送着伙头带着人离去,前一刻乖乖巧巧的小姑娘手指着一家铺子,两眼放光。 “这是什么,好吃嘛?” 她脚下生风,小小一个咻的窜了进去。 “安安!” “妹妹!” “……” 李星桑手背在身后,干巴巴笑了一下,“安安这身法学的比咱们快多了。” 姜四想要在不伤她的情况抓到,也要多下手几次呢~ 祈善渊也站在原地没动,神情轻松,“安安聪慧。” 片刻后,小姑娘被姜四拎在手里,从这铺子里出来。 她乖乖垂着手脚,圆眼瞄了一眼自己的侍卫,嘟着嘴巴,“安安也不知道是卖脂粉的呀~” 她这不是饿了嘛,没看牌匾上写的是啥… 姜四将人放下,难得那张脸出现些自己的情绪。 “主子不能乱跑,街上人多,属下会找不到您。” 小姑娘赶紧抱上大腿,“安安不会啦~” 她还嗅了嗅姜四的袍子,咧开嘴笑道:“香香哒~” 说完,就缩着脖子跑开,生怕挨揍。 姜四抿了抿唇,鼻翼抽动几下,确实香… 都是刚才在铺子里与姑娘们挤来挤去的缘故! 对此,其他三个少年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 他们哪个都打不过,他们啥也没听见。 姜安他们从街头开始走… 这应该就是峻州府城的主街。整条街很长,铺子各种各样,偶尔还能见到杂耍的。 走了一会儿,姜四的手上已经堆了不少稀奇的小玩意和小姑娘只咬了一口的吃食。 他眸子在某处落了一瞬,非常想将暗处的姜九抓出来,和自己一起分担! “唔…这里好多银~” 姜安脸颊鼓鼓囊囊,说话间还不忘抓一颗栗子塞进嘴里。 嗯,香! 霍长明:“本心斋…” “这家铺子,我听我娘提起过。” 小少爷咂吧咂吧嘴,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味般。 “店家只做素食,有名的很!” 之前他娘来过峻州,想要与店家谈谈看,是否能将一些素食配方卖给裕福楼… “店家犟的很,不过是真的好吃!” 他用菜羹、韭菜、山药、笋、藕、绿豆粉丝、水引蝴蝶面、水团、白米饭等一些再常见不过的食材却能做出比肉还好吃的吃食! 听着霍长明的描述,小姑娘一颗心蠢蠢欲动。 只见她连手里的栗子都不要了,“安安想吃!” 霍长明点头,“我也想吃!” 李星桑与祈善渊相识一眼,别的不说,霍长明这个憨货形容吃食是真有一套! “安安…” “主子!” 姜安收回小脚,圆眼迷茫,“怎么啦?” 李星桑笑着用手比量起小姑娘的身高,“你瞧瞧里面有多少人挤着…” “你若是进去,怕是会被人踩吧!” 第178章 被拐了? 姜安鼓起脸,双手叉腰,“安安还小,会长哒!” 祈善渊赶紧顺毛,“对,安安还会长高的。” “我们进去买,你乖乖等着好不好?” “好叭~” 小姑娘从腰间的小钱袋里抓出一把碎银子递给祈善渊,“要多买点呀,回去给夫子他们尝尝。” 这一幕恰好被远处茶摊上正漫无目的寻找目标的几个大汉看见。 “老大,你看那小姑娘…有钱!” 衣着稍整齐干净些的男人只看一眼便低下头,“这个成色不错,能卖个好价钱,盯紧了。” …… “让姜四和你们一起进去吧…” 姜安嘿嘿一笑,圆眼古灵精怪的,悄咪咪嘀咕一声,“姜四往那儿一站,肯定没人和你们抢~” 姜四看了眼主子翘着的小发包,他听见了。 最后,还是祈善渊、李星桑带着姜四进了铺子,毕竟姜四只能当个会放冷气的摆件。 他们留下三个当中武力值算高的霍长明守着安安。 霍长明小山一样挡在他妹妹面前,拍着胸脯,壮志豪言道:“你们放心吧,妹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姜安乖乖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捧着栗子朝他们挥挥小爪子,“快去吧~” 姜四他们走了没一会儿,对面茶摊上的汉子扔了两个铜板,转身离开。 他们在街上分散开,分了几个位置围住本心斋。 一穿着锦缎面儿棉衣的老妇人带着身后两名下人打扮的男子走近。 她甩着手中帕子,神情倨傲的恨不得将下巴仰到天上去,倒是将财主家那副嘴脸演的像极了。 “小姑娘呀~” 姜安懵懵抬头,咽下嘴里的栗子,眨巴着圆乎乎的眼睛,“婆婆,你找安安干嘛?” 那老妇人面上的笑堆成菊花,眼中闪过精光,原来叫安安呀。 “安安啊,婆婆这里有糖,你想吃不?” 姜安震惊! 姜安不说! 她嘴边的栗子都掉了,滚啊滚啊,滚到老夫人的脚边。 她瞅瞅那块小小的麦芽糖,再瞅瞅同样震惊的霍长明。 姜安:哥呀,咱俩好像遇到坏人嘞! 霍长明:没错,还挺抠门! 既然如此的话~ 姜安眨巴着圆眼,乖乖伸出胖爪,夹着小嗓子,声音娇娇的,“谢谢婆婆呀~” 霍长明学着妹妹的神情,还不忘把自己脖子上纯金的大金锁扒拉出来。 “婆婆,我的糖呢?” “哎呦呦!” 老妇人赶紧给了小少爷一块,那眼神都恨不得上手抢了! 姜安:哥呀,这人好蠢啊! 霍长明:就是就是。 藏在暗处的姜九将长剑收回身后,他蹙起眉,这到底是谁在骗谁? 姜安不通医术,这糖可不敢下嘴,悄咪咪藏进自己袖子里。 她歪歪脑袋,头上小发包跟着一晃,“婆婆有事嘛?” “安安吃了你的糖,可以帮忙哒~” 霍长明激动的站起身,“我也可以帮忙!” 霍长明、姜安:快点把我抓走吧! 小少爷站起身,那身量都快赶上老妇人了。 她张了张嘴巴,一时间哑声,迷茫的回头看向一处。 这么大的孩子,怕是不好卖吧… 小姑娘手捧着脸,语气轻飘飘的像是把小钩子,勾着老妇人的心。“不用安安帮忙呀?” “那我可走咯~” 老妇人:“用!”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开张一次,能吃半年啊!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先抓走再说! 姜安:没错没错,先被抓走再说,枪不在身边没关系,安安还有小拳头撒~ 街上百姓来来回回,一眨眼的功夫本心斋旁的台阶上哪里还有小姑娘和霍长明的身影,只留下不少吃食玩物堆在那里。 从铺子里出来的祈善渊手上挂满了油皮纸包着的吃食。 他嘴角的笑在看见空空荡荡的角落时落下,眼中慌乱一闪而过。 “安安呢?” 姜四听见这声,大踏步从铺子里走出来,身上似覆了一层寒霜。 被撞到的一人见他如此,根本不敢吱声,快步从本心斋门口离开。 姜四先是放下手上的吃食,锐利肃杀的眉眼扫向一个角落… 姜九不在。 而此时,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尖啸。 祈善渊抬头,这鹰瞧着凶猛,本该在林间出现的鹰为何突然飞向百姓聚集的城中? 它似乎在指引方向? 祈小公子想起在王府时时常也能听见鹰啸,脑子还没想清楚,心中的不安已经褪去大半。 …… 出城的马车上,姜安生气的双手抱胸。 她坐在一众七扭八歪被迷晕的孩子中间,头上插着一根茅草。 小姑娘鼓着脸戳戳霍长明呼呼大睡的脸,嘟嘟囔囔:“为什么不给安安用迷药嘞?” 那个什么老大说她傻,她可是听见了! 她要记仇了! 她委委屈屈叼根草,手上摆弄着哨子,小眉毛扬起,“安安聪明着呢,哼!” 晃晃悠悠的马车停下时,姜安在里面睡得四仰八叉。 她小脑袋靠在霍长明身上,一只脚搭在另一个孩子身上,睡得可香。 马车的门打开,一男人嗤笑一声,与旁边那人打趣,“就说是个傻的吧…” “行了,赶紧都带屋里去。” 被挪动的小姑娘勉强睁开眼睛,“到了?” 这四周都是林子,只有一条小径通过。 这里似乎是半山腰上,静悄悄的… 姜安被人扛着,还不忘分析一波。 她两只胖手垂着,悄咪咪去看院中的模样。 男人推开院门后,院中坐着三四个汉子,他们见有人来,纷纷站起身。 “哟,今天收获不错啊!” 男人浑骂一声,踢向一人的屁股,“赶紧的,干活去!” 直到小姑娘被人关进屋子里,她才确定这里大概就是这群人的老巢了! 这屋子里还有三四个幼童抱在一起,缩在角落里。 他们似乎被打怕了,露出来的皮肤都有鞭痕,一双眼睛非常胆怯,就连哭都不敢哭… 姜安支楞着耳朵,听见落锁的声音后,胖手抓起霍长明的袍子疯狂摇。 “哥呀!” “霍长明!” “起来啦,打架啦!” 第179章 直接就是一板砖 小少爷颤颤巍巍伸出手,声音气若游丝,“妹啊,晕…” 姜安眨眨无辜的眼睛,胖爪松开。 只听‘啪唧’一声,霍长明重新倒回茅草堆中。 他费劲巴拉重新坐起身,小姑娘就乖乖蹲在他身侧等着。 霍长明摸摸身下的茅草,扫了一圈这屋中。 幽暗的房间,一种难以言喻的臭味,躺的到处都是的孩子,还有角落里抱在一起满身伤的幼童… 小少爷拳头都硬了! 他脱下外袍给姜安披上,生怕妹妹受一点委屈。 “妹妹啊,一会儿下手重点!” 小少爷表情凶狠说道。 小姑娘:“嗯!” 霍长明摸上脖子,金锁果然不见了! 姜安胖爪也摸了摸腰间,她的小钱袋和装着哨子、虎符的布袋也都没了。 小姑娘呲着口白牙,圆眼透亮,“哥呀,咱们得快点~” 安安的虎符没有啦! 安安很生气呀! 霍长明起身,脚步虚浮。 他悄咪咪走向门口,拉动木门… 门从外面被略卖幼童的人用铁链绑着,轻轻移动就发出一阵哗啦声响。 小少爷回头,“妹妹,直接卸门嘛?” 就这木板门,他一脚一个! 挂了铁链又有什么用嘞~ 姜安揪了根茅草,用草根戳戳脑壳,漂亮的眸子看向角落里的幼童。 那几个孩子在不经意间与小姑娘对视,吓得又瑟缩一下,恨不得整个人钻进墙中。 “哥呀~” 她撸起袖子,露出白嫩的手臂,“得先把他们藏起来!” 霍长明听了妹妹的话,立马跑回来,一手抓起一只的腰带,“妹妹,放哪?” 姜安比划着,指了指那几个紧紧挨着的小角落,“这里!” 小少爷看向妹妹手指的方向,大踏步靠近。 小姑娘也动了手,她身量太矮,就一手抓着一只脚,硬给拖了过去… 见此,角落里清醒的三四只更是瑟瑟发抖。 那边,霍长明正用屋中的茅草将还没醒过来的孩子藏好;姜安一步一挪的,慢慢向那三四只靠近。 她露出友善的笑容,圆眼盛着星子般。 “不要怕呀,安安是来救你们出去哒~” …… 寂静… 小姑娘眉毛耷拉下来,胖爪抠抠脑壳。 谢云山不是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安安笑得这么好看,怎么他们还无动于衷啊? 就在姜安心里碎碎念时,终于有一个小男孩鼓起勇气… 他声音很小…很小,大大的眼睛怯生生的,“你是天上派来救我们的仙女嘛?” 姜安骄傲的双手叉腰,“是呀~” “那你…能带我们出去嘛?” “我想娘亲了…” “他们不给饭吃,还打人…太疼了…” 小男孩心中的防线一步步放下,与姜安讲述起他被拐来这里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与他一起被拐来的几个孩子都已经卖出去了,因着他是男孩子,又长得实在是瘦小,那些人伢子怕买去后活不长,都不要他。 每次人伢子一脸嫌弃的用手指着自己,用买卖畜生的语气将他从头评判到脚,小男孩都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就是一头猪…一只羊。 见这货要砸在手里,略卖的男人怒从心来,少不得一顿打骂。 鞭子抽在身上,真的太疼了… 干净的眼泪滑落,在他脏兮兮的脸上留下一条分明的线。 他从前在家中,便是摔了一跤,也会放声哭一阵,要娘亲哄哄才会好的。 姜安笨手笨脚的拍拍他脑壳,“你放心,安安肯定给你报仇!” “我可厉害了,把他们都抓进大牢!” “不过嘛~” 她嘿嘿一笑,小小一只蹲在他们面前。 “你得帮我呀~” 小男孩眨巴着大眼睛,手晃了晃,“我不行…我不会打架…” “不用你打架呀,哭就行。” “啊?” 小姑娘不知从身上哪里翻出个栗子塞到他手心,“我数一二三,你就哭!” 话罢,她就哒哒走向霍长明,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密谋着什么。 姜安:“哥呀,安安数过了,算上那个婆婆,一共十一人。” 霍长明举起刚才发现的青砖,笑得明媚,“一会儿有人进来,我直接一砖!” 姜安搓搓手,“院子里还有口缸…” 霍长明和姜安的战术就是先揍了再说! 反正她留了鹰给姜四,他肯定很快就能找到安安! 小少爷站在门板后面藏好,姜安啪唧一屁股坐下,伸出短手数着… 一… 二… 三! 只见小男孩紧闭眼睛,拧了一把大腿,另一只手还不忘给旁边的孩子也拧上一把。 屋中顿时响起凄厉的哭声,哭的真情实感! 或许是被哭声感染,剩下的两个孩子也瘪了嘴,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院中响起咒骂声和脚步声。 一男人快走往屋中走… 铁链一直晃动,男人骂骂咧咧,“哭!老子让你哭,看老子不打死你!” “砰!” 门被踹开,男人手上拎着鞭子,眼神凶狠。 也不知是不是愤怒上头,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这屋子的异样,直冲冲就要往那个响起哭声的角落走去。 门后的霍长明掂了掂手中的重量,一只脚蹬在墙壁借力,小山似的身体一跃而起… 他手中的青砖瞄准了男人的后脑勺… 于此同时,小姑娘圆眼微眯,瞅准机会就往门口的方向跑。 她圆乎乎的身板绕过男人时灵活到划过残影。 男人抓了个空,眼睛惊诧瞪大,什么鬼? “嘭!” 青砖碎开,男人倒地,激起灰尘。 他指尖微颤,直接没了生息。 霍长明扔了碎掉的青砖渣渣,表情带上凶气。 他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几个孩子,“老实待着,外面都是山,若是跑了,小心被大猫吃掉!” 小少爷转身就跑,留下几个孩子相互依偎着。 只听得一道弱弱声响,“大猫是什么?” 小男孩堵上她的嘴,“嘘!” 若是姜安在,一定会告诉她,大猫就是王府西苑那只白色的大老虎呀~ 可惜此刻的小姑娘忙着呢~ 第180章 大缸 院子里的老大听见屋中异常声响,站起身来。 另一人拉住他,“就是一群小屁孩,能有什么事,说不准是二哥教训人呢。” “大哥,接着喝…” “我去看看,别让老二打坏了,老子还指着这些小崽子收钱呢!” 老大一只脚刚踏上门槛,就与跑出来的姜安大眼瞪小眼。 小姑娘鼻子抽动,闻到了空气中烧鸡的味道… 她举起胖爪,笑呵呵打了个招呼。 “在吃烧鸡呀~” 老大愣怔,应了一下。 他后知后觉指着这小姑娘,“你怎么跑出来了,给老子回去!” 姜安胖手叉腰,根本不在怕的。 她扭了两下小屁股,稚嫩的声音响起,“你是谁老子?” 老大:“我…” 姜安:“我是你老子!” 年纪轻轻就想做人家老子,我老子在王府待着好好地呢! 老大差点被她这副欠揍的模样气升了天,举起巴掌,作势就要落在姜安那张精致的小脸上。 小姑娘身子一扭,借着身量优势离着男人更近… 她深吸一口气,用足了力气踩上男人的布鞋。 “嘎吱…” 似乎有骨裂的声音传出… “啊!” 这声惨叫响彻院子,原本还在大口吃肉、喝酒的汉子们终于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嗝…好像是老大的声音…” “真的是!” 原先与老大坐在一桌的汉子霍然起身,朝着他身旁那人后脑勺重重糊了下,“别喝了,快去看看老大!” “嗷…啊是!” 还不等他们靠近,姜安轻快着步子先出来。 小姑娘很漂亮,白嫩的皮肉在夕阳的光照下粉粉的,看着就可乖。 可就是这么乖的小姑娘正举着院中的大缸正对着他们! 走在最前面的汉子咽了口唾沫,他脑袋转动,震惊的眸子在姜安和霍长明身上看了一圈。 他脚步有些迟疑… 说话的声线都有点抖,“正常孩子,能举起来这玩意吗?” 被问的另一人神情扭曲,心里咒骂着同伙。 蠢的嘛?就算是成年男子都不一定能举起来,你说这俩货正不正常! “你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两个小崽子不成!” 姜安举着缸,盯上说话的人。 她露出白糯糯牙齿,手中的缸猛地掷向那人… 一阵沉闷声响响起,缸子在汉子身上碎成八瓣~ 霍长明也做出投掷的动作,吓得他们四散跑开。 只见山中小院里,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举着个缸,追着表情惊恐的汉子满院跑。 另一边小姑娘不知从哪里顺来把扫帚,舞的那叫一个虎虎生威。 每一次落在男人们身上,都打的他们吱哇乱叫。 暗处的姜九再一次收回迈出去的脚,眼神难得闪过困惑… 他手中石子掷出。 带着内力的小石头落在被霍长明追着的男人膝盖上。 力道之大,直接击碎了这人的膝盖… 他向前倾去,连惨叫都来不及,就被缸子砸中,直接两眼一翻。 小石子一个接着一个从姜九手中掷出,精准落在每一个想要逃命的汉子腿上…腰上,还有吱哇乱叫的嘴上。 姜九:太吵! 等到姜四、武刺史等人赶来时,姜安正骑在老大身上,胖爪成拳,一拳又一拳,而霍长明正将一人高举过头顶,倒栽葱一样插进喂马的槽子里。 姜四翻身下马,瞧着自家凶狠的主子,也不知道此时该不该出声… 武刺史走进院中,不可置信的看了一圈。 十个大汉,加上一老妇人,全都被放倒了… 能看出人样的都昏死过去了,看不出人样的连惨叫都叫不出来。 他的官袍被人抓住,居然是一个汉子。 他从嗓子眼挤出两个字,“救…命…” 武刺史眼角抽搐,他大约是救不了他~ “大…大小姐…” 武刺史拎着官袍,笑眯眯靠近小姑娘。 他手指着她屁股下面肿成猪头这货,“再打,就没命咯!” 姜安抬头,精致的小脸上沾着一滴血迹,脸颊不知何时磕了块青。圆眼透着小兽一样的凶,像是要撕下块肉般… 她拍拍爪子,从老大身上起来。 “武刺史,你来了呀~” 刺史躬着腰笑呵呵应声。 下官再不来,头上这乌纱帽都要保不住咯! 霍长明跑过来,袖子随意擦了把脸。 他像是个小乞丐,身上衣服都破了,倒是没啥明显的伤处。 “武大人,屋子里面藏了十几个孩子…” 武百神情一正,声音急促的命令衙役,道:“快!” “快把孩子都带出来,送回府衙!” “是!” “主子…” 姜四蹲下来,带着茧子的指腹轻轻碰了碰小姑娘的脸颊。 这估计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做这般不合规矩的举动… 姜安手背通红一片,没心没肺的笑嘻嘻,“没事呀,不疼哒~” 姜四就着这个姿势,单膝跪下,“属下无能,您罚属下吧。” “诶!” 小姑娘抱着姜四的胳膊,腮帮子都在用力,“快起来呀!” “我不罚你哒!” 姜安急得抓耳挠腮,小嘴叭叭的解释,“安安自己跑掉的,不是你的错!” 姜四依旧跪着,像是在和谁生闷气… 他虽然是跪着的,但含着杀意的眸子就已经盯上还没完全昏过去的老大。 正在吃瓜的武刺史一惊,赶紧出声,“可使不得!” 赶紧收起你脑袋里危险的想法! 姜安眨巴着圆乎乎的眼睛,胖脸也不赞同。 她一巴掌糊在姜四肩头,语气凶巴巴,“快起来!” “不可以私自动手噢!” 小姑娘双手叉腰,梗着脖子教育人高马大的侍卫。 “南商律法,犯略卖之罪的犯人,当地府衙上报朝廷后可自行处置!” “这些人要被废掉手脚,处以船刑!” 怎么能让他们就这么轻松的死掉… 况且其他被卖掉的孩子,若是刺史仔细盘问,说不定还能寻回来。 姜四低着头,声音沉沉,“属下错了。” 武刺史赞许的望着姜安,夸赞道:“没想到小姐对南商律法如此熟悉。” 姜安昂着下巴,“崇州刺史府上有律法书册,我可是都看了一遍哒!” 武刺史嘴角的笑没维持住,“一遍?” 姜安:“是呀~” 就一遍? 就一遍,她就能将其中法条这般完整说出?! 武刺史桑心了… 想当年,他背这玩意都快背疯了… 第181章 何为律法 衙役将软趴趴的犯人摞到板车上,又牵着一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孩子们上马车。 武刺史在一旁看着,依旧眉头紧锁。 今日一共找回幼童十七个,可来府衙击鼓鸣冤者以及县丞上报的,加起来足有三十户人家丢了孩子… “大人,这应该是大小姐说的布袋和金锁…” 一衙役将手中物件呈给武百。 武百接过后,看了一眼,心中感叹,这金锁的分量还挺足,挂着也不嫌沉,啧啧啧… 至于模样精致、小巧的布袋和钱袋子,他以为最多会装着些小姑娘稀罕的物件。 武百走到姜安身边,“安安小姐,这可是您要的布袋?” 姜安伸手接过,朝着刺史笑眯眯,“谢谢刺史呀~” 软乎乎的小姑娘,没有丝毫架子,又如此有礼,很难让人不喜欢。 他一张络腮胡脸笑成太阳花,轻着声音说道:“小姐瞧瞧,有没有丢失什么,下官再派人去寻!” 乖巧的姜安点点头,觉得刺史说的很有道理,万一虎符丢了嘞! 只见她用那双胖爪打开布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哨子,还有鎏金制的卧虎形状的物件… 武百嘴角的笑有些维持不住,他眯了眯眼睛,在心底暗自嘀咕,这玩意瞧着有点眼熟啊。 小姑娘收了布袋的口子,重新挂回腰间。 咱们这位刺史还是愣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不良,两只手都抖了起来。 她声音透着娇憨,说道:“没丢呀~” 刺史(呆滞版):“没…没丢好啊…” 他默默转过身,狠狠掐了一把大腿。 亲娘啊,他刚刚拿在手里的是什么啊!! 那可是抵得上南商皇位的五十万护国军啊! 就这么让一个小姑娘随随便便挂在腰上了?! 姜安看着刺史蹒跚的步伐,漂亮的小脸疑惑,“他怎么了?” 可惜霍长明正沉浸在金锁失而复得、不用挨揍的兴奋中,并没有听见。 刚刚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笑得傻呵呵… 立下大功的小姑娘被侍卫护着,骑在马背上,霍长明则一人一乘。 他们要与武刺史回到峻州府城。 姜四来寻人时,将祈善渊和李星桑交给了府衙中人。 武刺史带着不少衙役快马往城外走时,不少百姓都看见了,这消息自然是瞒不住的… 城门口,百姓们远远地瞧见一行人马时,激动的喊着,“来了…回来了!” 丢了孩子的父母亲相互搀扶,眼中尽是希翼,他们希望父母官身后载着的是自己的孩子… 待到武百骑马进了城门时,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吹动马车小窗的帘,露出里面头相互倚靠、困倦睡去的孩子。 “孩子…” “我的孩子!” 一妇人哭怆着摔倒,伸出手遥遥探向马车。 “就是他们!” “天杀的!” “……” 各种污秽的咒骂声不断响起,愤怒的百姓扑向那辆板车,尖锐的石子一颗接着一颗砸向那些犯人。 很快城门口就混乱一片,就连刺史的马都被挤到焦躁踱步。 姜四护着身前的主子,眉头紧皱。 “都给本官让开!” 武百神情肃穆,手上马鞭毫不留情抽在一男子背上。 那人被这一鞭抽到趴下,上马车的动作自然也被打断。 马鞭的破空声响彻,愤怒褪去,百姓们这才惊觉自己拦的是谁的去路。 武百从不是什么耐心之人,他声音很粗,用手上的马鞭指着围了一圈的百姓,还有那些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孩子的亲人… “朝廷重犯,自有府衙审查判刑,尔等当着本官的面儿伤及要犯,是想下狱吗!” “丢了孩子的跟着本官去府衙,本官核查之后才能将人带走!” “再敢拦路,无论是谁,皆赏十鞭!” 姜安的耳朵很灵,她听见人群中似有一道声音在说武刺史此举的无情。 冬日很冷,小姑娘取下面巾,偏过头去看那一处。 她没有瞧见说话那人是谁,可他就在百姓之中。 真的是无情吗? 姜安觉得不是的… 若无秩序,只讲情绪,这世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今日你抢我的孩子,明日我便提刀杀你,子子孙孙都在其中无尽循环。 五岁的姜安在这一日,真正认得何为律法! 她在马背上朝匍匐在地的妇人伸出白嫩的手心,软软乎乎的声音响起。 “他们在这些坏人手里受了惊,在吵闹的地方停留的越久,心中便越煎熬…” “这些犯人背后如果还有其他同伙,若是今日放任你们打死这些犯人,或许就再也找不到其他略卖孩子的同犯。” 小姑娘的眼睛在火光下亮极了。 她攥着夫人粗糙的手,没有半分嫌弃。 妇人擦去脸上泪水,昂着头,似乎在这小姑娘身上找到了支撑,掷地有声道:“我与刺史大人去府衙,我这就走!” “大小姐!” 有人惊喜喊着… “这小姑娘是谁啊?” 只听认出姜安的男子拍拍胸脯,脸上笑容骄傲,“她是崇州府镇国王府的大小姐啊!” 那男子穿着一身半新的棉衣,方便做事,袖子撸到手肘,手上提着不少货物。 只见他扬声道:“定是我们小姐救回了这些孩子!” 他见到了,见到了往日贵气的小姑娘脏兮兮的,就连脸上都留了伤。 围着的百姓原是不信的,这般小的孩子,说不定也是被略卖的呢。 直到武百那张络腮胡的脸带上笑容,高声将这功劳归还给姜安。 他朝着崇州的方向拱了拱手,“没错,就是咱们镇国王爷的女儿救了这些孩子!” 若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拿块木头拍响桌案,与他们细细说来! 这话恰好被骑马入城的孟不让和夫子听到… 夫子五脏六腑都快被颠移了位,听到刺史这话,也只是预料之中长叹一口气。 满身狼狈的老夫子摇摇头,念叨着:“老夫就知道…” “将军,老夫都与你说了,安安绝不会因贪玩不归。” 年轻将军轻松一笑。 身为一地主将的他双手抱拳,向夫子赔罪,“不让鲁莽,还望夫子莫怪。” 老夫子摆摆手,那双浑浊的眼闪过精光,“将军不必。” “老夫知晓,安安于你们很重要,怎会怪罪。” 第182章 尺子 府衙里,姜安和霍长明并排站在夫子面前。 他们俩低垂着脑袋瓜,身上衣袍破破烂烂,风一吹,还有棉絮飘出来。 夫子一手撑着老腰,一人拍了脑袋一下。 拍霍长明那下格外结实,有种试试这瓜甜不甜的错觉;落在小姑娘脑壳上那下则轻了很多。 老夫子叹了口气,只是关心道:“可有哪里受伤?” 两小只齐刷刷摇摇头,“回夫子,没有。” 没有啊~ 夫子哼了一声,语气悠悠,“你们两个今日做了一回英雄啊!” “那两位小英雄回了军营后就再多写一篇文章,讲讲你们今日所见所闻罢。” 姜安:! 霍长明:! 刚准备进来的李星桑和祈善渊:! 他俩步子顿了一下,相视一眼。 这个时候进去,很容易也被罚多写一篇吧… 可惜,躲是来不及了。 夫子掀起眼皮,“站在那儿作甚?” 两个温润少年嘴角抽抽,心中暗叹一声,终究还是没躲过啊! “学生见过夫子…” 这下罚站的,从两个变成四个了~ 姜安悄咪咪抬起脑袋,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两个梨涡,古灵精怪,讨喜的很。 孟不让走上前,存了不忍小姑娘在这儿罚站的心,对夫子说道:“武刺史今夜有的忙,小姐身上衣物都破了,还是先回营吧。” “夫子意下如何?” 有人给了梯子,本就心疼学生的夫子赶紧下了台阶,撑着面子应了一声。 “将军所言甚是。” 就这样,在孟不让和夫子的一唱一和下,这件事就这么揭了过去。 小姑娘抓抓脸,圆眼盛着不可思议。 就完了? 不用告家长? 不用挨骂吗? 孟不让解下身后披风罩在姜安身上,将她裹成一只胖虫。 “末将抱您去马车上。” 小姑娘将脑袋磕在他肩头,这是她赖在她爹身上的习惯动作。 只听得她小声问着,“夫子不罚安安嘛?” 她这心,不上不下的,今晚怕是要睡不着呀! 孟不让抱着她大步往外走,清冽的声音散进风雪中,“小姐与长明两人解决了十几个略卖幼童的犯人,还救了那么多孩子,夫子会以小姐为荣。” “那安安偷跑出营嘞?” 年轻将军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眉峰扬起时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只听他说道:“小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算偷跑。” 姜安晃荡着脚丫,喜滋滋的… 这种毫不掩饰的偏爱就像是暖人的阳光,一直照耀在她身上。 回到营中,换了一身衣物的小姑娘拒绝了姜四要给自己涂药膏的意向,而是撒丫子钻进了夫子的营帐。 姜安没抱汤婆子,脸颊和一双手都冻红了。 她的眸子如同夜晚的星子璀璨,“夫子呀!” 夫子放下书卷,视线扫过她手上的南商律法书册。 “已经入夜,安安何故来寻老夫?” 小姑娘昂着脸,“我想向夫子请教,何为律法!” 她将今日峻州街上所见、所闻皆告知夫子。 夫子向她招招手,让姜安坐在软垫上。 他轻抚着小姑娘的头发,目光慈爱,“那安安如何认为?” “法当无情,亦该有情。” 武百鞭挞百姓一鞭,以极尽冷漠的话约束百姓行为,在百姓看来就是无情。 可百姓以石子击打犯人时,武百其实并未阻止,就连守车的衙役也只是虚虚拦着,别让犯人真的死了而已,如此算不算有情? 姜安来寻夫子,便是觉得迷茫。 该是有情还是无情,这把尺子又在谁的手中呢? 老夫子看着学生那双茫然的眸子,哈哈大笑两声笑声有畅快、有释然。 “你比你父亲更适合!” 诶?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更加让姜安茫然。 “我爹嘛?” 夫子向来不是称她爹为王爷嘛? “安安比我爹更适合什么呀?” 夫子避而不答,而是抓起小姑娘的手,“安安,这把尺就在你的手上。” “同样,这把尺也在王爷手中,在陛下手中…” 他眼中闪过不同往日的锐利,“可尺子只有一把,能抓住多少,就代表你能改变多少。” 你想律法有情还是无情…你想如何,全看你能抓住这尺子多少! 小姑娘低头,看着自己的胖爪。 小手张开又握上。 姜安似乎明白,又似乎并未明白,“夫子…” 老夫子摆摆手,“安安不必着急,记住夫子的话,终有一日你会明白。” “今日太晚了,快去睡罢。” 得了个不算答案的答案,姜安脸颊鼓着,乖乖行了个学生礼后出了营帐。 她打了哈欠,嘀嘀咕咕,“尺子…” “为什么一把尺子要分着用啊…” 很穷嘛? 不管了,先睡觉! 小姑娘一脑门砸进被子里,呼呼大睡~ 姜四从角落里出现,轻手轻脚将主子好生安顿好,又给她盖上被子。 他在床榻边站了好一会儿,才提着刀出了营帐。 他要去打架! 姜九那个蠢货,居然还能让那群畜生伤到主子! 北地的夜里风吹着雪,像是在给人做刮痧。 孟不让听着小姐营帐那边的打斗动静,嘴角扯开抹笑。 今日倒是他慌乱中丢了理智,小姐游学,王爷怎么可能就只安排姜四一人跟着… 东离长公主府邸, 美人儿半着轻纱,斜靠在软榻上。 她指尖捏着一张薄薄的纸,染着红色的唇勾起笑容,“原来你在这儿啊。” 寂静的宫殿中,她这声呢喃透着说不出的风情。 长公主凤眸微眯,纤纤指尖划过信纸上一行字,“天生神力?” “不愧是本宫的女儿…” “来人。” 她将信纸轻轻抛进炉中,烧起来的火苗映照着她那张绝美的脸。 “派出死士前往崇州,另外告诉南商皇室,他们那位镇国王爷如今身侧可是一名暗卫都没留啊…” 美人儿摩挲着指尖豆蔻,嘴角的笑容愈发大。 她抬眸,杀意一闪而过,“本宫要他死。” “是。” 她花了几年时间,付出了多少,才将半个东离朝廷握在自己手中! 可姜寂臣在短短一年内接连几次出手,如今她手中的权力摇摇欲坠。 这笔账,她要算! 第183章 城外遇刺 崇州城郊, 沉重城门缓缓打开,马蹄声渐近… 只见一支由九匹战马组成的轻骑队跟随在姜寂臣马后。 男人一身蹙金鸦青束袖长袍,外罩着的大氅被风吹着鼓起,微微前倾的身子满满的攻略性。 战马飞奔,向着军营方向而去。 年关将近,军中事宜繁多,姜寂臣这几日去军营的次数格外频繁。 “吁!” 他拉紧缰绳,迫使战马停下。 马儿促声叫着,惯经战场的骏风此刻略显烦躁,蹄子不停踱步,在原地打转。 姜寂臣轻拍马头,以示安抚。 他狭长的眸子扫视过面前这片树林,大掌从骏风的头移向马背挂着的长剑。 长刀出鞘的声音在这寂静中格外刺耳… 身后亲卫纷纷下马,一手长刀,奔向王爷方向,将人围在最中间。 “咻!”的一声起,林中四面八方皆响起这声音。 姜寂臣长剑出鞘,右手握剑竖着斩下,一支短箭落在雪地上。 那箭头在晨起的初阳下泛着幽绿的光。 这箭有毒! 他翻身下马,与亲卫站在一处。 骏风非常识相的撒丫子跑远,躲在林中等着它主子来寻。 对方来历不明,且王爷暗卫又不在身边,军营距离此处甚远,无人营救… 随行的观砚向前踏了一步,低声说道:“王爷,吾等为您开路!” 姜寂臣单手解了大氅,神色肃杀。 他耳朵微动,分辨着这林中藏了多少人。 “将这包围破开个口子,回城寻了守城兵来。” “入我崇州境内,就别想回去!” 观砚知晓,王爷的意思便是不退! 他眼眸燃起战意,沉声应是。 话音刚落,正对着姜寂臣等人的方向飞身而起几名身穿白袍的死士,他们左手弓弩,右手长刀,穿着纯白的斗篷,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 姜寂臣未动,他身侧三名亲卫手腕转动,提刀而上。 刀剑相撞,凌冽的光折射,伴着鲜红的血色,不断有人倒地… 一波未平,他们两侧又有白袍人出现。 观砚带着剩下的亲卫冲上前… “叮…” 是短箭撞上姜寂臣手中长剑发出的声响。 男人偏头,狭长的眸子微眯。 他扫过这死士脚下身法,勾唇嗤笑,“东离的人…” 只见墨色长剑掷出,他的身影紧随其后。 放冷箭的死士想要用刀抵挡飞来的长剑,他的胳膊还未举到身前,就听见自己脏腑被贯穿的声音。 他瞳孔骤缩,整个人都被钉在树上。 生前最后一个念头也只是在想,他的剑为何这么快… 姜寂臣的身形化作残影,拔剑而出。 他丝毫不在意那血喷洒在袍子上、脸上,甚至没有停顿,便挥剑对上下一人。 白袍似乎源源不断,杀不干净… 观砚靠近王爷,靴子踹向趴伏在自己身上没了气息的死士,染血的刀从这人身体里抽出,他扫视一眼。 八人亲卫现如今只剩下一人,可林中依旧藏着看不见的白袍。 索幸,已经有一名亲卫驾马向着城门而去。 也正是亲卫的逃脱,刺激了白袍,他们似乎势必要借此机会将姜寂臣铲除,参与截杀的人更多,打法也更不要命。 就连刀砍在身上都不躲,只想挥刀向姜寂臣。 观砚咽了口唾沫,嗓子干到发刺,声音发哑,“边关怎会突然出现这么多死士!” 这根本就不可能! 他们不可能察觉不到丝毫异样! 姜寂臣脚边的尸体堆积着,血滴顺着下巴划下,他垂下执剑的手,胸膛上下起伏着。 他满眼暴虐,也不言语,只是薄唇泄出一声嘲讽的哼笑。 不过是百人死士,他就不信杀不完! 长剑再次提起,姜寂臣没有丝毫疲累,反而杀招更胜,剑意更凌! 观砚咬紧牙关,死就死吧! 虽说这三年并无大战,可从前战场上千人对万人的仗,自己都陪着王爷打过,这几只小老鼠又算得了什么! 一主一仆,冲进白袍中,像是嗜血的凶兽。 他们身侧不断有有人倒下… 观砚终究不是对手,身上已经添了不少伤痕,最深的一处贯穿肩胛。 他换了左手执剑,作势还要扑上去撕咬下来一块肉。 “受伤了就去本王后面藏好!” 姜寂臣抽空给了他一脚,语气不容置疑。 “姜寂臣!” 白袍中有人喊出他的名字… 男人抬眸,睫毛上沾着血色。 他嘴角勾着桀骜的笑,手中长剑攥紧。 只听得姜寂臣说道:“尔等杂碎,也配直呼本王的名字!” 那白袍抬头,白色毡帽下的脸以白巾覆盖,只见他举起右手,机械重复着早就准备好的话。 “姜寂臣,要么你死,要么她死。” 死士右手上举着的是一条发带。 姜寂臣认不出发带,却能认出发带尾巴上坠着的红色玉石和毛球。 小姑娘戴着毛球最好看… 还是他亲自与孙管家吩咐,以后阿安的发带上都要挂着毛球。 他明知阿安身边有姜四、姜九,不可能有人伤到她,可还是一时失了神。 “王爷!” “咻!” 一支分不清方向的冷箭直奔姜寂臣心脏… 观砚想要扑上去,却因为失血过多,眼前一片白光。 他无力跪倒,只能眼睁睁见那支箭射入王爷心口。 疼痛感从胸膛蔓延开,姜寂臣身形晃了晃。 他长剑插入雪中支撑着身体,一手压在伤处,滴滴血顺着指缝流出。 他墨发纠缠在颈间,一双墨眸猩红,厉声质问,“东西哪儿来的!” 死士自然不会回答,他们一窝蜂冲上来,想要就地将南商这位战神斩杀。 姜寂臣直起身子,仍旧满身战意。 “南商的并肩王,岂是尔等宵小能碰的!” 不远处,胡晏骑着骏风靠近,他的身后带着百人甲字营轻骑。 说这话时,他松开手中弓箭。箭宇将离着姜寂臣最近的死士射了个对穿。 一身素白长袍的军师再次搭弓。 谢云山此刻也带着人从城门的方向而来。 他眼中闪过惊诧,原来素日里身子孱弱的老狐狸狠起来,与姜寂臣也不遑多让啊! 姜寂臣眼前发黑,却还是死死盯着倒下的那名死士手中的发带。 第184章 我要回崇州 胡晏翻身下马,身后黑甲手持盾,将王爷围了个严实。 他捡起发带,塞进好友手中,语气气恼中又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明知安安不会有事,为何不躲开!” 姜寂臣松开拄着剑的右手,将本就嵌入皮肉不深的短箭拔出。 这箭上有毒,他薄唇隐隐透着青色。 染血的手从怀里拿出散掉的佛珠,菩提沾着红色,其中一颗碎成渣渣。 只见姜寂臣嘴角勾着笑,无力倚靠在胡晏身上的他轻声说道:“本王没来得及反应…” “还好,阿安的菩提子…” “姜寂臣?” 胡晏没有得到回应,颈间喷洒的呼吸让他心头微松。 老狐狸扫了眼王爷胸口暗色的血迹,命人捡起那支短箭。 他冷声对轻骑将领说道:“不得放走一个,就地斩杀!” “谢云山,护送王爷回城!” 谢小将军擦了擦脸上得温热,“得嘞。” 走的时候胡晏将姜寂臣的外袍剥了,给他换上一身黑甲的甲胄,若是被人知晓王爷受伤,这北地三州怕是又要生事端… 回到府中,好在有医术高明的府医在。 他在那支短箭上分辨出这毒的来历,又在极短的时间里配置药丸抑制毒性发作。 过午,姜寂臣便已经无事了。 离开时,府医略带庆幸说道:“幸好有那佛珠拦了一下,若是箭头再进一寸,王爷都挺不到回府…” …… 松懈下来的谢云山倚靠在软榻上,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胡晏。 他去救王爷,是因为晨起无聊去找休沐的守城将领喝酒时见到了前来禀告的亲卫;那老狐狸呢? “你怎么知道王爷遇刺了?” 胡晏揉揉胀痛的额角,随意敷衍道:“在下聪明。” 谢云山:呵呵… 他又问道:“你居然会武?” 胡晏睁开狐狸眼,神情无奈,“在下不会。” 他很真诚,他真的不会。 谢云山不信,比划着当时谢云山搭弓的动作,“那你还…咻…” 胡晏:“谢小将军不知君子六艺中有一项是骑射?” “在下聪明,学得好。” 在下聪明… 真的伤人…真的。 谢云山深吸一口气,大步出了门,心中大骂:去你的聪明! 直到走出去很远,廊下的谢小将军才惊觉哪里有问题… 虽说是君子六艺没错,可普通人家的学子能碰到弓箭、骏马的机会寥寥无几,便是学堂中,也只有那么几次机会。 在这贫瘠的北地,李星桑这种富庶之家,来王府习武前也是很少碰到弓弩。 胡晏再聪明,也不能凭空就会啊! 谢云山猛地停下,后面低头跟着的云毅差点撞上他家公子。 他摸了摸幸存的鼻尖,“公子,不走…”了吗? 谢云山:“又骗我!” 云毅(迷茫):啥? 王府主院, 胡晏见孙管家进来,问道:“观砚怎么样?” 管家眼睛有些红,先是瞧了眼床榻上还未醒来的姜寂臣,才轻声回道:“府医说失血过多,短时间醒不过来。” “万幸肩胛那处没伤到骨头,将养将养就能好。” 胡晏点头,略微思索一番后,突然问道:“安安是不是快回来了?” 孙管家:“小主子昨日刚送了信回来,十日之后便从峻州启程。” 如果突然将姜九从小姑娘身边调回来,且不说她会不会发现什么异常,东离那边也得防着… 长公主那个女人,疯的很。 胡晏担心贸然将姜九调回,她会盯上安安。 十日… “安安回府前,命府中亲卫加紧巡防之事,在下也会将暗组调回一部分护卫王府。” 孙管家双手交叠在身前,浑浊的眼闪过狠厉,“军师放心,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胡晏起身,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紧闭双眼的男人。 “管家不必太过忧心,城中有守城军驻守,那些刺客不敢太过猖狂的。” “军中还有事宜要处理,在下不便在城中久留…” “管家有事尽管吩咐谢小将军去做。” 老狐狸最后这句话这是在告诉孙管家,谢云山此人,王爷是信得过的,万事不必避着他。 “老奴明白…” 峻州营中, 苍鹰落在姜九肩上,他拆开信件来看,眉头紧锁。 那双木然的眸子闪过纠结,低声呢喃一句,似是在告诫自己,“没有调令,不能妄动…” “没有什么?” 突然出现的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她手里还拎着柳木串起来的烤羊肉。 姜九身子一僵,抬头对上姜安以及另外三个少年的目光。 他的警戒心这么差了吗? 暗卫自我怀疑。 视线如同火炬,让习惯隐藏的暗卫分外不适。 至于姜安怎么发现姜九一路跟着,还要从那夜姜四去寻他打架,打塌了人家睡觉的营帐说起… 姜九面巾下的嘴抿了抿,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肩上苍鹰似乎感受到气氛的尴尬,伸展着翅膀飞远。 姜安大口嚼着肉,圆眼盯着它。 “安安怎么没有见过它呀?” 小姑娘有个很特别的技能,就算这些苍鹰明明都长得差不多,她还是能精准分辨出每一只,并且给它们起了爱称! 对上姜安清澈的眸子,姜九突然有种想逃跑的心… 姜安停下嚼嚼嚼的嘴巴,小细眉毛纠在一起,他有什么事情瞒着安安嘛? 原本小姑娘就只是来给他送串肉肉的。 她伸出沾着油光的手,盯上姜九藏在身后的纸,“安安要看!” 不是奶呼呼的询问… 姜四蹙了眉,却没有界越。 只是眼神询问姜九,发生了何事? 可惜了,他俩之间没有半点默契… 姜四:发生什么了?不方便让主子知道? 姜九:要给吗?真的要给吗? 最后,那张薄薄的纸还是出现在了小姑娘的胖手上~ 姜九沉着声音解释,“这是暗组送来的…” “他们收到从王府送出的调令,那上面有主子的印章,字迹却对不上。” “他们来信问,是否要返回崇州。” “爹受伤了?” 小姑娘的语气平静,却也出奇的冷。 小小一张纸上写着的大概意思就是,暗组收到调令,回崇州护卫王府,王爷受伤,尚在昏迷。 她的话吓得霍长明差点扔了手上的肉。 小少爷看向妹妹,眸子担忧。 祈善渊和李星桑也想上前安慰姜安,怕小姑娘会伤心… “我要回崇州!” 姜安没有哭,一双圆眼看向姜四,神情镇定。 “姜四,你去告诉夫子,我想爹了,要回去。” “姜九,你跟我去找孟将军…” 第185章 客栈 “小姐要先行回崇州?” 孟不让带着一身尘土,牵着姜安离开练武场。 将士们在此处日常训练,闹起的风沙太大… 姜安跟上将军,漂亮的小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没有平日里那般像个小太阳似的。 孟不让在小姐面前蹲下来,眼眸闪过担忧,“小姐,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姜安摇头,“没有呀。” 小小的姜安已经明白,她心中高山一般的父亲不仅对于自己来说极其重要,对于边关三州、南商也是重要的。 她的父亲受伤了,却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就好像,他孤独的站在另一处,只是留在那儿与世人隔绝开。 既受了百姓尊敬,也被奉上高台… 一片雪花落在小姑娘睫毛上,她不适的眨巴着眼睛,抬头去看这天。 下雪了… 望着白茫茫的天,姜安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她没有来到崇州的日子里,她爹是不是也要这般,自己悄悄藏起伤口? 孟不让:“小姐既想离开峻州,末将便不多阻拦。” “只是今夜有风雪,路上不好走,小姐不如等雪缓些…” 姜安绷着胖乎乎的脸,“就今天!” “安安今日便要离开。”她又补了一句,不断重复着想要回到崇州的决心。 “孟将军能借安安两匹快马嘛?” 她只带姜九、姜四走,只需要两匹马,这也是她来找孟不让的缘故。 军中的东西,出入总要严苛些,她便是镇国王府大小姐,也不能坏了军规。 “还有,夫子回程时还要劳烦将军告诉武刺史,借些衙役来护送他们。” 孟不让蹙眉,见劝不了小姑娘,又忧心起路途是否安全。 “小姐,末将派人护送您吧…” 峻州距离崇州,快马加鞭也要两天。 两日行程,小姑娘就算带着两名暗卫,他依旧不放心。 面对年轻将军的关心,姜安脸上绽放开浅浅笑意。 她用胖胖的爪子轻拍孟不让的头,就像她爹哄她一样,哄着孟不让。 “有他们两个就好呀~” “驻军非调令不得离开驻地,一经发现,杖毙。” 小姑娘歪头,一条护国军军规脱口而出。 高大的将军蹲着,顷刻间眉眼间的锐利化开。 他家小姐倒是个做将军的好苗子… 孟不让:“是末将考虑不周…” 营门口, 夫子带着一众同窗,还有孟不让和几位副将前来相送。 夫子扫了眼马背上搁着的长枪,转而看向姜四和突然多出来的另一名侍卫,说道:“安安性子莽撞,你们在她身边要多思虑些,切不可万事都听她的!” 他能猜到这小学生突然离开,定是崇州有事发生,可他绝不会做任何阻拦,哪怕他是她的师长。 只是私心希望,小姑娘能顺顺利利回到王府去。 马背上那小小一只,有她自己的路要走。 她的路,该是没有谁敢指手画脚的… 霍长明瘪着嘴,就差上来抱着马腿哭一嗓子了。 他伸出手来,“妹妹,哥和你一起走吧!” 他身边的祈善渊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眸子盯着马背上的小姑娘。 他也很想说,善渊想与安安一同回去,一同面对。 可他知道,如今的祈善渊是安安的累赘。 姜安穿着斗篷,大半张脸都藏在其中,圆乎乎的下巴绷着。 小姑娘声音软软的,斗篷下的眼睛如同夜空的星子。 “我要回去找爹,你们还有游学没结束…” “安安在崇州等你们回来,到时候我们再去松湖上看雕冰!” …… “驾!” 姜四打马远去,借着漫天飞雪,两匹马很快就隐匿在天地之间。 与此同时,天空响过鹰啼,一只苍鹰沿着他们的方向展翅飞远… 从峻州军营出来,姜安他们沿着官道一路向西行。 路过一家开在城郊的客栈时,姜四率先下马,又将马背上的小姑娘抱下来。 她走路的姿势多少有些不自然,就差学着螃蟹,横着走了。 姜安吸吸冻红的鼻子,呼出一口哈气,“去里面喝点热汤,接着赶路。” 一身玄衣的姜四沉声说道:“主子,您休息一会儿吧…” 从峻州出来,已经四个时辰了,接下来还要连夜赶路… 小姑娘固执摇头,娇气的声音有些哑,“我要见我爹!” 她现在只想看见她爹。 姜四:“是。” “客官,您打尖儿还是住店?” 小二一脸热情迎出来。 姜九将手上缰绳递出去,同时一块碎银子抛向他,言简意赅,“把马喂饱。” “得嘞,您里边儿坐!”小二喜气洋洋的接过。 姜九与他擦身而过时,垂下的眼眸扫过这小二握着碎银的手掌心。 这人虎口处生着老茧… 一个店小二,做什么才能在虎口磨出茧子? 坐在大堂里,姜九用指尖叩动桌案。 姜四给主子盛热汤的动作一顿。 他盛汤的动作不停,似乎刚才的迟疑只是错觉般。 姜四将碗推到小姑娘面前,说道:“主子,这热汤不太干净,您抱着暖暖手。” 姜安两只胖手拄着脸颊,去看这热汤。 或许是盛水的罐子不干净,汤中确实浑浊,却也不至于不能喝啊… 小姑娘轻声应着,乖乖按照姜四说的办。 姜四和姜九都话少,一时间倒是安静的很。 无聊的小姑娘便打量起这家客栈…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客栈,生意倒是不错,大堂中坐了四、五桌客人,还有两个店小二和一个掌柜的。 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灵动的很,小细眉毛纠在一起。 在崇州时,因着霍夫人做生意一绝,小姑娘便总去福裕楼缠着霍姨姨讨教。 时间久了,对于食客便也见得多了… 如今这大堂里的客人在姜安眼中,个个都奇怪的很。 有人对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荤菜动都不动,反倒一口接着一口喝着烈酒,难道这荤菜不是用来下酒的? 还有旁边这桌,他抓着筷子的右手离刀那么近干嘛,这刀又不能吃! 还有那个人,白灼菜心在冬日里这么费银子的菜端上来一口不吃,反倒对着盘酱菜吃的欢? 姜安鼓起脸,他们觉得安安是傻子吗? 怎么可以因为我年纪小,就敷衍我呢! “姜四呀~” 第186章 连诛九族算了 小姑娘被客栈大堂的炭火的烘着,懒洋洋眯起眼睛。 她依旧双手捧着脸颊,悠哉悠哉晃着两只小脚。 只听得小姑娘悠悠说道:“快点哦,不要耽误赶路。” 什么快点? 伪装成客人、小二、掌柜的这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姜四却领悟到主子的意思。 这暗卫完全将临行时夫子的嘱咐抛之脑后,突地站起身。 他与姜九相视一眼,后者猛地一脚踹在自己身后那桌人的椅子上。 椅子四分五裂的同时,男人条件反射般抽出弯刀,想要向后砍去。 这反应速度,应当是哪家豢养的死士吧… 姜四想着,一手拉开主子的椅子,以防误伤到她;一手拍在桌案上,筷子被震起。 他手速极快,将半空的筷子抓起一根,裹了内力掷向男人握刀的手掌。 木制的筷子化作尖锐的武器将男人的手对穿,他手中的刀自然也就掉在地面。 姜九放下成拳的手,回头横了姜四一眼。 多管闲事! 这声惨叫响起,就如同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整个客栈突然间都成了姜安他们的敌人。 小姑娘借着身高劣势,还能看见后厨没有阖上的那扇门后是一只染血的手… 那儿藏着的应该是原本客栈的主人吧。 她乖巧坐着,圆眼扫过杀意冲天的这群人。 她丝毫没有被人截杀的畏惧,双手环胸,用稚嫩的声音问道:“天天刺杀,你们很闲吗?” 她摊了摊胖爪,“你们又伤不到安安,还要折损人手…” “诶,培养你们这样一个死士需要多少银子呀?” “要不下次,你们直接送银子来好不好,我还能放你们一马~” 对面死士: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多话! 自己伙的:主子说完没,想打架… 姜安歪歪脑袋,“怎么都不说话呀?” 她撅着嘴巴,摆摆手,“哎呀,那打吧~” 说罢,小姑娘起身,直接单手拎起她屁股下面坐着的椅子,抡圆了胳膊砸过去。 姜安圆眼中暴戾一闪而过,心中压抑着的情绪似乎找到了发泄方式。 死士躲闪开姜安的椅子,却没有躲过姜九的长剑。 姜四护在主子身前,想要挡去这血腥一幕。 姜安:“姜四呀,我看不到啦!” 她解下斗篷,又不知从哪里拽了把椅子,一只胖手扒拉开碍事的侍卫。 “你打不打,你不打,安安打!” 姜四抿唇,姜四委屈… 接下来的场面就变成,姜九在前面单方面打压对面的死士,姜安在后面不断用手边能找到的所有东西哐哐砸一通,姜四就在旁边摁着死士,让主子打。 也是奇了怪了,这些死士到了姜安手上都格外的老实,反倒对着姜九、姜四时拼了命想要将他二人斩杀。 小姑娘擦擦额头上的汗,停下歇会儿。 只见她扯着那死士的头发,“你说,是不是你们家那个老王八去刺杀我爹!” 姜四嘴角抽搐,这个‘老王八’,他好像听霍朗说过… 等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王爷,让霍朗离着小姑娘远点! 净学了一身兵痞子样! “我爹镇守边关,每天尽职尽责,是挖你家祖坟了,还是扬你家先人骨灰了,多大仇啊,阴魂不散!” 说着说着,她又攥紧了小拳头,一拳又一拳… 姜四欲言又止,“…主子,他昏死过去了…” 能把死士硬生生打晕,也就小姑娘了。 姜安松开抓在手心的袍子,撇嘴道:“这么不经打,当什么死士。” 她拍拍胖爪,心情舒畅,“走吧,继续赶路。” 姜九:“这个人,留着?” 小姑娘没回头,语气薄凉,“杀我南商百姓,留着干嘛?” 她往前一步,恰好踩上一把弯刀。 这种武器在崇州并不常见,至少她没有在她爹的库房中见过… 小姑娘踢了一脚,“姜四,他们是哪里来的人?” “主子,这些人应该是东离皇室豢养的死士。” 东离… 姜安眼前闪过那个漂亮姐姐的脸,会是她吗? 目前来看,也就这个女人和她爹有仇的样子… 小姑娘哼了一声,默默在心里给她记上一笔。 从客栈出来,姜安他们在马厩找到马匹,重新赶路… 就在他们三人已经路过茂州时,暗组的暗卫也回到了王府中。 他们将整座王府围上,前前后后拦截下三波刺客。 谢云山捏了捏眉心,与孙管家并肩站在前厅中,今夜他就没合过眼睛! 他手上拿着刺客那儿拿过来的佩刀和弓弩反复翻看,似乎在确定什么。 只听“啪嗒”一声,谢小将军扔了这糟心的东西。 “这是南商军制…” “做这事的人倒是有几分聪明,还知道将弓箭上的标识磨去。” 可这人却不知道,只要是在军营中混迹过的,时间久了,就算没有标志,也照样认得出。 孙管家苍老的眼中划过了然,“也就是说三波刺客,都是南商中人…” 谢云山脸色沉沉,是谁派来的人,他用脚趾甲都能想到! 王府上空传来一声突兀的鹰啼… 一身穿黑衣的暗卫蒙着脸闪身进了前厅,“小姐来信。” 接过这信的孙管家叹了口气,低声念叨:“若是小主子知晓此事…怕是要哭的。” 谢云山蹙眉,也不知道这姜寂臣什么时候才能醒,小姑娘回来见不到她爹人,真的会哭的… 打开信封后,孙管家嘴皮子颤抖。 谢云山凑过来个脑袋,“怎么了这是…!” 他盯着信上乱七八糟的字迹,那上面写着,小姑娘已经启程,在回崇州的路上了! 他嗫嚅着嘴,问向并没有离开的暗卫,“苍鹰从峻州到崇州要多久?” 暗卫:“一日。” 一日… 也就是说,姜安一日前就已经出发了? 就带着两名暗卫? 谢小将军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刚坐下又猛然起身,“我去趟军营调兵过来!” 他得去接小姑娘! 孙管家一惊,“谢小将军,驻军不得离开…” 谢云山敷衍摆手,“本将军调自己麾下的兵,不用黑甲。” 谁愿意上书状告他最好,直接连诛九族算了! 第187章 发热 这几日北地的雪下得很大,树枝被纯白的雪积压着,弯下腰身。 谢云山带了一队骑兵从崇州出发,在太阳正当空时见到了小姑娘。 他勒紧缰绳,使得骏马停下。 谢小将军朝着不远处奔向这个方向而来的身影高喊一声,“姜安!” 这一唤声似乎从遥远的天际而来… 马背上的小姑娘抬起头,耳边呼呼的风声一刻也没有停下。 她抬头的动作使得斗篷上积着的雪滑落。 小姑娘的脸色和四周的雪景差不多,苍白… 两日路程,他们换了三匹马。 这两日,雪间断的下。 原本第一日,一直有姜四的内力给小姑娘烘着,北地的寒冬倒是没有那么难忍。 可就算姜四、姜九再强,内力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况且他们还要时刻戒备,谁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又会钻出来难缠的死士。 从姜安来到这崇州、来到她爹身边,好像就没遭过这罪… 这两日,她眼见得越来越沉默,面对惹人烦的死士也越来越暴戾。 小姑娘尚且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没了欢快,带着的尽是与年龄不符的冷峻。 对两名暗卫一言一语的吩咐间,已经有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姜四呼出一口哈气,尽可能将风雪挡住,“主子,谢将军来接您了。” 快到崇州了,他小太阳一样的主子是不是就能变回来了? 姜安抬眸向前方看去,挂着雪霜的睫毛颤动,耳边姜四的声音已经变得虚无。 她只见得白茫茫一片中有谁骑马靠近,将自己裹进温暖的怀抱中。 是爹吗? 姜安抽抽小鼻子,他身上没有自己熟悉的味道… 谢云山抱着小姑娘,就好像将一块冰疙瘩抱在怀里。 他赶紧将人抱的更紧些,身后大氅也解下来给姜安裹上。 谢云山声线有些抖,担忧又气愤的厉喊夹杂在风中,“姜安,你疯了!” 这下,姜寂臣没什么事,有事的该是这个小疯子了! 他胸膛闷得慌,抿紧了唇角,眸光凛冽看向这两名暗卫。 一根筋的东西,她说回就回! 这是寒冬! 多少人家里,一场寒冬的发热就能要了一个孩子的命! 谢小将军夹紧马腹,单手拉紧缰绳,另一只手紧紧抱着小姑娘。 “回崇州,快!” 姜安从被冻僵的状态中缓和些,胖乎乎的爪子抓上谢云山外袍。 “我爹…” 谢云山没好气道:“你爹且活着呢!” “天天就知道找你爹,这么冷的天,你生病了怎么办!” 游学两月,都不知道给他带一封信回来。 谢云山日日就瞅着那鹰往王府的书房里飞,这个酸啊! 小姑娘缩回来被风吹到的小手,脑袋瓜顶在他胸膛上,恹恹应了声,“嗷~” 她实在太困了… 很快,她就能看见她爹了… 此时,距离崇州还有不到半日的路程。 这段路也是那些死士将姜安从北地带回东离的最后机会! 谢云山一马当先,发现雪地中站成一排拦路的死士时眯了眯眼睛。 只见他速度丝毫不减慢,一身凶悍之气,一看便是愤怒到极致。 “就地斩杀,割了头扔回东离!” 身后将士齐声应是,纷纷抽出长刀。 一根绊马绳从雪地中突兀出现,谢云山拍了拍怀中包裹严实的小姑娘,清冽的声音张扬,“抓好!” 小将军换了个手扯着缰绳,右手抽出长剑的同时,骏马凌空而起! 谢云山前倾着身子,手中长剑瞬间将绊马绳斩断,用了全力的刀锋将地面都划开个口子,积雪之下的冻土被剑身带起,重见天日… “驾!” 他一人一马还带着小姑娘,扎进死士的包围中。 马还在往前冲,谢云山连看都没看这些糟心的玩意一眼。 就在他们还想上前纠缠时,姜九、姜四从天而降,手中利刃横扫,便倒下一片。 姜安与谢云山离着这场混乱越来越远,自然也瞧不见那片染成红色的雪。 “诶,小姑娘…” “你给小爷个反应啊!” 谢小将军又拍了拍身前一团,也不知道哪里是头哪里是屁股… “啪唧!” 姜安糊了他一巴掌,原本娇气的声音都哑了,“别吵。” “哼~” 谢云山表示不服气,也没有闭上嘴巴。 他看不见小姑娘的状态,总要确定她是清醒的… 整整半日的路程硬生生被谢云山压缩到一个半时辰,好好的良驹口吐白沫。 崇州城外, 谢云山看着那块早就习以为常的‘崇州’匾额,呼出一口浊气。 他动了动冻僵的脸,话都说不利索,“宗(终)于,到了!” 此时恰好他身后的骑兵和两名暗卫也都追了上来… 守城军将城门的百姓驱赶至两侧,以便军队通行。 进了府城内,谢小将军从街上骑马而过,一路上惊了不少百姓。 这些人面上有惊慌无措,却无一人怨声,只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 谢小将军这么懒散一个人,都如此急躁,肯定是什么大事! 马蹄在路面发出踢踏踢踏声响,它打个响鼻,似乎在催促着这人赶紧从自己背上离开。 要累死马了! 胡晏不知何时来的王府,此时正等在府门口。 见谢云山回来,他连忙下了台阶。 “安安…” 谢云山小心翼翼掀开大氅,露出里面毛躁的小姑娘。 姜安在接触到刺骨的冷的一瞬间睁开眸子。 似乎是阳光太耀眼,她有些不适应,圆圆的眸子眯起来,小声问道:“到家了吗?” 胡晏想要将她抱下来,在接触到小姑娘皮肤的一瞬间,眉毛皱起,“怎么这么烫…” 闻言,谢云山下意识想要贴上姜安的额头,却又想到他身上太冷,把手缩了回去。 姜安抓着胡晏的大手,眼仁儿动了动,“我要爹。” 胡晏:“安安,你发热了,咱们先找府医看…” 姜安皱巴着小眉毛,开始不安分的活动手脚,“我要见我爹!” 她语气加重,固执得很。 见没人放她下来,小姑娘提高了声音唤姜四的名字。 侍卫又变回藏在暗处的暗卫,在主子的唤声下出现在谢云山和胡晏面前。 谢云山叹了口气,终究是向这个不省心的小疯子妥协,“好好好!” “小爷带你去主院…” 第188章 豆沙了 他抱了人大步往王府里走,还不忘回头招呼胡晏,说道:“你将府医请去主院。” 胡晏面色不好看,点了点头。 他望着谢云山将小姑娘抱走的方向,能见着她正趴在谢云山肩头,脸色苍白,一双圆眼亮的吓人。 这小姑娘太固执了… 若是一般的小孩,发热定是很难受。可姜安就这么一直忍着,非要见到王爷。 “哎…” 也不知她这性格是好是坏。 胡晏想着,脚下非常诚实的往府医住的院子走去。 主院, “放我下来…” 小姑娘脚踩在青石板上,身板晃了几下。 谢云山这心脏啊! 孙管家听见脚步声,从里间出来。 “小…小主子…” 他愣怔在原地,手上还维持着掀起珠帘的动作。 此时的姜安与当时流浪在外的祈善渊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发包在马背上早就颠散了,发带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身上的衣裙划破了几个口子,就连一双小手手背都是又肿又青紫。 特别是那张漂亮的小脸,红彤彤的,鼻子下面还挂着两行清涕。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目光穿过孙管家掀起的珠帘看向里间的床榻。 那儿拢起个包,她爹就在那儿。 她迈开步子,径直朝她爹的方向走去。 姜安也不出声,任凭谢云山怎么喊她,都不说话。 只见她走到床榻边一屁股坐下,两只脚丫蹬掉鞋子,动作磕磕绊绊上了床。 她坐在那儿,小小一坨。 姜安伸手戳戳她爹的脸,又趴在他身边嗅着她爹的味道。 她眨巴着眼睛,热的,活的。 孙管家:“小主子,您别担心,主子睡几天就好了。” 谢云山拎起壶,给自己的嗓子灌水。 他用袖子擦了下下颚沾上的水渍,“这话小爷一路上都说了八百遍了!” 她听嘛! 这倔劲儿,也不知道随了谁! 小姑娘就这么缩在她爹身旁,靠着姜寂臣胳膊,伴着谢云山的碎碎念阖上眼睛。 她真的很累… 从得知她爹受伤、昏迷不醒这消息的一瞬间,她心底莫名的害怕蔓延开,几乎要将小姑娘吞噬。 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告诉她,她爹没事的。 可她就是害怕,害怕她又要孤身一人生活在这世间…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小姑娘心中生出疑问,为什么是‘又’孤身一人呢? 胡晏嫌弃的看了眼依旧碎碎念的谢云山,轻轻地,将小姑娘又往王爷怀里塞了塞,给她盖上被子后。 他一巴掌糊在谢云山肩上,“行了,别吵了!” “安安睡着了…” 谢小将军立马闭嘴,片刻后又憋不住问了句,“睡着了怎么办?怎么吃药啊?” 发热这么严重,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府医先是诊了脉,“风寒太严重了,光吃药不行,得泡药浴。” 风邪入体,聚而不散,小姑娘这样是要留下病根的… 胡晏伸出手指揉着疲累的眉心,“不行,我刚才试过了…” 一动小姑娘,她就会惊醒一瞬,抓着她爹的手怎么都不撒手,看起来没安全感极了。 府医:“那就只能先艾灸。” 他从药箱中翻找着什么,说道:“老朽这方向只能用一天,艾灸能缓解些,不及时根治只会让小姐身体亏空更严重。” “小姐这么小,怎么能受得了北地刺骨的冷,还连赶了两日的路,太胡闹了!” 说到最后,府医语气越发重。 谢云山等人皆是眉眼无奈,他们倒是想拦着,这小姑娘也没给他们机会啊! 艾灸完,胡晏将府医送出门去。 府医:“想什么呢?思虑过重对身体不好!” 说着,就要去探胡晏的脉,这都快成为他的习惯了。 胡晏躲了一下,笑容无奈,“孙伯,这府上可不能再多一个病人了。” 他也病了的话,军中怎么办,王府中怎么办… 府医傲娇扭头,撩起袍子走开。 将人送走了的胡晏又回到里间,他坐在软榻上,看向床榻方向。 其实送府医出去时他在想,也不知此次受伤对于王爷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 最起码,胡晏看到了,姜寂臣现在是有亲人护着的… 小姑娘现在还小,便能做到如此。 若是她成长起来,再有人想要欺负王爷时,她会不会直接打上门去? 这个问题的答案,第二日姜安就给了他。 昏昏沉沉起来的小姑娘在她爹身边呆坐了很久,直到酿酿推门进来才发现。 “小姐…” 姜安木木的转头,嗓子很哑,“酿酿呀。” 酿酿蹲在床榻边,眼中尽是心疼。 她好生伺候着、生怕磕了碰了的小姐,怎么受得了接连两日的奔波! “小姐饿不饿,想吃什么?” 她抱着腿,抽抽鼻涕,“暗组回来了是不是,安安想见他们。” 酿酿有些迟疑,“他们就在府中,小姐您有事喊他们出来就好。” 姜安大大的眼睛扫了眼屋中,一名暗卫无声落在地面,单膝跪地。 小姑娘坐直了,精致的小脸依旧苍白。 只见她问道:“安安能调动你们嘛?” 那暗卫依旧跪着,垂下头,“回小姐,您有哨子,能令苍鹰,便能调暗组。” 暗组只认苍鹰和姜寂臣。 “嗷…” 小姑娘又慢腾腾问道,“那暗组有人闲着嘛?没有领了我爹的令做事的那种…” 那暗卫似乎猜到了什么,“暗组所有暗卫皆有任务,其中刺探、跟踪和蹲守的暗卫都可随意调动。” “安安知道了。” 她点点昏昏沉沉的脑袋瓜,从没有离身的小布袋里翻出哨子握在手上。 寂静的屋中,姜安平静说道:“那这些能调动的人就都去东离吧…” “掘了东离皇室的皇陵也好,烧了长公主的府宅也罢,用尽所能去找她的麻烦吧。” 她眉宇间尽是冷然,面上神情染上小兽的凶狠,就好像是用刚长出来的獠牙对准了敌人恐吓。 小姐这个找麻烦的范围给的也太大了点… 暗卫并没有第一时间领命,而是抬起头,问道:“小姐,能杀人吗?” 关键是,第一次接小姐的任务,多少有点不熟练。 姜安似乎又困了,就着这块小地方又要睡下。 她的声音很轻,回道:“能杀就杀,打不过就跑,别受伤,别死…” 你们,都很贵的… 暗卫听见的:能杀,豆沙了! “是!” 第189章 姜寂臣苏醒 门外,胡晏与谢云山并肩站着。 小姑娘蔫巴巴的声音清晰传进他们二人的耳中… 谢云山悻悻,有点心虚的摸摸鼻尖。 这么狠的吗? 要是让小姑娘知道了谢家和太后对姜寂臣做的那些事,她还不得把南商的皇陵和他谢家祖坟也都掘了? 小将军凑近了身侧人,说道:“你不管管?” 他也是最近才知道姜寂臣手下这支暗组,这可是王爷手中一大利器啊! 现在就让姜安这么调走了? 管? 为何要管? 王爷既将哨子送与安安,便是存了心思,想要将暗组交给她。 况且,若不是自己不能在王爷昏迷间随意去触碰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早就报复了! 他胡晏可是崇州人人可知的睚眦必报! 胡晏瞥了小将军一眼,脚步挪动。 只听得他答非所问道:“谢将军与在下站的太近…” “会让人误会的。” 谢云山收回自己的脑袋,一脸茫然,“误会什么?” 而此时,胡晏早就已经转身离开,沿着廊下走远。 “诶,你不是说要去看安安和王爷吗?” 怎么又走了? 胡晏并未回头,只是晃了晃手中合着的折扇,“不用了…” 谢云山想不明白,只能对着这阖上的门板翻个白眼。 “切~” 不告诉他是吧,他还不稀罕知道嘞! 屋中的姜安依旧睡着,对于门外发生的一切丝毫不知情。 而领了小姐调令的暗组暗卫已经全部从崇州撤走。 数只苍鹰飞向各个方位… 孙管家站在后院花园抬头瞧着,两只手背在身后嘟囔一声, “东离要热闹咯~” 可惜了,没有人暗戳戳找小主子告状,这里面还有谢家和太后的锅! …… “小姐…” 酿酿将人叫醒时,已经是过午。 她将药碗搁置在软榻的小几上,扶着因为发热、浑身湿透的小姑娘起来。 姜安神情恹恹,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非常惹人怜爱。 她先是慢腾腾挪着小身板,两只小手撑在床榻上抻出个脑袋瓜贴近了她爹的脸去看。 小姑娘伸手戳戳她爹的下巴,都长出胡茬了… 酿酿:“小姐,先把药喝了好不好?” “喝了药,就会好了。” 姜安瞅瞅黑乎乎的药汁,五官拧巴到一处,“安安能先洗个澡吗?” 衣服湿哒哒黏在身上,难受。 她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不想喝药… 为啥府医做的药,总是黑黑的…稠稠的… 府医:哼,不做的苦点,你能长记性! 对上小姐那双委屈巴巴的圆眼,酿酿拒绝的话半个字都说出不来。 “好,那奴婢去把这药热上。” 小姑娘又瞅了酿酿手里黑乎乎的东西,非常真诚道:“其实你把它扔了,安安也不介意。” 酿酿眼角抽搐,神情又好笑又无奈。 她只当作没听见小姐的碎碎念,又重复了一遍,“奴婢让正律去厨房热药,我带您去洗澡。” 得快点,要不然这药估计是进不了小姑娘的嘴了! 姜安懵懵哒眨眨眼睛,很不情愿,“这么急嘛~” 就在酿酿抱着小姑娘离开主屋时,床榻上的姜寂臣指尖颤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闺女不肯乖乖吃药给气的… 等一个全新且香喷喷的小姑娘从自己院子里回来后,就发现主院多了不少人。 能下床榻的观砚正被正言搀扶着站在廊下。 谢云山不知从哪里搞来根干草根叼在嘴里,正靠坐在栏杆上无聊望天。 王爷醒了,他也什么事情做了。 要不要去春杏楼听个曲儿? 嘶…京都他爹给的银子到没到,一会儿得问问云毅。 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自己啊! 姜安被酿酿牵着走,见此场景先是脚步停顿一瞬… 她眼眸噌的亮起来,瘦了些的小脸表情生动,“爹醒了?” 她问完,也不等谁来回答,直冲冲奔着主屋的门跑去。 小姑娘风寒严重,跑了几步就喘着粗气。 穿着新秀鞋的小脚跨过门口横木,向珠帘之后的里间看去… 只见原本阻隔目光的珠帘卷起,孙管家和胡晏站在一侧。 府医正在给原本躺在床榻上的男人诊脉。 姜寂臣睡了五、六日,俊朗的脸有些消瘦,一身松垮的宽袍套在他身上竟有了几分清冷之感。 王爷听见脚步声,抬眸。 看见小姑娘的一瞬间,老父亲心中百感交集… 胡晏已经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告知与他。 他心中有几分被挂念的欣喜之情,可更多的是对闺女的心疼。 他说过,他会护着她平安快乐的长大。 可如今,小姑娘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护着他这个做爹的。 姜寂臣另一只手拦下府医诊脉的动作,朝愣愣站着的小姑娘张开手。 “阿安,过来,来爹这儿…” 或许是因为刚醒的缘故,姜寂臣的声音有些哑。 可姜安听着,却格外的安心。 她迈开腿,张嘴想要诉苦的瞬间却哭出了声… 小姑娘那双圆眼大颗大颗掉着眼泪,漂亮精致的小脸本就因为生病的缘故,苍白的紧,如今满脸泪痕更是可怜。 她不停的哭,似乎想要将这几日的难受、委屈都哭干净。 哭声让人心揪… 姜寂臣面上着急,撑着床榻就要起身。 可躺了几日,这腿多少有些不听使唤,短短一段路走的艰难。 孙管家眨去眼中的泪,赶紧上前搀扶主子。 老父亲将闺女揽在怀里,大掌轻拍着她后背,软和着声音一遍遍哄着。 “不哭了,阿安不哭了…” “都是爹不好…” 姜安才不听,她咧着嘴,眼泪劈里啪啦的掉,抱着她爹的脖子哇哇哭。 一炷香后,屋中的哭声总算是停下了。 哭到最后,小姑娘嗓子都哑了,最终还是身体先一步扛不住,靠在她爹身上就那么睡过去了。 姜寂臣单膝磕在青石板上,就着这个姿势一直抱着他闺女,直到她呼吸逐渐平稳。 他想要起身,身体晃了一瞬,差点摔倒。 胡晏搀着他胳膊,“王爷,您没事吧?” 姜寂臣抿了抿,摇头。 他没事,就是腿麻了… 第190章 没得诛 老父亲将姜安轻轻放在床榻上,又给她盖好小被子。 担心闺女睡得不安稳,大掌攥着她的小手,一眼都不舍得从小姑娘脸上移开。 “大皇子的病也该医好了吧?” 他闺女不知道还有京都的手笔,他可都记着呢… 胡晏不知想到什么,嗤笑一声,狐狸眼划过不屑。 “医是医好了,可朝廷百官对这位大皇子已经颇有微词。” “就连天下书生们也都写了文章来骂他。” 就算谢家老太傅是天下书生奉的师长又如何,堂堂皇子,居然染上一身花柳,很难不让学子们唾弃。 二皇子这一年可谓是风头无两! 太后瞧着不知愁白了多少头发,如今正催着皇后的肚皮,再生一个皇子出来,好做大皇子之后的备选。 在她的心里,太子之选必须有谢家血脉,至于是不是皇帝亲子,谁又在乎呢~ 姜寂臣给小姑娘掖好被角,出口的话薄凉又尖锐。 “既然是颗弃子了,那留着也什么用处,本王替他们处理吧…” “太后掌权多年,如今克死亲孙,也说得通。” 实在不行,也可以给他那个废物皇兄下点毒,病个十天、半个月,坐实了太后触怒上天,也算是物尽其用。 坐在高位久了,他们怕是忘了,高台是谁垒起来的! 这么贪恋权力,那就让太后尝尝,什么叫做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胡晏点头,当即便要离开主院,“在下这就去办。” 孙管家来了精神,苍老的眼睛炯炯有神,玩人心,他这个宫里出来的太监在行啊! “老奴去帮忙!” 姜寂臣:“等会儿…本王还没说完呢。” 他偏过脸,墨眸中席卷着风浪,“调了京都剩下的暗组,谢丞相最近一个月都不用上朝,在家养伤吧。” 要说养的什么伤? 那自然是接下来被杀手刺杀的伤! 他倒要看看,朝堂之上没有了谢家谢斯,太后能不能抗住言官的三寸不烂之舌! 胡晏挑了挑眉头,但笑不语。 这些年,京都和崇州这边的明争暗斗又不是一次、两次,可不见他这好友这般动怒。 也不知道姜寂臣报的到底是刺杀的仇,还是因为安安生病的迁怒。 王爷苏醒,小姐又回了王府,整个府里都没有了往日的低气压,接着喜气洋洋准备起新岁。 姜寂臣醒来后,不过短短几日里,身体就恢复到往常状态。 反倒是姜安,他醒来的当日夜里又起了高热… 小姑娘嘴角上起了几个水泡,是硬生生烧出来的。 姜寂臣没让她回到自己的摘星院,亲自照顾起生病的小姑娘。 此后的半月里,姜安都病殃殃的,谢云山从外面带来些好玩的东西,她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游学回来的霍长明他们也来找过小姑娘。 她生着病,不能见风、不能着凉,他们就陪着她在屋子里玩,讲起学子们归程的见闻。 胡闹了一会儿,小姑娘便没了精神,蔫巴巴的一团缩在那里,安安静静的。 “阿安…” 姜安眼睛噌的亮了,抬起头来。 门口站着的那道身影可不就是老父亲嘛~ 他不知何时出府去买了冰糖葫芦。 一身墨金长袍的王爷,手上捧了好几串冰糖葫芦,另一只手上还挂着各种各样果干。 或许在没有闺女之前,姜寂臣也不敢想自己还有这般模样吧… 姜安苍白的小脸露出笑,伸出小手,“爹呀~” 霍长明和李星桑他们见王爷进来,也收起那副玩闹的模样,绷着身子乖乖站成一排。 姜寂臣没有空余的手,低头对闺女露出个宠溺的笑。 “都别站着了,本王带了你们的份…” “都来吃。” “学生谢过王爷…” 分到冰糖葫芦的李星桑吞咽口水,王爷给买的冰糖葫芦,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放肆啊! 相较于突然礼貌的霍长明他们,小姑娘就放肆了… 她赖在姜寂臣身侧,咬动冰糖葫芦外那层糖时,糖屑掉在她爹外袍上,甚至偶尔还会接受来自老父亲的投喂。 姜寂臣在小姑娘面前,半分脾气都没有,就算姜安用糊了口水的手塞给他个梅子,他也吃的痛快~ 就这样,在小姑娘养病期间,新岁到了… 姜安穿着鹿皮小靴踩在软绵绵的雪上,昂起头,圆眼盛着星河。 “爹呀,安安又长了一岁呀~” 姜寂臣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阿安六岁了…” 又长高了不少… 那个圆滚滚的小团子似乎还在昨日… 她嘿嘿一笑,蹦跶两下,“安安六岁啦,可以自己骑小马啦~” 老父亲温声回道:“好,爹教你。” 今年的新岁与往年没什么不同,大家依旧会聚在霍夫人的裕福楼看游神。 依旧会在一起吃团圆饭。 也是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原来霍长明已经有他爹肩膀那么高了… 霍朗一直在军中,加之峻州与崇州相离甚远,他今日在街上走过,才知道儿子在峻州和安安小姐一起救了很多孩子。 在包房中说话间,他颇有感慨的糊了一把霍长明的后脑勺,“有你爹我的风范!” 霍朗哈哈大笑几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手里的茶是酒呢… “儿子,记住了!今年去南地游学,也要像这次一样!” “不服就打一架,万事有你爹我兜着!” 南地那帮家伙,一个个病歪歪的,整天之乎者也、于礼不合… 去他的于礼不合,磨磨唧唧! 霍长明呲牙咧嘴揉揉头,反驳他爹道:“星桑说了要智取,不能莽!” 霍朗瞪眼,“放…” “啪嗒!” 姜寂臣森森目光盯上他。 姜四可是来他这儿告状了,小姑娘和霍将军净学了些骂人的话! 霍朗梗住,霍朗喝茶… 旁边坐着的小姑娘停下嚼嚼嚼的腮帮子,小细眉毛纠在一起。 她都忘记还有游学这件事了… 姜安瞅瞅她爹的侧脸,稚嫩的小脸挂上与年龄不符的忧愁。 安安走了,爹又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她不放心呀! 小姑娘长叹一口气,狗狗祟祟挪到胡晏身边。 只见她戳了戳胡晏,“老狐狸呀~” 胡晏眯起狐狸眼,“小姐有事?” “嗷~” 姜安:“安安游学真的不能带上爹嘛?” “咳…” 胡晏以扇掩面,瞥了王爷一眼。 他幽幽说道:“小姐,王爷要是离开崇州,那估计这南商就要分国了。” 这话,足够大逆不道。 听得谢云山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谢云山:老狐狸,你疯了吧! 胡晏(无所畏惧):反正在下孤家寡人一个,没得九族能诛。 第191章 冤大头 新岁的第一日,又到了姜安最爱的环节! 小姑娘昨晚特意吩咐侍女,一定要早早地将自己喊起来! 晨时, 姜安张着小手站在屏风后,乖乖等着酿酿给她穿好衣裙。 一身赤红蹙金袄子,妆奁上摆着的华贵璎珞和精致发带… 穿好衣服的小姑娘兴高采烈从屏风后面出来,还不忘将放在床榻上的小布袋和钱袋子挂在腰间。 她从窝里拽出来还没睡醒的狐狸崽崽。 “嗷嗷啊!” 崽崽两只前爪钩着它的窝,没睡醒的狐狸脸多少有点凌乱。 姜安这一年习武还是颇有成效的,单手攥住狐狸嘴,手动静音。 只听她软软乎乎说道:“不可以噢,崽崽要和我一起去找爹~” 这样安安就可以有两份钱钱拿啦! 崽崽:“嗷嗷…” 姜安:“安安帮你存着呀!” 崽崽:“嗷嗷啊!” 姜安:“那…一只烤鸡?” 崽崽:“…嗷?” 姜安:“好叭,两只!” 小姑娘伸着两根短短的手指,一副真的不能再涨价的模样,生动又可爱。 崽崽狐狸爪搭在它小主人手背上,笑得鬼迷日眼。 它挺起胖胖的小胸脯,狐狸尾巴像是个大扫帚一样来回摆动,昂首挺胸往外走的模样…多少有些蠢萌。 酿酿眼角抽搐,默默转过身不去看它。 这只蠢狐狸,跟着小姐混了三年,居然还是用两只烧鸡就能骗走。 没眼看,没眼看! 主院, 姜寂臣两只手搭在太师椅扶手上,满身威严。 当然在看见那只胖狐狸和他闺女进来时,成功破功~ 王爷无奈一笑,以手覆面。 又来了… 他朝小姑娘招手,“阿安,不用给爹磕…” 头… “嘭!” 这头,磕在地毯上居然这么大声音… 狐狸崽崽两只爪子搭在一起,狐狸头学着它主子一样‘邦’的一声砸下去。 小姑娘眨眨眼,懵懵的揉揉额头,整个人坐在地面上。 她晃晃有点晕的头,好像用力过猛了。 狐狸崽崽‘嗷’的喊出声,又想到自己是在大主人这儿,连忙收声,活像是掐住脖子的鸡… 姜寂臣绕过桌案,来到小姑娘身边,蹲下来,大手揉着她的额头。 “磕疼了是不是?” 姜安咧开嘴憨笑,“还行,不疼~” 老父亲戳了戳闺女肉乎乎的脸颊,“红封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还偏要磕头,吃亏了吧。” 小姑娘撅起嘴,有理有据的给她爹分析起来。 “那不一样~” “安安给爹磕一个,爹这银子花得很值呀!” 姜寂臣笑骂道:“就你鬼点子多…” 这样说着,他将桌案上早就备下的红封塞到闺女手里。 姜安眯着眼睛笑,抱着厚重的两个红封,昂起头,乖巧说道:“谢谢爹~” 狐狸崽崽:“嗷嗷~” 用过早膳后,孙管家照例将府中所有下人聚在前厅的空地处。 他身侧桌案上放着很多用红布包着的碎银。 这些都是今日要赏给下人的福钱。 在姜安来之前,府中的规矩是多给下人们拨一月的月钱。 府上有了小主子后,这规矩就变成新岁的第一天大小姐给大家发福钱。 王府里,下人们正在领福钱,每一个上前的都会说一句祝福小姑娘的话。 至于主人公嘛,早就出了府~ 毕竟从正月初一到上元之后,小姑娘可都不用上学堂。 不过嘛… 快乐的日子总是会过去哒~ 一日晨起,小姑娘被酿酿从被窝里捞出来时,迷迷瞪瞪抱着被子不撒手。 她拱了拱小屁股,躲开侍女的‘魔爪’,“安安不要起床!” “安安还不用去学堂,不起!” 酿酿拉住被小姐抱着的被子一角,声音幽幽,“小姐,今日是上元,您要跟着夫子去游街。” “再不起,您就要迟了…” 姜安胖胖的背影僵住,半晌瘪着嘴转头。 “肿么就上元了嘞?” 虽然小姑娘委屈巴巴,可她还是乖乖起床。 一脸不愿意的姜安抱着经书,穿着一身学子服,一步三回头。 “安安走咯,安安真的走咯…” 谢云山打个哈欠,一把捞过小姑娘塞进马车里。 他关上门,拍拍坐在前面的正言,“走吧!” 看看,这不就结束了,多快! 早点开工,早点收工,他好回去补觉~ 昨晚在春杏楼听曲,睡得晚了。 正言愣住,张了张嘴想反驳,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是,你就这么把我家小姐塞车里了? 府门口,手抬起的姜寂臣眸子微眯,如果眼神能杀人,估计谢云山这个时候就要被卸成八块了… 他若无其事的收回空落落的手背在身后,语气凉凉,“谢小将军看来挺闲?” 谢云山转头,眼眸真诚,“啊?” “我不闲啊…” 小将军扒拉着手指头数,“我晨起要去酒楼听书…” “午时和将军们玩骰子…” “过午回府玩…不是,陪安安玩。” “吃过晚膳,我还要去春杏楼听曲,姑娘们见不到我这么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可是会伤心的~” 孙管家低下头,他怕他会笑出声… 姑娘们确实会伤心,她们会伤心又有一个冤大头不来了。 马车上的小窗被姜安打开。 她大半个身子都快探出来,瞪着圆乎乎的眼睛当面告状。 “爹!” “快让他回军营干活!” 不行,他为什么每日这么快乐! 安安看不下去了! 姜寂臣挑眉,“本王觉得军中恰好还缺谢小将军这么个人做事…” 谢云山风中凌乱,他做错什么了嘛? 小将军不死心,“王爷…” 姜寂臣:“就这么定了。” 马车里的姜安:“略略略~” 谢云山两手叉腰,“笑,笑吧,反正本将军不用上学堂!” (作者:菜鸡互啄ing) 姜安鼓着脸,朝她爹又喊,“爹…唔…” 谢小将军堵住小姑娘的嘴,笑得讨好,“小祖宗,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再叫王爷过来,估计未来一年他都要和自己的逍遥日子说再见了! 姜安圆眼闪过狡黠,傲娇哼了一声。 …… 松湖别苑, 小姑娘蹲在门口的石狮子旁边,圆乎乎的眼睛扫过几国来的学子们。 这些人,安安都不认识啊… 去年那些学子怎么都不来了嘞? 她抬头,用那双真诚的眸子去看祈善渊他们,问道:“为什么今年的学子这么少嘞?” 就这么几个人,多没意思啊! 几位少年对视一眼,回想起刚刚得知的消息… 霍长明最先出声,他哼笑一声,语气尽是对这些胆小鬼的不屑,“我和星桑刚才去问过了,这些学子一听今年还要和妹妹比试,就都称病在家,不来南商了。” 不管姜安在文、武哪个场,这些学子都怕! 武场,怕被打死;文场,怕被气死。 姜安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一脸的受伤,“安安是什么洪水猛兽嘛!” 霍长明:“妹妹才不是!” 他妹妹天下第一好看! 祈善渊轻咳两声,试图压下嘴角翘起的弧度,温声安抚着小姑娘,“是他们比不过安安,才不敢来的…” 李星桑含含糊糊附和,只是眼神有些飘忽。 他爹行商,时常来往于与南商北地接壤的几个国家,听到关于姜安的传言那可不是一星半点… 在几国学子的谣言中,小姑娘恨不得生出个三头六臂,一拳能将人打出去几丈远。 甚至还成了一种新的看娃方式… 不听话,就叫南商崇州那个叫姜安的来,把你给吃咯! 她一口一个小盆友! 一传十、十传百,那些学子们一听要随使团来崇州比试,纷纷称病。 有的是真病了—吓病的,有的则是装病。 这几国的学子都称病的盛况,怕是也就只有姜安能办到了~ 当然这些她本人可是毫不知情哒! 小姑娘蔫巴巴,两只手捧着脸颊。 但凡她与那个学子不小心对视上,对方都会惊慌的躲开。 有年纪小的,又听说过姜安谣言,回头的一瞬间嘴一瘪,就要哭。 陪同的使者赶紧手忙脚乱的哄… 姜安瞧着这一幕,叹了口气,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没有办法,安安才六岁,就已经体会到了没有对手的孤独~ “姜安!” “安安!” “诶?” 谁叫她呀? 只见一道宝蓝色身影从不远处的马车下来,正向着他们这个方向飞奔而来。 这人身后还跟着侍女、侍卫,排场可比那些使者大多了… 祈善渊:“看这服饰,是南昭的人。” 南昭? 姜安站起来,甩甩蹲麻了的腿儿,大眼睛好奇的瞅着最前面那道身影。 南昭,她就只认识胖墩儿和他太子哥哥呀~ 六皇子一身宝蓝银边袍子,眼睛亮晶晶的停在小姑娘面前。 他一脸傲娇,还有几分扭捏,“安安,有没有想本殿下呀~” 小姑娘眨眨眼睛,蹦出来一句,“胖墩儿?你咋不胖了嘞?” 六皇子:…… 他一张脸涨红了,“那是因为本…本殿下勤加锻炼!” 他拍拍小胸脯,“安安你就看着吧,今年武场,肯定是本殿下拿魁首!” “到时候,我把彩头送给你。” 姜安圆眼泛光。 呀呀呀,对手这不就来了嘛~ 她把头点的都快出来残影了,连声应着,“好啊,好啊!” 身后的祈善渊捂脸,现在皇子的脑子都这么清澈的嘛? 霍长明原本见到一年未见的朋友还挺高兴的… 他一脸欲言又止的靠近南昭六皇子,“你在南商就没有听说过我妹妹的传言吗?” 六皇子不好意思的挠头,“我一直都在皇宫里,皇兄说外面危险,不让我出去。” “安安有什么传言啊?” 霍长明拍拍他的肩膀,“没啥,你保重吧。” “胖墩儿,哥,快来呀~” 六皇子皱巴起脸,“安安,不要叫我胖墩儿,本殿下有名字!” 姜安乖乖点头,“好哒,胖墩儿~” “都说了不要叫胖墩儿!” 他一边控诉小姑娘,一边口嫌体直的跟在姜安屁股后面。 别苑的前厅里,几国使者聚在一处,相谈甚欢。 姜寂臣作为南商的并肩王,又是东道主,自是这些人中地位最高的。 使者、官员们皆站在他的下首位,态度畏惧又恭敬。 东离国作为与南商比肩的四国之一,使者大着胆子上前与姜寂臣攀谈… 王爷垂着眸子,应付了几声,接下来的事情就都交给了胡晏。 老狐狸笑眯眯的,一副书生打扮,看着很好说话的样子,实则滴水不漏… 走进来的小姑娘看了一圈,踮起脚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胖墩儿六皇子凑近她,“安安,你干嘛呢?” 怎么不入座啊? 姜安:“东离的那个什么侯怎么没来嘞?” 倒不是小姑娘多熟悉这人… 她只是想知道那位长公主最近的日子过得好不好? 暗组的人一直都没有回崇州,她也没地方打听,就只能趁着这次上元比试,好好问问! 六皇子两根眉毛扬起,神情兴奋,“安安说的是东离的陵武侯吧!” “我前些日子在皇兄的书房里听到,他升官做了礼部尚书,这出使一事自然就要交给其他人。” 姜安小眉毛耷拉下来,“这个样子嘛…” “对呀,本殿下还听到什么长公主被弹劾…诶!” 姜安拉着他,一路将人带去南商学子坐着的地方,找了个小角落。 她与胖墩儿面对面坐着,还从旁边桌案上顺了盘糕点。 小姑娘圆眼亮亮的,一副等着听八卦的模样。 就连李星桑他们也凑了过来,几个人将六皇子围在中间… “你展开讲讲?” 六皇子在宫里没什么同伴,身边除了母后、皇兄就是太监、侍女,见姜安他们这副样子,小皇子心中高兴极了,讲得故事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在新岁前,最开始是东离长公主的宫殿在某天夜里无故起了大火,若不是东离本就多雨,那日又恰好下了场雨,估计大半个东离皇宫都要烧成渣渣。 再之后便是东离皇陵出事… 皇陵被盗,本该是件极隐秘之事,没想到那盗贼猖狂的很,用火药炸了陵门,那声响,十里八村都听见! 民间百姓们都戏称是东离皇室的老祖宗想出来偷偷气儿~ 此事热闹了一阵后,被长公主镇压下去。 可没过几日,长公主一党的官员、幕僚坠马的坠马、坠崖的坠崖,就连出个门都能被门槛绊倒,摔没了门牙… 面容有损,便不能见圣。 这朝堂上一时间竟没了多少长公主的人。 所以与她对立的陵武侯才能趁此机会成了礼部尚书… 小姑娘一边听,一边吃,很快一盘子糕点就这么消失。 姜寂臣从闺女进来的第一时间就注意着她,终于在盘子空了之后她还要再去拿第二盘的时候忍不住走了过去。 糕点绵密,太容易积食。 第192章 吃大瓜! 姜寂臣:“阿安…” 背对着他的小姑娘‘啪唧’拍开肩上的手,“哎呀,别吵!” 原本听的全神贯注的霍长明他们脸上的笑纷纷僵住,对着浑然不知的小姑娘挤眉弄眼。 胖墩儿六皇子更是直接住了嘴,也不知道是被王爷气场吓到,还是怎得,不受控制的打起嗝来。 姜安胖爪又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问道:“诶?怎么不说话嘞?” “然后呢,怎么样了?” 姜寂臣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将小姑娘笼罩。 他将被拍红的手背藏回宽大的袍袖中,淡淡说道:“阿安想知道什么,本王告诉你怎么样?” “啪唧!” 带着豁口的糕点掉回盘子里,姜安的腮帮子停下嚼嚼嚼的动作。 只见她动作迅速的将糕点塞到还在打嗝的六皇子手中,直接回身抱住他爹的腿。 “爹呀~” 姜寂臣垂下眼眸,看着小姑娘白嫩嫩的脸蛋,语气温和,“都吃了一盘糕点了…” “不能再吃了。” “嗷~安安听话,不吃啦!” 老父亲轻轻掐了把闺女嫩嫩的脸颊,也没管他们刚才的话题,折身回了二楼。 一个没有实权的小皇子能知道些什么重要事情,无非就是南昭太子借了胞弟这张嘴来崇州千里送人情罢了。 小姑娘既然想听,那就遂了她罢。 瞧着她爹回了楼上,姜安两只手抓着胖墩儿的肩膀一阵摇,“然后呢?然后呢?” 六皇子:“嗝…然后…嗝…” 能有什么然后,无非就是陵武侯一党在朝堂上逼迫长公主归权皇帝。 可这次他还是操之过急… 如今的东离朝堂他堪堪与长公主权势持平,况且他刚坐上尚书位置,根基不稳,这招棋自然就被长公主压得死死的。 一句皇帝年幼,依赖长姐,而她只是代为监国,便将这些人的嘴堵住一半。 剩下的一半,也被长公主毫无忌惮的搬出当年先皇留下的诏书和监国玉玺这一招釜底抽薪给堵住。 她将这两样东西就摆在龙椅前的桌案上,让朝堂中有能者上前… 滔天的权势就在眼前,可有谁敢自称那位‘有能者’? 遗诏上写的清楚,令这个女人为长公主,授以监国之权,待皇帝成长、足以担起大任时归还。 他们谁都不是东离的长公主。 只要踏出那一步,便是谋反! 姜安摩挲着小下巴,圆眼眯起来,这个漂亮姐姐还挺厉害! 她晃晃小脑袋,将这个想法丢出去。 就算再厉害,也不能欺负她爹! 终于不打嗝了的六皇子呼出一口气,接着说道:“我还听到南商太后她…” 李星桑伸出手堵住六皇子的嘴,前后看了看,“咱们找个再隐蔽点的地方说。” 议论一国太后,会被送下去见祖宗吧… 再隐蔽点的地方? 姜安一拍胸脯,“我知道呀!” 片刻后,这几只出现在二楼姜寂臣的包厢门口。 姜安招呼着他们蹲在观砚身边,她则一屁股坐在观砚的靴子上。 “这里安全,你说吧…” 六皇子抬头,看了看这侍卫,又看了看一点都不隔音的门板,语气迟疑,“真的能说嘛?” 他不会回不去南昭吧… 霍长明用胳膊怼了他一下,语气催促,“放心,没有哪里比这儿更安全!” 胖墩儿裹紧了袍子,缩起脖子来,小声说道:“我听到他们说南商的大皇子死了…” “这皇子死得蹊跷,身上还有什么花柳,也没有大肆操办,连皇陵都没进…” 姜安举起小胖手打断,眨巴着干净的眸子,问道:“什么花柳…” 祈善渊和李星桑齐齐摇头,语气真诚,“这个不重要。” 啊,这个样子嘛? 小姑娘放下手,“嗷,好叭~” 霍长明:“胖墩儿,你接着讲…” 六皇子:“不要叫本殿下胖墩儿!” 好的,胖墩儿~ 大皇子死后,皇帝也无故病重,太医给的诊断说是陛下丧子、悲伤至极。 可谁人都知南商大权在谢家人手中,被架空了的皇帝真的会因为谢家女生的皇子逝世而悲伤吗? 不少言官在朝堂上弹劾太后,说她祸世。 就是因为她插手前朝之事,大皇子与皇帝才会被苍天惩罚,甚至还将两年前的南地受灾一事牵扯出来… 巧的是偏偏那几日谢丞相受了伤,上不了朝。 朝堂上的骂声倾倒似的压向同为谢家女的太后、皇后。 太后本想请了护国寺的国师来堵住百官之口,没想到那秃驴的避而不见让她遭受了更多的唾骂… 最后是谢家的老太傅,也就是谢丞相的爹从祖地回京,才将此事压下。 虽说风波很快平息,可却让天下书生看清了他们认下的这位老师,也不是那么的刚正不阿。 谢太傅几十年攒下的声名一落千丈! 姜安听着,啧啧两声,悠悠说道:“晚节不保咯~” 包厢里面坐着的谢云山嘴角抽搐,这个小姑娘! 他将手里的葡萄扔回盘子里,没骨头似的斜靠在椅子上,看向王爷,“这你就不管管?” 姜寂臣淡定品茶,“那你去?” 谢云山梗住,他去干嘛,送上门找骂吗? 等他准备继续祸害这盘葡萄时,姜寂臣语气薄凉,“你可知北地的葡萄卖多少银两?” “不吃,就给本王放下。” 谢云山瞪着眼睛,生气的扭过头去,嘀嘀咕咕,“这个家已经没有小爷的容身之处了,我要回将军府!” 王爷动作矜贵的将茶杯搁置在小几上,“走了,就不准回来。” 谢小将军一僵,仗着自己脸皮厚,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既然王爷不想让我走,那我就不走咯。” 姜寂臣看他一眼,神金。 门口蹲着的姜安他们也回了一楼大堂,毕竟比试要开始了。 然后一整个文场,斗志满满的六皇子被姜安和祈善渊虐到怀疑人生… 他愣愣拿着没啥用的锤子,就只能听见自己耳边小姑娘脱口而出的各种长长的数字。 文场结束,南商不出意料又是魁首。 六皇子坐在位置上没动,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没关系,他不擅长文,一会儿武场一定要拿魁首! 然后… 胖墩儿六皇子就看着一个又一个学子在小姑娘的拳头下‘倒头就睡’。 第193章 姜安换牙 霍长明穿着一身干练劲装,在六皇子身边啧啧两声,“妹妹这力气已经有我一半了吧…” 六皇子颤巍巍伸出个手指,“一…一半?” 霍长明:“是啊,一半…诶?” “去哪儿啊,快到你上场了!” 六皇子两眼含着一包泪冲向南昭的使者团,“本殿下要回南昭…呜呜…” 太阔怕了! 皇兄啊,我不想娶安安啦,她会打死我吧! 看台上的胡晏嘴角勾起抹坏笑,偏过头与姜寂臣说道:“看来这位小皇子应该是不会再说要娶安安这话了。” 瞧给人家吓得~ 姜寂臣哼了一声,没眼光的小崽子。 没办法,这估计就是老父亲心理吧,生怕那头猪出来拱了自家的小白菜;可一旦这猪说看不上这颗白菜,又会生气,骂他没眼光! 最后高台上不出所料剩下的又是姜安和霍长明~ 风吹动小姑娘额前的碎发,衬着一身束袖短袍的她飒爽又恣意。 姜安做好打斗的手势,眼神兴奋,“哥呀,不能让着我嗷!” 霍长明呲着口大白牙,拳头捶了下胸口,“放心吧,妹妹!” 很快,少年和小姑娘缠斗在一起。 武场的比试赤手空拳,有那么一瞬间,霍长明与姜安的拳相撞,两人的力量竟不分上下… 十一二岁少年的打斗,在这些官员们的眼中多少有些像菜鸡互啄。 而姜安与霍长明这场,却让他们看得热血沸腾! 场上叫好声一片,气氛逐渐热烈… 姜安偏头躲过霍长明的拳,脚尖抵着他的膝盖飞身而起,在半空中如同轻燕般翻转,接着此时向后退去拉开距离。 她一直在守擂,本就耗费力气,正面和她哥刚,估计只有挨揍的份儿。 这个时候当然得智取咯! 她动作随意的摸了把汗,圆眼像星子一样亮亮的,面对明显比自己厉害的对手时更是斗志满满。 只见姜安在她哥攻上来的瞬间瞄准胳膊上的某处,然后使劲! “欸欸欸!” 被打中麻筋的少年拳头卸了力,擦着小姑娘的耳边过去。 就是这个时候! 姜安一手抓着他哥的外袍,一手抓着腰带,使出吃奶的力气,直接高高举起! 在霍长明认输的那一刻,武师敲响的铜锣声都被场上的喝彩声遮掩。 少年们蹦啊、跳啊,与身边人拥抱在一起,宣泄着身体中那份热血。无关国家、无关世家纷争,只是少年人的热烈。 小姑娘将她哥放下来,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汗水,她笑着,比阳光还惹人眼,蹦到霍长明身上。 姜安抓住那片属于魁首的红绸,抱着她哥的脖子,“安安赢啦~~” 霍长明也笑着,稳稳充当小姑娘的底盘,应声附和着属于她的喝彩。 看台上,姜寂臣从隔绝目光的轻纱后走出来。 他嘴角带笑,欣赏着此刻小姑娘的兴奋。 有官员借势向这位并肩王示好,“大小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身手,真是虎父无犬子啊,王爷…” 姜寂臣打断他的话,“阿安的魁首是她自己赚来的,与本王有何干系?” “啊…是下官思…思虑不周,下官给王爷赔罪!” 无人因为姜安是他姜寂臣的女儿便在这场比试中给她特权。 这魁首是阿安天资如此,是她每日苦练… 谢云山白了那官员一眼,让你拍马屁,拍马腿上了吧~ 上元比试结束,小姑娘手里还攥着那片红绸,趴在她爹肩膀上呼呼大睡。 到了王府,孙管家迎出来,一张脸笑成菊花。 “老奴在府里就听说小主子夺了武场魁首,特意上厨房多做了几个小菜…” 半睡半醒的小姑娘枕着她爹的肩,嘟嘟囔囔,“要咸油炸果…” 孙管家脸上笑意更盛,连声应着,“小主子放心,都备好了!” 他看了眼跟在王爷后面回来的谢云山和祈善渊,目光慈爱,“还有谢小将军爱吃的荔枝猪肉,祈小公子爱吃的南菜!” 北地的冬日没有新鲜的荔枝,王府存着的都是荔枝果酱。 这果酱还是小主子特意为谢云山做的。 想到这里,管家的神情越发温和。 洒脱浪荡的谢小将军也不过就是个喜甜的少年公子… 谢云山眼神飘忽,耳朵通红一片,轻声‘嗯’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往前走。 云毅:公子,你同手同脚啦! 你看吧,只要留心,怎么会不知道一个人的喜好呢。 他喜甜,可母亲、父亲从来都不知道… 上元之后的第二日,小姑娘背着小布包去了学堂。 又长了一岁,她已经能和同窗们学一样的东西,只是那一手的字依旧惨不忍睹。 学堂能教给这群少年的东西已经不多,接下来的时间夫子都会带着他们在南商游学,游学之后便可以回来参加院试、乡试… 游学出发的日子定在春耕之后,也就是四月。 一日过一日,地面上的雪开始融化,远处的山上也不见了白色,树枝开始发芽… 今日镇国王府出了件大事, 他们的大小姐掉了颗牙齿! 正在啃鸡腿的小姑娘低头瞅着掉在碗中的那颗牙齿,表情呆呆的。 “爹呀…” 姜寂臣抬头,就见他闺女嘴巴上沾着血丝,碗里还有颗牙。 他赶紧用帕子给小姑娘擦干净脸,抚着她的头安抚。 “没事,阿安只是换牙了…” 姜安用舌头舔了舔那处空缺,说话漏风,“那我似不似不能啃鸡腿啦?” 说罢,她看着鸡腿的眼神可惜。 姜寂臣很难忍住不笑,胸膛震动,“对,不能吃了。本王让厨房给你做些好咬的…” 小姑娘放下鸡腿,目光恋恋不舍,“好叭。” 回府后听说小姑娘换牙的谢小将军来了摘星院。 只见他蹲在姜安面前,眼中闪过坏笑,“小姑娘,笑一个?” 姜安鼓起脸颊,“你肘!” 谢云山哈哈笑着,“跟小爷说,是走,不是肘!” 姜安:…… 太欺负人了! 第194章 启程南地 四月,小姑娘准备启程去南地游学。 姜寂臣休沐在家,将军中公务搬进王府书房,空下来便陪着他闺女在崇州府城四处游玩。 老父亲的不舍憋在心里,整日面对闺女时面色如常。 他知道他的小姑娘是天上的鹰,不是手中的雀… 眼看着小姑娘启程的日子一点点逼近,谢云山反倒忙碌起来。 他整日不在府上,有好几次孙管家都瞧见这人带着一脸生无可恋的云毅急匆匆离府。 听外面的人说,谢云山回过将军府几次。 每次他都要从府上管家那儿拿走好些钱财。 酒楼中有浑的汉子们戏称现在的谢小将军像极了整日住在婆家的媳妇儿,每次回到将军府就是手心朝上。 谢云山遣散后院的姑娘,把将军府掏空,加上如今京都本就对他不满,送来的金银比之从前少了大半,管家就差每日精打细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了! 他们小公子拿走的可都是府上最后能支出的开销啊! 偌大的将军府,还有百十人的下人要张嘴吃饭呢! 面对管家的祈求,谢小将军翻了个白眼,只扔下一句,“你们既是谢家家生子,受不了就自行回了京都找主子去!” 每每谢云山说到这里,管家立马噤声。 他知道,小公子还在记恨他们按照家主吩咐杀了清韵姑娘一事。 姜寂臣听人秉了此事,也只是淡淡揭过,并不打算细究… 他没那个时间去管别家的家事。 有那个空闲,还不如多陪陪闺女! 在姜安的新牙齿长出一点点来时,也到了她启程的前一日。 今日的摘星院中热闹的紧… 主屋中摆着两个大箱子,里面装着的都是给小姑娘赶制的各种新衣裙。 每一件用得都是最好的料子,做的是如今京都、南地正盛行的款式。 压箱底的还有不少银票、金银、各种各样布灵布灵的玉饰珠宝… 这些东西都是孙管家备下,一件件给王爷亲自过目后才放进箱中的。 包括祈善渊的行囊也都是由姜寂臣过了目的。 祈小公子的眼力不差,自然能看出都是些难得的好东西,向来送东西的孙管家连连谢绝。 孙管家眉眼慈祥,只是说道:“主子交代,孩子出门在外,可不能亏待…” “祈小公子与小主子都是一样的。” 镇国王府家底厚,绝对不会做那厚此薄彼之事! 王爷既让祈善渊入府,就不会在这些事情上亏待孩子。 祈善渊立于院中,面上的笑得体,神情恳切,“还请管家替善渊谢过王爷。” “小公子客气…” 小姑娘坐在软垫上,扔了块梅子进嘴。 她瞧着院中正言他们的忙碌,腮帮子不停。 “爹呀~” 姜寂臣放下手中此次随行去南地的亲卫名单,看向小姑娘,“怎么了?” “我要是想爹了呢?” 老父亲笑着,揉揉闺女的脑袋。 只听他声音低沉,在简短的话语中已经为姜安筑起高墙。 “那就回来。” 姜安昂起头,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安安半途而废,不会没出息嘛?” 原来小姑娘也会为了面子而为难啊… 姜寂臣笑声爽朗,狭长的眸子深邃,“本王的阿安最有出息!” 她做了很多人穷极一生都做不到的事情,是老父亲心里顶顶好的小姑娘! “阿安只管在外面玩得开心…” “想回家便给本王写信。” 男人的眉眼迎着太阳洒下的光,温柔的很,“爹带着黑甲在崇州边界接你回来。” 如今的姜安还不明白这不仅是一位父亲的承诺,更是一位坐拥五十万大军的主帅的承诺。 “好,我听爹哒!” 小姑娘精致的小脸笑开,眉眼之间那抹忧愁也散的无影无踪。 在这一刻,南地与崇州之间的距离并不是整整一月的路程,而是一句话… 一句只要姜安想回就能回来的话。 入了夜,摘星院的忙碌也终于结束了。 洗得香喷喷的小姑娘从床榻上抱起自己软乎乎的小枕头去了她爹的主院。 还在看公文的姜寂臣披着外袍,听见小姑娘光着脚丫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他并未抬头。 “阿安,又不穿鞋袜。” 小姑娘脚趾缩回去,梗着小脖子,义正言辞道:“安安要和爹一起睡!” 她悄咪咪凑近了,语调黏黏糊糊,“安安都洗香喷喷啦~” 她记得她爹爱干净。 自己才不像狐狸崽崽一样,不洗澡! 姜寂臣放下公文,压下上扬的嘴角,抱起闺女,“好,和爹一起睡。” 至于没看完的公文… 明日再说罢。 夜半,整座崇州府城都静了下来, 可偏偏这份寂静中总有那么几个捣乱的,比如住在王府前院的谢云山。 他院子里也放着个箱子,箱子敞开,里面七零八碎扔了些物件。 谢云山又从屋中拿出几件衣袍扔进箱子里,然后从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亦步亦趋的云毅手中拿过那装满了银票的匣子。 谢小将军摩挲着下巴,嘟囔道:“这些东西,在南地住一年应该够了吧…” 想到一半,他就放弃了。 谢云山随意耸耸肩,安慰自己,不够就让云毅再从将军府那儿薅了银子给他送去~ 云(冤大头)毅的眼神幽怨,拉住公子的衣袍一角,“公子,属下真的不能一起去吗?” 谢云山无情拒绝,“不能。” 笑话,小爷还打算让你在后方支援呢! 小侍卫蹲下来抱住他家公子大腿,整个人挂在上面,委屈巴巴哭诉:“公子啊,你就带属下走吧!” “要是老爷发现您不在崇州,会把属下的头拧下来的!” 他还没成亲,没讨媳妇呢,还不想英年早逝啊! 谢云山堵上他的嘴,“快别嚎了!” 云毅一秒收声,“那公子带属下去南地。” 谢云山:“不!” 第195章 锹,我的锹! 云毅张嘴,眼看着又要嚎。 谢小将军眼疾手快,再次给他手动闭麦。 他面上皮笑肉不笑,主打一个循循善诱,“云毅啊,小爷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嘛…” “你留在崇州,还有王府的人护着,若是我爹来抓人,他不敢向王爷要人吧~” “你要是偏要跟着小爷去南地也行,到时候你家公子要是被发现了,那咱俩就只能被我爹抓回京都了…” “你看哈,我是谢家嫡二公子,大不了就是一顿鞭子再关个十天半个月,但是你嘛…” 云毅嘴唇子颤抖。 他嘛,就只能下去找祖宗了呗! 小侍卫松开扒着公子衣袍的手,动作利落起身,“公子自己去吧,属下就不送了…” 他似乎觉得这样显着自己多少没心了点儿,又假模假样补了一句,“属下不在公子身边,公子记得照顾好自己哈~” 瞧瞧,瞧瞧他这个贪生怕死的样儿! 谢云山磨牙,一巴掌糊在云毅后脑勺上,催促道:“赶紧的,帮小爷把箱子搬去马车上!” 翌日, 送别了闺女的姜寂臣回到府上就发现似乎少了点什么。 他打量了一圈明显清净不少的王府,危险的眯起眸子,“谢云山呢?” 刚刚当着小姑娘面儿鼻涕一把泪一把,比他这个亲爹还舍不得的谢云山去哪了? 观砚一愣,肃着的脸迷茫一闪而过,回头看了眼尴尬到脚趾抠地的云毅。 “你家公子呢?” 云毅眼神飘忽,“嗯…那个公子…他…” 你等等,让我先编一个理由出来,别着急! “主子!” 孙管家提着袍子、步履匆匆走近。 他手上拿着封信,“主子,老奴刚才进了谢小将军的院子…” “里面一些常用的物件都没了,小将军好像走了…” “还有这信,是在桌案上发现的。” 按道理,孙管家本不该在谢云山不在时进他的院子。 可是今早马厩的小厮说少了一匹良驹,再加之有下人说起昨晚谢小将军的院子吵闹的很… 他心下觉得不对,就擅自进了院子。 姜寂臣两根手指夹着那薄薄的信封,垂下眸子看那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 那信上就写了一行字。 ‘王爷,我陪小姑娘去南地,你放心,我肯定照顾好她!’ “哄”的一声,纸张在姜寂臣手上被内力炸成渣渣。 他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站在原地。 本王派了府中大半亲卫一路相随,用得着你照顾! 姜寂臣嫉妒,但他不说! 身后恨不得遁地的云毅哭丧着脸,他现在负荆请罪来不来得及? 观砚:“王爷,那云毅…” 男人甩干净手上的纸屑,声音薄凉,“调去厨房帮工吧。” 观砚嘴角抽搐,“是。” 虽然王爷也是为了不让云毅出府,省得到时候被寻人的丞相带走,但调去厨房多少有点撒气的意味了~ 而此时的谢云山已经策马追上已经出城的游学队伍。 小将军一身月白束袖长袍,在马背上英姿飒爽,他朝着前面的队伍挥手。 “姜安!” 小姑娘从小窗伸出个脑袋瓜,神情惊喜。 她咧开嘴笑,还没长出来的牙齿多了几分喜感。“谢云山,你怎么来啦!” 谢小将军勒紧缰绳,控制着马儿与马车并行。 他神情傲娇,空出一只手掐了掐姜安白嫩嫩的脸蛋,“小爷也想去南地玩~” 姜安被捏着脸,圆乎乎的眼睛泛着星光,“啊,真的不是来找安安的嘛?” 谢云山撒手,抬起下巴,“不是~” 小姑娘将头搁在窗沿上,笑嘻嘻道:“那好叭。” 小将军垂下眼睛偷瞄她一眼,嘀咕道:“顺便来找你。” 姜安‘哼’了一声,一副安安已经看透你了的小表情。 “可是你是将军呀,这么离开驻地真的可以嘛?” 谢云山:“本将军又没带军队离开,又不是造反,怕什么~” 再说了,除了王府的人,谁知道他离开崇州了。 本来谢云山就不去军营,也没人关注他今日是去了酒楼还是春杏楼。 这次游学的目的地是沛州,南商盛产水稻的富饶之城… 夫子带着姜安他们一路边赏景边赶路,大约需要两月的时间。 从北地一路南上,最明显的不同就是周围绿植的变化。 从惺忪的点点绿意到茂密大树,再到百姓的口音变化,从峻山到平原,从平原再到崇岭… 赶路的日子里,马车坐累了,夫子便带着姜安他们便徒步前行,一路哼唱着崇州的歌谣,打打闹闹。 运气好时,遇到客栈、茶肆便停下休息;运气不好时那便是风餐露宿。 所幸少年们能够苦中作乐,山间偶尔发现的怪石、瀑布等等…都能让他们重新提起兴致。 小将军路过一城时,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弓弩,闲下来便教少年们拉弓搭箭,正因为此,这一路上野兔、野鸡他们也没少吃… 姜安也想学,奈何这弓弩她拿着太不顺手了… 直白来说就是小姑娘身高不够,空有一身拉满弓的力气~ 为此,谢云山可没少笑话她。 气得小姑娘在他射野鸡时,用手腕上的袖箭也瞄准正在闲逛的猎物… 袖箭射出,比谢云山的箭快了不少,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那只野鸡没有被射中要害,也没有扑腾挣扎的机会。 给毒死了… 小姑娘蹲下来,瞅着口吐白沫的鸡,小细眉毛委屈巴巴耷拉着。 “安安忘记了,袖箭有毒…” “今天晚上没有肉肉吃了。” “咳…” 谢云山轻咳一声,用拳头遮住上翘的嘴角。 虽然她很可怜,但是真的好好笑,哈哈哈… “不就是只野鸡,小爷再给你猎一只!” “那个…长明啊,把这鸡挖坑埋了吧。” 谢云山转身离开,嘀嘀咕咕:“可别再把谁毒死…” 姜安腾的起身,抓着鸡脚,壮志豪言,“安安埋!” “我闯的祸,我自己挖坑!” 说罢,她一手拎着鸡一手拎着锹去了个小角落,背对着少年们嘿咻嘿咻开干。 霍长明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李星桑拦住。 “让安安自己来吧…” 比起他们的帮助,小姑娘更想要的应该是一样的对待… 小少爷挠挠后脑勺,真诚发问,“真的不去嘛?” 再不去,锹要断了… “咔吧…” 李星桑眼角抽搐,“去去,赶紧去!” 小祖宗啊,他们一共就带了两把锹啊! 万一马车陷进哪里,还指着这锹救命呢! 第196章 别扔啦! 沛州城门口,游学队伍的学子们都从马车中出来,以便守城兵例行检查。 谢云山依旧在马背上,没了将军甲胄的他更像江湖而来的浪荡侠客,举手投足间有贵气,也有洒脱。 夫子单手拎着袍子下了马车,将准备好的通关文书交给守城的将领。 夫子说过,沛州是南商除却京都外最富饶的一州,随处可见的是万顷水田。 姜安嗅着空气中湿润的气息,站在马车上向远处遥望… 城郊的水田上有不少正在耕种的耕农,他们手中拿着的是翠绿的稻苗。 霍长明茫然抓头,自言自语道:“南地耕种这么晚吗?” 如今都已经进了六月… 祈善渊看了眼再熟悉不过的城楼,垂下眼眸时将所有情绪都隐藏起来。 他伸手想要扶安安下马车,回道:“沛州的水稻一年两熟…” “如今正好是第一次水稻收割后。” 霍长明惊叹一声,给祈小公子竖起根大拇指,“善渊,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啊!” 祈善渊嘴角扯开抹笑,笑容温和,却没有应声。 他并不是什么都知道,只是对这里格外熟悉罢了。 “星桑,善渊…” 与守城将领交谈的夫子朝他们看过来。 “带学子们都过来。” “是,夫子。” 姜安听见夫子的话,迈着步子哒哒往他那边走过去。 她神情雀跃,圆眼偶尔瞟向隔着厚重城墙的宽阔街道,估计早就在脑袋瓜里盘算着要怎么玩了… 守城将领瞧了眼蹦跶着过来的小姑娘,又注意到跟随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侍卫和那公子哥。 如果没看错,这小姑娘身上穿着的可是百两白银难换一匹的轻锦吧… 他朝姜安露出抹笑容来,眼中算计一闪而过。 南商再开明,女子能入学堂也是少之甚少,大户人家都会将夫子请到家中去教授,能像这小姑娘般大摇大摆出来游学的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再看她身边的这些护卫,定是北地世家大族中娇宠着的嫡小姐。 他偏过头,向麾下的兵吩咐,厉色急言道:“让手下的兵动作轻点,别把这位小小姐的物件翻乱了!” “是。” 将领再转头看向姜安时,又换上了一副笑模样。 这看得小姑娘一愣一愣的,她下意识找到谢云山的身影,眨巴着懵懵的圆眼,好像在说:这人是不是有大病? 谢云山大掌糊了把安安的脑袋,将人推到自己身后,隔绝掉将领讨好到让人厌恶的眼神。 南地的守城将领与崇州等北地不同,北地的守城军也隶属于护国军麾下。但这里的守城军只不过是一支不足五千的队伍,将领最多官至五品。 况且沛州属于南商腹地,除了诸侯自己拥有的护卫军外不会再有其他驻军。 巧的是沛州便有一位侯爷… 两支效忠不同主子的队伍,这守城军的日子应当不会无聊~ 他自然是要抓住一切机会巴结有权有势之人,才能有望晋升,外派到其他有机会伸展拳脚的地方去! 士兵简单查了下马车,便回来禀告将领。 将领将通关文书又递给夫子。 夫子淡淡掀起眼皮,没甚精神的模样,实则是不想与这种急于攀权附贵之辈再说一个字。 他素来最瞧不上这般做派的人! 交了入城的铜板,学子们又回了马车上,排队入城。 沛州繁华,最浅显的象征就在这入城的队伍又长又慢。 六月的太阳,似乎要将人烤焦了去,晒的谢小公子又翻身下马躲在姜安乘坐的那辆马车上避阳。 他随手接过小姑娘给的梅子扔进嘴里,又瞧了眼城门口对普通百姓不屑一顾的将领。 谢云山那双张扬的眉眼划过嘲讽,用刚沾了梅子糖霜的手指捏住小姑娘的脸蛋。 “沛州城里多的是和这将领一样惹人烦的狗皮膏药…” “小爷不在的时候,谁要是缠上你,就让姜四揍他!” 被捏着脸,倒是不疼,就是容易流口水,特别小姑娘还缺了颗牙。 她瞪圆了眼睛,小手‘啪唧’一声拍开谢云山的大掌。 她抬着下巴,神情得瑟,“我有爹给的令牌。” 爹说了,谁欺负安安,就打回来!打不过,就回崇州,她爹去打! “嘶…” 谢云山揉了揉泛红的手背,这小丫头,劲也太大了! 他翻了个白眼,“沛州城里住着的是太妃娘娘母族,如今是掌权的是与太妃同胞的忠顺侯,论起来那你还得唤他一声舅祖父。” “要是和忠顺侯府的人发生冲突,打人可以有,打残了都没事。” “但是王爷给的令牌不到紧要关头别拿出来…” 亮了令牌再揍人,顶的就是王爷的名头。 到时候忠顺侯再告到太妃那儿和朝堂上… 谢云山想着,王爷也不是那在乎声名的人,只是被人抓到小辫子、做些膈应人的小动作多少让人烦心。 特别是太后和谢家! 他瞅了眼小姑娘,后者睁着茫然的大眼睛,明显还沉浸在这个舅祖父是怎么论出来的。 虽然姜安没听明白,可姜安乖啊! 她点着小脑袋瓜,乖乖的,反正就是不给爹惹麻烦呗~ 谢云山皱眉,认真反思了下,他刚才的话怎么听都是让小姑娘忍让一下? 小姑娘能受委屈嘛! 小姑娘怎么能受委屈呢! 他毫不犹豫的从怀中拿出一块木牌交到姜安的胖手上,“用这个!” 某位王爷(擦刀):可显着你了! 这木牌隐隐有香溢出,上面的‘谢’字镌刻有力,触手有玉石的滑腻之感,想来时常被人拿在手上。 “诶?” 姜安攥着这块小牌牌,真诚发问,“你真的不会挨揍嘛?” 拿着这块木牌牌,一举一动就都要算到京都谢家头上了。 谢云山无所谓的摆摆手,“没事,我爹身体好…” 气不死。 小姑娘点点脑袋瓜,“这个样子呀~” 那挺可惜的。 你一时半会儿是继承不了你爹的遗产了~ 等了大概有半个时辰,车队总算是入了城。 沛州府城与北地相差甚远,这里到处都是葱葱绿绿,那树从枝丫一直绿到地面,风吹过时,像极了女子低头时长发轻抚的温柔… 每走出一段距离,姜安便能瞧见一座小桥,桥下河水如烟,船家乘船而过,荡起一片涟漪。 街道两旁停着叫卖的商贩,女子交谈间偶能听见柔柔的吴侬软语,让人酥了半边身子。 第197章 出生北地,你该自豪 姜安恨不得从别人那儿再借一双眼睛,左边看一眼,右边看一眼,忙得不可开交。 马背上的谢云山瞧见,被她的憨样逗得哈哈大笑。 他将小姑娘拎到马背上,胳膊护在她身侧,声音清冽,“如此是不是看的真切些。” 姜安晃着小脚,看什么都分外稀奇。 他们一大一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成了旁人眼中难得一见的风景。 俊逸的公子,精致漂亮的小小姐… 女子纷纷驻足,一双美眸从扇子后面探出,眼尾勾着羞涩。 二楼的倚栏处,也有三三两两结伴的姑娘们向下瞧去,凑在一起说笑。 话题无非是这位公子对待妹妹的呵护和宠爱,看上去定是位好郎君! “啪!” 一个香囊扔进姜安怀里。 小姑娘被这玩意儿砸了一下,她小手拎着娟秀的香囊仔细瞧。 “姐姐呀,你的香囊掉啦~” 姜安抬起头,朝着倚栏处躲着的姑娘晃晃香囊。 只见那姑娘用袖子遮了脸,眉眼羞涩的走进屋中。 “诶,不要了嘛?” 还没等她想清楚,接二连三不断有香囊、花儿扔向自己。 姜安抱了满怀,小细眉毛拧巴着,手忙脚乱,“别扔了呀,拿不下啦!” 谢云山瞅着小姑娘的窘样,清冽的笑声传出去好远,惹得那些姑娘们眼神更加热烈。 “驾!” 年轻的公子夹紧马腹,一甩马鞭,袍子翻飞间身姿飒爽远去。 风中散落着谢云山好不谦虚的张扬话语,“谁让小爷这么招人稀罕呢~” 姜安费劲巴力抱着香囊,鼓起胖脸,嘀嘀咕咕,“明明是安安可爱!” 谢云山:“是我!” 安安:“是我!” “那咱俩回去问问?” 小姑娘震惊到瞪圆了眼,她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要不要!” 丢撵! 太丢撵! 安安不要和这么丢撵的人玩啦! 谢小将军哼了一声,表情傲娇,还是小爷赢了! 他俩在前面潇洒跑掉,后面姜四他们黑着脸追。 姜四:他要给王爷传信,真的不能暗杀这货吗? 沛州书院门口, 车队晃晃悠悠停在书院门口时,就看见谢云山一手牵着马,一手拎着长剑,脊背挺直站在书院门前。 小姑娘则一手一个竹筒饭蹲在他的影子那儿避阳,腮帮子一直嚼啊嚼,吃的正香。 竹筒饭用蒸笼蒸出来,米香伴着竹子的清香,再沾上星点糖霜。 米粒在口腔中碎开,糖的甜味中和米嚼久了的酸感,吃了一个还想再吃一个! 瞧着姜安又盯上那卖竹筒饭的小摊,谢小将军用长剑剑柄敲她脑壳。 “不准再吃了,这东西不好消化。” 姜安撅嘴,抱着脑袋委屈巴巴,“好叭。” 他俩说话间,夫子下来马车… 他下巴蓄着的山羊胡乱颤,用手点了点这一大一小,“老朽与院监商量好学子住处前,不许再乱跑!” 谢云山嘿嘿一笑,和小姑娘神同步的乖巧点头,“知道啦~” “邱兄!” 一位身穿青色长袍的老者从书院大门走出,同样蓄着山羊胡的他与夫子有很大的不同。 他一身青袍有超然世外的清高之感,却架不住这袍子的用料华贵。 在谢云山眼中,此人更像是披着淡然外袍的俗人一个。 这便是沛州书院的院监? 谢小将军兴趣淡淡的转头。 这位老者见到夫子时神情高兴,撩起长袍,脚步匆匆下了台阶。 “邱兄,你我京都一别,已有三十余年未曾见面了!” “院监。” “此行多有叨扰了…” 夫子并没有院监的热络,只是维持着礼貌的笑。 “诶,邱兄此言差矣,何来叨扰啊…” “兄长当年名动京都人人尽知,学生也定然是顶好的,此番沛州游学,书院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院监面上堆砌着笑意,甚至都没有细细看过这些学生生得什么样子,便招呼着让人进了书院说话。 “学子们舟车劳顿,咱们进去说…” 跟在夫子屁股后面亦步亦趋的小姑娘被他亲自牵着带在身边,随院监进了书院的门。 “邱兄,这位小学子是?” 夫子低头看了眼姜安,挺直了苍老的身板一脸骄傲的介绍,“这便是我收的小学生,安安…” 小姑娘配合着夫子,很是乖巧的说道:“院监好呀~” 院监眼底闪过惊诧,竟是位小姑娘? 看来邱兄还真是愤世嫉俗到了极点啊! 心底这般不屑想着,他面上笑呵呵应着,随便扯了话头就将此事揭过。 但凡院监今日细心些,也能发现姜安与其他学子不同的端倪… 可惜他瞧不上身为女子的姜安,也瞧不上当年从京都愤而离去、窝在北地的夫子。 今日书院休沐,他们一路上只在凉亭处瞧见了几名手上拿着书册研读的学生。 经过夫子和院监的商讨,决定让学子们就在书院中住下。 至于姜安和谢云山,便和夫子住在一间单独的小院中… 原本院监还想在酒楼中摆宴,为远道而来的夫子和学子们洗尘。 此事被夫子一口回绝,以学生们需要休整为由送别了还想说些什么的院监。 院监走后,夫子将姜安他们叫到身边来。 他坐在软垫上,身边围着满身朝气的少年郎,“南地繁华,北地贫瘠,这些在史书上亘古不变…” “如今你们也瞧见了作为南地之首的沛州是怎样的兴昌旺盛。” 夫子一张张还尚显稚嫩的脸看过去,有自卑、有茫然、也有满不在乎的无所谓… 老者的声音伴着南地略带潮湿的风响起,“夫子希望你们不要被南地的繁华迷了眼,也不要因为出身北地而自卑…” 无论生在何处,听得都是圣人言! “南地有软红香土,北地有忠烈埋骨…” 你们要明白,南地的华锦世界是北地三州在守护! 夫子望着他们,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你们出生于北地,该是自豪的。” “学生知道了!” 少年的回应冲破天际! “好了,都去整理各自的行李吧…” 希望他们在沛州的日子里能够记住今日铿锵有力的回答… 这沛州繁华下藏着的也是数不尽的肮脏。 第198章 行走的绿茶~ 翌日,夫子准了学子们一日的假。 这一日,随这些少年想去哪里,只管去看去听,在夕阳西落前回到书院便可。 他们面面相觑,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和兴奋。 少年们躬身行学子礼,齐声回道:“谢谢夫子!” 他们与相熟的伙伴三三两两结伴,去到沛州府城中见识那只在书册上听过的烟柳江南。 霍长明眼眸明亮,“沛州有一酒楼名为桃花源,他家有道菜叫赛神仙,听说吃了之后快活似神仙!” “我们要不要去试试?” 李星桑也说道:“我在崇州时便听过沛州有一处胡人聚集的集市,里面有很多做工精巧的物件…” 姜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用那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祈善渊。 祈小公子温柔的摸摸安安发顶,“你们上街去玩吧,我便不去了。” 他想去祈府那块地看看,去祭拜自己的家人… 祈善渊的事情,姜安都是知晓的。 姜寂臣没想过瞒着小姑娘,祈善渊亦是如此。 小姑娘小手覆在他的手上,好像要将自己满身勇气都给他一般。 她另一只手拉了正言过来,昂着头,尚且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严肃的绷起来。 “正言呀,你要保护好渊渊呀~” “放心吧,小姐!” 至于为什么不选看着就很靠谱的正律嘞? 渊渊这个时候肯定心情不好,可不能再放个锯嘴葫芦在他旁边! 小姑娘点头,眼神透露着‘我相信你’的意思。 她转头朝祈善渊笑,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炙热,“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祈小公子温柔笑着,胸膛中散不去的郁结之气在这一刻都化开。 “好,我等安安回来。” 临走前,他看向疑惑的霍长明与李星桑,分别对他们二人说道:“长明,那家桃花源在府城主街…” “星桑,胡人聚集的集市在沛州也叫做黑市,只要夜里才开门做生意,若是想去,还要从长计议…” 两个少年愣愣应下,目送着祈善渊带着正言走远。 霍长明挠头,“我们不是整日待在一起吗,为什么善渊什么都知道啊?” 他是不是背着小伙伴偷偷学习了!! 李星桑扇了他后脑勺一下,“憨货。” 便是什么异志也不可能记的这么详细,分明就是祈善渊很熟悉沛州。 小少爷呲牙咧嘴,语气委屈,“星桑,你为啥又打我!” 不敢反抗的小少爷挪腾着步子,好大一只站在小姑娘身后,委屈巴巴指着同窗。 “妹妹,你看他~” 这语气,比山路十八弯还要弯~ 可惜了,姜安现在满脑子都是要出去上街玩,压根没听见。 “走呀,快走呀~” 一眨眼的功夫,小姑娘都快跑到门口了… 霍长明瞥见李星桑的笑,默默缩了缩脖子,伸着尔康手追上姜安,“妹妹等等哥啊!” 热闹街口倚栏而望的貌美姑娘,书馆中辩得耳红面赤的文人学子,酒楼中举杯畅饮的长剑侠客… “安安,你慢点走!” 一身圆领窄袖袍子的霍长明眉眼明亮,脖子上随动作荡起的金锁在他身上不显俗气,反倒衬着小少爷富贵的很。 此刻他正一手拉着跑不动了的李星桑拼命追上前面脱缰的姜安。 李星桑喜素袍,少年欣长的身段加上一身素色宽袖长袍,唇红齿白的小公子更添了不似俗人的清冷。 加之精致漂亮又满身华贵配饰的小姑娘,引得街上百姓频频注目。 沛州城何时多了这样几位公子小姐? 小姑娘转身,裙摆随着动作荡开,在阳光下如同太阳周围那圈光晕般璀璨。 她朝着他们招手,催促道:“哥,星桑,快来呀!” “娇娇,你快来看!” 二楼倚栏处,一位小姐急匆匆回到包厢拉来自己的小姐妹。 她捏着帕子的纤手遥遥指向姜安那处,秀气的眉眼故作惊讶,“这不是你去年怎么都买不到的流光锦?” “那小姑娘身上的衣裙做工复杂,怕是一件就要用去一匹的料子啊!” 她轻拍着陈娇娇的手,眼底闪过丝嘲讽,语气飘飘忽忽,“也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小小姐,在家中想来也是极得宠的吧…” “哎呀,你瞧我这嘴,她再得宠,也比不上娇娇你…” “咱们娇娇可是当今太妃娘娘的亲外甥女!” 她口中的陈娇娇沉着一张俏脸,将手从她那儿抽回来,动作矜贵的用帕子擦了擦,冷冷说道:“知道我哥为什么不喜你吗?” 赵初禾面上的笑滞住,神情有些尴尬,却又对陈娇娇充满好奇,只能僵硬着语气装傻。 “陈世子他…” 可惜陈娇娇从未将一位商户之女放在眼中,这样一个女子也不配自己给她颜面。 她只冷冷回道:“你太吵了,叽叽喳喳的惹人烦。” 赵初禾瞬间红了眼,一滴泪从眼角毫无预兆的落下,“娇娇,我想起家中还有事,便先回了…” “这包厢的银钱,我已经结过了。” 陈娇娇自始至终都看着街上蹦蹦哒哒的小姑娘,头都没回,随意应付道:“嗯,走吧。” 那语气,似乎不是赵初禾向她辞行,反而是她准了这人的离开… 感觉收到屈辱的赵初禾眼泪流的更欢,转身时特意又在倚栏处露出身形和梨花带雨的半张脸。 她将陈娇娇约在此处,便是因为对面开着沛州有名的书馆。 这处书馆常年聚着很多在沛州有声名的公子哥,都是些科举有望的世家子… 言谈举止都不是那些纨绔可比肩的。 所以书馆对面这处酒楼的价格也贵的离谱,就算陈娇娇身为忠顺侯的幺女,一月的月钱也只够包一次。 今日之后,陈娇娇嚣张跋扈、还将她这个包了包厢的主人赶出门去,想必会传的很快。 赵初禾阖上包厢的门,用纤纤细手擦去脸颊的泪,嘴角勾起的笑嘲讽无比。 什么忠顺侯幺女,也不过是个被她当成踏脚石的蠢货。 有陈娇娇这个样子的给她做衬,才能显出自己的乖巧、温婉。 她爹说过,这天底下的男人都喜欢乖顺女子… 第199章 赛神仙 陈娇娇看向姜安的目光毫不收敛,带着莫名的敌意。 她染着豆蔻的指甲扣着倚栏的横杆,咬紧嘴唇。 赵初禾说的没错,这不知来处的小姑娘身上穿着的就是她去年央求了母妃好久的流光锦。 流光锦是京都贵门小姐最追捧的,一匹便值五百两。 更多时候,便是有五百两也不一定能买到… 母妃松了口,托人去买流光锦,得到的答复就只是已经被人买断了! 便是搬出忠顺侯的身份,那绣楼也没有卖给她一匹。 之后,她爹不知从哪里发现此事,还将她与母妃好一顿训斥… 斥责她们因为这一点小事便大张旗鼓的动用太妃母族的关系。 凭什么她怎么都得不到的东西,如今就这么穿在一个小丫头身上! 凭什么她身为侯府嫡女,要输给这个连名字都不知晓的小丫头! 陈娇娇眼神愈发恶毒,却又在姜四循着目光看过来的一瞬间躲开。 她捂着胸口,后背惊出薄汗。 那人的眼神,怎得如此骇人? “小姐,您怎么了?” 侍女上前想要搀扶,却被恼羞成怒的陈娇娇一巴掌扇过去,“狗奴才,本小姐让你碰了吗!” 侍女被打倒在地,却连发出一点呼痛声,连忙在小姐面前跪好了,连声告罪, “奴婢该死…” 陈娇娇神情厌恶,眼底却闪过快意。 她轻抚着发红的掌心,“走吧…” 说罢,她出了这包厢。 她倒要去看看,那个小丫头是什么来路,敢穿着流光锦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 “姜四!” 姜四拍上侍卫握着刀的大手,硬拉着他往人群密集的地方挤。 “快走呀,安安都看见酒楼的匾额啦!” 他们站在桃花源门口,空气中似乎还有嗅见一丝桃花的清香。 桃花源这个名字,不止来源于赛神仙这道菜,更是因为酒楼后大片大片的桃林。 这沛州主街这块寸土寸金的地儿,多大的财力才能种起这样一片桃林! “咕~” 姜安抱着自己的小肚子,嘿嘿一笑,“我饿啦~” 李星桑与霍长明相视,唇角勾着淡笑,调侃道:“确定不是馋了?” 小姑娘胖爪捧着脸,小身板扭了扭,“哎呀,安安不要面子哒!” “三位小客官,可是要吃饭?” 霍长明傻呵呵眨眨眼睛,“来酒楼,还能不是来吃饭的?” 那小二一笑,笑容中多少有些骄傲,只听他说道:“三位是远道来的?” 小少爷眼神飘忽,并不是很想回答。 他要是说不是本地的,会被宰客不? 好在小二也不纠结在此事上,自顾自向他们介绍道:“三位有所不知,咱们桃花源一楼是大堂,二楼、三楼是包厢,最高一层则放满了名人墨宝!” “来酒楼的客人,有些是来吃饭的,有些则是来赏墨宝的,当然还有更多人都是奔着咱们那道赛神仙!” “若是赏墨宝,便要买一壶醉花酿,再作诗一首,这诗无论好不好,只要对仗工整,您都可以去顶楼。” “想吃赛神仙这道菜,便要在酒楼花费纹银百两,您是点曲儿还是点菜都行…” “当然也要作诗一首!” “这诗,若是我们东家满意,赛神仙免费送您。若是东家不满意,那您可就尝不到了!” 小二说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嘴也不干,依旧笑容满面面对姜安他们,“您三位是吃饭、赏墨宝还是尝尝赛神仙?” 姜安被他说的发懵,小细眉毛纠在一起,举起胖爪,“可以三样儿都来嘛?” “哟,这位小小姐豪气!” 小二笑得比桃花还要像花,侧开身子就要引姜安他们入酒楼。 “站那儿!” 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声音中尽显嚣张。 领路的小二闻声回头,心中暗道自己怎么这么倒霉,遇上她了! 可小姑娘却完全没在意这道声音,迈着小短腿就要跨过酒楼横木。 “本小姐让你站住,没听见嘛!” 陈娇娇面上恼怒,随手抄起侍女手中她刚买的胭脂盒子作势往姜安身上砸。 一直充当透明人的姜四耳朵微动,手上无力,没有习过武… 他连刀都不屑于出鞘,身形一闪上前拦住朝主子飞来的盒子。 突然觉得后脑勺一凉的小姑娘眯了眯圆眼。 她转身,“姜四,扔回去!” 笑话,想欺负她是吧! 她姜某安是这么好欺负的嘛! 姜四得令,眼皮都没抬一下,手随意将东西掷出去。 陈娇娇身边的侍卫见状立马挡在小姐面前,他原本也没太把姜四放在眼中。 左右不过是一个盒子,还能怎样呢? 在他用手接住盒子的一瞬间,装着胭脂的盒子应声而碎,同样碎掉的还有这人的手腕。 姜四用的巧劲,如果侍卫不去对抗这股力道,也就是个轻伤,不过可惜…没有如果。 五颜六色的胭脂粉随着风沾了陈娇娇一身。 原本贵气的高门小姐瞬间成了街头杂耍的小童~ 陈娇娇在外面何时受过这般屈辱,她红润的唇气得直抖,用手指向姜安,眼神淬了毒般。 “把她给本小姐抓起来,把她身上的衣服扒了!” 姜安胖脸上的笑容一落,眉眼间闪过冷然。 原本她只当这是一点点小摩擦的。 她不明白,素未谋面的人,为什么会抱有这么大的恶意? 霍长明和李星桑挡在安安身前,脸都气红了,拳头攥紧,嘎吱嘎吱的响。 “我看谁敢!” 姜四攥紧手中的刀,脚步向前…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时,那引路的小二一溜烟跑进桃花源楼中,上了楼就开喊, “东家!” “东家,有人闹事啦,东家!” 救命啊,东家! 要拆楼了,东家! 一扇门被人暴躁打开,男子声音清冽,“喊什么,火烧房子了!” 小二一个滑铲跪到他面前,“比火烧房子还可怕啊,东家!” “陈娇娇来了,东家!” 男人一脚蹬在这小二上半身,“她来了,你还喊我干嘛!” “你自己解决,我要跑路…” 小二赶紧抱住东家大腿,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别啊,东家!” “那陈娇娇这在咱们酒楼门前欺负小孩儿呢!” 男人被抱住大腿动弹不得,听见小儿这话,他停下挣扎的动作,宽袖鼓动。 “真是岂有此理,这个女人不止有病还…” 小二瞅着自家东家,还什么? 男人:“还有病!” 小二(失望):“噢。” 所以你去不去英雄救小啊,东家? 男人:“带路!” 第200章 话又说回来 桃花源门口, 陈娇娇带来的人手好似仙女散花,被姜四打飞又落地。 他们哀嚎着半天起不来身…… 许是顾及此处还要做生意,姜四这次倒没有见血,也不过就是个腿短胳膊折的。 侍卫站在一众倒地不起的虾兵蟹将中间,裹了杀意的眸子射向陈娇娇。 他觉得,该割了这女人的舌头! 被这样冰冷的目光注视,陈娇娇白着一张小脸,抖若筛糠。 心中的恐惧让她退了几步… 娇滴滴的大小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从来都是她想打人、想罚谁,伸手就能有脸往手心贴的。 挡在她前面,横着刀正面对上姜四的两名侍卫咽了咽口水,握刀的手都在颤抖。 小姐想退,他们更想跑啊! 这到底是招惹了个什么个怪物啊! 姜四脚步微挪,向着陈娇娇的方向而去。 “姜四呀~” 小姑娘轻而易举扒拉开她哥和李星桑的保护圈,大咧咧往前走。 姜四听见主子叫他,偏过头去,倒是没有继续逼近。 姜安低头瞅瞅晕死过去的侍卫,淡定从他身上踩过去… 她站在姜四前面,小小一只,气场一米八。 只见小姑娘歪了歪脑袋,发带上坠着的红宝石落在肩头,熠熠生辉。 她笑容可爱,端着乖巧的模样,“还想打吗?” 李星桑嘴角抽搐,你还怪礼貌的嘞! 陈娇娇压下心中的惊惧,挺直了纤瘦的脊背,“本小姐是忠顺侯幺女…” “你纵容侍卫打伤本小姐的人,就想这么算了吗!” 忠顺侯? 姜安挠头,有点熟悉呀,再想想… 想不起来的小姑娘眨巴着圆乎乎的眼睛,无辜的很。 宽阔的街道上响起她稚嫩又嚣张的声音,“我只问你还打不打,我管你爹是谁,和安安又没有关系。” 周围悄咪咪看热闹的人群倒抽一口凉气,这小姑娘是真勇啊! 这下陈娇娇的脸又红润起来,纯纯被气的。 她手指着姜安,厉声喝道:“你放肆!” 小姑娘眨眨眼,真诚道:“嗷,谢谢你夸我呀~” 安安知道安安很放肆,但是没有办法,谁让安安的爹厉害嘞~ 没有得到答案的小姑娘拍了拍姜四的刀,“看来她还想打架…” “打吧,打吧~” 安安满足她~ 见姜四又要上前,陈娇娇这次是真的怕了… 她又退了几步,秀鞋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摆,狼狈摔倒在地。 她在这沛州城跋扈了这么多年,怕是还没有这么丢人的时刻吧。 陈娇娇:“我爹是忠顺侯,你敢碰我一下,我让我爹把你们都杀了!” 姜安掏掏耳朵,“哎呀,知道了。” 她重复了一遍,“你爹是忠顺侯嘛~” 小姑娘百无聊赖的用鞋戳了戳地面的土,一本正经的教育:“你爹是谁也不可以无缘无故打人呀~” “安安都不认识你。” “还要脱我衣服,你爹已经穷到没钱给你买衣服了嘛?” “可是安安的,你穿不上呀~” “你闭嘴!” 突然被戳到痛处的陈娇娇眼眶红彤彤,扯着嗓子喊的模样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姜安伸出一根短短的手指晃了晃,“你哭,安安也不会心软哒!” 随着这句话落下,陈娇娇面前两名侍卫被不知何时窜到前面的霍长明一手一只甩飞。 快打,打完去吃饭! 小少爷甩甩胳膊,瞪着双虎目看向已经亚麻呆住的陈娇娇。 李星桑在后面捂了捂脸,“憨货,你就干看着吗!” 霍长明面色纠结,“打女人不是君子…” 李星桑悠悠说道:“她欺负安安。” 霍长明:“话又说回来,我又不是君子!” 他手攥紧,握成拳,蓄好力。 “诶?诶诶?” 双脚离地的霍长明懵了。 他艰难回头,对上的是姜四莫得感情那张脸,“别抢我的活。” 陈娇娇:被这么多人抢着打,这感觉还挺新奇… 姜安随便挑了个躺着的侍卫当软垫,一屁股坐下,两只手撑着脸颊,准备看戏。 她还不忘贴心的嘱咐姜四,“不要打脸噢,怪可惜哒。” 从桃花源中走出来的东家脚下一滑,剑眉挑高,这声音…这欠揍的小语气,怎么这么熟悉呢? 他推开搀扶的小二,走得更快了! 桃花源的东家也正是姜安天堑上剿的那窝匪的首领,没了面具的遮掩, “刀下留人!” 清冽的声音自姜安身后响起。 可惜了,侍卫随了主子,压根听不见,或者说根本不屑于理会。 桃花源的东家,也正是姜安天堑上剿的那窝匪的首领,他瞧着眼看就要落在陈娇娇身上的刀,心下焦急。 这小祖宗怎么一来,就得罪太妃一脉啊! “她是太妃娘娘的亲外甥女!” 温则玉高声喊道,声音都劈了叉。 姜安一拍脑门,嘀嘀咕咕,“我就说怎么这么熟悉嘛!” 陈娇娇颤颤巍巍抬头,看了眼横在自己头上那把泛着寒光的刀,也嚣张不起来了。 她哭的梨花带雨,“则玉…则玉!快救我啊!” 温则玉默默搓了搓胳膊,心底吐槽:咦,叫的好恶心… 见姜四没再有动作,他松了口气,作势就要靠近还把侍卫当软垫的小祖宗。 却不想姜安起身,招呼着姜四让开。 她蹲在陈娇娇面前,抬起小手,握成拳头。 不明所以的陈娇娇想要拉开距离,奈何腿软,动弹不得。 只能看着这小丫头圆乎乎的眼睛眨呀眨,嘴巴一张一和,“虽然你是太妃的亲外甥女,但是泥…” “嘭!” “啊啊!!” 陈娇娇捂着鼻子,在地面哀嚎打滚,从指缝还能看见鲜血渗出… 姜安轻吹小拳头不存在的灰尘,傲娇哼了一声。 安安管你是谁,反正不能欺负我! 小姑娘站起来,转身,神情乖巧,“走吧,去吃饭!” 这点事情,丝毫不能影响她对干饭的执着! 温则玉就好像被定在原地,姿势搞笑。 这小祖宗… 小二左看看右看看,神补刀,道:“东家,这位小小姐好像不用你救诶~” 要不咱还是回去吧,怪丢人的… 温则玉轻咳一声,低声威胁,“再多说一句,这个月工钱减半!” 小二瞬间闭嘴。 姜安哒哒跑过去,夹在她哥和星桑中间,瞅着桃花源的门口两眼冒光。 饭! 饭饭! 温则玉本想叫住这小祖宗说些什么,可这周围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再加上陈娇娇一直‘则玉’、‘则玉’喊的他鸡皮疙瘩一茬接一茬。 他搓搓胳膊,咦~ 快走,快走! 小二跟上东家的步伐,却被温则玉用手把脸怼了回去。 “把这些躺着睡觉的统统拉走…别耽误本公子酒楼的生意!” 小二委屈巴巴:“知道了,东家。” 你发工钱,你说了算咯。 桃花源内, 这酒楼里的花香更盛,姜安抽着小鼻子去闻。 这花香不是那种呛鼻的浓郁香味… 就好像你走在路上,一阵风吹来,带来远处桃林的幽幽花香,让人心旷神怡,向往之。 她去看那些食客桌面上的吃食,样样精致,说是菜品,倒不如说是一幅画。 食客们有人专心享用膳食,有人则一手笔一手书卷,埋头苦想着什么。 “这位小小姐,大堂还是包厢?” 温则玉挥手赶走了靠近的另一名小二,正了正衣袍,笑着弯腰与姜安对视。 他一身锦缎长袍,腰间玉饰精致,眉宇间萦绕着贵气,显然不是这店中的小二。 姜安昂着脑袋,这声音,不是刚才说那个小姐姐是太妃亲外甥女的人嘛~ “包厢。” 她圆眼弯起来,笑得乖巧,“刚刚谢谢你提醒安安呀~” 温则玉轻笑一声,“本公子就算提醒了,小小姐也还是揍了她,举手之劳,用不着道谢。”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是担心在杂乱的大堂中被其他人听见。 小姑娘抓抓耳朵,赶走羽毛一样的声音,梗着脖子,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是她先拿盒子打我哒!” 温则玉引着他们上了三楼,背对着姜安时他笑容有一瞬带上桀骜,“小小姐说的没错。” 一个侯爷的女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 不管长公主将这小祖宗当成什么,她身上流着的一半是东离皇室的血。 可不是陈娇娇该碰的。 将人带到包厢门口,他转身依旧是那位桃花源东家。 “本公子心情好,送小小姐一盘赛神仙如何?” 姜安眨眨眼睛,“不用作诗?” “不用。” 他从袖中拿出一块刻着桃花样式的圆玉牌,递给姜安。 “往后小姐来桃花源,赛神仙随便吃!” 小姑娘两条细长的眉毛纠在一起,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她和这个桃花源东家不过今日才相识,这么大方,该不会有诈吧… 见这小祖宗不接,温则玉眼底闪过好笑,警惕心还挺强。 他故作苦恼道:“小小姐有所不知,这位侯府小姐见在下长得俊美,时常来酒楼堵我…” “在下实在是烦不胜烦,却又因一介布衣,不敌侯府的权贵,只能万般忍让…” 在门口好不容易把那些躺着的侍卫搬走的小二喘着粗气上楼。 他听见东家的话,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东家啊,你这说谎都不打草稿啊! 姜安胖脸皱巴成包子,看向温则玉的目光有些奇怪。 虽然安安很同情你,但是你真的一点都不谦虚呀! 她小手接过这块圆玉牌,“那好叭,谢谢你呀~” 温则玉面上的笑更盛,像只狐狸狗。 套近乎成功,耶! 包厢里,霍长明打断小二的报菜名,大手一挥,有什么招牌,直接都上! 小二神情滞了一瞬,“三位小客官,应该吃不完…” 小姑娘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吃得完哒!” “好,那小的下去给您催菜!” 小二转身,眼睛噌的亮起来,大客户啊! “姜四呀~” 姜安坐在椅子上,歪着头去看乖巧站在一边的侍卫。 “主子…” 她拍拍自己身边的椅子,“过来坐呀,我们一起吃。” 霍长明也点头,对呀对呀! 姜四垂眸看向那个位置,迟疑一瞬后听话的坐下来,“属下谢过主子。” 姜安晃悠着小脑袋,“不客气呀~” 过了一会儿,开始陆陆续续上菜。 每上一道,姜安和她哥都要配合着‘哇’一声。 无他,只是这菜也太精致了点。 小姑娘用筷子戳戳咕噜肉旁边雕刻成憨态可掬的小狐狸,语气惊讶,“这是萝卜?!” 霍长明也戳戳鲜鱼旁边的垂钓渔夫,“这是胡瓜?” 这中间还有一道菜,叫桃林… 虽是桃林,却只有盘子边沿用了桃花点缀,盘中花朵模样的菜色则是鱼肉捣烂又重新塑形,在锅中用热油浇了之后做成桃花模样的。 姜安胳膊短,够不着这道菜。 她张大嘴巴,等待着姜四的投喂。 桃花进嘴,先是油炸厚重的香味,鱼肉在嘴里一抿就化开,紧接着是鱼肉的清香充斥口腔,咽下去后回味时则会发现其中淡淡的桃花香… 小姑娘的嘴巴鼓成松鼠,不住点头,“好次!” 霍长明也盛起一朵桃花塞进嘴里,胡乱嚼了几下,鱼肉在口腔中消失不见。 他咂吧着嘴,没尝出来啥子味道… 李星桑白了他一眼,猪八戒吃人参果! “赛神仙来咯!” 门被推开,小二一边高声喊着,一边将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陶罐端上来。 陶罐不大,却香的出奇。 它一出现,似乎这桌上所有的菜品的香味都被掩盖。 不过片刻,整个包厢都是赛神仙的香味,将人紧紧包围,如同虚无缥缈的烟云,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贴了它这名字。 小二将陶罐的盖子打开,盛出一小碗送到姜安面前。 浓郁的汤底中隐约能见炖成细末的肉丝,其中还有很多姜安没有见过的食材。 她用勺子翻动一下,稠浓的汤紧紧附着在勺子上,看着格外诱人。 小姑娘鼓着脸颊吹了几下,试探着用嘴巴贴上勺子… 她咂吧咂吧嘴,眼睛舒服的眯起来。 “好吃诶!” 这时,小二给每个人都分了一碗,陶罐刚好见底。 他介绍道:“这道赛神仙用了鸡鸭、羊肘、猪蹄…熬了底汤,再加之南海海边送来的海鲜炖煮。” 因为用料繁琐、珍贵,当是天上仙人才能品用的美食,也称赛神仙。 第201章 当时,那个大金锭子有这么大! 姜安他们的包厢一直都很安静,外面候着的小二想到自家东家似乎格外重视其中那位小小姐,态度也更热情些。 他先是敲了几下门,在得到里面人的准许后,将门掀开一个小缝。 小二笑得见牙不见眼,“几位小客官,需…需要再加点菜嘛?” 问到最后,他的声线有点飘忽。 谁懂啊,他原本想说,桌上的菜吃不完的话,自己可以帮忙装了食盒带走的。 结果那桌上…干干净净! 那位小少爷的碗干净的像刚洗过一样! 这是少年嘛? 这是吞金兽吧! 姜(吞金兽)安用搁在一旁的帕子胡乱擦了嘴,伸出两根手指来,笑得可爱,“可以再帮我们做两份赛神仙嘛?” “安安给钱哒!” 小二:“当然可以,小小姐稍等…” 小姑娘点着头,“好哒好哒~” 一刻钟后,姜安带着她哥和李星桑下了楼,走在最后的姜四手里还拎着两个陶罐。 桃花源中有见识过赛神仙的,一眼便认出这侍卫手中的是什么… 大堂中人们交头接耳,探究、好奇的目光落在走在最前面的姜安身上。 他们都在猜测,这小丫头是是谁家的孩子,居然敢当街暴打侯府最受宠的小姐,就连从不徇私的桃花源东家都能随手送出两份赛神仙来! 要知道,这赛神仙,便是忠顺侯来了,该作诗还是要作的! “结账呀~” 姜安两只手交叠着挂在掌柜的的柜台前,精致漂亮的小脸红润润的,让人一时间移不开眼。 掌柜的手指很快,在算盘上抡出残影来,看着姜安的眸子愈发温和。 掌柜的:财神爷啊! “一共三百二十八两零八钱,收您三百二十八两~” 掌柜的这声音不小,四周的窃窃私语声更盛,话题从这小姑娘是谁变成了这几个少年真能吃~ 李星桑咳了一声,耳尖有些红。 完全不知情的霍长明还在回味刚才的菜色。 姜四的脸更冷了,像是三九寒天的冰… 某侍卫:为什么有这么多活人,好烦,想找棵树! “啪嗒!” 姜安扔了个五十两的金锭子在台面上,这重量,差点给台面砸个窟窿出来。 四周的窃窃私语也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星桑看过去,大家都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专心吃着菜、作着诗。 再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食客们:当时那个大金锭子有这么大个!一下子就砸在那儿了! 小姑娘伸出白嫩的手心,“要找给安安钱哦~” “一百七十二两。” 掌柜的还没动手拨动算盘珠子,姜安就已经给出答案。 他的手僵了一瞬,这小姑娘怎么比自己算的还要快啊! 等到姜安心满意足揣着银两要走出桃花源大门时,她身后的掌柜的背对着众人,似乎格外桑心。 他抱着自己盘包浆了的算盘欲哭无泪… 他不是这沛州城算的最快的男人了,嘤嘤嘤~ “小小姐,留步!” 温则玉从楼梯走下来。 姜安不明所以的收回已经跨过横木的小短腿,“怎么了?” 安安给钱了呀~ 温则玉将人带离门口的位置,说道:“你当街打了陈娇娇,方才侯府的人来问我,小小姐人在何处…” “想来是要来为他家小姐报仇的。” 他笑得温和,“我告知那寻人的护卫,小小姐早就离开了桃花源。” “奈何我人微言轻,他们自是信不过,此刻就在酒楼外等着你出去呢。” 李星桑蹙眉,谨慎的他立马抓住这位东家话中的漏洞,“那他们为何不在大堂等我们?” 偏要在外面蹲守?若是安安带着他们从后面溜了呢?那侍卫是傻的嘛? 这显然就有些说不通了… 温则玉眼底闪过赞赏,这小少年倒是隐隐有大才之相,若是他们东离的人就好了。 “这位小公子有所不知,入了我这桃花源可是要花银两的…” “百十两白银,他一个护卫还不能替自己的主家做主。” 他看向姜安,“我在后院备好了马车,你可要用?” 小姑娘精致的小脸皱巴成包子,没头没脑说了句,“太阳快要落山了…” 温则玉一愣,下意识接上,“现在酉时,确实天色渐黑。” 所以呢? 姜安挠头,“夫子说啦,太阳落山前要回去哒!” “安安可不想罚抄啊!” 她左看看右看看,扒拉开温则玉再看看,“后门嘞,在哪里?” 就…挺急的。 “咳…小小姐随我来。” 温则玉轻咳一声,手掌握拳挡住唇角翘起的弧度,原来这小祖宗也有害怕的事情啊! 成功坐上马车的小姑娘成大字型摊开,才不去管什么侯府管家、护卫的。 她打了个哈欠,反正想打架,安安就奉陪咯~ 那个小姐姐要是叫了她爹来,那她就叫谢云山去! 实在不行,她就回崇州找她爹~ 看谁的爹厉害! 马车里,李星桑还是有些忧愁,他用手指戳了戳小姑娘软软乎乎的脸颊,轻声问道:“安安,我们得罪了侯府真的没事吗?” 他只是个商户家的孩子,什么侯府还是第一次听见。 姜安鼓起脸颊,像只小猫崽一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没事呀,万事有安安呀~” 霍长明摆摆手,安慰星桑道:“放心吧,没事的!” “她是太妃亲外甥女,妹妹还是太妃亲孙女嘞~” 姜安附和:“就是就是。” 马车晃晃悠悠穿过桃林,向着书院的方向而去。 姜安他们也总算是在太阳下山前站在了夫子面前。 对上夫子的目光,小姑娘露出白糯糯的牙齿。 她哒哒走过去,黏黏糊糊靠坐在夫子身边,“夫子呀,安安给你带了好吃哒~” 夫子轻抚小学生的发顶,“出去玩,可开心?” 姜安眯着眼睛,“开心呀~” 小姑娘叭叭说了可多,打人的事,她是一点也不提啊! 李星桑还好,在夫子身边还能坐得住,神情没什么异常,霍长明那憨货抓耳挠腮的,好似屁股下面有针… 夫子看了他几眼,端的是看破不说破。 “明日还要辩学,你们几个早些休息。” 姜安乖乖坐着,“知道啦,夫子~” 第202章 辩学 今日沛州学院的学子们休沐结束,一回到学院便发现多了不少脸生的学子。 学子们先是愣怔,后又困惑,显然院监并没有提前告知他们有北地学子前来沛州游学。 有性情热络的走到北地学子处,与他们交谈。但更多的是并不在乎的冷漠。 “你们从北地来的啊!” 一学子神情震惊,声音没控制住的拔高。 他的声音引得其他学子侧目。 “北地离沛州得有月余行程了…” 与他交谈的北地学子腼腆一笑,“虽有月余,但一路上见了不少好风景。” “嗤…” 不知是谁嗤笑一声。 耳尖的姜安听见有人在说,贫瘠的北地有什么风景可看… 小姑娘又打了个哈欠,细长的眉蹙起。 这些南地的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跟吃了火药似的,这么不好相处嘛? 那前来攀谈的学子还想问些细节,毕竟都是少年郎,谁不爱见遍晚万水千山的洒脱。 “齐幺八,一会儿院监就来了,你在这儿聊什么呢,还不回去坐好!” 说话的人坐在堂上第一排,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姿态随意,似乎这里不是学院,而是他的家一般。 被叫到名字的齐幺缩缩脖子,诺诺应了一声,就灰溜溜回到自己座位上了。 周围学子见他那个样子,毫不掩饰的嘲笑。 在沛州学院里再正常不过的一幕,却让北地的学子们非常不适。 同窗之间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姜安一直注意着第一排说话嚣张的少年,她戳戳李星桑的胳膊,悄咪咪说道:“星桑啊,你觉不觉得他这个嘴脸有一丢丢熟悉呀~” 霍长明凑过来个脑袋,语气桑心,“妹妹怎么不问我呢…” 李星桑毫不客气的将他的脸怼回去,“你闭嘴。” 冷漠无情的小公子面对姜安时又换上另一副面孔,“昨日那个侯府小姐?” 小姑娘点头,“没错!” 这跋扈的模样简直就是一毛一样! 昨天没有参加集体活动的祈善渊顶着双红彤彤的眼睛凑过来,关心道:“安安昨日与人起冲突了?” 小姑娘嘴一撇,抱上渊渊的胳膊,“渊渊呀,安安和你说…巴拉巴拉…” “她可过分…巴拉巴拉…” 祈善渊眸色微暗,撸了把安安的脑顶。 “最前面坐着的是陈娇娇的同胞兄长,比她年长两岁,也是忠顺侯续弦夫人所生的嫡子。” 他从前与这位公子哥见过不止一次。 可祈善渊今日依旧堂而皇之出现在他面前… 他相信,这样的人不会记住他曾经踩过的蝼蚁。 小姑娘皱巴起鼻子,又凑近了渊渊,恨不得整张脸都怼在小公子眼皮子下面。 “他欺负过你?” 祈善渊眉眼软和下来,瓮声瓮气应了声,像是撒娇,“嗯。” 姜安拍拍小胸脯,“渊渊不怕,安安给你报仇!” 一会儿辩学,保证怼到他怀疑人生! “院监来了!” 这道声音响起后,整个堂上都静了下来,大家板板正正坐好。 除了昏昏欲睡的姜安和那个公子哥。 院监与夫子一前一后走进堂上,看上去似乎相谈甚欢。 院监站在最高处,拢起宽袖,“诸位学子,今日老朽向你们引荐一位夫子…” “邱兄在京都也是名盛一时,风头无两!” “他不远千里带着北地学子前来求学,其心志,老朽自愧不如!” 夫子神情淡淡起身,拱了拱手,“院监赞谬。” 姜安在下面嘀嘀咕咕,“此时夫子肯定在想,我听你放…唔…” 祈善渊一手捂着小姑娘的嘴,一手轻拍上她脑壳,“临行时王爷可说了,不准说胡话。” 小姑娘一梗脖子,圆乎乎的眼睛瞪起来。 “唔唔唔!” 翻译:安安才没有,安安那是有感而发! 院监在上面接着说,“今日老朽与邱夫子商量了一下,咱们两地学子既然聚在一处,那便辩学!” 他抬起手,那上面是一本《庄子》。 《庄子》这本书很受学子的推崇,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一度在沛州的书馆中成为炙手可热的辩题。 如今堂上坐着的学子中有人见过当年盛况,书生们辩到上头之时脱下鞋子扔在对方头上也是时有发生的。 院监当然也知道,他向来在学子中都是随和、开明的,此刻正笑眯眯的开着玩笑,“北地学子远道而来,咱们还是要以和为贵…” “扔鞋子可不是可取之为!” 学子中爆发轻松的笑声。 李星桑蹙着眉,似乎是他想多了? 为什么这院监的话语中会有些看不起北地学子的意味呢? 夫子淡淡笑着,站在院监下首位置,也丝毫不显劣势。 他看向自家学子,半开玩笑说道:“北地之人性情耿直,要扔鞋子,也怕是他们先扔…” “诸位学子不必藏拙。” 你不藏都不一定能辩过我家学子,还是别藏了,小心输的太惨! 笑话,他不管是在京都还是北地,就没怕过谁! 夫子笑眯眯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学生和祈善渊、李星桑那个方向。 姜某安挺直小身板,成功接收到夫子的信号。 姜安:放心吧,绝对怼到哭! 今日两方学子的辩题是庄子中一节小故事,‘濠梁之辩’。 庄子曾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说‘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而惠子却觉得你并不是这鱼,又怎知它是否安乐? 庄子回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 沛州学子中有一人举手,他站起身先是行了一学生礼,“学子见过院监、邱夫子。” “学子认为,惠子所言是也,既不是鱼,如何得知这鱼是否安乐,同理,你既不是我,又如何得知此刻的我安乐否?” 李星桑紧接着起身,“这位学子所言的你非我,安知我是否安乐,等同于庄子中惠子所言的‘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如此学生便以庄子的‘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回敬这位学子!” 此话无异于在说,你既只会背书,那我便以书中的内容回给你,甚至不需要动脑子去想自己如何去辩。 一来一回,看似是在辩学,其实是将沛州学子和院监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 第203章 辩哭了 最前排坐着的学子霍然起身,怒目望向李星桑。 院监倒是依旧面色如常,甚至还有闲情雅致端起杯茶,慢慢品。 怎么说都是比这些学子多活了几十年的老狐狸啊… 李星桑站着,目光坦然看向陈山玉。 他抬手,示意这位学子可以开始自己的表演。 陈山玉怒极反笑,那眼神赤裸裸的全是对北地学子的不屑。 一群北地莽子而已,怎么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重新站好,他向院监行了一礼,却未曾理会一旁的夫子,态度傲慢至极。 陈山玉:“既然这位学子用了庄子的话,那学生有一个问题…” “我既不知你,你如何能知鱼?” “你是你,鱼是鱼,你从何处来?鱼从何处来?” 他嘴角上扬,笑容嘲讽,“难道这鱼和学子一样从北地而来,所以您二位心意相通?” 姜安伸出小手拉住准备反击的李星桑。 她眯起圆眼,眼底闪过狡黠。 骂人是吧… 玩文的,她不行,但是怼人,她在行啊! 小姑娘站起身,额…站和不站其实也没啥区别,气势上多少是矮了人家一头。 她踮起脚尖,用自己的下巴去看陈山玉。 小姑娘… 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姑娘… 这相貌特征多少有些耳熟… “这位学子呀~” 姜安一出声,不少沛州学子纷纷侧目,这小姑娘好生漂亮,声音软软乎乎的… 就连陈山玉都想着要不然一会儿收敛着点,可别给欺负哭了。 小姑娘呲着一口白糯糯的牙齿,刚长出来的新牙还有些小,显得她更娇憨。 “刚才另一位学子与星桑辩学,说的是他知道星桑不知鱼,那是不是就代表那位学子知星桑但不知鱼…” 陈山玉敛眉思索,觉得小姑娘理解上是没有问题的,可就是哪里怪怪的。 “可你刚才说的是你不知星桑,也不知鱼!” “那安安想问这位学子,你与沛州学子的想法相悖,是要加入我们北地嘛?” 姜安歪歪脑袋,“可是学子不太聪明的样子,安安觉得辩学还是要公平呀!” 不是因为北地学子突然多了陈山玉的帮衬而不公平,而是北地学子方多了陈山玉这个傻子而不公平! 陈山玉:“你!” “你这是诡辩!” 祈善渊淡然起身,眸子漠然望向他,“何为诡辩?” 陈山玉张了张嘴,脑子被姜安搞得乱糟糟一团,早就理不清。 祈小公子接续说道:“学子先是承认另一位学子的观点,后又亲自将这观点推翻,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分明是学子前言不搭后语!” 姜安完全不给陈山玉说话的机会,点着小脑袋瓜,“对呀,对呀~” 这下,真的要被辩哭了… 不过是陈山玉要哭了。 辩学,他从前参见过不是一次两次,被辩到哑口无言还是第一次!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夫子在心底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善渊的反应速度很快,在辩学上非常有天赋。 陈山玉僵在那处,正搜肠刮肚想找出祈善渊话中的漏洞来反驳。 可惜姜安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 小姑娘双手环胸,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抛出来,“鱼悠然游于河中,没被吃,没被抓,安否?” “学子如今站于堂上,活着、会喘气,安否?” “学子与鱼都是安的,那二者又有何区别?” 星桑与鱼心意相通,也总比你这个和鱼等同的强吧~ 气死你,略略略~ “哎呀,安安刚来沛州不久,沛州没鱼?学子没见过这河里的鱼长什么样子嘛?” 她这副替陈山玉可怜的样子真的快让北地的学子憋出内伤来了。 就连看戏的夫子都轻咳几声,眼神示意自己这小学生点到为止,可别一会儿真给辩哭了! 陈山玉胸膛上下起伏着,面色绯红,气到极点。 他对姜安怒目而视,“你胡诌!本公子怎么可能没见过鱼!” “你以为是你们北…” “咳咳!” 院监放下一直端在手中的茶杯,笑眯眯看了眼姜安和陈山玉,“辩学嘛,本身就是学子间交流下自己的观点,两位学子不必太过较真…” “好了好了,这天色…” 姜安昂着头,脚尖掂的更加用力。 她有模有样给院监行了个学子礼。 夫子抬眸,眼中闪过诧异,小姑娘从不拘泥礼节,虽尊他为师长,但这般正式的学子礼也就只有新岁时才能见到吧… 怎么,这是打算先礼后兵? 院监依旧端的是和蔼可亲的人设,“这位小学子,还有话要说?” 小姑娘抬头,控制着没有双手叉腰,她眼眸发亮,一字一句说道:“夫子教授,君子慎始,差若毫厘,缪以千里!” “南地、北地皆为南商国土,学生不远千里来到南地,便是要看南商的万里山水,见皑皑白雪变换成绿树葱葱!” “听圣人言,见世间百态,来日做君子…做将军…做于南商有用之人!” “我等走了官路千里,为的便是这圣人言中的‘差若毫厘’!” 如今你却在中间以如此态度浑水摸鱼! 姜安此番话无疑是将院监和沛州这些眼界狭隘的学子都踩在下面,以‘将做国士’之名踩得死死的! 学生羞愧的低下头,就连原本趾高气昂的陈山玉此刻也蔫了吧唧,看向这小姑娘的眼神复杂。 院监一时间被架在那里,面色不善。 邱老怪收的这个小学生,和他一样,像是茅坑里的石头! 一样的惹人烦! “好!” 夫子才不管这老登,高声给了他这位小学生最有力的支持! 他起身,爽朗大笑,指着姜安说道:“老朽定要将今日你之话写于你父亲看!” 小姑娘嘿嘿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来。 北地的学子皆为她鼓掌,似乎这里不是沛州书院,而是崇州的那处学堂。 辩学便这般结束,堂上的学子还未散去,夫子便向院监提出带着姜安他们离开书院。 夫子:“如今学子们休沐结束,老朽与诸位学子在此处多有不便,便向院监辞行。” 主要是怕你们每日看着小姑娘,心里堵的慌~ 院监:“邱兄怎得这般突然?” 实则心里:赶紧走! “既如此,我便不多留邱兄,在沛州有事皆可来书院寻我!” 夫子暗地里翻个白眼,寻你? 让你再给我添把火? 就在夫子和院监在这儿打太极时,姜安带着她哥他们一蹦一跳出了堂上。 那些沛州的学子见她,都跟见了鬼一样,低着头快步离开。 有心理素质差的,就差掩面狂奔了! “你叫安安?” “诶?” 姜安回头,看向出声的陈山玉,“怎么了嘛?” 陈山玉:“你昨日可曾去了桃花源?” 第204章 夫子,你渴不渴呀~ 昨日妹妹被人当街打伤鼻子一事他也是知晓的,母亲瞒着父亲派了府中护卫去抓人时他恰巧就在母亲院中… 原本他是没认出来的,只是听着小姑娘巴拉巴拉说个不停时,突然想起陈娇娇说打人的那小丫头牙尖嘴利。 莫名的,脑海中浮现了这小姑娘的模样。 哦莫,被逮到啦~ 姜安眨巴着圆乎乎的眼睛,心虚的瞅了眼陈山玉身后站着的夫子。 她抠抠小手,非常不走心道:“不知道呀~” “哎呀,安安…啊不是…” “我饿了,我要去吃饭啦~” 小姑娘转身朝着她哥挤眉弄眼,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陈山玉还准备说什么,就见小姑娘身形极快的向拐角处跑去,眨眼的功夫就没影了。 霍长明反应过来,一手扛起祈善渊,一手拉着李星桑嗷嗷追上妹妹。 此时不跑,等着挨训啊! 看了全程的院监不咸不淡道:“学子们倒是活泼啊…” 没礼数! 夫子拢了拢宽袖,神情骄傲,“安安与长明的功夫可是将军亲传,比起一般学子自然是厉害些的。” 看什么看,再看也比你那学子厉害! 院监一口气卡在喉间,差点被噎死。 小姑娘撒丫子跑回他们休憩的住所,还没喘口气呢,就看见出去鬼混了一天整的谢小将军倚靠在廊下横栏处。 “跑这么急,闯祸了?” 小将军端着杯子,笑容幸灾乐祸。 姜安翻了个白眼,哒哒跑过去,小屁股一拱,“给安安腾个地!” 说罢,还抢走了谢云山手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啧…” 谢云山甩甩空荡荡的手,贴心的给小姑娘又倒满一杯茶水。 他语气悠悠,“小爷在外面可没少听说你昨日的壮举啊…” “当街殴打侯府小姐?” 姜安梗着脖子,“不是安安呀,安安不知道~” 谢小公子戳戳她脑门,“昨日你那一身流光锦如今已经翻倍,可值千两白银!” “整个沛州城恐怕再也找不出一件来!” 小姑娘被他戳的往旁边倒,眨巴着懵懂的大眼睛,难以置信,“这么值钱?” 谢云山‘嗯’了一声,表示肯定。 也就王爷,如此大手笔能全包下来给这小祖宗做衣裙。 听说太妃娘娘想买一匹,都没买着~ 姜安鼻尖耸动,凑到谢云山外袍上嗅了嗅。 片刻后,小姑娘站在他面前,双手叉腰,瞪圆了眼睛。 “出去找漂亮姐姐,怎么不带安安!” 谢云山尴尬的摸摸鼻尖,眼神飘忽,“啊这个吧…” 姜安眼睛冒光,“沛州的姐姐比春杏楼的好看嘛?” 谢云山(真诚):“好看!” “曲儿也好听!” 小姑娘伸出短短的小拇指,“下次一定要带上安安嗷!” 谢小将军挑眉,“好,带上你!” “妹妹!” 小院门口,霍长明一手扛一个冲进来。 谢云山:“嚯,少年好臂力啊!” 等到小少爷将人放下来,李星桑直接给他一巴掌,“憨货,这是夫子的院子!” “你带我和善渊来,是准备自投罗网?” 霍长明呲牙,“忘嘞…” 就只顾着追他妹妹,忘记她和夫子住在一间小院了。 他作势就要再扛人,说道:“那我再把你俩扛回去!” 祈善渊整理好衣袍,一个侧身躲过。 “你现在折回去,一定会遇上夫子。” 霍长明(愁眉苦脸):“那怎么办啊…” 祈善渊又挪了一步,离着他远些,语气凉凉,“善渊也不知…” “毕竟昨日我不在。” 小少爷瞪眼,“咱们是同窗,同窗之间要有难同当、有富同享!” 祈善渊又挪了一步,悠悠应着,“哦。” 李星桑捂脸,安安被罚抄写,哪次不是祈善渊帮着写完的,这还不算有难同当? 就在霍长明和祈善渊还在争辩时,聪明的小姑娘已经学会了从源头解决问题。 只见她端着杯茶水跑向正好走进院中的夫子。 姜安的步子非常稳,从廊下到院门口一滴水都没有洒出来。 她嘿嘿笑着,蹭到夫子身边,“夫子呀,渴不渴呀~” 霍长明一拍脑门,他咋没想到呢! 小少爷抄起谢云山手上的茶壶,紧跟着跑过去,“夫子,一杯够不够啊!” 谢云山嘴角抽搐,翻了个白眼,这么大的壶,你怕是想给你家夫子灌个水饱吧! 夫子掀着眼皮瞥这俩一眼,山羊须下的嘴角翘起。 他接过茶水,说道:“说吧,昨日都做了什么…” 小姑娘堵上她哥的嘴,“夫子呀,安安跟你说…巴拉巴拉…” “她先欺负安安哒…巴拉巴拉…” 她从她哥手里抢过壶灌了一口,“就是这个样子!” 夫子轻抚她的头,“好,夫子知晓了。” “今日我向院监提了辞行,你们都去收整各自的行囊,我们搬走。” 祈善渊:“夫子,我们要搬去何处?” 夫子:“昨日老朽拜托谢公子去看了座宅院,现下已经租赁下来,就搬去那里。” 祈小公子行了一礼,“学生这就去收整。” 看来夫子昨日就已经做好打算,不在这书院中久留… 李星桑拉着霍长明向夫子告退后也跑出了院子。 小姑娘抠抠脑壳,“那安安也去收拾?” 谢云山淡淡接下她的话,“你的行李,正言、正律已经收整好了。” “嗷,这个样子呀~” 夫子牵过小姑娘的手,带着她坐在廊下,嘱咐道:“你既已经打了侯府的小姐,日后在沛州便要多注意些…” “不必刻意躲避他们,只是出门时要带着侍卫,可记下了?” “安安知道了。” 老者摩挲这小学生软软的头发,并没有责怪,“那侯府小姐不敬你在先,你不必因为打了她而觉得自己言行有亏…” “安安要记住,你走到哪里,身后站着的都是你的父亲。” “他以你为荣,你也要撑好镇国王府的门面。” 小姑娘乖巧坐着,依旧有些软肉的脸颊绷着,神情认真,“学生记下了,定不会给爹丢人!” 第205章 没事你藏什么胳膊? 谢云山选的宅院就在桃花源那片桃林后面。 那是一处幽静的别苑,前有桃林,后有清泉,从桃花源一侧的胡同穿过便是沛州最热闹的主街。 正午时,夫子带着姜安他们与院监辞行。 在他们搬进这处别苑的一个时辰后,大门便被敲响。 租赁的院中带了几位洒扫的小厮,他们将门敞开个缝隙,一脸疑惑的看向来者。 “几位公子可有事?” 院中少年们的吵闹声从这道门的缝隙传进陈山玉的耳朵里,他寒着一张脸,连个眼角都不曾给这些下人半分。 “公子…这位公子…” “你们不能硬闯啊!” 小厮只是每月在主家那里领了月钱照看这处宅子,与姜安他们相处都不过一个时辰。自然不会尽了全力去阻拦陈山玉等人,互相推搡几下,便也由着这几位公子往里面走。 “此处别苑已经租赁出去,公子若是有事,不妨等小的们通报之后…” “放肆!” 一护卫扯着嗓子冲说话的小厮呵斥。 “陈公子可是忠顺侯府的嫡公子,还需要你们来给通报才能进吗!” 那小厮瞬间闭上嘴,一边讨好笑着,一边点头哈腰目送陈山玉往前厅闯。 等到这些人消失在廊下的拐角处,他啐了一口。 这狗屁世道,权势滔天的人多了去了,苦的不过就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 什么忠顺侯,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稍瘦小的半大孩子神情纠结,抓住刚才被斥责那人的袖子,“宝哥…咱们就这么把人放进去了?” 被叫宝哥的男人拉着他往门房走,“扫你的大门口去!” “神仙打架,你这小鬼还想凑个热闹不成,小心和当年祈府落得一个下场,连收尸的都没有!” “诶…” 他抱着扫帚跑得飞快,好似身后有鬼在追。 陈山玉拐进前厅门口,正逢祈善渊抱了床兔绒毯子出去… 这毯子是祈小公子今日晨起托正言去绣楼寻来的。 南地闷热,安安夜里被扰得睡不安稳,兔绒毯子盖在身上极薄,却又不会因为太过单薄而受了邪寒,送与安安正是合适。 他向外走,低头整理着怀中的毯子,陈山玉昂着公鸡脑袋往里面闯,眼睛恨不得放在头顶上,自然也不会瞧见祈善渊。 两人相撞,祈善渊本以为撞到同窗,刚想开口询问可有受伤,便瞧见来人脚上那双方舃… 不同于北地人偏爱的皂靴,方舃更透气,在夏日格外闷热的南地深受那些富贵公子的喜爱。 “你不长眼睛吗!” “嘭!” “嘶…”祈善渊猛地被人推倒,手肘撞在前厅门口的横木上。 他手上的兔绒毯子脱手,在地面滚落几圈,沾了灰尘。 祈善渊眼眸微暗,脏了的东西,自然不能再给安安用的… 他垂下眼眸,压住翻涌而出的情绪,淡淡然起身。 对面的陈山玉掀着眼皮看他一眼,纤长的手掸了掸被祈善渊撞到的地方。 动手的自然不是他,或者说这种事情根本用不到他动手。 陈山玉身后自有乐意代劳的护卫、跟班… “陈公子不得主人家邀请便擅闯入宅院,可还会写‘礼数’二字!” 祈善渊一双眸子直视陈山玉,嘴角的笑容嘲讽。 他这姿态让咱们这位从小听着奉承长大的陈公子不舒服极了! 在他心中,祈善渊这等平头百姓见到他该惶恐、该害怕,而不是这般镇定自若、甚至嘲弄他! 还不等陈山玉的火气拱到头上,他身后狗一样的跟班儿先叫了起来。 他卷了宽袖,抬起巴掌,眼神恶狠狠的,“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 “干嘛呢!” 沿着廊下过来的霍长明瞪起眼睛,三步并作两步窜过来,对着准备打人那条狗伸手就是一巴掌! 这巴掌声脆的嘞~ 那人自转两圈,啪的撞上门框,直接翻着白眼、倒头就睡。 祈善渊低头去看,眉头高挑。 长明这巴掌怕是用了五成的力,牙都打掉了三颗… 这一切来的实在是太突然,谁都没有想到这少年郎上来就打人,且力道这般的大,都愣怔在原地。 趁着此时,小少爷一把将柔弱不能自理的祈善渊护在身后,对着陈山玉怒目而视。 霍长明张嘴要说些什么,陈山玉连措辞都已经想好了,甚至脚下微微挪动,时刻准备好躲到护卫身后。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后院大声喊道:“妹妹,有人欺负善渊!” 这声音够响,连别苑前那片桃林里筑巢的鸟儿都惊飞了~ 人还在后院的姜安扔了手中把玩的玩意儿,熟练地抱住姜四的腿,“四呀,快飞!” 姜四背好主子,脚尖轻点院中种着的绿竹,化作残影奔向前院。 陈山玉被震懵了,两只耳朵嗡嗡作响… 他用手指着霍长明,“堂堂男儿,竟找一奶娃子求救!” 霍长明眼疾手快,握住他这根没礼貌的手指,反驳道:“你连善渊都欺负,还有脸说本少爷!” 管你什么侯府、八府,他爹说了道理都在拳头里! “你松开公子!” “嚓”的一声,是长刀出鞘的声音。 祈善渊看向抽刀的那护卫,眉眼闪过锐利。 他一手抓上霍长明的胳膊,准备将人用了蛮力扯到自己身后。 “姜四,给我折了他的手!” 姗姗来迟的小姑娘从她侍卫的背上一跃而下,像只小蝴蝶一样落在霍长明和陈山玉中间。 “是!” 姜四领了命,身形一闪,所过之处掀飞两名护卫,来到抽刀的那人面前。 那人瞳孔颤动,显然吓得不轻。 这人的身法快的让人看不清位置… 姜四抓过他小臂,手掌灌了内力一震,整条胳膊的骨头都碎成渣渣。 那护卫脸色瞬间惨白一片,哀嚎声到了嗓子眼,又被姜四卸了下巴,只能无声的在地上痛苦打滚。 陈山玉瞧着他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蹦起的青筋,以及软成面条一样耷拉着的胳膊,便知道自己这护卫在承受怎样不能忍受的疼痛! “你…” “你闭嘴!” 姜安吼了一嗓子,精致的小脸绷着,显然是非常生气。 有旁边打滚的那位当例子,又有姜四那双肃杀的眸子紧盯,陈山玉下意识闭紧嘴巴。 小姑娘先是看了一圈她哥。 霍长明嘿嘿一笑,挠头,“我没事。” 再到祈善渊… 祈小公子一双温和的眸子望着安安,浅笑着说:“我也没事。” 姜四瞥了他一眼,没事你藏什么胳膊? 第206章 我打了,你能奈我何 小姑娘抿紧嘴巴,伸出胖手,“给安安看看…” 祈善渊将左手从背后拿出来,抬起来时不经意间宽袖滑落肘间,露出一片青紫红肿的小臂。 “就是不小心磕了一下…” 他垂着眸子,模样可怜,“只是可惜了这兔绒毯子,本是要送给安安的。” 被霍长明那一嗓子引来的谢云山斜靠在柱子上,看得津津有味。 只听他嘀咕道:“若是老狐狸在这儿,肯定会觉得这小子的招数莫名的眼熟~” 姜安拧巴着细长的小眉毛,轻轻拉着渊渊的宽袖遮好这伤。 她踮起脚伸手,祈小公子顺从的低下头。 只见小姑娘用她爹哄她的招数给渊渊顺毛,用软软乎乎的语气说道:“安安给你报仇!” “新仇旧恨,一起算!” 陈山玉:?什么就新仇旧恨? 新仇他认,旧恨是什么鬼? 他咽口唾沫,在自己的跟班和护卫前强撑着侯府公子的骄傲,一把从这北地莽子手中扯回自己快要断了的手指。 “你放肆!” “你居然还要与本公子算账?” “昨日你当街打我胞妹,我侯府还要与你算账!” “我劝你最好乖乖认错,和我回了侯府让我妹妹出气,不然你们这些北地莽子在沛州别想过一天安生日子!” 我呵呵哒! 小姑娘简直要被气笑了! 她撸了撸袖子,双手叉腰,圆眼燃起小火苗,“你接着说,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说出点什么不要脸的话来!” 你说的多少,决定了你一会儿是从这扇门横着出去还是折着出去! 陈山玉刚想伸手继续对着姜安指指点点,却又想到刚才的阴影,将手背到身后去。 他端着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模样,神情倨傲,那下巴恨不得抬到房檐上。 “沛州谁人不知本公子的妹妹向来跋扈,如今她还不知昨日打人的就是你们北地学子中的人…” “你且去让她出了这口恶气,我妹妹自然就不屑去查你的身份,省得其他北地学子遭殃!” 陈山玉施舍般瞧了姜安一眼,继续说道:“本公子是瞧你今早在堂上辩学时话语间还有几分豪气,这才先带人前来,若是告知了我妹妹和母亲,你们可就不是此时之光景!” 霍长明胸膛剧烈起伏着,咬牙切齿道:“妹妹,我实在是忍不了了,能打他不!” 姜安眯了眯圆眼,小拳头蓄力,一拳捣在陈山玉的腹部,“哥,揍他丫的!” 小少爷扒拉开祈善渊,一手抓起一个年轻公子。 他嘿嘿一笑,两条手臂蓄力在身前合上,只听‘啪唧’一声,这两公子双双晕倒。 小姑娘盯上了陈山玉,一拳又一拳专门往他那张脸上招呼。 一边打,她一边说道:“你们兄妹俩也忒不要脸了…” “打了小的来了大的,安安等着你家那位老的登门!” “你算哪根葱,也敢这么和我说话!” 姜安抓着陈山玉的衣领,将人顺着力道扔出廊下,砸在青石板上。 小姑娘胡乱擦了把脸,怒气冲冲又朝着他走过去… 只听得她碎碎念道:“侯府侯府,天天侯府,不过就是个侯爷,还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 她抓着人的脚,往大门口拖,“我爹比你爹厉害多了,安安骄傲了吗!” 此时陈山玉那张脸已经完全不能看了,四肢软趴趴垂着,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晕了。 前院这般大的声响,其他学子本想也过来出一口恶气,却被赶来的夫子拦下。 他们是他教授的学子,他自然要为他们考虑。 他知晓少年意气,可也知晓人心险恶… 长明、安安背后皆有他们的父亲护佑,肆意也好,狂妄也罢,底气在那里。 可这些学子还未长成,他们只是白身。 前院打的热火朝天,后院夫子便将这些一一讲与学子们听。他没有给诸位学子搭建什么美好的愿景,而是将现实告知… 王权,在如今世道,便是道理。 若是觉得不公,那就站起来,站到与这些掌权人同等的位置上,去争、去抢! 此时的前院,陈山玉想一块破抹布般被姜安扔出门去。 小姑娘站在台阶上,双手叉腰,她吹动额前的碎发,稚嫩的声音响彻, “我打你妹,是因为她先动手伤人,我没错!” “我打你,是因为你嘴欠,还伤了渊渊,我也没错!” “你的护卫、跟班儿口出狂言,妄图拔刀伤人,按照南商律法,家族护卫无权动以私刑,他们死不足惜!” 太阳下的姜安似乎发着光,在本就眼冒金星的陈山玉眼中更是被一圈圈光晕包围。 他恍惚间似乎听见这小丫头说了什么… 姜安眉宇间桀骜一闪而过,她看着地上‘这块破抹布’和守在马车前的侯府马夫,掷地有声道:“想打架尽管来找我,来一次我打一次!” “我看你侯府能奈我何!” 桃林中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的小窗伸出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掀着纱帘。 只听马车中传来一声浅笑,温则玉收回手来,低声呢喃,“还真是…猖狂至极啊。” 这小祖宗被那位镇国王爷养得倒是不错,是个适合做上位者的性子。 赶马车的小二缩了缩脖子,看着门口横着的那人形都觉得疼。 “东家,咱们还去拜访吗?” 温则玉:“还去干嘛,讨打吗?” “会桃花源,本公子要去数钱。” 小二仗着东家看不见自己,撇撇嘴,拉长声音道:“是,东家~” 周扒皮! 爱财的周扒皮! 温则玉懒洋洋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别以为本公子不知道你在心里骂我…” 小二扯开讨好的笑,回头朝里面说道:“怎么会呢,东家~” 管天管地,管我拉屎放屁啊~ 打个工,又不是卖给你,我心里活动你也要管啊! 心里继续骂骂咧咧,面上绝对是东家最得力的助手的小二继续拍着马屁,“东家,前面这路有小石子,小心些,别颠着您~” 就在他们这一主一仆絮絮叨叨中,破抹布一样的陈山玉也被马夫抖着腿肚子捡回马车上,拉着回了侯府。 第207章 侯府翻天了 忠顺侯府, 马车停在府门口,马夫几乎是滚下车来,手脚并用往那扇朱红大门爬去。 “快来人啊…” “快来人!” “侯爷…夫人啊!” 马夫这两嗓子成功将门房候着的小厮和管家都喊了出来。 管家上前,一脚踹在他的心窝,“侯府门口,嚎什么!” 马夫哎哟着在青石板上滚了一圈,又赶紧连滚带爬靠近管家,一只手扒着他的鞋,一只手指着马车的位置。 “公子…公子在里面!” 侯府的公子就只有陈山玉一位,他家侯爷虽有妻妾不少,在子嗣上却单薄的可怜。 先夫人在世时,二十余载都不曾为忠顺侯府诞下一儿半女,府上其他女人的肚皮也是一直毫无动静。 侯爷在原本得夫人逝世后又娶了他们如今这位续弦夫人,第二年便得了陈山玉这么个儿子,两年后又生下大小姐陈娇娇… 也正如此,这位续弦夫人在侯府中的地位不可撼动! 而陈山玉也可谓是府上所有人的宝贝疙瘩,主子宠爱万千,下人不敢怠慢半分! 管家看向没有一点声响的马车,将攀在他脚边的马夫踹开,拎着袍子快步走下台阶。 “公子?公子你在里面吗?” 他费劲巴力将半个身子趴在马车上,打开那扇门往里看去。 “我的天爷啊!” 管家手一抖,身体差点滑落到马车底下。 他不可置信看着马车里勉强能称之为人的东西… 若不是公子身上这身衣服他尚且认得,就要以为马夫是不是从乞丐窝里拉来个脏东西来膈应自己了! 他家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公子怎么被人打成这个样子啊! 管家回头,神情惊慌,“快将公子扶下来,快啊!” 身后小厮们手忙脚乱上了马车,他就在旁边不停的拍大腿,“慢点!你个狗奴才轻点啊!” “哎哟,我的公子啊!” 管家扯过来马夫,恨不得吃了他,“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马夫被人薅着,领口卡住脖颈,脸憋得涨红,他无声张嘴,用手不住拍打着管家的胳膊。 有小厮大着胆子抱住管家的腰,将人往后拽,“管家您快松手,这马夫要被您掐死了!” “他要是死了,谁向侯爷说明公子如此回府的缘由啊!” 若是如此,遭殃的不还是他们这些下人,处死的处死,杖罚的杖罚! 想极那年公子尚且年幼,不顾身边奴仆劝阻偏要爬了树给夫人摘花,不慎从树上摔下,摔伤了腿,养了足足三月有余! 那次,凡是花园当值的下人和公子身边的一干人等被侯爷和夫人打杀的打杀,发卖的发卖… 管家浑身打了个冷颤,惊醒过来。 他松开手,招来人架着马夫拖进府中,又命人去请沛州最有名望的大夫来侯府,一行人抬着依旧昏厥的陈山玉往他的院子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侯爷与夫人都被请到了公子的院中… 忠顺侯年近五十,一身暗金色宽袍,头上顶着金冠,富贵日子养人,所以他与相差将近二十岁的续弦夫人站在一处也没有那么的老夫少妻既视感。 而此刻,他脚步匆匆进了院子,一张脸寒着让人心惊。 他身旁的夫人生着一张娇弱的面庞,柔柔弱弱攀附着丈夫,像极了一朵菟丝花。 “山玉…我的儿子…” 她纤细的手紧紧抓着忠顺侯的胳膊,眼中蓄满了泪水,似乎下一刻就要摔倒在地。 管家听见声响从屋中走出来迎人,“侯爷,夫人…” 忠顺侯朝他挥手,打断他的行礼,“本侯且问你,山玉如何?” 管家:“奴才已经请来了济善堂的大夫,正在里间为公子诊治…” 他小心翼翼瞧了主家一眼,又神情恭敬的躬下身,“公子被马夫带回来时,伤的严重,奴才…奴才…” 人可是马夫带回来的,与奴才可没有干系啊! 忠顺侯眉毛一立,抬腿踹上这狗奴才,“说这话吞吞吐吐作甚!” 管家也不管他家侯爷这一脚踹没踹在实处,都跪的痛快,“侯爷,您去瞧瞧吧,奴才不敢说啊!” 忠顺侯暴戾,怒气涌上心头,还要再踹,却被夫人一把拉住。 “侯爷,我们快去看看山玉…” 隔着门远远看那么一眼,哪里是伤的太重,这明明是死的太慢啊! 夫人两眼一翻,软趴趴往地上倒,忠顺侯连扶都没扶,还是身边的丫鬟将人搀去软榻上,又是扇风又是喂水。 他又看了眼躺在床上、肿的像猪头一样,身上各处不是缠着纱布就是用竹片固定骨头的儿子,心中既心疼又愤怒。 他忠顺侯的儿子,谁敢如此对待! 强忍着心中几乎冲天的怒火,忠顺候转身,盯上被人一并带来的马夫。 “你告诉本侯,公子是被何人所伤!” “说不清楚,本侯割了你的舌头,断了你的手脚,扔去荒山喂狼!” 一通吓唬之后,马夫连跪都跪不稳,他半个身子伏着,声音颤抖,“回…回侯爷,今日过午公子带着其他几位同窗向书院的院监告了假,” “又命小的驾马车回到府上带了三五名护卫,一并去了北地学子新租赁的宅院。” “小的就听公子和那几位同窗说什么他要将昨日在街上惹了小姐不快的小丫头抓回府上,给小姐出出气…” “到了那处宅院,小的瞧见公子进去后便在门口候着,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个小姑娘拎着公子将人扔在门前!” 他伏的更低,声音染上哭腔,“那小丫头还说什么不信侯府能把她怎样的话来…” “侯爷,小的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啊…” “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 明明是去作威作福的,怎么就被人扔出来了呢! 忠顺候被他哭喊的头都大了,给了管家一个眼神,便有人上前将马夫直接拖了出去。 “去问清楚,这群北地学子住在何处,伤我儿的那个丫头长什么样子!” “是,侯爷。” “还有,去将小姐请来!” 夫人身侧候着的一名丫鬟回道:“侯爷,小姐昨日伤了脸,正是伤心,连夫人都不见…” “前院的小厮去了,小姐少不得在院中要闹上一闹,耽误时间。” “奴婢恳请侯爷,能不能让奴婢一同去,劝劝小姐。” 忠顺候扔了小几上的茶杯,厉声道:“她伤心…” “若不是为了她,山玉会被人伤成这般样子!” “你去传了话,要么让她自己走过来,要么本侯找人将她拖过来!” “是…” 第208章 刺史上门 陈娇娇来了这院子后,搞清楚了眼下的情况,自然也就清楚闯了大祸。 她在府上纵然受宠,那也不会比过兄长。 父亲平日里对她在外面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就是因为侯府中子嗣单薄。 女儿娇宠些,在家也不过十几年的光景便要嫁于他人,可一切的前提都是她陈娇娇没有损害到侯府、太妃娘娘的利益! 上次因为流光锦一事,她与母亲出高价想要买一匹,又怎知与自己竞争的竟是太妃娘娘的人… 最后流光锦没有买到,反倒被太妃娘娘迁怒,遭了父亲责骂。 今日兄长被人打成这个样子,她定然是要被狠狠责罚的! 为了那匹流光锦就已经遭了父亲的责备。 她老老实实跪着,膝盖疼的钻心也不敢挪动一下,将昨日桃花源门前与姜安发生的一切原(添)原(油)本(加)本(醋)复述了一遍。 反正错不在她,都在那太过张狂、不将忠顺侯府放在眼中的小丫头片子! 忠顺侯又怎会不知自己女儿的性子,她的话八成都是假的。 可那又如何… 他是沛州的忠顺侯爷,是太妃娘娘一母同胞的兄长,堂堂镇国王爷都要叫他一声舅舅! 就只能怪那个小丫头没有眼色,若是她乖乖受了娇娇的欺负,又怎会有如今这些事情。 “侯爷…” 细弱的声音从软榻那儿响起,原是夫人苏醒过来。 她强撑着身子从榻上滑落,跪了下来,眼中的泪落下,整个人似乎风一吹便要碎掉。 “山玉哪里受过这般大的委屈,他可是咱们侯府的公子,怎么就能让外人这么欺负了去啊…” “不过是些北地来的莽子,您一定要替咱们儿子出了这口恶气啊!” 美人梨花带雨,总会让人心疼些。 忠顺侯亲自搀了夫人起来,大掌轻拍着她瘦弱的脊背,“夫人放心,本侯这就带人去将那…” “侯爷准备去哪儿?” 门口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伴随着拐杖柱在青石板的声响。 屋中的下人听见这声响便知来人是谁,纷纷垂下头去向着门口恭敬的行礼,“见过老夫人…” “可达”一声,拐杖落地。 老夫人一手佛珠,满头银发,苍老的眉眼依旧犀利,那目光直直对上自己的儿子。 忠顺侯:“见过母亲。” “母亲怎得来了…” 他不着痕迹推开夫人,对着老母亲尴尬笑笑。 自己这位母亲,素来瞧不上他夫人,若不是夫人生下山玉,这侯府正妻怎么也不会让一位全无身份的女子来做。 原本还哭着的夫人在婆婆面前也夹起尾巴做人,乖乖擦了眼泪,见礼。 老夫人冷哼一声,径直走向主位,“前院闹得这般大,老身还没聋,听得见,便过来瞧瞧。” 忠顺侯:“外面不知哪冒出来的小丫头带着身边一个侍卫伤了山玉,儿子正准备出府…” 老夫人冷冷扫他一眼,毫不客气的质问:“出府作甚?” “自…自然是将人拿了,侯府的公子怎能让那平民百姓随意欺辱。” 听到他这般答,老夫人又冷哼一声,耷拉着的眼皮阖上,似乎不愿再看他这副蠢样子。 同样都是从她的肚子爬出来的,女儿便可位至太妃,为家族挣来侯爵之位;怎么这儿子就是个蠢出生天的窝囊废! 老夫人真的担忧哪天自己归西,这蠢材还要连累太妃娘娘! “你堂堂侯爷打上门去,亲自去抓一个小丫头,你觉得光彩吗?” “沛州百姓如何看你,看咱们侯府!” “老身刚刚听见了,这北地学子来的不止十几,你要都抓起来杀了吗?” “若是其余的人回到北地将此事宣扬出去,侯爷是想太妃娘娘也担上偏亲外臣的污名,被朝臣弹劾?” 忠顺侯府的一切荣辱都系于太妃娘娘一人之身! 这个道理,在他做侯爷的第一日便已经知晓,所以母亲的话让他惶恐。 “儿子绝无此意!” “那儿子不去…?” 老夫人缓了口气,斜了他一眼。 怎么说都是自己生的,再蠢也是要教的! “侯爷派一队兵去寻了刺史,让刺史去抓人。” “一介白身,伤了侯府的公子,便是不敬,按南商律法处置,该如何就不用侯府请人教教他了吧…” “是,儿子这就去办。” 忠顺侯离开院子后,老夫人也在身侧嬷嬷的搀扶下起身。 她拄着拐杖走到自己这儿媳妇和孙女面前,语气薄凉,“出了事情,你这做妻子的不替侯爷多加考虑,反倒在一旁煽风点火…” “娇娇从小养在你身边,养成了什么样子!” “你若是不会做这当家主母,便换了别人来做!” “从今日起,娇娇养到我屋里,你不用再管了。” 母女俩一跪一站,被老夫人训的体无完肤… 等到这老不死的走远了,夫人才敢将自己的怒气宣扬。 她推翻了小几上摆着的瓷瓶,手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眼神狠毒。 这个老不死的,都八十几岁了,身子骨还这么硬朗,老娘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她熬死! “母亲…” 陈娇娇这回真的是被吓哭了,她不要去老夫人院中啊! “啪!” “闭嘴!” 清脆的巴掌声在外间响彻。 “若不是你在外生事,你兄长又怎会去找上门!” 若没有这些事情,她今日又怎会被老夫人当着这些狗奴才的面儿这般贬低! 这边侯府的闹剧还没有结束,沛州刺史就已经在府衙点了衙役前往姜安他们住着的别苑了。 北苑的门被敲响时,门房候着的小厮肿着一张脸没好气的问道:“谁啊!” 一天天的,有完没完! 他就不明白了,那位小小姐打人就打人,怎么生起气来连他也揍啊! 不就是没守住门嘛… 回应他的是这扇朱红色大门摇摇欲坠的声音。 小厮一手捂着脸,抬头去看,眼睁睁瞧着大门上的铁钉脱落。 他眨眨眼睛,这门可得让主家去找那萧小姐要点赔偿。 绝对是因为她力气太大! 第209章 先打了再讲道理 “轰”的一声,大门倒地。 “咳咳…” 灰尘荡起又散去,门外刺史与身后衙役的身影逐渐清楚。 一行十八人,衙役有一半是配着刀的,还有一半手中不是拎着捆人的麻绳就是手镣… 站在最前面的刺史用手扑扇着刺入鼻腔的尘土。眼中惊诧一闪而过,自己这力气很大吗? 他若无其事将敲门的那只手背过身后,撩起袍子迈入府中。 这他可不能赔钱啊! 门要倒下时,小厮早就跑远了,此刻看见身穿官服的刺史大人和身后一众凶神恶煞的衙役更是膝盖一软。 他嘴角艰难扯开谄媚笑容,主动侧开身子,“大人…您请,您请…” 刺史看都没看小厮一眼,径直往里面闯。 见人走远了,小厮腿肚子打着颤往别苑外挪,“先是忠顺侯府,又是刺史大人,他们算是把这沛州的天给捅出窟窿了!” 这破地方谁爱待,谁待吧! 他得跑,得跑的远远地! 姜安他们自然也听见了府门处的巨响声,只是谁都没有出来而已。 不过又是些来讨人烦的家伙… 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他们就在前厅老老实实吃着从桃花源中买来的席面。 得知是桃花源的饭菜,祈小公子还很诧异。 桃花源的席面从不外送,安安怕是独一例了。 得了空,他要细问下星桑,这家店的东家到底是何许人? 沛州刺史进来的一瞬,姜安还在大口啃着手中的鸡腿… 这蒸鸡是桃花源独有的做法,如此做出来的鸡肉非但不柴,还更加细软,汁水十足! 他们一干人等一入前厅便闻到饭菜的香,刺史手底下的衙役个个盯着正中央的席面疯狂吞咽口水。 这味道… 这是桃花源中的席面? 刺史在这些少年中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依旧埋头苦吃的姜安身上。 这小丫头身上穿的、戴的哪样不是精致又华贵,虽看不出身份来,却也绝非是寻常人家,还有她旁边坐着那位公子… 真是可惜了,谁让他们得罪的是忠顺侯呢。 他眼中划过嘲讽,神情隐隐中透着不屑。 “见了本官为何不拜?” 夫子慢条斯理放下手中筷子,用帕子擦过嘴角后,才正眼瞧了这刺史一眼。 他语气慢悠悠的,“老夫虽身无官职,却也不是布衣…” “受了先帝钦赐的探花郎应该不用向刺史行礼吧?” 刺史神情一僵,高高在上的那副样子差点被夫子这一句话打碎。 探花郎三年一换,在文人学子中虽有声名,却也不值得官职三品的刺史闻之变色。 先帝在位只亲口赐过一人探花郎… 那人曾经在京都风头无两,便是如今的谢家老太傅也被他指着鼻子骂过。只是一朝望京楼上的题诗让他那块繁华之地没有了容身之处。 听闻是去了北地,销声匿迹至此已经不知多少岁月。 就连沛州刺史也只是从那些老顽固口中听过此人… 他微微躬身,也算是给足了这位夫子面子,随即手指着姜安他们,“您老可以不用拜,可这些学子却不能不拜。” 他的话音落下,却无一人起身。 这位刺史和这些手持手镣的衙役明摆着就是要与他们为难,叫这些少年郎如何能拜! 如何甘心去拜! “啪嗒!” 是姜安扔了鸡骨头的声音。 她不再动筷,学子们动作整齐的也放下筷子,俨然将这小姑娘当成他们的主心骨。 小姑娘一边擦着手上的油渍,一边朝着这位刺史人畜无害的笑。 只听得她问,“此处是我租赁下的宅院,那我便是主人家,刺史破门而入勉强算是客…” “我与诸位同窗同为主人,为何要向客人行礼?” “大胆!” 这是一名急着在自己上司面前出风头的衙役。 刺史挥手制止他,“夫子面前,不得无礼。” 他看向眼前这漂亮的小姑娘,轻蔑一笑,“本官何时说过是客?” 又用手指着衙役手中的麻绳、手镣,“你可见过如此做客的?” “哼,人不大,倒是个牙尖嘴利的…” “本官本看在夫子的面子上,还想对你们这些黄毛小儿宽容些。” “你们倒是不识抬举的很啊!” 他大官的谱儿倒是摆的明白,还给自己找了把太师椅坐在前厅正中间。 谢云山继续喝着桃花源送来的醉花酿,见刺史这般不客气,挑了挑眉。 希望你一会儿还能在椅子上坐的住。 又是一杯醉花酿下肚,谢小将军啧了一声。 可惜了,看戏居然没有边果(瓜子)! 只听刺史一声令下,“北地一干学子对忠顺侯府不敬,全部给本官捆了,送进大牢!” “诶呀!” 姜安从椅子上起身,精致的小脸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从来都是她把人往大牢里送,今日倒是反过来了! 霍长明、李星桑他们也站了起来,正言、正律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进了前厅,就站在衙役身后。 小少爷眼底兴奋,攥起拳头,指节咔咔响,“妹妹,打吗?” 刺史又怎么样,有他爹这个将军官职大吗? 姜安数着人头,眯了眯圆眼。 他们俩就在当事人面前毫不避讳的蛐蛐他,“先揍,揍完再讲道理!” 她一直认为,打服了,这道理自然也就能听懂了~ 刺史一拍太师椅的扶手,气到用手指直指了姜安,“狂妄!” “本官是朝廷命官,你有几颗脑袋…” 好好好,他这一句话撂下,后面藏着的正言、正律已经在默默关门了。 就连姜四都将不离手的长刀搁在夫子面前的桌上,只等姜安这个主子一声令下! 李星桑与祈善渊对视一眼,带着其他学子从前厅一侧光明正大的溜走。 刺史已经在椅子上坐的稳稳,冷笑一声,“本官看你们往哪儿跑!” “愣着干什么,抓人去!” 与他这句话同时响起的是姜安的轻喝,“姜四,动手!” “轻点,别打坏了,我还留着有用!” 话罢小姑娘猛地从高桌飞身而过,沙包大的拳头直奔刺史门面。 刺史一文官,面对着这情况反应自然慢,况且他心底下意识就觉得姜安只是个寻常小丫头… 所以姜安施展轻功、凌空而起时,吓得他整个后背贴紧了太师椅的靠背,脑子想逃,可身子却来不及做出反应。 第210章 谢…谢… “嘭”的一声响! 刺史‘啊’的捂住自己一只眼,太师椅就着惯性向后倒去,他整个人倒在青石板上,用来仗势欺人的官袍掀起罩在脸上。 那样子就好像被掀了壳的王八… 前厅的门被重重阖上正言、正律对视一眼,也加入到揍人的行列。 正言薅住一衙役的衣领,大鼻窦招呼上去。 直接给这衙役扇懵了,自转一圈捂着脸半天没动静。 他又给了这人一脚,将人踹出去好远,还抽空朝他那古板的哥嘿嘿一笑,调侃道:“关起门来殴打朝廷命官,哥…你不管规矩了?” 正律白了他这倒霉弟弟一眼,没看正忙着吗! 他用没出鞘的刀怼在衙役脸上,直接撞下三颗大牙,又扣在衙役后脖颈,溜着人转了几圈,甩飞到角落里摞好。 姜四出手更狠,一巴掌都能把人拍飞的主儿。 从他手上过一遍的衙役基本上也就只能走两步了… 霍长明听他妹妹的话,下手不重,凭借着自己一身蛮力将半天没爬起来身的刺史抓着举过头顶。 他就这这么举着人满前厅乱窜,时不时往上一抛,再稳稳接住~ 刺史脸朝下,前厅的摆设在他眼中放大又缩小,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哇哇大叫。 几次下来,命都要没了半条! 谢云山手拄着脸,偶尔啧啧两声,看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他晃了晃手中的醉花酿,对夫子说道:“您来点儿不?” 夫子瞥他一眼,抚了抚山羊须,“老夫酒量不好,谢公子自己喝吧…” “那成吧~” 前厅乒乒乓乓响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安静下来。 小姑娘不知何时上了桌子,两手叉腰,在‘睡了’一地四仰八叉的人形中寻找着刺史。 “妹妹,这儿呢!” 霍长明一脸憨厚,两只手高举着消失不见的刺史站定在姜安面前。 正言又搬来一把太师椅,放在前厅中央。 小少爷将人重新扔回椅子上。 此刻的刺史哪里还有来时的威风… 他官袍凌乱,官帽早就不知道被扔在哪个角落里,脸上眼泪鼻涕混在一起,还顶着个乌青的眼眶,四肢软趴趴搁着,像是被吓傻了。 姜安跳下桌子,走到他面前,晃了晃手,语气担忧般说道:“该不会吓傻了吧?” 霍长明挠头,“不能啊,我觉着挺好玩的~” 坐在一边看了全程的夫子嘴角抽搐,你是玩的挺高兴的,拿人当你练武用的大缸耍。 谢云山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小子和他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咱们这位沛州刺史似乎为了证明他没被吓傻,颤抖着手指指向罪魁祸首姜安。 “你真敢打朝廷命官!” “本官…本官要治你的罪!!” 小姑娘咧开嘴角笑,大方承认,“打都打了,刺史还说这话,多见外呀~” 刺史:“你…!!” 姜安从怀里掏出谢云山给自己的木牌牌,拎着它在刺史眼前晃动,“你认得这是啥不?” 刺史剩下那些威胁的话都卡在嗓子眼,眼珠子盯着这块木牌牌,话都说不利索。 “谢…谢…” 小姑娘睁着圆眼,一脸希冀,“谢啥?” 这下这位沛州刺史是真坐不住太师椅… 他像是面条一样从那上面滑落,跌坐在地,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不可能…” “怎么会是谢家人呢…” 知道真相的正言等人但笑不语。 当然不是谢家人~ 而是你听见都会吓破胆的主儿啊! 小姑娘将木牌牌重新塞回怀里,朝着刺史嘿嘿一笑。 这笑容在刺史眼中,像极了索命的阎王~ 这块木牌证明的不单单只是这小丫头谢家人的身份。 能够拥有这块不起眼的小木牌的只会是谢家谢太傅那一房… 谢家谢太傅一生只有一位嫡子,一位嫡女;前者是如今的南商丞相,后者则是掌权太后! 得罪了他们,可比得罪一小小的侯府,死的快多了! 刺史此刻只觉得自己的仕途已经走到头了… 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眼睛盯紧了姜安这张脸,“我不记得京都谢府年轻一辈有你这么小的小丫头,你这木牌…” “可达…” 谢云山搁置酒杯,也该轮到他出场了吧~ 这突兀的声响引来刺史的注意。 只见谢小将军冷着张俊逸的脸,满身威压,“本将军若是没记错,刺史是京都王家人?” 他剑眉高挑,神情张扬,“那刺史可认得我谢云山啊?” 谢云山,谢家的嫡二公子。 如今正在北地做将军的谢云山,算起来他去北地已有六年之久,而这小丫头今年… 刺史一颗心碎成八瓣,看看小姑娘的脸,又看看谢二公子这张脸,心中竟闪过这二人长得也不像啊! 不管现在这小姑娘是谁,谢云山就是谢云山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他这仕途如今还是走到头了啊!! 如今他这心里已然恨死忠顺侯府了… 为了个侯府,竟去开罪了谢家,他真是蠢笨如猪啊! 侯府就算背靠太妃娘娘又如何,如今她还不是被太后娘娘压着住在护国寺中。 若非有镇国王爷这位并肩王在,他二人之间还有亲母子的关系,太后心有顾虑,太妃娘娘怕是早就在寺中暴毙而亡了! 刺史慌神,挣扎着身子就要跪好,给谢二公子和这小小姐赔罪… 谢云山幽幽出声,“刺史大人,你穿着官袍跪本将军,是想让谢家担上谋逆的罪名?” 三品官员,身穿绯袍,只跪皇室。 刺史就差整个人趴在地上了,他扯着嗓子为自己辩解,“下官并无此意啊!” “下官实在不知侯府状告之人竟是谢将军…” “若是知晓,下官定然不会贸然带人前来打扰将军清净啊!” 你听见没,是侯府向我状告这些学子不敬,我是按朝廷律法抓人,没私心! 我不知情,我冤枉啊! 谢云山不耐烦的摆摆手,“这些你且与安安说去吧,本将军不爱听…” “安安如何,便是本将军的意思。” 这话,便是要全凭姜安做主咯~ 小姑娘双手环胸,歪头时束起的马尾跟着一晃,俏皮可爱。 她晃晃小短手,笑容真诚,“安安要用下大狱不?” “还要治安安的罪吗?” 刺史顶着个乌青眼睛,谄媚一笑,“小小姐自然不用,都是下官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第211章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姜安圆溜溜的眼睛一转悠,又问道:“是刺史觉得侯府状告一事并不属实,还是…” “还是安安权势所压,你不得不定我与诸位同窗无错呀?” 这不是道送命题吗! 刺史立于小姑娘一侧,连腰都不敢挺直,立马语气坚定的回道:“自然是侯府状告一事不属实!” “您是名门望族之后,何谈‘不敬‘一词!” “下官这就回府衙去将那状纸撕了!” 小姑娘咧开嘴笑,笑得像是偷了腥的猫崽仔,一看就没存什么好心思。 她挪到那把太师椅上坐好,晃着脚丫子悠悠说道:“这个样子呀~” 刺史当即拍马屁附和,“自然!” 一旁看着的正言撇嘴,用肩膀撞了他哥,嘀咕道:“瞧瞧人家这觉悟…” 正律低声训斥,“你老实点!” 太师椅上的姜安抠抠脑壳,圆眼明亮,不知在想什么… 熟悉她的人立刻就能明白,这小姑娘又在琢磨什么坏主意了。 他们觉得的没错,她就是在盘算… 盘算着怎么整治这个狗屁的忠顺侯府! 想让她打了被使唤来的刺史一顿就算了事是绝对不可能的,她必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只见姜安招呼来霍长明,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我这就去!” 留下这句话,小少爷马不停蹄往后院跑去… 不明所以的刺史眨眨一只完好的眼睛,瞧着那小壮士离开的方向,眼底茫然。 “刺史呀~”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呼呼,却让他的后背莫名窜起一股凉意。 刺史笑容牵强,“小小姐有何吩咐?” 姜安两只手捧着脸蛋,小细眉毛揪着,模样委屈巴巴。 “先是忠顺侯府的陈娇娇意图当街打人,又是她兄长带人擅闯我们的别苑,还伤了安安一位同窗…” “如今他们的爹又差人向府衙递了状纸,扭曲事实,让刺史来别苑抓人。” 她眨巴着圆乎乎的眼睛,语气真诚,“你说,我该不该吃这个亏啊~” 这么听着,这忠顺侯府多少是有点太过分了! 刺史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磕磕巴巴回了小姑娘一句,“不…不该。” 此时他已经欲哭无泪了。 像他堂堂三品官员,一州刺史,居然被这么个小丫头拿捏得死死的! 这个破问题,他能给出别的答案吗! 除非不想好生从别苑那扇大门走出去了! 姜安非常认同的点点小脑袋瓜,“就是呀~” 她露出白糯糯的牙齿,两颗小虎牙尖尖的,特别可爱。 “所以呀,我也要向刺史状告侯府!” 恰好这个时候霍长明已经将祈善渊从后院带了过来,其他学子也隔着前厅的门往里面一眼又一眼的瞄。 他们神情一致,皆是畅快和对姜安的敬佩! 小姑娘拉开渊渊的袖子,露出里面那块擦伤。 只听她掷地有声道:“我要状告侯府小姐陈娇娇当街伤人,公子陈山玉擅闯家宅、伤我同窗…” “刺史可受理?” 这下沛州刺史是真的要跪了… 他本以为自己讨好些、任由这小丫头出了气,只要从这别苑走出去,此时也就算完了。皆是还能凭着今日损伤,义正言辞的从侯府那里捞一笔。毕竟是他们害自己至此… 可如今呢! 他若是应承下这句话,那势必要再带人去闯了忠顺侯府拿人,届时就真是将侯府得罪的彻底… 可若是不去呢… 刺史讪讪一笑,朝着姜安双手合十,“小小姐啊,小祖宗!” “下官…下官真…” 姜安面上笑容不变,故作惊讶的一拍掌心,“还没有状纸是吧。” “我北地同窗十数人,人人都能写这状纸!”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小姑娘笑容落下,精致漂亮的小脸肃着,气势逼人。 学子心中的不公都被她的话激起,一个接着一个高举自己的手,“我能写!” “我也能!” “我能…” “……” 凭什么这状纸,坏事做尽的侯府能写! 凭什么权势者一句话,他们便要被衙役用手镣、麻绳所逼迫! 姜安的身后是夕阳洒下的余晖,是学子们高举的右手,她便这般站在一片暖色中,望向顶着乌青眼眶愣怔的沛州刺史。 她一字一句背着南商律法,“犯伤人见血而不以告者,攘狱者,遏讼者,以告而诛之!” 刺史被吓住,后退一步,离着姜安远些。 这短短一句话,他身为一州刺史,再熟悉不过… 今日他们以侯府伤人的罪名状告,若是他不理睬、或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或是偷偷将收押牢中的犯人私自放出,这小丫头都可以去了京都,在朝堂上参他一本! 一旦上了朝堂,按照南商律法,这便是杀头的罪啊! 这条律法根本没有谁会提及,就像是从不翻看的书册,扔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平头百姓、一介布衣没那个命面见陛下告御状;有权有势者,用惯了权势压人,根本不屑于遵守律法… 可偏偏今日让他遇见了这么个怪胎! 刺史苦笑一声,如今他算是鲤鱼咬钩,吞不下、吐不出—在劫难逃了啊! 不受理此事,来日谢家丞相朝堂上参他一本就是个死,若是开罪侯府的话,大不了日后不安生些。 等过了风头,他便多塞些钱,从这沛州调任,侯府的手也伸不到其他地界上! 短短一会儿,他便权衡好了利弊,摆出一副壮士赴死的既视感,朝姜安行了一礼。 他出口的话大义凛然,“下官身为沛州父母官,自要公正严明,绝不会做出有违律法之事!” 小姑娘靠近他,老神在在的拍拍他肩膀,“大义啊!” 刺史委屈,刺史不说… 还不等他再奉承一句,姜安便迅速转身招呼着正言他们做事。 该把衙役叫醒的去叫醒,该去写状纸的去写,那些麻绳啊、手镣啊…要是坏了就赶紧准备新的! 就连刺史身上的官服都被重新整理好,官帽也重新回到他的脑袋上。 “安安…” 夫子唤了自己的小学生过来,轻抚着她发顶,嘱咐道:“万事小心,不可掉以轻心。” 姜安乖乖点头,拍拍小胸脯,“夫子放心吧!” 第212章 刺史登门2.0 沛州府城街上,百姓们纷纷停下手头的事情。 卖包子的不卖了,给客人倒茶的维持着一个动作,那茶水顺着桌子流下也不自知… 他们满脸惊诧的看向一个方向,相熟的人聚在一处窃窃私语,却又表现的十分畏惧,在这一行组合、打扮诡异的人靠近时纷纷躲远了去。 只见他们素来横行霸道的刺史大人一只眼睛乌青,高高肿起,眯着一条缝,连路都走不止。 搀着他的那名衙役也没好到哪去,张嘴就能看见那豁牙,半边脸肿着,走路一瘸一拐。 几乎刺史身后跟着的所有衙役都是这副德行… 他们往前走着,时不时回头张望一下,在接触到姜安一行人的目光时,身子一个瑟缩,走得更快了。 他们就以这副尊容向着忠顺侯府而去。 小姑娘见百姓们嘀嘀咕咕,还哒哒跑过去。 她靠近了八卦的中心,用自己那张精致又漂亮的小圆脸成功打入内部,与他们讲述起这位沛州刺史是要去忠顺侯府拿府上嚣张跋扈的小姐、公子下大狱呢! 一婆婆抓了把梅子干塞给姜安,满眼八卦,“小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姜安扔了个梅子进嘴,一边嚼一边回道:“真,比真金都真!” 那婆婆当即收了摊子,招呼着自己的老姐妹往忠顺侯府那儿赶去。 这一路上,她逢人便说,沛州刺史还没到地方呢,大半个府城都知晓此事了! 状纸是祈善渊写的,若不说是份状纸,还以为是哪家文人写的文章呢… 用词恳切,就连夫子都没动笔再改。 他还让同窗们誊抄了几份,如今就带在身上。 从姜安他们住着的别苑到忠顺侯府恰好要经过沛州最大的那家书馆… 祈善渊拜托了谢云山,将状纸卷于箭头上,搭弓射进书馆中。 原本钻研文章、辩学激烈的文人学子被这冷箭吓住,很快就有人发现其上捆着的宣纸。 他们将状纸展开,大声读出其上内容,读到言辞激烈时脸色涨红,恨不得就在此时将侯府一家撕个粉碎! 不管是姜安将此事广而告之、引导百姓前去忠顺侯府看热闹,还是那位小公子将状纸射于书馆中,同行的沛州刺史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沛州府城的书馆天下闻名,那些文人学子知晓了,培州百姓知晓了。这忠顺侯府便是日后花了银子将自家公子、小姐从大牢中捞出来,他的名声都彻底臭了。 甚至太妃娘娘都要被波及… 他步伐更快些,吞咽下一口口水,一个小姑娘、一个小少年,怕是要掀起次大风浪来啊! 惹不起啊,惹不起! 一个个,精的跟小妖怪一样! 忠顺侯府门前, 这里聚集了不少百姓,将府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有脑袋瓜活络的直接推着自己的小摊来了… 看八卦怎么能不来碗小馄饨呢! 门房的小厮抻头往外看了一眼,扒拉着另一名小厮,“赶紧的,去找管家,快!” 他露出个头,用手指着那些将府门围住的百姓,狐假虎威道:“侯府门口岂容你们这些贱民放肆!” “都给我滚!” 有不怕死的混在人群里讽刺这小厮,“我们是贱民,好歹还是人。那你是什么?狗吗!” 这话落下,众人哈哈大笑,笑声嘲讽。 那小厮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你们都给我等着,一会儿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一婆婆磕着边果,呸了一口,“一会儿还不知道谁有好果子吃呢…” “刺史大人来了!!” 嗓子嗬亮的大喊一声。 百姓们让出一条路来,直通忠顺侯府大门。 顶着众人希翼的眼神,刺史眨眨肿胀的眼睛,不自觉挺直了自己的腰杆。 年轻时谁不曾狂妄过,他年轻时也曾立志要做一位清廉的父母官啊! 这种感觉,当真是太久、太久没有过了… 守门的小厮见来人,傻了眼。 他维持着半藏半露的模样,喃喃叫了声,“刺史…” 刺史怎么来了… 他此时不应该在替侯府抓人吗? 刺史上了台阶,高抬着下巴,厉声呵斥那小厮,“见了本官为何不开门!” 他一身官威压,小厮双膝一软,跪的痛快。 跟在后面的小姑娘原本还在暗戳戳瞧着这些聚集的百姓,她的耳朵动了动,双眼冒光。 不开门? 那找安安呀! 她举起胖爪,“我来!我来开门!” 祈善渊轻笑,你确定那叫开门? 只见小姑娘’咻咻‘几下窜了出去,化作一阵看不清的残影。 她那双小秀鞋蹬在朱红色大门上,发出沉闷声响… 刺史嘴巴张着,一双眼睛瞪起来,直愣愣看着姜安拿开脚时留在门上的那内陷下去的脚印。 他说呢,这小姑娘为啥叫那位小壮士(霍长明)哥哥,感情是位女壮士啊! 百姓们离着有些距离,看不清那内陷下去的痕迹。 他们三三两两唠闲嗑的嘈杂声都在大门门板倾倒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婆婆口中的边果掉了下去,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是刚才软软呼呼叫着她婆婆的小女娃娃? 有百姓不相信,搓了搓眼睛,还狠狠掐了身边人一把,“我没看错吧…做梦吧…” “哎哟!” 被掐的人直接给他一个大鼻窦,“你也试试,是不是在做梦!” 巴掌声清脆,那人捂着脸,神情呆滞,“疼,不是在做梦…” 眼睁睁瞧着大门倾倒的还有那小厮,此刻他火烧屁股一般往府里跑,边跑边喊,“管家!侯爷!打上门了!!” 姜安才不管他,拍拍小手,看向刺史,“好啦,这下可以进去啦~” 刺史笑得牵强,却还是下意识拍马屁,“小小姐真是天生神力啊!” 小姑娘臭屁的昂起头,神情骄傲,“没办法,谁让我爹教得好嘞~” 她爹教的好?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这谢二公子在京都以纨绔出名吧… 来不及细想,他的腿就已经跨过那道横木,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人往前厅而去。 也还要多谢姜安那一脚,踹倒了忠顺侯府的大门,也让百姓们能接着听八卦~ 第213章 你瞎了吗 忠顺侯府这处府邸本是一处皇家别苑,皇室下南地时的住所。 太妃娘娘尚且为妃嫔时,胜得先帝宠爱,先帝封侯爵时一并将此处赏了陈家做宅院。 所以这忠顺侯府处处都透着奢华,就连游廊下栽种的花草都棵棵值百两白银。 府中小厮见了来势汹汹的刺史一行人,皆是满脸慌乱茫然,所以压根就没有人为他们领路。 正言抱着刀跟在小姐身后,瞧着这沛州刺史轻车熟路的在偌大侯府穿行,淡淡说了句,“看来刺史大人和忠顺侯挺熟啊…” 这话可不敢乱说啊! 被点名的刺史偏头看了这侍卫一眼,打着哈哈,“忠顺侯虽无实职,可手下却有些兵马,府衙人手不够,下官也会来侯府借些人手…” “都是为了公事…公事嘛。” 与他并肩而行的姜安问道:“那刺史可知这忠顺侯有多少兵马呀?” 她背着个小手,圆眼往旁边的刺史那儿悄咪咪瞟了一眼又一眼,似乎就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沛州府衙中记录在册的忠顺侯府的府兵一共三千八百二十三人,沛州守城军处四千九百五十人。” 刺史恭敬回着,眼中闪过精光。 官场上沉积半生的老油条了,又怎会猜不出这小小姐是何用意呢~ 反正今日之后,自己便将这忠顺侯府得罪的彻底,忠顺侯有多不如意,那他便有多如意! 所以他还将守城军的兵马数量也一并告知了姜安。 守城军的将领与忠顺侯向来不和,只要这位小小姐有心去查,便能发现。 届时就算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有了守城军将领的助力,扳倒忠顺侯府也是有极大胜算的! 姜安掏掏耳朵,小声嘀咕着,“就这么点儿兵马啊…” 看陈娇娇和陈山玉那猖狂样子,安安还以为他们的爹也有五十万大军呢~ 刺史没太听清,又问了一遍,“小小姐您说什么?” 小姑娘朝他灿然一笑,“没啥~” “咳咳…刺史大人,咱们到前厅了。” 正言习武,耳力比平常人灵敏,自然听见小姐那句嫌弃,此刻默默给她打掩护呢。 走到前厅门口的位置,刺史侧开身子,躬下身,伸出一只手,笑容谄媚,“小小姐,您先请…” 姜安点点脑袋瓜,“谢谢你呀~” 闻讯而来的忠顺侯和府上管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忠顺侯脚步凝滞,眉毛蹙起,他还没见过刺史对谁表现得这般像摇着尾巴的狗! 该不会中邪了吧… 他虽然不聪明,可胜在他听自己老娘的话啊! 嗅着气氛不对,忠顺侯立刻吩咐小厮去了后院,将老夫人请出来。 眼见着小厮一路小跑走远了,他才带着管家从屏风后绕至前厅。 忠顺侯挺直了脊骨,凛然的目光直对上沛州刺史,只听他质问道:“刺史此次前来我侯府,所为何事?” 不等刺史说话,他又高声质问:“本侯虽无实职,却也与刺史你同为三品!” “你带人擅闯我侯府,怕是不合规矩!” 若是一般人,怕是此刻已经被他的这几句话连同周身气势压垮了。 可他对面站着的是刺史,是与他同流合污十余载的刺史… 刺史抖动几下身上绯袍的宽袖,抬起下巴冷哼一声,“本官按章程办案,还轮不到你一个没有实权的侯爷插嘴!” 没有实权… 这可真是往忠顺侯的心窝子上戳啊! 此刻侯爷被气的用手指着刺史,“姓王的,你吃错药了还是中邪了!” “本侯给府衙递了状纸,你不去抓人,跑到我府上撒什么野!” “你还敢提!” 刺史就连肿起来的那只眼睛都瞪大了,那模样恨不得上去撕了忠顺侯。 “姓陈的,你坑我是吧…” “那北地学子的夫子是当年京都赫赫有名的邱探花郎!” “随行的还有谢家谢二公子谢云山!” “还有这位小小姐…” “你诓我去抓人,你看看我这眼睛…你看看我这些衙役!” 刺史恨恨看着他,撸起宽袖,双手叉腰,“这事,咱们没完!” 忠顺侯被他一顿输出搞懵了,神情凝住,不可置信。 不是北地来的莽子嘛? 怎么就变成谢家人了? 他是不是闯祸了… 事到如今,他能想到的办法也就只有质疑北地学子拿出来的谢家人身份了。 侯爷的脑门析出汗水,脑袋瓜飞快运转。 只要不承认这谢家身份,谁能奈他何! 若是老夫人在此,定要一脚踹上去! 忠顺侯:“谢家二公子正在北地领兵,怎么可能是他。” “定是贼人冒充。” “你更该将人抓入大牢!” 刺史闭上嘴,甚至连眼睛都想一起闭上。 心中骂了句,这人是不是有病! 他自己本就是京都世家子,虽是不得宠的旁支,却不至于连是不是谢家人都分辨不出来。 若不是板上钉钉,他能被人打成这样且还要好声好气伺候着吗! 蠢货! “你放肆!” 刺史上前一步,手都快杵到侯爷鼻子上。 “小小姐乃是谢二公子的女儿,手上有谢家沉香木牌,身份用得着你来质疑!” 谁? 谁是谁闺女? 看戏的姜安停下嚼嚼嚼的动作,眨巴着懵懵的大眼睛。 她看看渊渊,又看看姜四,挠挠头。 她什么时候成了谢云山的闺女了,她怎么不知道… 祈善渊轻拍安安的后背,从腰间解下一个装着小吃食的布袋塞给她,算是安抚。 如今这个时候,被认作是谢云山的闺女,总比是王爷的闺女好,麻烦事太多。 这下忠顺侯又懵了,看向小姑娘时,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驳… 前年新岁,他去京都参加宫宴时与谢二公子见过面的,怎么两年不见,闺女就这么大了? 这不开玩笑嘛! “你看看,这长得像吗?” 你怕是瞎了吧! 相熟多年,刺史能看不懂侯爷眼神里骂的脏话? 他昂着头,用乌青的眼眶对准侯爷,那表情就是三个大字:你!少!管! 老夫人被人搀着进了前厅时,便听见了刺史的话。 她掀着眼皮往椅子上看,那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盯着他儿子和刺史吵架,自己吃得可欢,将隔岸观火的姿态摆得明明白白。 第214章 我爹生了…阿不是! 像不像谢家人她不知道,可是这小姑娘长得却是让自己颇为熟悉,眉眼之中似乎有谁的影子… “刺史今日怎么这么大火气啊…” 老夫人一手拐杖,一手佛珠,笑眯眯,看上去是个挺和蔼的老太太。 也是这个老太太的出现,让原本张牙舞爪的刺史收敛起来,还算客气的颔首, “见过老夫人。” 姜安好奇的打量这个老太太,下了椅子,狗狗祟祟凑近渊渊嘀咕道:“这个老太太生了太妃,太妃生了我爹,我爹生了…阿不是…” 小姑娘咧嘴,她爹不能生孩子,给忘了~ “反正,安安按道理要叫她什么呀?” 正言在一旁偷听,清澈的眼睛满是愚蠢,这是什么问题?! 他扒拉着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爹爹的娘亲的娘亲…” 正言还在捋关系,这边祈善渊已经给出了答案。 “安安按道理要唤她一声外曾祖母。” 姜安星星眼,“哇~渊渊真厉害~” 小姑娘就是单纯的好奇,估计连外曾祖母这四个字都没往脑子里记,就又兴致勃勃的看起热闹来。 刺史给老夫人见过礼后,也不打算再做纠缠,冷声说道:“本官此次前来,是有人向府衙递了状纸…” “状告你府上的小姐、公子当街伤人、擅闯家宅!” “本官要将人带回府衙,审理后按律处理。” 是谁向府衙递了状纸,这个答案呼之欲出… 老夫人笑容落下,苍老的眼睛迸发出寒意,“我忠顺侯府的公子何等贵重,岂能府衙被人按着审问。” “刺史莫要太过分!” 她看向姜安和祈善渊,眉心拢起。 她承认北地学子中有谢家人这是没有意料到的,是她失策… “这位小小姐,侯府不知你身份,做事或许多有冒犯…” “都是金枝玉叶的公子、小姐,我侯府定然不能让刺史将人带走。” “不若小小姐开个价,你想要什么,只要老身能做主的,皆能送与小小姐…” “还望你将此事揭过,日后侯府与你、与北地学子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哟,说的这般好,安安都要心动了呢~ 小姑娘扔了块点心进嘴,精致的小脸扯开抹笑,只听得她稚嫩的声音响彻前厅, “不如何!” “我爹说过,安安绝不能受委屈…” “老太太你给了我金银珠宝,我依旧委屈,所以,不如何!” 简直嚣张至极! 老夫人拐杖敲了下地板,声音更冷,“那你便是要撕破脸了!” “谢家权势再大,还能大过先帝…” “老身有先帝亲封诰命,岂容你这黄毛小儿妄动!” 此话落地,忠顺侯府的府兵一左一右站成四排堵了前厅大门。 将近百人的府兵,刺史带的这点虾兵蟹将(半残版)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他撩起官袍,立马躲到正言身后,伸出个脑袋,“小小姐呀,下官这点人手打不过啊…” 姜安扔了手上咬了一口的点心,眼眸亮亮的,有架打! 她拍拍胸脯,“放心吧,你等着抓人就行。” 小姑娘活动着手腕,转过身朝老夫人和善一笑,“你也说了安安就是孩纸…” “这个问题,小孩子可没法回答你呀~” 话罢,她拉过渊渊,叫上姜四,“四四呀,上!” 姜四抿唇,该怎么告诉主子,他不是喜欢这个称呼。 “是。” 他犹如一道闪电冲进府兵中,手上刀背拍在人身上,将人掀出很远。 百人的队伍因为一个姜四瞬间乱成一锅粥… 老夫人眼中闪过惊诧,显然她又在姜安身上失策了。 她想到这小丫头身边的护卫能打,但却不曾想是这样的高手。 而且… 这护卫的身法,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夫人站在原地没动,敛眉思索,她真的是谢家的孩子吗? 现下情况太乱,容不得她仔细思索。 老夫人手指着府兵,厉声呵斥,“将人拦下,不用顾及身份!” 猫起来的刺史惊骇,不用顾及身份,且不就是生死不论? “老夫人,她可是谢家的嫡亲…” 老夫人狠厉的目光扫向他,“老身不识此人,只知他们擅闯侯府!” 府兵杀了擅闯之人,再合理不过。 只要她能将人灭口,根本就不用担心刺史届时会将此事揭露。 本就是棵墙头草,况且侯府与他还有许多一同做下的腌臜事,他们才该是一伙的! 府兵领了命,攻势更猛。 可就这样,在姜四与正律两兄弟眼中也像极了小孩子过家家。 南地富贵,将人的骨头都养酥了,这些个府兵也配称作是个兵? 在北地,估计他们每日都要被拉出去绕着主营跑个二十圈。 正言一脚将一个府兵踹倒,啧了一声,“真差。” “小姐,你且去玩儿,这交给我和我哥!” 姜安抓过一人的手,顺着力道扔到一边去,笑着应下,“那安安走咯~” “四四呀~” 姜四一个闪现,将挡在主子面前的人全部清空,让出一条宽阔的路来。 前厅里被人搀扶站着的老夫人就眼瞧着这小丫头和她那护卫往书房那边而去。 她第一次失了态,一脚踹在儿子屁股上,“你还傻愣着干嘛,去抓人啊!” 书房里有什么,这蠢货不知道吗! 忠顺侯一手捂着屁股,连声应道:“儿子这就去!” 他带人往前追的功夫,姜安拉着祈善渊早就摸到了书房去。 小姑娘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大大咧咧迈进一只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家呢。 她松开渊渊的手,圆眼打量起这间书房,“渊渊啊,快找找这有没有啥忠顺侯做坏事的证据!” “四四,你负责放风啊~” 姜四:“…是。” 姜安撅着屁股在书房里四处翻找,嘴里嘟嘟囔囔,“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藏着呢,看我不都给你找出来!” 她还记着渊渊说过的,他家的火就跟侯府脱不了干系! 祈善渊瞧着忙活的小姑娘,眼中闪过暖意。 他自然知晓,今日安安定要与忠顺侯府较真到底,其中有一部分也是为了自己… 第215章 这不是你侯府的主意吗? 这忠顺侯应该和她一样,是个不爱读书的,这书架上的书新的嘞~ 小姑娘随机抽出一本,都能嗅见书页间的油墨味道。 “啪嗒…” 她将书随手往后一扔,小胖手摩挲着下巴,又不爱读书,却买了一墙的书册摆着,多少有点奇怪啊。 小姑娘凑近了书架,伸出一根手指屈起敲了敲这墙。 “咚咚咚”的响声传来,她眼眸噌的亮起来,有暗室! 此刻姜安的小脑袋瓜里闪过一箱又一箱金砸,闪过堆成山的银砸… 祈善渊靠近了正在到处翻找的安安,问道:“安安,你找什么呢?” 姜安撅着屁股,“找锤子!” “安安要砸墙!” 砸墙,爆金币! 祈小公子失笑摇头,赶紧将钻到桌案下面的小姑娘拎出来。 “这书房怎么会放锤子呢…” “而且我们是打着抓人的名头闯进来的,这人总不会在墙里。” 他轻拍姜安的脑壳,温声劝道:“知道这里有暗室就好,我们在沛州的时间还长,可以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啊… 小姑娘又看了这墙一眼,恋恋不舍的,“那安安晚上再来吧。” 她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还不等祈善渊反应过来,姜安抓着他的手,拉着人往外跑,“走呀,去抓人啦!” 路上,姜安随机薅了一个幸运儿,一同威逼且没有利诱下,问出了陈山玉兄妹俩在哪里。 小姑娘薅着小厮的领子,扔了另一只手上生生断成两半的托盘,朝人家露出个可爱的笑来。 “谢谢你呀~” 小厮瑟瑟发抖,哭丧着脸,还得回一句“不客气”。 “在这儿呢,快来人!” 她的后面,一群府兵满头大汗的追过来。 姜安撒开爪子,笑嘻嘻的说了句,“哎呀,追上来啦~” “四四快走,先去抓陈山玉!” 然后姜四扛着武力值不够的祈善渊,抱着武力值虽然够但腿短的主子向着陈山玉院子的方向而去。 六月酷暑,府兵穿着甲胄一路小跑,又热又累,眼前的人就好像是故意的一般,一直待在他们视线范围内,却怎么也追不上。 他们拼了命追,这人就提速;他们累到跑不动,这人就停下来等会儿。 瞧着姜四被微风吹起的袍子,都能想象到有多么的凉,更别说窝在姜四怀里舒服到眯起眼睛来享受的小姑娘了。 打头的府兵喘着粗气,瞧着这一幕恨得牙痒痒,深吸一口气大喊,“有种你下来!” 回应他的是小姑娘狡黠笑容,“略略略~” 真是气煞他也! “大哥…大哥!” “大哥气晕了!” “放屁,明明是中暑了!” “快…快抬走!” 小姑娘伸长了脖子去看,‘啧啧’两声,“真惨呀~” 转头又拍拍姜四的肩膀催促,“四四,快飞!” 姜四的身影在侯府中化作一道残影,空中还能听见他的碎碎念。 “主子,你还是叫属下姜四吧。” 这还是他作为暗卫以来,第一次向自己的主子提出抗议,这个‘四四’是真的不能忍! 小姑娘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四四不好听嘛?” 被扛着的祈善渊艰难抬头,伸出手来,“还没到吗?” 他的胃啊… 回答不了主子这个问题的姜四果断当成没听见,落在陈山玉院子里,声音平稳,“到了。” 这两个词成功让小姑娘忘记刚才的事情,刚着地就着急往屋子里钻。 至于院子正中间跪着的那位,姜安表示完全没看见。 “是你!” “你还敢来侯府!” 已经被罚在这里跪了半个时辰的陈娇娇看见姜安的一瞬间就要起身,那样子恨不得把她生撕了。 “诶?” 姜安挠挠头,一脸惊喜,“你也在这里呀~” “可太好了!” 不用她再跑一个地方了,可以收工回去睡觉了! 陈娇娇面上的狠厉一顿,被小姑娘这副热情模样搞得不知所措… 她偏过头,神情不屑,“就算你现在给本小姐道歉,本小姐也没那么容易…啊!” 姜安从院中荷花池边抄起块小石子精准砸向陈娇娇脖子上的穴位。 “快闭嘴吧…” 她掏掏耳朵,上前抓住这人一条腿往外拖,嘟嘟囔囔,“还搞不清楚状况呢,” “你家都快被我翻个底朝天了,还这么嚣张,安安佩服!” 小姑娘一边把人往院外运,一边招呼着看傻了的姜四和祈善渊,“快去,把屋里的那个也抓出来,收工啦~” 陈山玉身上都是姜安揍出来的伤,因为上药,连条亵裤都没穿… 姜四给他裹了个薄被,就这么抬了出来。 他已经清醒过来,只可惜当时姜安一拳把他下巴打脱臼了,还没好利索,阿巴阿巴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那样儿,是骂的挺脏。 前厅, “都老实点!” 正言一手将刀扛在肩上,对抱头蹲好的府兵们慢悠悠说道。 这家伙一直笑嘻嘻的,吊儿郎当,出手却是狠厉,这些府兵哪个不是鼻青脸肿,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私仇呢。 老夫人和忠顺侯都被堵在了前厅里,正律就那么站在门口守着,谁敢动一下,他就打一次。 老太太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今日无疑是她人生中最丢脸的一天! 侯府虽有府兵三千余人,可真正府中就只有三百人。 其余养在城郊的兵马贸然调动,守城将领那儿也定不会放人进城。 所以他陈家今日就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面咽! 只能任由这谢家的丫头将忠顺侯府翻个底朝天,也无可奈何! 老太太正生气呢,姜安这边已经托着她孙女过来了… 还有姜四扛着的,用一床被裹了的孙子~ 老夫人眼睛赤红,用手指着姜安,嘴皮子颤抖,“混…混账!你岂敢!” 姜安扔下陈娇娇的腿,双手抱胸,一点也不惧这老太太。 她就站在廊下,神情坦然,“递状纸,刺史大人上门问罪抓人…” “这不是你侯府出的主意吗?” 撂下这句话,小姑娘连看都不去看快要气撅过去的老夫人,招呼着猫起来的沛州刺史, “刺史呀,走啦走啦~” 刺史拎着官袍,谄媚一笑,“下官这就来~” 临走时,他还不忘回头对忠顺侯贴心说道:“侯爷,咱们府衙的规矩是从大牢赎一个,两百白银~” 忠顺侯搀着老母亲,怒吼,“滚!” 好嘞,这就带着你儿子、闺女走咯~ 第216章 黑黢黢的两大一小 姜安挺着小胸脯大摇大摆踩着侯府倒下的门板出来,身后跟着的是刺史等人。 衙役手上架着的是这些百姓连靠近马车都会遭鞭子的陈娇娇,肩上扛着的是陈山玉… “好!” 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知是谁高举着手大喊一声。 叫好声,一声接着一声,直到送着刺史一行人回到府衙升堂审理。 侯府此刻一片乱,加之实在是太过丢人,压根就没有人来府衙。 陈娇娇和她那赤条条的兄长晕着听审,又晕着被扔进大牢… 亲眼见着这俩货又被衙役押走,姜安笑眯眯看向高台上坐着的刺史。 “刺史呀~” 后者拎着袍子一路小跑,“小小姐有何吩咐?” 小姑娘拍拍他肩膀,“合作愉快!” 刺史皮笑肉不笑,愉快个屁,就你愉快了吧! 戏唱完了,姜安迈着四方步子从府衙出来。 此刻夜色已晚,看八卦的百姓也都各自散去,街上挂满了明亮的灯笼,与白昼没什么区别,依旧热闹。 吹着微风,她抬起头看天,嘟囔一声,“沛州天上的星子没有北地漂亮。” 一直陪着她的祈善渊只当是小姑娘想家了,刚想说要不要给王爷写封信,就又听见安安又碎碎念一句。 “不过这儿可比崇州好玩多了~” 祈小公子笑着跟上蹦蹦哒哒往回走的小姑娘。 她说的好玩,怕是有架打吧… 才到沛州两天,这都打了几架了。 回到别苑时,一身月白袍子的谢云山就等在门口。 他扒拉着姜安的头,让小姑娘转了一圈,点评道:“还行,没受伤。” 谢云山这话听着像极了大家长审视出去干架的孩子,并且发现自家孩子打赢了之后的隐晦夸奖。 他又看了看祈善渊,那意思很明显,也想扒拉着瞅瞅看受伤没。 祈小公子后退一步,微笑,“善渊没动手。” 别扒拉我… 谢云山戳戳他脑门,“小小年纪心思不要这么重,像个小老头,一点都不活泼!” 祈善渊没躲,半垂着眸子,半开玩笑道:“已经有活泼的了,再多我一个,夫子怕是要头疼了。” 谢云山:“你说的也有道理哈。” 小姑娘瞅瞅这个,再瞅瞅那个,表情无辜,“你们是在说安安吗?” 谢云山、祈善渊:“不是。”(就是!) “嗷,好叭~” 她一手牵着谢云山,一手牵着祈善渊,还不忘叫上姜四,“快走呀,回去换衣服!” 谢云山有点懵,“换衣服?换什么衣服?” 姜安:“就黑黑的衣服呗~” 谢小将军皱眉,拎着小姑娘的耳朵,“大半夜的,你要干嘛去?” “诶诶!” “四四呀,他欺负安安!” 姜安踮着脚,歪着个脑袋瓜,委屈巴巴向姜四告状。 “刺啦…”是长刀出鞘的声音。 谢云山眼角抽搐,赶紧放手,咬牙切齿道:“小爷就没使劲,你差不多行了!” 小姑娘抬着小下巴,“你去不去!” 谢云山(妥协且不知道目的地版):“去!” 一炷香后,黑黢黢的两大只一小只就这么被夫子堵在了别苑门口。 至于祈善渊没啥没跟着来,单纯就是因为霍长明他们太想知道今天下午战况如何,将人给抓去屋子里讲故事了~ 一身夜行衣的姜安在夫子面前格外拘谨,两只手在身前握着,扒拉着自己的手指头。 谢云山也有点尴尬,干巴巴说了一句,“您这么晚还没睡哈。” 夫子背着手,山羊须下藏着的嘴角翘起,“嗯,出来看看我这小学生怎么还没回来…” 他语气悠悠,“现在看来,不仅回来了,还准备再出去一趟?” 小姑娘抬头悄咪咪瞅了一眼夫子的脸色,确定没有真的生气后,讨好的嘿嘿一笑。 “行了…” “老朽要回去睡觉了…” 夫子也没让姜安解释。 她自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和必须要做的理由,有谢云山和这侍卫陪着,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目送着老者沿着廊下走远,姜安抓着依旧沉浸在尴尬里的谢云山和完全无感的姜四,“快走呀~” 谢小将军把人拎到自己肩膀上坐好,语气颇酸,“你这夫子也太好说话了!” 他儿时怎么就没遇见这么好的夫子,得少遭多少打啊! 突然长高七尺的姜安晃晃脑袋瓜,大言不惭,“没有办法,谁让我这么乖嘞。” 谢云山正使了轻功在屋檐间快速移动,听见小姑娘这话脚下一滑,一世英名差点没保住。 他抓好姜安的小短腿,语气愤概,“净和老狐狸学了些不该学的!” 小姑娘的手扒着他脑袋,“安安要记下来,回去给老狐狸写信!” 谢云山:“你敢写,我就不带你去听曲儿!” 飞出去又飞回来的姜四站在一旁对这两位吵嘴的发动冷脸攻击。 一大一小顶着他的眼神,都安静了下来,乖乖坚持到侯府的书房。 刚才从侯府门口那边儿过来时,谢云山注意到那门板子还倒在地上没人管,足以见得现如今这府上得乱成什么样子。 摸进书房里面,他拿出个火折子照亮,对旁边同样狗狗祟祟的姜安说道:“你们战斗力挺强啊…” 姜安(傲娇):“那是~” 他俩说话的功夫,认真干事业的姜四已经打开了机关。 只见书架那儿传来异响,从中间向两边活动… “侯府的宅子原本是皇家别苑,这个暗室应该是皇室用来躲避刺杀的。” 就在谢云山还在这嘀嘀咕咕的时候,姜四和他主子早就进去了。 这暗室一路向下,竟是将书房下面掏空了。 暗室中的摆设与书房无异,这是在书架对面的那面墙上摆着很多箱子。 这些箱子的外层甚至用油布仔细包着,似乎是担心里面的东西受潮… 小姑娘瞄着这些大箱子就过去了,上半身子挂在箱子上,眼睛冒光,“金砸!” 谢云山拎着她的后衣领,将人重新放在地面上,“金子又不会受潮,用得着裹这么严实?” “诶?” 姜安看看他,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那这里面是什么?” 谢小将军抽出匕首,眉峰一挑,“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俩在这边捣鼓大箱子,姜四在另一边的书架翻着书册,这里面有侯府贩私盐的账簿,有私账的账簿,还有一个小盒子被随意放置在书架最下面… 姜四打开看,里面装着的是三年前祈家与侯府签订的运送香料到沛州贩卖的契约,还有祈家店面铺子、田地、祖产等等产业的转让、赎买契约。 第217章 香料变私盐 “啪嗒…”一声,木箱盖子落地,激起灰尘。 小姑娘吐着舌头‘呸呸呸’几声,踮起脚往木箱里看去。 谢云山离着近,他被木箱中冲天的香味刺激的眼泪鼻涕横流,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捞起还浑然不知的姜安猛地后退,“快!快给小爷盖上!” 熏死爷了! 姜四将整理好的账簿放下,手脚麻利阖上木箱盖子。 重新活过来的谢小将军只觉得自己好像被腌入味了… 他闻了闻手上的小姑娘,颇为嫌弃的将人拎远些。 姜安:诶? 谢云山:“这忠顺侯什么毛病,在暗室里放这么多香料干嘛!” 这玩意儿都陈年了,一开盖子,憋了几年的香全散出来,简直要人命! 姜四递给他一本账簿,“侯府三年前与祈家做过香料的生意…” 谢云山:“祈家?祈善渊的那个祈?” 他接过账簿,看向也捧着本账簿看的小姑娘。 感情今夜这趟,是为了那小子啊… 他低头翻了几页,很快就发现这本账簿中存在的问题。 “这本账簿上写着所有香料都以极高的价格售空了,那现在暗室里这些香料又是怎么回事?” 谢云山眉头紧蹙,“三年前,正是南地遭灾,百姓们连粮食都没得吃,谁会去买香料…” 姜四:“是私盐。” 卖掉的不是香料,而是私盐。 谢小将军挑眉,“侯府与祈家贩私盐?” 这可是杀头的罪… “渊渊家里不知情的。” 小姑娘鼓着脸颊,一字一句为祈善渊辩解。 她抖了抖手里捧着的小盒子,“这里面放着侯府和祈家签的契约…” “契约上写的很清楚,祈家出钱,侯府负责这些胡人香料的运送,两家合作将香料倒卖。” “祈家只出钱,并没有经手香料的运送事宜。” 谢云山牙酸,戳了戳小姑娘的脑门,“小爷就说了一句,你这么护着他干嘛!” 他从姜安手上接过脏兮兮的小盒子,又用袖子给她擦干净手。 谢小将军做事时低垂着眼,很是认真,对小姑娘说道:“你知祈家无辜,可南商律法不会讲情面。” 祈家出了钱,虽是被蒙在鼓里,可谁知道侯府贩卖私盐用的是不是这笔钱? “若有一日真相大白,祈家依旧要担上贩卖私盐的罪名。” 他现在大概能想到姜安是想将当年祈府上下被害的真相找出来。 但她也得明白,此事揭开,祈家和祈善渊也有必须要承受的东西。 罪人之子在南商是不能参加科举的… 小姑娘瞪圆了眼睛,气鼓鼓的,“渊渊一家都被他们害死了,还要一起担罪,这不公平!” “哈…” 谢云山屈起手指点点她的脑门,笑容宠溺,“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姜安可以讲公平,因为她的身后有姜寂臣、有护国军、甚至有他谢云山,可祈善渊不能讲公平,除非来日他也成了万万人之上。 姜安哼了一声,才不管他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她只知道,她要帮渊渊报仇,侯府为了一己私欲杀了祈府上下,就该为此付出代价! 小姑娘大手一挥,“搬!统统都搬走!” 几十本账簿,打包成两个大包袱和一个小包袱。 姜安后背背着账簿,还不忘往怀里再塞几块金砸。 她眼睛冒光,一手抓了一个塞给姜四和谢云山,“不拿白不拿!” “拿!” 反正她有的是力气~ 两大一小从暗室里出来,将书房所有的痕迹全部都清理干净,便要离开。 姜四拿着火折子走在最前面,手在碰到门板的一瞬间缩了回去。 他收起火折子,快步回到主子身边,“有人过来了…” 谢云山四下打量一眼,这书房压根就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他揪住准备往桌案下面猫的姜安,低声说道:“走窗。” 小姑娘被拎着,无力的扑腾手脚,软乎乎的声音放低了,“姓谢的,你放开我!” 姜四回头,眉心拢起,朝谢云山伸出手,“主子,还我。” 谢云山:…… “给给给!” 重新回到自家好侍卫怀里的姜安抱着自己充血的脑袋瓜,白了谢云山一眼后就窝着不动了,乖乖当起挂件儿。 就在他们走远后,书房的门被管家打开。 他手里拎着灯照亮里面的摆设,侧过身子恭敬的对侯爷说道:“侯爷,书房这儿没人…” 忠顺侯往里瞧了眼,而后点头,“走吧,回去。” 今夜倒不是他突然兴起,每日入睡前来书房查看一遍已经成了他这些年的习惯,或许是坏事做多了吧,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是。” 而此时偷了东西的姜安他们已经沿着游廊走到后院的位置,再往前些就是侯府的后门。 谢云山:“就是这儿了,翻墙出去。” 话罢,他脚踩着墙,三两下凌空而起,站在墙上。 姜四也要动作,却被窝在怀里的主子叫住。 小姑娘的眸子在黑夜里闪着细碎的光,手指向不远处后门的位置,“有人幽会诶~” 墙上的谢云山身形不稳,瞪了她一眼,恨恨道:“你这都哪儿学来的!” 什么幽会不幽会的… 让他瞧瞧是谁… 谢小将军沿着墙靠近,脚下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跟着拉拉扯扯走远的二人,在就近处上了一处屋檐。 姜四当惯了暗卫,只执行主子下达的命令。这种节外生枝的事情于他而言是变数,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跟上。 姜安面上焦急,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飞过去,胖手拍着侍卫的肩,“快走呀~” “一会儿没得看啦!” 姜四:…… “是。” 片刻之后,屋檐上一排躺了三个… 谢云山:“小孩子,瞎凑什么热闹!” 姜安:“就看!” 姜四:…… 只见下面的两个还在拉拉扯扯,拽着人走的从身段上依稀能看出是位女子,她身后跟着的男子穿了身素白长袍,一副书生打扮。 假山后,侯府夫人放下斗篷,一脸戒备的看着眼前人,“你来干嘛,我说过不准再来找我!” 男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压根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自顾自说着,“儿子、女儿都进了大牢,你也不管,我这做爹的当然要来找你!” 第218章 侯府幽会 侯府夫人眼中闪过惊惧,抬手想要扇他一巴掌,又担心引来府兵,只能低声呵斥,“放肆!” “你是谁的爹?” “山玉和娇娇是侯爷的孩子,我是侯府夫人!” 越说越激动,她扯着男子的外袍,“你若是不想这两个孩子被侯府扫地出门,就管好你的嘴!” 男人一笑,大手揽过她的腰身,两人贴紧,他的呼吸喷洒在女人的脖颈。 “我自然会保守秘密…” “我还想看着有朝一日我儿子继承侯府呢!” “可他现在在牢里!” 男人的脸猛地狰狞,手上的力道恨不得把女人的腰掐断。 房檐上的谢云山低声嘟囔,“真癫啊…” 看得认真的姜安:“就是,就是。” “你弄疼本夫人了!” 侯府夫人再也忍不住,一巴掌糊上去,长长的指甲在男人脸上留下道血痕。 “侯府现在乱成一团,侯爷整日暴跳如雷,我又不是没提过…” 反倒被一顿训斥! 那老不死的还说什么,脸面都已经丢了,那就让这两个小的长长记性,也刚好做做脸面功夫,让外人瞧着侯府是真心想要改正,这才没第一时间赎人。 “那老不死的向来看我看得紧,四百两银子!我一时间去哪里搞这么多钱将人偷偷赎出来!” 男人不甚在意擦去脸上的血痕,用沾着血的指腹擦在她的红唇上,威胁道:“我知道你压根就不看重这两个孩子…” “你只想要做你的侯府夫人,现在目的也达成了。” “只要熬死老夫人,这个侯府就是你的了!” “可我要山玉继承侯府!” 他就想看着尊贵无比的忠顺候养着他的儿子,还让他的儿子继承侯府的一切。 弄脏了陈家的血脉,他心里无比畅快! 他的眼神逐渐疯魔,狠狠掐住这女人的下巴,“你做好你的侯府夫人,养好陈山玉,你我二人相安无事,可若是…” “山玉有任何闪失,我就将你我的事情昭告天下!” “咱们鱼死网破!” 男人贴近了侯府夫人耳边,低声说道:“还记得你与我说山玉的背上有块小山一样的胎记吗?” 他嘴角的笑越来越大,“你告诉我的,忠顺候就是因为这个胎记,才给咱们的儿子取名山玉…” “我的背上也有一个这样的胎记,我若是没猜错,娇娇的背上…” 侯府夫人腿软到站不稳,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一般。 她垂下的眼眸中杀意一闪而过。这个人留着,就是个祸害! “我明日…明日就去找侯爷…” “求他先去牢里赎人。” …… 房檐上,谢云山和姜安的头凑一块,两个人一边吃瓜,一边兴致勃勃讨论起来。 谢云山:“这个侯府夫人肯定动杀心了!” 小姑娘认同的点点脑袋瓜,“真的是太癫了…” 谢云山:“我就说这忠顺侯二十几年都没生出个孩子,遇上她还一下生俩…” 看吧看吧,绿帽子戴上了吧~ 小姑娘狗狗祟祟凑近了另一边的姜四,“四四呀,下午你抓人的时候有没有瞅见什么胎记呀?” 她记得,陈山玉下午可是没穿衣服嘞~ 姜四面无表情,“有,在后背。” 姜安眼睛更亮,啧啧两声,“忠顺候真是太可怜了…” 谢云山:“可不是,给别人养了十几年的孩子。” 闻言,姜四看向他的目光泛着凉意。 谢小将军丝毫不知,只当是夜里风凉,后脖子冷飕飕的… 他起身,“走啦,走啦,回去睡觉。” 小姑娘抓着他的衣角,面上坏笑,“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以浪费嘞!” “姜四,去把这男人抓回别苑。” “到时候给忠顺候一个惊喜~” 谢云山嘴角抽搐,这是惊喜? 这是能把祖宗都炸出来的惊吓吧! 姜四也起身,应了声‘是’后,在黑夜中化作残影掠向男人离开的方向。 只是因着后背巨大的包袱,怎么看都有几分滑稽… 姜四的动作很快,从后背一个手刀就将人砍晕了,扛在肩上。 他们仨回到别苑,先是去了趟柴房。 谢云山从马厩那儿拿来绳子,姜安就地取材的袜子,三下五除二将人捆了个结实。 原本小姑娘还想验证下这男人的后背是不是真有一个和陈山玉那个一样的胎记,却被谢小将军拎着送回了院子。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天天不是打架就是扒衣服!” 姜安被拎着后脖颈,两只脚离地,不老实的晃荡着。 她双手抱胸,脸颊鼓起,怼道:“挺大个将军,你还天天挺曲儿呢。” 谢云山:“你懂什么,这叫及时行乐!” 小姑娘昂头,“那安安也是及时行乐!” 谢小将军闭了闭眼睛,不欲再和这个小混蛋多说。 他将人塞进被窝里,拍拍脑壳,“睡觉!” 被窝里的姜安冒出个脑袋,头发揉乱了,像是只炸毛的小猫。 她伸着胖爪,打了个哈欠,“谢云山…” 谢小将军在门口那儿停下步子,月光照在他脸上,衬着人更加俊朗。 只见他挑眉,表情是一如往常的张扬,“叫小爷干嘛?我可不会讲故事…” 小姑娘沾了床就困倦,此刻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嘀咕,“要是你爹发现你在沛州,会不会挨揍呀?” “他要是欺负你,你可要和安安说呀…” 谢云山眉眼软和下来,嘴角翘起,学着小姑娘的语气,逗弄她道:“我爹可是丞相,你还能和他打架不成?” 姜安强撑精神,圆眼睁着,乖巧又可爱,“丞相怎么了!” “我打不过,还有我爹呢!” 他又折返回来,给小姑娘拉好被角,隔着被子笨拙的用手轻拍着她,直到姜安入睡。 他有的时候真的很羡慕小姑娘,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的父亲永远都会在她身后支持她,甚至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袒护。 昏暗的屋中,谢云山似乎想到什么般轻笑一声, 没办法,谁让小姑娘值得呢… 就算是他,现在不也一样吗。 第219章 又有热闹看? 翌日, 南地夏日闷热,屋中的窗常开着。 窗外的树影晃动,偶尔还能听见几声鸟鸣。微风穿过,吹动床榻上遮着的珠帘,发出一阵细碎的轻响。 只见半遮半掩的轻纱后一只小脚缩回被子里,还没睡醒的小姑娘翻了个身,整张脸埋进枕头里。 “妹妹,起床了!” 霍长明跑进院子里,从正对着院中的那处窗子探进半个身子。 路过的正言打个哈欠,像是没睡醒,整个人脚步飘忽,只是他手上的洗脸水倒还算是端得稳… 正律走在倒霉弟弟后面,手上端着从厨房给小姐取来的早膳。 他们二人对窗户上挂着的霍长明熟视无睹,显然小少爷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唔…” 床榻上的一小坨动了动,缓缓冒出个脑袋来。 姜安揉着眼睛,脸颊贴着枕头挤出软肉,“这么早,安安才不要起来!” 说完她脑袋往被子里一缩,动作可快。 霍长明不死心的扒着窗户,扬着声音与妹妹分享今早新鲜出炉的八卦,“侯府夫人一早就坐了马车去府衙赎人了…” “谢将军方才从柴房里拎出来个人,这会儿都应该到侯府了吧!” 你要说这个,那姜安表示她现在清醒的很! 小姑娘掀了被子,噌的坐起来,胖脸生气,“说好了一起去呀,他怎么不等我!” “衣服…安安的衣服嘞?” 只听屋子里一阵噼里啪啦… 霍长明挠头,“谢将军说让你睡醒了再去凑热闹,刚好能看见最精彩的部分。” 叼着这大白肉包子的小姑娘鼓着脸颊,哒哒走向拎着流光锦外衫的正律,对着他张开两只小手。 正律绷着硬朗脸庞,眼底划过微光。 看着小姐换上一身漂亮衣服,乖乖等着的模样,他突然就体会到了养闺女的快乐… 就在正律给小姐束发时,姜四从院中的某棵树上下来。 他一只手握住廊下栏杆的横栏,一个跳跃,长腿跨过横栏,落在廊下。 “主子,今早…” 这人脚下一点声响都没有,直到站在霍长明身后出声唤姜安时才发出点人的动静。 可把小少爷吓坏了,整个人顺着窗户往下滑,紧紧抱住自己。 小姑娘又咬了口大包子,另一只手还不忘再拿一个揣进怀里,嘴巴嚼嚼嚼,含糊不清道:“四四呀,快走!” 她风风火火冲出院子,压根就没给姜四说话的机会。 他闭上嘴,一只手拎刀,一只手拎起被落下的霍长明,去追主子。 从别苑出门往前走穿过那片桃林看见的便是桃花源… 桃花源前便是热闹的街道。 姜安从胡同里走出来,正巧又遇上了昨日过午为了看热闹连摊子都扔下的那位婆婆。 婆婆又抓了一大把梅子干塞给火急火燎的小姑娘,语气怜惜,“你瞧瞧,跑这么急作甚!” “这天热,当心中暑…” 姜安笑着,露出一对小虎牙,声音可甜的道谢。 揣好梅子干,她朝婆婆摆摆手,“婆婆呀,我要去看热闹啦,先走咯~” 雷达瞬间打开的婆婆眼睛噌的一下亮了,她扔了手上的蒲扇,再次扔下自己的摊子,追着姜安往前。 “什么热闹啊,带婆婆一个呗!” 街上的百姓纷纷看向她,视线如同火炬,热闹?什么热闹?谁家的热闹? 在哪儿呢! 姜安在前面跑,婆婆在后面追。 姜四单手抓着霍长明,速度极快,从婆婆身边一阵风似的刮过,捞起自家主子,接着跑。 突然腾空,小姑娘也不怕,两只脚扑腾着,似乎这样就能给姜四使点劲,让他再快些。 等他们赶到侯府时,那里已经被不知从哪里来的军队给围了。 侯府四周严防死守,气氛凝重,好像下一秒这陈家就要被抄家了! 这些士兵甲胄上挂着红绸,与沛州的守城军打扮并不一样… 姜安落地,走凑近了几步,小细眉毛皱巴起来,“赤羽军怎么来了?” 这支军队她见过几次,每次都是有京都的人来,皇帝下令,这些赤羽军才会跟随护卫。 “小小姐好眼力…” 身后,沛州刺史下了马车,守城将领与他同行。 刺史笑得谄媚,“大理寺卿奉命离京查案,这赤羽军是圣上亲派,特来护卫他的。” 话里话外,无不在说,这位大理寺卿可是圣上面前的红人… 姜安挠头,这个剧情走向她是一点也看不懂了。 “查案查到侯府头上了?” 她不是还没把私盐账簿拿出来吗? 刺史笑容更盛,笑得幸灾乐祸。 “小小姐,咱们先进去…边走边说嘛。” 小姑娘迟疑抬腿,迷茫的大眼睛看向姜四,这个刺史为什么一大早上笑得这么开心? 姜四抿唇,低声说道:“四百两…” 嗷,她差点忘了,侯府去府衙赎人是要交银子的! 在刺史的讲述中,这大理寺卿本已经办完了圣上交代的案子,正欲沿沛州这条官路回到京都。 他人到了沛州,不知怎得突发奇想便想来拜见侯府。 今早一进府,正巧遇上府中认亲的戏码。 只不过不是给侯府增添人口,反倒是侯府的公子、小姐要认了他人作父! 大理寺卿当即便以世族血脉混淆不得为由接手了此事,经过这么一折腾,家事变公事… 既然是公事,自然是要去请了沛州最大的父母官刺史大人来啊! 如此,他便站在这儿了~ 小姑娘瞅瞅守城将领,“那你嘞?” 将领咧嘴一笑,同款幸灾乐祸,“这等事情处理起来难免场面难看,末将有一身力气,若是打起来还能拉架!” 你这是多盼着他们打起来啊! 姜安咂巴咂巴嘴,从怀里掏出包子咬了一口。 上了府门前的台阶,刺史正准备向赤羽军介绍这位小小姐,好让他们放行。 那名士兵比他更快,握着长矛的手在身前握拳,垂头行礼。 “属下见过大小姐。” 小姑娘嘿咻嘿咻上了台阶,昂头去看,圆眼笑得眯起来,伸出小手和他打招呼, “又是你呀~” “你升官啦?” 士兵小麦色的脸有些红,摸了摸身前的红绸,憨厚一笑,“是呀,大小姐。” 说起来,他升官还要多谢大小姐呢… 思及此,他对姜安更加热络,“谢小将军在里面,属下给您领路…” 小姑娘摆摆手,“不用啦,这里安安可熟悉!” 毕竟昨天刚闹腾过~ “好,有事您就吩咐属下…” 全程被忽视个彻底的刺史张着的嘴又重新闭上。 他要是没记错,谢二公子没带这小姑娘回过京都吧,要不然京都还不早就传疯了! 第220章 真当她姜安稀罕 那这赤羽军是怎么认识她的?还这么恭敬? 他们可是天子近卫,向来瞧不起人的,就连他这个做刺史的在他们眼里也就是个外派的官员而已。 “刺史,你不走嘛?” 沛州刺史忙跟上,“走…走…” …… 从府门往里走的一路上,下人们满脸惊惧,脚步匆匆,有心神不定的甚至摔倒在地。 前厅里,茶盏碎裂的声音响起,随之还有一声惨叫。 “你告诉本侯,他是谁的儿子!说!” 姜安一只脚迈进时,瞧见的便是忠顺候抓着他向来宠溺的儿子拎到自己夫人面前,眼眶猩红一片。 陈山玉似乎傻了,呆呆的没有反应,就算是被人薅住头发,他也并不反抗。 侯府夫人没了往日的富贵,额头上鲜血直流,梨花带雨的脸上因着鲜红的血也多了几丝可怖。 陈娇娇软趴趴倒在地上,也没人管。 老夫人坐在上首位,嘴唇铁青,总归是见过了风风雨雨,还算镇定。 她的一旁还坐着位中年男子,一身官袍,应该就是那位大理寺卿。 此刻他正慢悠悠喝着茶水,对眼前一切视而不见。 谢云山单膝屈起,吊儿郎当坐在一侧,正看得津津有味。他手上还扯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捆着的就是昨夜与侯府夫人幽会那男子。 老夫人手上转动着佛珠,装的一副悲天悯人。 “侯爷,事已成定局,别失了身份。” “来人…” 她想说将这污了陈家血脉的这对狗男女和他们的杂种统统拖下去。 侯府的热闹,外人看得已经够多了! “你来作甚!” 抬眸吩咐人的一瞬间,她正好看见门口那精致的小姑娘。 不知怎得,心中突然升腾起恐惧来… 只见老太太突然勃然大怒,手指着姜安,厉声道:“我侯府不欢迎你!” 若不是她的出现,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 若不是她,侯府又怎会被这些外人看尽了热闹! 原本还在看热闹的谢云山冷下脸,眸子沉沉。 “老夫人…” 大理寺卿放下手中的茶盏,掀着眼皮看了身侧这人一眼,语气薄凉,“虽说按道理大小姐该唤你一声外曾祖母…” “可她是皇室血脉,由不得你这般大呼小叫,失了分寸!” 他施施然起身,整理好官袍,向姜安见礼。 “大理寺卿吴鹤亭见过大小姐…” “下官与镇国王爷已有整六年未曾见过,不知王爷如今可还好?” 站在门口没动的小姑娘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悄咪咪往旁边瞅了眼谢云山。 姜安:暴露了呀! 谢云山:…别看我,我害怕他。 他不明白王爷是怎么把他这位老师从京都给搞来的,他俩什么时候就成一伙的了? 小姑娘瞪了他一眼,转头朝这位大理寺卿乖乖一笑。 她双手晃了晃,“嘿嘿,不用这么客气~” “我爹很好,吃得好睡得好,谢谢你呀~” 吴鹤亭眼神慈爱,“大小姐客气…” “容下官再多问一句,不知王爷身边那位军师如今身体如何?” 胡晏呀~ “老狐狸也很好呀,每日都有乖乖吃药。” 吴鹤亭敛眉,轻声说了一句,“如此…便好。” 还活着便好。 此时的前厅,也就只有说话的两人和谢云山依旧神色如常。 刺史听见‘镇国王爷’时双膝一软,若不是有身侧守城将领搀扶一把,他真的就要对姜安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了!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无比庆幸自己昨日站对了队伍。 谢家不能得罪,那位活阎王更不能得罪啊! 黑甲铁骑,谁敢啊! 就连先前还暴怒的忠顺侯都忘记了接下来的动作,只是愣愣看着姜安。 他就说… 他就说为什么这孩子看着这么眼熟呢! 原来是那活阎王的闺女! 心下的惊惧让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软脚软,半天爬不起来。 他虽是姜寂臣的舅舅,却怕他怕的厉害。 好多年前他亲眼见过姜寂臣是怎样的狠厉,就算是自己的母亲也不曾心慈手软过… 老夫人手里的拐杖掉落,身形晃了晃,“你说…她是谁?” 这次姜安没用吴鹤亭介绍。 她站在那儿,背对着阳光,一双圆眼认真看着老太太,“我叫姜安。” “姜寂臣是我爹。” 稚嫩又带着小骄傲的声音响彻前厅,而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死寂。 老夫人颓然坐下,眼睛无神,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她心下万分悔恨,喃喃自语,“早知是你…早知是你,老身绝不会向刺史递状纸!” 她看得通透,明白太妃娘娘身上一半的荣光都来自于她这从不喜欢的小儿子身上! 姜屿川死了,六年前的朝堂上若不是姜寂臣力保,太妃娘娘早就败给谢家! 如今的姜寂臣不是当年带着几千人马远赴边关的小儿,他是南商的一字并肩王,身上战功赫赫! 老太太强撑着一口气,猛然看向依旧一片淡然的吴鹤亭。 “老身自问与吴大人未曾有过交集…” “原还奇怪你怎么偏偏这个时辰来我忠顺侯府做客,原来…也是受人所托啊!” ‘受人所托’四个字,她咬的极重,带着浓浓的仇恨。 吴鹤亭这儿没有反应,她又恶狠狠看向姜安。 “忠顺侯府是太妃母族,与镇国王府…” 姜安就好像猜到她要说什么一样,绷着张小脸,语气严肃。 “镇国王府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镇国’二字是我爹镇守边关、护佑南商拼杀来的,与你们有什么干系?” 她瞪着圆眼,像是护犊子的小兽,“我爹上战场,你陈家可出一人?可从这满府的富贵里分出一点给崇州充作军饷粮草?” 别来沾边! 还太妃母族… 也就你们拿这个身份当成个香饽饽,安安都不曾见过那个老太太,整天不是想着怎么教她规矩,就是盘算着要把她从她爹身边带走。 真当她姜安有多稀罕! 第221章 你放屁 谢云山嘴角噙着笑,一只手拎住准备上去咬人的小姑娘,赶紧顺毛,“好了好了,不气~” 姜安扑腾着短手短脚,圆眼忿忿,却还是很听话的回到他身边去站好。 看向这边的吴鹤亭眉头微跳,眼底闪过惊讶。 他初入仕途时做过两三年谢云山的夫子,这位公子哥向来是个混不吝的性子,有谢家和太后娘娘的权势在,在京都谁人都要让他三分。 如今这般细声细语,还真是活久见啊! 老太太被姜安的话怼到哑口无言,呆坐在椅子上。 但凡姜寂臣当年不是孤身一人抱着必死的心去边关,侯府今日都会千方百计与他攀扯上些关系,挟恩图报! 她闭了闭眼睛,脊背垮下去,已然不想再争执。 反正侯府的脸面如今都已经被众人踩在脚下了,再去纠结于这小丫头,也只会让场面更难看。 老太太看向姜安,眼睛湿润,“镇国王爷战功赫赫,我陈家不该高攀…” “但安安的话若是让太妃娘娘听去该有多寒心啊!” “老身前些日子与娘娘写信,还提起你与王爷…” “边关苦寒,太妃娘娘时常担忧,她身体又不好,整日思忧…” 说了长长一串,老太太装模做样的抹抹眼泪,真是好不伤心啊! 她本想着还能骗骗这小丫头,无论怎样,镇国王府和太妃万万不能生疏! 却没想到从余光看见的姜安一言难尽的表情。 小姑娘搓搓胳膊,小脸皱巴成包子,“刚才你还不让我进府,这会儿的功夫就‘安安’上了?” “再说了,我爹在崇州又不是待了一年,太妃娘娘这么担忧,怎么不见她送过一床厚被子?” 她翻了个白眼,嘀嘀咕咕的声音清晰传进前厅所有人的耳朵,“反倒是净往府里塞些张嘴吃白饭的!” 老夫人掐着手心,脸色铁青也不敢发作,暗戳戳在心底骂道:这死丫头,怎么油盐不进啊! “咳咳…” 看够了戏的吴鹤亭咳嗽几声,借着用宽袖遮挡的机会压住上翘的嘴角。 他端着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儿,指了指已经还跪着的侯府夫人和她的一双儿女。 “既已确定他们二人都非侯府血脉,那就让刺史将人都带回府衙,听候发落吧…” 冷不丁被点名的沛州刺史躬着腰,“下官这就让人来押解!” 忠顺侯一听,哪里能同意,当即起身阻拦。 “不成!” 他堵住刺史,“这件事是侯府家事,本侯自会处理,轮…用不到府衙!” “那怕是轮不到忠顺侯做主了。” 吴鹤亭犀利的目光直逼他,让人心脏发紧。 他拍拍手招来属下,瞥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刚才说的没错,本官确实是受人所托,不过可不是镇国王爷…” “本官今早得了些账簿,这上面记载的是侯府贩卖私盐…” 吴鹤亭拎着账簿展给忠顺侯看,“侯爷可别说是诬陷,这上面有你的私印,每一笔都写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现在忠顺侯心里是什么想法,反正姜安看着这账簿是挺眼熟的… 她抠抠脑壳,这不是她昨晚辛辛苦苦从侯府偷出来的嘛? 姜四上前了一步,在小姑娘身边蹲下,胖大一只还有点小委屈,“主子,属下今早想和您说的…” “王爷有令,让属下将证据交由大理寺卿,他自会处理。” 姜安眨巴着圆眼,“都给了嘛?” 她咋没见这大理寺卿提祈府的事嘞? 姜四点头,“都给了。” 忠顺侯见这账簿更眼熟,胸膛里的心脏好像要跳出来,双腿无力支撑,前趴着倒地。 “母亲…” 这该如何是好… 离他最近的刺史和守城将领连扶都不扶,一个暗自紧张,一个明目张胆的幸灾乐祸。 刺史紧张到手心都在出汗,目光殷切的望向吴鹤亭,“那下官就带着这四个回府衙了?” 只要吴鹤亭放自己走,那就代表他手里没有关于自己的罪证! 吴鹤亭何许人也,心里明镜似的。 他摆摆手,将人挥退。 刺史走出前厅时,正逢两队赤羽军向着前厅而来… 甲胄相撞,长矛泛着寒光,无不昭示着名震一时的沛州忠顺侯府将要消失。 他抬头看天,摇摇头,“六月的天还真是说变就变,这瞧着又要下雨了。” 原本在侯府暗室藏得好好的账簿,怎么就到了大理寺卿手里呢? 又是谁在背后操控呢? 刺史上了马车,马车后押解着极尽疯癫的前侯府夫人,她嘴里嚷嚷着,“侯府完了!完了!哈哈哈……” 瞧着前厅被围,主位上的老夫人抖着手,强撑着精神将衣襟整理好,维持着世家该有的骄傲。 她抬高头,不曾赏给吴鹤亭半分眼神。 “大理寺卿真是好手段…” 坐在这儿与他们扯了一堆没用的,要杀人,还要先诛一次心! 如今她想杀的狗男女还活着,可侯府上下却要活不成了! “不知我陈家得罪了谁?是谢家?” 莫名被中伤的谢云山嗤笑一声,神情张扬,“都这个时候了,老太太你还是少说几句吧…” 他扒拉着小姑娘鼓鼓的发包,幽幽说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忠顺侯府的富贵下埋着多少白骨?” 小将军笑着,笑意森寒,“说不定这账簿就是他们给吴大人的呢。” “呵…” 老太太的头转向他,脸上毫无悔意,“我忠顺侯府的富贵是天家所赐,老身怎么不知这还埋着什么白骨?” “这沛州城日日都在死人,白骨多了去!” “谢小将军若想攀扯侯府,那就拿出证据来…” 她犹觉得不够,又冷冷扔下一句,“不过就是些贱民,与老身、与侯府有何干系?” 听着她的话,姜安回想起三年前她第一次见祈善渊时的模样。 原本应该在父母膝下受尽宠爱的小公子却在街头衣不蔽体… 她从来都知道渊渊没有将王府当成自己的家,他有家,他的家就在沛州城里,就在那片废墟里! 可如今罪魁祸首就站在她面前,说什么贱民而已? 小姑娘不爱哭,因为她足够幸福、足够快乐… 她眨巴着红红的眼睛,软软乎乎的脸颊绷着,像是炸毛的小兽。 那些赤羽军进了前厅,抓起软倒在地的侯爷,还有几人走向老夫人。 “都停下!” 姜安的声音响起,没了往日娇憨。 赤羽军不是黑甲,他们虽脚步迟疑,却没有停下。 “停下!”这次下令的是府门前与姜安搭话的将领。 他使了个眼色,其余赤羽军扔下已经捆起来的忠顺侯,从前厅又退了出去。 小姑娘随便糊了把脸,走到老夫人面前,顶着红彤彤的漂亮眼睛。 “你!” “放!” “屁!” 第222章 姜安开大 谢云山捂脸,躲避吴鹤亭的视线,又不是他教的,看他干嘛! 老太太万万没想到姜安挥退赤羽军,就是为了骂她,整个人都呆愣住。 反应过来后,她觉得自己受到羞辱,腾然起身,“老身是太妃娘娘的生母,你怎敢…” 姜安怼她,“我就骂了,有本事你就去找我爹!” 她撸了撸袖子,双手叉腰,“就你还有脸把侯府挂在嘴边上,‘忠顺’二字你家担得住哪个?” “论忠,你家贩卖私盐,从皇帝手里抠钱花,臭不要脸,大了你个狗胆!” “论顺,君子以顺德,积小以高大…” 小姑娘喘口气,接着骂,“你家的品行都快低到茅坑里了!” “说你是个人,都是对狗的侮辱!” “为了自己一己私欲,去抢别家的家产,抢完了还杀人放火…” “就你还好意思说什么侯府富贵是天家所赐,天家让你杀人放火了?还是天家让你抢钱了!” “不过就是个侯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权势大到都能反天了…” “还在这儿贱民…贱民个屁!” “要是没你口中的贱民,你天天吃什么穿什么!” “吃着饭骂着娘…你撒开我!” “你别扒拉我!” 小姑娘还没骂够,反手挣开谢云山,一时间没收着力气,一拳差点没给谢小将军送走。 吴鹤亭嘴角抽搐,王爷家的小姑娘有点彪悍啊,这性子是随了谁了? 她指着明显已经上不来气的老太太,稚嫩的声音回荡在前厅,“谁的命都是命,他就是棵街边的野草,也轮不到你说杀便杀!” “不就是喜欢仗势欺人嘛,安安也喜欢!” 姜安轻喝一声,“姜四!” “属下在。” 她指着被捆了个结实的侯爷,“堵了嘴,给我打!” “是!” 吴鹤亭刚伸手想要制止,就对上姜安凶巴巴的目光。 “咳…本官还要将人带回大理寺审理,别…别打死了。” 姜安:“审什么审!反正证据都在这儿,拖出去砍了不就行了!” “呃…” 吴鹤亭收回手,摸摸鼻尖,你爹厉害,你说了算咯~ 守在前厅外的将领全当没听见,还问了问已经站在门口半天的夫子和祈善渊,“进去吗?我把门关上。” 夫子看他一眼,你还怪贴心的… 夫子拍拍祈善渊的肩,“进去吧…” 祈小公子神情平静,点了点头,跨过横木。 他未曾看正在挨揍的忠顺侯一眼,直直走向小姑娘。 “安安…” 捕捉到熟悉的声音,姜安收起利爪,圆眼迸发出惊喜和懊恼。 惊喜的是祈善渊的出现,懊恼的则是这么重要的时刻居然忘记叫渊渊来看。 她拉着渊渊的手,像是护犊子的老母鸡,“你放心,今天你想干嘛就干嘛,安安给你兜着!” 祈善渊眉眼柔和,眼睛里倒映着小姑娘的样子,“好。” 他上前两步,并没有松开安安的手,“老夫人可还记得祈家?” 老太太并没有与祈家任何一个人见过面,她自认为他们还不配。 看着这少年,她手扶着胸口的位置,眼睛闪过狠厉,“你是祈家的人?” “原来…原来当年还落下一个…” 祈善渊站在那儿,连衣角都不曾乱过,若是他不说,谁又能猜到眼前的人指使杀了他全家。 “善渊今日只想问老夫人一个问题…” “到底是我祈家不小心发现侯府贩卖私盐惹来的杀身之祸,还是侯府本就不打算放过我们。” 面对祈善渊,老太太从容的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说她也比他强! 她神色淡淡,只回了一句,“没有权势的商贾之家就是我们眼中的一块肥肉。” 答案昭然若揭… 从来都不是父亲的不小心,他们祈家注定是要死的。 祈善渊反唇讥讽,“那现在的侯府又是谁眼中的肥肉?” 他偏头看了眼已经不成人形的忠顺侯,不紧不慢继续对老夫人说道:“善渊近日在沛州茶楼的说书先生那儿听闻到一桩旧事…” 传言几十年前的沛州城里有一户能够只手遮天的人家,这家的公子长得俊美,性子软和,与一花魁互生情愫、珠胎暗结。 如此公子便想求了母亲让花魁进门,做个妾就好… 可母亲不同意,劝诫公子。他刚刚娶妻,胞妹又在宫中为妃,母族不能有任何的过失落人口舌! 祈善渊嘴角扯开抹笑,继续说着,“这位母亲便告诉公子,要为了一身富贵舍了这花魁和未出生的孩子…” 孩子,他的正妻会给他生下来。 “可是如今几十载过去,善渊斗胆请问老夫人,如今这公子可有子嗣?” 忠顺侯有过孩子的… 他很确定当时花魁怀的就是他的孩子… 当时太妃还不是太妃,是宫中最得宠的宠妃,沛州城里没人敢跟他抢,他的女人没人敢碰。 那为什么他这么多年再未有过子嗣呢? 为什么呢? 因为太妃娘娘对一些人构成了威胁,这些人要斩断她所有的路,她的皇子不能做太子,她的家族不能兴昌… 所以忠顺侯不能有子嗣,陈家的香火得断! 鼻青脸肿的侯爷趴伏在地,目眦欲裂。 他撕心裂肺的喊,唤着老夫人,“母亲!” “母亲…这是为什么啊啊…” “你不是说有了太妃娘娘,才会有侯府的富贵吗!” 他挣扎着上前抓住老夫人的衣摆,“可这富贵害了我!!” “她害了我!” 他想要个孩子,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祈善渊拉着安安走到一边,就这么看着自己的仇人发疯… 他们是该发疯,过往最不舍得放开的权势、金银是陈家再无子嗣的罪魁祸首。 其实在太妃娘娘没进宫前,陈家原本在沛州便是富贵人家。 他们原本可以守着自己的富贵,平淡一生,儿孙满堂… 老夫人唇色乌黑,身体被儿子晃着,像是要将她撕碎。 她眼珠子动了动,张嘴想说什么却一口血喷了出来… “你…” 她抖着手想要指祈善渊。 好狠毒的心肠! 手抬起又落下… 祈善渊垂眸,依旧神情平静,杀人得诛心,要诛心,那就要找到谁都救不了他的那处伤口,狠狠戳下去! 第223章 捅个窟窿 忠顺侯府的老夫人当场暴毙,就连忠顺侯都疯了个彻底。 偌大的侯府颓然衰败,让人唏嘘… 赤羽军押解着疯癫的忠顺侯从侯府大门走出来时,原本只是想看个热闹的百姓们瞬间安静。 有人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面面相觑。 只手遮天的侯府就这么完蛋了? 他们不相信,不敢相信… 百姓中有人扬手,“大官儿,你要带侯爷去哪啊?” 吴鹤亭向后看了眼,看向牵着姜安出来的祈善渊。 他嘴角噙着笑,转过头扬声道:“本官收到侯府贩卖私盐的罪证,带其回京受审…” “即日起,侯府贴封、落锁!” 嗑边果的婆婆吐掉皮子,愣愣说道:“侯府完了…?” 人群中有人叫好,有人拾起地上的石子掷向疯癫的忠顺侯,场面一度混乱。 站在那扇朱红大门边儿上,祈善渊向大理寺卿行了一礼,算是谢过他。 他以为,报仇从来都不是杀人… 得让仇人活着比死去还要难以忍受… 吴鹤亭:“安安小姐…” 小姑娘并没有抬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般认真。 他又唤了一声,姜安才懵懵抬头。 小姑娘晃晃爪子,“吴大人慢走呀,记得快点回京都~” 吴鹤亭哑然失笑,这么着急让忠顺侯上断头台,多大仇啊… “那本官便启程了,小姐保重。” 姜安猛猛点头,“走吧走吧~” 吴鹤亭还没走出去多远呢,就听见小姑娘在后面说,“侯府落锁,那府上的钱财嘞?” 侯府还抢了渊渊家那么多东西呢! 总不能到时候都给充国库吧! “呵…” 他摇了摇头,怪不得刚才想得那么认真,感情是惦记上了。 谢云山将手放在小姑娘脑瓜顶,当拐杖拄着,“放心吧,小爷肯定都给你要回来!” 姜安迈开步子,抓着谢小将军的袖子,“那走吧…” 谢云山哈欠打到一半,被迫收了回去,“这么急?” 小姑娘点头,“急!” 他神情无奈,却还是乖乖跟上,小声抱怨,“小爷还没吃饭呢!” 小姑娘在怀里掏啊掏,拿出个大白包子,“你吃吗?” 谢云山低头,这包子都挤成饼了。 “谢谢你,我不饿…” 姜安歪头,刚刚这人不还说饿吗?变得这么快嘛? 想不通,她索性就抛之脑后,牵着祈善渊上了马车,向着府衙而去。 忠顺侯府的事,有姜寂臣在后做推手,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 突然到吴鹤亭已经带着忠顺侯回到京都大理寺,远在护国寺的太妃才发现她的母族被人端了。 她想再插手也不可能了,事情已成定局。 纵使她将房间里砸个干净,侯府这钱袋子也保不住了。 大理寺对忠顺侯府的事情有了定夺后,吴鹤亭还专门派人送了一封信到沛州… 忠顺侯真的疯了。 贩卖私盐本该是抄家的死罪,太后体恤其是太妃娘娘的兄长,也是她母族唯一的亲人,便求圣上免了忠顺侯的死罪,将人送去了护国寺太妃面前。 忠顺侯府被抄没,所有仆从发卖的发卖、斩杀的斩杀,家产也都如姜安所言充了国库,而忠顺侯则被下旨余生都不能走出护国寺半步。 太后此棋,是将太妃恶心的彻底。 太妃与陈家成了京都的笑话,与此同时出名的还有对此事功不可没的姜安… 姜寂臣有意将闺女从这件事里摘出去,所以大多数人只知做下此事的是一个横空出世的小姑娘。 有不少人想要探究姜安的身份,都被暗地里挡了回去。 这封信送到时已经是八月尾巴,沛州正是吃蟹的时节… 一月前,祈生从北地而来,辅佐祈善渊料理从侯府手中抢回来的祈家家产。 他们二人整日忙得很。 反观姜安,带着霍长明和李星桑,在谢云山的帮助下,就差将沛州的天戳个窟窿下来… 在酒楼与过路沛州的江湖侠客比武,小姑娘一人挑了一大半,打到上头时还上手抢了人家的武器拎在手里耍。 霍长明更不用提,一身子蛮力能将满身肌肉的大汉高举头顶。 不出几日,他们兄妹俩就在江湖册子上挂了名,街上凡是拎着长剑、宽刀的都离着他俩远远地~ 没人和他们比武,小姑娘又盯上了书馆… 拉着霍长明和李星桑就往里闯,与那里面的文人辩学。 最热闹的一次,听说偌大的书馆都差点被这两伙子人给拆了。 原本在府衙处理公事的刺史赶来,在人群中远远的就瞅见踩在桌子上辩的正酣的小姑娘。 他双手合十,直言:“我的小祖宗,怎么又是你啊!” 姜安闻声,抓了刺史的官袍宽袖,“你说,该不该增加北地赋税!” 刺史都快给这小祖宗跪了,扶着官帽都要差点哭出声,“下官…下官不能说啊!” 文人学子谈赋税,只要不说些不该说的糊涂话,都可以说是辩学、是学问;可他是南商官员,在如此场合议论国事,长了几个脑袋啊! 小姑娘撒开爪子,将人推了一边去,重新对上对面的那派文人。 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硬刚八九个文人,完全不带怕的。 “北地井田一年一收,无论是气候、还是土壤都不能与南地相提并论…” “若说北地百姓一亩井田,一年收成一石半,那么南地一亩井田一年收成至少三石!” 因着此事闹得大,就连府衙都来了人,书馆外更是人满为患。 就连桃花源的东家温则玉和正在那儿喝酒的谢云山都过来瞧热闹。 就见一身赤裙的姜安站于桌上,气势凛然,指着文人的鼻子,“你可曾读过南商律法,可知南商如何衡量耕农赋税!” 那文人被质问的节节败退,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来。 他只是文人,看得懂书中圣人言便好,律法册子便只是粗粗看了几眼,更不知道耕农之事。 “南商律法以耕农田地多少衡量如何缴纳赋税…” “依你们之言,我北地一亩井田产一石半的粮食要缴纳的税与南地三石粮食要缴纳的税相同,这便是你们口中的公平!” “你们这些鼠目寸光之辈,只看得见北地日日渐好…” “北地渐好不过三年时间,往前数百年,北地百姓食不果腹,怎么不见你们辩上一辩如何改变北地困境…如何寻一变法!” 姜安又往前一步,瞪着圆眼,“尔等算粮食、算赋税,怎么不算算北地镇守国门,死伤百姓、将士几何!” 她指了一人,质问道:“是你敢上战场斩杀敌将?” “还是你?” “是你们谁?” 小姑娘最后一句话扔下,书馆内外静得可怕。 文人羞愧,掩面而逃,书馆里的其余人皆低下头来,四散而逃。 姜安哼了一声,擦掉脑门上的汗,小表情骄傲。 她旁边的霍长明和李星桑扔下手中的椅子,朝小姑娘投去赞许的目光。 刺史两只手虚扶着姜安,作为为数不多知晓这小祖宗真实身份的人,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祖宗啊,快下来,可别摔了!” 马车上的温则玉骨节分明的手挑着小窗上的轻纱,嗓音悠悠,“这小祖宗在沛州又要留下个传奇了…” “沛州书馆建成百年,还未有人能将书馆中所有文人辩到哑口无言。” 拎着酒壶的谢云山半眯着眼睛,眼神澄清,“正常,谁让她是…” 温则玉放下轻纱,眉头微挑,笑着望向谢云山,“谢兄说什么?” 谢小将军酒醒了一半,他原本想说‘谁让她是姜安’来着… 姜姓,在南商是国姓。 “没什么,谁让这小姑娘在北地就是个混世魔王呢。” 温则玉笑着点头,垂下的眼眸闪过星光,“这样啊…” 别说,闲来无事逗弄逗弄这谢公子,也挺好玩的~ 姜安大获全胜,从书馆里出来就看见这辆熟悉的马车。 她哒哒跑过来,“温则玉?” “小小姐,可要搭在下的马车去用膳啊?” 小姑娘不住点头,“好啊好啊,刚好吵饿了~” 她带着霍长明他俩上了马车,谢小将军早就将酒壶藏了起来。 他戳戳小姑娘,语气调侃,“前些日子酒楼禁了你这号人,今日书馆也怕是不敢让你进去了…” “你说说看,接下来想去哪儿玩?” 姜安抱着脑袋,咧开嘴笑,露出一对小虎牙,看着分外调皮。 她偷偷摸摸凑近了谢云山,抓着人家的衣摆,“我听说沛州城有一家很大…很大的赌坊?” “还有星桑一直想去的黑市~” “还有…” “还有!” 谢云山拔高声音,连马车外的商贩都能听见。 他磨了磨牙齿,突然有点可怜自己,“你再这样,回到北地,你爹非把我吊起来打不可!” 听听,这都是些什么地方…赌坊!黑市! 小姑娘缩缩脖子,眼巴巴的,“那能去嘛?” 谢云山:…… “去!” 他揪了揪小姑娘头上挂着的毛球,“我上辈子肯定欠你钱了!” 这辈子才来还债的吧! 姜安眼睛噌的亮起来,伸出胖爪,手心朝上,表情真诚,“那这辈子能还吗?” 伴随着温则玉的哈哈大笑声,谢小将军闭上眼。 多看一眼都怕自己心梗! “哎呀!” 小小的车厢里,小姑娘呲牙咧嘴,小手揉着发红的脑门,委屈巴巴,“不想还就不还嘛。” 马车停在桃花源楼外,楼中包厢早已备好了饭菜。 吃饱喝足后,他们与温则玉还约定好要一起去赌坊和黑市… 一大三小只在夕阳中从桃林穿行而过,霍长明和李星桑手上还拎着食盒。 在沛州游学,夫子给每一位学子都留了课业,他们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去学任何想学的东西。 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随他们去学! 只要学子们觉得自己学到的东西能带回北地,造福北地,那就不要去管三六九等… 也因为夫子的这种方式,每位学子都在各自喜爱、擅长的行当中更加努力,废寝忘食常常有之。 别苑中只有洒扫小厮,厨房不开火,所以这投喂的活计就交给了姜安他们。 小姑娘走在最前面,蹦蹦哒哒。 她跨进别苑,声音清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只见姜安张着两只手,圆眼笑着眯起来,看向院中正在钻研的学子们。“我们回来了呀~” “安安啊!” 少年郎笑着,伸出手来,像是看见什么救星一般,“我们好饿啊…” 其他学子纷纷附和。 他们的宠溺让小姑娘成就感满满,她睁着灿烂若星子的圆眼,细数今日带回来的菜色。 别苑前厅中,学子们狼吞虎咽的吃饭,偶尔嬉笑打闹一番,没什么规矩,却也最是少年气。 “渊渊~” 小姑娘从门外探出个脑袋。 祈善渊从满桌的账本中抬起头,素色的长袍袖子沾着墨迹。 他脊背挺直却又单薄,看见安安的瞬间笑开,明眸皓齿,勾着人心神… 祈善渊阖上账本,从一旁扯了软垫给安安,“今日安安带了什么好吃的?” 不同于对其他人的礼貌疏离,他的口吻亲昵又平常。 小姑娘拎着大大的食盒,势必要将她家渊渊喂的胖一点。 “今日桃花源来了青蟹,厨子做的蛋黄青蟹特别好吃!” “还有龙井虾仁,桂鱼,稻草鸭…” 精致又可口的饭菜摆了整整一桌案。 祈小公子对上小姑娘求夸的小眼神,无奈又开心的一笑,“善渊一个人可吃不完这些…” “不是还有祈生嘛,人多一点吃饭才香~” 祈善渊:“那安安呢?” 小姑娘:“我?” “嗯…那我给渊渊夹菜!” 祈善渊从她手上拿过筷子,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安安这般坐着就好。” 小姑娘怎么能给旁人布菜呢,便是他祈善渊也是配不上的。 姜安嘿嘿傻笑,又与他讲起今日在书馆她一人挑千军的场面,明日他们要去赌坊瞧瞧,还有李星桑一直想去的黑市。 “温则玉说那赌坊和黑市他都去过,明日他也一同…” 祈善渊的筷子顿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夹起块虾仁,垂着眼眸说道:“正巧明日我这账也快算完了,我也去瞧瞧热闹。” 祈生一愣,这账不是还有很多没算吗? 而且公子说,安安小姐的生辰快到了,要从祈家产业中分出一半送小姐做贺礼,这账还要单独理出来一份,就更麻烦了… 第224章 他家管饭 翌日, 小姑娘兴致勃勃将谢云山从床榻上薅起来,说什么收拾收拾去赌坊? 从别苑走出去,谢小将军是人醒了,但魂还在睡,全程都是一身牛劲的姜安和霍长明拽着走。 到了桃花源,同样没睡醒的还有数了一夜银子的温则玉。 他一身里衣,打着哈欠,心神放松下对着姜安嘟囔道:“小祖宗,赌坊过午才开门啊…” 姜安睁着圆乎乎的眼睛,嘿嘿一笑,“这个样子啊~” “多日不见,温公子倒是与善渊初识时相差甚大…” “竟也能这般开起玩笑来?” 站在小姑娘身后的祈善渊一双眸子望向温则玉,似笑非笑。 他是白手起家的桃花源东家,该是温和谦逊… 而不是刚才与姜安说话时那般,在某一个时刻竟与谢云山的性子有几分相像,不遵礼法,张扬放肆! 姜安抠抠脑壳,“对欸,你干嘛叫我‘小祖宗’呀?” 他不是一向称自己小小姐吗? 屋子的门开着,一阵凉风吹过,温则玉才发觉后背冷汗淋漓… 他揉揉还有些困倦的眼睛,藏住那抹清明,装出一副刚发现祈善渊的样子,有几分惊讶。 “祈小公子今日倒是舍得出来了啊…” 你来干啥,猴精猴精的! “在下这也是还没清醒,一时失了分寸。”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里衣,有些窘迫,“容在下换身衣服?” 谢云山斜靠在门框上,一副没骨头的样子,半眯着眼睛,“温公子慢慢换,我找个地方再睡一会儿…” 温则玉轻笑,“睡会儿倒不必了,在下一会儿就好。” 半个时辰后,赌坊门口。 他们几人坐在小茶摊上,对着压根没开的赌坊大眼瞪小眼。 谢云山晃了晃空掉的茶壶,扬声招呼店家,“再来一壶!” “诶,马上就来!” 店家给倒茶时,瞟了他们好几眼… 这几位公子哥打扮富贵,那位小小姐更是漂亮,也不知是哪家大户的少爷小姐们,怎么跑来他这么个小摊坐着。 赌坊在的这条街,白日里和夜间称得上是凡间和仙界之差。 白日里青楼的姑娘们在休息,酒馆、赌坊这些怎么也要等到过午之后才会开门。 店家实在想不到他们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姜安低头,看着碗中茶水瘪了瘪嘴,“安安都要喝饱了。” 谢云山屈指准备去弹她脑门,“谁让你这么早叫我们出门!” 小姑娘呲着牙,盯着他的手,大有一副你动手我就动口的既视感~ 谢小将军默默收回手,甚至还搬着小板凳离她远些。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黑市什么时候开啊?” 温则玉:“晚上。” 姜安:“…哦。” 等到赌坊阖上的门板打开一瞬间,他们几个立马放下碗往里面钻,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赌鬼附身了呢。 茶摊的店家收起桌面上放着的碎银子,可惜的摇头,“多俊的公子啊,怎么好赌呢。” 这要是让谢云山他们听见,还不得大喊冤枉… 赌坊很大,地上两层,地下一层。 地上二楼是东家的地盘,打手们会带那些赌红了眼想要翻身的赌鬼上这层,他们可以用任何东家觉得有价值的东西换钱。 地下则是更大的赌局,身穿麻布的普通百姓可进不去。 温则玉在沛州经营桃花源,那些打手们都认得。 一见他来,一个个眼放绿光,恨不得把他的钱袋子榨干… “哟,咱们桃花源的东家也来赌坊玩玩?” 打手中的小头头目光扫过温则玉身后这群人。 一个长相俊朗的公子哥,这几个月酒馆、茶楼等地儿的常客,出手阔绰,一看就是有钱的… 剩下三个少年,其中有个姓祈的,最近接手了不少曾经祈家的产业,虽不至于回到沛州第一商贾的位置上,却也是满兜金银的主儿啊! 还有两个少年… 小头头眯了眯眼睛,怎么看着这么脸熟呢? 在哪儿见过呢? “这是什么?” 就在他冥思苦想之际,被大高个子们藏得严严实实的小姑娘冒出个脑袋,指着一赌桌上漂亮姑娘手中的樗蒲。 小头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随意应道:“哦,这叫樗蒲…” 等会儿! 赌坊昏暗,他睁大眼睛仔细去看这小姑娘的长相。 这不是前些日子砸了酒楼场子、昨日又砸了书馆的北地小学子吗! 他昨日还与东家扯皮说,这小姑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盯上他们赌坊了! 小头头后退一步,一巴掌拍在自己嘴巴上,懊恼道:“这破嘴!” 可现在人都已经进来了,开门做生意,哪有将人往外赶的啊! 小头头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只见他解下腰间钱袋子,一脸讨好又谄媚的递给姜安。 小姑娘没接,歪头,疑惑发问,“沛州的赌坊这么好?” “进门就给钱吗?” 小头头又往前送,“小小姐…祖宗!” “小的可老早就听过您这大名了,您看要不…您拿着这钱去旁边那家赌坊呢?” “他家比咱家好,他家那姑娘…那小腰…阿不是…” 小头头抹了把脸,急出一脑门汗。 一小姑娘,跟她说什么腰啊! 想了良久,他突然道:“他家管饭!” 站在一旁的谢云山幽幽说道:“瞧瞧,又被一家店封杀咯~” 姜安瞪他一眼,转头看小头头,“我就看看,不赌。” 小头头不信,“真不赌?” 您刚才跑得比谁都快,真不赌? “昂!” 小姑娘叉腰,“夫子说了,不能赌!” 她可是好孩子~ 小头头擦了把汗,“那成…” “等会儿~” 他挂钱袋子的动作一顿,紧张到吞咽口水,“您刚才可说了不(赌)…” 只见姜安伸手,掌心白嫩嫩,“不是说给安安吗?” 大汉委屈极了,一咬牙又把钱袋子解下来,放到小姑娘的手心。 “只要您不拆房子,我肯定给伺候好了!” 姜安掂了掂钱袋,塞给祈善渊,不住点着脑壳,“不拆~不拆~” 然后赌坊里的打手和来赌的人就看见了他们此生最诡异的一幕… 向来狠辣的大汉带着个精致漂亮的小姑娘逛赌坊,时不时还送上果子、茶点,比伺候东家还要尽心。 第225章 黑市 “您慢走哈~” 大汉脸都快笑烂了,总算是把这小瘟神给送走了。 一打手凑近他们老大,调侃道:“大哥,你这笑的,比青楼里的姑娘还…哎哟!” 大汉给了他一脚,瞪着双虎目,“跟老子扯皮…给我做事去!” “诶诶,这就去…” 打手一溜烟跑了,留在原地的大汉背影萧瑟。 他一会儿得去二楼找东家! 他的钱袋子啊! 今天的工钱得涨! 沛州的黑市在一处地裂,入口是一处挂着两个灯笼的农家小院。 这处地裂是一次地崩后意外形成,因着凶险,附近的百姓们统统都搬走,这里倒成了荒凉之处。 最开始大家连经过这里都不敢,久而久之也就将这里忘记了… 这样一个地方倒也给一些人行了方便。 他们将地裂修缮,在此处开起了黑市,起初只是卖些小物件,什么胡人手上的奇药、布料等等。 黑市开得越久,来的人越多,市面上也就多了些不能拿到明面上的物件。 杀人越货,挖坟掘墓… 姜安他们的马车驶来,等在此处的姜四上前几步。 “主子…” 小姑娘看见他等在这还是很惊讶的。 她睁着圆乎乎的眸子,“四四呀,办完事情了?” 他沉沉应声,半躬着身子,横着手臂方便主子的手搭在上面,借力下马车。 “黑市鱼龙混杂,属下不放心您自己过来。” 紧接着下马车的谢云山翻了个白眼,她自己过来? 那他是空气吗? 姜四很敏锐,抬眸,面无表情看向他,“您父亲特意交代属下,不让您和谢公子单独出去。” 这能忍吗! 这必然不能忍啊! “和我单独出来怎么了,我还能给她卖了不成!” 姜四:“他说您不会只卖主子,会把主子和你一起卖了…” 谢云山:“我…你…!” 正对上他的怒目,姜四很平静,那双眸子就好像在说,“你要打架?” 祈善渊拢了拢外袍,轻咳两声,“安安,我们进去吧,外面风凉。” 姜安眨眨眼睛,乖乖点头,“好~” 温则玉用扇子遮了眼睛,手指着门口,“那在下也进去了?” 走了几步,霍长明有点不放心,“他俩不会真打起来吧…” 李星桑摇头,“放心吧,安安在这儿呢,打不起来。” 善渊将安安叫走,就已经阻止他们打起来了。 姜四从来都是以安安为重,自然不会和谢云山纠缠。 谢小将军气的跳脚,也就只能自己消化了~ 进了挂着灯笼的门,从这处草房绕行至后院,往里走几步就能瞧见一处山洞模样的入口。 那里有四名壮汉把守,暗处又不知道藏着多少看不见的打手。 排在姜安前面等着交入场银两的是一对夫妇和一个与姜安差不多高的孩子,身上皆背着大大的行囊。 他们身上血腥味混杂着土腥味,还有一种陈年腐旧的味道混着,让人难忍。 祈善渊将安安护在身后,又从怀中拿出一块带着木质香的帕子给她掩好口鼻,生怕小姑娘受一点委屈。 霍长明见此,一个箭步冲到善渊前面,他拍拍自己胸膛,小声嘀咕,“我皮厚,我站前面!” 后面的骚动多少引来前面这一家子的不满。 瘦小的孩子回头,还没说话,就吓得咱们小少爷妈呀一声,一个残影划过,躲回李星桑身后。 祈善渊捂上姜安的眼睛,微蹙起眉,面色如常的与这人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这哪里是什么孩子,看面相分明就是个男子! 只是他的身高与姜安没什么区别,半张脸还似乎被什么腐蚀掉,鲜红的肉混着血和脓水,看着狰狞又恶心。 恐怕这一对夫妇也不是真的夫妇… 他们应当是掘坟的,这男子身量够矮,刚好能钻进盗洞里盗取陪葬物。 而那对夫妇中的男子应该是负责体力活,像挖盗洞这般;女子柔弱又平常,不引人注意,放风最合适… 转头那人见祈善渊礼貌周到,惊讶挑眉,也收起一脸恶意,回过身不再搭理他们。 小姑娘暖呼呼的手贴上渊渊的手,悄咪咪凑近了,“渊渊,怎么了?” 祈善渊松开手,将安安额前碎发抚好,温和笑笑,“没事,我们进去吧。” “嗷,好叭。” 黑市入场的银两是一人十两。 祈善渊从赌坊小头头送的钱袋子里拿出六十两交给守入口的壮汉,却被退回来五两。 那人看了眼足腰高的小姑娘,“她…交一半。” 姜安顿时瞪眼,抓过渊渊手里的五两银子,踮着脚塞回给他。 她鼓着脸颊,“你瞧不起谁呢!” “哼!” 小姑娘一扭小身板就进了入口。 后面跟着的温则玉和谢云山纷纷捂脸,不用想,都在憋笑~ 从入口往里走,是长长的通道… 这通道向下,山壁两侧能见固定山体的厚木板和照明的火把。 走了大概有半炷香的功夫,也不知道现在距离地面有多高,反正人声倒是越发明显。 从通道踏出,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 热闹的像正常集市一般的黑市人声鼎沸,卖家和买家为了一个物件的价格高低争个脸红脖子粗。 压根就不是姜安想象中大家遮着面交易,毫无规矩,抢了就跑的场景。 “哇哦~” 小姑娘东瞅瞅西看看,“安安还以为会有架打呢~” 温则玉:“这黑市背后的东家,谁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背后的势力是谁…” “反正但凡是闹事的,都不能活着从这里离开。” “大家都是为了钱来的,一般没人会去触这个霉头。” 他拱了拱手,不经意间从袖口露出个小册子,“在下还要去采买些东西,就先行一步…” “谢公子您带着小小姐他们先逛逛,多问少买,一会儿在下买够了东西就来寻你们。” 谢云山点头,“你去吧。” 祈善渊看向温则玉的背影,眉心拢起。 他对这个人向来提防。 一路上,温则玉可都没说有东西要买,这般突然离开,总让人心中有些疑虑。 他走慢了几步,与姜四并肩,“今日可有查到温公子的身份?” 姜四眼睛盯紧了前面的主子,回道:“在沛州查过了,温则玉很正常,一直住在这儿,只有几年前离开过一段时间。” “我已经传了信,到别处去查这个人。” 第226章 走散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这可是上好的玉镯子,宫里娘娘戴过的!” “你快拉倒吧,这成色,刚出土几天?” “三天…阿不是…” 脸上顶着道疤的汉子抢回镯子,瞪了眼说话的男子,朝他挥了挥手,“滚滚滚…” 路过的姜安上前凑热闹,踮起脚也去瞧这镯子。 玉镯通体透亮,用料上乘,美中不足的是镯身有一处血沁,丝丝缕缕渗出去,平添了抹妖冶。 祈善渊:“这镯子应当是贴身的陪葬物…” “安安若是喜欢,回去我让祈生从铺子里拿一些。” 小姑娘摇摇脑袋,“玉镯子太脆弱了,安安一动它就碎掉了~” 之前她爹买过不少,没一个能在她手上挺过半天的。 “碎了就碎了,再换新的,安安喜欢就好。” “嘶~” 谢云山倒抽一口凉气,瞧了眼这祈小公子。 败家孩子! “兰生!上好的兰生!” 谢小将军耳朵微动,目光锁定在一处小摊子上。 叫卖的摊主鼻尖、两颊酡红,随着他的动作,身上泡在酒罐里那种酒香随之散发,一瞧便知是个十足的酒鬼。 他脚尖不自觉换了个方向,向着摊子而去。 “兰生?” 酒鬼摊主见人来,还是个打扮富贵的公子,立马掀开用红布封着的坛口,从里面舀出一勺来。 “公子你瞧瞧,正经兰生,用了百种花草,三重之酒!” 勺子中澄清醇香的酒液与谢云山的鼻尖若即若离,那酒香勾着人口水泛滥,光是闻闻便要醉了。 突地酒香没了… 谢云山回神,原来那酒鬼摊主收了勺子,封了坛子。 他直起身子,“你这酒多少银两,小爷全要了。” “诶!小的这就给你打包好!” 那酒鬼吸吸鼻子,似乎已经能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在向自己招手。 “公子您真有眼力,我同您讲啊,这兰生如今除了宫中,也就我能酿造得出…” 兰生是西胡人带来南商,后成为皇城中得御供之酒,寻常百姓根本喝不到。 这也是为什么谢云山会在黑市瞧见这东西… 别说摆在明面儿上卖,就算到处嚷嚷你会酿造,那都是杀身之祸! 天家用的物件,哪能是他们这些寻常人能碰得啊! 酒鬼似想到什么,又凑近谢云山,搓搓手,“公子,咱先与您说好,这酒…” 谢小将军挑眉,“放心,不拿到明面上。” 他向来离经叛道,皇家专供的酒又怎么样呢,反正他人又不在京都。 三坛兰生,整整一千两白银。 交了银票的谢云山心情颇好。 他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转过头与原本就在他周围闲逛的小姑娘说道:“安安,今日你想买什么就买,小爷…” “…付钱。” 谢云山面上的笑落了下来,眼神瞬间锐利,扬声喊道:“安安?” “安安?” 不过是买坛酒的时间,这小姑娘怎么就从他眼皮子底下没了? 酒鬼摊主正数着银票呢,见公子寻人,便搭了腔。 “公子可是在找方才您身后站着的那小姑娘?” “就她身边还有一个小公子陪着…” 谢云山:“你瞧见她去哪了?” 酒鬼点头,指了一处方向,“那小小姐好像跟着一个卖剑的往这条地裂走了。” “这黑市地裂四通八达,走散了是常有之事,诶…公子!” “公子,您慢走啊~” 瞧着谢云山的身影消失在他指的方向,酒鬼收起脸上的殷切,换上副嘲讽。 他又从怀中摸出个精致的钱袋子,里面装的都是满满金叶子。 “这活好…” “随便骗骗人,就有这么多钱赚!” 就是可惜了这酒,兰生啊,他喝了一辈子的酒,还从未喝过皇家的酒啊! 酒鬼脏兮兮的手扒着坛边儿,另一只手急切的用勺子舀出一勺,往嘴里送。 就喝一口…肯定不会被发现… 醇香的酒液下肚,回味还有一丝苦涩。 酒鬼咽下最后一口,咂巴着嘴,疑惑嘟囔,“这皇家喝的酒怎么是苦…苦…” 酒勺掉落,人也随后倒地,怒睁着的眸子里痛苦还未散去,那抹精气神却慢慢散了。 这酒里掺着剧毒,背后之人便是算准了酒鬼对于酒的贪婪… 而谢云山循着错误的方向而去,也注定是在这四通八达的地裂中毫无所获! 另一边,安安站在人群中踮起脚寻着什么。 她拉着渊渊,姜四带着李星桑和霍长明。 小姑娘嘟囔着,“刚刚还能听见那个人叫卖呢,怎么找不见了…” 祈善渊缓了口气,“那人卖的也不会是王爷的佩剑,想来只是个叫卖的幌子…” “既然不见了也就不要找了。” “安安,咱们好像把谢公子给落下了!” 李星桑转身向后指去,“刚刚谢公子去买酒,然后…” 他的话音顿住,表情迟缓,戳了戳身侧的霍长明,“憨货,你还记得来时的路吗?” 这条地裂极其陌生,尽头又是一处岔路… 霍长明挠头,看向姜安,“妹妹,你还记得不?” 小姑娘眨巴眨巴圆乎乎的眼睛,无辜的很,她看向姜四,那意思很明显了,压根没记~ 买酒的谢云山,叫卖镇国王爷龙渊剑的小贩,陌生的地裂通道… 祈善渊抓紧小姑娘的手,声音沉沉,“咱们往回走,今日先不逛这黑…” “你赔我钱!” “我赔你钱?放你娘的屁!” “老子弄死你!” “……” 混乱突然而生,原本经营好好的商贩与一男子混打起来。 周围聚着的人越来越多,瞧热闹的,偷东西的,逐渐混乱… 只见其中一人从腰间抽出匕首,眼神凶狠,双手紧握把手,朝着另一人扎下去。 那人躲闪,可他出手的匕首已经收不回来,泛着寒光的刀尖直逼姜安门面。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 快到姜安堪堪伸出手想要抓住男人的手腕予以反击,姜四的长刀也刚出鞘。 祈善渊瞧见刀尖,心脏骤停… 甚至来不及思考,他下意识做出反应,用尽了力气拉过小姑娘,将人护在怀里。 祈善渊的后背就这么完全暴露给那握刀的男子… “噗嗤”一声,血的温热铺满了他的背。 祈小公子颤着睫毛睁开眼睛,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原是姜四的刀比男子的匕首更快,一刀横斩那人的手臂! 第227章 母亲 “杀人了!” “有人在黑市杀人了!” 混乱的人群中有人叫喊,引来周围巡查的打手。 他们手持棍棒,见人便打,直打的头破血流也不收手… 地裂通道并不宽敞,四五个壮汉并肩便能塞得满满当当,况且头顶上还有石壁阻着。 数百人拥挤在一处,一时之间,身手再好的姜四都被人群推着无法靠近主子。 他攥着刀,眼中暴虐渐起… 霍长明护着李星桑,看向被人群隔绝的姜安和祈善渊,他朝他们大喊,想要靠近,却难进一步。 此处拥塞,甚至让人感觉胸口发闷,呼吸困难。 祈善渊护紧了怀里的小姑娘,看向遥遥隔着的姜四他们。 如此下去,怕是等不到姜四赶到安安身边,他们就要被这人群践踏而死了! 这背后之人是铁了心要让姜安和她身边这些人分开… 要么分开,要么死。 小姑娘也不是个傻的,她是贪玩,却也知分寸。 姜安抓过渊渊的手,头发散乱了些,小眼神凶狠,“别让安安逮到是谁!” 她仗着身高,一把抓住挤得她喘不过气来的那人腰身的肉,顺时针那么一拧! “嗷!!” 她拧,他躲,还真让姜安得出些空间喘息。 遇上手持棍棒的打手,小姑娘一把攥住打手手臂,只听咔嚓一声,轻轻松松就给手腕卸了。 她掂了掂趁手的棍子,嘴角咧开笑,“渊渊呀,玩过砸地鼠没?” 祈善渊有些懵,上一秒他还在绞尽脑汁的想该如何脱离困境,可如今瞧着安安,似乎这不是困境,而是一场嬉闹的游戏… “没有…”他诚实作答。 姜安一棒子朝一人砸下去,那人哎呀一声倒地。 小姑娘眉宇间闪过快意,骨子里的暴虐因子蠢蠢欲动。 只见她又一棒子下去,又一人应声倒地,当真形象解释了何为砸地鼠。 另一边还被挤着的霍长明他们见此场景,嘴角抽搐。 他觉得他们要不还是先自救吧… 小姑娘这样儿,也不需要被救啊! “四四!” 姜安扬声喊道。 姜四挥刀,左手压着刀背,面上溅上一滴血。 他抬眸,眼底是没来得及收敛的肃杀,“属下在!” 小姑娘骑在一汉子头上,手里的棒子不停,“叫人来,安安要把这儿给端了!” 这些黑市的打手明显就是来捣乱的,故意将人群往这边驱赶,造成拥挤和混乱! 她倒要看看,这黑市的主人是生着三头六臂吗,敢欺负她姜安! 姜四蹙眉:“主子…” 隔着数不清多少的人头,姜安看向他,笑容恶劣,若是头上再长两个犄角,就是个妥妥的小恶魔。 “我先玩会儿,放心~” 沛州游学几月,小姑娘在习武上可没有一天懈怠。 光凭着逆天的力气和脑子,平日里就够谢云山头疼的… 他天天担忧,这徒弟恐怕真要把师傅拍在沙滩上了! 姜四将嵌在骨头上的刀抽出来,朗声应是。 姜安朝他摆摆手,单手拎着棒子又敲了一下,凶巴巴道:“挤什么挤!” “挤着去投胎啊!” “都给我往这边走!” “说你呢!” “邦”又是一下,祈善渊听着都疼~ 从拥挤的地方出去,姜安漂亮的小鞋踩着汉子的肩膀落地。 她瞄了瞄,瞄准其中一个打手,看穿着打扮应该是这队人中的小头头,正背着个手看得起劲呢。 就你了~ 姜安示意祈善渊去岔路口那儿等着自己,她则蹑手蹑脚走上前。 小头头有几分功夫在,听见动静后立马回头… 他目光平视,啥都没看见。 姜安肩膀扛着棒子,“嘿,这儿呢~” 小头头低头,还没瞧见是谁,就被一棒子敲倒。 “啊!” 姜安皱巴起小鼻子,小爪子抓起他的领子,将人轻轻松松拖回岔路口。 嘴里还细细碎碎的嘟囔着,“太过分了!” “门口收安安半价银子就算了,还装看不见!” “我有那么矮嘛!” “别让安安知道这黑市是谁家的,非给他半截身子埋地里去!” 嘟囔完,她用棒子戳戳昏倒的汉子。 毫无反应… 小姑娘抬头去看渊渊,抠抠脑壳,“安安也没使劲啊。” 祈善渊垂眸看了眼这人脑袋上的大包,昧着良心说道:“可能是他身体不好吧…” 姜安蹲在那儿,小小一只,“安安还想着问问他东家在哪儿呢~” 算了,还是等着姜四一锅端吧。 她站起来,就听见身后稀稀疏疏的声响,不远不近,正好能让她听得清楚。 小姑娘扭头,就见一片黑色衣角在地裂尽头消失。 她单手扛着棍子,又从汉子身上摸了把匕首插在腰间,迈着步子就往发出声音的方向走。 “渊渊,跟紧了哈~”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像星子,“我倒要看看是谁!” 祈善渊‘嗯’了一声,跟在安安身后。还不忘将走过的每一条路、经过的每一个岔口都记在脑子里。 他也想知道,这背后之人到底要做什么。 若是想刺杀姜安,应该没有比刚才更好的时机… 绕来绕去,这么来了几次,小姑娘就彻底没了耐性。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猫逗弄着的老鼠,而该是放饵的钓者。 她眯了眯眼睛,小爪子攥着棒子愈发紧。 终于在那黑影还想装模做样带着她遛的瞬间,姜安手中的棒子裹了十成的力气掷出。 她尚且有几分稚嫩的声音飙高,透着怒气,“你还没完了!” 棍子在空中打着转,将黑影打倒在地后死死嵌进石壁中,足以见其力道之大! “哎呀,安安生气了?” 一道柔柔的女声在地裂通道中突然出现,空灵到让人泛起鸡皮疙瘩。 只见穿赤红色宫裙的女子缓缓从地裂尽头的岔路那儿出现,宫裙金线蹙秀,赤与玉衬着她华贵异常。 这女子面上罩着一层细纱,却遮不住红唇。眉宇间花钿妖娆,一双上挑的凤眸落在姜安身上,温柔到让人沉溺。 女子瞧都没瞧倒地身亡的黑衣人,脚下步子不停,从他尸体上跨过。 “惹了安安生气,那他确实该死。” 这声音…这模样… 姜安没了棍子,又把匕首握在手里,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你是之前那个漂亮姐姐?” 她进一步,姜安退一步。 小姑娘笑嘻嘻的,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真情实感,“漂亮姐姐不在东离皇宫待着,怎么来南商玩了?” 她可是很记仇的,还记着她爹因为这个漂亮姐姐派来的杀手被伤昏迷一事。 东离长公主见姜安如此防备,便也止了上前靠近的步子。 毕竟于她自己而言,也算不上安全。 长公主纤手抬起,解下面上覆着的轻纱,红唇勾着笑,轻启,“安安啊,本宫可不是什么漂亮姐姐…” “你该称本宫为母亲。” 第228章 还真像… 姜安掏掏小耳朵,表情多少有点震惊。 “你说你是我娘?” 长公主扯着红唇,嫣然一笑,“正是。” 同样震惊的还有祈善渊… 他脚步挪动,半个身子挡在小姑娘前面,眼神戒备又谨慎的注视着这个女人和其身后黑压压的侍卫。 东离皇室,自称本宫,他能想到的只有当今辅佐幼帝的东离长公主… 此人不在东离,居然千里迢迢奔来沛州? 还以这种手段与安安独处,千方百计甩掉她身边的护卫和谢小公子,能是什么好人! 祈善渊攥住姜安的小手,手心都是汗,“安安,别轻信她…” “王爷待你若珍宝,有任何事绝不会对你隐瞒,何不去问王爷?” 姜安点头,脑袋上松松散散的发包晃悠。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她还真从来都没有想过问她爹,娘是谁,在哪里。 以前没问,现在也不准备问,将来嘛… 将来再说啦~ 通道空旷,一点点响动都会有回声,祈善渊的话自然也进了长公主的耳。 她的视线从小姑娘澄亮的眸子划到祈善渊的脸上,眼底冷意一闪而过。 此子站在这里,有些多余啊… 长公主朝姜安伸出手,想要牵住小姑娘,“本宫贵为一国长公主,还不至于用这等谎话去骗你。” “安安,我真的是你母亲…” 长公主缓缓低下身子,甚至都不再自称‘本宫’。 女人的眸子闪着细碎的光,似乎是泪水。 长公主本就明艳动人,放下一身尊贵,隐晦的祈求孩子靠近自己,那种破碎,更让人怜惜… 姜安歪歪脑壳,“所以嘞?” “你要干嘛?” 专门千里迢迢跑来和她叙叙旧嘛? 还是想让自己和她回东离? 见小姑娘无动于衷,长公主缓缓直起身子,纤手捏着帕子,拂去宫裙上的灰尘。 瞧瞧这一身高贵,似乎站在这等狭小之处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很明显,刚才的惹人怜惜都是装出来的… 祈善渊吞了口口水,别说,某种程度上和小姑娘真的很像! 只不过,一只是披着狐狸皮的狼,一只是狐狸崽子。 “本宫来见你,却有一事…” 姜安张着嘴巴,“这才对嘛~” 她抚着小胸脯,被吓到的样子,“突然对安安这么亲近,多少有点瘆得慌~” 长公主看着她,红唇轻抿,低低说道:“本宫记得,姜寂臣可不是可善谈的性子…” 这养出来的孩子多少有点出乎意料了。 姜安嘿嘿一笑,“万一是随了漂亮姐姐嘞。” 主打一个气死你! “随本宫?” 长公主轻笑,“那倒是不错…” “本宫虽是女子,却从不输前朝男人。” “辅佐幼帝,掌权在手,万民伏跪裙边,痛快的很!” 她眼中桀骜一闪而过,话语间丝毫不避讳。扬起的纤纤细手上似乎盛着的就是东离江山。 看着小姑娘,长公主红唇勾起,野心昭然若揭。 “安安若像本宫,合该做个万人之上的帝王!” 祈善渊胸膛中的心脏咚咚直响,压下眼底的震惊。 这才是这个女人的目的… 姜安指了指自己,“我?帝王?” 她比量着自己的身高,“安安今年才六岁,你见过小娃娃称帝嘛?” 再说了,做帝王有什么好处? 她爹姑且只是个并肩王,整日都忙到飞起,她可不想被公文册子压垮了小肩膀~ 她还有很多、很多东西没有见过…玩过,还有很多景色没有见过。 她不想被一把椅子、一顶帽子束缚。 “娃娃又如何。” “只要安安想要,你爹手中有五十万大军,南商已是囊中之物;本宫又掌东离大权,届时两国合一…” “四大国僵持的局面打破,其余两大国皆要向你俯首称臣!” “安安便是整个大陆的主人!” 姜安脸纠巴成包子,默默退了一步。 也不知道漂亮姐姐做这个白日梦做了多久,越说越癫。 小姑娘语气惆怅,打断她已然万人之上的幻想,“漂亮姐姐啊,安安虽然只有六岁,可也不傻啊~” 她圆眼明亮,出口的话条理清晰,揪出长公主话中的漏洞。 “安安一个小娃娃,会做皇帝?” 那到时候还不是你和我爹掌权… 说不定事成之后,早一刀给我爹抹了脖子,这两国可都是你的了。 “漂亮姐姐干嘛不去找我爹,直接他做皇帝,你做皇后…” “啊…当然,也可以你做皇帝,他当皇后,只要我爹同意,安安没意见呀~” “可是你没去找我爹,反倒千里迢迢找我这个小娃娃,分明就是和我爹谈不拢嘛!” 她细细嘟囔一声,“明明就有仇,也不知道是怎么还能把我生出来,啧啧啧…” 长公主细眉微挑,也不藏着掖着了,“安安倒是真的如传言般聪慧。” 姜安:“谢谢夸奖哈~” “那就不能是本宫喜爱你,不爱你爹,只想将这尊贵无比的位子给你坐?” 小姑娘睁大眸子,“不爱我爹,你俩还生孩子?” “漂亮姐姐怎么能玩弄我爹的感情呢!” 祈善渊猛地咳嗽两声,手都抖了。 安安,这话要是让王爷知道,真的会揍你的! 长公主抿唇,面对那些成天言辞犀利、寻死觅活的言官,她都不曾这般无语! “本宫…” 她开了口,又闭上嘴,揉了揉额角,差点气笑了。 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词儿… 姜安一副‘被我说中了吧’的模样,慢悠悠说道:“漂亮姐姐说喜爱我?” 长公主:“你是本宫的孩子,本宫自然…” “要是没记错的话,安安三岁刚到崇州时,府医诊脉,可是中了毒的。” “虽然之前的事情我都不怎么记得,但你的喜爱似乎并不能让我平安长大。” 中毒? 女人蹙眉,“本宫留在你身边的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不可能让你…” 长公主的话并没有说完。 因为她此刻的解释和质疑都是苍白无力,当时金离别院被姜寂臣下令一把火烧了,所有暗卫、仆从杀了个干净。 她便是想查,也无处可查。 “就算中毒一事是真,那也不可能是本宫下令,如何能往本宫的头上算!” “在崇州,你与姜寂臣也遭过刺杀,你怎得不去记他的仇!” 长公主的语气多少有些醋… 姜安大眼睛眨呀眨,嘿嘿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第229章 真情假意 她答非所问道:“去年我去茂州游学,漂亮姐姐是如何派人前往崇州刺杀我爹?我爹又是如何被你的人中伤?” “因为四四在我身边,爹身边最重要的暗卫也被他派来暗中护着我…” 姜寂臣这么做的原因就单单只是茂州离着东离更近,他担心长公主不安好心,对姜安出手。 还有王府名下大半的铺子、产业,护国军的虎符,调令暗组苍鹰的哨子… 姜安手里的匕首画了个圈,声音回荡在地裂通道中。 “若你是想要利用我实现自己的野心,那我爹便是真的愿意将他手中所有的东西都交由我…” 哪怕她就是个整日捣蛋的小混球~ “漂亮姐姐,安安再小,也分得清真情假意!” 长公主:“即便本宫是你母亲?” “即便你是我娘,可我也记得你是东离的长公主,是伤了我爹的人…” 小姑娘脊背挺得特别直,直直望向东离长公主。 声音铿锵有力,虽年幼,却有了一方将军的影子。 她常去军营,也见了那片草地林立的墓碑,还用了几天时间去学如何做棺。 “我与你并无感情…” “我是镇国王府的大小姐,是黑甲口中他们主帅的闺女。” “就算你是我娘,我又凭什么能将自己排在五十万将士之前认你?” 我不会站到你这边,甚至你我之间隔着仇恨… 长公主眼底幽暗一闪而过,语气伤心又落寞,“那安安是要与本宫为敌?” 一个还没成长起来的敌人,这可不行啊。 姜安‘哎呀’一声,声音软萌,很惊讶般说道:“你不知道上次东离皇宫的火是谁放的嘛?” 长公主面上的笑彻底没了,周身萦绕着逼人的气势,显然是真生气了。 “不是姜寂臣下的令…” 那把火,还有当时东离皇城发生的种种,百姓的言论差点让她多年筹谋化作一场空! 小姑娘笑眯眯点头,“我爹还没醒,怎么下令嘛,漂亮姐姐可真单纯~” 此刻,祈善渊恨不得捂上安安的嘴… 对方有几十个身手高强的侍卫,而他们就两个人! 这种时候惹怒长公主,真的好吗?! “呵…” 女人冷笑一声,垂眸瞧了瞧指甲上的豆蔻,这个颜色,她不太喜欢啊… “那就先杀了这位小公子吧。” 祈善渊:!? 姜安也懵了一下,真诚发问:“为啥?” 不应该杀她吗? 长公主瞧她一眼,笑颜倾城,“谁让他听见太多了呢~” “安安还小,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权势比什么重要。” “本宫等得起…” 随着她话音落下的还有两名侍卫抽出利刃向前掠来的动作。 “铛!” 匕首撞上长剑! 祈善渊躲闪过另一把刺来的长剑,眸子落在小姑娘手中断了刃的匕首。 不是这短刃质量差,而是姜安的力气实在是太大… 那侍卫的长剑都脱了手,虎口处渗出鲜血。 姜安张开爪子,随意丢了短刃,胖爪成拳,整个人弹射而起直奔侍卫门面而去! “剑都握不住,比谢云山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睡觉吧你!” 回应她的是侍卫倒地,激起一阵灰尘。 长公主背过身,宫裙拖地,“安安力气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经得起本宫这些侍卫慢慢耗啊。” 小姑娘手抓着另一个侍卫的腰带,将人扔向山壁。 她抬眸,藏在地裂尽头的侍卫们尽数抽出长剑,似乎下一刻就要冲过来。 祈善渊咬牙,“安安,你往回走,去找姜四!” 姜安点头,“是得找姜四,叫人来而已,怎么这么慢嘞!” 长公主步子停下,偏着头,“叫人?” 小姑娘灿然一笑,“怎么,漂亮姐姐来之前都不调查一下?” “镇国王府上的亲卫大半可都在这沛州~” 还有暗组的暗卫。 她素日里用不上他们,也就一直没现身。 这长公主该不会以为,她姜安不在崇州,就没了庇护? 突地,地裂通道中响起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向着一个方向而来! 姜四像影子一般悄无声息的出现,手中长刀滴着血,站定姜安身后。 “主子…” 小姑娘拍拍爪子,“漂亮姐姐,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你看怎么样~” 长公主被侍卫层层护着,与姜安遥遥相视,“本宫觉得不怎么样。” 她‘哼’了一声,那可由不得你。 “你,还有这黑市,安安今天都要拆个干净!” “四四!” 姜安不知道有从哪儿摸出个棒子,眼睛泛着亮光,表情凶狠,“揍她!” 姜四拎住主子的后脖颈,将人往后放,放进保护圈里。 “是!” 姜安:“诶?” 她懵了一下,还要往上冲,又被亲卫拦下。 “大小姐,这点人手,就留给属下们活动活动。” 几个月没动手了,有点手痒! 此刻东离长公主带来的人像极了即将要被狼群瓜分的绵羊~ “嗷,那好叭。” 小姑娘乖乖蹲下,手撑着脸颊,背对着战局。 狭窄的地裂中,姜四似乎还存着怒气,招招凶狠。 让你们不让我去找主子! 让你们把我和主子分开! 豆沙了! 还有这个女人… 姜四瞄上被侍卫护着撤走的东离长公主,手中长刀不停,一个又一个,将面前拦路的斩杀。 能掌一国的女人,又是远赴别国,身边怎会只带这些侍卫呢… 两名不知从哪个方向冒出来的暗卫一左一右长剑逼着姜四往后退。 他们黑衣黑面罩,倒是与姜四从前的打扮大差不差。 姜四手肘抵着刀背,另一只手握着刀把,对着交叉在身前阻拦的长剑剑身直直劈下去! 那两名暗卫手中长剑转了个方向,朝着姜四的背往下刺。 姜四飞身而起,一人赏了一脚。 看鞋印,鞋码不小~ 这俩人合力,伤不到他,却也能拖延时间,直到东离长公主离开。 背对着战局的姜安出声,“四四呀,漂亮姐姐跑就跑了,先拆了黑市再说。” 她想回东离,北地三州是必经之路,让爹出手就好了呀~ 姜四收了攻势,一巴掌抓住其中一名暗卫的头,重重撞向石壁。 “是!” 第230章 黑市谁开的? 地裂四通八达,亲卫们化整为零,沿着石壁游走在各处。 那些来此支小摊的盗贼凶犯被逼的就像是地道中的老鼠,抱头乱窜。 这些交了银子入黑市的人并不是亲卫的目标,大小姐要找的是这黑市背后之人。 方才姜安与姜四故意被分隔开,这些黑市的打手也有参与。 小姑娘向来记仇,可不能平白被人欺负了去! 黑市出口不断有人往外跑… 此时正值夜间宵禁,巡逻的守城军见有人在街上狂奔,连放三箭示警。 三箭之后,守城军抽出腰间长刀,却没想到更多的人从同一个方向跑出来。 借着火把的光,他依稀能认出这些都是府衙贴了悬赏令的凶贼… “全部拿下!” “遣人去禀了将军,此处有异动!” 两条令下完,守城军眼冒绿光盯上这些‘老鼠’们,这可都是军功啊! 而此时的地裂中没有了其他人在,显得空旷不少。 姜安等人站在一处岔路口,不断有身穿黑衣的暗卫和粗布麻衣的亲卫们从各个方向出来。 他们躬身抱拳,手中长刀上还滴着血,“大小姐…” “通道里没有发现,都只是些普通打手,不反抗的都敲晕扔在那儿了…” “属下在各个岔口都留了暗卫,以防有漏网之鱼。” 回话的亲卫朝后面招了招手,就有人拖着个打手上前。 那人看上去倒是没挨揍,就是神情惊惧,似乎吓得不轻。 “各位爷…祖宗!” “该说的都说了,我真不知道这黑市东家是谁啊!” 他双手作揖,不断求饶,“小的就是个花钱请来的打手,东家有啥事也不可能告知我们啊!” 祈善渊盯着这人的眼睛,问道:“这黑市的地裂四通八达,你们平时怎么巡查?” 打手连忙从怀里拿出块陈旧绢布,双手奉上。 “东家给了图,小的们只要在各自负责的那块儿地方守好了就行。” 姜四接过绢布,先是拿给主子定夺。 小姑娘两根手指拎着这块布平铺在地面,撅着屁股研究。 祈善渊和霍长明他们也凑了过来,几个脑袋挤在一处。 李星桑指着绢布上标注的某个位置,“这是入口,我们进来后沿着这里直走…” 霍长明:“谢将军在这儿去买了酒…诶?” 他们此刻终于发现哪里出了问题。 四个脑袋抬起来,八只眼睛齐齐懵了,异口同声道:“他人呢?” 温则玉:所以,有人想起还有我这号人不? “阿欠!” 脸上沾了血污的谢云山吸吸鼻子,一身锦袍都成了泥球。 他攥着手里抢来的剑,与十几个蒙面人对立而站。 谢小将军呸了一声,吐出血水,暗骂道:“那个该死的酒鬼…” “他最好祈祷小爷不能活着出去!” 居然敢骗他,活腻了吧! …… 姜安看向亲卫,“没有见到谢云山吗?” 亲卫摇头,“属下等人都没看见谢小将军。” “安安…”还在研究地图的祈善渊唤她。 小公子指着绢布上某处空白,“这是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 “这里应该还有一条路,但绢布上没画出来。” 如果黑市东家给打手们的绢布都一样,那这块没画出来的地方应该藏着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 打手抻着脖子看了看,又打量起四周石壁。 方才被拖着来,他已经吓破了胆子,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压根就没来过! 他急急请功道:“小的也没来过这儿!” “往日这里有木板封路,还有蒙着面的人看守,打手和来黑市的人都不能靠近。” 姜安往地裂深处瞧了一眼,这处是个下坡,越往里走越深,也不知道通向何处… “那走吧~” 她迈出小短腿,大大咧咧往前走去。 姜四持刀,跟在主子身后。 亲卫们列好队,挡在大小姐前面。主要是为了开路,再者嘛,也可以防止小姑娘一溜烟没影了~ 越往下越冷,石壁上偶有渗出水汽的情况,四周一片死寂,也不知道此时距离地面多远。 姜四手指触上石壁,眉头微蹙,“前面有打斗的声音。” “诶?” 姜安竖起耳朵认真听了听,睁着圆乎乎的眼睛,“安安怎么没听见?” 霍长明挠头,他也没听见啊! 祈善渊知道姜四对小姑娘不会说假话,他突然说道:“会不会谢将军在前面?” 话音刚落,一支冷箭射中开路的亲卫肩膀。 地裂中实在昏暗,光有火把的光不够照亮,冷箭又来的突然,让人防不胜防。 那人很快就被同伴拖进保护圈里,所有人看向前方严阵以待。 姜安拉着祈善渊他们紧贴石壁,减少亲卫护卫的负担同时也最大程度保证了自己的安全。 小姑娘的眸子落在面对中箭的亲卫身上。 他咬着牙不喊疼,用手生生折断了这箭的尾巴,一只手拄着剑起身,眼中肃杀不减。 姜安的声音很轻,“四四呀,能找到在哪儿不?” 姜四点头,“能。” 她眼睛里倒映着火把的光,倒是让人看不出情绪,“那就抓出来,扎成刺猬!” 小姑娘毫不遮掩的护短行为让亲卫们眼眸发亮。 “是!” 所有亲卫将火把灭掉,地裂彻底陷入黑暗… 呼吸声不断放大,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耳朵变得格外灵敏,更听见剑刃擦着石壁而过的声音,能听见外袍被割开的声音。 “主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只有一会儿,又好像很长一段时间。 姜四的声音响起时,亲卫们用火折子重新燃起火把。 出现在他们视线中的是两具黑衣人的尸体,他们身穿甲胄、蒙着面,身上正如姜安吩咐的那般插满了箭羽。 姜安走到四四身边,前前后后看了一遍,这才放心的接着往前走。 越往前通道越宽敞,与之前的石壁不同,这四周明显有人工打磨过的痕迹,通道两侧还散落着些黑黢黢的石头。 亲卫捡了一块,放在掌心仔细辨别。 “这是…铁石?” 铁石是铁矿中开采出来的原石,经过冶炼之后才是能用做打造武器和甲胄的精铁。 第231章 铁矿? 姜安也捡了一块,“这前面是铁矿?!” 祈善渊眼眸闪过微光,“所以,黑市是假,私自开采铁矿才是背后之人的真正目的。” 他们以此作掩护,想必用开办黑市的名头给府衙和守城军都塞了银两,军防和衙役对这块地方视而不见。 白日里无人经过此处,入了夜又有黑市的吵闹遮掩,便是天大的动静,向来也没人怀疑… 若是前来黑市的人发现,便就地杀了。 一些亡命之徒,何时死、死在何处不过就是时间和运气问题,谁又会在意。 亲卫们面面相觑,就连李星桑他们也有些震惊。 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霍长明呆愣住,喃喃说道:“私自开采铁矿,打造武器甲胄…” 这是有人要造反谋逆啊! 小姑娘扔了石头,很是中肯的点点头,“有志向。” 说完这话,她昂起头去看姜四,眼睛放光,“四四,你说咱们悄咪咪把东西搬回崇州,然后再毁了这儿,怎么样~” 亲卫艰难开口,“大小姐,这些东西目标太大,况且每过一处关卡都需要通关文牒…” 姜安:“那你们怎么到沛州的?” 他们都是府上亲卫,也在护国军编中,私自离开驻地,被抓到也算逃兵。 亲卫:“镖…镖局…” 镖局走一趟镖所需人手甚多,偶有百十人往上,这其中鱼龙混杂,根本经不起细查。 所以镖师们都会给固定路线上的关卡守关将领塞银子,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都是相熟的镖师,也惹不出祸乱来,还有银子赚,何乐而不为呢~ 而镇国王府在南商养着的这种镖局不止一、两家。 小姑娘一摊手,“这不就得了~” 她嘿嘿一笑,“守城军和刺史不敢多管,出了城别走官道,绕行回崇州不就好啦~” 没想到抓人一趟,还能得些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她可真是个大聪明! “嘭!”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面上。 小姑娘歪头去看,躺地上的可不就是她找着的谢云山嘛! 谢小公子一瘸一拐站起身,本着打不过就跑、保命要紧、不丢人的想法,他转身… 然后就对上通道里黑压压塞着的亲卫和中间站着的白嫩嫩的小姑娘。 他面上沾了血和土,身上也脏兮兮的,瞧着被打的可惨。 姜安两只手捂上眼睛,默默往姜四后面藏了藏。 高兴过头,把谢云山给忘了~ 谢小将军呲牙咧嘴的动作顿住,手颤巍巍指着小姑娘的方向,嘴皮子扯了扯,似乎想骂人… “你们站着干嘛呢?” 他暴跳如雷,“你进去啊!” 你但凡往里走几步,都能看见他被打得那叫一个惨! 姜安冒出个头,清了清嗓,“这不是商量着搬东西嘛,一时忘了…” 谢云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合着你都没进去呢,就惦记上了?!” 小姑娘理不直气也壮,“昂~” 说话的功夫,里面的人追了出来。 经过谢小将军的努力,这些人已经从十几个变成几个… 姜四一个闪身冲了上去,亲卫们也赶紧抬人的抬人,护卫的护卫。 像是心虚,姜四等人打的更卖力了些。 那边儿打着呢,谢云山拎住小姑娘的耳朵,咬牙切齿,“你跑哪儿去了!” 个死孩子,要不是找她,他才不会撞上这个破地方! 姜安哎哟哎哟好几声,大眼睛滴溜溜的转,“安安也被人劫了嘛,你问渊渊!” 祈善渊点头,“确实是有人故意将咱们分开…” 姜安:“就是就是!” 谢云山:“那人呢,抓到了吗?” 小姑娘:“你怎么被打的这么惨啊?”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谢小将军听着小姑娘的嫌弃当即拔高了嗓门,早就将自己的问题抛之脑后。 “我被打得惨?” “小爷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好!” 这些人能被派来看守铁矿,能是什么寻常人? 他们明显训练有素,相互配合起来麻烦的很! 没看见姜四那个家伙都好半天破不开他们的防御嘛! 他和这些人生生耗了两个时辰,还杀了七八个,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好! 他抬起下巴,小爷身上的伤那都是勋章! 祈善渊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还是小姑娘知道往谢小将军哪处戳最疼啊~ 前面刀光剑影,后方吵着嘴架,可倒是热闹的紧… 等到姜四和其他人解决了这些人已经是半时辰后的事,小姑娘嘴都吵干了。 最后一个人倒下,她扔了手里的棍儿,兴奋道:“可以去看矿了嘛~” 她的弓弩、大刀、长矛、盾牌,还有甲胄!! 姜四从一人怀中摸出块牌子,揣进自己怀里,陪着小姑娘往里走。 里面的空间很大,他们为了省事,直接将冶炼的地方也搬到了地下, 这边搬出来原石,那边儿就给炼了,打造出来直接堆放在另一边。 存放的地方有搬动过的痕迹,想来已经运走过不知道多少,这里剩下的大概够装配一支两万人的军队… 谢云山嘶了一声,摸摸鼻尖。 皇城赤羽军也不过四万人。 也不知道是谁,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小姑娘站在大箱子上,嘿嘿一笑。 不管以前这是谁的,反正现在它们都是她姜安的! 她甚至吩咐亲卫将铁矿里用来炸石壁的火药收集到一处。 等搬完了这些东西,再将这地裂毁了,主打的就是一点都不给这背后之人留! 留下亲卫办事,姜安他们也就从出口出去了。 毕竟这么大动作,府衙和守城军不瞎不聋,也该发现异状了… 姜安冒头时,恰好刺史和守城将军也到了。 他俩见是这个小祖宗,竟然还安心些… “见过…大…” 谢云山走出来,刺史刚好要行礼,那狼狈样儿让不小心瞄着的刺史大人瞬间息声。 他脸唰的白了一层,话都说不利索,“谢…谢公子这是?” 谢云山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他,含含糊糊说道:“没事,摔了一跤。” 刺史:“啊?啊…哈哈哈…摔了啊…” 实在不知道干啥,要不笑一个算了。 第232章 不疼!! 刺史很尴尬,但刺史不能走。 他硬着头皮,看向姜安身后百十来个壮汉,“您这又是…?” 姜安脸不红心不跳开始叭叭,“他们啊,都是老百姓~” 守城将领眼角抽搐,默默偏过头,不去看这小祖宗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样子。 刺史第二次哑声,眼神透着‘睿智’。 你是说这些平均身高七尺、眼神凶悍、手持宽刀的男子都是老百姓? “既…既如此…” 刺史扯开一抹比哭都难看的笑,“那还不快都回家中去。” “都已宵禁,还是不要在街上逗留的好。” 快走吧,祖宗们! 亲卫们点头,其中有那么一两个憨的还想行个抱拳礼再走,却被同伴糊了一巴掌。 浩浩荡荡的人群走远,刺史擦擦脑门上的汗,继续强颜欢笑。 “下官也是听衙役来报,说是这黑市有异动才来一看究竟,既是大小姐在此,那下官就放心了…” 他一本正经的说着假话,官袍下的脚早就做好准备,准备一跑了之! 小姑娘:“刺史可别放心啊!” 沛州刺史的脸五彩缤纷,身子僵在那儿,可怜又好笑。 姜安嘿嘿一笑,上前拍拍他的外袍,安抚道:“哎呀,你别害怕,我又没干嘛~” 刺史:您干的还少嘛? 这沛州城都快被您玩碎了! “不过就是我在黑市里丢了东西,还希望刺史和将军能留点人手在这看守。” “我保证,肯定很快就搬走!” 刺史瞧着小姑娘比划出来的那一丢丢,非常不信,“就一点儿东西?” 姜安点头,“嗯,就亿点。” 他与守城将领对视一眼,还是应承下来。 毕竟这小祖宗的身份摆在这儿呢,旁边还有个姓谢的,也没有他和守城将军拒绝的可能啊。 刺史:“下官与将军身担官职,为民排忧理所当然,这就派他们守在附近…” “大小姐放心,下官不会放任何一个人进去,衙役和士兵也绝不会进去!” “直到您找到丢失的东西。” 这意思就是,你派给我的活我干,但是你要干嘛就别告诉我了,我也不想知道,更不想淌这趟浑水! 姜安心满意足,小花猫一样的脸上圆眼眯成一条缝,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对上道的刺史和将军说道:“那就…回去睡觉?” 刺史、将军:“下官(末将)恭送小姐…” 姜安他们离开,刺史和将军安排好留守黑市的人,一番敲打后也上马车的上马车,上马的上马,都回去睡觉了。 就在黑市外围某个角落里,一鬼鬼祟祟的男子打量了几眼后也快步离去。 片刻后,传信的信鸽在沛州城的某个院子中被放飞。 瞧着方向,是京都。 姜安他们回到别苑时,夫子还没入睡。 前厅依旧明着灯,茶炉在炭上温着,那扇未阖的门后老者在灯下看着书卷。 他半垂着眼睛,身上还披着外袍,也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 小姑娘从门缝探进个脑袋,细声喊了声,“夫子?” 就在姜安以为夫子睡了时,老者动了动,手上的书卷翻了一页,并未抬头,只是朝门的位置招招手,示意姜安进来。 “不是说去了黑市…” “怎么半夜还把守城军惊动了?” 街上甲胄碰撞声、脚步声,他在院中听得一清二楚。 小姑娘瞪眼,“夫子怎么知道是我们?” 老者拿出个干净帕子,给小花猫擦脸。 出口的话也不知道是夸还是损,“整个沛州城,谁有这个胆量在宵禁之后惊动城防…” “不是你,还能有谁。” “夫子…” 老者抬头,见谢小将军这一身狼狈也是惊了一瞬。 “谢小将军这是?” 谢云山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他一动都掉灰儿,“此事说来话长…” “……” 给夫子讲述完前因后果,他灌了杯茶,“所以…咱们得准备准备,好跑路了。” 知天命年纪的老者放下手中书册,神情并无波澜,淡定的又问一遍:“所以你们是说黑市下面藏着铁矿,有人私造兵器、甲胄,意图养兵谋反…” “而这个人就是当朝二皇子?” 小姑娘蹲在自家夫子旁,模样乖巧。 她举着爪子,严谨的又补了一句,“前一句是安安看见的,后一句是姜四说的~”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在姜四身上,看得他是浑身不自在。 只听他硬邦邦说道:“我在守矿那人身上发现了令牌…” 这令牌其实他也不认得,但暗组中的暗卫见过,正是二皇子麾下调动人手的凭证。 毕竟是暗地里的买卖,只认令牌不识人也是正常情况。 夫子抚着胡须,思量半晌,“如此,老朽是该带着你们回崇州去。” 这南商也没有表面上那般安宁,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夫子想的是诸位学子的安全问题,而谢云山想的则是他自己的安全问题! 如今黑市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被府衙、城防联手给封了。 京都二皇子那边只要不聋,肯定很快就会知道… 那可是一个铁矿,未开采尽的原石天晓得还能装备多少兵马! 可如今被人发现,二皇子不仅要忍痛舍了铁矿,只怕还要自断一臂,将他手下与此事相关的人杀个干净! 依着他那个性子,必然会报复回来… 如今朝堂上与他为敌的明面上只有谢家,这笔账想都不想,肯定要算在太后和丞相谢斯头上。 谢家又不是包子,随别人怎么捏。 谢云山太了解他爹了, 他势必会派人查个清楚,将做了这事的人找出来,扒出更多东西,给二皇子一重击! 谢家的人来了这沛州,那他私自离开守军驻地这事可就瞒不住了,说不定还要被他爹大义灭亲,争取用自己一举扳倒二皇子~ 谢云山抚着自己受伤的心口,啧啧两声,怎一个惨字了得啊! 他的衣角被扯动… 谢小将军低头,对上小姑娘那双圆眼。 “你是不是很疼啊?” “我让四四给你抓个大夫回来吧…” 现在外面宵禁,想看大夫,只能偷摸从医馆里抓一个回来。 姜安说完,姜四从前厅的角落里站出来,那样子就等着主子下令了。 谢云山揉了一把小姑娘的脑袋,死鸭子嘴硬,“小爷我身体好着呢…嗷!” 他抱着自己受伤的腿,眼眶都红了,瞪着这死丫头,“你戳我干嘛!” 姜安很无辜,“你不是说不疼?” 谢云山:“对,不疼!!” 第233章 老天也在眷顾他 桃花源, 被姜安他们遗忘个彻底的温则玉从外面回来,他一路往后院走去,径直进了小院。 阖上院门,他垂头行礼,行的却是东离的礼。 “则玉见过长公主…” 本该离开沛州的长公主如今就坐在院中秋千上,手上捻着从桃树上折下的枝桠。 可惜了,她来的不是时节,看不见这满树桃花。 “起来吧…” “在南商为商多年,倒是委屈你了。” 温则玉缓步走近,立于长公主身前,始终不敢抬头,“为长公主分忧,则玉并不委屈。” “你错了…” 女人笑着,眸中却并无温度。 她前倾着上半身,红唇扯开的笑几分真情几分虚假,或许连她自己都分不清。 “不是为了本宫,而是为了东离。” “则玉言有失,还请长公主责罚。” 温则玉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乖顺模样,很快就让长公主没了逗弄的恶劣心思。 她扔下手中的桃树枝桠,兴致缺缺,“本宫离开后,可发生了什么?” 温则玉:“如您所料,小姐发现了黑市下面的铁矿,吩咐刺史、城防封了那儿。” “属下瞧见二皇子的人已经向京都报信了。” 长公主轻笑一声,轻声呢喃,“这才对嘛…” “就是可惜了,安安并不是很想认本宫这个母亲啊。” 不然她此行就真的是完美了! 她与南商皇室向来有瓜葛,不管是谢家和太后,还是如今在朝堂上崭露锋芒的二皇子。 谢家要杀姜寂臣,她帮忙;二皇子屯兵,她也帮忙。 谢家刺杀不成,反被姜寂臣杀了棋子大皇子;二皇子为屯兵私开铁矿,那她就借见姜安的机会,将地点改到铁矿之上的黑市,让小姑娘发现这处,毁了这处! 长公主就这么在南商的地盘上,将水搅得越来越浑。 谢家还是二皇子,谁都别想真正坐上皇位,而南商内政也愈发混乱。 南商越乱,她越开心… 皆是两国再起战,她倒要看看姜寂臣撑不撑得起破碎的南商江山! 温则玉:“小姐还小,等她再大些,自然能明白您的苦心。” 长公主笑容嘲讽,毫不客气的揭开温则玉这番话下藏起来的真相。 “恐怕她再大些,也只会与本宫为敌。” “这孩子被姜寂臣养的倒是不错啊…” 温则玉可不敢说些什么,只能是沉默的站在那儿。 长公主想让姜安成为南商皇帝那般的傀儡,可她从来都不是那样的性格… 小姑娘适合做皇帝,适合做剑指四方的九五之尊! 当然这话温则玉是万万不能说的,因为长公主要的可不是什么天子的母亲,而是那个掌权的。 女人纤细的手伸着,伸到温则玉面前。 她指尖缠绕着他的发丝,语气困扰,“你说,本宫该怎么办呢?” 长公主凤眸眼尾上挑,闪过一抹疯狂,“不然本宫换个女儿怎么样~” 就让姜安去做姜寂臣的女儿好了… 反正自己要的从来只是继承了姜屿川血脉的那个孩子。 只要找到当年南商先帝封姜屿川为太子的诏书,那自己和姜屿川生下的那个孩子便是先太子唯一的血脉! 这个孩子才应该是如今继承南商大统的皇帝! 越想,长公主的笑容越大。 黑夜中,那双凤眸迸发出惊人的光亮,带着吞噬一切的决心。 “本宫还可以换个儿子,两国一统时继承皇位更名正言顺,你说对不对!” 温则玉额头上析出汗水,心跳如雷声,却还是恭恭敬敬回道:“长公主所言甚是。” 他心里暗骂:疯子! 没一个正常的! “行了…本宫也该回东离了。” 温则玉:“恭送长公主。” 快走吧,祖宗! 小院恢复清净后一炷香的时间,温则玉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敢有任何的情绪。 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他缓缓迈开僵硬的步子往屋中挪。 那扇隔绝外界的门关上,他瘫倒在地,丝毫不在意衣袍被地面上的灰尘弄脏。 温则玉用胳膊遮挡起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像是溺水的人上岸,重新活了过来。 回想起之前祈善渊说过的话,他说自己与谢云山倒是有几分相像。 黑暗中,温则玉笑出声来,笑声凄凉。 这小子没说错,他和谢云山,包括姜寂臣,都很像。 皇家世族,有人站在阳光里,就有人藏身在阴暗中… 世家的公子哥,做了一国细作,常年在异国他乡,白日里是温良的桃花源东家,夜里又是偷窃他国秘密的贼,甚至不知哪一刻就真的死了。 他不愿在那个疯女人手底下做事,可他不愿有用吗? 他的身后还有一族的人… 第二日,沛州城里风平浪静。 黑市附近皆是衙役和士兵,百姓们不敢上前。 可八卦的天性改不掉,加之昨夜守城军的调动声响,如今街上关于黑市已经不知道有了多少版本。 最接近的事实的猜想便是关于姜安的… 那位小祖宗先后拆了酒楼和书馆,虽然赌坊侥幸幸免遇难,可这黑市谁说得准呢~ 别苑中,夫子一早将即将启程回崇州的消息告知诸位学子,大家都在收整行李。 此次回崇州,祈善渊不会随队回去… 他的祖籍在沛州,要留在沛州参加府试、院试和乡试。 祈府的重建还在继续,姜安拜托谢云山买下这座别苑送与渊渊,也好让他继续住着。 她送去地契时,正巧祈善渊也准备来寻她。 祈小公子给小姑娘看院中摆着的那个木箱,里面装着的是他原本要送与小姑娘的生辰礼… 是祈家一半家财。 小姑娘把头摇成拨浪鼓,“安安不要!” 祈善渊眸光微暗,“安安不喜欢?” 姜安:“喜欢啊…” 她最爱金银了! “可是这些是祈家从祖上就开始攒的,安安不能收。” 祈善渊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声音温柔,“若是没有安安,这些东西我一样都讨不回来…” “况且这些铺子、房契田产虽给了你,却还是我在管,安安就等着每年分红就好。” 他身无长物,不能给小姑娘遮风挡雨,现在也就这些俗物能给她做生辰礼了。 姜安却不觉得自己为渊渊做这些,他需要感谢或是其他。 小姑娘笑着,像是天上的小太阳,“我爹将你带回府,你就是王府的人。” “安安帮自己的家人,理所应当啊~” 祈善渊站在阳光下,晒得身上暖洋洋的,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笑着,卸下枷锁,“我们是家人…” 他在沛州没了家,却在千里之外的崇州又有了一个家,或许老天也在眷顾自己。 第234章 夜探刺史府 入夜,小姑娘又换上那身黑黢黢的衣服。 谢云山养伤,所以这次就只有姜安和姜四两个。 小姑娘走到别苑门口还谨慎的瞧了瞧,并没有发现夫子的身影。 她跳上姜四的后背,从怀里拿出个涂鸦抽象的地图,“四四,走!” 姜四的目光落在这地图上一瞬,默默移开。 还好,他提前去踩了点… 刺史府, 小姑娘和姜四站在屋脊,向下去瞧正在刺史府中巡逻的护卫。 “这也太松散了…” 光是她看出来的布防漏洞就有好几处。 这样松散的巡逻在姜四这些高手眼里岂不是形同虚设? 姜四:“沛州处南商内腹,鲜少有他国细作。” 这般松散也是很想象到的,毕竟日子过得实在太安逸了。 姜安撅嘴,在一排排房子里寻找着什么,“刺史住哪里啊?” “前院?” 姜四:“刺史与妻子感情不错,平日睡在后院。” 屋脊上,小小一只离姜四更近些,表情狗狗祟祟,“这你都知道?” 姜四神情没有丝毫波澜,说道:“属下问了暗组的暗卫。” “嗷,好叭~” 小姑娘咻的从屋脊飞下来,落在院子里,完全不把靠近的巡逻护卫放在眼里,慢慢悠悠往后院走去。 “刺史~” “刺史大人~” “嘿,别睡了!” 咱们这位刺史此刻穿着一身里衣睡在他家夫人的床榻上。 他半梦半醒,耳边传来的唤声让他想起小祖宗那张脸。 刺史咂巴咂巴嘴,又换了个方向接着睡,心里还不忘嘟嘟囔囔,怎么做梦也能梦见这祖宗! 站在床榻边的一大一小两个影子面面相觑。 姜四抬起手中长刀,“主子,要不属下给他弄醒?” 小姑娘体贴的摇摇头,“不行,别吓着他夫人。” 此刻背对着他俩并且惊醒的刺史:你俩还怪贴心! 姜四听见床上人突然加快的心跳声,垂眸看了眼还在装睡的刺史。 他没有再说什么,由着主子玩。 姜安悠悠说道:“刺史,你再不醒,我可要把你这刺史府给拆了~” 床上人一个翻滚,动作行云流水的‘啪唧’跪在地面。 姜安和姜四默契的后撤一步,这才没被砸到。 只见刺史手捂着膝盖,脸色疼到涨红,“醒了…下官醒了…” 可别拆我的刺史府啊! 他怕夫人惊醒,做出请的手势,谄媚一笑,“祖宗…不是…” “小姐,你看咱们去前厅聊?” “下官命人给您备上茶水糕点,您饿不?” “下官再让厨房做点膳食…” 要不说,你能做刺史呢… 姜安招呼着人起来,往外间走去。 “安安又不是来找麻烦的,说几句话就走,你别害怕呀~” 刺史擦擦脑门上的汗,接着拍马屁,“小姐来下官府邸那是下官之幸事,怎会害怕呢!” 小姑娘嘿嘿一笑,“我来找你,是有几件事想麻烦刺史…”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问了句,“小姐是想杀人放火?” 姜安瞪眼,“才不是!” “我是那样的人嘛。” 对上刺史的眼睛,她声音越来越小。 “那可是有人冲撞了小姐?” “小姐只管告诉下官名字,下官明日就给他抓…” 姜安:“不是…” 这下刺史没词儿了,他立在那儿绞尽脑汁的想。 心中暗骂:这年头的官是越来越不好做啊,真想告老还乡!! 再让他猜下去,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出来… 姜安:“我明日就离开沛州,与我常在一起的祈家公子会留在沛州参加考试,要麻烦刺史让他在沛州书院入学。” 姜四从怀里拿出厚厚一沓银票,搁在桌上,往刺史的方向推了推。 小姑娘接着说道:“这里是一万两银票…” “只要渊渊还在沛州,往后每半年就会有人给你送一次银票。” 姜安出手便是万两,纵使沛州富贵,刺史拿到的油水多,这万两也不是个小数目。 可他此刻满脑子都是这小祖宗终于要走了! 终于要走了! 她要走了,啊哈哈哈哈… 他应承的痛快极了,一年两万两完全没有姜安明日就离开沛州来的诱惑大! 小姑娘咧开嘴笑,笑得像是个小狐狸,自己的钱可没有这么好拿。 她接下来的话差点让刺史指天发誓, “若是让我知道渊渊受了欺负,那我可是会再来沛州的~” “小姐放心,从今日起祈小公子便是下官的忘年交,在沛州谁也不能欺负他去!” “还有一件事…” 刺史此刻非常激动,恨不得当场跳一段,“小姐尽管吩咐!” 姜安让他现在就派人将黑市外守着的衙役和士兵调离,并且驱散黑市附近住得近的百姓。 “我丢的东西不好找,估计动静会大些…” 姜四:是得大些,用火药炸,动静可不大吗! 刺史义正言辞说道:“小姐尽管去找,这黑市本就不合律法,下官早就想将其关了!” 虽然黑市背后之人每年都给他和守城将领进贡三千两,但那又怎么样呢,这小祖宗明天就要走了!! 姜安:“有刺史这话,那我就放心了~” 回头让亲卫再多放点火药,保证让那铁矿再也挖不出来! 她想说的都说完了,刺史也派了人去黑市那儿。 办完了事,小姑娘朝他摆摆手,“那我走了,你接着睡吧~” 刺史赶紧躬身去送,垂下的头遮住了他扯到耳根的笑。 “下官,恭送大小姐!” 这句话说的可太有精气神了,好像整个人又活了过来一样。 黑市那边人刚撤走,亲卫们就一窝蜂涌进黑市中。 正所谓一回生、两回熟… 他们搬起那些箱子来,速度快的很! 鸡刚打鸣,黑市就又重归平静,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从深处蜿蜒伸出来的引线吧… 北地学子的马车驶出城时,一声巨响叫醒了整个沛州城。 还没睡醒的刺史大人感受到床板的颤动,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抓起他家夫人就往外跑。 “怎么了?地动了吗?” 衙役从府门一路跑进后院,人未到,声先至。 “大人,黑市那边…塌了!” 那么大一个坑,赫然出现在城郊! 刺史机械转头,耳边又响起小祖宗临走时那句,‘动静有点大…’ 他并未说话,挥挥手让衙役退下,呆滞进屋。 夫人抓着他的衣袖,“老爷不去看看,万一有百姓…” 刺史:“夫人放心,没人伤亡。” 他早就听了姜安的吩咐,将百姓都驱赶走,压根就没人在那儿。 真正受伤的就只有你家老爷一个人! 沛州城的某个角落,信鸽从京都飞了回来。 那人拆开信筒,上面只有简单的一个字,‘舍。’ 他神色复杂,好像有人已经帮他把活干完了… 第235章 回家 沛州那边的情况传到崇州已经是七日之后。 彼时姜寂臣正在裕福楼,同行的还有胡晏等人… 包厢门口守着的观砚手中执信件进了门。 男人坐在主位,掀起眼皮瞧了看,“沛州的?” 观砚:“回王爷,是七日前的消息…” 而且不是从大小姐那儿送来的,是亲卫。 他下首的老狐狸嘴角噙着笑,“说起来,今日应该是安安的生辰吧。” 霍朗接过他的话,小声嘀咕,“要不你猜为啥王爷把咱们都叫来喝茶?” 还不是自己一个人待在王府‘伤春悲秋’了~ 姜寂臣横他一眼,接过观砚手上的信展开。 越看,他的眉头皱的越紧。 这样子,倒是让胡晏更好奇了。 “安安在沛州做的事情可不少,还有什么事能让王爷这么发愁?” 有北上的文人都说那南地出了几个响当当的少年,说假以时日定是南商之栋梁! 王爷看完了信,直接扔进了煮茶的炭火炉子。 他声音沉沉,语气中多少有些意外,“亲卫传信来说阿安他们七日前已经返程了…” 霍朗:“怎得突然返程,不是要等到十月才回来吗?” 而胡晏就想得更多一些,突然提前返程,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游学一事有变故?” 姜寂臣摇头,“夫子那儿没事发生,是阿安在沛州发现了一处私开的铁矿。” 神经大条的霍朗刚松一口气,“没变故就行…等会儿…” 他掏掏耳朵,上半身往前探了探,离着姜寂臣更近。“发现了啥!” 胡晏可太了解小姑娘了,从来都不是老老实实待着的主儿! 他眼神晦暗,明显不信,“就只是发现?” 姜寂臣淡定给自己斟了杯茶,“从铁矿里带出来能装备两万精兵的武器和甲胄,已经在北上的路上了。” “阿安还把矿炸了。” 屋中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霍朗激动的大喊一声:“干得漂亮啊!” 老狐狸也是摇头失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可要派人去接应他们?” 毕竟是做了这么大一件事,铁矿背后之人若是发现姜安,定是要报复的。 姜寂臣:“阿安一路皆有暗卫、亲卫随行,况且…” “以二皇子那个猪脑子也想不到是她。” 居然是二皇子的铁矿?! 胡晏还是有几分震惊的… 正如姜寂臣所言,此子根本就不是个能担大任的,私开铁矿、养兵马一事,怎么看都与他贴不上边。 “怕是二皇子的背后还有人。”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搁置在矮桌,指尖叩动。 “东离长公主…” 南商朝臣大半以谢家老太傅和丞相谢斯为首,剩下的二皇子一党中也没有这般有胆量的人在。 太妃还做着她的春秋大梦,不可能与二皇子结盟。 这么看下来,就只有东离长公主会与他结盟。 毕竟她非常乐的瞧见谢家和二皇子两败俱伤! 胡晏:“二皇子那边儿管吗?” 姜寂臣不屑一笑,笑容桀骜,“随他折腾吧,还能翻了天不成。” 一个连他闺女都斗不过的人,再努力、勤奋,又能怎么样呢… 他起身,往外面走去。 霍朗茫然,“王爷,茶不喝了?” 姜寂臣没回头,听着声音,心情像是不错,“不喝了,本王先回府。” 他闺女要回来了,他得回去抓紧处理公务。 霍朗磨磨蹭蹭起身,看向胡(孤家寡人)宴,“那我可去找我家夫人了~” 胡晏端起杯子,嫌弃看他一眼,“赶紧走!” …… 今日是姜安生辰,原本应该在马车里养伤的谢云山骑上马一人往前去找附近寻住在这荒郊野岭的农家。 生辰,就算来不及准备生辰礼,长寿面也总是要吃的! 半日之后,他拎着冷掉的面条回来时,小姑娘也是特别给面子的全都吃光光了~ 从南地北上崇州,与当初游学时还是不一样的,大家们虽然嘴上不说,却也瞧得出归心似箭。 一个多月的行程硬生生缩成不到一月… 入了崇州地界那日,正巧下了初雪。 谢云山在马上百无聊赖,他嘴里叼着个草根儿,神情放松。 还是这儿更让他觉得舒服啊~ 他看向远处,眸子微眯… 只见谢小将军拍拍姜安那辆马车,声音张扬,“小姑娘,你爹来接你了。” 初雪时的崇州白茫茫的,远处那一片战马和黑甲士兵还挺醒目。 那可不就是迎接闺女回来的镇国王爷… 谢云山啧啧两声,瞧着阵仗,足足带了有五千黑甲骑兵。 “我爹来啦!” 小姑娘探出个脑袋,朝着远处挥手。 声音吸引了其他马车上的学子,他们纷纷探出头张望。 马车不断前行,看得也就越发清楚… 一身银色轻甲、里着墨金袍子的王爷,身下同样挂了铁甲的战马嘶鸣。 他身后是数以千计的骑兵列队而站,长枪上红缨醒目。 姜寂臣看着驶近的马车,勾起抹笑来。 他虽困于崇州,可也会用自己的方式迎接闺女… “驾!” 战马向前。 小姑娘钻出马车,赤衣像一团火奔向她爹。 “爹呀~” 她张开胳膊,圆眼闪着细碎的光,“抱~” 姜寂臣将小姑娘捞上马,她黏黏糊糊的抱上去,满满的都是对她爹的思念和依赖。 “我好想爹呀~” “爹有没有想安安啊~” 王爷单手抓着缰绳,面上笑意温柔,哪里还像什么冷面阎王,妥妥就是个女儿奴! “想…” 简单的一个字,散在这场崇州的初雪里。 他向来不是个张扬的性子,这般诚恳的表露情绪,还是第一遭。 怀里的小姑娘咯咯笑,笑得停不下来。 这笑声好像会传染,就连努力绷着脸给护国军撑脸面的骑兵们面上都笑开。 姜寂臣戳戳闺女,眼神宠溺。 “咱们回家。” 他的话音落下,骑兵将游学的车队拥在中间,往崇州城里走去。 第236章 她真是我娘? 从南城门入城,五千骑兵,浩大的队伍并没有引起百姓恐慌。 他们动作熟练的将小摊挪到最里面,笑着与马背上的姜安打招呼。 “大小姐回来了…” “南地好玩吗?” “大小姐游学回来了!” “……” 这个时节的北地已经冷起来了,初雪那种冷空气的味道混着街上各色吃食的味道,还有令她舒心的亲切交谈说笑声… 小姑娘待在她爹怀里,也开心的回应,记性颇好的她甚至能叫出这些再平凡不过的百姓的名字。 马背上,她也不老实,叽叽喳喳说着,引得姜寂臣的战马骏风不住甩头,马蹄子敲着青石板… 姜安小手拍上马头,“哎呀,你老实点!” 骏风:…… 闺女‘左右逢源’,她那不爱说话的爹绷着个脸目视前方。 (作者:社恐的爹,社交恐怖份子的闺女…) 就连谢云山和护卫们都被热情的百姓们挤到后面去了。 从城门口一路到镇国王府,怕是姜安还没进家门,整座城都知道这小祖宗回来了… 王府门口,孙管家早早就带着府中下人等在那儿。 没有跟去南地的酿酿静静站在他身旁,一眼又一眼去瞧街上。 “驾!” “孙管家,酿酿~” 姜寂臣身后没了黑压压一片的骑兵,只剩下姜四几名护卫和同样护卫打扮的亲卫。 当然还有咱们谢小将军~ 骑兵被派去送学子们回家,然后归营。 小姑娘下了马,哒哒跑过来,一只手牵上孙管家,一只手牵着酿酿,主打一个雨露均沾! 她拱着小屁股,晃晃悠悠的,两条小细眉毛飞舞,“想不想安安呀~” 孙管家一张老脸笑成菊花,仔细端详着小主子。 他语气心疼,“小主子都瘦了,是不是南地的饭菜不合胃口啊…” 听到全部的谢云山凑近了王爷,意味不明道:“王爷,您这管家明日里能看清账本吗?” 这什么眼神?! 姜安瘦了? 你倒不如说沛州刺史这几个月瘦了一大圈呢! 姜寂臣斜他一眼,下逐客令,“去后院领你的侍卫去…” 谢云山左右瞧瞧,这才想起从回来就没见他家云毅啊! 他点头,“是得去找云毅…” “记得给我留饭啊!” 看着谢云山走远,王爷再回头时,他宝贝闺女早就没影了~ 姜寂臣挑眉,骂道:“小没良心的。” 也不知道是谁去接的你,都不知道等等她爹吗! 嘴上说着,他还是分外诚实的追上小姑娘和孙管家。 今日的晚膳,姜寂臣定在了闺女的摘星院… 他知晓小姑娘刚回来,定是要去摘星楼上数数自己的宝贝。 当正言、正律搬来那一箱祈善渊送的生辰礼,他还是有几分惊讶的。 姜寂臣瞧了几眼,把满屋乱窜的小姑娘逮到自己身边。 不明所以的姜安怀里还抱着被揉成大毛球的狐狸崽崽。 “爹,怎么了?” 她怀里的狐狸朝姜寂臣伸了伸爪,“嗷~”(救命!) 王爷两根手指捏着这碍事的狐狸的后脖颈扔了出去。 他状若无意的问道:“祈善渊送的生辰礼,阿安可还喜欢?” 小姑娘皱巴起鼻子,眼睛滴溜溜的转。 好像闻到醋味儿了诶~ 她抱上她爹大腿,“喜欢啊~” “但是安安肯定是最喜欢爹送的生辰礼呀~” 姜安胖爪招呼着正言,从他手上接过个小木盒,“这是渊渊托我给爹的…” “他说是谢礼。” 心情舒畅了的小心眼王爷接过木盒,打开。 里面装着的是一枚印章。 一枚祈家钱庄的印章,印章下压着的还有一封信。 信中只有很简短的几句话,一是祈善渊的感谢,二则是承诺… 祈家日后定会成为天下闻名的商贾! 姜安没有打开过木盒,不知道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她踮着脚尖,大眼睛好奇,“渊渊写了什么呀?” 姜寂臣轻笑,戳戳偷看的小姑娘。半开玩笑道:“他让本王给他留着院子…” 他阖上这木盒,交由观砚。 这小子野心倒是不小… 按照常理,祈善渊没有必要向姜寂臣承诺什么让祈家成为天下闻名的商贾。 当初他们的约定就只是他护他几年,给他复仇。 如今祈善渊的意思是在明晃晃告诉王爷:你有五十万大军,他日翻身为帝,掌天下钱财的祈家将会是你最好的助力! 姜安再瞅瞅木盒,“真的吗?” 姜寂臣低下身子,眼含笑意,“怎么,不信爹?” 小姑娘撅嘴,“谁让爹把我当五岁骗~” “在南地,祈生来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没带去…” 渊渊的家当如今都还在王府,似乎他留在南地就只是一次远行,怎么还都是要回来崇州的。 渊渊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 王爷眼底闪过精光,将椅子让出些给闺女坐。 他低头去看她,亲昵的与寻常家的父女没什么区别。 “你倒是聪明。” 小姑娘抬着下巴,小表情傲娇,“那是~” 姜寂臣略微思索,说道:“那你告诉爹,在沛州长公主见你都说了什么…” “爹就告诉你,祈善渊的信里说了什么,怎么样?” 提起那个女人,姜安脸皱巴成包子。 她挨近了她爹,悄咪咪的样子有些憨,“爹呀,那个长公主是不是…脑子不太好啊?” 姜寂臣神情一怔,嘴角的弧度没压住,“阿安怎么这么说?” 小姑娘将黑市发生的所有全都讲给她爹。 她与长公主相遇之事,无论是夫子还是谢云山,都不知道。 憋了许久的小姑娘倒豆子一样,小嘴叭叭,停不下来。 说完了,姜安捧着杯热汤,大眼睛瞅着她爹,“爹呀,她真是安安的娘吗?” 姜寂臣抚着小姑娘的头顶,对上她那双透亮的眸子,轻声应着,“嗯。” ‘啪唧’~ 是姜安心碎的声音~ “哎…” 小姑娘叹气。 姜寂臣:“阿安若是不喜,不认便好,不用烦心。” “你只管自己高兴,便是不认,有本王在,旁人也绝不敢说些什么!” 第237章 真正受伤的只有树 姜安摆手,一副小大人模样,“安安不是为这个烦心呀~” “她是安安生母没错,可世间百态,总有一种不是母慈子孝…” “我与她隔着国仇,隔着将士,认与不认都无甚区别。” 她是长公主生下的,这点谁都改变不了,她姜安也不觉得有个敌国长公主的母亲让自己多难做。 出身她选不了,天下人谁以此来指责她,她也是不怕的! 也别忘了,她的父亲是南商的并肩王,她是爹养大的,学的、识得是南商的字,南商的律法。 生母是东离长公主又如何,她的家在南商,在崇州。 小姑娘歪歪头,“再不济,让东离变成南商的,不就好了~” 姜寂臣目光灼灼,面上笑意随着闺女的话越来越大,直到她这句‘让东离变成南商的’说出,屋中传来爽朗笑声。 这笑声让廊下守着的观砚等人侧目,也让带着小厮送膳的孙管家停下步子。 他摆摆手,“将饭菜送去小厨房,先热着吧…” 向来主子和小主子此刻不急着用膳。 “阿安说的有理,若是天下人议论,那就打下东离,堵上他们的嘴!” 此刻的姜寂臣眼眸发亮,周身荡开肃杀气势。 姜安的话或许是一时意气,可姜寂臣却是真的想这般做… 从六七年前那场大战开始,他便想了。 “那你告诉爹,为什么叹气啊?” 小姑娘瞧着她爹这张俊脸,有点忧愁,“东离长公主虽然长得好看点,可她比爹大呀!” 她扒拉着手指头,“爹今年几岁,她几岁!” “你怎么能喜欢她嘞!” 她晃悠着脑袋,好好的爹,咋不长眼睛呢! 姜寂臣挑眉,“我?喜欢她?” 放屁! 我怎么不知道! 他捧着闺女的脸,又问了一遍,“谁和长公主有的你?” 姜安脸上的软肉挤在一起,眨巴着圆眼,小手探上她爹的额头。 “爹呀。” “没发烧呀,怎么傻了嘞?” 王爷松开闺女,轻咳一声,“可能是吹风吹风寒了…” “那叫府医?” 姜寂臣起身,没了支撑的姜安差点王八翻壳。 他往屋外走,“没事,爹再去吹吹就好了。” 重新爬起来的小姑娘抠抠脑壳,看向留在屋中的酿酿,“风寒是这么治的吗?” 酿酿转头去看窗边放着的珊瑚,心里默念:这花开得真好~ 得不到回答的小姑娘持续茫然,而出门吹吹风的姜寂臣此刻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他以为东离长公主将事情都告诉小姑娘了… 没想到告诉是告诉了,却只告诉了一半。 “主子…” “您怎么出来了,也披上件遮风的。” 孙管家从观砚手中接过大氅给姜寂臣穿上。 他向后瞧了瞧阖上门的屋子,半是庆幸半是委屈说道:“本王还以为阿安知道了。” 从今日晨起去接小姑娘的时候他就很忐忑,这种心情也是很久没有了… 孙管家垂手立在一侧,“主子不必担忧…” “祈小公子尚且与小主子无血缘,却还不是被视作家人。” “可见小主子心思通透。” “便是有朝一日她真知晓了,您也还是她敬重的父亲。” 这是不会变的… 因为她是姜安,不是旁人。 “本王自然知道…” 可他还是会担心,担心自己捧在手心上的小姑娘有一天就不叫他‘爹’了。 “爹呀~” 火红一团扑上来,姜寂臣心神不宁,居然半点没察觉。 他眼底闪过惊讶,抱起小姑娘,掂了掂重量,“看来这功夫精进不少,爹都没发现你。” 小姑娘嘿嘿一笑,拍拍小胸脯,“安安长大可是要和爹一起保护大家的,当然要努力呀~” 她眼巴巴看着孙管家,“能吃饭了嘛?” 孙管家笑着调侃,“哎呀,咱们的小将军饿了呀,老奴这就吩咐他们上菜去!” 领了云毅回来的谢云山刚进院子,扬声道:“孙管家怎么知道小爷饿了。” 他神采飞扬的,“今天都有什么菜啊~” 姜寂臣白他一眼,“没菜,只有胡饼。” 烦人! 主子走开了,孙管家笑眯眯的对谢云山说道:“小将军快进屋吧,主子今早特意吩咐了,都是您和小主子爱吃的。” 谢云山一听,颠颠跟上王爷,欠欠儿说着,“哎呀王爷,听说有我爱吃的菜呀~” 姜寂臣在前面,淡淡说道:“嗯,补偿你差点被你爹抓回去。” 一提这个,谢小将军嘴角抽搐,瞬间闭嘴。 世界都安静了~ 用过膳,小姑娘悄咪咪看了她爹一眼又一眼… 姜寂臣放下筷子,“又想出什么鬼点子了?” “嘿嘿~”姜安讨喜的笑。 她手指缠绕在一起,说道:“安安想学骑马…” 姜寂臣:“明日本王让霍朗挑个小马驹送来。” 姜安撅嘴:“小马驹太小啦,一点都不霸气!” 王爷看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那阿安想要什么?” 小姑娘呲着口白牙,“爹呀,我看西苑的大猫就不错呀~” “骑虎还是骑马,不都差不多嘛~” “噗!咳咳咳…” 谢云山一口茶不忍住,赶紧摆手,跟这小祖宗撇清关系,“不是我啊,她自己说的!” “我不知道!” 姜寂臣嫌弃。 他给闺女擦了油汪汪的爪子,悠悠说着,“想骑可以,先让人照着白虎的身量打副鞍出来…” “你得保证,把白虎放出来,姜四必须得在你身边。” 皇家的暗卫,身手万里挑一,就是个白虎,应该也能打死。 重新回了自己树上的姜四揪下片叶子,扔向在另一棵树上蹲着的姜九。 姜四:你主子真不是人! 姜九:又不是我主子要骑老虎。 他也从树上薅了片叶子往姜四那儿丢… 离着不远的两棵树,叶子嗖嗖乱飞,像是刀一般锋利,钉在树干上。 廊下的正言用胳膊戳戳他哥,茫然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新型的比武嘛?” 正律把倒霉弟弟的脑袋推回去,抱着刀,冷漠道:“不知道。” 屋里,谢云山默默给王爷竖起根大拇指,有闺女你是真宠啊! 老虎也是能随便骑的?! 快乐的姜安又快乐了,绕着她爹又蹦又跳的。 第238章 他怕个屁! 给白虎量尺寸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 玄铁笼里,白色的大猫烦躁踱步,眼睛瞧着驯兽师身后带来的那些人,似乎在看自己的晚饭。 驯兽师往笼里扔了只烧鸡,尝试和这暴躁的祖宗沟通。 “大小姐从南地回来了…” “这些人都是听大小姐的吩咐,来给你量尺寸的。” “到时候你就能从这笼子里出来了!” “还有这烧鸡…” “这可是正言侍卫特意和沛州酒楼里的厨子学的,保证好吃!” 白虎迈着优雅的猫步靠近,先是闻了闻烧鸡的味道,然后张开虎嘴… 就听见骨头嘎巴嘎巴的响。 驯兽师身后的匠人们害怕到疯狂吞咽口水。 “吼~” 它来到笼子边缘,前爪拍了拍地。 想让它配合,一只烧鸡可不够! 驯兽师能听懂一样,笑着打开身侧的木桶。 里面满满装着的都是烧鸡。 “今天,烧鸡管够!” 白虎趴下,前爪交叠,一张虎脸生生看出来笑模样。 大猫:不错,这铲屎官上道~ 吃饱了的老虎和体型大点的猫主子没什么区别,翻着肚皮,四爪朝天,大大打了哈欠。 驯兽师开了笼子,先一步踏进去。 他招呼着身后办事的几位,“快进来啊!” 匠人门擦擦脑门上的汗,深吸一口气壮胆,心里默默嘟囔着:加钱!必须得加钱! 而这个时候,嚷嚷要骑大猫的小祖宗正背着个小布包准备出门去。 在沛州时,夫子给他们留了课业去学自己想学的东西。 如今已然回到北地,也到了检查课业的时候… 姜安拍拍小布包,里面鼓鼓囊囊、沉甸甸的,都是自己连夜画出来的,对北地的规划,还有她的小金库~ 昨夜画图纸的时候,她爹还陪着一起。 别说…要是没有小姑娘在一旁亲自讲解,姜寂臣还真看不出来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马车停在门前,赶车的是正言,正律骑马,带了一队护卫在马车后。 姜安一蹦一跳出现在府门,身后还跟着依依不舍的老父亲。 姜寂臣揉揉闺女的脑袋,“真不用爹跟着?” “爹还要忙军营的事情,安安自己可以哒!” 老父亲压下眼底的不舍情绪,“等阿安结束,爹去接你回家。” 小姑娘眼眸亮晶晶,举着胖爪,“晚上想吃肘子。” “好,一会儿本王就去吩咐厨房。” 姜安踩着矮凳爬上马车,还不忘朝她爹摆手,“安安走咯~” 站在朱红大门前的王爷无奈笑着,关心道:“快合上窗,天冷…” 马车晃悠悠离开,他这才重新进府。 往书房走去的路上,姜寂臣还吩咐观砚,让他派人去小姑娘那儿盯着点。 她想做什么,多行方便,别让人坏了他闺女的兴致。 “京都那边最近有消息过来吗?” 观砚呈上一封信,回道:“铁矿一事,二皇子和谢家在朝堂上斗得不可开交,还打死了一名官员。” 姜寂臣执笔的动作一顿,有些惊讶,“动手的是谁?” 观砚:“是谢太傅门下的学生…” “如今人已经在大理寺了,只是二皇子那边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言官也多次在朝堂上指着丞相骂。” 可以说,死的这名官员将这场矛盾激发的更深! 王爷手上这封信便是大理寺卿送来崇州的。 此时,不管是以太后为首的谢家还是二皇子那儿,都等着大理寺拿出个章程来。 这杀人的太傅学生如何处置,怎么处置,从轻还是严遵南商律法。 大理寺卿如今是如履薄冰,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两头都得罪了… 他的信上说,已查明死的官员并不是被打死,而是被人下了毒! 如此,便是有人预谋挑动朝堂动荡。 只是这证据不能从他大理寺卿手上递给任何一方,这才写信来了崇州。 算是想从姜寂臣这儿求一解法,也算是想让他将这次朝廷动荡安抚下来。 姜寂臣看完,骨节分明的大掌拢了宽袖,将薄薄的信纸放于燃着的蜡烛上。 信纸燃烧,他狭长的眸子映着火光,让人捉摸不透。 “观砚,替本王写个折子…” 观砚躬身应是,又看向王爷,“王爷,折子上写什么?” 姜寂臣:“就写前几日东离的长公主试图从咱们南商的边界回国,被本王发现…” “经查实,这长公主是从南商南地回来。” “对了…” 他掀起眼皮,嘴角的笑玩味,“别忘了做好证据,一起送去京都。” “一国掌国公主,怎么能私自来别国呢,这事儿还是得让她做出解释才行。” “递折子记得按规矩来,先交由中枢官署,本王虽为并肩王,也不能不按章程来。” 观砚嘴角抽搐,接着应是。 您给皇帝上书的折子都不是自己写的,还讲章程?! 京都的那些人都不是个傻的,就算不太聪明,多想一会儿也该想明白了。 王爷这折子就是明晃晃给谢家和二皇子看的… 让他们瞧瞧,自己是怎么被他国公主耍的圈圈转的! 至于造假的证据,姜寂臣完全不担心。 虽然证据是假的,可人到了南商南地这件事可是事实~ 折子写好,观砚并没有第一时间派人送走,而是又问了一句。 “王爷,如果他们查长公主时查到咱们大小姐,要派人清扫一下吗?” 姜寂臣没抬头,随意摆手,“随他们去。” 清扫是清扫不了的,毕竟小姑娘在沛州闹得人尽皆知… 忠顺侯府端都端了,铁矿炸也炸了,两万铁甲和武器如今也都运回崇州了,就连他闺女都回家了。 他怕个屁! 他本就与京都不合,闹再大,又能怎么样呢,杀他吗? 姜寂臣嗤笑,他们还没那个胆量。 不过就是些不疼不痒的小招数,权当解个闷了。 观砚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行礼告退,“属下这就派人八百里加急去折子!” 八百里加急,那就要去护国军主营调了斥候,快马回京。 此事先是经了胡晏的手,才能送到掌管斥候的将军手中。 胡晏何等聪明的人,只单单一个折子便能瞧出里面的端倪。 他亲自将事情吩咐下去,起身离开营帐,随观砚一同回城。 马车往城里去,老狐狸路上还不忘去裕福楼买了两壶好酒。 观砚瞧着,便说了句,“军师,府医不让您喝酒…” 胡晏挑眉,手上拎着酒不撒手。 “你不去管你家王爷,反倒管起在下来了!” 第239章 想要富,先修路 东离的长公主入南商,还是从北地三州来的,他姜寂臣不压着就算了,还捅到了京都去。 这往小了说不过是件平常事,往大了说便是他戍边不利,可是要遭斥责的! 京都里就是些豺狼虎豹,怎么还能把自己往人家嘴里送呢! 大理寺卿来信求上门,帮也就帮了,可怎么也不该以身入局! 姜寂臣所做一切在谋士胡晏眼中那就是鲁莽、狂妄至极! 观砚咧嘴,嘿嘿一笑,“属下哪敢啊。” 他侧了侧身子,给军师让开条路,“我给军师拿矮凳去,您上马车…” 您行您去,我可不敢~ 胡晏到王府时,正巧正午。 前厅摆好了饭菜,姜寂臣就等在那儿… 老狐狸放下酒壶,瞧着那多出一副碗筷,悠悠说道:“看来王爷是知道在下要登门了。” 姜寂臣净了手,将一盘清煮的时蔬往他那边儿送了送。 “和本王就别这么阴阳怪气了…” 胡晏才不管他,甚至都没等着王爷先动筷子,就自顾自倒了杯酒喝起来。 “王爷连京都斥责都不怕,在下可不敢。” “山高皇帝远,他在京都骂娘,本王也听不见,管他干嘛。” “你啊,就少用点儿你那脑子…” 胡晏额角直跳,他拧着眉,轻叹一声。 “王爷和在下还不说实话?” “大理寺卿一事,您能插手的地方多了去,偏偏要把东离长公主来南商一事单拎出来…” “还不是因为她去沛州见了安安!” 他这就叫蓄意报复! 姜寂臣淡定端起酒杯,主打一个死犟。 胡晏闭了闭眼睛,转而说起他此行的目的。 他可没这么闲,为了谴责王爷还单独跑一趟。 “既然您都这么做了,大理寺卿那儿就多坑些好处…” “毕竟名义上是为了帮他解困,王爷才上书的。” 王爷侧目,嘴角勾起笑,“那可是你世叔…” 老狐狸瞧他一眼,“王爷喝多了吧,我就是个小小军师,可不认识什么大理寺卿~” …… 学堂, 学子们的堂上课程在南地游学前就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安心准备科举考试便好… “铛铛~” 堂上,正言、正律两人将他家大小姐画的图展开。 学子们凑近了看,半天也看不出名堂。 霍长明指着图纸上一处长着四只脚的鸡,瞪大眼睛,“这鸡好生奇怪!” 还有一位学子指着图上画的四四方方的砖头,“这处店铺是做什么的,烧窑吗?” “你这不对,明明这里才是烧窑的铺子!” “……” 小姑娘鼓起脸颊,胖手叉腰,“什么鸡呀!” “这是马!” “这可是我照着我爹的骏风画的!” 李星桑嘴角抽搐,补了一句,“那骏风知道吗?” 知道它变成四只脚的鸡了吗? 眼看着小姑娘要咬人,一旁旁观的夫子赶紧安抚。 “好了,先让安安说完。” 学子们瞬间老实下来,齐声应着。 姜安朝他们哼了一声,傲娇的挤进学子堆里。 她小小一只,站在少年郎堆里,从容的侃侃而谈。 “北地衔接漠北、南昭等国,与这几国的气候皆有相似之处…” “他国生长的作物,在北地也能生长。” “我们可以买来种子,自己尝试耕种,然后再运往京都或是南地等地售卖。” 关于这件事情,李星桑是最有发言权的。 他父亲就做着从他国买来各种物件运回南商售卖,低价购买再高价售卖,若是没有路上的损耗,岂不是要赚翻了? 他很快就接上小姑娘的话,甚至如数家珍般将几国盛产什么、南商的人有最喜欢买什么一一说出了出来。 “还有书馆…” 姜安指向被学子们误认为是烧窑的铺子画样,“南地文人侠客如此之多,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书馆和造纸的兴盛…” 她在沛州时研究过书馆,还差点把人家店给拆了。 “沛州的书馆更多的是圣贤书,但是售卖最好的却是话本和野史…” 小姑娘笑着,话语中尽是骄傲,“南地的豪侠故事哪里有咱们崇州多!” 将军征战的故事,北地的孩子可是从小听到大,多的是东西可以写! “还有这处…” 她的手滑到那处被霍长明认作是生了四只脚的鸡。 普通人家里一般用不到马匹,也买不起,偶有急用,去租赁便好。 皇室的马基本是都是漠北或是苍漠所送,一般不会单独采买。 剩下的富贵人家想要买马,都是托了伢子来北地,再过边关到漠北购买。 费时费力不说,伢子总要等到买马的多到足够他跑一趟时才会动身。 若是他们能在北地圈起一块地饲养漠北来的马匹,届时各地需要多少,一封信的事儿~ 李星桑:“可我们去哪里弄那么多的马?” 小姑娘嘿嘿一笑,“漠北公主啊~” 她每年都会路过崇州,届时找她谈不就好了。 姜安的宏图若是有朝一日当真能兴盛起,那北地或许真能变成一块福地。 从耕农的作物,到学子的书馆、马匹一事,再到其他林林总总的一些南地瞧见可北地却没兴盛起来的产业… 如果他能活到那天,定要好好瞧瞧世人会用怎样的话来称赞他这小学生的功绩! 夫子:“如此甚好!” 学子中有人举手,“可我们…没那么多钱啊。” 他们之中有人学了修路之事,有人学了精巧的木匠,却单单没人想过经商。 因为没有本钱,这件事根本就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 李星桑立刻说道:“我回去与我父亲说,他定会送来银两!” 与此同时,姜安拍拍小胸脯,“安安有啊!” 她解下身上的小布包,哗啦啦一倒,拳头大的银锭子一个个掉下来。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背了一路,难道不重吗? 瞧着滚到脚边的银锭子,学子们目瞪口呆。 小姑娘蹲下扒拉了几下,还找出她昨夜选好的几家适合的店铺房契… 她左手右手都拿着满满的,“那咱们能开工了吗?” 少年郎们愣愣点头,“好像…可以了。” 姜安斗志满满,“那走吧!” “想要富,先修路!” “去找刺史谈谈修路一事!” 一学子挠头,喃喃重复道:“想要富,先修路?” “安安此话何解?” 小姑娘茫然回头,“啊?” “我不知道啊。” 就是…挺顺口的~ (作者:咳咳…可能是没忘干净吧~) 第240章 不是沛州如此,而是世人如此! “刺史~” “闻大人~” 姜安的马车在刺史府前停下,她一路畅通无阻入了闻守时的府邸,连下人通报都省却了。 本在书房翻看公文的老者听见熟悉的声音,走出门去查看。 他站在门前,精致漂亮的小姑娘站在对面廊下左右张望着… 隔着院中青松与积雪,闻守时扬声,“安安小姐怎得有空来下官府上?” 小姑娘昨日才回崇州,入城的盛况,他也是有所耳闻。 王爷还告了假,休沐在家,按道理她此刻该在府中才对。 姜安找见了人,面上的笑意更盛。 “自然是有事情来问刺史啊。” 只见她身手灵活的从廊下的栏杆翻身而过,径直抄了近路过来。 这一举动可吓得闻守时不轻,他向前了一步,语气焦急,“慢着点,别摔了!” 二人站得近了,他也能瞧出些小姑娘的变化来。 像是对自己后辈一般,他说道:“安安小姐南地游学半年长高了些…” 姜安眼眸发亮,瞬间将正事抛之脑后,“真的嘛!” 她原地转了个圈,裙边荡开,像是从雪里走出来的小精怪。 “我长高了,长高了多少呀~” 终究是个小孩子,纵使再聪慧,举止行为也难免会烂漫些。 闻守时笑着,苍老的眸子里尽是对小姑娘的慈爱。 他比量着小姑娘的身高,语气颇为认真的哄着她,“长高了好多!” 姜安咯咯直笑,一老一少就在这书房门口畅谈了起来… 正言眼里瞧着,歪了身子问他哥,“你说,小姐还能想起来她是来干嘛的不?” 正律心中仅剩的那点温馨都被这倒霉弟弟一句话给整没了。 他白了一眼正言,“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俩站得有些远,姜安听不见交谈声,却被几步开外同样候着的酿酿听得一清二楚。 正言刚张嘴准备反驳他哥,就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打个寒颤,这熟悉的感觉… 小侍卫用余光瞧了眼,可不就是酿酿那要吃人的薄凉眼神嘛! 他立刻闭了嘴,身板站的笔直,用行动证明自己真的可以是个哑巴。 “哎呀!” 姜安一拍脑门,把早跑出去十万八千里的正事又给抓了回来。 “刺史啊,安安找你是想问问修路一事的!” 闻守时将人请进书房,又连着差人加炭火和准备小孩子喜欢的吃食。 他与小姑娘分坐两侧,问道:“怎得突然提起修路一事来?” “沛州时夫子留了课业,让诸学子学自己想学的技艺,回来兴盛北地…” “今日堂上畅谈,安安觉得若真想兴盛北地就得先修路!” 炭火烘着的书房不算冷,也因着烧炭,书房开了一扇窗,能听见院中风过时青松随之而动的声音。 青松的沙沙声传进书房,小姑娘侃侃而谈的声音也传到院中… 再向外些,是走动的小厮下人,是刺史府高耸的门庭,是街上叫卖的商贩和赶着马车而过的行人… “书馆兴办,文人学子、贩夫走卒想要读书,总要有一条能走得顺畅的大路。” “兴办商铺店面,运货、卖货,板车也需要一条路。” “商贾想来北地、北地的人想要走出去,这都需要一条路,一条足够平坦、足够安全的大路!” 而不是山野之间、树林之中荒无人烟且常有贼人光顾的小径! 刺史常服下的手攥紧,一拳敲在身侧的小几上,霍然起身叫好。 这声音引来门外候着的刺史府管家和正言他们的侧目。 闻守时眼中湿润,看向姜安的目光炙热。 似是太过激动,他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才听见书房中响起刺史沙哑声音,“下官崇州近三十载,不及小姐一次南地之行!” 他竟从未如此想过! 这话可太重了些… 小姑娘赶紧跳下椅子,连连摆手。 “我敢如此去想,是因为现在大家都能填饱自己的肚子,崇州境内百姓安稳!” “刺史的功劳无人可代替!” 瞧见小姑娘一张脸皱巴着,像是遇见了什么难题,刺史顿时被她逗得笑开。 他伸出手摸索到椅子重新坐下,“下官不求有功,但求在任时问心无愧,日后告老还乡也算是荣归故里!” 姜安歪歪脑袋,“那届时安安送刺史一块大大的匾额?” “哈哈…” 刺史大笑着,面上轻松,“那下官可就提前多谢小姐了。” 笑闹几句后,闻守时又转而提起这修路一事。 “小姐若是想修一条平坦又安全的路来,那便只有官道最为合适!” 姜安满脸疑惑,问道:“官道?北地三州不是皆有官道吗?” 他从书架旁的卷缸中拿出一张地图来,在书案上摊开。 “小姐请看…” “北地三州的官道最后一次修缮是十几年前南商与东离大战在即。” “大战在即,又急需从京都运送粮草、军饷入北地,官道修缮潦草不说,且路程更是绕远!” “官道就只是在崇州临近的那一州城上拼接而成。而峻、茂两州则是从崇州这儿单开了一条官道衔接,去往京都又或是南下皆没有官道。” 说是官道,可十几年未曾再修缮过,如今地势坑洼、损坏不知几何,除了每年的粮草、军饷运送,谁都不愿意走… 就连从崇州入关的他国车驾都不走这条路,而是抄了小径行至下一州城再上官道。 姜安瞪眼,她是想到了北地自古贫瘠,修路一事会有困难,却也没料想到竟是这般…这般的破! “北地有军队驻扎,又是几国关口,来往商客甚多,怎得连条路都这么破!” 刺史嘲讽一笑,是在自家书房,又有侍卫把守,他也就畅所欲言。 “他国来南商贺新岁也不过一年一次,况且这些年都是如此,从未出过差错,京都的人自然就不放在心上。” “至于军队驻守…” “那这路自然还是破些的好。” “既想将军驻边守国门,又怕将军带兵踏皇城,掌权者的通病而已。” 至于往来商客… 北地在京都的眼中,就是块荒蛮之地,能值几两银子。 小姑娘鼓着脸颊,嘟囔一声,“怪不得他们都叫北地人莽子。” 不是沛州如此,而是世人皆如此。 第241章 都是群吃干饭的! “小姐说什么?” 姜安摇头,“没事…” “刺史,要修一条好路出来大概需要多久啊?” 闻守时:“ 官道修缮一事,怎么修,修多久,由谁来主持此事都是由工部负责。” 他向姜安介绍起南商的工部… 工部主要主事是工部尚书,其下还有左右侍郎二人。 工部诸多事宜皆是此三人定夺,一般都是左右侍郎先拿定办法,再交由尚书复审。 整个工部其属有四,一曰工部,二曰屯田,三曰虞部,四曰水部。 (参照唐制。) “官道修缮一事,便是要先由地方官员呈到工部,由尚书过目敲定可行后,再经中枢官署呈给陛下…” “陛下批阅可行,由户部拨了银两,再回到工部尚书那儿,由他分到下属掌城池修浚、土木缮葺的郎中手里。” “最后才是工匠、官员下调北地三州,修缮官道一事。” 小姑娘半张着嘴巴,软乎乎的脸颊上肉抖了抖。 她就看着闻守时的嘴不停,整个人都要听麻了。 她叹了口气,胖手撑着脸,“这么麻烦吗?” 闻守时点头,指尖摩挲着这张地图,神情甚至有几分尴尬。 “由下官这个一州刺史向工部递折子,估计第一步就被卡住了。” 他在京都毫无建树,没朋友、没往日交好的同僚,担得又是最不讨人喜欢的崇州刺史。 他的折子就只能留在角落里吃灰。 “此事想要办成,最好京中有人相助…” “工部尚书那儿能说得上话,朝堂上有人能帮腔,方有机会促成。” 小姑娘眼珠子乱转,“京中的人…” 她扒拉着手指头数,“二皇子?” 不行不行,她刚炸了人家的矿。 “谢云山?” 谢家在京都倒是挺厉害的… 只是好像和她爹关系不咋好啊~ 要是谢云山与谢家说了这件事,怕是会遭打吧,还是不要坑他了。 “那大理寺卿?” 这个人她在沛州还是见过一面的。 他叫什么来着? 姜安抠抠脑壳,连人家叫啥都没记住,就去找人家办事,有点不好吧… 想了一顿,小姑娘最后还是决定回府去找她爹! 她与刺史告辞,嘴里嘟嘟囔囔,“有困难就去找爹~” 闻守时起身想要相送,却被姜安摆摆手叫住。 “咱俩谁跟谁,不用送,我记得出府的路~” 她卷起那张地图打包带走,拍着小胸脯,“刺史放心,我爹肯定能解决!” 闻守时失笑,就在书房门口躬身行礼,算是送别。 瞧着那蹦蹦哒哒的身影走远,他还不忘调侃一句。 “这小姑娘坑起王爷来,倒是毫不手软。” 他身后管家面色担忧,“老爷,安安小姐这般,当真无事?” 刺史转身回到书房继续去看公文,随意说道:“怕什么…” “她如此,也是王爷给的底气。” …… 王府, 此时胡晏和姜寂臣还在前厅喝酒。 桌上菜色没怎么动 ,倒是酒已经空了一壶。 姜安风风火火进来时,胡晏正在给自己斟酒呢… 小姑娘瞪着眼睛,双手叉腰,“老狐狸!” 这声音吓得胡晏手一抖,酒都洒出去不少。 主位上的姜寂臣放下杯子,还不忘推得远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旁边候着的孙管家哪里还不懂主子的心思,赶紧就给这杯子收了起来。 只见姜安三两步窜过来,抢了老狐狸的酒壶,凶巴巴道:“府医说了,你不能喝酒!” “小心安安去告状,下次让府医给你的药里多放点黄连!” 胡晏眼眸尚且清明,啧啧两声,尾音挑着,语气可怜,“黄连都用上了,在下这汤药可真是一日也喝不得咯。” 个老狐狸! 小姑娘(小狐狸)笑嘻嘻的,直接吩咐身后的酿酿,“都记下来,一会儿复述给府医听~” 看他来不来揪你的耳朵! “咳咳…” 胡晏收了一身茶味,正经起来,将杯子推开,“大可不必如此,在下不喝了就是!” 门外守着的观砚咧开嘴偷笑,还得是大小姐啊! “好了,阿安…” 快放过胡晏吧。 姜寂臣笑着招人去他身边,“不是说好爹去接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小姑娘撅嘴,“安安去找刺史说修路一事,他七绕八绕的,都给我整晕了,就回来找爹帮忙了~” “修路?” 姜安点头,“是啊,修官道。” 桌上的酒水被孙管家换了清茶摆上。 许是酒喝的多了,嘴唇发干,胡晏又端起茶来。 他思量一下,说道:“若是官道,那确实是很麻烦…” “崇州自己上报,最大的可能就是被视而不见,此事还是需要京中有人相助。” “给工部、户部官员塞上些金银…” 小姑娘眉毛纠在一起,“老狐狸,你怎么和刺史说的一模一样啊!” 她胖爪糊在桌上,愤愤不平,“安安有银子自己修好啦,还得给他们送!” “不给,没门!” 小姑娘生气了,抱着爪,小嘴叭叭,“要不爹你还是造反吧。” 胡晏一口茶差点全喷了出来,“小祖宗,你让你爹为了条路造反啊!” 姜安瞪眼,“这是一条路的事嘛!” 她站在椅子上,气愤的很,“在其位就该谋其职!” “不干活白拿银两,都是群吃干饭的!” “崇州学堂里的学子都比他们强!” “就修条路都这么多的弯弯绕绕,那要是其他事呢!” 既然如此,那还要他们作甚,不如换了有能力的人来做! 椅子不稳,老父亲虚护着闺女,赶紧顺毛,“好了…同他们置什么气,阿安想修路,本王帮你。” 小姑娘立马收了亮出来的尖锐牙齿,乖乖巧巧缩回她爹的保护圈里。 胡晏也是愣怔一瞬,随后畅快一笑。 他习惯了做事考虑所有结果,为王爷、为护国军;也习惯了以谋士的身份存活。 安安这般的少年快意恩仇,倒是太久没瞧见了… 老狐狸收敛情绪,看向王爷,也帮着出起主意来。 他玩笑般说着,“在下当还与王爷说要向大理寺卿那儿多讨些好处,这不就来了…” 大理寺卿吴鹤亭正巧与工部尚书有几分渊源… 姜安茫然,瞧瞧老狐狸又瞧瞧她爹,“什么好处?” 姜寂臣拍她脑壳,“安安不用管,爹都会处理好的…” “嗷,好叭~” 胡晏唇边带笑,余光却瞥见门外一闪而过的锦袍。 他倒是忘了,镇国王府里还住着谢云山呢… 也不知道小将军听见多少。 第242章 没眼看啊! 谢云山住着的小院里, 男人大咧咧坐在廊下,抬起头去瞧天上的太阳。 阳光太盛,谢云山用手背遮挡。 阴影恰好遮住了他怅然的神情。 “云毅…” “你说如今这南商与谢家有多大的关系?” 侍卫没有察觉到公子奇怪的语气,他先是瞧了四下无人,才有几分骄傲的说道:“那自然是匪浅!” 谢家有被天下文人学子奉为老师的谢老太傅,朝堂上有丞相谢斯,后宫中太后、皇后皆姓谢…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今也就是龙椅上那位不姓谢了! “那就是说,南商如今局面也与谢家关系匪浅了…” “君不君,臣不臣。” 庙堂之上皆忙着站队、结党营私,全然忘了初为人臣时许下的壮志! 他继续说道,声音染上无力的悲怆。 “她说的没错,是该换换…” 再不换,这个南商就要从内里彻底烂掉了! “公子慎言!” 云毅脸色白了白,急忙制止他这不要命的言论。 谢云山唇边勾起抹嘲讽的笑,眸中烧起一把火来,“怎么,本公子说都不能说了?” 有人做得,却没他说得,这是什么道理? 族学之中教的是为人君,止于仁; 为人臣,止于敬!所言所行皆是为了君主、为了百姓、为了南商! 云毅还从未见过公子如此气愤… 便是那年得知被遣来这鸟不拉屎的北地之时,公子也不过是与丞相争执了几句而已。 他家公子上有兄长继承家族,从小便无人特意去教些什么,或许连丞相自己都没发现,混不吝的小儿子在大染缸一样的京都长大,居然还生了颗赤子心。 如今小树苗已然长成大树,怎么生长也全看他自己了。 云毅:“公子…” “谢家所做,公子从不掺和其中,又何必做笼中困兽,这本就与您无关。” 谢云山没再说话,一时间升起的情绪此刻也没了。 他起身,最后瞧了眼高挂在天的骄阳,转身走进屋中。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锦衣玉食受之家族,就连一身功过都承蒙家族,他怎么有脸说他没掺和、说与他无关! “云毅,如今的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是谁来着?” 小侍卫跟上公子的步伐,“公子要托他们办事吗?” “唔…是有事吧…” 修缮官道一事就这么交给了姜寂臣,还有谢云山在其中默默运作,此事办的格外快些。 但速度再快,也架不住京都与崇州相隔千里之遥。 两方信件往来一回尚且需要半月之久,若是等来工部官员和匠人,估计要年后开春了。 修路一事不能提上日程,可书馆却是能操办起来。 姜安听了夫子的提议,让李星桑的父亲做了这书馆明面上的东家。 书馆一事毕竟牵扯北地三州文人学子。 若是将来做的好了,牵扯更广,她以镇国王府大小姐的身份明面操作始终不妥。 从铺面选址,再到翻修,小姑娘都亲自过了一遍… 就连图纸都是从摘星院画好送去工匠处。 虽然随图纸一同送去的还有一个翻译~ 毕竟工匠们可不是小姑娘肚子里的蛔虫。 翻修一事也定下来,之后便剩下那些话本子还没写了。 祈善渊在信中得知崇州兴办书馆一事,还从沛州送来不少带着南地的话本子。 之后的时日里,学子们便每日从家中早出晚归,一个个去学堂都特别积极! 就连崇州府衙藏书阁里的物志大都被姜安用板车拉走。 学子们聚在堂上,不是在读话本子,便是在写话本子。 屋中纸张、砚台、墨条扔得哪哪都是,走路都需要仔细些。 夫子没事便会来堂上瞧瞧。 这一瞧可不要紧… 大部分学子写的都还算正常,侠客仗剑天涯,将军九死一生,又或是书生高中等等… 笔墨之中虽有荒诞,却还算看得过眼。 再瞧瞧霍长明和李星桑写的那些,夫子扔下书册,闭了闭眼。 简直没眼看啊! 一个常在酒楼之中混杂之地,听得八卦多如牛毛;一个是父亲几国行商,回到家中总会讲起些奇闻异事。 他们俩写的故事那叫一个精彩! 就连同窗们都要整日催更… 接下来呢,那庶子可斗过了嫡子?寄宿山林寺庙的书生有没有逃出精怪的掌心? 他们虎视眈眈的,恨不得撬开这二人的脑袋瞧瞧,里面都装着些什么! 至于姜安嘛~ 她最开始也整日来学堂,还给学子们出些点子。 什么花魁和富贵公子的爱恨情仇,什么俏寡妇和住在隔壁的大官儿,还有当朝皇子那不可说的二三事… (别怀疑,都出自春杏楼姑娘们的话本子~) 总之,每一个都在夫子和少年们的雷点上反复横跳。 前者是因为三纲五常;后者主要是真的没经过感情,平日里连漂亮的姑娘从身边经过都不敢抬头的主儿,突然写什么爱情故事,那真是两眼一抹黑! 所以,小姑娘就这么被打包扔出了学堂。 学堂这边不用姜安帮忙,她也没闲着… 大猫的鞍子做好了,她便想着骑上大猫和她爹一起去了主营。 她要去山上打猎! 写话本子可是个费脑子的活儿,最近几日霍长明瞧着都瘦了些。 霍长明:主要是写的太投入,天天做梦,实在是睡不好。 她可得多弄些好吃的来给他们补补。 姜安: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就是想出去玩了,欸嘿嘿~ 西苑, 笼中拘着的大猫在烧鸡的攻势下穿上了为它量身打造的鞍子。 白虎比一般的虎身形要大,再装上精铁造的鞍,衬得它更是威武。 此刻它正嘎嘣嘎嘣嚼着鸡骨头,趴在地面上,尾巴一甩一甩的,很是悠哉。 “大猫啊!” 小姑娘走近,挣开她爹的手,一个猛子扎进白虎毛茸茸的身板上。 这一幕看得驯兽师那是一个心惊胆战! 生怕白虎一个不老实,给大小姐含嘴里。 “吼~” 白虎低吼一声,嘴里不停嚼嚼嚼,真像个猫似的,翻着肚皮,四爪朝天,任由小姑娘撸。 第243章 生的没有熟的好吃 驯兽师咂巴嘴。 好家伙,这白虎可比他会做人啊! “大猫,我们出去玩呀~” 小姑娘手指了指酿酿拎着的狐狸崽崽,“带上崽崽一起!” 四爪悬空的狐狸垂着尾巴,隔着厚重的毛都能看出它的生无可恋。 把它带去,和这老虎放一起,是准备给它当小零食嘛? 姜安三下五除二上了白虎的背,像是骑马一样骑在它身上,眼眸闪烁着光芒。 白虎起身,试探着走了两步… “吼~” 这小崽子也太轻了,驮着跟没驮似的。 它的步子逐渐猖狂,迈着优雅的猫步在这西苑撒了欢似的绕圈跑。 白虎背上的小姑娘咯咯笑着,完全没有被吓到。 姜寂臣就这么瞧着他刚才还漂漂亮亮的闺女在白虎背上被风吹得碎发糊了一脸。 “阿安,别玩了…” “咱们该出发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离着白虎极近,威胁一通。 “放你出去可以,但若是伤了无辜百姓,你便回到你的笼子去。” “就是阿安求了,本王也不会再将你放出来!” 王爷与这么个庞然大物站在一处,气势上完全不输。 若说这白虎在姜安面前乖的像是个猫主子,只是偶尔会耍耍傲娇脾气;那它现在在姜寂臣面前简直不要太乖巧。 若不是凶兽的尊严还在,怕是要‘伏低做小’的喵喵两声~ 白虎垂着头,前爪不安分的踩着地面,也不敢吱声。 它背上的姜安举起爪子,“安安会看好它哒!” 老父亲给闺女整理好头发,宠溺的附和,“好,阿安看着它…” “啪啪!” 大猫前爪拍地,眼仁里闪过人性化的嫌弃,还走不走了! 姜寂臣横了它一眼,后者立马老实。 临出府前,小姑娘还向酿酿讨了她手上的狐狸崽崽要抱在怀里。 只是胖狐狸不怎么配合,四个爪子扒在酿酿胳膊上,说什么都不肯下来。 大猫实在等烦了,直接张嘴咬着它甩到背上。 它翻了个白眼,低吼几声。 这狐狸全是毛,还是生的,哪里有烧鸡好吃,它才不稀罕! 糊了一身老虎口水的狐狸崽崽成大字型在小主人的怀里摊开,也不知道是吓晕了还是吓晕了~ 今日府门外没停马车,只有一队亲卫立在马的一侧,等着王爷和大小姐从府中出来。 肥硕的白色虎爪子露面一瞬间,亲卫们的脊背绷得笔直,眼神虽未动,却时刻做好干架的准备! 白虎的脑袋刚冒个头,就吓得路过的贩夫一个屁股蹲坐下。 他的尖叫声像是被人掐断在嗓子眼,眼神惊惧,“老虎!” “诶,别怕呀~” 等到白虎完全从府中出来,它背上坐着的姜安朝这人和善一笑。 她拍着虎头,“它很乖的,不会吓你。” 贩夫瞧见小姑娘就这么安坐在老虎身上,不可置信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早上没睡醒吧,疯了吧! “嘶~真疼。” 那就是真的了! 他赶紧爬起来,向府门前的姜寂臣和姜安行礼。 “见过王爷,见过大小姐…” 我的天,大小姐连老虎都敢骑啊! 这白虎在她屁股底下怎么这么老实啊! 要不说,还得是大小姐啊(竖起大拇指)! 他重新担好两筐东西,两条腿倒腾的飞快,跑远了… 姜安瞧了几眼这人离开的方向,撅着嘴,说道:“爹啊,估计一会儿城里就传遍了…” 说不定到时候她一个人单挑一个老虎的传言都给出来! 小姑娘眉飞色舞的,学的倒还挺传神。 姜寂臣屈指弹了弹她脑门,笑骂:“都哪儿学来的…” 姜安昂着头,“这你就不懂了吧,八卦是人的天性!” 老父亲无奈,暗自嘟囔道:一肚子歪理。 从镇国王府一路到北城门口,骑着白虎的小姑娘今日算是赚够了威风。 百姓们突然在城中瞧见这庞然大物,先是惊恐。再瞧瞧白虎背上的小姑娘,可不就是他们的大小姐嘛! 再崇州百姓的眼中,姜安就和天上来的仙童没什么区别… 百姓心中有城外万顷良田的神迹在,她做什么都是情理之中! 不就是个白虎嘛,大小姐怎么就骑不得~ 姜安就是搞出来条龙来,估计他们也只会摇旗呐喊:大小姐威武! 从北城门出了城,便能瞧见远处高耸的山… 白虎鼻腔喷洒热气,眼睛囧囧有神,瞧着兴奋极了,也快乐极了。 就连姜寂臣身后随行的亲卫都能看出来。 至于为什么嘛… 你见过老虎走四方步吗? 就是那种前爪、后爪向外面两侧迈出去,翘着爪子尖儿再收回来,反复如此。 观砚大逆不道想着:难道这白虎也随了主人的憨? 传染的是不是有点快啊… 到了军营中,将士们对这白虎的反应又与城中百姓不同。 他们摩拳擦掌的,瞧着白虎身上每走一步便随之而动的肌肉眼睛直冒光。 这皮毛…这虎头… 瞧着可太带劲了! 霍朗听闻小姐今日是骑着白虎来的,还特意赶过来凑热闹。 只见他兴冲冲凑近了白虎想要上手。 白虎盯着他,大嘴张着,朝他哈气,前半身伏低了爪子蓄力。 那模样,似乎他再上前一步,它就要一爪子拍死这个没边界感的人类。 霍朗果断后撤一步,也没在怕的,还调侃道:“哟,还挺凶。” 大猫正哈气呢,头上就挨了小姑娘一巴掌。 “不能凶霍将军哦!” 姜安本就力气大,这一巴掌都给老虎糊的晃了晃。 它直晃着头,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眼前会冒星星… 胡晏瞧见这一幕,折扇遮了脸。 这小姑娘,连老虎都扛不住啊! 姜寂臣还有公务要处理,便派了孟不忍陪着小姑娘去山上打猎。 他还特意嘱咐姜安,不准走远。更不准甩开孟不忍,自己去玩! 这山上本就有将士们造好的捕猎机关,若不是熟悉的人去,指不定就掉进哪个大坑里了! 小姑娘乖乖的保证,肯定会很听话,老父亲这才放了人走。 孟不忍取了弓箭,又叫来几名士兵,他们这才出发。 老虎背上的姜安歪头,“你们怎么不骑马,要徒步上山吗?” 士兵们相视一笑,“回大小姐,我们经常去山上,体力好,不骑马也行。” 毕竟不是王爷的战马骏风,普通的马靠近了老虎可是要受惊的。 骑着马,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受伤,倒不如徒步而行。 第244章 临时奶妈 “咻!” 箭羽破空而出,将灰兔钉在地面。 骑在老虎身上的姜安手握着弓,圆眼半眯,目光锐利。 她从鞍旁挂着的箭筒中又抽出一箭搭在弓上,看似白胖的爪子再次拉了满弓。 又是一箭射出… 箭头穿过兔子的脑袋,将整只兔子挂在箭身上,力道之大使得它钉在后面的树干上。 瞧着那兔子颤抖几下的腿儿,将士们吞咽着口水。 他们面面相觑,眼中尽是震惊。 知道他们大小姐厉害,可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啊! 谁家六七岁的孩子能拉满弓,还箭箭都中啊! 动物感知危险最为灵敏,许是嗅到了凶兽白虎的味道,原本悠哉吃着草杆的兔子纷纷往窝里逃窜… 地面上有箭无虚发的小姑娘,天上还有苍鹰作陪。 整整一窝的兔子,它三舅二姥爷的,都成了姜安心中的烤兔腿、炖兔肉~ 跟来的将士们就这么跟在大小姐身后,光是捡就够了,哪里还有什么用武之地。 白虎驮着姜安接着往前,向林中深处走去。 天上苍鹰啼鸣盘旋,像是守护,又像是将军的斥候… 林中光影斑驳,每一束穿林而过的光落在姜安身上都衬得她精致如山间精灵。 耳边,“沙沙”声传来。 小姑娘偏头去看,是一草丛后藏了什么东西。 她抬手示意两侧跟着的士兵们停下脚步,圆眼盯着那处草丛,迸发出光彩来。 姜安抬弓,精铁造的箭头对准了那儿。 草丛不大,瞧着后面总归不会是人,应该是山上的野兔一类。 她松开弦,箭朝着草丛而去。 与此同时,小姑娘身下的白虎鼻子耸动,似乎闻到什么般… “吼!” 它的吼声惊了草丛后的东西。 箭已在半路,小姑娘抓着大猫的毛,想告诉它不要猎物。 “嗷…” 这声音…? 她抬眸,就见从草丛中钻出来的哪里是什么灰兔,分明是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 那些士兵们也惊了一瞬,这块地方还不算林中深处,正常情况下老虎这等凶兽不会靠近,这是从哪跑出来的虎崽子! 孟不忍蹙眉,立马拉弓,准备试着将大小姐的箭羽截下。 凶兽难缠,要是它崽子死了,难保它不会顺着味道找去山下,届时是个麻烦。 姜安的速度比他更快… 又一支箭射出,她前倾着身子,半靠在老虎上,目光灼灼。 “这么好玩的小虎崽可不能死了!” 话语中字字没提自己的准头如何,可又字字皆是自信和傲气。 后一箭她用了全力,速度极快的撞上前一支将要落在小虎崽身上的箭羽。 两箭相撞,箭身折断,斜插着没入地面。 那小老虎像是被吓到了,嗷呜一声倒退,却又被自己的后腿绊倒,整只虎滚了一圈,成‘大’字趴在那儿,半天没起来。 小姑娘落地走近,一根手指戳着小虎崽的额头。 她一戳,它就伸着爪子去抓她,又凶又没啥威慑力。 姜安玩上瘾了,一直戳呀戳,大猫也甩着尾巴靠近。 它闻了闻小虎崽身上的味道,大爪子就要落下。 它这爪子都有小虎崽大了,更别提藏在爪垫里的锋利指甲。 “大猫,你这一爪子下去,它就要归西了!” 老虎耳朵抖了抖,似是听懂了小姑娘话,它虎眼嫌弃的转过身,趴好。 细长的尾巴不老实的扫着小姑娘的头顶,就好像在说:我才不稀罕它呢,哼! 姜安逗弄着小虎崽,“你怎么自己在这儿,你爹嘞?” 一个小凶兽崽子,哪里能听懂人话。 孟不忍蹲下身子,回答了小姑娘的问题,“这虎崽子应该是自己跑出来的…” 估摸着也是母老虎自己一只虎养娃,出门打猎就给它塞个安全地方待着。 小老虎应当是饿狠了,肚子瘪瘪的,这才跑出来想找点东西吃。 小姑娘:“饿了呀…” 她撸着虎脑袋,目光盯上大猫。 大猫鼻孔出气,低声吼了一嗓子。 看我干嘛,我又不是母老虎,我是公的,没奶! 姜安眨巴眨巴眼睛,又盯上了大猫身上趴着的狐狸崽崽。 崽崽整个狐狸都炸开了毛,嗷呜嗷呜一顿输出。 姜安没听懂,反正肯定就是不能给这小老虎当临时奶妈咯~ 她眼巴巴的看着孟不忍,“那怎么办?” 孟不忍抿了抿唇,“要不,把方才猎的兔子割下块肉给它试试?” 说做就做,士兵当即将一只兔子剥了皮,切下一条腿扔给了虎崽子。 只见小老虎拖着大大的兔腿往后退了几步,张开没长几颗尖牙的嘴对着这肉开始使劲。 乍一看吃的生龙活虎,其实这兔腿也就受点皮外伤~ 蹲着瞧的姜安打个哈欠,泪眼朦胧,“它要吃到什么时候啊?” 孟不忍往林中深处瞧了瞧,一片寂静。 “大小姐,要不我们先回去?” “母老虎要是还活着,估摸着一会儿该顺着气味找来了…” “而且林中外围没什么大体积的动物,它在这儿也算安全。” 毕竟老虎不是人,你就算做了好人好事,它也不一定能分辨的出。 别前脚投喂了人家娃,后脚又把自己给它家长当了零嘴。 姜安点头,觉得孟不忍说的很有道理。 她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一边往大猫背上爬,一边嘀嘀咕咕。 “原本还想着给大猫相个亲嘞,这下是见不到面了~” 身后,士兵脚下一滑。 什么玩意儿? 给它相亲? 和谁? 大猫抬头,“吼?”(对啊,和谁?) 那个有可能丧偶且带个娃的母老虎? 你这个人类的小崽子简直不要太癫! 它伏低了身子,前爪半探着往前,虎嘴咧了咧,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 孟不忍攥上腰间的刀,眼眸闪过一丝冷意。 只见白虎像是一道闪电般窜了出去,风中还散着小姑娘的惊叫声。 “大猫,你这是报复!” “吼吼吼!” 虎啸声惊飞了林中鸟儿… “嗷嗷嗷!” 这是狐狸崽崽,它爪子勾着老虎的白毛,整个身子飞出去,脸上的毛都快被风吹掉了! 瞧着在附近绕来绕去跑得飞快的大(幼稚)猫,孟不忍嘴角抽了抽,到底是松开握在刀把上的手。 还以为它要干嘛呢… 大小姐和白虎一边闹一边往回走,小姑娘的碎碎念声围绕着随行的将士们。 伴着脚下枯叶的吱呀声,和林间阳光,倒是他们难得的悠闲。 此行猎到不少东西不说,也玩得尽兴,大家都很高兴。 当然,除了狐狸崽崽~ 第245章 爱屋及乌 姜安带着孟不忍他们满载而归。 猎物分了一半到军中厨房,剩下一半处理好之后都装上车,由正言赶车送去学堂给学子们加餐! 厨子那儿不少人去帮忙,肉很快就烤好。 军中不成文的规矩,去帮了厨,总能捞到些好吃的~ 将士林林总总二十几万,这么些肉可是不够分的,所幸主帅主帐这一块地界上将士不算多。 但毕竟也是‘狼多肉少’… 胡晏便向姜寂臣提议,如今正值寒冬,让将士们活动活动,比武好了。 谁赢了谁就有肉吃! 姜寂臣还没来得及表态,小姑娘倒是一脸兴奋。 她两只手扒在矮桌上,不住点头,“这个好,就比武!” 小姑娘搓搓胖爪,从南地回来可没啥机会让她动手玩玩儿。 就连谢云山这些日子都整日宿在春杏楼里,不回王府。 老父亲无奈,大掌压着闺女的脑袋让她重新坐好。 他看向观砚,说道:“去安排吧…” 观砚:“是!” 仅一炷香的功夫,几个简易避风的帐子就在练武场那儿搭好。 篝火围了场地一圈,上面架着的皆是烤好的猎物。 护国军中凡副参往上的军职都来了练武场,个个摩拳擦掌! 场上打的热汗淋漓,小姑娘在台下看得也是火热。 她坐在椅子上,不老实的扭着小身板,随着将士们一同叫好。 场上已经比的过半,姜安蹬着鹿皮靴的小脚试探着着地。 她悄咪咪看了她爹一眼,他正全神贯注看着台上。 小姑娘狗狗祟祟的,轻手轻脚摸到练武场的台阶那边。 胡晏往这边瞧了一眼,侧着身子问王爷,“您不管?” 姜寂臣依旧瞧着台上,神情淡淡,“她喜欢,就随她去。” 军中将士手下没个轻重,小姑娘的胖爪也没好到哪去,他倒也不担心。 练武场上,半赤着上半身的汉子喘着粗气,听着叫好声,嘴角压也压不住。 他高抬手臂,手掌攥成拳,高声喊道:“下一个,谁来!” “我!” 稚嫩的声音响起,小姑娘运功,脚下轻踏台阶,飞身上了台子。 那汉子嘴角的笑一下子落了下来,甚至后退半步,“大小姐,这…” 汉子:嘻嘻…不嘻嘻。 他下意识就往主帅的方向看。 风吹得帐子呼呼作响,姜寂臣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他说接着比试就好。 小姑娘卷起袖子,胖爪攥成拳,骨节啪啪作响。 “对呀,接着来就好!” 她摆好架势,朝依旧有几分犹豫的汉子嘿嘿一笑。 “你不动手,那安安可不客气了~” 姜安猛地冲过去,右拳攒劲直奔他的腹部。 这参将也不是吃素的,虽有犹豫,但躲得倒还挺快。 他侧开身子,耳边清晰听见大小姐拳头停滞时空气扭曲造成的鸣声。 这一拳要是落在人身上不得青紫一片啊! 还不等他想完,姜安的拳追上来,横扫向他… 参将再次避开,在台子上被大小姐打的节节败退。 胡晏在下面瞧着,折扇打开,半遮着眼睛不忍再看。 啧啧,真惨… 他与姜寂臣小声嘀咕,“这小姑娘的劲儿也太大了些…” “瞧着一招一式可比去南地之前精进不少。” 台上的姜安停下,精致的脸笑开,眼神明亮,“老狐狸,我听见咯~” 老狐狸夸人,可是不多得啊! 胡晏轻笑一声,高声朝小姑娘的对手喊道:“这位参将,你瞧瞧,她和你打架还分心,还不赶紧给小姑娘露两手~” 参将咧嘴苦笑,瞧着大小姐的小拳头,又后退一步。 他给她露两手,好让大小姐给他送走吗? 最后,这名参将落下台子,姜安获胜。 她大咧咧站在台上,两只手叉腰,话语中尽是豪气,“再来!” 又有一将士翻身上台,先是对着小姑娘行抱拳礼。 姜安嘿嘿一笑,有模有样又回了一个。 她不知道这礼是军中将士对她身为主帅闺女的敬畏和尊重。 她以为只是一个练武台上的正常礼节。 回礼后,那将士的眼神有明显的变化,对于这场比武,他更加认真。 这是对于对手的最起码尊重! 胡晏在台下瞧着,那双狐狸眼划过幽光。 “倒是可以让小姑娘多来军中与将士们接触接触…” 姜寂臣看他,“又想什么呢…” 胡晏笑着,拢了拢身上大氅。 他将台下助威的将士们指给姜寂臣看,“您瞧…” “他们很喜欢安安。” 姜寂臣挑眉,“不是一向如此?” 胡晏:“王爷说的对,他们从前也喜欢安安,但那是爱屋及乌…” 军中将士先重您,才会对姜安如此宠爱。 可如今这些人中,对姜安的喜爱不只是单纯的爱屋及乌,还有对强者的仰慕。 姜寂臣明白好友的意思,自己若是真的存了心思将护国军交由小姑娘,光是给了虎符和权力可不行。 人心最不长久,爱屋及乌又能持续多久? 所以这人心,得姜安自己来赚。 他眼睛看着台上,漫不经心道:“本王听孙管家说府医最近一直在院子里鼓捣新药方…” 胡晏端起茶杯的动作一顿。 府医的新药方每次都苦到怀疑人生,他可不想再尝试那些黏糊糊的药汁儿了! 他偏头去看王爷,语重心长,“还得多谢王爷救在下一命啊!” 看来这几日都不适宜入城啊! 姜寂臣神情未变,狭长的眸中闪过好笑,整个人鲜活些,半开玩笑道:“礼尚往来嘛。” “好!” “大小姐太厉害了…” “……” 练武场上响起喝彩声,原是小姑娘又将一个将士踹下台子了。 等到这场比武结束已经是月明星稀之时。 后半场几乎一直都是姜安在赢,她赢了也不去挑个猎物吃,就一直在台上守擂。 直到小姑娘尽了兴,浑身暖洋洋的,这才回到帐子里,重新窝回她爹怀里。 第246章 孝死我了! 天色已晚,练武场上的喧闹却没有结束的意思。 白日里在麾下面前一派正经的将军们都沾了酒,他们相互搭着肩膀,说说笑笑。 有几位甚至不知为何抱在一起痛哭,鼻涕眼泪混着,不一会儿就结成霜。 胡晏实在是看不下去,着人去将他们拉开。 领命的士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力也没成功,还差点被掀翻在地。 哭喊声更大了,搞得他好像是去拆散人家的坏人… 姜安窝在她爹怀里,大氅围着,似有些困倦,那双明亮的圆眼半眯着。此刻正一边瞧一边咯咯笑。 姜寂臣把滑落的大氅重新给小姑娘披好,大掌遮住她眼睛,挡去篝火的光亮。 “困了便睡,睡醒就到家了…” 爹的声音让她格外有安全感,耳边的吵闹声都渐远。 姜安的下巴柱在她爹肩膀上,像是个八爪鱼扒着,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别忘了带大猫回家。 她睡着的下一刻,霍朗风风火火冲来帐子,他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说。 胡晏朝这呆子扔了茶杯,霍朗下意识躲避,倒是成功住了嘴。 霍将军瞪眼,叉着腰,身上甲胄随之一响,那表情生气中又带了点委屈。 他最近又没犯错,打他干嘛! 胡晏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去看王爷怀里睡得正香的小姑娘。 姜寂臣:“什么事?” 霍朗抓抓后脑勺,低声道:“也…不是很紧急的事…” “就是营地巡查的士兵在后山那边儿瞧见了只老虎。” 这老虎半藏在草丛里,火把一照,一双虎眼还泛着光,给小兵吓出一身冷汗。 胡晏无奈,“你在这儿说书呢,说重点!” “哦…” “它没伤人,还扔了只咬死的鹿给小兵。” 这老虎走的时候一瘸一拐的,瞧着应该是受伤了… 他白日里听闻小姑娘在山上瞧见了只虎崽子,就琢磨着估计是凶兽来回礼,这才风风火火过来。 老狐狸往王爷怀里瞧了一眼,调侃道:“她这交友倒是广,连老虎都不放过。” 霍朗挠头,意思倒是这么个意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啊… 姜寂臣横了好友一眼,起身准备回府。 “让上山的将士注意点,它不伤人,就别去招惹。” 霍朗点头,“得嘞~” 大小姐的玩伴嘛,不能打~ 从军营到回城,再到回到王府,这一路上马车怎么颠,小姑娘都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在台上打得尽兴是真,力气都用光了也是真的… 老父亲偷偷戳着闺女脸颊上的肉。 戳几下,小姑娘的胖手就挥一下。 戳几下,挥一下… 反正马车里又没有别人瞧着,姜寂臣剑眉扬起,玩得不亦乐乎,怎么瞧都和杀伐果决几个字不沾边。 马车停稳时,孙管家就提着一盏灯等在府门前。 他将灯交由身后小厮,走上前为主子搬来矮凳搁置好。 姜寂臣抱着闺女下来,搀了孙管家起来,蜡烛的暖色光衬着,他眉宇间那抹肃杀气倒是褪下不少。 “这种事交给侍卫来做就行,您腰不好…” 孙管家压低了声音,怕吵醒小主子,“老奴伺候主子都习惯了,不做这些反倒不自在。” 姜寂臣眉眼垂着,他本就不善言辞,也不是很懂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只是说道:“回府吧。” 孙管家应了声,挪动脚步。 夜色中,高门大户里,前面那道挺拔身影抱着个小姑娘,他走的很慢,似乎在等什么一般。 身后跟着的蹒跚老人一直跟随着他。 府门前的观砚挥退小厮和侍卫,落后几步跟在王爷和管家后面。 他抱着佩剑慢腾腾走着,左右瞧瞧,似乎平日里天天见到的这些花花草草格外好看。 只听见前面传来主仆二人细碎的交谈声。 “今日正言拉回来好些野味,说是小主子从山上猎的…” “学堂的学子吃不完,便带回了王府。” “老奴做主留了几只品相好的,放在地窖里。剩下的都让厨房处理好给亲卫们送去了。” 姜寂臣:“嗯…” 孙管家笑笑,早就已经习惯了主子这少言寡语的性子。 他接着说道:“您今日不在府,京都传来消息,太后和二皇子那边再没有追着大理寺就朝堂上死的官员给出个死因来了…” “您折子递去中枢官署那天,二皇子在自己殿里砸了不少东西,看样子气得不轻。” 姜寂臣神色不变,“太后那边儿呢?” “太后那边杖毙了一个宫女。” 果然,还是活得久点才懂得怎么收敛自己的脾气… 孙管家:“护国寺那边也有动静,太妃已经派人去了沛州,估计小主子在那边儿的痕迹瞒不住。” 二人停在摘星院前,“您看要不要动用暗卫…” 姜寂臣嘲讽一笑,接着往前走。 “不用,就让她去查。” 自己连着血亲的孙女搞倒了母族,这种世俗人眼中大逆不道的传言,她怎么会让其流出去呢… 若是有心人操控,让朝上的言官得知,还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她。 就是将来,她妄想着让自己带兵回京抢了那个位置,这件事也依旧会被拿出来成为威胁她利益的刀剑! 反正他姜寂臣人不在京都,听不见,也不烦心。 她如今也只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太后和二皇子那边儿,有东离长公主背黑锅,他们谁也不会再管沛州那边。 这件事也就算是彻底了了… 姜寂臣一只脚踏进屋中,似又想起什么,回身问道:“就没有斥责本王的旨意?” 孙管家语气说不出的讽刺,“来信没说,估计他们现在还没想到吧…” 他了然点头。 “他们好笨诶!” 稚嫩的声音响起,孙管家有些惊讶的抬头。 老父亲照着小姑娘的屁股拍了一下,“装睡?” 姜安支楞起小身板,嘿嘿一笑,“怎么能是装睡呢~” 她义正言辞,“安安不想走路~” 小姑娘的小短腿晃荡着,“打架太累了。” 她扒着她爹的肩膀,探出个脑袋去看孙管家,“管家啊~” “诶,小主子~” “太妃的身体好不好呀?” “咱们从库房里拿点补身体的药材送去护国寺吧。” 姜安圆眼半眯,像只小狐狸,“记得多送点补肝的,总是生气对肝不好。” 孙管家瞧了主子一眼,连声应下。 太妃收了您的礼,恐怕肝会更不好吧。 这简直就是照着太妃的脸扇巴掌嘛! 姜寂臣没阻止闺女,甚至还夸了一句,“就你鬼点子多。” 姜安瞪圆了眼睛,挺直腰板,“我这叫孝顺!” 太妃:你简直要孝死我了! “行了,睡觉!” “爹呀,要不要给长公主也送去点补肝的啊?” 姜寂臣:…… “阿安说的有道理。” 小姑娘(臭屁):“那是~” 第247章 书馆开张 三日后,也就是腊月初八这个日子,姜安和学子们筹办的书馆便要开张。 李星桑的父亲,也就是现在书馆的掌柜的,他本想先将话本子和圣贤书印一些出来试试水,万一书馆收益不好,也好及时止损。 可耐不住小姑娘信心满满,抬手便是给印刷装订的伙计们发了一个月的银钱作为三日印刷的奖赏… 领了银子的伙计干劲满满,硬生生屯了两库房的量! 腊月初七,挂着红绸遮盖的匾额已经装好,只等明日一到便能开张迎客! 崇州的书馆如此,北地其余两州的书馆亦是如此。 开张的日子也是小姑娘敲定好的… 腊月初八,在南商也称为腊祭。 在这一日里,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都会祭祖先、祭天地神灵,家中还会煮腊八粥来喝。 古人有云:“以诸谷米果豆煮粥相馈送,谓可辟邪驱寒!” 腊八粥也有‘赤豆打鬼’的寓意。 姜安便借着这一日为北地三州书馆造势… 她命人备好先贤画像和祭品,还有煮好的腊八粥,就等书馆开张时摆在门口。 腊月初八,能祭祖先,能祭天地,怎么就不能祭先贤了? 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们听了圣人言,看了圣贤书,那先贤便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老师! 身为学生,祭拜老师,合情合理! 以上便是小姑娘的原话~ 那说得,夫子都一愣一愣的,竟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皆是在书馆门前祭拜,定能引来不少瞧热闹的人,文人学子定然也是趋之若鹜。 然后再拿出热腾腾的腊八粥,这可不是一般的腊八粥,是沾了圣贤香火的腊八粥~ 转年清明之后便是科举考试,这不得被那些学子疯抢! 这么一套下来,就算开张当日书馆卖的书不多,可名声也算是打出去了,不愁日后没有客源啊! 说完这些,常年行商的李星桑他爹对这小姑娘也是佩服有加。 这不就是天生行商的脑子嘛! 他爹糊了儿子一把,皱眉,“你真是我儿子?” 老子的经商天分是一点都没遗传上! 李星桑揉着后脑勺,瞥了他爹一眼,“您再这样,我可要回去告诉娘了…” 他爹赶紧捂上儿子的嘴,讨好一笑,“爹就那么一说…” “男子汉大丈夫,天天找娘像什么样子!” 李星桑无语,“这话您在我三岁的时候就说过。” 如今他都十二岁了,还用这招? …… 腊月初八那日,姜寂臣作为军中主帅,要领将士一同祭天地,便不能陪着小姑娘操办开张一事。 上一刻他还眸中带着歉意,下一刻小姑娘就搬来厚厚一摞红纸… 老父亲瞧了一眼,问道:“这是作甚?” 姜安呲个大牙乐,胖爪拍拍这些红纸,‘大逆不道’的说道:“爹不来没事,帮安安写点字呗~” “书馆开张,买三本书送镇国王爷亲自写的大字一页~” 这挂在家中,多气派啊! 还能辟邪~ 姜寂臣眯眼,拎起闺女耳朵,“辟邪?” “欸欸欸!” 小姑娘踮着脚,笑得讨喜,“爹呀~~” 老父亲叹了口气,指尖点了点桌案,“过来,研磨。” “爹最好啦!” 她哒哒跑过去,胖爪握着墨条,眼眸发亮。 姜安:我磨!我磨!银子,都是银子!! 初八晨起,姜寂臣翻身上马,望向府门前的闺女,说道:“本王忙完军中事务,便去书馆。” 姜安挥着小爪子,“没关系哒,爹慢慢忙,不着急呀~” 最好慢点回来! 老父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也来不及让他多想,再不出发,军中那边儿该迟了。 送走了她爹,小姑娘一手一个大包子,也上了马车,往书馆那边去。 她没进书馆,而是在对面茶楼的包厢里瞧着。 瞧着掌柜的招呼着伙计将先贤画像挂出来,摆好祭品… 如她所言,吆喝一通后书馆前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有文人学子经过便会驻足。 他们排着队,领了书馆的香祭拜先贤,又顶不住好奇,走进书馆。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书馆前已经塞的满满… 大家都挤在这里,甚至后面的人都不知道这处是做什么的,只是好奇,便停下来看热闹。 见人越发的多,小姑娘都快笑开了花。 两只眼睛都恨不得贴上白花花的银砸! 她还不忘让正言去府衙寻了刺史,借些人来维持秩序。 人这么多,可别发生什么踩踏! 掌柜的瞧着人聚的差不多,从伙计手中接过一张红纸。 他踩在凳子上,高举红纸,喊道:“书馆今日开张,凡买三本以上者可得王爷亲笔!” “王爷亲笔啊,得了一张,可保家中一年平安!” 从军营赶来的胡晏在马车中听着这声吆喝,掀起帘子去看。 苍劲有力的字迹,一撇一捺间藏着将军豪气,可不就是王爷亲笔。 他狐狸眼闪过笑意,自己怎么不知道王爷还有这般功效?! 驾车的黑甲换了一身常服,也是憋不住的笑,“军师,这要是让主帅知道了,大小姐不会挨揍吧…” 前路被围的水泄不通,胡晏就在此处下了马车。 他用折扇敲在黑甲脑门上,“那确实是王爷字迹,咱们这位大小姐可不会挨揍…” 别说今日卖王爷亲笔了,就算把圣旨掏出来卖了,估计王爷也得护短吧。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吵闹声,有人抢着往书馆里走,手中的钱袋子举得老高,当然也有人质疑这是不是真的王爷亲笔。 掌柜的朝对面茶楼的二楼拱了拱手,“王府大小姐南地游学归来,见南地书馆兴盛、文人才子众多,得知咱们崇山书馆开张,便特意向王爷讨来这亲笔!” “愿北地三州才子代出,文武皆兴!” “愿我南商少年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 “好!” 人群中有书生扮相的中年男子高举手中的香,神情激动,“好一个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 胡晏上楼的脚步顿住,垂着的眼眸藏匿情绪,反复念着这句话。 好半晌才听见他低低说着,“这小姑娘,哪儿是开书馆啊…” 她这是要把南商文人的目光都引来北地啊。 再这么来几次,谁还记得垂垂老矣的谢家老太傅… 街道上的百姓们顺着掌柜的看着的方向看去,那茶楼二楼坐着的可不就是大小姐! 这下,没人再怀疑王爷亲笔的真假… 毕竟姜安都坐在那儿了! 第248章 姜安! 掌柜的一番话,再加上茶楼二楼招手的姜安,书馆前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 “我要十本!” 人群中一只手高高伸出,用锦布做的钱袋子晃悠在众人眼中。 他低垂着头,倒是看不清样貌… 从椅子上下来的掌柜的侧开身子,“客官,请!” 这话就好像打开了某种开关,书馆前爆发更大的嘈杂声… 掌柜的和小厮们在店前忙忙碌碌,嘴都快笑烂了。 “别挤…” “都有,都有份!” “王爷亲笔,一人一份啊,就一份!” “您满三本,可换一张王爷亲笔,来那边去取…” “……” 胡晏进了包厢,先瞧见的就是小姑娘撅着的屁股。 她正将身子探出窗,看得津津有味。 十根手指扒拉着,最后也算不明白,嘴里嘟嘟囔囔,“发财啦,发财啦!” 老狐狸自顾自坐下,也瞧了眼楼下的盛况,毫不吝啬的夸赞道:“你倒是个做生意的料…” 崇州如此,怕是其他两州也得是这般景况。 姜安小身板一动,倒了回来,睁着双水汪汪大眼睛惊喜的看向他,“老狐狸,你怎么来啦?” “今日军营不是要祭天地嘛?” 胡晏伸手拦了她一下,生怕这小祖宗一不小心掉下去。 “军中祭天地,有霍朗他们帮王爷。” “每年都是一样的流程,总归不会出什么错…” “咱们安安书馆开张,怎么能没人来祝贺你呢。” 他一双狐狸眼弯着,从身后黑甲手上接过镶嵌着宝石的漂亮盒子。 “这是他们托我送来的礼物。” 收到了礼物,小姑娘可开心。 她咯咯笑着,伸出胖手将盒子揽在怀里,下巴搁在上面,十足的财迷样儿。 “都是安安哒?” 胡晏折扇敲在她脑门上,笑声清冽如山涧泉水,很有耐心的逗着小姑娘。 “对,都是你的。” 书馆前的盛况一直持续了很久,人数见多不见少。 待到正午时,已经有不少书册售空… 随着写着售空字样的木板一个个摆出来,还没买到书的人更急了。 而好不容易忙完军中事务的姜寂臣就是此时来的。 他驾马而归,正巧在茶楼附近遇上出来给小姑娘买吃食的正言。 马蹄的声音由远及近,小侍卫扔了个板栗进嘴,悠闲回头。 正言:! 瞧见来人是王爷,他立马躬身行礼,这颗板栗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见过…王爷。” 姜寂臣拉了缰绳,战马停下。墨金色的外袍披在马背上,衬着他尊贵又神秘。 “阿安还在茶楼?” 正言:“回王爷,小姐还在,胡军师正陪着呢。” 前面还有百姓聚着,马匹不好通过。 索性王爷就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了正言。 小侍卫‘诶’了一声,想去拦王爷,却又没那个胆。 他心里默默想着,小姐啊,这可不是属下不给你通风报信啊! 观砚拍他肩膀,“想什么呢,赶紧去拴马!” 正言咧嘴,在想小姐一会儿会不会挨揍呗~ 他跟着观砚往前走了两步,一拍脑门! 茶楼后面是拴马的马厩,那儿也有个门能进到里面啊! “观砚!” “哥,你是我亲哥!” 观砚后退一步,蹙着眉头,“你发什么疯?” 正律知道你这样吗? 正言才不管他,将骏风的缰绳塞到他手上,“兄弟先走一步哈。” 马就你栓吧,他得给小姐通风报信去! 就在小侍卫狂奔向茶楼后门时,姜寂臣也靠近了茶楼。 看着书馆中一排排写着‘售空’的木板,他眉头微动。 看来生意不错,小姑娘估计又要高兴几日了… 正想着呢,一个不长眼的突然从茶楼里窜出来,差点与他相撞。 这人似乎很着急,脚下没留神,被茶楼的横木绊住。 姜寂臣瞧着这人的反应速度也是有些功夫的,便没有出手。 他眸子落在这人脸上,看着有几分面熟。 “谢云山的侍卫…” 正言刚才可没说谢云山也在此处。 王府侍卫不可能扯谎,那就是谢云山派人偷偷过来。 云毅忙着看自己高价买来的书有没有损坏,听见这声音有几分茫然的抬头。 对上姜寂臣那张面若寒霜的脸时他眉毛瞬间耷拉下来,好似见了阎王。 自认为偷偷往后挪了点,将手里的书死死藏起来。 “云毅…见过王爷。” “属下还有公子交代的事儿没办,就不耽误王爷…您…您请!” 话罢,他拔腿就要跑。 “站那儿…” 姜寂臣声音悠悠,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掌,“给本王瞧瞧。” 云(装聋作哑)毅:“王爷说什么,属下没…” 前者眉头一皱,看似有些不耐烦,一双幽深的眸子盯着他,也不出言催促。 连三息都没用上,云毅就败下阵来。 他双手将藏起来的薄薄书册交到王爷手上。 姜寂臣:“崇山书馆买的?” 云毅哭丧着脸,“不是…” “公子想买来着,没抢到。” “属下就从别人手里高价收了一本。” 姜寂臣:“那你鬼鬼祟祟的干嘛?” 还怕本王瞧见。 云毅没说话,弱小又无助的站在一边儿,在心底呼唤着他家不靠谱的公子。 云毅:公子啊,救大命啊! 姜寂臣将书拿在手里,没啥防备的念出书名。 “霸气王爷和…” 念到一半,他声音顿住,额角的青筋蹦了蹦。 某位王爷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这侍卫这么怕自己瞧见了… 他翻了翻内容,总结来说就是:久经沙场的王爷和住在王府旁边的小娘子在边关的爱恨情仇! “啪!” 姜寂臣黑着脸阖上书,眼中压着怒火,“姜安!” 除了那个小兔崽子,还有谁敢写这东西! 去栓马姗姗来迟的观砚摸摸鼻尖,突然就明白为什么正言跑得那么快了。 云毅咽了口唾沫,不断往后撤,“王爷,这事儿和属下无关啊…” “是公子让我来买的!” 姜寂臣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可不就是偷摸藏着的谢云山吗! 谢小将军一见自己暴露了,来不及骂自己那没良心的侍卫,赶紧飞身上墙,跑路要紧! “阿欠!” 二楼的小姑娘抠抠莫名发凉的脑壳,嘀咕道:“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冷了呢?” 第249章 正言劝架去了 “小姐!” 正言风风火火闯进来,手指头颤颤巍巍指着楼下。 “王爷来了!” 她爹来了? 姜安吸吸鼻子,俩手一摊,小表情呆萌,“完咯,安安死定了!” 这楼下坐着的都是在书馆买了书的人… 而今日书馆卖的最好的一本就是她编的那本霸道王爷和俏娘子那本。 她爹随便扒拉出来一位,很大概率都能瞧见吧。 小姑娘咂巴嘴,跳下椅子来。 不行,她可不能等着挨揍! “老狐狸,我就先走了哈!” “我爹啥时候气消了,我再回来~” 她扔了手上的茶点,就往包厢外面跑。 她一动,屋中的人皆跟着忙碌起来,瞧着有几分兵荒马乱的架势。 胡晏手伸着想要阻止姜安,可那小小一只早就在门口没影了。 “哈…” 他无奈一笑,与身后那黑甲调侃道:“你说说这小姑娘…” “她跑去哪里,最后不还是要回王府去!” 姜安出了包厢就要往楼梯那里走。 “小姐!”正言低声喊道。 情急之下,小侍卫拎住小姑娘的后脖颈,给她换了个方向。 “王爷就在下面呢!” 姜安着地之后,憨憨一笑,“我忘了…” “快跑,快跑!” 前面两只撒丫子跑得欢,后面的酿酿和正律对视一眼,也只能无奈跟上。 王爷那般的人,怎么会想不到去后面堵人呢。 …… 包厢的门再次打开,正看景煮茶的胡晏转头去瞧。 他眉头挑着,狐狸眼闪过笑意。 素色宽袖长袍的男子坐在窗前,纯白的雪景衬着他若翩翩公子。 被她爹拎在手里的姜安晃荡着小手小脚,眼睛亮亮的,咂巴着嘴。 别说,还挺好看。 姜寂臣一手拿着那书,一手拎着这小兔崽子,落座窗前。 “啪!” 书扔在桌案上。 “你写的?” 老父亲教育闺女,胡晏可插不上手。 他给王爷倒上杯茶水,瞧了一眼。 哟,这书名挺直白啊。 “霸气王爷和俏娘子…” 被迫又听了一遍的王爷啧了声,随手将书的封页扣过去。 老狐狸神情淡淡,不给瞧就不给瞧呗,他一会儿也去买一本~ 小姑娘乖乖站着,悄咪咪抬起脑袋瓜。 不巧,和她爹对视上了~ 她嘿嘿笑着,声音黏糊,“爹呀~” 姜寂臣戳了她脑门,将试图靠近撒娇的小姑娘戳远了些。 “别和本王来这套,是不是你写的。” 姜安撅嘴,“不是安安写的呀~” 老父亲认同点头,“也对,毕竟这字迹瞧着挺板正…” 小姑娘瞪眼,气呼呼的,“爹之前还夸安安的字挺好呢!” 胡晏插了一嘴,“王爷真这么说过?” 姜安:“昂!” 老狐狸瞧向好友,那眼神明晃晃写着的:没想到你也有睁眼说瞎话的一天啊! 姜寂臣眼角抽搐,扶额,“看本王作甚!” 他哄闺女,不行啊! “就算不是你写的,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小姑娘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碎碎念道:“我说是大猫的主意,爹也不信啊…” 姜寂臣一梗,额角青筋突突的跳。 他滴溜着姜安的耳朵,“大猫就是老虎,它还会写书?!” “欸欸!” 姜安眼睛亮亮的,瞧这样就知道她爹是雷声大雨点小,压根就没使劲。 “安安都说了,爹肯定不信嘛~” “你还挺有理!” “嘿嘿~” 小姑娘一把抱住她爹腿,扑腾着往怀里钻。 “爹别生气嘛,这书卖的可好了!” 她扒拉着手指头数,“一两银子一本,崇州这儿我着人印刷了三百本,茂、峻两州还有六百本…” “光是这本书,安安就能赚九百两银砸!” “除去纸张印刷成本,再与学子们分分…” 她伸出小短手,巴掌在她爹眼前晃着,笑容明媚,“安安能赚五百两!” “都给爹买漂亮衣服!” 怎么能就她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呢,老父亲也得穿漂亮的新衣服! “都给本王?” 小姑娘闭着眼睛,胖爪捂着小心脏,重重点头,“嗯,都给爹!” 她的小钱钱呀! 姜寂臣哈哈大笑,继续逗着闺女,“那回府就让孙管家去你藏钱的摘星楼取银子?” 姜安肉疼,但姜安不说! 她狗狗祟祟的抓着她爹外袍,一只脚往后撤了撤,随时准备跑路。 只听她问道:“那我还能接着写不?” “还有一本…” 姜寂臣黑脸,骂道:“你个小屁孩!” 小姑娘嗖的跑出去,扒着门板,伸出个脑袋,“爹,快新岁啦,打小孩可不吉利!” 姜寂臣卷了宽袖,屋中搜寻一圈。 拿起勾火炭用的棍子挥了两下,气冲冲朝着闺女走过去。 姜安一看,哒哒往外面跑。 她一边跑一边小嘴叭叭说着,“爹呀,真不吉利啊!” 姜寂臣:“本王不信!” 小兔崽子,带头造她爹的谣! 先是说他和东离长公主,这会儿又整了本书出来,居然还想再整一本! 包厢里,胡晏身后站着的小兵戳了戳军师,“您不去劝劝?” 大小姐要是真挨揍了可怎么办啊… 胡晏淡定喝茶,“放心吧,这小祖宗就是给天捅个窟窿,王爷也舍不得揍她。” 听见军师这话,正言和正律挤眉弄眼的无声交谈一番。 正言:去不去? 正律站得笔直,一撩袍子,一脚踹在他弟身上。 正言:“诶?诶!” 这一脚的力气可不小,他倒霉弟弟手脚并用飞出去老远,正巧落在王爷后面~ 胡晏听见声音抬头。 正律笑得虚假,“正言劝架去了。” 另一边站着的酿酿:这天真蓝,这草真绿… 胡晏:…你以为我没看见你伸脚。 茶楼早就清空了,一楼大堂就只剩下店家在。 不过现在热闹的很… 姜安一路跑,正言一路追他家小姐,后面还有姜寂臣拎着棍子一路追。 最后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小姑娘没挨着揍,小侍卫可是被打的嗷嗷加~ 她在一楼大堂乱窜,一会儿上桌、一会儿上梁,甚至还蹦到了店家收钱的台面上。 瞧着王爷拎着根棍子,像拎剑似的,直奔台面而来,这可把店家吓坏了。 姜寂臣:“你还写不写了!” 小姑娘躲在正言身后,探出脑袋,晃成拨浪鼓,“不写啦,不写啦!” 她爹扔了棍子,无奈叹气,招呼着小姑娘,“过来。” 姜安眨巴着圆眼,一点都不害怕她爹,哒哒扑过去。 正言(想哭):可算是不打了… 躲着的店家看得一愣一愣的,啧啧称奇。 王爷黑着脸,周身气势都能将人生生吓破胆,这小祖宗就一点都不害怕?! 第250章 老奴给你撑腰! 腊八之后,崇山书馆那本《霸气王爷和俏娘子》的书便没有再售卖了。 这可是让一众慕名而来的少男少女好生伤心~ 卖书的钱是赚不得了,可姜安还能赚别的银子啊! 因着这书就印刷了一次,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可不就是绝版嘛! 小姑娘直接将自己手上私藏的存货都拿了出来,价高者得! 最后的下场嘛… 就是黑着脸来的王爷给逮回家了呗~ 那日回到王府时,马车还没停稳,就见小姑娘掀了帘子跑出来。 她脚踩着正好弯身放矮凳的观砚肩膀,借力落在府门前最后一节台阶上。 姜安委屈巴巴撅着嘴,回身朝老父亲哼了声,哒哒就往府里跑。 一边跑,一边软软呼呼的喊着,“孙管家~” “孙管家你快来呀!” 正在门房核账的孙管家走出来,手上的毛笔都忘了放下。 “小主子…” 听见声音的姜安瘪着嘴,张着两只胖手往他身边蹭,一副受了好大委屈的样子。 哎哟,这给孙管家心疼的,赶紧蹲下来温声哄着这宝贝疙瘩。 “谁欺负小主子了?” “老奴给您撑腰!” 刚走近的姜寂臣停下步子,就那么站着,倒要瞧瞧这小兔崽子今日能说出个什么来! 有人撑腰,小姑娘昂着下巴,叉腰站好,气势可足。 “是爹!” 她摸摸小屁股,语气更委屈了,“他打安安!” 姜安这话落下,前厅附近做事的小厮们也不干活了,就连姜寂臣身后都有好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某位王爷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接受了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指控。 与山崩之前都能面不改色的姜寂臣嘴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他就轻轻拍了一下! 就一下,还是瞧见小姑娘拎着本书跟人家商量价格给气狠了… 孙管家眼皮子抖了抖。 是大主子啊… 那他这腰怕是直不起来了! 他弱弱问了句,“主子,小主子闯祸了?” 还是滔天大祸的那种? 依着主子对这小祖宗的宠爱,她捧个玉玺回家,都不一定会挨揍吧。 姜安小身板一僵,手捧着小心心,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声情并茂的控诉。 “孙管家,你不是和安安一伙的嘛?!” 孙管家笑笑,握着小主子软乎乎的爪子,立马脱口而出,“老奴自然是和小主子一伙啊!” 所以,你闯了多大的祸? “咳…” 姜寂臣压下嘴角的笑意,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招呼着这小兔崽子回来。 “别耽误孙管家做事。” 管家眼睛不好,自己年幼时,在宫里没少跟着受欺负,这眼睛也不知是哪次就伤了… 账簿白日里看不完,夜里又要点了油灯接着去看。 “阿安将上次那书拿出去卖,被本王逮个正着,一时气急,揍了她一下。” 孙管家:“这样啊…” 看来主子不是很喜欢这本书。 (姜寂臣:这叫非常不喜欢!) 他回去之后可得藏严实了,夜里偷偷看。 从这个方向,顺着门房往里看,能瞧见桌案上摆着的厚厚账册。 年关将至,事情会多一些… 一年的账册核查,新岁的采买还有下人们的月银等等。 姜寂臣:“若是忙不过来,就叫阿安来陪您。” “对呀,对呀~” 小姑娘也不捂屁股了,拍拍小胸脯,“安安可厉害了!” 孙管家:“主子,不忙的…” 小主子才回来崇州没多久,这些日子又是书馆一事整日不得闲。 如今书馆开张,不得让她好好玩上一玩。 又闲聊了几句府上近况,姜寂臣便牵着闺女往书房那儿走。 姜安跟着她爹的步子,回头去看那道直不起腰来的苍老背影。 他们之间背道而驰,那道苍老的背影独身一人,怎么瞧着都让她心里不太舒服。 小姑娘就这么瞧了好一会儿,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也不知道正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第二日,向来赖床的姜安起的格外早。 她挂在箱子上,头埋在里面,找出一身方便活动的窄袖银丝锦绣袄子,色彩绚丽,穿上后一举一动皆是画一般。 一头墨黑的发简单束起,发带上坠着剔透的宝石,撞在一起时叮当响着。 如今已至年末,小姑娘已然七岁,瞧着长开些,更有个美人胚子样儿了。 她把腰间的布袋系好,抬起眸子,圆圆的眼弯成月牙。 酿酿给小姐正了正衣襟,问道:“小姐今日很开心?” 姜安点头,照着镜子转了一圈。 她一边臭美,一边回道:“是呀,安安今天要去给孙管家帮忙!” 小姑娘捧着自己粉粉的小脸蛋,一脸陶醉,“我怎么这么好看呀~” 酿酿唇边挂着笑,轻车熟路的迎合,“没错,小姐最好看!” 姜安笑得更明媚,礼貌的回了句商业吹捧,“酿酿也好看!” “走吧,我们去找孙管家!” 漂亮的小姑娘蹦蹦哒哒走出院子,一路往前院去。 她就这么出现在孙管家待着的门房,捞起一个算盘抱在怀里。 眼巴巴瞧着孙管家,“安安来给管家帮忙~” 管家原先觉得这门房太小,待在这儿委屈了小姐。 可架不住小姑娘一顿撒娇卖萌,最后直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抱着桌角,说啥都不走。 他瞧见小主子这般,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如同倒了蜜一般。 又是茶点、零嘴,又是软垫的,一直往门房送。 书房处理公文的王爷还纳闷,今日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安静,不见来书房捣乱了? 问了观砚才知,原来闺女跑去门房了。 姜寂臣摆摆手,让人退下。 安静的书房里生着地龙,暖洋洋的… 只听见屋中一声笑骂,“这小兔崽子…” 小姑娘瞧着一副大咧咧的样子,心倒是挺细,还知道陪着老人家玩会儿、闹会儿。 而此时王爷口中的小兔崽子正对着大大的算盘抠脑壳。 她将自己的手放上去比量,尝试拨动算珠。 笑鼠… 她看了看自己的胖手,又看了看这算盘,发出灵魂疑问,“这手怎么不听使唤嘞?” 看着是那么回事,怎么到了手上就像抽筋了一样! 孙管家在一旁看着,面上的笑就没落下来过。 这一日,便在姜安和算盘的抗争中度过。 接下来几日,她每日都雷打不动出现在门房。 偶有迟了,孙管家这心还有些空落落的,频频往门口去瞧。 第251章 这样才对嘛~ 百姓常言,过了腊八之后便是年味。 姜安跟着孙管家将府中、长明村,甚至是军中所用的一些新岁物件采买好,眼看着便也到了新岁这日。 今年她倒是没有特意去数这是在崇州过的第几个新岁。 反正她会一直这样快乐下去。 她就在快乐与幸福之中,为何要细细去数呢~ 对于她来说,这会是人生中的永远… 今年新岁,依旧是大家聚在一起。 聚在裕福楼中瞧街上游神走过。 谢云山和霍朗凑到一块,依旧是你一言我一句拌着嘴,胡晏就在一旁看着热闹。 偶尔瞧着要打起来,他便一人赏上一折扇。 孟不忍今年不在崇州过新岁,王爷准了他假,去茂州寻他弟弟去了。 霍夫人煮着茶,也不去管他们,只招呼着小姑娘和儿子来吃后厨新端上来的好吃的~ 远远往裕福楼二楼这扇临街的窗里看… 白雪皑皑中,屋子用暖炭烘着,混着煮茶的雾气升腾而起,瞧着里面不太真切。 只能依稀辨别出几道挺拔的身影,或喝茶、或交谈、或看景。 煮茶的那道婀娜身影靠着另一道身影极近,似依靠、似支撑。 这屋中还有一少年和小姑娘,两人绕着屋子打闹,嘻嘻哈哈的笑声吵着窗外的麻雀都离着这远了些。 天色渐晚,大家便起身准备回到各自家中。 其实也算不得各回家中… 谢云山如今依旧住在王府,他自己的府邸怕是灰尘都要落了一指厚,小偷去了都要摇头的程度。 胡晏自己一个人,他的家除了军中那处营帐便是这王府给他留着住的小院。 霍朗带着夫人、儿子在门口送别王爷。 就见姜寂臣和小姑娘上了马车,谢云山抓着胡晏也钻了进去。 三个人外带个小姑娘挤在一辆马车上。 他美其名曰,“这么冷的天,怎么能让咱们体弱多病的军师骑马呢!” 姜寂臣斜他一眼,怼道:“那你下去,骑马。” 谢云山瞧瞧马车顶,嘟囔道:“小爷也畏冷!” 姜寂臣都懒得搭理他,刚才这货不是骑着马来的裕福楼? 姜安举起爪子,一本正经的瞅他,“你之前不还说骑马才能展现出你的俊朗吗?” “是…xu…唔!” 谢云山恼羞成怒,捂上小姑娘的嘴。 这小祖宗,三四年前的事儿怎么还记得! “再提,就不带你去看春杏楼的冰车了!” 他明晃晃的威胁。 姜寂臣眯了眯眼睛,流露出一丝危险,“你当着本王的面儿,要带阿安去看冰车?” 当他面儿带坏他闺女,这谢家的是长本事了啊! 听听这阴恻恻的语气~ 谢云山打个寒颤,有点心虚。 他戳戳姜安,眼神暗示到抽筋。 小姑娘屁股挪了挪,把自己团吧团吧靠紧了她爹坐好。 她圆眼无辜,非常真诚的说:“什么冰车,安安不知道呀~” 谢小将军差点没心梗。 他看看姜(小狐狸)安,又看看得意的王爷,最后选择闭上自己的眼睛。 眼不见为净!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嘛! 反倒是一直看戏的胡晏偏偏在此时提了一嘴,“冰车?” “谢小将军,不如你给在下解释一下?” 他那双狐狸眼诚恳,“在下是真的不知道…” 谢云山眼睛睁开一条缝,神情带了点不信任。 几息之后,他又自己把自己给说服了。 这老狐狸平日无事都不怎么入城,烟花柳巷之地更是没去过,不知道也正常。 啧啧,也不知道他整日的都在干嘛,也没什么乐子。 成功劝服了自己的谢小将军来了精神,和胡晏介绍起这冰车来。 青楼常有花魁乘花车游街,这冰车与之差不了多少,只是北地寒冬没有花,春杏楼掌事的便花了大价钱造了辆寒冰雕刻的冰车。 这冰车在松湖冰面上,由人推着在上面滑行。 冰车上有姑娘们翩翩起舞。 想想看,满目素白中湖中央出现一抹赤色,如同飞蝶… 还不等谢云山畅想完,再也听不下去的姜寂臣单手拎着他的外袍,一脚将人蹬出马车外。 “诶?!” 马车还在行驶,索幸他功夫不错,身体在半空中转了个圈,身上的大氅都没乱,眨眼的功夫落在了马背上。 胡晏挑起帘子,手肘曲着,下巴搁置在小窗的边沿,一副怡然模样。 “谢小将军不进来?” 谢云山抓着缰绳,强撑,“小爷突然觉得外面的风景也挺好。” 骗子! 大骗子! 胡宴一双狐狸眼熠熠生辉,“这样啊…” “那小将军就好好瞧着吧~” 反正这一通折腾下来,离王府也不远了,生不了病。 马车里,逃过一劫的姜安呲着牙乐。 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小姑娘额头,她爹语气薄凉,“冰车?!” “你才几岁,嗯?” “嘿嘿,七岁啦~” 姜安揪着她爹蹙金边儿的袖子,绷着胖脸,很严肃的说:“可不能打孩子嗷,今天新岁!” 马车外的谢云山接上话,少年将军清冽的嗓音响彻,带着十足的坏心眼。 “王爷,这你就不懂了吧,新岁嘛,闲着也是闲着!” 姜安瞪眼,脑袋钻出去,指着洋洋得意的谢云山,像是要咬人,“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嘛!” 谢云山抬起下巴,非常幼稚的回道:“你管小爷!” 马车里,胡晏和姜寂臣对视一眼,显然都已经对这个场面非常熟悉了。 回到王府已然傍晚,下人们忙忙碌碌,又是搬来爆竹,又是准备饭菜。 到处都张贴着红色的桃符,笔迹不一,瞧着便不止一人写的。 今日前厅这张桌子上格外热闹,有特意请来的夫子,有府医和胡晏、谢云山。 还有被小姑娘软磨硬泡,才肯和主子一同坐下用餐的孙管家。 姜安坐在她爹身边,左右瞧着这些熟悉的人,笑得格外开心。 这样才对嘛~ 第252章 我请客,你掏银子 新岁之后姜安先是将这一月来书馆经营所得分给入了伙的学子们,学堂的堂上,白花花的银子摆了好几排。 这场面看得学子们半天合不上嘴巴。 他们知道书馆这一月来很赚钱,甚至有不少人从其他州县慕名而来。 可这未免也太震撼了些! 紧接着姜安又着手安排工匠去之前选好的铺子行修缮一事。 上元将近,漠北公主也快入崇州,买卖马匹一事可以开始操办了。 今年上元佳节时崇州城内的守城军布防一事依旧是交给谢云山。 虽然咱们这位谢小将军不太乐意。 但是王爷发话了,一回生,两回熟。 既然都已经经手过一次了,那就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人在春杏楼的谢云山两眼一黑,倒在软榻上,“小爷的逍遥日子啊…” 刚嚎完,他突然起身,这动作着实吓了一旁弹琵琶的姑娘一跳。 只见谢小将军招呼着他侍卫云毅,让他拎了鞋过来。 姑娘放下琵琶,接过侍卫手中的鞋子,伏低了身子想要给她这金主穿好… 却不曾想被谢云山拦了下来。 他摆摆手,阻止姑娘的动作,“无须如此。” 姑娘:“将军花了银子,奴家合该伺候好您。” 谢云山眉眼张扬,手指勾了勾这姑娘的下巴,动作看似轻佻,可除此之外他再无其他举动。 “小爷花钱,是要听你的琵琶。” “这弹琵琶的手怎么能给人穿鞋用呢…” 姑娘感动不已,低低唤着将军,声音如同情人诉衷肠般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反正不怎么清白就是了。 云毅在一旁候着,翻了个白眼。 这是新岁之后的第几个了? 整个春杏楼就差做事龟公和后厨的厨子没经过他家公子的‘魔爪’了! “想什么呢!” 谢云山对准了云毅的屁股就是一脚。 后者呲牙咧嘴的揉着屁股,一瘸一拐跟上去。 “公子,咱们去哪啊?” 谢云山:“去找安安!” 用她爹的话,一回生,两回熟,她这次还得给自己当副将! 摘星院, “离家出走了?!” 谢云山站在院中,声音穿破院子上空,就连树上蹲着的姜四都掏掏耳朵。 酿酿神情平静的照着小姐原话回道:“小姐说了您一定会来找她,所以她暂时离家出走几天。” 谢云山:…… “小姐还说,她今年才七岁,您这算欺负小孩。” 谢云山脸色黑了青,青了黑,明明是王爷先欺负人! 这日子没法过了! 待到谢云山走了,摘星楼上露出两个脑袋,一个狐狸脑袋,一个小姑娘脑袋。 姜安瞧着走远的那道沧桑背影,啧啧两声,“真惨~” 狐狸崽崽:“嗷嗷~” 不过谁让他一月三十天,二十八天都泡在春杏楼里的。 有家不回,天天在外面流浪! 这下领了差事,总该老老实实回家了吧~ 确实是每日老老实实回王府了,只不过每次回来都得先去一趟姜寂臣的书房。 啥也不干,就摊在椅子上,一会儿让观砚添壶茶,一会儿让观砚拿点点心。 嚼着点心,谢云山瞪了桌案后看公文的王爷一眼。 要不是正月扒着人家门缝哭实在是太不吉利,他怕挨揍,不然肯定得把书房哭塌! 姜寂臣的脑袋上好像长了眼睛。 他并未抬头,只是淡淡说道:“你瞪本王也没用…” “京都言官参你的折子在陛下那儿都快堆成山了。” “说你渎职就算了,居然连本王都参。” 那上面写什么,说他御下不严?! 说到这,姜寂臣都气笑了。 他笑意森森,看得谢云山一个激灵,立马老实坐好。 他在那儿嘀嘀咕咕,“崇州离着京都十万八千里,这些言官管得可真宽!” 王爷揉揉胀疼的额角,冷笑一声,“你要是还整日住在春杏楼,使团离京,言官大概会一路来崇州当面骂你。” “可别!” 谢云山如临大敌,“我不去了还不成!” 这些老家伙,可是连陛下都敢骂,他爹有几次都被骂成狗了… 他又不能打回去,毕竟还不想在史书上留个名字~ 灰溜溜从书房出来,谢云山就遇上了本该离家出走的姜安。 小姑娘张着小短手,朝他明媚一笑,“哎呀,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谢云山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小姑娘面前,戳戳她脑门,“你不是离家出走了?” 姜安也不躲,扭着小身板,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是呀,安安这不又回来了嘛。” 她脚步往前挪,趁谢云山没防备,从他胳膊下钻出去。 小姑娘哒哒往书房跑,“毕竟我想爹啦~” 眼看着这小不点跑远了,像是归家的雏鸟飞进书房,谢云山悠悠说道:“云毅啊,你说什么,漠北公主快到崇州了?” 云毅本人:“公子,属下没说话…” 书房那儿,姜安探出个头,睁着圆眼,有些惊喜,“诶,她今年怎么来的这么早啊。” 谢云山装出一副没听清的模样,“啊,安安你说什么?” “风太大,小爷没听清。” 小姑娘走出来,左右瞧了瞧,哪有风啊… 就在她跑出书房的那一刻,谢云山运功,脚下如踏浮云,眨眼间的功夫就把小姑娘扛在肩上,飞身上了书房房檐。 姜安扒着他的外袍,先是惊了一瞬,后又配合着小将军,手也扑腾,脚也蹬。 “哎呀,拐孩子了!有没有人管管啊!” “啪唧!” 谢云山那张俊脸被小姑娘一不小心糊上一巴掌,他也不生气,反倒掂了掂姜安。 “走吧,跟小爷干活去!” 姜安瞪眼,更扑腾的欢了,“你都回府了,今日该休息了!” 谢云山在这么明目张胆的在王府的房檐上跳来跳去,声音欠揍,“小爷今天就要回去加班!” 姜安:“你这叫伤敌一千,自损一万!” “要不咱俩商量商量,去裕福楼吃饭?” 她颤颤巍巍举起爪子,“安安请客!” 谢云山思量一会儿,换了个方向,“说好了,你请客啊!” 姜安猛点头,“嗯嗯!” 我请客,你掏银子~ 第253章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上元的前一日,漠北使团的车驾入了崇州城。 其实他们昨日夜里便已经到了崇州城外,只是城中宵禁,使团便只能在城外扎营一晚。 虽不能入城,但谢云山还是派去了百十人的守城兵,让他们帮使团搭建帐篷,并且夜间为漠北使团驻守营地。 也算是全了大国身份。 “小姐,起床了!” 酿酿将洗脸水放好,打湿了帕子,轻轻擦着小姑娘的脸。 床榻上的姜安穿着一身里衣,两条胳膊、两条腿抱着自己的小被子翻了个身。 “酿酿啊,天亮了吗?” 眼睛睁开条缝的小姑娘表示,这也太早了吧! 她把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躲开那条让人清醒的毛巾。 “安安不用去学堂啊!” 酿酿:“今日漠北使团入城,小姐昨日是说要与刺史一同迎接使团。” 小姑娘爬起来,顶着鸡窝一样的脑袋瓜,小脸皱巴成包子,“怎么这么早啊…” “使团昨夜在城外驻扎,自然会早些入城。” “谢将军已经在府门口等您了…” “好叭。” 等到她迷迷糊糊、左摇右摆的走到府门口,马背上穿着甲胄的谢云山肩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小将军不甚在意的拂去这雪,无奈望向明显没睡醒的姜安。 “你再迟些,就可以让漠北使团来迎接咱们了。” 小姑娘爬上马车。乖乖坐好,打了个哈欠,“实在是太早了嘛。” 这天才蒙蒙亮,安安连太阳都还没看见呢! 谢小将军:“马车里备了早膳,去吃吧。” 他对着姜安说完,再转头时俊脸冷峻。 只见他挥舞了下手臂,高喝一声,“出发!” 马蹄向前,哒哒敲击青石砖。 他身后便是姜安的二架马车,再往后是二百守城军加上二百王府亲卫。 镇国王府的大小姐迎接使团,场面还是要大些的。 这也是姜寂臣给他闺女的底气,让那些不长眼睛的人都掂量清楚,惹了姜安,真的能承受王爷的怒火吗? 城门口, 小姑娘从马车里出来,手撑着下巴,大眼睛盯着入城的使团队伍。 最先进来的是骑着马领路的守城军,后面跟着的是漠北一位护送公主的将军,他身后还有二十余人骑马而来的麾下。 这些人之后才是公主的车驾,车驾两边站着的便是漠北公主最喜爱的奴隶,瞧着个顶个都是一身腱子肉的俊朗少年。 队伍再往后,是漠北官员、随行学子的马车。 车马停在距离距离谢云山等人前二丈远。 最前面的将军似乎正在盘算着要不要下马… 谢云山也不急,两方居然有那么一瞬间就这么无声的僵持上了。 最后那位魁梧将军的目光落在南商来迎使团车驾的人群中那醒目的二驾马车。 马车奢华,拉车的是护国军军中战马。 那这个小姑娘就应该是传言中镇国王府大小姐姜安? 将军看着姜安,姜安也在打量这位将军。 她凑到驾车的正言身边,光明正大的编排人家。 “这个将军怎么傻愣愣的?” “咳咳咳…” 刺史大人拼命咳,一边咳,一边偷瞄对面漠北将军的神情。 闻守时:风这么大,应该听不见吧。 莫北将军眉毛微动。 瞧见这位南商刺史咳得脸都红了,他挥手下令,身后副将高喝一声,“下马!” 若只是刺史和这位年轻将军来迎接使团,他定是要安坐于马背上,公主无令便不动的。 可这位小祖宗也在,堂堂镇国王府,他身为他国将军可不敢随意招惹。 漠北使团所有人都下了马,立在一侧。 这位将军向前一步,行了漠北的礼,“见过大小姐。” 姜安:“将军起来吧…” “此行可还顺利,公主身体如何?” “安安一年未见,怪想的~” 就听见这小姑娘嘴叭叭说了一通。 直起身子的将军眉心微蹙,他在漠北也没听说公主与这位大小姐交好啊。 同样摸不着头脑的还有车驾里坐着的漠北公主。 虽然不知道姜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场面总还是要做足的。 使团刚入城,不能留下个傲慢的话柄! 思及此,她在车驾中扬声回道:“本公主身体甚好,此行一切顺利,多谢安安小姐挂念。” “本…本公主也甚是想念!” 咦~ 她仗着没人能瞧见车驾里面,嫌弃的搓搓胳膊上泛起的鸡皮疙瘩。 谢云山瞥了眼正在呲着牙假笑的小姑娘,眼中笑意藏也藏不住。 他扯着缰绳,看向那位将军,“使团入城,舟车劳顿,由本将军带各位入驿站。” 将军回礼,“那便多谢这位小将军。” 谢云山手撑在马上,悠然的样子似乎什么都不曾放在心上。 他慢悠悠说道:“将军客气,哦对了…” “本将军姓谢,将军贵姓啊?” 他虽是语气平常,可眼神中的锐利却做不得假。 谢云山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让这位漠北来的将军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他谢云山是什么人,他自己又是什么人! 不过是苍漠的一个附属国,居然有胆子和他南商将军玩心眼子! 一人站在那儿,一人安坐马背,谁高谁低,一眼便见分晓。 刺史闻守时看见漠北将军脸色难看也装作没看见,闲来无事整理着自己的官袍。 毕竟此次事宜皆由谢小将军全权处理,他不过就是辅佐。 车驾中的漠北公主掀开轻纱,走了出来。 她看向谢云山,少女脸上依旧带着身为公主的娇纵和贵气。 坦然自若道:“谢将军有所不知,哈鲁木讷,是个武痴…” “南昭与殇国一战中将军英姿可是让哈鲁敬仰已久。” “他还与本公主说起,若有荣幸,定要与将军比划几下!” 将使团与南商之间的不愉快,在两三句话中就变成了哈鲁本人对写云山的敬仰所致。 给足了谢云山面子,也全了哈鲁身为将军只在意身手、武力的质朴。 这位公主,娇纵归娇纵,脑子还是很聪明的。 谢云山也兴趣特意去为难谁,便顺着台阶下了。 “原来如此,还要多谢公主为本将军解惑啊!” 他看向那位将军,也就是哈鲁,“哈鲁将军,那有空比试一场?” 哈鲁回道:“求之不得!” 第254章 咱俩可是手帕交 漠北车驾刚在驿站安顿,姜安就来登门拜访。 椅子还没坐热乎的漠北公主手撑着额头,没啥形象的掏掏耳朵,生怕听错了。 “你说谁来了?” 哈鲁又重复了一遍,“镇国王府的大小姐姜安。” “还有崇州刺史闻守时。” 公主疑惑,公主不解。 他俩来干嘛? 要是没记错的话,她和姜安的关系可没好到需要登门拜访的份上。 “请他们进来吧…” 就在哈鲁转身离开时,公主又叫住他。 思及城门口时姜安热切到不太正常的态度,她吩咐哈鲁道:“让你麾下先别休整,随时待命。” 哈鲁神情严肃,“公主,那位小姐可是…” 他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可下意识搭在刀柄上的手已经出卖了他的猜想。 漠北公主摆摆手,烦躁道:“本公主也不知道,反正先准备着吧。” 当年镇国王在驿站杀她奴隶的场景,如今还历历在目! 她指了候着的一名奴隶,“去弄些点心来。” 来都来了,姜安的身份摆在这儿,总不能轻慢。 “公主呀~” 小姑娘在哈鲁的陪同下进了公主住的院子。 她背着小手,眉眼精致,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如同天上的太阳,格外耀眼。 小姑娘外罩着件纯白大氅,走动间大氅下藏着的蹙金赤裙像是盛开的花。 姜安一屁股坐在漠北公主另一边的主位上,笑嘻嘻打着招呼。 漠北公主将一杯茶推到小姑娘身边,下巴轻抬,示意哈鲁出去候着。 “安安小姐此行所为何事?” 姜安睁着圆乎乎的眼睛,真诚道:“来看看你呀。” 公主看她一眼,眼神奇怪。 她转而又问向刺史闻守时,“那刺史呢?” 闻守时笑容略微尴尬,“下官闲来无事,陪同…陪同而已!”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担心这小祖宗谈不拢,再拆了他的驿站吧! 他的银子啊! 公主红唇抿了抿,无语的闭上嘴。 合着,就没一个正常的! “你们都下去吧!” 她一声令下,伺候的奴隶全都出了厅堂,甚至还贴心的将门关上。 如此,厅堂里就只剩下公主一人面对姜安、闻守时以及随行的侍卫、侍女。 便是只剩下她自己,漠北公主也丝毫不见慌乱。 她开门见山道:“本公主已避退左右,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我们草原上的人玩不明白你们这些弯弯绕绕。” 她的国家是附属国没错,可身为一国公主,在他国的所言所行便是将一国百姓系与己身。 便如方才在城门口,该软弱时她绝不会强撑着自己公主颜面,那不过是让人看尽笑话罢了。 可有麻烦找上门,身为漠北公主,她也绝不会忍气吞声! 她的脊背单薄,却也笔直,像是丛生的荆棘,任凭风怎么吹,都不会倒下。 小姑娘歪歪头,笑容讨喜。 “你放心呀,安安真的只是单纯来看望你呀~” 漠北公主蹙眉… 姜安抠抠脑壳,“顺便想和你做个生意!” 像是怕她不信,小姑娘又特意强调,“真的是顺便!” 姜安此话一出,公主这心也总算是放回肚子里了。 她眉头舒展,红唇噙着笑,也不去计较姜安到底是不是真的顺便。 “小姐想与本公主做生意?做什么生意?” 她望向姜安,眸中精光一闪,“你是以镇国王府的名义与本公主做马匹生意?” 别怪她一击即中,漠北最值得人惦记的也就是成群的马匹! 怎么,镇国王终于要反了!要来找她漠北买战马? “哇,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你买马的呀?” 漠北公主拳头攥紧,彻底不淡定了。 一时间有了几分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的紧张刺激感升腾而起! “不过不是以王府和我爹的名义,是安安自己要买!” 公主上半身后仰,神情古怪的看着这小丫头,“你要买马?” 志向这么大吗? “镇国王知道吗?” 姜安点头,“我爹当然知道,还很支持!” 公主不信,“真的?” “那个…下官有话要说…” 听了全程的闻守时弱弱打断她俩完全就是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 公主看他,眼神就好像在说,“怎么,你是同谋?” “咳咳!” 这下是真咳嗽,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闻守时:“公主应当是理解错了,安安小姐所言的买马是百姓之间的买卖…” “小姐大义,想在北地打通漠北与南商的马匹流通,借此也让北地百姓富裕些。” 如果姜安这个想法兴办起来,定是需要不少人手的。 将马匹售卖或租赁,运马需要人手,饲养马匹还需要人手,甚至连马匹所食的豆子、粮草等等,都能让百姓们多一笔收入! 姜安重重点头,“对,就是刺史说的这个意思!” “哦…” 长公主恹恹应声,突然就没有那么兴奋了。 小姑娘扒着小几,用自己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看向公主,“那你要和安安做生意不?” 余光瞧着她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漠北公主心想:前几次来崇州,次次都被这小姑娘在各种场合压着打,如今也有她求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啊! 她偏不去看那双圆眼,垂着头,似乎自己手上的豆蔻更能引起她的注意。 “漠北的马匹也有向南商售卖,本公主凭什么要单独售卖给你一个人。” 姜安:“漠北的马匹售卖我也了解了一些,都是漠北王下属的各个部落自行售卖,所有银钱也是他们自己收下,和漠北王没啥关系。” “你就不想自己所在的部落多赚一些?” 漠北公主面露诧异,她居然真的在这上面用了心思。 自己还当姜安就是一时间心血来潮,把这事当成过家家玩呢。 经过姜安的一番劝说,漠北公主觉得她说的甚是有道理! 其他部落强盛起来,若是不服他父王,那漠北内部定会动荡! 这对于父王来说就是个潜在的威胁… 若是她能将马匹生意握在自己手里,便是部落的马匹不够,她也可以用更低的价格收了其他部落的马匹,然后转手售卖! 眼看着公主就要被自己说的心动了,姜安嘿嘿一笑,“再说…” “咱俩关系好啊!” “你卖别人,还不如卖给我!” 漠北公主睁圆了凤眸,“谁和你关系好?” 姜安很真诚的回道:“你啊~” 她拍拍自己的小胸脯,用了老狐狸教自己的词,说道:“咱俩可是手帕交!” 第255章 这回我真请客! “啪!” 漠北公主猛地拍了下小几,门外候着的哈鲁等人一阵紧张。 “放屁!” “谁传的谣言,本公主什么时候和你成手帕交了!” 这小丫头才几岁,自己几岁,这是一个年龄吗! 姜安也不害怕,慢腾腾说道:“就刚刚啊~” 她从怀里拿出块路上随便买的帕子,塞到傻眼的漠北公主手中。 小姑娘拍拍爪子,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这不就是手帕交了!” 漠北公主当即反驳,“本公主…” 姜安提醒她,“刚才在城门口,大家可都看着呢,我和公主关系甚好!” “你!!” 闻守时以袖遮面,这小祖宗快要给公主气死了… “哎呀,你怎么生气啦?” “做安安的手帕交不好嘛?” 她极力推销着自己,“安安很厉害的!” “安安的爹更厉害!” 公主嘴角抽搐,你爹厉害和你交不交手帕交有什么关系! 她指着小姑娘空空荡荡的手反驳,“你说我们两个关系好…” “那你来探望我怎么不带礼物!” 姜安顺着她的目光往自己两只小短手上看。 哎呀,忘记了! 老狐狸之前还告诉她,一定要带礼物来的! 就在公主为终于找到理由反驳这小丫头时,姜安从怀里掏出一块五十两的银锭子扔到小几上。 “送礼物多俗啊,安安送你银子!” 她多看了这五十两几眼,有点不舍,“安安和你关系多好啊,还送你银子。” 姜安:呜呜,我的银砸,想哭… “噌”的一声,漠北公主起身。 在小姑娘懵懵的眼神下,她猛地靠近,两只手贴上姜安的脸颊。 一旁候着的正言他们齐齐收回迈出去的步子,细微的刀锋擦过刀鞘声音被厅堂中人忽视。 只见公主对着姜安的脸‘上下其手’,“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怎么这脑子里一天天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的嘴巴被挤着嘟起来,还好脾气的问道:“那生意做吗?” 公主捏捏她的脸,逐渐上瘾,漫不经心回道:“当然做,明显就是赢局的事情本公主凭什么不做!” 小姑娘眼睛笑弯,两只脚丫开心的晃悠起来。 “那我们商量一下马匹的价格?” 过够了手瘾的公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姿态高傲,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象一般。 只听她淡淡说着,“在漠北,一匹好马能换四个奴隶…” 这种算价格的方式姜安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神情困惑,又带着点不解,“你们漠北将马匹的价格和人相比?” “呵…” 公主轻笑,笑声嘲讽,“安安小姐,在漠北,奴隶可算不上是人。” 闻守时看向姜安,“小姐,漠北,苍漠一向如此。” 漠北与苍漠同在草原,草原的生存环境不如南商等其他国家,其实他们的劳动力很大一部分都是这些奴隶。 甚至可以说,他们的国之根本是那片赖以生存的草原,是无法计算数量的奴隶! 姜安虽不喜欢这种不把人当人看的国制,可她毕竟与漠北、苍漠无关。 她也没有善良到牺牲自己或是身边亲人去解救一群不认识的人。 能做到的只有不听、不看… 既然管不了,别污了自己的耳朵,她还是有能力做到的。 小姑娘细眉纠在一起,精致漂亮的脸上没了笑容。 “安安管不着你们如何做事,但我不喜欢用人充当银子的方式!” “你直接告诉我,你肯多少钱卖给我好了!” 漠北公主眼中闪过失望。 她还以为姜安会与其他人一样斥责她漠北就是群只会茹毛饮血的野人呢。 她没了逗弄小孩的兴致,也正经起来。 “上等马匹一百五十两,中等一百两,次等八十两。” “不行!” 姜安直接拒绝,“上等一百二十两,中等八十两,次等五十两!” 漠北公主差点被这小姑娘的砍价气厥过去。 她磨了磨后槽牙,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怎么不去抢!” 小姑娘耸肩,“我可是好孩子,不兴抢的~” “你说的价格是单独卖的,我可是要成百的买你的马匹,若是按照你的价格算,我这个中间商一点银子也赚不到啊。” 公主:“那一百四十两!” 姜安:“不行,最多再涨五两!” 公主:“不行,本公主不同意!” 姜安:“那一百一十两?” 公主:! …… 最后经过她和这小姑娘一番‘友好’的沟通下,敲定了每等马匹各涨十两的价格。 厅堂的门打开,小姑娘笑眯眯且活蹦乱跳的从里面走出来。 她朝瘫在椅子上的公主摆摆手,“不用送安安了呀~” 后者翻了个白眼,你看我想送了吗! “哈鲁,送送咱们安安小姐!” 这语气,怕不是想送,而是想揍吧! 哈鲁:“是!” 等到姜安走远,漠北公主无力的抬手,“快,给本公主添茶!” 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这小姑娘上辈子是哪家地主吧,这辈子没忘干净? 瞧着自家公主一副憔悴的模样,伺候的奴隶们对那位镇国王府的小姐简直不要太佩服! 漠北公主平日里要多嚣张有多嚣张,这样的人,那小姑娘都能治的服服帖帖,果真名不虚传啊! 出了驿站的姜安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彻底往某种奇怪的方向发展。 她此刻正在嘿嘿傻笑… 姜安:欸嘿嘿,又省了好多银砸! 回王府的路上,她恰好遇上又接了一国使团入城的谢云山。 姜安拍拍腰间的钱袋子,“谢云山,去裕福楼呀,我请客!” 谢小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呵呵一笑,“对,你请客,我花银子是吧!” 小爷才不会上当! “这次真的不用你拿银子,安安发四(shi)!” 谢云山:“这可是你说的,云毅他们都听着呢!” 姜安:“昂!” 第256章 谣言,这是谣言! 上元当日,几国学子在松湖别苑再见这小姑娘时纷纷对视苦笑。 嘈杂声中甚至有人低声咒骂。 不是说这小祖宗去南商南地游学吗! 她怎么又在崇州了! 等他回国定要将售卖消息的狗贼摊子给砸了! 消息流通这么慢,要他有何用! 如果不是听说姜安不在崇州,他们才不会来这南商自取其辱! 几国皇室:不骗骗你们,估计这一年就没有人肯来南商! 输也总好过国家无人出战! 穿着一身学子服的小姑娘大咧咧站咋南商学子的队伍中,耳边听着他们的懊恼悔声,胖脸上扯开个大大的笑脸。 今年南昭派来的学子中依旧有太子胞弟,就是那个小胖墩~ 不过他现在已经不胖了,脸上还有几分稚嫩,眉眼之间和他那温润的哥已经有些相像。 他远远地瞧见众多学子围着的姜安,像是瞧见什么可怕的凶兽,连滚带爬就要往自家使团的马车上跑。 这一系列动作皆落在小姑娘眼中。 她嫌弃的啧啧两声,这小胖墩可比他哥差远了! “让让!” “让开!” 人群之外,漠北的车驾正朝着松湖别苑的门口挤来。 遭到那些外穿兽皮的野蛮人驱赶,其他人皆是一脸不忿! 他们对着漠北的士兵和公主车驾两侧跟着的奴隶怒目而视,却在高大雄壮的漠北汉子靠近的一瞬又成了缩头乌龟! 没办法,读书人可打不过这些个人均身高七尺的武将。 “公主呀~” 漠北公主推开马车门,便听到一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她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缓缓转头,瞪了小姑娘一眼。 哈鲁手臂横于身前等着搀扶公主下车,他低声提醒道:“咳咳…公主,大家都看着呢!” “本公主知道,用不着你多嘴!” 斥责完烦人的哈鲁,漠北公主面上挂起虚假笑容。 她转头望向姜安,‘亲切’的问候,“安安昨日睡得可好?” 姜安瞧着可高兴,对着她态度热络,“甚好,公主呢?” 漠北公主的笑险些没维持住,心底默默给了自己这该死的嘴一巴掌。 好好的,提什么昨晚啊! “我也甚好…” 一点都不好! 前半夜梦里全是小姑娘那张你叭叭不停的嘴,讲得她头生疼;下半夜被吓醒,就再也没睡着呢了! 她下了马车,继续‘热情’的邀请小姑娘同行,进入松湖别苑。 等到她俩彻底进了别苑,门外停留的众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本官要是没记错,这位大小姐之前和漠北公主的关系可没这么好吧?” 他身边另一位官服制样的男子凑过来,一脸八卦的附和,“就是啊!” “本官第一次出使南商那年,这漠北公主还在文场上与这小姑娘起过冲突呢!” 此时又有一颗脑袋瓜凑过来,两只眼睛泛着光,“什么?你们说什么?” 正准备细讲当年场上情况的官员舔了舔唇,刚准备细细讲来。 他余光瞥到这人陌生的官袍制样,嘴巴顿时停住,一脸疑惑,“不是,你谁?” 准备听八卦的其他人视线同步的去瞧他的官袍,反问道:“对啊,你谁啊?” 那人左右瞧了瞧,嘿嘿一笑,“真是不好意思,走错队伍了。” 他行了一礼就要走… 诶,没走成。 原是有一人扯住他的宽袖,“你讲完再走呗…” “就是,就是!” 这说一半,多闹心啊! “那我再讲讲?” “讲讲~” 直到文场比试开始前,关于漠北公主和姜安的谣言已经发展成当年她们大打出手后不打不相识,皆为异姓兄弟…不是,异姓姐妹! 在场内听见哈鲁复述的漠北公主揉动突突直跳的额角,“她那年才三岁!” “三岁!” 本公主疯了吧,和三岁小孩打架! 这些传谣言的官员能不能长长脑子! 平时在官场上不是一个个精明的很嘛! …… 今年的上元比试结果依旧没啥可期待的~ 虽然文场上少了祈善渊这个大杀器,可崇州学子也丝毫不胆怯。 硬生生将场面闹得比往年更加热闹! 场内比试时,几国学子差点打起来。 彼时姜安正趴在桌案上睡到流口水… 被吵闹声吵醒,她懵懵地起床,精致的小脸上还留下了压痕,足以见得她睡得有多香! “怎么回事?” “要打架?!” 小姑娘将小锤握在手心,另一只手还要脱了鞋子作为武器。 她用手背擦擦口水,目光灼灼,就要往人堆里冲去! “安安!” 李星桑一只手拉住她,“别打架,咱们占理!” 姜安瞪眼,“占理啊,那更不怕了!” 话罢,她步子往前挪动。 走了几步,甚至能做到毫无压力的拖着李星桑前行! 李星桑另一只手拉着的霍长明点头,“妹妹说的没错!” 被迫拖着前行的李星桑:谁来救救我啊! 他余光瞥到带了一队黑甲进来的霍朗和走过来的夫子、院监等人,立马对这俩货说道:“夫子下来了,让他们处理!” 两位祖宗,快收了你俩这神通吧! 姜安踮脚去瞧,瘪了瘪嘴,又把鞋穿好。 霍长明有样学样,也把脱了一半的鞋穿好。 小姑娘打个哈欠,又趴回桌案… 她圆乎乎的眼睛盛着困倦的眼泪,一眨一眨的,让人瞧着又乖又漂亮。 二楼帘后的胡晏和姜寂臣他们盯着小姑娘看,见此无奈只是笑笑。 这小皮猴,天天惦记着打架。 “王爷,不若过几日带小姑娘来军营,让将士们陪着她玩玩…” 瞧给孩子憋得… 姜寂臣大掌搁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指尖敲击着。 “嗯…等明、后日事了,本王再带她去。” 胡晏附和,“如此也好。” 完全没听懂他们打什么哑谜的谢云山前倾着身子看他俩,“好什么?” “明日有什么事吗?” 胡晏狐狸眼闪过精光,看向他,神情莫名道:“明日确实有事…” “有一件非小将军不可的大事!” 谢云山蹙眉,摸摸莫名头皮发麻的头,“小爷怎么觉得你要坑我呢?” 胡晏只是笑,也不回他。 就在谢云山还想追问时,楼下传来铜锣声。 原是文场结束,南商依旧甲等! 第257章 这就是大事? 下半场的武场有姜安和霍长明在,结果更没啥好期待的。 除非此刻出现什么奇迹,让这两位祖宗拉个肚子… 比试结束后,几国学子陆陆续续从松湖别苑中走出。 朱红大门打开的瞬间,附近候在茶摊瞧热闹的百姓们就瞧见原本应该朝气蓬勃的少年们一个个沧桑的很。 那满脸愁容和麻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上刑去了! 百姓们摸不着头脑,也无法理解。 直到崇州学子一脸轻松的从里面走出来… 夕阳的余晖落在勾肩搭背的少年身上,暖色的光照耀着他们的笑容。 笑声似乎感染着世间万物! 百姓们磕着边果,点点头,这才对嘛! 这才是少年该有的意气风发! …… 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便是崇州城的上元灯节。 一盏盏各式各样的花灯于街头亮起,穿着厚棉衣的百姓们也纷纷上街。 按照往年的习俗,姜寂臣等人又去那位店家那儿放了祈愿灯。 他们去时,这店家的摊子火爆的很! 人们都挤在这里,争着抢着要店家做的祈愿灯。 有不明所以的路人路过,好奇的拍拍队尾的人,“小兄弟,怎么都来这家买祈愿灯啊?” 那人在严冬生生挤出一脑门的汗,神情兴奋道:“这可是王爷、小姐都来买的祈愿灯,定然很灵!” “当真?” “真的,我骗你干嘛…” “瞧瞧,这都是来买的!我不和你说了,一会儿该卖完了!” 话罢,路过那人也立马从衣襟里掏出钱袋子,挤进人群中,朝店家扬声高喊道:“我要一个…不,两个!” 在后面默默听着的谢云山抱着手臂,他身子歪向胡晏,“这位店家做的祈愿灯很灵?” 胡晏展开折扇,只露出一双狐狸眼,“在下也不知…” “这得问王爷。” 姜寂臣牵着闺女,没啥表情,对身后的蛐蛐声全装作没听见。 毕竟谢云山也没那个胆子来问。 摊子前,店家手忙脚乱,脑子嗡嗡的。 他也不明白,这泼天的富贵怎么就到自己头上了?! “王爷…” “王爷来了!” “小姐…” “安安小姐这花灯可真漂亮!” “那可不!” “这可是今年裕福楼字谜的甲等奖,方才王爷刚赢来的!” “王爷去猜灯谜了?!” 他们这位整日除了军营就是王府的王爷居然去猜灯谜了? “王爷!” 店家拿了些祈愿灯走到姜寂臣面前。 他先是行了一礼,才将提前准备好的祈愿灯递给王爷身边随行的侍卫。 “您的祈愿灯小的早就备好了…” “您放心,都是上上乘,定能在天上飞的又高又远!” 其实他也不知道今年王爷会不会来他的摊子买祈愿灯,可还是用最好的材料早早备下。 万一王爷来了呢… 镇国王府于崇州有大恩,他们这些做百姓的只是多准备些祈愿灯,虽力所能及,也心甘情愿! 姜安知道她爹不爱说话,便率先接过话来。 她扬着明媚的笑,看向店家,“谢谢你呀~” 小姑娘伸着手心,那上面放着块碎银子,“这是祈愿灯的钱。” 店家惶恐,连连摆手推拒,“小的不要钱!” 姜安蹙着小细眉,“不行,你得要银子!” “买东西,就是要给银子的!” 姜寂臣也说道:“拿着吧…” 王爷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店家只能接过银子,“小的多谢王爷…小姐。” 姜安乖乖笑着,在她爹身边像是个小福娃。 “安安明年还来买你做的祈愿灯!” “好,那明年小的还给您提前留好!” 放了祈愿灯,他们又沿着街,一边看花灯,一边往回王府的路慢慢走。 走到府门口,谢云山瞧瞧并没有打算回军营的胡晏,没忍住问道:“你不回去?” 新岁之后的第二天,这老狐狸可就回军营住了,怎么今日又突然要留宿王府? 胡晏把玩着折扇,笑眯眯,还真像是精明的狐狸。 “在下今日不是说了,明日可是有大事的…” “自然要留宿王府!” 前面的姜寂臣和姜安脚步不停,胡晏说完这话也准备接着往前走。 唯独谢云山带着身后云毅依旧停在台阶下。 胡晏:“谢小将军怎么不走了?” 谢云山摸摸鼻子,不确定道:“要不小爷今晚去春杏楼睡?” 他总觉得这老狐狸和王爷有什么坑等着自己跳! 姜寂臣回头,危险的眯起眸子,语气凉凉,“上元节,你不回家,还要去青楼?” 这模样,像极了训斥不听话的熊孩子。 “呃…” 谢云山突然扭捏,“那我回家?!” 姜寂臣懒得再看他,转过身接着往府里走。 “赶紧给本王进来!” 小姑娘也朝谢云山说道:“孙管家还给我们准备了汤团(汤圆)哦~” “你不吃,安安可都吃掉了!” “不行!” 谢云山三两步窜上台阶,又开始了他和小姑娘的拌嘴日常。 上元之后的第一日,各国使团离开崇州。 为图安全,这几国历年来都是结伴而行,唯有漠北每年都遭到排挤,落后其他使团一步,独自赴京。 而谢云山也终于知道了胡晏和王爷商讨的大事是什么了! 他藏身在林中,半伏在一小山坡后,往后瞧了瞧身上匪贼装扮、带着面具又或是围着面巾都遮不住一脸正气的黑甲精兵。 他推了推不怎么牢固的面具,继续盯着面前不远处空无一人的小径。 他咬着牙,声音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对身边的观砚说道:“这就是大事?” 装作匪贼,劫路使者团?! 亏老狐狸和王爷想得出来! 观砚围着面巾,单手握着弯刀,仔细去听远处渐近的车轮声。 “来了!” 谢云山深吸一口气,抬起手给了身后同为‘匪贼’的同僚们一个准备的手势。 来吧! 反正他来都来了! 使团队伍以东离为首,车队在这条小径上行驶过半时,谢云山粗着嗓子喊了一声。 “上!” 黑甲…阿不是,匪贼得令,全都从雪中冒头,口中吆喝着,欢呼着,高举手中的刀冲向使团队伍。 打架,打架! 而他们这架势,落在使团的眼中,就是饿急眼了的匪贼来烧杀抢掠来了! 第258章 修身养性 使团没有想到会在此处遇上匪贼,车驾慌乱停下,马儿被惊,嘶叫不停。 这些别国公侯,又或是礼部官员和学子们都因马车突然停下而摔得四仰八叉。 护卫的将士们将车驾和送与南商皇帝的贺礼围住,手中长矛、刀剑对准了来者不善的匪贼。 有不失世家气度的公侯尚且敢掀开帘子瞧瞧究竟发生何事,也有胆小如鼠的官员瑟瑟发抖的抱紧自己。 匪贼中,谢云山一马当先。 他手中长枪红缨舞动,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倒是衬着他的攻势更加可怕。 只见谢云山身形极快,手中长枪脱手,横扫向守阵的士兵。 本是精铁造就的枪身因着内力附着,在半空中打着弯,轻而易举扫倒一片士兵。 长枪回旋,回到他手中时,这阵也就破了! 一身玄衣的他站定在原地,挥舞着刀的匪贼不断从他身边路过,顺着这个缺口如‘蝗虫过境’… “守住!” “给本将守…啊!” “嘭!” 长枪脱手,又如游龙般回到主人手上。 谢云山随手挽了个枪花,将它深入地面几寸立住,枪身嗡鸣作响。 他掏掏耳朵,“吵死了。” 东离国的车驾上,陵武侯颇有兴味的看着这匪贼首领。 此人一手长枪出神入化,居然只是草寇? 若是有可能,将他带回东离国,不失为一良将啊! 南商人又如何,瞧他在此地混得也不怎么样。 自己能给与他金银财富,东离为家,有何不好! 只是瞧着现下的战局,这些匪贼个个彪悍,他手下的兵眼看就要落了劣势… 若是他方胜,自己输,这谈判可不太好进行下去啊! 思及此,他不顾属下的劝阻,从马车中出来。 “这位兄弟!” 那边的谢云山正一脚踹开不知道被谁打得没了方向、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的小兵,对陵武侯的喊声充耳不闻。 “拿枪的那位兄弟,咱们谈谈!” 他看了看身侧长枪,面具下嘴角勾起,这是叫自己呢? 谢云山与陵武侯隔着战局遥遥相望… 一个自以为精明,一个则像是匹出笼的野狼。 “吾等乃是向南商皇帝贺新岁的他国使臣,劫了我们,你可是要被南商军队赶尽杀绝的!” “嗤…” 谢云山翻了个白眼,态度敷衍,出口的话更是张狂。 “不劫你们,我和兄弟们照样是官府要杀尽的匪贼。” “劫了你们,老子临死前还能吃香的喝辣的!” 他扬声高喊,“是不是啊,兄弟们!” 观砚抹了一个东离士兵的脖子,高举手上染血的弯刀,面具下的眸子尽是快意,“大哥说的对!” 扮作匪贼的黑甲们有样学样,皆声音亢奋的回应,“大哥说的对!” 也不知道是不是扮匪贼上瘾,他们还真奔着装着贺礼的马车而去,急吼吼的样子丝毫没有引起使团的怀疑。 陵武侯见贼匪战心更起,立马又喊道:“不如本侯与你打个商量…” “你与本侯回东离,本侯许你将位,许你白银千两!” “你可以带着你这些兄弟一起,长长久久的吃香喝辣不好吗!” “啧…” 在陵武侯的眼中,谢云山此刻的沉默就是在考虑。 实则小将军此刻正在暗戳戳想:瞧瞧,看人家多识货,小爷就是扮成匪贼,都这么抢手! 也就老狐狸和王爷不知道珍惜,切! “本殿下出两千两!” 一道抖着声线的声音突兀出现,让陵武侯原本胜券在握的神情骤然崩塌。 他阴恻恻看向这位南昭六皇子,“六皇子无官身、无要职,你能做下主来 ?” “可不要许诺一番,皆是一场空!” 六皇子手掀着帘子一角,他这个姿势似乎是正趴在马车里。 只听他冒头说了句,“本殿下没实权,可本殿下有皇兄,我皇兄是太子!” “说给你将位和白银,就一定会给你!” 话罢,就又缩了回去,瞧着是怕极了… 其实六皇子也不知道这陵武侯为什么要花重金将此人带回国去。 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也想不清楚。 反正他和他抢就对了! 就在谢云山和陵武侯都以为这小子说完时,帘子后又伸出根手指指向陵武侯。 “这位壮士,他就是个侯爷,他官没我皇兄大!” “而且本殿下可是和镇国王府的大小姐交好!” “放不放你们离开崇州,那就是本殿下一句话的事儿!” 谢云山听见都憋不住乐了… 还一句话的事呢,昨日见了小姑娘,就像是那老鼠见了猫,瞧给孩子吓得。 “这位侯爷,看来还是殿下开价更高一些啊~” 他们这边还谈论价钱呢,那边都快杀疯了! 也不知道今日东离国的兵今日出门是没看黄历,还是没烧香拜佛,这些匪贼追着杀。 跑了都不行,那也要抓回来! 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仇啊! 这些匪贼还挺有战术,一人骑在东离士兵身上拳头抡的虎虎生威,身边还有同伴守着,以防别人偷袭。 其他两国的小兵或是官员的不小心误入了战区,还会被一脚送回原来的地方。 眼看着东离的兵能站着的是越来越少了… “车队!” “是漠北的车队!” 一个官员官帽歪着,一只手扒着马车,死活不松手。 漠北的汉子身处草原,个个骁勇善战,若是他们相助,定能赶走这些匪贼! 这官员声音不小,不少人都往从后面经过的漠北车队瞧去。 那眼神,说是看再生父母,也差不了多少了! 谢云山也看过去,老狐狸可是说了,这漠北才不会管此事。 他还追着问原由,这老狐狸就说让他等着瞧… 马背上的哈鲁原本抓着缰绳的手松开一只,握住挂在一旁的弯刀。 他一动作,其余人也纷纷作好准备,就连公主车驾两侧的侍女腰间都别着短刃… “公主,有人劫道…” 马车里的漠北公主声音懒散,“劫咱们漠北了?” 哈鲁:“没有,匪贼没动。” “那你管他们作甚?” “嚓…” 刀重新入鞘,哈鲁那张憨厚淳朴的草原汉子脸上露出抹坏笑。 他单手向马车里行了一礼,“哈鲁明白!” 只听他转头对正在与匪贼纠缠且快要碎了的使团官员们说道:“我们漠北的这些粗人就不过去了!” “省得各位又说我们像没开化的原始人!” 他悠哉悠哉骑着马,甚至还朝谢云山笨拙的行抱拳礼。 “哈鲁将军!” “你们别走啊!” “同是他国使臣…” 哈鲁哈哈大笑,笑声尽是畅快。 他在漠北也是一位勇士,第一次出使南商,却是处处受排挤,处处被其他人各种厌弃。 这一两日过得他憋屈死了! “各位大人莫急,我们漠北人不也是听了各位的劝告,那叫什么…修…” “修身养性!” 第259章 喝酒去! “驾!” “呸呸!” 哈鲁不仅不救人,还特别气人的驱马提速。 车队快速经过,地面震颤,震落不少树上积雪。 配上鲜红的地面,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士兵,称得上凄惨二字! 谢云山抖了抖头上的雪,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胡晏料定漠北车队绝不会插手此事! 漠北使团常年受到几国排挤,就是个泥人,也该有脾气,更何况是本就性情粗犷的草原汉子。 瞧着时候也差不多了,这霍朗怎么还不来啊? 小将军一人一枪镇守在路中间,身前神鬼莫近。 “驾!” “驾!” 马蹄奔腾声由远及近,身处混乱人群中的观砚往声源处瞧了眼,尽心竭力扮演着大哥手下的二弟。 “大哥,是巡查的护国军!” 谢云山挺直脊背,终于来了! 戏演完了! 他大手一挥,“撤!” 这些匪贼得令,原地四散开。 为了演得逼真,他们还真顺来了些给陛下的贺礼… 黑甲与官员各抱着宝箱一边,他一脚蹬开官员,“拿来吧你!” 主帅可说了,添军饷!! 一眨眼的功夫,这些匪贼就在茫茫雪地中消失不见。 原本长长的使团车队此刻七零八落,真真是被劫了个彻底。 霍朗带队赶来,还装模做样派一队人马深入林中去追匪贼。 他则肃着一张脸,说道:“崇州冬日无法进山,山上都是雪,白日尚且不好辨别方向,更别提夜里。” “这些匪贼一听见动静就躲回老窝,便是大罗神仙来了,各位贺礼也追不回来。” “本将要亲自回城向王爷禀明此事,各位可要随我回城休整后再出发?” 一名东离的礼部官员一边扶着歪掉的官帽,一边气愤走向霍朗。 他指着霍朗,言辞激烈,“若非你南商崇州的官道无法行走,我等使臣怎会走这条小路!” “若不走小路…” “嚓…” 对着刀锋,他倒是将剩下的话都憋回了肚子。 霍朗不惯着他,粗声怼道:“这位使臣若是有脾气,大可等着入了京都去找我南商礼部,又或是工部…礼部,你甚至可以去皇帝面前死谏!” “本将就是个戍边武将,官道一事,不归本将管!更轮不到王爷管!” “你!…我是他国官员,怎可到南商皇帝面前死谏!” 霍朗翻身上马,语气无所谓道:“那你来南商做官不就好了…” 上一刻正在南商撬墙角的侯爷在此刻默默低下头。 “行了…” 陵武侯斥责那位官员,又转而对霍朗说道:“匪贼一事,本侯入京自会与南商陛下言明,今日还要多谢霍将军解围…” “除了死伤士兵,贺礼并未少太多,吾等即刻启程便可,不劳将军陪同回城。” 谁知道从城内再经过此处,还会不会被劫… 霍朗:“既如此,那本将就先行一步!” 他留下大半人马接着巡查,自己带着三五名黑甲往回城的方向而去。 原地只留下那些方才受了惊的各国官员们。 刚刚经历过生死,此刻也不分什么你国、他国了,三三两两相互搀扶着走回马车处。 “这黑甲的威慑力当真是厉害!” “怎么说…” “你方才没瞧见,那些匪贼听见黑甲名号,顿时退去,片刻之间再无身影!” 有一位年轻官员搀着须发尽白的老者,犹豫开口:“这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而且,他们跑的实在是太快了… 就像是…就像是提前就准备好了一样! 那位年长者斥责,“你懂什么,年轻人就是要多做多看,少说话!” 年轻官员立马低头认错,“是,学生受教了。” 崇州城外二里地处, 跑了一路的谢云山摘下面具,随手把长枪扔到一边,倒在雪地上大口喘着气。 他仰面看天,四周纯色的雪更衬着他俊美,“累死小爷了…” 观砚也解下面具,神情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只听他对那些匪贼打扮的黑甲说道:“你们速速回营,避着人走,莫要被人发现!” “是!” “…” 谢云山瞧了眼,似是想起什么,笑道:“我说观砚,方才你喊我大哥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 观砚无奈,神情平静,“属下领命办事。” 谢小将军才不管他,直接起身,和这随了主子的冷脸侍卫勾肩搭背,往城门口的方向走。 “走吧,大哥请你喝酒去!” 观砚:“谢小将军,属下就是个侍卫…” 认我作二弟,又不是什么特别有面子的事情。 谢云山摆摆手,“哎呀,什么侍卫、将军的,都是狗屁!” “你就说,你去不去喝酒!” 观砚:“…属下还要回去向王爷述职。” “那正好和王爷请假去!” 这场自导自演的戏码在使者入京的第二日便开始发挥作用。 使团被劫,死伤士兵近百,况且还是刚刚休战几年的东离国… 咱们这位陛下不想打仗,也不敢打仗,就由着太后做主给几国使团都送不少珍宝作为安抚。 朝堂上又有官员提出修缮北地三州的官道,以防此类事情再度发生。 有人赞同,有人反对,还有人忌惮。 金銮殿上吵得不可开交,也没吵出个结果来。 不管各路官员说什么,陛下都称好,但是要执行此事,那他就只会无能的看向谢家丞相谢斯! 最后是否修缮官道一事的定夺居然出自后宫太后娘娘。 太后为了将如今愈发势大的二皇子赶出京都,替陛下下旨。 令户部即刻拨银两,工部派遣官员、工匠,二皇子建工,随使团车队一同前往崇州! 陛下圣旨,二皇子连拒绝都不能,只能收拾了行囊,前往崇州。 而且前后不过两日的功夫,他甚至没有将走之后的安排完全交代下去… 第260章 八百里加急 京都的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到崇州城内的镇国王府。 来者是一名赤羽军… 他一路从南城门进城,单手持一道明黄圣旨,战马速度不减,在城内街道横冲直撞。 “陛下圣旨,闲杂人等让开!” 崇州的百姓瞧着他手中随风飘荡的龙纹圣旨先是困惑,脚步挪着,下意识躲避快马,就再无其他反应。 “尔等岂敢直视,还不跪下!” 赤羽军的呵斥声从街头传到街尾,回声荡漾不停。 他双手脱缰,原本执缰的左手用马鞭重重打向离着最近的百姓。 鞭尾从半空划过,破空声响宛若新岁炮仗。 这一鞭力道之大,皮开肉绽! 看着鲜血染街,百姓们这才惶恐的跪地伏首。 他们不是不敬,只是皇帝的目光太久、太久没有看向崇州… 似乎崇州并不是南商国土,似乎他们并不是南商子民。 初闻圣旨二字,陌生感竟将打心底里该有的敬畏和惶恐压了下去。 裕福楼中,姜安正喝着霍姨姨用果子和鲜牛乳做出来的新品。 她听见外面的吵闹,还有赤羽那声呵斥,便从身侧这扇窗往外瞧去。 恰逢此时,身披红绸和甲胄的赤羽军也正从裕福楼前路过。 擦肩而过的功夫,她将这人手中的圣旨看得分明。 盛着牛乳的白瓷碗搁在矮桌,小姑娘打发正言出去,“去瞧瞧街边被打伤的百姓怎么样了。” “抬去医馆,再让府衙寻了家人…” “不过就是送个旨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端着什么神药呢!” 看把他给狂的! 眼看着小姑娘那张小嘴还要往外蹦出点什么来,霍夫人赶紧将包厢里候着的丫鬟、小二都赶了出去。 她用染着豆蔻的纤长手指戳戳姜安的脸颊,无奈道:“你呀,也不怕被有心之人听去!” 小姑娘耸耸肩膀,“我又没当着赤羽军的面儿说,不承认就好啦~” 都是歪理! 霍夫人心中如此想着,可却没用什么大道理劝告安安。 因为她知道,小姑娘的这般性子,也是王爷给的底气… 反正京都的手伸不来崇州,有王爷在背后,更无人敢对姜安不敬,恣意些又有何不可! 只要没有长歪,便是将天捅个窟窿出来,也有人给她堵上! “还有你,别出去瞎说!” 霍夫人拎着自家正在偷喝牛乳的儿子的耳朵,警告道。 “诶!娘!亲娘!” 霍长明被拎着耳朵,也不知道是真疼还是假疼,反正情绪挺到位的。 “你儿子我今年都十三了。” “您怎么还拎我耳朵,我不要面子啊!” 霍夫人冷笑,这下是真使了劲“和你娘我还提面子?!” “用不用我把你小时候那些糗事都拿出来说道说道?” “是谁去军营没骑上大马,在街上哭咧咧的回家告状。” 霍长明:“我错了…我错了!” 他举起三根手指头,“我发誓,今天的事肯定绝口不提!” “我今日就没见过妹妹,还不成嘛!” 霍夫人撒了手,“这还差不多…” 刚教训完臭小子,她又跟变脸似的换上一副慈爱模样,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瓜。 “瞧着是往王府去了,安安不回去瞧瞧?” 姜安这几年都见惯了刚才的场景,瞧了眼正呲牙咧嘴揉耳朵的她哥一眼,乖乖点头。 “当然要回去,回去看热闹~” 听听狗皇帝放了什么屁~ “对了霍姨姨,这牛乳太腥,果子的味道都被压住了,你可以试试把牛乳煮熟再晾凉。” 霍夫人低头去看矮桌上那碗牛乳,陷入沉思。 她怎么没想到呢! 熟牛乳她喝过,腥味确实会比现在这般轻些,而且若是要将牛乳煮熟,也可以连着整个果子也放进去一起煮。 果子煮到软烂,甜味更盛! 美人一笑更加漂亮,周遭一切都褪了色… 霍夫人抬头,正欲和小姑娘再交谈几句,却发现她早就不在原地。 她神情茫然。 包厢的门合着,没有打开,这小祖宗怎么出去的? 她戳戳儿子,“安安呢?” 霍长明也同款茫然,“妹妹没来过啊。” 好好好,这就演上了是吧! 霍夫人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她这透着傻气的儿子。 她双手叉腰,声音穿透包厢,“老娘问你,安安呢!” 小少爷戴着金锁,瞬间双手捂上耳朵,示意他娘往身后看。 霍夫人转头,瞧见的就是一扇大开的窗… 阖着这小姑娘是觉得走路太慢,直接带着侍卫走窗了是吧! “咳咳,我说怎么这么冷呢…” 瞧着他娘独美,霍长明低声碎碎念,“您还冷,您都能去给厨房当火折子了…” 他方才一时错觉,竟觉得他娘头上有火苗窜出来。 霍夫人:“你说什么?” 霍长明立马摇头,“我没说话!” …… 镇国王府前院, 姜寂臣站于庭中,孙管家垂首立于主子身侧。 谢云山听闻有圣旨来王府,也披了件外袍从院中出来,来瞧瞧怎么个事儿~ 赤羽军双手呈着圣旨,眉头紧蹙。 “王爷,陛下圣旨,按规矩您该跪下听旨…” 谢云山的哈欠打到一半,嘴巴猛地合上,双眼放光。 哟,来了个不怕死的。 “怎么,本王不跪,你便不读了?” 姜寂臣双手勾着镌刻虎首的腰封,掐着劲瘦腰身站定。 他上半身向前倾,狭长的眸子落在赤羽军身上,战场上浸染的血性和杀气让人胆颤。 他这个听旨的不想跪,宣旨的怕是要跪了! 屋顶上的姜安垂眸瞧着这一幕,瞧着战战兢兢的赤羽,何其讽刺… “诶,你可别跪啊~” 小姑娘嬉笑着出声。 姜寂臣等人抬头去看屋顶,可不就是出府玩去了的小祖宗嘛! 老父亲朝她招手,“站那么高作甚,快下来。” 崇州冬日经常下雪,屋顶的琉璃瓦上都是积雪,很容易滑倒。 “哦~” 姜安脚踏琉璃瓦轻松从屋顶一跃而下,在她爹身边站好。 赤羽军:“末将见过大小姐…” “诶,可别!” 小姑娘侧身躲开这货的行礼,阴阳道:“这位将军在街上好生威风啊,马鞭将人打的皮开肉绽,我可不敢受你这礼!” 赤羽头上的汗就没停过,磕磕巴巴为自己辩解,“末将圣旨在手,又是八百里加急,他们街头拦路,末将这才…这才…” 姜安掏掏耳朵,一副她懂了的样子。 “这样啊,那将军确实劳苦功高!” “不敢,末将也是职责所在,尽自己的本分而已。” 小姑娘又贴心说道:“既然如此,那这位尽职尽责的赤羽将军还不赶紧让我和我爹跪下听旨…” 第261章 一个府,没一个正常的! “啊对,还有谢小将军!” 毕竟他也在旁边看热闹嘛~ 赤羽军:! 他嘴巴抖了抖,僵着脖子瞥了眼镇国王那张脸。 “末将…” “末…” 方才他说让王爷跪下接旨的那一瞬间其实就已经在后悔了,身在京都受惯了百官讨好,却忘了他如今面对的是手握大军的并肩王! 这小祖宗的话,不就是把自己架在这里了吗! 不开口,那他就是没有尽职尽责;开口,他都不知道怎么死啊! 谢云山:哎呀妈,这真是好大一出戏! 最终,在临时求神拜佛间,这位赤羽军选择了向姜寂臣求饶。 只听扑通一声,他跪的结结实实。 象征着皇帝威严的圣旨就被他双膝蹭着向前,递到观砚手上。 “是末将思虑不周,王爷贵为一字并肩王,这圣旨自然不用跪!” “啧…” 小将军挥手,示意他起来。 还不停拱火,“你别害怕啊,你硬刚!” 赤羽军一眼都不敢看,交了圣旨后瑟瑟发抖。 “王…王爷,末将能启程回去复命了吗?” 姜寂臣展开圣旨一行行看着,小姑娘扒着她爹外袍,努力踮起脚。 “让安安看看,这上面写了啥?” 见没人理他,一身甲胄的赤羽军都要哭了… 孙管家上前,“请吧,我送你出府。” 他立马起身,拒绝三连,“不用不用…” “末将认得路,末将自己走!” 这一个府,就没个正常人,谁知道这老管家心里憋着什么招准备对付他! 他要回京都! 回家! 见他要走,小姑娘满肚子坏水,在后面说道:“就走了?要不要留下来吃饭呀?” “啪唧”一声,赤羽军在府门口摔了个结实。 小姑娘两只手捂着眼睛,露出条缝去瞧,幸灾乐祸,“咦~听着都疼!” 瞧了个笑话,谢云山往王爷那边儿凑,伸着脖子去看打开的圣旨。 “让小爷瞅瞅,这上面写了啥?” 姜寂臣斜他,没大没小! 听见声的小姑娘也哒哒凑过来,举着爪子蹦蹦跳跳,“让安安也看看!” 等瞧见圣旨上的内容,谢小将军神情一变。 不是内容,而是字迹… 太后是谢家人,如今丞相的亲妹,也就是他姑姑。 谢云山儿时随母亲入后宫见过太后娘娘,也认得她的字迹。 所以看见圣旨的一瞬间,他就能认出这上面分明就是他姑姑笔迹! 姜寂臣不肯接旨,是不是就已经知道这道明黄圣旨根本就是名存实亡! 想到这儿,小将军神情落寞。 他搭着外袍站在雪中,纵使身侧有小姑娘嬉闹,有姜寂臣他们,也让人觉得他似乎被人抛弃了,又或者说他被过去学的、听的种种给抛弃了… 没有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全都是假的! 如今他记忆中祖父和父亲那张脸都透着虚伪和道貌岸然! 姜寂臣看他一眼,薄唇紧抿。 他随手将圣旨塞到谢云山手上,用腾干净的手轻拍袍子上沾的雪花。 “使团车队于崇州城外被匪贼劫路,京都派来二皇子同工部官员修缮官道…” “算算时间,还有七、八日也该到崇州了。” “迎接、安排事宜,你负责。” 谢云山抱着圣旨,神情愣怔,“我负责?” 姜寂臣牵好闺女冰冰凉的小手,往院中走。 “你与二皇子相熟,你负责正好。” 谢小将军展开圣旨,指着那上面的墨迹,“可这上面明明让你协助啊!” 姜寂臣头也不回,“本王没空,不去。” 嘿!这人! 孙管家笑眯眯的走近,替谢云山拂去肩上的落雪,像是照顾小主子一般的态度。 “小将军快些准备准备吧…” “迎接京都官员一事,您没经过手,有不懂的就去问问刺史。” “老奴给您在府里备好热乎饭菜。” 谢云山眉眼张扬,眼中升起的笑意满的都快溢出来,既傲娇又带着点小孩子的扭捏。 “我今晚想吃地窖冻着的鱼。” 王府地窖存着的鱼是松湖凿冰时冬捕上来的。 姜安极爱吃鱼,所以地窖存着好些。 孙管家:“诶,老奴这就吩咐厨房…” 谢云山心情颇好,将外袍穿好,就往府外走,准备去找刺史取取经。 “等等安安呀~” 小姑娘跑过来,胖脸红扑扑的。靴子因为沾着雪,有点浸湿。 小将军抱着手臂,调侃道:“哟,这次这么积极?” 他一把将人捞起来,拎上云毅的背,戳戳姜安的脸蛋,“说吧,憋着什么坏水呢?” 云毅感受着背上的重量,有点迷茫,“公子…” 谢云山拍拍小侍卫的肩,“云毅啊,你看看她这鞋都湿了,你舍得吗?” 反正小爷不舍得~ 云毅:那为什么公子不背,是我背?! 谢云山:“本小爷风流倜傥,背个小姑娘算怎么回事,那街上的姑娘岂不是要误会!” 他语重心长道:“姑娘们也会心碎的…” 云毅:放屁!整个崇州城,谁不认识你,谁不认识这位小祖宗! 他是脑子不聪明,他不是蠢! 姜安听着他俩的对话,一会儿看看谢云山,一会儿看看云毅,忙得嘞~ 正言抱着刀和他哥在后面并排走。 只听他碎碎念,“让他背,还不如让我背小姐呢…” 正律抬手就是一巴掌! 却没想到他这个倒霉弟弟对自己的打人套路已经完全熟悉,一个低头,完美躲过~ 正言嘿嘿直笑,“哥,你…啊!” 听见身后惨叫声,小姑娘抓抓耳朵,往后瞧。 看见的就是正律没来得及收回来的手,和酿酿没收回来的腿~ 姜安圆眼笑着眯起来,“哎呀,又遭打咯~” 第262章 你别和他玩,和我玩! 十日后,崇州城城门口。 今日二皇子同工部官员抵达崇州,算算脚程,这支从京都来的队伍应当在五日前便到的。 但一封封来信上皆说北地太冷,车队中有人生病,所以会晚几日。 南城门处两侧旁门紧闭,二里之外还有士兵驻守,不让百姓从此城门而过,绕到府城两侧的东、西两个城门入城。 城门口的中间正门两侧府衙衙役、守城士兵成排,纯白的天地下挂起的红绸飘荡。 就连硕大的‘南城门’匾额都挂上了两朵大红花绸子… (姜安:多喜庆啊!) 铜锣、红鼓皆备好,迎接之礼还多了抹独属于北地的特色。 两侧士兵之后跳祈福舞的不是歌妓,而是舞刀的壮汉。 他们身上棉袍半褪,系在腰间,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双手手持宽刀,便是在如此寒冷的冬日,也站得稳稳的,就好像脚下生着根,深扎土壤。 “还没来吗?” 城门外没什么大的建筑挡风,簌簌北风吹得蹲在空地上的一大一小抱紧自己。 谢云山和小姑娘一人一件大氅裹着,眼底还带着同款乌青。 足以见得,为了这次迎接之礼,他们忙碌了几日。 此刻姜安正眼巴巴瞧着远处,等着车队出现… 谢云山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接道:“你别着急,若是来了,会有人来城门禀告的。” “好叭。” 她耷拉着小细眉毛,小声念叨着,“二皇子又不是第一次来崇州,怎么还能病在半路呢。” 对此,姜安表示:这身体素质,就是欠练! 修缮官道一事,她可是着急的很啊! 漠北公主都已经回到自己的国家,全等官道修好,她的店铺就能开起来了! 谢小将军咧嘴,“亦舟长这么大,就出了两次京都,两次都是来崇州,生病也是正常。” 小姑娘不高兴的撅嘴,用自己的小身板撞向谢云山,愤愤道:“你是哪一伙的!” 他双手举起,做投降状,无奈又宠溺道:“好好好,当然是你这伙的…” “哼!” 姜安偏头,小碎步挪腾着,离着这人远些。 她突然想起沛州黑市下那处铁矿,和那些造反用的武器、甲胄。 谢云山这个大傻子好像和二皇子的关系还不错,若是这傻子跟着一块造反了可怎么办? 他爹不得揍死他啊! “诶!” 小姑娘伸出一根手指隔着厚厚大氅戳了戳他。 谢云山低眉看看短短的小肉手,嘴角噙着笑,幼稚的又戳回来。 “干嘛?” 姜安一巴掌糊在他戳人的手掌上,却落了个空。 她瞪圆了不忿的大眼睛,凶巴巴道:“你和二皇子关系很好吗?” 谢云山耸肩,随意搭着话“没有啊,就是挺聊得来。” 想起几年前京都的日子,就像上辈子那么远。 谢云山站起身,活动着关节,声音悠悠,“小爷在京都名声太大,各家的公子小姐都被长辈反复叮嘱,离我远些…” “我和亦舟偶然见过几次,他是皇城里不受待见的皇子,我是不受待见的世家子弟,还挺搭的。” “就在一起玩咯~” 不是志同道合,只是抱团取暖。 小姑娘揉揉冻得发红的耳朵,“这样啊…” 她伸着胖爪抓住小将军衣摆,往下拉了拉,脆生生说道:“那我和你玩,你不要和二皇子玩了,好不好?” 不然我怕你被他坑啊! 唉,安安这一天天,操心啊! 谢云山心中莫名感动之余,还得抓着点自己的袍子,生怕这小祖宗一下没控制好力道,给他扯烂了。 他半眯着眸子,“干嘛突然说不让小爷和亦舟相处?” “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姜安瞪眼,手上又用了点力气,“你就说行不行!” 谢小将军都听见布料‘刺啦’声了! 他猛猛点头,“行,不搭理他,行了吧!” “祖宗,你快松手吧!” 他一会儿要是当着工部众多官员的面儿表演手撕外袍,那就真的这辈子都不用回京都了。 丢人啊! 小姑娘松开胖爪,团巴团巴大氅,继续抱住自己。 谢小将军整理着外袍,悄咪咪往一旁一同站着等的刺史那儿瞟了一眼。 就这一眼,正对上闻守时笑到鱼尾纹都出来的眼睛。 谢云山:…… 闻守时朝他拱了拱手,“小将军放心,下官什么都没看见。” “呵…呵呵…” 他尴尬笑笑。 “来了!” “大小姐,将军!车队来了!” 远处,士兵骑着马正往城门的方向飞奔而来。 姜安咻的起身,眼睛都放光了。 她很忙碌又不知道在忙碌什么的来回转圈,“来了,来了!” “开工,快开工!” 早点完事,她早点回家吃饭! 谢云山大掌落在她脑瓜顶上,“停!” 他两只手滴溜起小姑娘,给她搁在一边,嘱咐道:“你就在这儿,站好!” 绕得人眼晕! 姜安裹着大氅,傲娇偏头,“嘁~” 皇子的仪仗本就比出使的使臣仪仗更加声势浩大。 再加上这一、二年的光景,二皇子姜亦舟在京都混的风生水起,这排场比之上次来崇州更加盛大些。 光是一路徒步而行的太监、侍女就是百人,护送前行的赤羽军更是千人有余。 值得让人好奇的是这车队中除了二皇子那辆皇家车驾外,还跟着一辆瞧着精致的马车。 不是南商官员制度打造,更像是哪家世家未出阁的小姐出行用的车辇… 谢云山仔细去辨别那马车上的徽纹。 他身后的云毅神情也有些奇怪,“公子,这是谢家的马车…” 姜安耳朵一动,小脑袋往这边偏,开始偷听。 云毅:“难道是大公子来了?” 谢云山嘲讽一笑,斩钉截铁的打消侍卫的猜想。 “不可能,崇州是王爷的地盘,祖父和爹不可能放任兄长一人涉险。” 云毅哑声,小心翼翼看了眼公子的侧脸。 谢云山接着说,“你瞧马车旁的下人…” “就只有两名谢府护卫,剩下的都是丫鬟,估计是府上的哪位姑娘。” 只不过,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随朝廷车队来崇州干嘛来了? 难道是他爹想拉拢二殿下,准备撮合? 可他爹这一房,就只有两位嫡出公子啊… 庶女可算不上将两家利益捆绑的枢纽。 第263章 后娘?! “参见二殿下…” 鼓声、铜锣声混着众人的问安声。 两侧的将士长矛柱地,单膝跪下,喝声震天。 瑟瑟北风中,一身清贵的谢小将军和白发苍苍的刺史并排站在正中央,向驶来的车队中二皇子的车驾行礼。 庄重肃穆的气氛下,只有某个小姑娘呱唧呱唧拍着掌心。 “好~” 谢云山低着头翻了个白眼。 “吁!” 车驾停下,身穿直襟长袍的二皇子自马车而出。 他直起身子,也不知是不是京都的滔天权势养人,倒是愈发富贵了… 二皇子这身长袍金丝蹙绣蛟龙,腰间白玉坠着,与前襟上蛟龙相缠的祥云呼应。 只见他提着繁琐袍子下了马车,长长衣袍拖地也不甚在意。 身为皇族,都下了马车,官员们自然也不敢端着架子坐在马车上,纷纷下来。 “云山快起,你我好友,不必行礼!” 二皇子搀扶起谢云山,与他态度亲昵。 如此温和有礼,他若不是皇族气势压人,还真该是个翩翩公子。 谢云山敛着眉眼,以行礼之由,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回来。 他疏离道:“末将岂敢,国法有度,身为南商官员,合该遵守!” 二皇子像是没有感受到他的疏离,只笑着赞叹,“云山如今成长不少,如此,甚好!” 他转过头,又看向姜安,“安安妹妹许久未见,瞧着长高了不少…” 那双看似宽宏的眸子闪过一抹暗色,悠悠说道:“本宫从京都一路而来,听闻安安不久前游学南地?” “南地富饶,本宫可是想去很久了,只是京都要务缠身,不敢休憩片刻啊!” 他亲切的牵起小姑娘的手,“若是得空,安安可要与兄长好好说说这南地是何等风景!” 刺史眉头微动,两只手交叉,套在官服宽袖中,老神在在的站在最远处,充当透明人。 这位二皇子殿下的话说的可谓是滴水不漏啊… 短短几句,既说了他身在其位的殚精竭虑,又暗戳戳试探了安安小姐。 只是他不知道为何二皇子要以南地之事试探呢? 听闻? 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乖乖巧巧。 实则心里小人早就白眼翻上天了! 他堂堂皇子,一路所过,百姓不得惊扰,上哪儿听闻去,听谁得闻? 不就是怀疑是她炸了自己的铁矿嘛~ 思及此,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顺手从怀里摸出来个大包子,咬了一口。 一边嚼,她一边凑近了二皇子,用自己‘睿智’的眼睛看着他。 “二皇子也喜欢南地?” “安安和你讲,南地可好玩了,河边、江边游船画舫无数,美食琳琅满目…” “就连衣裳首饰都可漂亮了!” “我回来时打包了好多好多,二皇子要吗?” “我送你呀 ~” 姜亦舟默默往后退了退,原本故作亲切握着姜安爪子的手也松开。 他扯着嘴角笑,毫不走心的夸了句,“安安真是纯良啊…” “不过衣裳、首饰就不必了,本宫用不上。” 姜安扯过南地游学这个话题之后,可没打算放过二皇子。 她偏着身子歪头去看车队中突兀站着的那位世家小姐,笑得有点子猥琐。 “二皇子不需要,总有需要的嘛~” 此话一出,这下不明所以的众人瞧向远处那道婀娜身姿和二皇子之间的眼神都透着不清白! 姜亦舟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扭曲,不是生气,是恶心… 他声音有些冷,“安安玩笑了,若是谢家小姐喜欢,你便去问问?” 太后将他以修缮官道一事赶出京都,派来千里之外的北地。 自己在京都所有的部署、家底又或是追随他的官员、幕僚在离京这段时间里都会受到影响,甚至有可能落入太后手中! 太后将他赶出来还不够,为了防止他与镇国王走得太近,还派来这么位谢府小姐。 一来是想试探能不能勾住姜寂臣,二来就是监视… 真不愧是女人家的手段啊! 二皇子心中冷笑,太后还真以为一个女人就能将镇国王收服了? …… 还真是谢家的? 姜安看向谢云山,好奇道:“这是你妹妹还是姐姐呀?” 谢云山黑脸,“什么姐姐妹妹,我就一个兄长!” 诶? 小姑娘抠抠脑壳,“那是你姑姑?” 瞧着谢云山奇怪扭曲的表情,她更好奇了。 总不能是奶奶辈的吧… 虽然离这有点远,看不清长相,但从衣着、身形上看也不像是年纪大的呀。 “朝颜见过小姐,见过兄长…” 眼前的姑娘白衣如雪,腰间赤色系带随风而起,有少女该有的朝气,也有姑娘家的温婉。 她似乎身体不好,面色有些苍白。 有些消瘦的身子配上楚楚动人的面容,光是瞧着,便让人心生怜惜。 小姑娘向来对长得好看的姑娘没什么抵抗力,立马笑得一脸不值钱,张着爪子回道:“你好呀~” “啧…” 谢云山瞥她一眼,恨铁不成钢的拎着后脖颈,拎远了些。 “诶?” 突然双脚离地的小姑娘垂着手脚,乖乖眨巴着圆眼。 谢小将军上下审视这女子一眼,问道:“谢家的?” 谢朝颜似乎被他冷漠的态度伤到,眼圈微红,又屈膝行了一礼,声线有些抖,却始终坚的说强道:“正是…” “朝颜是谢家二房的小姐,云山兄长从前没有在意,许是见过便忘了。” 瞧瞧,这解释的,还不如不解释呢。 搞得他好像是什么大恶之人一样! 顶着其余从京都来的官员谴责的目光,谢云山嗤笑一声。 “男子不得入内院,想来你从前也不经常在京都各处露面,小爷还真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个妹妹。” 他这话,就差没明说,你是庶女,又不是能在各处随父母亲走动的嫡出;还是不与他同住丞相府的谢家二房,他没见过,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那些原本还在谴责这个谢家纨绔的官员们顺着谢云山的话想,恍然大悟,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 反倒是这位小姐,有些小家子气了。 这下谢朝颜更委屈了,眼泪要掉不掉的,像是谁欺负她了似的。 谢云山翻了个白眼,就这么点功力,还敢往小爷眼前凑。 也不想想看,他好歹是流连花丛这么些年,这点小白花的手段还对付不了了! 三观跟着五官跑的姜安此刻也发现了不对劲。 她昂着头,看了眼美人脸颊上那滴晶莹剔透的泪水,眯了眯圆乎乎的眸子。 好好的美人,一身茶味… “诶!” 小姑娘戳戳谢云山,“这就是三十六计中的美人计吗?” 谢小将军挑眉,“你还挺懂~” “昂~” 姜安挺着小胸脯,又说道:“那这美人计该不会是对我爹吧?” 瞧着二皇子那态度,也不像是和这美人很熟的样子啊。 崇州城里还有谁值得这么被京都惦记… 总不能是刺史吧! 谢云山糊了一把小姑娘的头,幸灾乐祸,“你要惨咯,要有后娘咯~” 姜安瞪眼,一脚踩在小将军脚上,“你才惨了吧!” “论辈分,她是你妹妹!” 她姓谢! 姜寂臣还不把这笔账算在同样姓谢的谢云山头上~ 谢小将军接下来估计可没好日子过了~ 第264章 第二道圣旨 当着二皇子和京都官员的面,谢云山抱着自己受伤的脚,在城门前转着圈来回蹦。 小将军抽空伸出一只手指着小姑娘,似是想骂点什么… “略略略~” 姜安哒哒跑到刺史后面躲起来,探出个脑袋瓜,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好不得意。 这哪里像是迎接皇子和官员的肃穆场面啊! 官员们看了眼二皇子的背影,默默低头,沉默的装成瞎子、聋子。 “兄长与小姐的关系真好…” 谢朝颜浅笑着,半垂着眸子,神情却是恰到好处的落寞。 北风吹过,她裹紧身上的披风,偏过头偷偷咳几声。 似乎生怕姜安他们发现,扰了兴致。 这样一幕落在在场旁人的眼中,那便是这位谢家小姐宽容又识大体,身世又不好,让人心疼。 而姜安和谢云山呢,便是一个金尊玉贵、太过娇纵;一个不懂礼教,是个纨绔公子… 姜安收了嬉笑,十分真诚的看向她,问道:“怎么,你和谢云山关系不好吗?” 谢朝颜装可怜装的艰难,说关系不好,可他们是同宗,这般不顾家族脸面话若是被有心人带到京都,那她在皇城根下活得会更艰难。 说关系好,又会让人觉得她方才的可怜模样皆是做作。 镇国王爷素来居住北地,也定不会喜爱这般矫揉造作的女子。 可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 谢朝颜身边的丫鬟见她半天不吱声,便借着给小姐整理披风之际靠近。 她的手搭在谢朝颜胳膊上搀扶着,避开众人视线,狠狠拧了把肉。 谢朝颜身子一抖,脸色更白,刚开口时,声线都在抖。 “说起来,朝颜怎么不见镇国王…” “可是军中军务繁忙?” 小姑娘拧巴着细眉,从刺史身后出来,随手把已经彻底凉透了的包子就近塞给闻守时。 她离着谢朝颜很近,敏锐地注意到茶味美人的异常。 姜安用自己圆乎乎的眼睛深切关心道:“你是不是不舒服呀?” 不舒服就回马车上待着吧,不要一天天净想着怎么做人家的后娘! 也不知道姜安的哪句话刺激到了谢朝颜,她不着痕迹的避开丫鬟搀扶的手,神情有些难看。连语气都带了尖锐的刺。 “多谢小姐费心关怀,朝颜没有不舒服。” 小姑娘一愣,有点茫然。 她抠抠脑壳,回想着自己的话… 她说错什么了? 还是不小心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了? “行了!”谢云山一声轻喝。 他牵过姜安的手,将小姑娘护在身边,看向这位所谓的妹妹眼神不善。 “既然不舒服,就回马车上去。” 谢云山不明白谢家怎么会教养出这般小心眼又偏执的小姐。 便是姜安不喜她想上位后娘,这第一次见面,不管是言语还是行为上她都没有什么过分举动。 反倒是她自己,心思不正! 一来便阴阳怪气,想用这些人作她的踏板,凸显她的好。 他这话罢,谢朝颜的眼眶一下就红了,睫毛轻颤间,一滴泪砸落在地。 她挺直纤瘦的脊背,倔强着反驳,“朝颜没有不舒服!” 看戏的二皇子便是在此时插了一嘴。 他表面上一副训斥谢云山的模样,说道:“云山兄,谢小姐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还是自家妹妹,这么凶作什么!” “人家一路上跟着我们风餐露宿,还生了场大病,一病就是四五日…” “可不是你手下的兵,温和点嘛!” 实则他心里:就是她在路上耽误了本宫四五日的行程!赶紧的,骂她!快点! 谢云山眉头紧皱,语气不复之前那般疾言厉色,二皇子殿下这么浅显的挑拨,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只是他还下意识护好了姜安。 这一举动,孰近孰远,已见分晓。 “身体不好,怎得千里迢迢跑来北地?” “一会儿入城,去寻大夫来给你瞧瞧。” 姜安瞅瞅一脸失望的二皇子,再看看倔强到让人心疼的美人,她揉揉鼻子,心底默默嘀咕, 今日城门口的雪怎么都是茶味… 谢朝颜:“太后口谕,朝颜不敢不从。” “我虽是女子,却也有些用处,尚懂些数算之术,既有能力,便愿意为陛下、为太后分忧,”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谢朝颜懂不懂数算之术,他不敢妄断,可她此行目的当真如此? 他南商国土何止千里,如此大国,什么样的人才没有,又何必让一孱弱女子来这北地受罪! 更何况南商就算民风开放,可未出阁的小姐随队奔波如此远,纵使日后在京都众人口中她是为国,同样也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此点,同为女子的太后不知?他母亲不知? 北风吹着,刮得人脸上生疼,谢云山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也不过是让人瞧了笑话… “即是如此,你便好生辅助工部官员行修缮一事。” 谢小将军不再看她,转头对二皇子说道:“二殿下,城内已备好住处、酒席,咱们先入城…” “兄长!” 娇柔的女声再度传来,打断谢云山的话。 原本就站得瑟瑟发抖的官员们此刻对她也是生了些怨恨来。 不为别的,北地冬日实在太冷,他们都快要结冰了,这谢小姐怎么还拦着不让走呢! 二皇子姜亦舟面上准备好的笑容僵住,神情不悦,“怎么,谢小姐还有事?” 就算她是太后的人,是不是也太嚣张了些。 好歹他是皇子,在他面前,一点礼数都没有吗! “朝颜一时情急,还望二皇子莫怪。” 姜亦舟没说话,眸色沉沉的望向她。 只见谢朝颜望向姜安,“敢问小姐,镇国王今日可是有军务在身?” 小姑娘被问得一愣,眨巴着圆眼瞥了眼谢云山。 小眼神就好像在说:现在京都的姑娘们都这么直率了嘛? 扔荷包都不行,得当面表达情感?? 可她不是很想要后娘诶! 姜安胖爪糊在脸上,揉了揉有些冻僵的脸颊,心里反复念叨:他们是来给北地三州修官道的… 官道很重要,他们是客人,安安要礼貌…礼貌! 成功催眠了自己的小祖宗重新扬起僵硬的笑脸,“姐姐找我爹有事?” 听着姜安夹着嗓子的小动静,熟悉她秉性的刺史他们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小祖宗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了? 谢朝颜:“朝颜手中有临行时陛下嘱咐的圣旨…” 她打开丫鬟手中的长长锦盒,拿出圣旨。 后面那些工部官员呼啦啦立马跪下,北地的士兵、衙役也在刺史的带领下跪下。 谢云山前后左右瞧了个遍,叹了口气。 得,跪吧! 他一撩袍子,跪的痛快。 心里还想着,先前八百里加急送来崇州一道圣旨,如今官员入城又是一道圣旨… 谢小将军觉得,这道圣旨定然没憋着什么好屁! 就连二皇子明知这圣旨是出自太后之手,也得乖乖跪下。 别管是谁写的,在世人、朝臣眼中,圣旨便是皇帝亲临,是天子旨意! 他掀起袍子,跪在冰冷雪地时,眉眼耷拉着,藏住那抹惊诧。 显然,二皇子并不知道这道圣旨的存在。 第265章 烫手山芋 几息之间,城门外就只有宣旨的谢朝颜和并不打算跪狗皇帝的姜安还站着了。 谢朝颜没打开圣旨,她并不打算此时宣读。 她看着四下跪伏的皇子、将军、官员们,眼中有快意一闪而过。 纵使跪的、服的不是她。 “陛下吩咐,这道圣旨一定要在此时宣读,所有负责、协助修缮官道一事的大小官员皆要在场。” 她又望向小姑娘,微抬着下巴,小人得志的嘴脸让她清秀的面容都有几分扭曲。 “镇国王辅佐二皇子行修缮官道一事…” “我爹没空!” 姜安余光看了眼跪着的年迈刺史和谢云山,以及她的侍卫正言等人,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绷着,面上没了笑。 “我爹在军营忙军务,没空来这儿…” “或者你可以在这等,等日落之后他从军营归来。” 看看是你先被冻死,还是二皇子和一众官员先冻死! 这下,不用谢朝颜选… 二皇子跪在雪地,脸上温和笑意消失不见,看向这位谢小姐的眸光薄凉。 “皇叔公务繁忙,也是为了南商边关安稳,父皇仁爱,若是知晓知道,也定不会怪罪…” “安安在这儿,本宫觉得倒不如让安安替父接旨。” “谢小姐觉得…如何?” 偷来的高高在上,享受了不过片刻,就被打回原形。 她手指攥紧了圣旨,笑容勉强,在这束目光下如同地沟里的老鼠被拎到太阳下暴晒。 “朝颜自然是谨遵殿下所言。” “那小姐便跪下接旨罢。” 跪下? 跪谁? 那个没用的狗皇帝,还是多事的太后。 姜安表示,她也就在新岁的时候跪过她爹… 旁人的话,他们配吗? 她诚实的晃晃脑袋,拍拍自己的肚皮,“安安头疼,跪不了啊~” “要不,我给你坐一个?” 谢云山捂脸,低声提醒,“你拍的是肚子!” 姜安惊觉,面上丝毫不尴尬,嘿嘿一笑,“你看看,都给我疼的错乱了~” 谢云山、二皇子:我真的是服了! 众官员:看不见…看不见(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谢朝颜:“小姐,你…!” 实在是,大逆不道! 姜安看向她,步子往后撤,“你就说你读不读!” 她这个样子,大有一副:不读,我就走,你就在这儿吹冷风吧! 反正她姜安身后有她爹,有护国军五十万,她怕什么! 要不是没啥大志向,谁做皇帝,还不一定呢… “小姐此举,将镇国王置于何地…” “陛下圣旨…” 小姑娘彻底没了耐性,胖脸烦躁,呲着一口白糯糯牙齿,爪子攥成拳。 想揍人… 她稚嫩的嗓音响彻城门前,“我如何,我爹如何,我镇国王府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说教!” “谢云山!” 被点名的谢小将军一个激灵,弹射起身,“在呢!” 姜安凶巴巴的,“你妹不识字,你去读!” “得嘞~” 跪着的二皇子挑眉,眼中幸灾乐祸一闪而过。 上次的崇州之行,就让他彻底明白,惹谁都别惹这个小祖宗… 没看他就算得了消息,怀疑是姜安毁了他的铁矿,都不敢轻举妄动吗! 他矜贵抬手,身后立刻有侍女伸手搀扶着起身。 谢云山都不跪了,那他还跪个什么劲… 小姑娘‘啪唧’糊了刺史后背一巴掌,“您也起来,本来膝盖就不好。” 闻守时胡子颤颤,“安安小姐,这不合规矩。” 姜安满不在乎,“我什么时候合过规矩…” 她拉着刺史胳膊,全凭自己一身牛劲,将人滴溜离地。 “谁敢参你,就说是我逼的!” 此时,谢朝颜手中的圣旨也被谢云山拿了过来。 可以说,整个场面那叫一个混乱。 工部来的官员们悄咪咪抬头,看见这一个个站着的祖宗们,又立马跪好。 不敢看,根本不敢看! “咳咳…” 谢云山还是第一次宣读圣旨,以前都是那些宫里的太监宣读。 诶,哪里有点怪啊? 别管了… 谢小将军展开圣旨,打眼一瞧就是太后娘娘的手笔。 圣旨上说的大体就是前几年征战,这几年又有南地大灾,国库没钱,修缮官道一事,户部给的银子不够。 剩下的那些都需要北地三州百姓增收赋税,并且每家每户都要出人丁参与修缮,简单来说就是抓壮丁,不去就给你定罪! 而执行此事的便是二皇子以及镇国王姜寂臣、刺史闻守时… 越听,小姑娘的眸子越往外冒火。 合着整了一顿,朝廷就给了她这么几个肩不能扛的官员,一个还得好生伺候着的皇子,外送一个想当她后娘的小姐? 谢云山读完了旨意,看向气到圆眼呲出小火苗的姜安。 小姑娘凶巴巴的,“看我干嘛!” “我爹又没来,接不了旨,你给二皇子吧。” 谢云山看向姜亦舟。 二皇子扯开抹礼貌的笑,“本宫对北地三州不甚了解,此事还是交由刺史最为合适。” 失民心的活儿可别交给我,我不干! 刺史闻守时白发苍苍,低垂着头赶紧行了一礼,“二殿下抬爱…” 我真谢谢你啊! 老朽七十多岁了,你也好意思! “下官不过一介地方官,岂敢越过殿下和王爷。” 这下好了,谢云山手里的圣旨成了烫手山芋~ 第266章 我穷,没钱! 谢云上看向这位并不熟悉的妹妹,将圣旨又递了回去。 他说道:“要不,还你?” 谢朝颜的脸色铁青,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因为北地太冷。 她咬着下唇,藏在袖中的手没伸出来。 这圣旨她已经送了出去,自然就不可能再犯蠢,让它回到自己手上。 “兄长莫要开玩笑,这可是陛下圣旨…” “你便是给朝颜,朝颜也不敢收啊。” 北地,她初来乍到,镇国王府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所以这圣旨… 谢朝颜看向立在一侧的二皇子,有些苍白的唇勾起抹笑容,“二皇子奉陛下旨意主办修缮官道一事,兄长宣完旨意,当然是要将圣旨交由殿下。” 谢云山又看向二殿下,手伸长,语气半是无奈半是幸灾乐祸。“殿下?” 这旨意,你不接谁接啊,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二皇子自知逃不过,接过这个坑的同时还不忘将刺史和姜安也拖进坑里。 姜亦舟:“本宫在北地人生地不熟,万事还得劳烦皇叔和刺史了。” 闻守时作为这场神仙打架中的小鬼,恭敬行礼,“殿下言重。” 姜安瞥了二皇子一眼,又嫌弃的收回目光。 现在从京都来的整个队伍在小姑娘这儿都碍眼极了! 她挥手招来正言、正律,两名侍卫非常有眼力见的俯下身子,就连谢云山都悄咪咪米凑过来。 这位小祖宗当着众人的面对侍卫低声吩咐,官员们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的充当自己的木头人。 二皇子和谢朝颜都不敢贸然得罪她。 大家就只能一边吹着冷风,一边希望这祖宗赶紧说完,好让他们进城去。 而此刻正言、正律的表情却越来越微妙… 正律硬朗的脸纠在一起,明显是犯了难。 “小姐,这…不合规矩…” 就连正言都心虚的摸摸鼻子,小声念叨,“怎么说还有位皇子…” 姜安瞪眼,气鼓鼓的,“没钱,还想让安安伺候他们,想得美!” 她伸出胖爪毫不避讳的指向面前停靠的京都车队,稚嫩的声音透着冷然。 虽然年岁小,可其中气势却将他俩压得死死的。 “要么现在就给他们打包送回京都,要么就按我说的办!” 这份圣旨出来后,能让他们入城,都是她姜安看在狗皇帝还是个皇帝,给他的面子! “是!” “是!” 听出小姐是真的生气了,正言、正律齐声应是,就连向来嬉皮笑脸的正言都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情。 正言翻身上马,马蹄狂奔,向城内赶去。 正律则向城门方向走了几步便停住。 他高举手中宽刀,并未言语,那些守城兵听令便开始窸窸窣窣活动起来。 城墙上,城门口… 人数不多,但想要将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官员斩杀殆尽还是绰绰有余。 仅仅是一瞬间,二皇子连同官员们便被这阵仗吓到。 姜亦舟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看向谢云山,嘴角的笑容勉强。 “云山兄,安安这是…?” 瞧着这些人神情狼狈,谢云山嘴角咧开恶劣笑容,笑嘻嘻安抚着二殿下和其他人。 “诸位不要怕嘛。” 他哥俩好似的靠近了姜亦舟,语重心长道:“亦舟啊,你也要理解…” 谢小将军眸中浓墨翻滚,“北地三州如今的光景可是小姑娘三年的努力。” 一句没有挑明的话,并未说一句皇帝的不是,却也将他枉为人皇说的淋漓尽致! 谢云山知道小姑娘心中的气愤,所以他便站在此处守着! 他锐利眸光扫视,就好像在说:想说什么,先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抗不抗揍! 今日,不管姜安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有他挡在前面! 不就是和这群长舌妇一样的京都官员对骂嘛,他和老狐狸学了这么多年,这舌战群儒的本领怎么也能学个十之一二! 姜安本是整个北地宠在手心上的小姑娘,她完全可以整日享受镇国王府大小姐该有的富贵生活,不用整日在泥地里打滚… 不用跟着工匠在城外荒田上蹿下跳… 更不用整日早出晚归办书馆、兴商贾。 可如今皇帝一纸圣旨就想将北地的所有全都消磨干净? 安座庙堂的人便真的不将这些人当作人来看吗? 什么国库空虚,哪年新岁贺宴不是办的盛大,南地的鲜果,北地的山珍,他们可没少吃!金锣绸缎一车又一车往皇城里送! 南商与东离打仗,已经过去了多少年? 几年前的南地大灾,身为南商朝廷,他们做了什么? 将所有流民赶来北地! 那些流民,不是皇恩浩荡救了他们,是镇国王府!是北地三州! 守城兵的甲胄相撞,落在二皇子等人的耳中如同雷轰。 姜亦舟被谢云山揽着,动弹不得,工部官员们面面相觑,不敢说话,更不敢抬头… 姜安独自一人站在正中央,北风鼓动她赤色裙摆。 小姑娘精致的脸上没了笑模样,将她爹的气势学了个有模有样。 配着守城兵凌乱的脚步声,她缓缓开口,道:“诸位不用害怕嘛…” “我北地向来讲理,镇国王府也更不是什么豺狼虎豹。” 众人:这话说的,你自己信吗? “只是北地生活艰难,府衙、王府一贫如洗,我们还是很想好好招待各位的…” 她一拍掌心,耸了耸肩,“奈何没钱啊~” 她指了指早就空空荡荡的城门,“你瞧瞧,兜比脸都干净!” 姜亦舟和其他人往城门的方向看去。 有几名官员不信邪的揉揉眼睛。 原本此地飘荡着绸带的仪仗,红鼓等等皆消失的干干净净… 北风一吹,吹动地面的浮雪,还真是萧条。 当然,如果城门后那段露出来的绸子收拾的再干净些就更好了~ 谢云山见大家的表情微妙,也转头去看。 他瞪大眼睛,震惊的看看这片真的比脸都干净的空地,再看看姜安。 然后偷偷摸摸给小姑娘竖起个大拇指,睁着眼睛说瞎话,还得是你啊! “安安…” 姜亦舟欲言又止。 京都官员又不是蠢的,此举未免荒唐! 姜安扯开虚假笑容,毫不在意他们异样的眼光,“所以!” “各位官员还请一会儿随我入住驿站。” 什么别院,什么洗尘宴,统统没有! 第267章 享天下供奉,净干些不要脸的事! 她歪头,甜甜一笑,“哎对了,什么炭火啊,蜡烛啊,诸位别忘了自备哈~” “至于吃饭嘛,驿站有厨子,各位可以选择交钱点菜,又或者自己备好菜,交钱,厨子给做。” 反正,你就是得给我交钱! 从你们踏进崇州城的这一步开始,她姜安保证让这些人‘宾至如归’,万事先交钱! 别说什么皇帝旨意,他们并不知情,他们无辜! 修缮官道本就是工部职责,工部官员谁都不能、不该独善其身! 北地的官道,多少年不曾修缮,有谁上报过一次!有谁为北地的百姓讨过分毫公道! 如今他们使了计策,借着使团和礼部的手才争来的官道修缮,居然还需要百姓自行承担?! 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姜安拍拍爪子,笑容森森,“来吧各位,排队交钱入城!” 有官员说道:“小姐,南商律法…” 从古至今,从未有京都外派官员到了地方还需要交钱自理的! 他们可是陛下亲派,合该好吃好喝供着才对! 小姑娘打断他的话,“南商律法我比你背的熟,要么按我的规矩办事,要么你就在城外扎营!” 看是你的钱袋子硬,还是崇州的寒风硬! 那官员还想说什么,只见姜安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子握在手里,一边笑眯眯说着话,一边将石头捏碎。 “再说话,小心我揍你哦~” 要命还是要钱,全凭你们自己做主。 她姜安就是个混世魔王,不过是几个官员,打杀城门前,谁敢来崇州问罪! 无言的威胁弥漫… 刺史眸光灼灼,瞧瞧,这就是他们崇州的大小姐! 官员皆看向二皇子,毕竟此次修缮官道之事以他为首。 他们都在等这位二皇子能说些什么,阻止这位小祖宗的荒唐行径! 姜亦舟感受到背后目光,额角青筋肆无忌惮蹦着。 他能怎么办? 他还有滔天野心没实现,还不想以‘暴毙’之名死在距京都千里之外的荒凉北地! 而且,未来某个时刻,他还需要镇国王的助力… 思及此,他好像也就只能装聋作哑了。 姜亦舟:“北地贫苦,本宫心中甚是悲痛!” “本宫身为皇室,自当替父皇分忧…” “此行崇州,本宫麾下所有人马皆自理吃住,绝不会让百姓替本宫掏银子!” 姜安满意点头,招呼着谢云山,“你去城门口收银子,一人二两银子入城!” 不多,也就是比正常的价高了二十倍而已~ 二皇子嘴皮子抖了抖,多少? 谢小将军瞧了眼这浩浩荡荡的皇子车驾,咧嘴无声的笑。 妈欸,赚翻了! 小姑娘扬声,“诸位所上交所有银两皆会记录在册,届时用于修缮官道所需!” 此话一出,那些心中盘算着折子送京上告她公然强收官员银两的人也都歇了心思。 从京都而来的车队,算上二皇子的车驾,谢云山足足收了千两的入城钱… 接下来还有租金,蜡烛,火炭,甚至是碗筷、被褥等等… 有官员不想买姜安准备的,便派了人偷偷摸摸上街去买。 等仆从回来时两手空空,他们这才惊觉北地百姓压根就不买他们的账! 官员们瘫坐在屋中,直觉前途黑暗。 有尚且年轻些的官员喃喃问道:“我们还能回去京都吗?” 有人愤然拍桌,“崇州也是南商国土,山高皇帝远,他们怕是要造反…唔!” 那人好友堵了他的嘴,“你少说几句吧,这可不是京都!” 在京都,只要站对了队伍,便是暗地里骂皇帝都不会死;可在崇州,连普通百姓都拧成一股绳,可不敢乱说话啊! 还有人不屑撇嘴,这么有骨气,刚才在城门口怎么不说话… “阿欠!” 官员吸吸鼻子,遣来仆从,“快,给本官煮些姜汤来!” 仆从唯唯诺诺,“老爷,姜汤要银子…” 那官员闭了闭眼睛,认命道:“一碗姜汤,能有多少银子,去!买!” 仆从:“…二十…” 官员:“二十文?” 仆从:“二十两…” “多少?!” 驿站中最大的院子中,二皇子围着棉被,看向侍卫,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你说一碗姜汤多少钱?” 侍卫跪在地板,“回殿下,二十两。” 真是…要命了! 二皇子:“这样下去不行!” 再这样下去,他有多少银子也都得被这位小祖宗掏光了不可! 他起身,朝屋外唤道:“来人,伺候本宫更衣…” “你去准备一万两银票,再给镇国王府递帖子,本宫要去拜访皇叔!” 反正都要花银子,他不如将人情送出去,还能留下个好印象。 他心中所想,亦是谢朝颜及那些官员心中所想… 一时间,十几只白鸽从驿站的不同方向同时放飞。 无他,就为了筹银子~ 这一消息立马就传到王府中的姜寂臣耳中。 彼时,胡晏、谢云山和小姑娘都在书房。 姜安坐在她爹旁边搁着的小凳子上,抱着手臂,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谢云山瞅瞅这位,再看看那位,莫名的有些如坐针毡。 毕竟这圣旨是他姑姑写的… “那个…” 谢小将军弱弱举手,“我还有点积蓄…” 胡晏晃悠着折扇,人精似的他怎能不知此刻谢云山心中所想。 他声音平缓,淡淡说道:“北地三州的官道修缮白银近百万两,谢小将军能拿出来多少?” 谢云山一梗,“小爷…” 他伸出一巴掌,“最多五万。” 还是得把将军府也卖了以后才能凑出来五万~ “不行!” 姜安‘啪唧’一巴掌糊在小桌案上,激动之下没收住力气,好好个桌案裂成两半。 老父亲抓起闺女的爪子,前后检查一通,淡定唤来观砚,将桌案抬下去。 姜安:“凭什么咱们拿钱修缮!” “要不他皇位分给我坐几天!” “受天下供奉,净做些不要脸…唔!” 小姑娘嘴被捂上,她凶巴巴的就要咬上老狐狸的手。 姜寂臣看着,大掌拍上好友的手,一边翻看着工部官员名单,一边随意说道:“王府里,她喜欢说,那就说。” 胡晏收回印着两排牙齿印的手,无奈道:“您是王爷,您说了算。” 姜寂臣搁置下折子,捏了捏眉心。 “阿安说的对,近百万的白银不该由谁来独自承担…” 这不是个小数目,就算王府势大,一时间也凑不出这些白花花的银子,除非变卖库房中的奇珍异宝又或是铺面。 第268章 国库空虚,多抄几家不就有钱了。 谢小将军:“刚才观砚不是来禀,说那些工部官员都飞鸽传书回了京都筹钱嘛…” “户部拨了三十万两,他们这些官员再出一些,剩下的应该不会太多。” 姜安乖巧坐着,举起小胖爪,“安安有一个问题!” 书房中,三人的目光落在小姑娘身上。 姜寂臣摸着她细软的头发,“怎么了?” 小姑娘有些纠结,“此次来崇州的工部官员中就没有一位身家清廉的?” 如果他们中有人像刺史闻守时一般,挺穷的,能拿出来银子嘛? 她虽然足够气愤,却也不想平白难为一位好官。 在场的三位,姜寂臣在京都时久居深宫,胡晏还不叫胡晏时身子不好,大多数时间将养在家中,也就只有谢云山见的最多。 他冷哼一声,“身家清廉的官,京都真的有嘛?” 能在京都那块地方生存下来,不管是世家还是寒门,谁的手敢妄言是干干净净的… 小姑娘收回胖爪,眯了眯圆眼,“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就不客气了!” 谢云山挑眉,“你要干嘛?!” 他哭笑不得,“你那一碗姜汤都卖到二十两了…” 这些官员个个有钱,可也难保不会有铁公鸡,要是连饭都不舍得吃的话,可没力气干活啊! 胡晏把玩折扇的动作一顿,狐狸眼噙着笑,调侃道:“在下怎么不知安安还有做奸商的潜质。” 二十两一碗,亏你想得出来。 姜安梗着脖子,“怎么了嘛!” 她可是理直气壮! 只见小姑娘扒拉着手指头,“那圣旨上说要在北地征人丁,官民共修官道…” \"清明之后百姓们便要耕种土地,一家的男丁就那么几个,都被征去修路,田地怎么办!\" 不种田,又要让他们这一年如何存活? “安安多从他们身上收点钱,到时候给征去的人丁做工钱…” “好歹,他们得有的赚啊!” 小姑娘晃悠脑袋,很是得意的样子,“南商律法可没说征去的人丁修缮官道不能给工钱~” 打仗时,应征的男子从军还有军饷拿呢~ 她臭屁道:“我安排的非常合理!” 姜安说这话时精致的小脸神采飞扬,在寒冷的冬日里就好像是破开云层的太阳… 胡晏与王爷对视一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问姜安,“从城门口时你便想好了银子要做这用途?” 小姑娘表情真诚,“不是啊。” 单纯就是看他们这群吃干饭的不顺眼! 她抠抠脑壳,“安安是刚才想到的。” 她目光灼灼,小脑袋往前伸,“而且我们还可以这样…” 清明之后要耕种土地的百姓可以回到家中去,将他们的那份工钱上交给府衙。 由府衙将大牢中关押的犯人放出来,让他们顶了人丁的数目去干活! “府衙有钱拿,肯定很乐意让这些犯人出来打工的!” 谢云山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转念一想… “这些犯人在牢中待着也是一日,出来劳作还是一日,他们为什么会听我们的呢?” 胡晏点头,“而且犯人和百姓混在一起,若是生事又该如何?” 姜安一激动,还想拍桌。 只可惜她的面前已经没有桌案了~ 小姑娘尴尬的收回爪子,豪气道:“我爹呀!” 她拍拍身旁的老父亲,嘿嘿一笑。 姜寂臣一只手拄着头,反问,“本王?” 姜安:“对呀~” 她张开自己的小手,“护国军五十万,分出来那么一丢丢随队看护不就好了。” 一支五千人的小队都足够将百姓和犯人干活的地方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 保证一个苍蝇都放不出去。 而这对于镇国王府来说,简直就是小事一桩嘛! 小姑娘挥舞着拳头,凶巴巴的,“谁想闹事,就揍他,谁不想干活,也揍他!” 她信奉,武力之下,万世太平! 打个比方,百姓的一日工钱一百文,将这一百文交给出犯人的府衙。 然后府衙从一百文中分出二十文来给犯人,犯人可以吃到正常的饭菜,甚至可以攒着换一件新的囚衣~ 对于每日生活在阴暗大牢里的犯人来说,能够看见太阳,能够像人一样行走在街道,甚至可以吃到不是馊掉、长毛的胡饼,穿上干净的衣服。 这些真的没有诱惑力吗? 小姑娘讲到嘴巴发干,随手抓起她爹桌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她眼巴巴的瞧着三人,“这样可以不?” 胡晏灿然一笑,眼中像是散落了碎掉的星星,“当然可以,您说呢,王爷?” 姜寂臣看着这小不点,骄傲道:“本王的女儿,做什么事情自然都是顶顶好!” 在他们眼中难以解决的征人丁问题,就这么被姜安轻轻松松解决掉了。 胡晏半垂着眸,他想了太多…太多。 于法可合?于常理可合?会不会留下话柄,被人诟病?会不会让京都对崇州有任何的可乘之机。 万全思虑下,竟无一条路能让崇州百姓走… 反倒是这小姑娘,看似异想天开的想法,却恰恰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不仅能解决,如此开先河的做法,或许还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欸嘿嘿~” 遭夸咯~ 小姑娘扭捏着小身板,瞬间干劲满满。 “那我这就去干活!” 姜寂臣赶紧拎住闺女的后脖颈,疑惑,“干嘛去?” 姜安理直气壮,“去驿站接着坑钱啊。” 没有钱,谁给百姓发工钱? 胡晏折扇轻轻敲在她头上,“小姑娘,你也不要只逮着这群羊薅毛啊…” 他指了指一个方向,“京都的羊多着呢。” 姜寂臣配合着好友,淡淡说道:“本王这就写信给大理寺卿。” “国库空虚,多抄几家不就有钱了…” 老狐狸笑眯眯的,提醒王爷,“王爷别忘了先将这第二道圣旨的内容散出去。” 届时,国库充盈,看庙堂上坐着的几位怎么能受的住天下悠悠众口。 “我!” “我!” 姜安拍拍自己小胸脯,“这事我擅长啊!” “我这就给沛州书馆写信,保证讲得绘声绘色。” 那些文人学子骂架可是相当厉害。 她姜安称第一,那他们肯定是第二! 谢云山听着他们这些操作,简直目瞪口呆。 京都官员抄家都这么草率的吗?姜寂臣写封信就能抄? 这种足以让一个官员被抄家的罪行,这镇国王府还有多少?! 还有姜安… “你什么时候和沛州书馆的人有联系,小爷怎么不知道?” 明明沛州之时,他一直在啊! 姜安呲着大牙笑,“原本是没联系的…” “可渊渊还在沛州啊~” 这些文人学子日日去祈善渊的府上蹲守,当日书馆与姜安一辩,他们输的狼狈,且也输的心服口服。 文人嘛,便是这个样子,极其较真,又认死理。 总想着再与小姑娘‘一战’! 一来一往,这不就联系上了~ 说做便做,姜安抓着笔,占着她爹的桌案,奋笔疾书。 而咱们矜贵的镇国王就那么站在一旁,给这小祖宗磨墨。 中途观砚想要来顶替,却被姜寂臣挥手赶走。 就连老狐狸胡晏都凑过来,想要瞧瞧小姑娘都写了些什么… 只见姜安洋洋洒洒四五张纸。 虽然字体仍有待提高,可通篇有理有据。 论策、论点,条理清晰,其中不少句子言辞犀利,一阵见血! “不错…” 他放下信纸,夸赞道:“八月的乡试,安安若是能参加,定夺个魁首回来!” 谢云山诧异,也拿过这信纸仔细瞧。 胡晏虽是白身,可才学却公认的。便是学堂的老夫子也是满口称赞,直呼遗憾。 能得他的夸赞,可是不容易… “安安才不去参加。” 不知何时,小姑娘已经扔了笔。 她伸着小短手摇晃着,“夫子说了,科举一事是天下学子的大事。” “南商律法不准女子参加科考,若是被人发现安安是个小姑娘,轻则降罚于我一人,重则崇州一州的学子成绩皆要作废。” 胡晏眸光流转,悠悠说道:“可有王爷在,无人敢质疑你身份。” “那也不行。” 姜安皱巴着精致的小脸,“无人敢质疑是一回事,安安不想坏了规矩又是另一回事。” “科举的每一环节都极其重要,名次上下浮动一名便能决定一位学子的往后余生…” “于我而言是玩乐,于其他学子而言是天大的事情。” 小姑娘一撅嘴,“所以安安不去。” 再说了她又不想做官~ 这天下还有什么官能大过她爹? 胡晏轻笑,眸中光彩更盛。 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这小姑娘也没长歪。 他对上姜寂臣那双狭长眸子,并没有任何给小姑娘挖坑之后的愧疚感。 姜寂臣瞥他一眼后,招来观砚,将闺女写的信交到他手上,“送去沛州。” “是!” 老狐狸趁机坐回椅子上,淡定换了个话题,“算算时间,二皇子也该来王府拜访了。” 谢云山若有所思的点头,“也不知道亦舟能带来多少银两…” “要不…” 姜安嘿嘿一笑,“咱们打个赌~” 谢云山眼眸发亮,“赌什么?” 姜寂臣唇角拉直,手中折子拍上小姑娘的脑壳,“小小年纪,赌什么赌!” “哎呀~” 小姑娘两只胖爪捂着头,委屈巴巴,“不赌就不赌呗。” 眼见姜安挨揍,谢云山咧嘴笑得高兴。 欸嘿,还要他坐的远…哎呀! 小将军脑壳被敲了一下,有点懵的转头看向老狐狸。 “干嘛打我?” 胡晏将折扇收回宽袖中,“在下替王爷代劳啊…” 他眯着双狐狸眼,“小将军不用谢。” 谢云山人裂开了,他谢个屁啊! “王爷…” 去而复返的观砚打开书房的门,垂首行礼,“二皇子拜访,此刻正在前厅。” 还不等姜寂臣发话,小姑娘抻着脑袋,好奇问道:“带钱没有?” 观砚一愣,老实作答,“回小姐,带了,在一个盒子里…” 她咻的起身,神采飞扬,“快,让孙管家都备点茶水~” 谢云山嘀咕,“亦舟应该不敢喝吧。” 谁知道这镇国王府的茶水是不是更贵一些。 前厅中,还真如谢云山所言一般。 二皇子姜亦舟坐在主位,眼神时而从身侧小几上的茶水划过。 北地干燥,他初来乍到,十分不适合,只觉得嗓子干渴的厉害。 可这水… 孙管家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笑眯眯上前一步,“二殿下,这是今年新茶…” “殿下若是喝不惯,府上还有花茶。” 姜亦舟温和笑着,“不必,本宫…不渴。” “二皇子,你来了呀~” 小姑娘蹦蹦跳跳跨过横木,进了前厅。 她此刻哪里还有城门口那般凌冽气势,乖巧笑着,可不就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姜亦舟瞧见她身后跟着的皇叔姜寂臣,立刻起身,面上挂起假笑。 瞧着还以为和姜安关系有多好似的。 他心中却是在想:你但凡把目光放在本宫身上一瞬呢! 不知道还以为他身后抱着银票盒子的侍卫才是二皇子呢! “亦舟见过皇叔…” “许久未见,皇叔近来可好?” 姜寂臣冷漠点头,“本王一切都好,劳二殿下挂念。” “……” 姜亦舟脸上的笑都快僵了。 这熟悉的尴尬啊! 他跟在皇叔身后,态度恭顺,“亦舟将驿站那边安顿好,便来王府拜见皇叔。” “北上匆忙,并未准备厚礼…” 姜安趁着他俩说话的功夫,哒哒走近,变戏法似的从一个摆着观赏用的大瓷瓶后搬出个小板凳。 她将板凳搁在主位旁,拍拍爪子。 大功告成~ 瞧着二皇子已经把侍卫手中的盒子拿过去,她立马一个闪现出现在姜亦舟和她爹中间。 小姑娘:“二皇子来就来,怎么还带礼物啊~” 她小爪子抓着锦盒一角,另一边则在姜亦舟手里。 她拽,二皇子不撒手… 姜安眨巴着圆眼,“这不是二皇子带来的礼物?” 翻译过来就是:还不松手?你好意思空着爪子上门? 姜亦舟:“这是…但是…” 什么这是、但是,拿来吧你! 小姑娘一个用力,盒子直接脱手。 她打开个缝,大概瞧了眼,应该是一万两。 姜安咧嘴笑,“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 二皇子笑得勉强,不好意思你倒是别从我手里抢啊! 这小屁孩,一身牛劲! 第269章 钱在哪呢? 小姑娘笑得开心,老父亲瞧着,嘴角悄悄勾起个弧度。 他落座主位,“殿下坐吧…” 姜亦舟神情激动,完全就是小辈对自己敬仰的长辈那种孺慕之情。 “多谢皇叔。” 他还没迈动步子,身侧小姑娘大咧咧迈着四方步坐在了她爹旁边的小板凳上。 而姜寂臣也很习以为常的将一整盘垒的高高的糕点全都端给闺女。 姜安抱着盘子,一口一个。 姜亦舟遮下眼中莫名升腾的情绪,感慨道:“皇叔待安安真好…” 话题涉及他闺女,王爷也健谈了些,说道:“本王的女儿,本王自然是要宠的。” 二皇子苦笑,“若是亦舟能像安安这般就好了…” “有皇叔坐镇,自然是万事不怕的。” 姜安嚼啊嚼,大眼睛看向她爹,意思明了,他这是来哭惨来了? 姜寂臣又递给小姑娘一杯茶水,还不放心的嘱咐,“少喝些,省得夜里睡不着。” 这样子,就是要装听不见了?! 姜安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乖巧答应,配合着她爹的表演。 她一小口茶,一口糕点,吃的认真。 见无人理自己,二皇子也就明白,皇叔依旧不吃这套… 他的目光落在坐在小板凳上、小小一只的姜安。 想与姜寂臣交好,最快的办法就是先拿下这个小姑娘,只是… 这小祖宗比她爹还难搞啊! 想拉近关系不成功,姜亦舟也就只能提起此行的正事来。 “今日亦舟来,还有一事…” “城门口时,谢家小姐拿出第二份圣旨来,亦舟确实不知。” “北地百姓贫苦,这增收赋税一事…” 姜寂臣看他一眼,“本王自是知晓。” 这便是没有牵连于他的意思… 姜亦舟心下轻松些。 他将自己的态度放的很低,似乎不是皇室子孙,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小辈。 “皇叔知晓,亦舟便放心些。” “百姓贫苦,亦舟身为皇子,瞧着也是心中难受,这才马不停蹄来拜见皇叔。” “这修缮官道和增收赋税一事虽说父皇都交由我手,可北地,亦舟终究不熟悉。” 他半低着头,“所以还望皇叔能多多指点。” 姜寂臣搁置下茶杯,随意拢着宽袖,“殿下客气。” “本王整日忙于军营军务,对这府衙之事也不甚熟悉,怕是没什么可指点的。” 没什么可指点的,便是不想管… 他若不帮衬,光是熟悉北地三州的环境,就不知要花费多久的时间! 再算上修缮的工程,姜亦舟一年半载是别想回到京都了。 彼时,别说还能不能争皇位,恐怕黄瓜菜都要凉透了! 就在他心下一沉之际,姜寂臣话锋一转。 “本王不熟悉,阿安还算了解…” “而且阿安与三州府衙刺史都相识,殿下若是有问题,可以问问阿安。” 姜亦舟目光移到唇角沾着糕点屑的小姑娘身上,神情顿了顿。 他能,拒绝不… 显然他不仅不能拒绝,还得付钱! 姜安歪着小脑袋瓜,真诚发问,“二皇子给安安发工钱嘛?” 姜亦舟嘴角抽搐,他就知道! “阿安,不可。” 姜寂臣不赞同的说道。 “二殿下也算是你兄长…” “给兄长帮忙,不可小气。” 姜亦舟:你确定你劝的是你闺女,不是在这儿阴阳我?! 皇叔都这么说了,那姜亦舟这个做兄长是不是应该大方些,而不是让妹妹退让… 姜亦舟:“那个…” 姜安委屈巴巴,“可是我还小啊~” 她扒拉着手指头,“安安这么小就要出来做工,吃不好睡不好,万一长不高了怎么办?” 她拍拍小肚子,“瘦了怎么办?” “万一…” 姜亦舟噌的起身,动作之下带动椅子,让前厅候着的众人侧目。 姜安停住嘴巴,眼巴巴瞅着他。 怎么,难道是她要的太多,吓到了? 只见姜亦舟艰难开口,“安安说得对!” “皇叔,安安还小,亦舟作为兄长理所应当照顾妹妹!” 所以,你快住嘴吧,你再说下去,我一整个宫殿都赔给你,都不够! 他神情恳切,“安安若愿意帮忙,亦舟愿以…万两相赠!” “哇…” 小姑娘看着他星星眼,竖起根大拇指,“二皇子真大气!” 姜亦舟嘴角的笑多少有点苦涩,可装…还是要接着装下去的。 “身为兄长,应该的…” 他理好身上宽袍,又对姜寂臣说道,“皇叔,那亦舟就不多打扰了。” 再不走,他身上这点钱都要榨干了! 姜安也站起来,恋恋不舍,“二皇子这就要走啊?” 姜亦舟瞧着靠近的小姑娘,身体非常诚实的后退一步,“…对…” “嗷,好叭。” 她抠抠脑壳,“你刚才说北地百姓贫苦,然后嘞?” 二皇子一愣,“什么?” 他不知道姜安是何用意,回答的也谨慎些。 “北地百姓贫苦,本宫瞧着也心生不忍,是以才准备些银票前来拜访皇叔…” “本宫北地之行匆忙,所带银票不多,便拿出一万两,希望能为北地百姓减轻赋税。” “哇~” 二皇子更往后退,紧张到吞咽口水,怎么又是这招! 姜安得寸进尺,“二皇子真是…大好人啊!” 她伸出胖爪,“拿来吧~” 姜亦舟人傻了,指着正言手里的盒子,“不是已经…” 小姑娘:“诶?” “那不是二皇子给我爹的礼物嘛?” 她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哎呀,不会吧,二皇子是空手来拜访叔叔的?” 她当面阴阳道:“安安上次去找漠北公主玩,还带了礼物呢。” 前厅中,姜寂臣扶额,默默侧过脸去。 孙管家等人也是默默低头,看不见…真的看不见。 话已经说到这儿了,二皇子嘴唇蠕动,半天吐出来个,“本宫身上没带…” 姜安很体贴,“没关系,安安一会儿上门取。” 姜亦舟:“呵呵…真是麻烦安安跑一趟了。” 小姑娘胖手一挥,“诶,为了北地嘛~” 这下,姜亦舟跑的更快了… 姜安踮起脚去看跑远的人影,“哎呀,跑的真快呀~” 姜寂臣糊了她脑袋瓜一把。 小姑娘转头,“咋了,爹。” 阳光下站着的父女俩面上都挂着笑。 只见老父亲给他闺女竖起根手指,“真棒。” 孙管家掀着眼皮看了眼主子,有点惊讶。 主子也会夸人啊… 小姑娘臭屁的昂着头,两手叉腰,“那是~” 二皇子这儿坑了三万两,从官员手上坑点,实在不行再写了信去京都,让他们多调些官员来崇州~ 积少成多嘛。 姜安提着裙摆,神情兴奋的跳上一节台阶,“收工~” 她挥挥胖爪,“正言,不要忘记去驿站找二皇子拿银子!” 小姑娘把手塞到她爹的掌心,歪着小身板,萌萌哒强调,“是两万两哦~” 正言嘴一咧,扬声应下,“是!” 突地想起什么,他又说道:“那小姐,驿站那边还坑二皇子不?” 姜安晃着小脑袋,“不坑了,不坑了…” 她跟在姜寂臣身边,蹦蹦哒哒,嘀咕道:“都有三万两了,还坑什么~” 再说,怎么也得让那些没交钱的看见点儿甜头啊! “王爷!” 就在姜寂臣牵着闺女往主院走时,门房的小厮跑过来。 他神情有些古怪,多瞧了王爷好几眼,才低头禀报,“门外有位谢家小姐求见…” 姜寂臣知道谢朝颜这号人,眉心微蹙,语气略有些不耐烦,“那就去找谢云山,不用通报本王。” 小厮没动,“可她说…要见的是王爷。” “说是有要事相商。” 她是为何而来,又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姜寂臣早已知晓。 他自认为自己并不是很闲,没有功夫去见这些阿猫阿狗。 王爷的声音搀着冰似的冷,“不见。” 小厮:“是。” “等会儿…” 姜安朝她爹心虚一笑,伸着小脑袋问小厮,“她…带钱来了嘛?” 小厮回想之后,非常肯定的告诉小姐,“带了。” 说罢,他就从衣袖中掏出两张折叠的银票来,双手奉上。 “方才这位小姐从锦盒里拿了一张银票,想让小的放她进来。” 笑话,他身为镇国王府的小厮,能是一张银票就收买的吗! 那必然得两张啊! “诶?” 小姑娘疑惑,“那你这不是收了?” 小厮依旧态度恭敬,掷地有声道:“孙管家交代小的们,这些时日王府来访的客人多…” “他们塞来的银两来者不拒,事情…一件不办!” 姜安咯咯笑,“这个好!” 一旁老神在在的孙管家眼睛眯着,两只手在身前交叉缩在袖筒里。 有钱不赚王八蛋,这些官员塞进来的银票拿去给小主子买新衣裙穿~ 姜寂臣瞧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小姑娘,又瞧瞧有几分老顽童模样的孙管家,神情无奈。 都跟这小兔崽子学坏了! “爹呀~” 王爷的袖子被扯动,他低头就对上闺女那双圆眼。 姜寂臣挑眉,语气幽幽,“怎么,要把你爹卖了?” “不卖不卖!” 小姑娘摇头,呲着牙傻乐,“就坐一会儿嘛~” “把她的钱骗光!” …… 王府门口, 二皇子急匆匆出府,正巧撞上同样来王府拜会的谢朝颜。 谢朝颜换了一身束袖劲装,白底赤纹,腰间玉佩相撞间发出清脆响声,引得人偏头去看。 只见她从马车中出来,腰身盈盈一握,巴掌大的小脸略施粉黛,虽不似鲜花俏艳,纤瘦的脊背和脖颈衬着她像极了北地随处可见的小草。 惹人心疼,又叫人赞赏… 美人,倒真是个美人,就是可惜寻了条死路。 二皇子眼底闪过嘲讽,走上前几步。 谢朝颜在这儿见到姜亦舟完全不惊讶,面上笑容得体,又带了几分疏离,“见过二殿下。” 二皇子虚扶一下,“谢小姐免礼…” “谢小姐身子不好,不在驿站好好将养身体,怎么还出来吹风?” 谢朝颜手攥成拳,指甲刺入掌心,他这是什么意思… 嘲讽自己像只狗一样,迫不及待来镇国王府门前舔吗! 她低垂着眉眼,“初到北地,按照礼数,理应先见过镇国王。” “朝颜能在此处见到二殿下,想来王爷应当是在家中的…” 她浅笑着,“还好,没有扑空。” 被暗讽一顿,姜亦舟嘴角的笑落了下去。 “如此,那本宫就不耽误谢小姐了。” “朝颜恭送二殿下…” “对了,谢小姐…” 姜亦舟走远的步子停住,“此事皇叔正在府上忧心管道修缮所需银两一事,脾气不太好。” 他眸中精光闪过,“谢小姐可别除了霉头。” 谢朝颜敛眉思索,“谢过二殿下提醒。” 瞧着她入了府,姜亦舟身边的侍卫才问道:“殿下,你告诉她干嘛,这个女人可是谢家的。” 姜亦舟勾唇一笑,“就是因为她是谢家的,本宫才要这么说。” 他皇叔可没有因为银两发愁,他的话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位谢小姐最好是多送点银两到王府,替他皇叔排忧解难,不然他可是会伤心的~ 这侍卫跟在二皇子身边也很久了,想了一会儿也就想明白了。 他搀着二殿下上马车,拍马屁道:“殿下好计策!” 马车中的姜亦舟坐稳,眼神幽幽,“本宫可不是什么好计策,被坑的惨了些而已。” 他本就私自屯兵,养着那么多的人,流水的银子从他手上经过都不见影子。 本就穷,来了这北地还要被坑… 再这样下去,他的锦袍都要缝缝补补又一年了! 那侍卫摸摸鼻尖,这话听着,真心酸啊。 谁能想到京都风光无限的二皇子里衣都打着补丁呢~ …… 王府前厅,姜寂臣在闺女的软磨硬泡下又坐回了主位。 这回,小姑娘没再把自己的小板凳搬出来,毕竟谢朝颜还不够格坐另一侧的主位。 “朝颜见过王爷,见过小姐…” 她半低着头,露出一截脆弱白皙的脖颈。 前厅中死一般的寂静… 无人叫她起身,谢朝颜自是不敢动的,头上析出薄汗,身子也不敢挪动分毫。 小姑娘瞅瞅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美人的她爹,小细眉毛皱巴起来。 她爹这个样子,当年到底是怎么和东离长公主有的她啊? 难道是东离长公主霸王硬上弓? 第270章 银子到手,爹不给! 姜安白了她爹一眼,对财神爷怎么能这么冷淡呢! 她转过头,笑得热络,“谢小姐快请起~” 谢朝颜缓缓站直身,声音柔的都能掐出水来,“多谢王爷,多谢小姐…” 小姑娘面上笑得可爱,心里嘟囔着,“明明就是我让你起来的,谢我爹干嘛。” 谢小姐含羞带怯的,一眼又一眼看向姜寂臣,那眼神像是把小勾子。 生给姜寂臣看得额头青筋跳动。 姜安感受着身侧冷气嗖嗖放,胖爪搓搓胳膊,胖脸心虚。 爹呀,你再坚持会儿哈~ “谢小姐…有事?” 谢朝颜此刻正沉浸在王爷那张俊脸中,哪里还能听见小姑娘的唤声。 她年岁小,此前从未见过姜寂臣,京中更无王爷画像流传。 来北地这一路,她都在想,一位战功赫赫、手握大军的并肩王该是何等模样? 她想,应当是与那些回京受封的将军一般,留着络腮胡 一身蛮力,宴席用膳时满嘴是油水,丝毫没有规矩、礼数。 谢朝颜甚至安慰自己,便是相貌不好也认了,只要能离着京都远些,只要他肯善待自己。 谁让她是个没人疼惜的庶女呢… 没有做嫡母的母亲为自己铺路,没有父亲疼惜,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勉勉强强活着。 谢朝颜甚至庆幸过。 庆幸她是谢家的庶女,不用整日提心吊胆,不知在哪一日就被当成礼物送了出去。 可她命不好,偏偏生了张貌美的脸,被太后选中,送来这北地。 谢朝颜压下眸底那抹势在必得,指甲扎进掌心,疼痛掩盖住咚咚的心跳。 镇国王便是她最后的路,若是不能入了镇国王府,等着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她想的认真,全然没有听见姜安的唤声。 还是跟随的丫鬟在身后怼了她一下,低声提醒,“大小姐叫您呢!” 此刻,她才回过神来。 十几岁光景的姑娘家羞红了脸,又行了一礼,声音柔柔,“王爷、小姐莫怪,朝颜还是第一次见王爷,一时间失了神…” 她大着胆子抬头,眼中尽是钦慕,至诚至真。 “在京都,朝颜便听闻王爷英勇无双,上阵杀敌如有神助,今日一见…” 她的声音转着弯,意犹未尽。 就连姜寂臣都有了几分兴趣,嘴角勾着的笑不知是嘲讽还是愉悦。 他指尖轻敲小几,嗓音低沉,“今日一见,如何?” 谢朝颜眼眸弯起,有了几分姑娘家的俏皮,“今日一见朝颜才知道茶楼说书的都是妄言!” “王爷自身就是神姿,哪里需要什么神助。” “呵…” 姜寂臣笑容薄凉,“你们谢家这般巧舌如簧的人可不多见啊。” 见王爷提起谢家,谢朝颜神情一变,扑通跪下。 她眼眶瞬间蓄了泪,速度之快让姜安咋舌。 小姑娘晃荡的脚有点拘谨,屁股都离座了。 她眨巴着眸子,这是什么路数? 只见谢朝颜梨花带雨的,好不可怜。 “王爷明鉴,朝颜一介庶女,在深宅大院中活着本就不易…” “谢家生养朝颜,孝道在先,朝颜不敢说与谢家恩断义绝。” “可父亲将我一女子独自扔来北地,便没再为朝颜打算过将来。” 美人眼角一滴泪水滑落,砸在青石板上,她声音哽咽,“如今朝颜也只是空顶着谢家的姓,哪里还算什么谢家人。” “还望王爷怜惜朝颜…” “莫要为此,疏远我…” 姜安瞪眼。 不是,大姐你谁啊! 什么叫疏远,咱们本来就不熟好不好! 见谢朝颜还要说话,小姑娘伸出巴掌制止她。 “谢小姐,你先起来说话!” 谢朝颜有些委屈,水洗过的眸子透亮,望向姜寂臣。 而此刻的王爷本人也很懵,他不就是嘲讽一下,怎么这个女人这么能说。 一边说,一边哭,听得他头都大了! 见她还看向自己,姜寂臣果断端起茶杯。 依照他的脾气,此刻早就将这人丢出去了。 可闺女还惦记着人家银子。 他要是下令给扔出去,小姑娘该和自己置气了… 思前想后的王爷头更大了! 能怎么办呢,忍呗! 孙管家瞧着他家主子手上青筋绷着,就差把茶杯给捏碎了。 唯唯诺诺的,还真是稀奇啊! 他一边心里偷笑,一边给观砚使了个眼色,去前院找谢小将军去… 收到信号的观砚默默退了出去。 见她不起来,小姑娘也生气了,啪唧一巴掌糊在小几上。 “王府可没有让客人跪着的道理,你起不起!” 这架势,可有几分城门前逼问官员交不交钱的模样了~ 想到这小祖宗能徒手捏碎石子,写朝颜非常识时务的起身。 她用手拂去脸颊上的泪水,低着声音说道:“朝颜失礼了…” 姜安翻了个白眼,“你何止失礼,简直太冒昧了!” 她声音小,谢朝颜没听清,问道:“小姐说什么?” 小姑娘脸不红心不跳,抚着心口,“没什么,安安觉得姐姐实在太不容易了!” “所以,你来干嘛?” 她目光灼灼,写满了:赶紧回答我! 快点! 回答! 我! 快说,你是来给我送银子的! 谢朝颜:“朝颜听闻王爷正为修缮官道银两不足一事忧心,便斗胆想为王爷分忧…” 她双手捧着个精致的锦盒,有些小羞切, “朝颜身为庶女,身上没什么银两。” “这里是四万两,是离京前父亲所赠,还有一些首饰,能值些银两,还望王爷莫要嫌弃。” 四万两! 哎呀妈,这可比二皇子那小子有钱啊! 姜安眼睛噌的亮了,嘴上还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呢~” 姜寂臣扶额,没眼看。 只见小姑娘哒哒跑过去,一把拿过锦盒抱在怀里,朝写朝颜笑得明媚,“安安替北地百姓多谢姐姐呀~” 谢朝颜眼睛盯着姜寂臣,“能帮到王爷,是朝颜的荣幸。” 银子都到手了,这爹肯定是不能再让人惦记咯~ 远远地,姜安瞧见走来的谢云山。 她嘿嘿一笑,一手夹着锦盒,一手抓过她爹。 “谢小将军来啦,谢小姐和兄长叙旧,我和我爹就不打扰了哈,拜拜~” 走你~ 第271章 是不是不该坑她的钱啊 叫小爷来干嘛?” 谢云山一进前厅就四处张望,嘴里还嘟囔着,“小爷正和老狐狸下棋呢…” 胡晏那厮,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得,下棋他一次都没赢过那个老狐狸! 气死了! 孙管家上前,“谢小将军,您妹妹来了府上,主子说让您二人聚聚。” “啊?” 谢云山看了眼前厅里站着的,可不就是他便宜庶妹吗! 他眉心微拢,“你来干嘛?” 谢朝颜低眉顺眼,心中还是会被这种排斥在外的话中伤。 就好像她是什么无家可归的人,死皮赖脸闯入他人领地,被人无情驱逐。 “不是给你找了大夫,把过脉了吗?” 她惊讶抬眸,有些愣怔。 谢云山看着她,语气算不上好,却也很符合他的性格,“怎么傻了?大夫怎么说?” 谢朝颜磕磕绊绊回答,“大夫说是思忧过重,加上伤风…水土不服,已经写好了药方。” 谢小将军伸手,“药方带没?” 谢朝颜:“带了,原本准备回去路上顺便买好药回去煎的。” 说罢,她便乖顺的将药方递到谢云山手上。 “药材你不用管了,我到时候买好了给你送到驿站。” 谢云山招呼着人跟上,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路上,他毫不避讳的说道:“北地百姓见你们从京都来,不一定会将药材卖给你的…” “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遣人来找我…” “王府…就少来吧。” 谢朝颜落后这位兄长半步,眸光落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兄长不是不喜朝颜吗?” 在城门前还那般模样… 谢云山停下步子,挠挠头,“你我拢共就见过两次,哪有什么喜不喜的。” 当时不过就是孰亲孰近上的一个选择。 “我知你来北地不是本意,人生地不熟的,我能帮上忙的也就是些末节小事…” 当然,他也不是那么聪明。 这点,还是胡晏提点之后的~ 谢小将军自认为他对着谢朝颜还担不起兄长二字,自然也没什么立场劝解和叮嘱,只是简单说了句,“在北地,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你还要想想清楚。” 就比如今日的镇国王府,她不该来… 姜寂臣,她也不该惦记。 他,绝不会是她的救命稻草。 谢云山的话就好像将她的身体剖开,露出里面最肮脏、最难以见人的一面,让谢朝颜觉得难堪到极致。 又或许是从京都被人塞上马车时便攒着的愤懑和无力情绪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看着风清霁月的兄长,她的指尖都在颤抖… “兄长这是在提点朝颜,不该有的心思别生出来吗?” 她抬头,猩红的眼眶藏着十几年的委屈,“还是兄长觉得我就该走投无路,再回到京都被万人嘲笑!” “兄长可是谢家嫡次子,就算不在京都,来这贫瘠北地也照样活得风生水起。” “你有父亲、母亲看顾,我没有!” “你有兄弟亲友,我没有!” 她狠狠瞪着谢云山,一字一顿,“你凭什么来说教我!” 转身之际,强忍着的泪水终是夺眶而出。 谢朝颜此人,可以为了自己,演出真情实意;也可以为了自己,倔强到绝不掉下一滴泪… 她心底知晓谢云山是为了自己好。 手握重兵的并肩王又怎会是色令智昏之辈! 可如今局面如此,她身为棋子,能如何? 便是火坑,她还是要跳,要赌那一线生机… 廊下看着这一幕的胡晏叹了口气,“万般无奈,皆是为了活命。” 一旁站着的小姑娘瞅瞅怀里装着银票的盒子,拉拉她爹的衣角。 她眼巴巴瞧着她爹,“安安是不是不该坑她的钱呀…” 她好像很惨的样子诶… 姜寂臣轻抚闺女的头,将人抱起来。 他去看不远处站在原地的谢云山,教导着闺女,“这银两不是谢朝颜的私产,而是太后和谢家给她的…” “让她用于北地打点关系,接近本王所用。” “所以,阿安没有做错。” 她谢朝颜是很惨,人生不能自己做主,婚嫁不得自由,别人一道令下,她便要离家千里,远赴北地。 可她如今境地,何尝不是当年的谢云山遭遇。 甚至远不及谢云山当年… 一朝睡醒,亲近、宠爱的父母亲全都不要他,过往十几载的人生都成了梦中泡影! 当年他不亚于世界崩塌! 风雪中,姜寂臣的声音依旧清晰,“阿安可知若是增收赋税、征用男丁,北地三州百姓会如何?” 对上闺女那双漂亮的眸子,他说的认真,“会民不聊生。” 与彼时死伤无数、易子而食景象再现的北地百姓相比,养在深宅大院里的谢朝颜还惨吗? 她有仆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穿的虽不是最好,却也是普通百姓想都不敢想的料子… 她过的不好,可她不能因此去伤害无关之人。 小姑娘点着头,“安安懂了…” “她惨她可怜,可她不能因为她惨就吼谢云山。” “也不能因为她惨,就想当安安后娘!” 胡晏拢了拢身上大氅,“哟,说的倒是挺押韵。” 姜安待在她爹怀里,臭屁道:“没办法,我就是聪明~” 谢云山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幽幽转头,“当面蛐蛐我?” 小姑娘理不直气也壮,“昂~” 谢小将军手叉着腰走近,愁眉苦脸的样子倒是难得。 姜寂臣看了他一眼,抱着闺女走在最前面,“走吧,吃饭去。” 也不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 后面跟着的谢云山一直没吱声,直到走到拐角处,他猛地停住。 胡晏偏过头,神情疑惑,“你怎么…” 谢云山:“不是,她说小爷干嘛!” “小爷还不是好心嘛!” “又不是我让她来北地的!” 老狐狸嘴角抽搐,无奈摇头,“走吧王爷,别管他。” 姜寂臣附和,“嗯。” 原地跳脚了好一会儿的谢小将军才反应过来,四周早就没人了… 他愣愣道:“人呢?” 打了个哈欠的云毅眨眨泛出眼泪的眼睛,“走了啊。” “估计这会儿前厅该吃饭了吧…” 谢云山:! “怎么不叫小爷吃饭!” 瞧着飞远了的公子,云毅嘟囔着跟上,“不是没叫,是你压根没听见。” 第272章 锻炼身体 二皇子姜亦舟和谢朝颜二人先后拜访镇国王府一事很快就在驿站住着的官员中传开。 当日夜里,他们二人的院子就送了不少东西进去。 燃着不会冒烟的银丝炭,取暖的狐裘毯子,还有这北地难能一见的清煮青菜。 当然,这些统统不要钱! 一名官员抓着送东西出来的驿站小吏盘问,“当真不收钱?” 小吏老实点头,“是啊。” 他还拎着送饭菜的食盒,朝这官员一笑,“大人也是说笑,这可是驿站,怎么能收钱呢!” 官员气的瞪眼,撒开抓着小吏的手,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 真是活见鬼了,白日里他们这些北地人可不是如今这副嘴脸! 他嗅着空气中残留的青菜清香,咽了口唾沫,试探问道:“那本官也能吃清煮青菜?” 小吏:“那当然。” 就在官员摩拳擦掌之际,他手心朝上,“一百两银子。” 官员僵在当场,嘴角抽搐,“你不是说不要钱吗!” 这道中气十足的喊声,惊扰了周围松树上筑巢的麻雀… 小吏依旧假笑,“对,咱们这可是驿站!” 官员:“那本官要吃清煮青菜!” 小吏:“一百两纹银,概不赊账。” 工部官员深吸一口气,差点没气撅过去。 他算看明白了,这些北地人沆瀣一气,只要没去镇国王府送钱一日,他们就别想在北地活得痛快! 官员拂袖离去,留下壮志豪言,“本官不吃了!” 其实都是强撑罢了~ 小吏依旧面带假笑,躬身行礼,“小的恭送大人。” 京都里被人奉承惯了的官老爷们到了这北地被人如此羞辱、玩弄,他们自然是心中愤懑不平的。 一个个在驿站中喊得比谁都大声,满口的都是姜安连同镇国王府的各种罪状。 还扬言要状告到陛下和太后那里去… 只不过这驿站早就被姜寂臣派去的暗卫严防死守,除了第一只放飞京都准备银两的信鸽飞出去,剩下的都…烤了~ 小姑娘蹲在驿站墙根底下,和暗卫们吃着烤乳鸽,两只爪子和脸黑乎乎的。 吃完烤乳鸽,她连嘴巴都没擦。 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带着鸽子骨头和信通进了驿站。 驿站院中,她打开一个信筒,清了清嗓子,“咳咳…” 只听她大声念着,“北地实属荒蛮之地,镇国王及其女行为荒诞,苛待工部官员,望徐兄见信,务必向陛下谏言!” 院中的声响清清楚楚传到屋中,厢房住着的一名官员失手打翻茶杯。 姜安听着这处异响,偏过头瞧,看来这封是这个屋子里的人写的咯~ 她又打开一个信筒,扬声念到:“驿站收银两,吃睡皆要钱,镇国王伙同崇州刺史收受赃银,心思不纯,恐有不臣之心!” “啧啧…” 顶着张花猫脸的姜安扬了扬手上的纸条,“这是哪位大人写的啊?” “这不是污蔑嘛!” 小姑娘还有点委屈,“我可没收你们租金。” “你们睡在驿站还是不用花银子哒~” 见还是没人出来,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又打开了一个信筒。 这封信有意思… 小姑娘举着纸条,超大声的念,“北地欣荣繁盛,治理有度,镇国王每日按时前往军营,并无异…” “小姐!” 姜安收声,放下纸条去看终于忍不住出来的这名官员。 她认得他,当日城门前同她讲南商律法的家伙。 小姑娘晃了晃纸条,“你的?” 那官员当即否认,“自然不是!” “可我等外派官员向京都递信,并未触犯哪条律法,小姐何至于此!” 瞧他大义凛然那样… 此时,正言不知从哪搬来把椅子,就这么大咧咧摆在院子正中。 姜安坐上去,一条腿支楞起来,将谢云山那种玩世不恭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七八岁的小姑娘,头发高高束成马尾,干净利落。 她一身玄金束袖短袍,不笑的时候那张精致的小脸有几分像王爷,气势凌然… 只见姜安黝黑的眸子盯着他,以及那些陆陆续续从屋中出来的‘缩头乌龟们’。 “怎么没触犯律法。” “你们的信上哪一封没提到我爹镇国王爷!” “身为南商官员,非议南商皇室,还是驻守边关的并肩王,你说…” “按照律法该怎么办!” 她将那些空了信筒灌了内力掷于官员脚边。 信筒斜插着入了冻土… 他们不敢想,若是这信筒对准的是自己的脑袋呢? 姜安昂着下巴,眯了眯圆眼,“你们所写,足够我当场扒了你们的官服。” 有年岁大的官员颤抖着手指想要指向姜安,“你…狂妄至极!” 他朝京都的方向拱手,“吾等皆为朝廷命官,便是外派,也得陛下亲自下令处置,轮不到镇国王府。” “哟~” 小姑娘咯咯一笑,“你们这不是挺能辩的嘛~” 她眼中闪过冷然,“那怎么不见你们在朝堂上为北地的官道辩上一辩!” 姜安小小一只坐在椅子上,气场碾压对面数十人。 只听得这院中她的声音清脆,质问声砸在这些工部官员头上。 “北地多少年行走林间小径,百姓因此遭遇匪贼丧命,路过商户人心惶惶…” “若非官道不能用,北地接壤几国,城中何至于清贫如今日景象!” “你们去府衙的藏书阁瞧瞧,瞧瞧这些年崇州、茂州、峻州三州积压了多少百姓惨死、商户被劫杀的陈年旧案!” “三州刺史多年来上书工部,请求你们修缮官道,你们看过吗?你们打开过吗!” 她豁然起身,身下椅子因小姑娘外泄的内力炸裂几瓣。 只见姜安撸了撸袖口,精致的脸因染上怒意变的薄红一片。 当然她嘴巴子黢黑,现在也看不出来啥~ “睡在北地的驿站,你们夜里闭得上眼睛吗,就不害怕数以千计的冤魂缠上!” 她的父亲、她的老师,她身边的每一个人言传身教的皆是忠信孝悌,故此姜安是真的不明白世间为何还有这样的人… 为何这样的人还活得这般痛快! 既有律法在,为何不遵? 既不遵律法,它又有何意义? 他们既然不遵这南商律法,那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同这些王八蛋讲道理。 她的拳握得紧紧,厉声喝道:“来人!” 姜安的一声喝令,驿站外涌进百人王府亲卫,个个手持棍棒。 工部官员们原本还被这小祖宗怼的哑口无言,心下盘算着一会儿怎么为自己开脱。 是公务繁忙,难免有所疏忽? 还是新任不久,不熟公务? 又或是那折子根本就没递到工部去? 千里之远,丢失也是在所难免嘛!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姜安压根就不给开口的机会! 第273章 送匾额 驿站的院子本就窄小,如今塞了百人的亲卫,那黑压压一身甲胄相叠,瞧着如同大军压境。 官员们的身后就是屋子,门口又被姜安堵着,根本就是瓮中的鳖! 最先说话的官员被一众同僚推出来,他官袍下的腿打着颤。 “小姐…” “您私自动手与礼不合,我等官员就此事定会给您和镇国王府一个解释…” 姜安站在椅子上,被一众人簇拥。 她两只手叉腰,笑得薄凉,“你们的狗屁解释,镇国王府不稀罕。” 官员:“小姐,做事要讲道理…” 姜安挑眉,这个动作和她爹就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般。 “讲道理?” 她嘴角扯开抹笑容,“好啊,我最喜欢讲道理。” “不过嘛…” 姜安抬手,亲卫动作整齐的将棍棒倾斜,明明是棍子,硬是让他们拿出了宽刀的气势。 “我信奉打完了再讲道理,这样更快些。” 她手落下,玄色甲胄的亲卫一拥而上。 小姐吩咐了,手脚别断,脑子别给打傻了,剩下的随便来。 只要能喘气,能接着起来干活就行! 刚才姜安所说,他们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也听得心中愤慨,这手下力道使得更足! 甚至有几名亲卫嫌棍子打的不解气,还上去踹了好几脚。 踹的这些官员嗷嗷直叫。 院外瞧着的刺史闻守时眨去眼中水汽,背过身用袖子擦了擦。 方才安安小姐所说,没有一句是怒火之下随诌,府衙的藏书阁她往里钻了不知多少次,那些案卷也都瞧过… 闻守时以为,小姑娘已经不记得了。 没想到,她都记着,记在心底。 “大人…” 一名驿站小吏跑过来,瞧着神情焦急,“二皇子殿下来了,还有那位谢小姐!” 闻守时当即招呼着他,“快,去把院门合上。” “刺史怎么在这儿?” 闻守时整好官袍,笑着向二皇子姜亦舟行礼,“见过二殿下…” “回二殿下,下官来驿站瞧瞧,可有什么疏漏。” “守驿站的都是些粗人,难免会有伺候不周…” 伴着他这回答的还有身后那扇紧闭的院门里的惨叫声。 姜亦舟瞥了几眼那扇院门,意味不明道:“这样啊…” 他的随行侍卫说瞧见那位小祖宗带了人来驿站,直奔官员所居的院子。 瞧着可不像是来好好说话的。 他指了指阖上的门,“这声音…?” 闻守时笑呵呵的回答,“许是官员们在锻炼身体吧。” 谢朝颜:“刺史,真的是锻炼身体?” 她语气寻常,却隐隐带着质问。 闻守时站在这扇门前,“谢小姐,确实如此。” 他看向她,侧开身子,作出‘请’的手势,“不若小姐自己进去瞧瞧?” 多你一个也不多。 估计依现在的小姑娘的状态,就是王爷来了都给挨个大鼻窦。 敢不敢进去,全看你自己~ 二皇子姜亦舟也说道:“那谢小姐不如替本宫进去看看?” 反正咱俩不是一伙的,你挨揍,我更高兴。 谢朝颜轻笑,“朝颜就是问问,既然诸位官员有如此雅兴,又何必打扰呢。” 姜亦舟:“那…回去?” 谢朝颜拂身,“恭送二殿下。” 姜亦舟指了指这么宽的路,心情颇好,“客气啥,一块走呗~” 就这样,这两位又原路返回了。 至于身后院中哀叫着的官员嘛… 二皇子表示,又不是我这一党派的,我管他死活。 况且,本殿下都交了钱,他们居然还不交?! 活该挨揍! 又过了一炷香,那扇门才重新打开。 最先走出来的是一排排玄甲亲卫,他们站定在门外,等着小姐出来。 小姑娘踏出院子时,手上拎了不少钱袋子,正言、正律手上的锦盒更是垒的高高。 “来人…” 候在此的小吏上前,“小的在呢!” 姜安胖手勾着个钱袋子,“去,给他们找个医术好点的大夫~” 身后,正言出声,“别啊小姐,多浪费啊!” “咱们府上有府医呢。” 只见马上就要到小吏手上的钱袋子又被小姑娘撤了回去。 她认同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正好让府医试试研究的新药。” 姜安伸个懒腰,招呼着亲卫们,“走吧,回府!” “哦对了…” 她歪着身子朝院子里横七竖八叠在一块的官员们招招手,“诸位官员明日别忘了起来干活啊!” “二皇子交代,修缮官道一事,安安监工哦~” 保证让你们每一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回应她的依旧是官员们微不可闻的哎哟声。 小姑娘一边往外走,一边摇头,“所以说嘛,不要做亏心事嘛!” 鬼来不来敲门不知道,她姜安肯定是要上门的。 回了王府,姜安直奔书房。 她还不忘叫了暂时住在王府的胡晏还有谢云山过来。 “叫我们来干嘛?” 姜安掏出算盘,示意他们去看铺在地毯上乱七八糟且超厚一沓的银票,以及旁边堆着的碎银、甚至还有铜板。 “数钱啊!” 谢云山震惊! 他捡起一枚铜板,从中间那道小孔去看小姑娘,“你把官员打劫了?” 小姑娘真诚摇头,“没有啊。” 谢小将军的心刚放回去一半,就听她说:“没打劫,只打了一顿。” 他一梗,“这还不是打劫!” 姜安瞪眼,“就不是!” 她理直气壮,“这些都是他们自愿掏出来捐于管道修缮一事,才不是什么打劫!” 小姑娘摇头晃脑的,“安安命人订做了不少匾额,上面还有崇州府衙的印章…” “是大善!” “交到他们手上不行,我还可以派人送去京都,保证一路将他们的丰功伟绩都宣扬出去!” “啧啧…” 谢云山往老狐狸身边挪了挪,真阔怕! “人家都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你这是打个半死再送块匾额…” “你咋不直接送个墓碑过去呢。” 姜安忙着数钱,闻言笑眯眯抬头,“我倒是想呢。” 只不过十几名官员死在崇州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打仗,她不惧,反正狗皇帝也赢不了。 只不过,打仗不好,她不喜欢… 第274章 数钱 四个人在书房里整整数了一个时辰,才将姜安打劫回来的银票算清楚。 算完的那一刻,谢小将军斜靠在老狐狸身上,举起自己的手。 他伸到小姑娘面前,“小爷的手都起泡了!” 姜安扒拉开碍事的手,“哎呀,别烦!” 她纠着小眉毛,大把大把将成堆的碎银搂在自己怀里。 “哗啦啦”一阵响,是银子落到箱中的声音… 胡晏一手执笔,一手执卷,排兵布阵的脑子今日也全都用在了记账上。 他下笔速度很快,一边记着长长一串的数目,还不忘叮嘱道:“修缮官道动工前,还需要拿出一部分银票去钱庄换成碎银。” 毕竟是要给应征来的壮丁发工钱,总不能一下拿出一张百两、千两的银票来。 姜寂臣也与他们一样,席地而坐。 男人的宽袍有一部分被闺女坐在屁股底下,他膝上还搁着算盘… 王爷骨节分明的手拨动算珠,“此事本王会安排。” 他名下有钱庄,换银子不过是传个信的事儿。 “爹呀~” 姜安用黑乎乎一片的爪子抓上她爹的外袍。 青鸦色的外袍留下一道脏兮兮的痕迹… 她睁着亮亮的圆眼,期待又激动,“多少钱了?” 老父亲侧头去看她,抓过她的脏手,用帕子裹上,神情似无奈似纵容。 “一共二十万三千八百九十一两零八文。” 胡晏记着数目的笔一顿,抬眼去瞧正中间静静躺着的八文钱。 他心下好笑,这小祖宗真是雁过拔毛。 “安安…” 小姑娘正扒拉着自己十根手指头数呢,高兴应声,“怎么了?” 老狐狸凑近了她,“在下有一个问题…” “你给他们留吃饭的银两了吗?” 她抬头,眸子无辜,没有半点心虚的回答,“哎呀,忘嘞~” 谢云山支楞起上半身,张扬的眉眼藏不住惊讶,“一点都没留?” “昂~” 姜安还挺骄傲,抬着小下巴,“有个官员还在鞋里藏钱,都被安安给翻出来了!” 她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我厉害吧~ 而全程数钱的谢云山此刻却轻轻的碎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耳边回响着小姑娘的话… 鞋里… 藏在鞋里?! “我要净手!” “云毅,小爷要净手!” 谢小将军噌的起身,夺门而出,院中回荡着他的喊声。 姜安很懵,茫然看向笑得开心的老狐狸和自己老父亲,“他怎么了?” 姜寂臣放下算盘,沉默着拎起脏了的闺女。 “观砚,打水来!” 小姑娘:“诶?” 她垂着小手小脚,被提溜着脖子,表示不能理解。 户部拨了五十万,姜安从二皇子、谢朝颜和一众官员身上又坑来二十几万,还剩下大约二十万的窟窿。 这二十万银两,从镇国王府账上走了十万。 小姑娘命正言、正律带着个大大的箱子,他们几人一同上了她院中的摘星楼。 她从自己的小金库中拿出了十万两… 也是这一天,观砚将谢云山准备卖将军府的消息递给了王爷。 “胡闹!”桌案后的王爷轻喝。 皇帝赐的官宅也是能卖的! 他搁置下笔,挥退观砚,说道:“把人给本王带回来!” 此刻,咱们这位谢小将军人正在驿站中。 他与二皇子姜亦舟对面而坐,中间隔着升腾雾气的茶炉。 雾气隔绝二人的眸子,也隔绝了姜亦舟眼底的淡淡嘲讽。 谢云山正在极力向姜亦舟推荐自己的官宅… “亦舟,你可是皇子,怎么能住在驿站呢!” “你瞧瞧这小院子,小爷转个身都能撞到鼻子!” 姜亦舟四处打量一番,笑着说道:“哪有云山兄说的这么夸张…” 也就是他带来的人手有些多,显得院中有几分拥挤。 谢云山:“要不你去我府上住着?” “我跟你讲,将军府就是有些时间没人住了,打扫打扫还是挺好的!” 就是家徒四壁了点~ “两万!” “只要两万,它就是你的了!” 二皇子给他添了杯茶,有些无奈,为了这事,谢云山已经在他这小院磨迹半日了。 “云山兄,你那是官宅…” “哎呀,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 院门被打开,正对着门的姜亦舟抬眸,淡淡一笑。 他示意谢云山回头去看,“这知道的人不就来了。” 观砚向二皇子行了一礼,“二殿下,王爷命属下带小将军回府,叨扰了。” 姜亦舟颔首,甚至有几分轻松。 他从容喝着茶水,“诸位自便。” 没有防备的谢云山被两名亲卫左右架着抬起来。 他尴尬一笑,左右看着,“两位兄弟,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走就行。” 观砚一板一眼回道:“小将军轻功了得,要是跑了,属下可没法交差。” 谢云山嘴角抽搐,默默撤回一只试探的脚,“这都被你发现了哈…” 被架着回到王府的谢小将军直接送到了书房。 他站在屋中,难得有几分局促,“我也是想着添点钱嘛。” 小姑娘平日里最爱财,都从她的小金库里拿了那么多银子出来。 这十万两,有多少是她自己开店铺赚的。 他也想帮忙… 姜寂臣黑着脸,指节敲动桌案,“想帮忙就去卖官宅?!” “本王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大!” “本王的护国军麾下将军变卖官宅,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要带着大军造反了!” 谢云山被训,低着头也不吱声,心里悄悄嘀咕着:“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而且,小姑娘不是天天嚷嚷着要造反吗! 若是抛去宗亲,造个反,也不是不可以~ 瞧着他这样儿,姜寂臣就好像看见了闯了祸回来的小姑娘… 姜安也是,不管他说什么,反正就是梗着脖子,一脸的不服气! 他揉揉额角,“你去胡晏院子,找他去。” 一句话扔下,就赶紧让人滚出去了。 眼不见心不烦,他当小姑娘的爹就够了,还不想多这么一个好大儿! “哦…” 谢云山一只脚就要踏出书房,身后又传来王爷的声音。 他回身,只见几本书册直冲冲奔着自己门面而来。 谢云山出手迅速,眨眼的功夫便将四本军规册子叼在嘴里…拿在手上…夹在腋下… 看见‘军规册’几个大字时,他脸皱成苦瓜。 “唔…唔唔唔…”(王爷,你怎么把这晦气东西带回府上了!) 姜寂臣:“去胡晏院子里抄!” 谢云山:“知道了,王爷。” 一做错事就抄军规册,他又不是正在上学堂的小孩… 听他这般懒散的语气,伏案处理公务的姜寂臣连头都没抬起来,悠悠说道:“云毅代抄一字,你就多抄一遍。” “抄完之后送去军营,贴在练武场上。” 谢云山:! 他哭丧着脸,扒着门,“别啊,王爷!” 太丢人了!! 姜寂臣手中的笔点着他这个方向,“再嚎,多抄一遍!” 谢小将军立马收声,跑的特别快。 第275章 清晨的铜锣要人命! 翌日卯时, 清冷的街道上,二驾马车行驶而过,停靠在驿站门口。 “哐哐哐!” 几声铜锣声从几个方位响起… 铜锣声刺耳,惊得后厨笼中养着的鸡都扑腾几下,更别提尚在睡梦中的人了。 二皇子屋中,姜亦舟猛地睁开眼睛,掀了被子赤脚下床。 他抽出长剑,垂于身侧,眼中尽是狠厉。 “来人!” 一声厉喝后,近身侍卫开门而入。 他们三人跪地,回禀道:“殿下,是镇国王府的小姐…” “她来了驿站,正用铜锣…叫人起床!” 姜亦舟抿了抿唇角,忍住想要骂人的话,将长剑重重摔在地面。 他反复深呼吸,终是平复,说道:“伺候本宫穿衣。” 侍卫:“殿下,小姐…小姐说殿下休息就好,今日她代您监工。” 这侍卫抬头看了看二皇子的脸色,接着说道:“她说,今日这场面可能不怎么好看…” 只穿了一身里衣的姜亦舟赤着脚,侍卫进屋时带了一身寒意来,倒是让他清醒了些。 只见他回到床榻边坐下,一双眸子幽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既如此,那本宫就不去了…” “你去请了大夫来,本宫初到北地,水土不服,病重。” “是!” “病了?” 站在院中,小姑娘拿下堵着耳朵的棉花,茫然重复了一遍。 她眨巴着大眼睛,很真诚的问这个回话的侍卫,“二皇子病的这么突然吗?” 侍卫一时语塞,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嗯!” 总不能说是因为不想和您牵扯到一起去,装的吧… 谁知道这小祖宗接下来还有什么招数对付这些京都来的官员们。 她倒是有镇国王府和护国军的名头护着,远在崇州,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可他家殿下没人护着,如果有人借姜安的行径起势,参他一本,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所以,思量之下,还不如装病,全权交到这小祖宗手上去。 他俩说话间,那些官员一个个连滚带爬从屋中出来… 平日里端着高人一等的架子,不是风清霁月便是两袖清风的,反正怎么高尚怎么装。 可再瞧瞧如今的他们,一个个衣衫不整! 好些的,尚且能把官袍穿戴整齐,官帽歪歪斜斜挂在头上,滑稽可笑。 还有甚者,一只手提溜着裤子,一只手拎着靴,嘴角的口水还没擦掉。 就连谢朝颜也是,头发简单束起,穿着一身简装、素面朝天出了屋子。 她手中蒲扇半遮面,盛着水光的眸子幽幽望向始作俑者,率先说道:“小姐这般早,可是有要事?” 而那些官员鼻青脸肿的,一个个畏畏缩缩,像是受惊的小鸡仔聚成一团,也不敢吱声。 姜安拎着铜锣和锤子,“是呀,很重要呢!” 她轻轻敲敲手上的锣,收到信号的正言扛着炮仗出来。 正律立马上前,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前就将炮仗点着。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隔壁院中,正在床上装病的二皇子‘垂死病中惊坐起’… 吓得守在榻边的侍女一个激灵。 同样被吓得还有谢朝颜和本就成了易惊体质的官员们。 谢朝颜手上的蒲扇掉落,能好生站在原地,没像一旁的官员弹射起飞,完全是因为她吓得忘记反应了! 她感受着额头上的青筋跳动,还是要强迫自己维持着面上的得体。 不知道别人快不快乐,反正小姑娘是挺快乐的~ 她‘邦’的又敲了下铜锣,笑眯眯道:“开工大吉呀~” 开工? 开什么工? 他们昨天刚挨完揍,今天就开工?! 你有没有人性啊! 这是压榨!赤裸裸的压榨! 以上都是各位官员的心里活动~ 表面上的他们朝这小祖宗讨好笑着,附和道:“大吉…大吉…” 姜安扔了锣,“那走吧,干活去。” “诶,你们吃早膳了嘛?” 面对小姑娘那双会说话一般的眸子,大家笑笑不说话。 都是被你从被窝里薅出来的,你说吃没吃! 官员们面面相觑,这饭…他们应该是吃了还是没吃啊? “回小姐,朝颜还未曾用早膳。” 不知道这些窝囊废心中是何想法,反正这些早膳她谢朝颜吃定了! 她身体不太好是真的,不吃早膳便做事情,她怕死在这北地。 她还不想死… 姜安挥挥胖爪,“那先吃饭叭~” 她吧唧着小嘴,“后厨做了肉包子,可香!” 还没等谢朝颜说什么谢谢的客套话,就见一名侍卫打扮的男子搬上来个香炉。 香炉上一炷香徐徐烧着… “小姐,这是…?” 姜安核善的笑,“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之后没到驿站门口,就只能徒步而行咯。” 她摆摆胖爪,无所谓道:“北地三州还行,乘车往返也就几日吧。” 闻言,他们这些人甚至都来不及询问这祖宗为何要往返于三州之间,互相拥挤着往屋子里钻。 他们现在身无分文,要是没有马车乘坐,连雇马车的钱都拿不出来,就真的只能徒步而行了!! “先让本官进去!” “本官年岁大,你们这些后辈懂不懂礼数!” “放你的屁吧,就一炷香,谁管你今年几岁!” “让开,我要动手了!” “……” “啧啧…” 小姑娘转身,小脸上写满了嫌弃。 谢朝颜看着,细眉紧蹙,这小姑娘着实…太坏了些! 如果受限制的不是自己,她恐怕也要赞叹一声做得漂亮… 官场上错综复杂,就算是一掌天下的高位者都不敢说能让这些官员往西他们便往西、往东他们便往东,管得服服帖帖。 可偏偏她就做到了… 第276章 做事ing 香燃过半,官员们出现在驿站门口。 寒冬里,硬是给他们忙出一头的汗来… 官员的行囊有随从拎着,他们自己手上空空荡荡。 谢朝颜出来的稍晚些,一身娇嫩水粉,脸上略施粉黛,清新脱俗,让人瞧了赏心悦目。 她的身后跟着三名丫鬟,三名侍卫。再加之收拾出来的两大箱。 这排场,怕是她一人就要独占一辆马车。 只见这些人全都拥挤在驿站门口,脚步踌躇。 “这…这是…” 驿站门口,霍朗将军骑着马候在队伍最前面,他身后两百黑甲轻骑分成四列齐头并进。 轻骑将姜安的马车与另一辆马车紧紧护好,在前开路。 沛州游学时,有几位学子和匠人学的便是修缮道路一事,所以此次他们也跟着。 队伍再后面便是王府亲卫,大约百十来人。 这百十来人,个个眼熟。 一名工部官员畏缩的与一名亲卫对视上,又惊恐的错开视线,只觉得自己的屁股在此刻隐隐作痛。 他人出来了,这不就是昨日用脚踹自己的那个人嘛! 不止他一人认出来,好几名的官员腿都抖若筛糠。 亲卫们肃着脸站定,手中长矛、宽刀紧握,装得一副铁血无情的模样。 其实与同行兄弟不经意的对视间,眼底的笑都快溢出来了… 小姐说的就是对,有他们在,这些京都来的大官一个个就跟老鼠见了猫一般。 见外面迟迟没有动静,姜安推开马车的小窗。 她看向呆呆站着的一众人,“怎么不动啊?” 面对这祖宗的质问,官员们纷纷后撤一步,谁也不想出头。 他们现在怕极了她! 谢朝颜余光瞥了眼,眸中划过不屑。 他们不敢,可她还是敢的。 在自己这颗棋子废掉之前,她代表的都是太后和谢家… 她上前一步,先是向着姜安的方向行礼,后温温柔柔的说道:“小姐,算上朝颜,官员一共一十五人,况且还有这些的仆奴丫鬟,可这队伍里…” “只五辆马车怕是不够。” “不够?” 小姑娘懒散的倚靠在小窗,伸着脑袋往她后面的几辆马车瞧了瞧。 “三人一辆马车,正好啊。” 姜安:“京都的官员在任处理公务时可以带上仆奴吗?” 她用艳羡的眸子望着谢朝颜,似乎正期待着后者的回答。 谢朝颜抿了抿唇,老老实实回道:“不能。” 姜安小脸垮下来,“知道不能,还问什么问。” “你们来崇州是外派官员,不是游山玩水…” “整日脑袋里不想着怎么推行修缮工程,反倒贪图享乐,对得起狗…高高在上的陛下对你们的厚望吗!” 她这一通道德绑架,绑的谢朝颜连辩解都不能。 最终官员们都从各自的随从手里接过行囊… 这个样子,不像是要干活,倒像是要被人拐卖! 瞧瞧他们一个个恋恋不舍的样儿~ 小姑娘翘着二郎腿,扔了粒花生米进嘴。 “都多大的人了,做个事情还得别人伺候着衣食住行…” “啥也不是!” 她嫌弃的声音穿过马车传进众人耳中。 上车的官员一个趔趄,逐渐怀疑自己。 可他们从来都是如此啊… 他们是官,是京官,他们生来就是要高人一等的! “驾…” 霍朗驾着马巡视一圈。 马背上的他披着与甲胄一色的大氅,更显魁梧。 霍将军右手成拳,高举,喝声道:“出发!” 黑甲轻骑和亲卫回应,响声震彻半边天。 马车的车轮转动,谢朝颜用手拨开小窗,向外瞧去。 “这么大的动静,崇州百姓竟无一人出门察看…” 她是世家小姐,姜安体谅,准了她带上一名丫鬟。 那丫鬟将汤婆子递给谢朝颜,也趁机往外面瞧了一眼。 她并不在意外面的光景,都是一样蓝的天,都是一样的云,与谢府后院那片天又有什么不同… 她更担心小姐会不会风寒。 “北地多战,或许他们早就习惯了…” “小姐还是莫要开窗,这风太冷了些,仔细身体。” 谢朝颜没接汤婆子,也没听丫鬟的去阖上窗。 她侧着头向外瞧,初阳的光落在那张略带病色的脸上。 只听她低低说问了句,“你说我们这是要去哪呢?” 她的问题,同样也是官员们的问题。 “她不会把咱们带去什么荒郊野岭,然后…” 一名正在给肿胀处涂药水的官员苦笑,“这小祖宗要是有这打算,那咱们也就只有坦然赴死的份了!” 他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没有推了这外派的活! 霍朗在前,一路带着车队从南城门而出向原本的官道而去。 大约半个时辰,车队停下… 外面一片寂静,突地有人拍打马车,语气算不上友善,“下车!” 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闭了闭眼,认命道:“下车吧…” 是死是活,全看运气了! 他们一下车,早就等着的亲卫便往他们手里塞了纸笔,附带的还有一张最近赶制出来的北地堪舆图。 姜安也下了马车,身后几名少年郎跟着。 他们似乎正在筹备今年的科举考试,手臂处用布带绑了一本圣贤书,方便闲暇时看看。 “霍将军,便在此处扎营吧!” 霍朗松开腰间佩刀,抱拳行礼,“是!” 话罢,他兴高采烈的招呼着亲卫,“扎营!” “扎营…?” 身边穿戴甲胄的士兵突然躁动,让身处其中的官员极度不安。 他们像是狼群中的羊,瑟瑟发抖。 终于有人鼓足勇气,抖着声音问姜安,“敢问小姐,为何在此扎营?” “我们…我们要做什么吗?” 姜安目光茫然,指着说话的人,“你是工部的,还是我是?” “修缮官道,不需要看地势?” 何处适合平铺,何处适合绕路而行,何处需要填土;又或者哪处山体能够开山采石。 “不是有堪舆图吗…” 姜安身后一少年郎神情愤然,说道:“纸上谈兵,如何成事!” “堪舆图虽有标注山体所在,却不全然。况且北地三州府衙现存的堪舆图并不精细,如何能做参考。” 他瞪着这些身穿官服的大人们,恨不得将这些人生吞活剥了! 李星桑拉了拉同窗的袖子,安抚道:“你莫激动,万事有安安在。” 有她在,此次修缮官道定能尽善尽美。 第277章 饿瘦的 少年瞬间红了眼,声音发颤,“星桑,我如何不激动!” “他们便是这样为官做事,如今这般,十几年前修缮官道是不是也是这般!” 他幼年丧父,记忆里父亲的模样早就模糊不清,剩下的只有他最后一次离家时的那道背影… 若是当年官道完好,父亲便不会抄了近路。 不走那条小路,他便不会被匪贼盯上! 吃不饱的北地,人是会吃人的… 从小到大,清明祭祀,他祭拜的只有衣冠冢。 少年郎手紧紧攥成拳,十几年的委屈、心酸在这一刻涌上来。 而此刻,他的袖子被人轻轻拉扯。 少年低头,见是安安,他轻轻眨了眨眼睛,想要藏起不堪。 一滴泪挂在睫毛上,随着颤动掉落… 小姑娘踮着脚、昂着头,她笑眯眯的,爪子啪的糊在少年头上,似乎这样便是安抚。 “不怕,这次咱们自己修!” 一定要修一条顶顶好的路出来! “这么…这么宽的路!” 她比量着,手舞足蹈的样子逗乐了少年。 见他有了笑模样,小姑娘装作擦擦脑门上的汗水的样子,一脸臭屁,“唉,这个家没了安安可怎么办啊!” 瞧她这样,不管是亲卫还是少年们笑得更大声。 而一片笑声中,工部这些官员就显得太局促了。 有少年的话在先,他们现在是哭也哭不得,笑也不敢笑。 恨不得变把铁锹,直接挖了地道逃走! 开心完了,姜安阴恻恻的小目光就盯上这些局促的官员们。 一共十四名官员,分成三组。 分别跟着刚才说话的少年、李星桑他们还有姜安,奔三个不同的方位而去,详细记录下所过之处的每一处地势样貌。 三小队分别都有轻骑护送,晨起便走,正午饿了就啃硬邦邦的胡饼,太阳落山再回到驻扎的地方。 驻扎营地距离他们离开最远的地方不超过十五里。 出去的每个人都随身携带信烟。 一旦有意外情况便点燃信烟,届时霍将军便会带人快马赶过去。 一片地方记录完,他们便收整营地搬去下一个地点,反复如此… 这些看似都是些随手便吩咐下来的小事,其实都是姜寂臣与胡晏在王府中反复推敲过多次。 确定了此法安全,老父亲才放了闺女离开自己的保护圈。 崇州、茂州、峻州,还有与北地相邻几州… 这些地方全都走一遍,再详细记录,快马加鞭送回崇州城内,已经是数月之后。 可以说姜安连同这些官员,每日都在见证北地的寒冬褪去,见证春草冒芽,见证田地翻土。 值得一提的是谢朝颜, 这一趟她是病了好,好了病… 姜安瞧着这姐姐风一吹就要随风飘走的模样,生怕她嘎了,连夜往崇州送。 也不知道他们谢家人是不是祖传犟种,说什么也不肯走。 这给小姑娘气的,在营地里直跳脚! 最后还是谢云山得了消息,单人单马赶过来。 谢小将军这些时日整日与三州刺史一同核对三州壮丁人数,人丁册子成山,他们常常要整理到夜半。 姜安在营地初见他时,还以为是见了鬼,怨气那个重! 谢云山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闯进营帐扛起谢朝颜就出来。 在小姑娘抱着胡饼,张大嘴巴的功夫,他把人扔上马车,翻身上马。 “给你!” 姜安接过他抛过来的油纸袋子,闻了闻味道,惊喜道:“阿伯家的炒栗子!” 还是温热的… 当然,此处营地距离崇州行程不知要几日,定然不能是新鲜出炉。 也就只能是谢小将军一路上都把它揣在怀里,贴身放着。 谢云山:“小姑娘,小爷走了嗷!” 姜安挥挥胖爪,“拜拜~” 马车里的谢朝颜:“我不回…” 谢云山没啥好脾气,“不回去,留在这儿等死吗!” “你真以为办好此事,回到京都太后和谢家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了?” 马背上他的脊背挺拔,声音裹着嘲讽,“若是如此,小爷上阵杀敌,军功比不上王爷,却也是有的,怎么没见他们让我回去。” 回应他的是风声… 马车中的谢朝颜无声落泪。 镇国王府,她行不通;如今她只想好好做成此事,可还是不行… 那她要如何? 马车行驶的快,偶尔车帘掀起些,就能瞧见外面的旷阔天地。 马车中的憔悴美人儿眼睛无神,这么旷阔的天地,她的容身地在哪儿呢? 四月,是一个相宜的节气… 勘察地势、记录地貌一事全部做完。 得知姜安他们要回返程,老父亲一如从前,带着人马等在崇州最边缘。 同行的还有胡晏、谢云山以及二皇子姜亦舟。 一阵尘土飞扬后,霍朗带着轻骑的身影逐渐清晰… 观砚在王爷身后,有点激动,“来了!” 姜寂臣偏头瞧他一眼,那是我闺女,你激动什么! “爹呀~’ 听见熟悉的唤声,他嘴角扯开一抹笑。 骏风迈着马蹄,非常有眼力见的往前,都不用主人使唤~ 姜安扑进她爹怀里,胖手环着脖颈,整个人挂在姜寂臣身上。 她瘦了些,脑袋上的小啾啾耷拉着,正安心的眯着圆眼黏黏糊糊说道:“安安好想爹呀~” 老父亲捏捏她的爪子,“咱们回家!” 而另一边,装病的姜亦舟也见到了回来的工部官员。 他看着眼前人,有些不自信的喊了声,“李尚书?”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李尚书有点胖,基本上是从上往下看只能看见肚子看不见脚尖的胖… 可现在这位身材苗条且面黄肌瘦的男人是谁? 李尚书两眼泪汪汪,头晕眼花的抓上二皇子的手,声音凄凄惨惨,“殿下啊!” 姜亦舟嘴角抽了抽。 自己尚且活得挺好,不用哭丧,谢谢。 他扶着李尚书的肩膀,神情感动,“尚书劳苦功高啊!” 听见这句话的姜安翻了个白眼。 她一点面儿都不给这些官员,悠悠念叨,“二皇子夸错人了…” “他们没啥功劳,就是纯饿的~” 胡晏扶额,这小祖宗的嘴啊! 第278章 孩子得趁小,赶紧揍! 姜安一出声,李尚书就好像鸡被掐住脖子,“嘎”的一声闭上嘴巴。 二皇子可不敢随便接这小祖宗的话。 他尴尬笑笑,转头态度亲和的对十几位官员说道:“本宫在裕福已经设好宴席,好酒好菜…” “诸位回到驿站稍作休整,本宫替各位洗尘!” “多…多谢二殿下。” 李尚书带头,其余官员附和,躬身行礼。 姜亦舟截住李尚书的胳膊,情真意切道:“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南商!” “皇叔…” 他看向姜寂臣,邀请道:“皇叔,宴席可有时间…” 马背上的王爷垂眸,他身前小姑娘正揪着骏风的鬓毛玩。 “本王没空。” 姜亦舟挑眉,这个答案他倒是已经猜到了。 接到了人,队伍更壮大了,浩浩荡荡往崇州府城内走去。 马车中,二皇子整理着身上宽袍。 侍卫跪在车厢中,双手奉上一杯温茶,颇为庆幸说道:“幸好殿下您没与这位大小姐同行…” “瞧瞧这些大人们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那李尚书的官袍都不合身了,外袍上还打着补丁,真是狼狈! 姜亦舟接过茶水,意味深长的哼笑,“是挺惨的…” 他们越惨,对他来说就越好。 有折磨人的镇国王府做陪衬,他这位二皇子可不就显得有人情味多了! “一会儿回去,多准备些干净衣裳给各个官员送去。” “最好再送去点补品,让他们好好补补。” 那侍卫笑笑,拍着马屁,“殿下英明!” “呵…” 二皇子姜亦舟抬脚轻踹在他身上,像是逗弄一条狗,“你倒是挺会说话。” 镇国王府,前厅。 “手脚麻利些…” “那谁,这鱼放在谢小将军和小主子面前…” 孙管家站在院中,指挥着这满院的小厮。 “哎哟小祖宗诶!” 只见他蹲在桌下,揪出准备偷吃的胖狐狸。 孙管家抱着眼睛一错不错落在满桌佳肴上的狐狸,碎碎念,“今日这席你可不能吃。” 不然,下顿饭你就要成菜了! 狐狸崽崽耳朵‘biu~’的立起来,爪子抓着孙管家的外袍,“嗷嗷嗷!” 小主子养的狐狸聪明的很,相处的多了,他与它也就熟络些。 只见他撸了把狐狸尾巴,将它交给一名小厮。 孙管家拍拍狐狸头,“今日小姐回府,后厨早就给你准备好了烧鸡,还有西苑的白虎,都有份!” 狐狸鬼迷日眼的笑,爪子搭在孙管家手上,“嗷~” ‘不用给那只蠢老虎吃,给我就行~’ “不可以哦~” “嗷?” 小狐狸抖抖耳朵,顺着小厮身上往上爬。 门口站着的可不就是它消失几个月的铲屎…阿不是,小主人嘛! 夕阳中,漫天的红霞与树冒出的嫩芽都在飘动。 凉爽的风吹过,衣裙丝带像是水中的鱼儿… 那院门门口,瘦了也黑了些的小姑娘歪着头,笑容明媚。 几月不见她似乎长高了些,‘自由’这个词似乎在她身上逐渐具象化,远远一瞥,看见的似乎就是北地苍茫大地… 她身侧,姜寂臣背着手站定,一身他最喜爱的墨金束袖袍子,动作轻缓的为闺女拂开脸颊上的碎发。 谢云山肩膀紧靠着胡晏,笑得张扬,身侧老狐狸无奈看他一眼,用折扇怼了怼小将军,似乎说了什么。 在后面是霍朗一家,霍将军和夫人恩恩爱爱,后面跟着‘多余’的儿子~ 再之后就是孟不忍,观砚还有正言他们。 “主子,小主子…” 孙管家笑得鱼尾纹都出来了,赶紧迎了过去。 “宴席都备好了,诸位快入席吧!” 瞧着一位位走进去,他笑得开心。 镇国王府可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从前王爷与军师和几位将军也会聚聚,但都是在裕福楼喝喝茶、聊聊事情。 姜安蹦蹦哒哒,“让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谢云山跟上,“我也去瞧瞧~” 看着一大一小一边闹着一边往桌子那儿走去,霍朗摩挲着下巴。 在他那张憨厚脸上明显能看出来,这人没憋什么好屁… “王爷,你说是不是该给谢云山找个媳妇了?” 都多大了,还天天和小姐拌嘴,没个正形! 姜寂臣眉头微动,迈着步子往里走,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反倒是胡晏转头对他说道:“谢小将军这样的浪荡子还用咱们王爷帮忙找?” 他展开折扇,那小嘴像抹了毒似的,“你以为像你这个憨货一样,也就霍夫人不嫌弃你!” 霍朗瞪圆了眼,抓着他家夫人的手放于心口,非常骄傲的说道:“那是我家夫人有眼光!” “真的吗?” 不知道从哪又钻出来的姜安昂着头看他,扑闪着真诚的大眼睛。 霍朗先是吓一跳,高壮的汉子一蹦,差点没直接上了房梁。 他抚着小心脏,支支吾吾,“啊这个…那个…我…” 被夫妻俩遗忘在身后的霍长明扒拉开他老爹,站在安安妹妹身边。 “妹妹,别听我爹说的,他天天这么说,我耳朵都要出茧子了!” “咳咳…”胡晏背过身,笑得肩膀颤抖。 不远处,谢云山笑得更欢。 该! 让你显得没事显摆你有媳妇! “你个臭小子!” 霍长明快有他爹肩膀高了,身手也不错。 特别是轻功,在姜安的耳濡目染之下,要比他爹强太多! 所以,一时半会霍朗还真抓不到~ 霍将军喘着粗气,一只手扶着柱子。 他指着这臭小子的方向,“所…所以说,这孩子就得趁小打!” 长大了,根本打不着! 早就吃上了的谢云山朝他摆摆手,“霍将军啊,人老了就得…” 霍朗立马支楞起来,打断他的话,“胡说!” “本将军一个打你十个!” “啪!” 一手筷子、一手鸡腿的小姑娘果断放下筷子,一脸认真,“不信!” “除非你俩打一架!” 她越过谢云山,看向不吭声的孟不忍,“你说是不!” 孟不忍:“对!” 胡晏翻了个白眼,就他这性子,小姑娘说五月会下雪他都信。 霍朗叉腰,“打就打!” 谢云山站起来,“来,小爷怕你!” 而此刻的霍夫人给这憨货使眼色使的眼睛都快抽筋了。 打什么打,也不看看这是哪儿,是打架的地方嘛! 吵吵嚷嚷中,姜寂臣把闺女扔了的筷子又塞回她手里,“好好吃饭。” “还有你俩,要打,去院子里打。” 王爷都发话了,孙管家垂在身侧的手摆动,示意候着的小厮将院中碍事的东西都搬开。 然后… 姜安一边吃饭,一边看了场酣畅淋漓的比武。 别说,她比平常还多吃了一碗饭呢! 谢云山出招速度极快,快到让人看不清招式,什么东西到了他手上都有可能成为武器, 难缠的很。 霍朗身为护国军大将,也定然有他的出彩之处,光是他那一身力气,胳膊抡圆了都能给谢小将军凿墙里,扣都扣不出来! 第279章 混战 两个人打得难舍难分,越打越兴奋… 席上的菜都冷了,他俩也没分出个胜负来。 胡晏打个哈欠,单手撑着头,“王爷,他们还要打多久?” 姜寂臣坐在主位,抬手,让人将席面撤下去。 他叩响桌子,轻念,“姜九。” 院中一棵树猛地颤动,树上嫩芽晃悠。 一道黑影掠向正打着的人… 耳边有风声乍响,原本正在过招的谢云山和霍朗立马一致对外,两人的拳拐了个弯,裹挟内力侧着轰向‘劝架’的姜九。 姜九身体在半空打着转,调了个方向落地,他身体向前滑行,仰面下腰,双脚阻拦双拳。 只见以他们为中心,一阵无形的气场荡开,将几步远范围内的尘土震散。 过上一招之后,霍朗才发现此人竟是王爷暗卫。 他与谢云山双双被逼的倒退,两眼放光。 军中可无人和姜九交过手,不知道与姜四相比,二者谁更厉害些! 霍朗摆好架势,眼底尽是兴奋,他大喊一声,“来得好!” “王爷,你可得嘱咐好姜九,过招嘛点到为止…” “可别把我弄个腿短胳膊折的,我家夫人会心疼!” 瞧热闹的霍夫人白他一眼。 同样也兴奋起来的谢云山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跃跃欲试。 冠以姜姓的暗卫,先皇花了大价钱培养出来的,千里挑一! 原本就摩拳擦掌的小姑娘见姜九都上了,噌的从椅子下来。 她一动,霍长明也跟着动… 只见小姑娘将怀里的小金条、大银锭子全都掏出来扔在桌上,减重! 胡晏瞧着,嘴角抽搐。 要是那些生生饿瘦了的官员知道这小祖宗身上带着这么多钱,会哭吧… 姜安刚迈出一步,就被她爹拎住衣领。 “诶?” 她眨巴着圆眼,两只手拘谨的揪巴在一起,“不…” 与此同时,老父亲拍拍她脑壳,嘱咐道:“躲着点,别被打到。” 加上两小屁孩,这场混战有五个人,万一谁不小心误伤到他闺女怎么办! 原来不是不让她去玩啊! 小姑娘笑得开心,拍拍小胸脯,“爹放心,都给打趴下!” 胡晏挑眉,这大话说的~ 下一秒,就听姜安喊了声,“四四!” 胡晏:…… 他扑哧一声笑了,对姜寂臣说道:“说不定还真是小姑娘赢。” 姜安和霍长明加入,院中树上又飞下来个姜四… 也是够乱的。 小姑娘像是颗小炮弹,和霍长明相互打着配合。 她攻下盘,她哥攻上盘,又都是力气大的主儿。 谢云山的拳头和小姑娘的拳头相撞… 他呲牙咧嘴的后退几步,“你打我干嘛!” 姜安茫然,小嘴撅着吹动额头的发丝,理直气壮道:“打架啊~” 说话时还不忘晃晃小拳头。 谢云山瞪眼,“咱们一伙的,打他啊!” 他指着正和姜四交手的姜九。 “嗷~” 小姑娘点点头,“别着急嘛,都打~都打~” 谢小将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吼道:“我是哪个意思吗!” 另一边,霍朗一个不注意被亲儿子一拳头怼在肩膀上。 他哎呦一声,“臭小子,我是你爹!亲爹!” 霍长明有样学样,“打架嘛~” 霍朗沙包大的拳头攥紧,“好小子!” 霍长明见他爹来了,撒丫子就跑,“妹妹啊!!!” 姜安耳朵一动,扯着嗓子,“四四呀!!!” 接下来的场面就是,霍长明和姜安在前面跑,谢云山和霍朗在后面追,姜四在最后面追。 而姜九呢,空着两只手站在院中。 他被面巾遮住的脸纠结,要追吗? 追谁啊? 而厅里瞧着的胡晏和姜寂臣他们早就已经笑到流眼泪了! 跑着跑着,姜安朝她哥挤眉弄眼。 霍长明咧嘴笑。 突地,他俩同时停下脚步… 后面追的那俩没刹住车,前面伸出来的两个大小不一的拳头直接往上一勾。 只听“嘭”的一声。 好了~直接倒地~ “耶!” ( ?? w ?? )y 现在场上就变成了姜安、霍长明、姜四三个人对上姜九一人。 姜九紧蹙的眉松开,心下想着的是:太好了,不用纠结追还是不追了。 小姑娘朝他呲个大牙笑,“九九呀~” 姜九上前做攻击招式的脚一拌。 什…什么?? 姜四眼睛亮了几分,眼瞅着就要开口。 姜九眯眼,掠向他,闭嘴! 敢叫一声,半夜暗杀你! 见他俩打起来,姜安直接化身气氛组,蹲在一边,扯着小嗓子喊,“加油!加油!” 霍长明也蹲下来,“妹妹,加油是啥?” “诶?” 小姑娘抠抠脑壳,“忘了…” 是啥来着?? …… 夜色暗下来,霍长明被捂着下巴的他爹拎走。 谢云山也捂着下巴,幽怨的眼神盯上小姑娘。 姜安软趴趴一坨,两手两脚摊在椅子上,打着哈欠。 “爹呀~” 她举起爪。 老父亲把人捞到怀里,轻拍着后背,“困了?” 她迷迷糊糊应着,“嗯…” 勘察一事,从来都不轻松。 那些官员都是些吃干饭的,好一点的还能说出点东西来,差一些的一问三不知。 几次姜安都想给他们直接丢山里喂狼算了! 所以数月下来,每日如此赶路、记录,极为耗费心神… 姜寂臣抱着人往摘星院中走,语气很轻,“困了就睡,明日不必早起,休息一天。” 他的声音随风散走, “万事有爹在。” 第280章 合一章 翌日,微凉的春风吹进摘星院。 院中小厮正在清扫一夜尘土,还有两个拿着剪刀,正在给树修剪枝桠。 正言他们挽着袖子,把布袋里装着的花种洒落。 兄弟俩手上、外袍上沾了泥土,麦色精壮的小臂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再往里些,酿酿一手端着温水,一手打开小姐的屋门…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小丫鬟,每人手上托盘盛着的都是精致的早膳。 几人鱼贯而入,脚下步子极轻,生怕吵醒了床上睡着的小姐。 酿酿将洗脸水搁置,抬头往里间看了眼。 隔着几层纱幔和珠帘,隐约能瞧见床榻上隆起的小包。 姜安睡觉并不老实,四仰八叉的,这不… 异志白嫩嫩的脚就钻出床幔透气来了~ 酿酿靠近,小心地给这祖宗掖好被角。 “唔…” 睡得正香的小姑娘翻身。 ‘啪嗒’一声,金条掉了出来。 酿酿无奈一笑,又给她塞了回去。 从辰时到午时,院中都静悄悄的,就连狐狸崽崽都被酿酿用布条缠了嘴,此刻正屁股朝外委屈巴巴的窝在自己的小窝里。 而镇国王府的前院中… “啊啊啊!” 谢云山颓废大喊。 姜寂臣正低头翻看着姜安他们带回来的北地地貌图。 听见小将军的鬼哭狼嚎,王爷眉头紧蹙,“给本王闭嘴!” 本来就烦,吵死了! 只见他宽袖一扬,内力裹着茶杯‘咻’的掷向谢云山。 谢小将军嘴巴立马闭上,身形一闪躲到胡晏身后去。 没了攻击对象,这茶杯朝着柱子的方向而去… 眨眼间的功夫,房梁上一人突然出现,倒挂着出手,在它撞上柱子前一瞬给拦了下来。 完好的杯子再次出现在王爷身侧桌案,连茶水都没洒出来。 找好了掩体的谢云山扒着老狐狸的肩膀。 他冒出个头来,心有余悸,“还好小爷躲得快。” “要不然王爷这一下,小爷可就要破相了!” 姜寂臣没抬头,翻看着这些画册,哼笑一声,“明日之前这些弄不完,本王就给你绑了,挂在春杏楼门口。” 谢云山瞪眼,那岂不是丢了大人! 要面子的小将军表示,还不如破相呢! 好歹这王府里还住着位神医,能给他治上一治。 他哭唧唧,“这事情也不是小爷强项啊…” 他指着正埋头干的以孟不忍为首的工兵营将军,“王爷要挂也得挂他们!” 孟不忍抬头,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又接着低头做事。 只听他语气毫无起伏的说道:“你太吵了,小心吵醒小姐…” 小姑娘辛苦那么久,好不容易可以睡个懒觉。 谢云山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摘星院的方向,想要骂点什么,又咽了回去。 这么远的距离,他就是喊破喉咙,那小祖宗也听不见,好不好! 虽说心底骂骂咧咧,身体却还是诚实的坐下来,接着一张图纸、一张图纸慢慢看着。 “此地坑洼积水,可若是官道绕行,便要开山又或绕行山体,费人费神…” “可以将坑洼用熟土、碎石填平,再以青砖石铺就。” 胡晏也上前来,指着另一张图纸,“你们看…” “坑洼其实是因为山上的水流下来经过此处,若在这里挖个水渠,将山水改道,日后也不用担心积水淹没官道!” 谢云山也凑过来,他瞧着这图纸上的山体和地貌还有几分熟悉。 只见他也拿了一张图纸搁置在一旁,“可以把山水改道这个方向。” 这座山的另一面有一块土地平坦,虽不适合修缮官道,却能耕种。 若是将山水改行,有溪傍地,也不失为一块良田。 胡晏认真看了看,一双狐狸眼盛着笑意,“看来咱们的小将军也很厉害嘛。” ‘何不食肉糜’的世家公子哥如今眼中也能瞧见何为人间… “咳咳!” 谢云山挺直脊背,张扬俊朗的脸上强压下笑意,“你知道就好!” 此刻他身后若是有条尾巴,定是摇的欢! 得了夸赞的小将军干起活来更加卖力,满场乱窜,忙忙碌碌的背影让人瞧着很难不会想笑。 明明是个身姿挺拔的公子,此刻偏生让人觉得有几分乖巧。 等小姑娘哈欠连天进了前厅,看见的就是满屋图纸,和精神饱受折磨的众人。 “哦吼~” 姜安揉揉眼睛,看着眼前盛况。 成堆的图纸分了不知道多少摞,谢云山都快被埋了! 她迈动脚丫子,跨过横木。 “爹呀?” 小姑娘四处瞧着,她那么大个亲爹去哪了? 她这一声成功让嘈杂的前厅静了下来。 黑脸的姜寂臣停下揉额角的动作,“阿安…” 姜安支楞起来,笑容明媚,张着爪扑向她爹。 她赖在她爹身边,搬着小板凳坐好,大眼睛瞧着又重新忙碌起来的众人。 前厅右侧挂着的图纸是一张完整的北地三州堪舆图,上面有一条细细的红线,那是朱砂画就的官道走势。 小姑娘歪着头瞧,还有点懵,“这官道就出来了?” 老父亲摸摸她的小脑袋瓜,“总不能什么事情都交给咱们阿安做。” 谢云山从图纸山里冒头,“就是…” “长不高可怎么办!” 姜安:! 好恶毒的话! 她捂上耳朵,背过身,“听不见…听不见…” 谢云山刚要笑,脑袋上就被胡晏敲了一下。 触及老狐狸的眼神,小将军非常从心的接着把自己塞进图纸山里。 经过他们一整日的努力,官道修缮的图纸算是确定下来了… 这一整日镇国王府忙的很,可驿站里住着的官员却是难得清闲。 有二皇子的顺水推舟,锦衣棉被、山珍海味、美女美酒,真是好生享受! 人在前厅的姜寂臣得到消息,怒极反笑。 不管是他闺女的忙碌,还是他今日所作,这些本该是工部职责! 他胳膊置于太师椅的扶手上,半倾斜着身子,气场全开。 “本王辛苦做事,他们这些做官的倒是会享受!” 一句平淡的话,却让厅中温度骤降。 谢云山缩缩脖子,神情幸灾乐祸。 他们完咯,王爷生气咯~ 与姜安比起来,姜寂臣这位老父亲沙场浸染血性,做事更加狠绝。 只听他淡淡道:“既有精力,那就把他们分派到熟土和开山采石的队伍里去。” 要知道,做这两样的都是各府衙、县衙送来的重犯。 周围被护国军严防死守,进去了可没那么容易出来… 观砚领了令,并未走,“王爷,二皇子那儿…” 姜寂臣随手扔了图纸,从容整理着外袍,“病了这么久也该好了。” “城外伐木清道还缺个监工,让他去陪霍朗吧。” 霍朗那厮,可最讨厌这些高门子弟,更何况是享天下食禄的无用皇室! 和他相处,想必二皇子接下来的生活得是相当精彩了。 “哐当”一声, 官员们的院门再次被撞开。 腰间挂着宽刀的黑甲亲卫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原本享受着的大人们直接弹射而起,席间乱成一片。 跳舞抚琴的姑娘们倒是淡定的,低眉顺眼的自动站去墙边,保证不给护国军惹半点麻烦。 楼中管事的可说了,这些官员的钱照赚不误,若是王爷或者大小姐来人,直接给腾地方~ “王爷有令,诸位官员即刻前往何处监工,不得有误!” 为首的李尚书茫然,“二…二皇子没说…” 他也没说这是最后一顿啊! 观砚没回答他的问题,他也不需要回答。 挥挥手,便有亲卫上前。 一左一右架起官员,送上马车,直接运走~ 二皇子那边, 他瞧着来者不善的黑甲,“本宫也要…” 姜亦舟没说完,意思却很明显,他也要被架着带走? 观砚行了一礼,木着脸回道:“殿下说笑。” 姜亦舟没吱声。 呵呵,你这样看起来像是来同本宫说笑的吗? “城外伐木开路需要监工,王爷的意思是殿下病既然好了,也可上任。” “官道早日修好,您也早日归京。” 最后这句话,算是成功拿捏住了姜亦舟的命门… 他颔首,算是应下差事。 熟土、开山采石、烧制砖石,连同三州城外的伐木清道,一连干了半月。 这半月里,小姑娘整日晒着太阳,在她爹主院的那棵公孙树下的躺椅上换了一个又一个姿势。 所有事情都不用她操心,全权由她爹接手。 闲来无事,小姑娘倒是会去巡视一圈,监督一下进程。 前期工作都做好,百姓的春耕也结束,修缮一事直到五六月才算是正式进行… 能够这么快,完全是因为一切事宜皆有王爷做决断。 有他压着,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所有的一切都异常顺利! 北地百姓多年夙愿如今就在眼前,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对镇国王府、对三州府衙的称赞。 姜安坐在马车中,将这些话通通听进耳中。 她并没有多高兴,两只手撑着脸颊,一脸愁容的看向一侧放着的食盒。 这是给她爹和胡宴送去的午膳… 酿酿递过颗酸梅,“小姐不开心?” 小姑娘瘪着嘴,“酿酿啊…爹最近都瘦了…” 酿酿仔细回想,眼中困惑一闪而过,瘦了吗? 她并没有注意到。 她扒拉着手指头细数,“爹既要操心军营里的事情,还要管修缮官道一事。” 还有京都来的那堆人… 姜安小细眉毛耷拉着,“老狐狸最近看着脸色也不太好。” 谢云山更别提了,像是只随时都会炸毛的猫~ 百姓口中,她爹是北地的守护神,是无往不胜的常胜将军,甚至可以是他们心中的神明。 可其实她爹就是她爹,是个人,会生病,也会躺在那儿昏迷不醒… 她越想越远,越想越觉得她爹怪可怜的。 小姑娘鼓着脸颊,爪子挥了一下,瞧着是要拍桌。 酿酿虽然不懂小姐的心思,可她动作快啊! 只见她咻的将食盒拎起来。 而此时,姜安的巴掌也正好落在面前的小桌上。 “啪唧”一声,还伴随着一道清脆的木头断裂声响。 “哦吼~” 小姑娘收回爪子,一脸无辜,“忘收敛点力气嘞。” 酿酿都松了口气,好险! 差点王爷他们就没饭吃了。 她将食盒放到自己身后,藏起来,又拿起小姐白嫩嫩的掌心左右翻看。 “没事小姐,叫人重新换一张就好了。” 姜安嘿嘿傻乐。 她狗狗祟祟的凑近,“酿酿啊,咱们这样…” 马车中,酿酿有些迟疑,“您去军营?” 小姑娘:“昂~” 酿酿:“处理军中事务?” 小姑娘:“昂~” 她拍拍小胸脯,“我可以哒!” 酿酿:“小姐,那我们为什么不将修缮官道一事接手过来,这样王爷也会轻松一些…” 姜安的脸皱巴成包子,连连拒绝,“安安才不要!” 她气呼呼的,“那些京官一个个的太讨厌,看一眼生气好久。” 这么麻烦的事情还是交给她爹吧。 她相信军中肯定比这些乱糟糟的事情要顺心不要太多! 酿酿嘴角抽搐,要是王爷知道了这理由,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姜寂臣:有孝心,但不多。 营地, 在车上已经计划好了的小姑娘蹦蹦跳跳下车。 她手上提着胖大一个食盒,“爹呀~吃午膳啦!” 小姑娘笑眯眯的,“今日有肉丸子哦。” 谢云山扶着墙出来,“祖宗,你再不来,小爷就要升天了!” 姜安呲牙,“不是有胡饼嘛,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谢云山接过她手上的食盒,嘁了一声,嘟囔道:“小爷才不吃,硬邦邦的。” “今日如何?” 谢云山随意敷衍了一声,“还成吧。” “采石那边进度有点跟不上,那些犯人太少…” “闻大人已经向与北地临近的几州的刺史递了信,问问他们有没有兴趣赚笔钱。” “算着时间,估计也快有回信了。” 姜安:“不是说要用火药炸山?” 她的问题刚问出口,正巧胡晏来迎他们,朗声回复,“北地夏日多雨,况且这几天刚下雨,王爷担心山体不稳,贸然炸山可能会引起滑坡。” 就算不管那些犯人的命,可附近还有护国军黑甲在呢。 一旦滑坡,他们都会被活埋! 所以,就只能先借些人手来。 第281章 剿匪 向附近几州借犯人? 姜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借人,哪有抓来的快啊! 好歹也是北地一带的混世魔王,哪里有匪贼她还是很清楚滴~ 小姑娘摆摆爪子,嘿嘿一笑,“也不用这么麻烦~” “而且有钱当然是给自家人赚咯!” 胡晏停下步子,侧身看她,“你又想什么鬼点子呢?” “怎么能叫鬼点子呢,安安这是替我爹分忧!” 她两只手背到身后去,迈着小短腿往营帐中走。 “爹呀~” 营帐里提笔写着什么的姜寂臣笔尖一顿,一瞬的功夫又恢复如常。 他没抬头,“说吧,又想干嘛。” 钻进来的小姑娘咧嘴笑,咕蛹到她爹身边,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姜寂臣的宽袍上。 姜安抱着她爹的胳膊,“爹最近都累瘦了,我也想帮忙嘛~” “您成日官道、军营两头忙,多辛苦啊。” 知女莫若父,小姑娘那小脑袋瓜一动,老父亲就知道她要干嘛了。 他用笔杆子敲了敲姜安的脑门,好笑道:“你管军营?” “昂~” 小姑娘拍着胸脯保证,“肯定给他们养的白白胖胖!” 正把午膳从食盒里拿出来的谢小将军插了一嘴,“王爷,这话你可不能信…” “你看看那些京都来的官员,都快被这小姑娘给养死了。” 姜安瞪眼,脱下来的靴子飞了过去,凶巴巴道:“干嘛拆我台。” 谢云山端着菜一躲,“小爷这叫公正话!” 眼看着他俩又要吵起来,姜寂臣赶紧板着闺女的脑壳转过来,给她顺毛。 “好了,一见面就吵…” 语气无奈又宠溺。 “哼!” 姜安撅着嘴,一副‘我生气了’的模样。 老父亲先是无奈的笑,又看了眼胡晏的方向。 姜寂臣想起了之前这老狐狸说过的话,让小姑娘在将士们心中积累些声望。 而如今恰巧也是个机会… 胡晏似有所感,抬眸。 他正巧对上王爷的视线。 老狐狸眉梢微挑,移开目光,淡淡转身,随手接过谢云山递来的筷子。 他的意思很明显… 军中军规森严。 按照规矩来讲,让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代父掌管将士二十七万的护国军主营,听起来实在太过荒诞。 他身为军师,理应有责任阻止主帅。 可此事的主人公是姜安。 他觉得常理归常理,姜安这个小姑娘怎么能用常理来束缚呢。 所以,他不管。 此事的决定权全在王爷。 姜寂臣自然看懂了。 昏暗的营帐中,男人坐在主位,墨发束起,他宽阔的肩就好像一座永远都不会倒塌的山。 姜寂臣轻抚着闺女的头发,嘴角噙着笑意,“军营给你,你代本王管些时日。” “正好最近军中有一次边关巡察,阿安替本王去。” “一切事宜都有军中几位主将告知你,阿安尽管去问就好。” 小姑娘眼睛噌的亮了,给了她爹一个大大的熊抱。 她扒在老父亲身上,用脸颊蹭了蹭外袍,嗅着她爹身上让她安心的味道。 “爹放心,安安不会闯祸哒~” 姜寂臣一只手护着小姑娘的后背,“闯了祸也没事,爹给你收拾。” “但是…” 老父亲话锋一转,姜安歪歪头,“诶?” 只见他屈指弹了弹闺女脑门,“军中有军中的规矩,将士们的事情阿安不可胡来。” “万事也要听听主将们的,知道不?” 姜安重重点头,“爹放心,安安知道!” 谢云山扔了粒花生米进嘴,坐在胡晏身边,和他肩靠着肩,嘀咕着:“我不信,你信吗?” 被撞了肩膀的胡晏嫌弃他,默默挪开位置,嘴上真诚道:“在下不止不信安安,也不信那几位主将。” 姜安和他们一起用完午膳,便说要回府收拾收拾,打包去军营住下。 见她积极,老父亲也就放了人。 临行时,小姑娘问他爹,“刺史向附近几州借犯人一事可有后续?” 姜寂臣:“刺史没与本王说,应当并未收到回信。” 他瞧着门口站定的小姑娘,狭长的眸子犀利,总觉得小姑娘憋着什么鬼点子。 “阿安…” 父亲大人声音低沉,透着点危险。 小姑娘板板正正站好,呲个大牙傻乐,两只胖手拘谨的交叉在身前。 “安安在呢~” 她眼神飘飘忽忽,“借人哪有直接抓来快嘛。” 她这小声依旧没有逃过在场人的耳朵。 胡晏把玩着手中折扇,居然还认真考虑了一下。 他看向王爷,“北地三州还盘踞着一些零散匪贼…” 这些匪贼自姜寂臣来时便在,也联合府衙衙役剿过几次,现今都只剩下些虾兵蟹将,平日里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对呗。” 小姑娘伸出十根白嫩嫩的手指,“把他们都剿了,肯定够。” 剿匪一事谢云山之前带着他麾下也做过,只是那些匪贼像野人一样,进了山那就是猴子! 对此,姜安摇头晃脑,颇得意的回他,“安安有大猫~” 一爪子一个,还想跑,门都没有,窗都给你关上! 谢云山竖起大拇指,“行,你厉害!” 合着,这小祖宗都想好了啊。 老父亲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被闺女给坑了。 他忍住想要打人的冲动,摆摆手,“去吧去吧…” “爹拜拜~” 姜安出去,紧接着一衙役进来。 他躬身行礼,“王爷,工部官员问您今日下午能休息…” “不能。”王爷斩钉截铁说道。 休息个屁,都给本王出来干活。 “…呃…” 衙役人麻了,求助的目光看向一侧胡军师。 不是每隔三日都会有一日下午用来休整吗? 他记错了?? 胡晏摆摆手,“出去吧。” “是…” 等人出去,胡晏眯着狐狸眼,声音调侃,“王爷生气了?” 姜寂臣回到主位上,“没有。” 老狐狸叹口气,这厮浑身上下嘴最硬。 只见他走到王爷身边,跪坐下来,整理着桌边公文和图纸。 一边整理,他一边状若无意的说:“方才安安来时还同在下讲,王爷要顾着官道和军营两方太累了些,她想帮您分担分担。” “至于剿匪一事…” “是在下之后才提及。” 所以,你的宝贝闺女没坑你,可别伤心咯! 姜寂臣神情不变,重新提笔,“同本王说这些作甚。” 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叫了观砚过来,吩咐道:“传本王令,过午休整。” 第282章 上! 再看姜安这边儿, 她上了马车就直奔王府。 回了家,一路小跑去西苑放了大猫出来。 白虎爪子落在铁笼以外的地界上,反复试探。 小姑娘笑眯眯的扑过去,像是个挂件一样挂在它身上。 “大猫,出去做事咯~” 白虎用嘴叼着这幼崽放背上,爪垫不老实的跺着地。 “吼!” 你就说吧,今天去哪浪~ 她拍拍老虎脑袋,“出城,去军营。” 白虎伏低身子,四肢蓄力,虎嘴咧着笑,看得一边儿的正言咽了口唾沫。 “吼吼吼~” “啦啦啦~” 白虎的吼叫声里还掺杂着小姑娘的欢快笑声,就这么快若一道闪电般出了王府大门。 其后,酿酿,正言、正律带着一众亲卫翻身上马,“小姐,等等我们!” 姜安没回头,白虎甩着尾巴,跑得更快了。 正言:“嘿!” “这老虎和王爷的骏风一样,成精了吧!” 一路上,不管是百姓还是守城将领见到白虎和小姑娘都目不斜视,该卖货的卖货,该做事的做事。 偶尔能听见一两声惊叹,也是路过的外地人。 主营, “见过大小姐!”几位主将纷纷见礼。 只是那眼神如果不往舔毛的白虎身上瞧就更好了~ 小姑娘坐在她爹坐的位置上,嘿嘿傻乐,“几位将军不要客气呀。” 她手上抱着主帅印,“军中最近怎么样~” 将军们已经从正律那儿得知最近小姑娘负责他们。 他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位长相还算年轻的主将站出来,说道:“回小姐,军中一切都好。” “将士们各司其职,轻骑、重骑、步兵及工兵日常都有训练,斥候巡察也无异况。” “主帅巡察边关一事也在准备。” “这样啊…” 姜安:“那几位将军现在谁有空啊?” “啊?” 主将们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末将现下无事,不知小姐…?” 小姑娘坐在那把大大的椅子上,脚丫子乱晃,“也没什么事儿,咱们去剿个匪?” 这话说的,就好像是‘咱们也没啥事,出去遛遛弯’~ 回话的主将:! 他腰板支楞起来,“末将这就去集结队伍,小姐就吩咐吧,去哪个山头!” 其余几位将军也来了劲,“末将也没啥事…” “啊对对对,我们都闲的很!” 剿匪诶,这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能够出去玩~ 姜安瞪眼,“那可不行。” “营中怎么能没有主将在呢!” 只见她伸出两根手指,“安安要两位主将就行。” “小姐,我…唔…” 一位主将眼睛一亮,准备先发制人,却被身侧的二人一个捂嘴,一个牵制住手。 膀大腰圆的汉子朝一脸莫名其妙的小姐笑笑,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抽签!” 另一人附和,“对,我同意!” 最开始回话的主将一身轻松,“我刚才可是…诶…!” 一只手薅着他的衣领,直接给拽了出去。 拿来吧你! 平日里军营中威风八面的主将们此刻就蹲在主帐前,盯着兄弟手中攥着的那几根草。 “长的去,短的不去…” “啊行行行,你快点吧!” 他们一人抽了一根,紧闭着眼睛不敢去看是长是短。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小姑娘踮着脚瞧。 突地,她轻拍一人肩膀,“哦吼,你中奖啦~” “妈欸!” 主将被吓一跳,像个小娇媳妇一样抱住身侧兄弟的胳膊。 同样被吓一跳的还有小姑娘本人。 她跳的更远,一下子窜上正言怀里,圆眼惊恐。 “起来,丢人!” “哦…” 好一通折腾,一支差不多五百人的小队总算是出了主营。 匪贼都在山上,用不到轻骑、重骑,只派了两三名斥候先行打探,剩下的都是熟悉山路的步兵和弓箭手。 姜安拿着地图,指了靠近几国交界的几个山头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匪贼。” 主将挠挠头,没忍住问道:“小姐,您怎么知道这儿有匪贼啊?” 这些地方,他们之前剿匪的时候也没听说啊。 骑着老虎的小姑娘笑得灿烂。 她抬着小下巴,挥挥爪子,一点也不谦虚,“没办法,安安就是知道呀~” 主将没听到原因,心里直痒痒,狗狗祟祟凑近了,“小姐,你给末将说说呗…” 马匹愈近,姜安坐骑大猫朝着这个方向呲牙哈气。 马儿受了惊,乱着蹄子撤远了些。 马背上的主将勒紧缰绳,一双虎目落在大猫身上,调侃着,“嘿,还挺凶。” “邦”的一声,姜安敲在白虎脑袋上,糯叽叽的声音软乎,警告着,“不可以哦。” 小姑娘手劲大,敲得白虎步伐飘浮,成了外八。 “吼…” (翻译过来:这孩子,手劲忒大了…) 他们最先到的山头头是离着主营最近的一个,大概一个半时辰的路程。 姜安带着人摸上去,悄悄地将这个小寨子给围了。 隔着墙体和栅栏,主将往里看,院中挂着刀具,说话声隐隐约约,还有山匪打扮的人在里面。 他低声嘟囔,“还真有啊…” 小姑娘半趴在草丛里,反手拍拍虎头,“记得安安说的哈,不能打死哦。” 白虎人性化点点脑袋,耳朵抖了抖。 “吼…”‘ (知道了…我不吃,都给你,大馋丫头。) 姜某安(跳脚):我也不吃! 另一边的主将摸出刀来,眼中尽是兴奋,“小姐,上不上?!” 小姑娘还没说话,正言先震惊了。 “咱们就没点什么战术?” 就…直接上?? 主将:“战术?” 他咧嘴笑,“这么个小破寨子,也就几十人,咱们可带了五百黑甲!” 哦…还有一只大老虎。 这不,易如反掌嘛! 正言一愣,也摸出刀,赞同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姜安看看左边,看看右边,抠抠脑壳,“那上?” 主将、正言:“上!” 第283章 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你见过几十个人同时跑向你吗? 那种被团团围住的感觉,那种被‘重视’的感觉。 寨子里的匪贼表示我见过! 我不仅见过,我还体验过! 姜安的那声‘上’还没落地,整整齐齐五百黑甲从四面八方的草丛后现身。 他们手持宽刀,口中呐喊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山上的野人来攻寨子了呢! 寨子中的匪贼一脸慌乱,但又慌的莫名其妙… “大当家!” “大当家!” 议事厅中,正仰躺在虎皮木椅上鼾声震天响的大当家被惊醒。 他茫然睁眼,擦擦嘴边的口水,呵斥道:“喊什么喊,诈尸啊!” 来禀的小弟扑通跪的痛快,手指着寨门的位置,磕磕绊绊,“匪贼…有匪贼…” 大当家听他结巴听的抓心挠肝,一脸懵,“是啊,匪贼…” “咱们不就是吗?” “这深山里除了咱们这个寨子,还有别的寨子?” 大当家疑惑,大当家不明白。 “有匪贼攻上来了!” “你放屁!” 大当家霍然起身,拎着九环大刀比比划划,“咱们自己就是匪贼!” “哪儿来的愣头青,自己人打自己人!” 说着,他大步往外走。 刚出议事厅,大当家还没来得及看清目前局势,就被一个天外飞物精准砸倒。 胳膊抡圆了还没收势的小姑娘张着小嘴,“哦吼~” 她朝倒地不起、腿直抽抽的大当家方向呲着牙傻乐。 “真是不好意思泥~” 大当家:你还挺有礼貌! 这边刚道完歉,姜安就又抓住个小匪贼。 男人曲着腿,双手疯狂摆动,连连拒绝,“祖宗…别…” 姜安抓着人家腰带,“不要客气呀!” “走你~” 只见这人咻的飞到另一边,脸着地。 “嚯!” 主将踹开一名匪贼,手里还拎着一个半死不活的,抬头看了眼,赞叹道:“干得漂亮!” 另一边,有不少匪贼见状况不对就想偷偷跑掉。 他们狗狗祟祟的摸到寨子后面,准备抄小路钻进林子里。 三、四个人脚步放轻,为了看清不远处的混乱场面甚至倒着走。 在他们没看见的背后,一只通体白色的老虎从草丛中走了出来。 大猫张着虎嘴,爪垫拍地,深吸一口气… “吼!” 老虎的吼叫震天,从耳朵一直砸到他们的心脏,砸得人心中发闷。 匪贼连头都没回,软着脚直接给跪了。 他咽了口唾沫,戳戳身边的人,“你…回头…看看。” 另一人抖若筛糠,直摇头,“我不。” “你说咱们现在躺下装死…行不?” “能行吗…?” 这招不是用来对付黑熊的吗?? 白虎鼻孔喷洒热气,迈着猫步逐渐靠近。 它抖抖耳朵,虎眼不屑。 当着他的面这么大声,真当它是什么普通老虎啊! 匪贼:“不管了!” 话罢他紧闭双眼往后一躺,甚至还不忘把舌头伸出来。 “啪嗒…” 一滴水滴在他脸上。 匪贼皱巴着脸,感受着这滴微凉的水滴,实在是没忍住好奇,悄咪咪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入目,是一张放大的虎脸,还有尖锐的獠牙…血盆大口… 显然,那是老虎的口水。 他眼睛都快脱眶,一边大喊着“我滴亲娘!”,一边往回跑。 回去被那小怪物当成风筝放,也不能被老虎吃啊! 就在白虎咧嘴笑时,另一名装死的匪贼也突然起身。 他连滚带爬,声音染着哭腔,“等等我啊…” 白虎被他突然诈尸吓了一跳,一只前爪抬着,虎脸震惊。 白虎:什么东西,吓本大王一跳!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整个寨子就被姜安带人端了个干净。 议事厅前,五六十名匪贼被捆了个结实。 他们蹲在一起,眼睛瞟了一眼又一眼… 黑甲的甲胄,匪贼还是能认出来的。 只是他们想不明白,怎么突然就盯上他们这些偷鸡摸狗的营生了?! 护国军现在都这么闲了吗?? “谁!” “是谁,哪个瓜娃…子…” 悠悠转醒的大当家鲤鱼打挺站起身,还没认清现实呢,嘴里叫喊着。 这一片黑压压的黑甲甲胄… 这精致、漂亮的小姑娘… 大当家闭上嘴,默默蹲了回去。 不是匪贼打上门,是这小祖宗啊! 大当家蹲着,眼泪噼里啪啦的掉。 嘤嘤嘤…他的全部身家啊!! “诶?” 姜安变戏法似的掏出个青果子,在袖子上擦了擦,小姑娘‘咔吧’咬下一口。 只听她一边嚼,一边说道:“你憋…哭啊…” 大当家哭的更大声了! 这叫什么,这叫黄鼠狼给鸡拜年! 这叫猫哭耗子! 大当家我啊,完咯! 小姑娘又咬了一口果子,“哎呀,不要桑心嘛~” “安安送你去府衙,有饭吃、有活干,还有免费住的地方。” “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说着说着,姜安抠抠脑壳,这是什么词儿,还挺上口~ 大当家抬头,“没听说坐大牢还得干活啊?” 姜安:“是啊,我新定的。” 大当家:更伤心了… 小姑娘扔了果核,拍拍爪子,对主将说道:“直接送去我爹那儿吧。” “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赶紧上工!” 她招呼着麾下将士,“走,去下一个山头头!” 从过午到夜半,姜安带着这五百人一连端了五个山头头。 一共送到姜寂臣那儿二百三十八人、六头牛、三匹马、还有黑甲赶来的一群鸡鸭鹅狗… 黑夜中,火把燃着。 姜寂臣看着这长长的队伍,满脸黑线。 “人送来,这些东西送来干嘛?” 负责送人的主将呲着牙笑,“小姐说了,给您和百姓们送来,补补身体!” 提到姜安时,主将的眼睛泛着光。 “小姐还托末将问问王爷,这些人够不够…” “不够她明日再带人去峻、茂两州抓点。” 姜寂臣想说什么,但是又闭上了嘴。 闺女太优秀了怎么办… 刺史听着这话,揉揉眼睛,不可置信的问:“崇州境内的匪贼都抓起来了?” 主将骄傲点头,“对啊,都抓干净了。” “下属县衙的匪贼也都在这儿了。” 主将期待的看向王爷,“还…抓吗?” 姜寂臣:“不用。” “你回去告诉阿安…” 主将看着他,“王爷,你倒是说啊…” 姜寂臣无奈叹气,挥挥手,“算了,随她去吧。” 想干嘛就干嘛去,大不了他回去再收拾就好了! 第284章 守诺 有了姜安送来的这两百多人,采石的进展大大提升。 官道修缮一事,基本上是一日变一个样子… 先是伐树开道,再是熟土填埋找平,石块铺就之后再铺上一层熟土。 回头望去,一条又长又宽的平整大路从远方伸延而来。 百姓们做工满头大汗,偶尔直起身板,却是笑着的。 他们不知道这条路的终点在哪,但他们知道终点代表着希望。 是北地的希望… 自从让小姑娘接管军营后,每日送膳的就从她变成了孙管家。 老者每次来言语中都透着些委屈,无非是小主子已经多少、多少日子没有回家了。 那么小的孩子就要管军营,好辛苦之类的。 听的再多,姜寂臣这个王爷也不会不耐烦,偶尔还顺着孙管家的话说要派人去知会了小姑娘,让她回家住几晚。 孙管家哪里能同意! 小姑娘本就忙碌,可不能让她军营和府上两头跑,累坏了怎么办! 王爷揉揉耳垂,眼底闪过笑意。 日子一天天过,一晃眼的功夫小姑娘已经接手军营两月有余。 这两个月中,每日依旧有军中的折子送来王爷这儿。 那上面事无巨细写了今日军中动向… 今日小姑娘带着步兵一个营摸上山打猎;明日小姑娘在练武场组织将士们办个小型的比武;后日她又去了长明村给那儿的村民送些工兵营做出来的物件儿;大后日姜安带着两位主将巡察护国军主营附近的哨岗等等。 这两个月的折子也详细记录了小姑娘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想起什么便做什么、什么有意思便做什么,到后面协调军中各营,处理大小事务,日常巡察布防… 偶尔胡晏瞧见折子,也不得不感叹,这小姑娘倒还真有些小将军的样子了。 七月, 胡晏与姜寂臣上了一处山坡,他们向下眺望,这条官道异常显眼。 山坡的风很凉爽,吹起老狐狸的发丝,他噙着笑意,与王爷交谈,“这条路若是能在之乡试前后修缮完,学子们就能经此前往京都了。” 乡试之后,家中有些能力的学子们都会在落雪之前前往京都。 他们要去京都拜一位老师。 这位老师要有学识,也要有权力… 做了他的学生,能够在京都官员那儿提前露个脸,会试之时能被记住就好! 姜寂臣的手勾着腰封,再往前一步便是峭壁。 他偏头,向左侧瞧。 连接天边的远方,一座城静静守着,城池的后面、连绵山上驻守的护国军主营。 官道修缮已经进行到崇、茂、峻三州节点,此刻他们站着的地方便是崇州能走的最远边界。 这里,也是他姜寂臣能走的最远的地方。 他的脚下,无形枷锁锁着他,让他无法再往前半步。 “照现在的修缮速度,十月之前应该可以。” 王爷神情淡然,“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本王就在这儿守着。” “有任何事派人来禀吧。” 胡晏明白他为何这般说,心中的喜悦升腾没多久又被无奈所覆盖。 他看向身侧的男人,“修缮官路,有陛下圣旨,你便是踏出崇州又如何?” 姜寂臣依旧直视前方,“本王发过誓,不会踏出崇州一步,誓言在先,自当遵守。” 老狐狸一时间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忽地,他笑出声。 笑声嘲讽又带着释然。 “京都中传你杀人如麻,传你喜怒无常、狠厉决绝,可却没人知道堂堂镇国王…与陛下并肩的并肩王居然还如此重信守诺。” 当年王爷为保太妃性命、文武百官面前许下承诺,如今就算他与太妃势如水火,还一直遵守着… 一句疑问散在风中,飘去远方,“王爷,为了太妃值得吗?” 深宫中,姜寂臣有多惨,他胡晏是亲眼看见的,连宫女、太监都能对这位九皇子随意欺辱,太妃这位母亲真的…不配。 至少,她不配做姜寂臣的母亲。 十几年来,这是胡晏第一次问姜寂臣这样的问题。 初闻,他还愣怔一瞬。 姜寂臣看向他,嘴角勾起,“谁说本王是为了她?” 他转身踏着步子往山下走。 这下倒是胡晏不懂了,连忙跟上。 他们二人的身边,黑甲列队簇拥,在远处还有姜九守护。 “当年大殿我确是为了还母子情分…” “大殿之后,太妃是太妃,镇国王是镇国王。” 胡晏:“那王爷这么些年…” 姜寂臣轻笑,“本王幼时不得先皇、母妃喜爱,若不是兄长时而护着,或许今日你我都不能出现在此地。” 兄长薨逝前,他答应过,固守北地,此生平顺、儿孙满堂,再不要去那座皇城。 他是在守诺,守的不是当年大殿之诺,而是与兄长的承诺。 院中公孙树不倒,他的承诺就在。 固步自封也好、自欺欺人也罢,只求心安。 姜寂臣身后的脚步突然停下。 他回头看去,就见胡晏手中握着折扇,问了他一个问题。 “那若是姜安在京都又或在东离呢?” “王爷也不肯走这一步?” 翠绿山林间,一身玄金长袍的男子身姿挺拔,他脊背挺直,一只手横在身前,摩挲着墨玉扳指,似乎正在思考。 “若是阿安在京都,本王不能去,五十万护国军能。” “本王相信,本王的女儿行军打仗定胜过她爹。” “若是阿安在东离…” 姜寂臣眉梢微挑,语气中尽是将军桀骜,“那本王很乐意…踏平东离。” 当年他就可以,如今亦是。 “哈哈…” 清冽笑声惊动林间鸟儿,胡晏快步走上前,带动青色袍子,如同清泉。 只见他握着折扇的手搭上姜寂臣的肩,“你还真是…!” “怪不得安安是个混世魔王,随了你吧!” 该守的都守了,没说过的要多放肆有多放肆! 姜寂臣扒拉他,有点嫌弃,“离本王这么近作甚。” “这还近?” 胡晏调侃,“想当年初来北地,在下与王爷可是睡过一个营帐的!” 第285章 传召回京 他们二人并肩回了驻扎营地。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参与修缮的百姓们席地而坐,每人啃着胡饼,另一只手上还拿着碗菜汤。 菜是农家最常见的一种,表面一层浮着点油光,捞捞碗底还能找出一、两片肉来。 这种于他们而言,已经是不错了,最起码胡饼随便吃,管够! 见不远处整齐的脚步声响起,百姓们你推搡我、我推搡你,纷纷站起身来。 他们知道,这是王爷回来了… “王爷…” “王爷…” 受小姑娘的影响,有大胆的汉子爽朗笑着问候,“王爷吃过了吗?” “今日汤中还有肉呢!” 姜寂臣步子没停,却将目光实实在在落在百姓身上。 他很随和,朝百姓们颔首示意,“本王还未曾用膳,你们都多吃些,不够再叫后厨新做些。” “诶,晓得了王爷!” 胡晏在一旁瞧着,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他和姜寂臣走远了些,才低声调侃,“王爷,在下还真想不到您还会与旁人攀谈。” 姜寂臣拂动袖子,斜他一眼,语气危险的反问道:“本王不能?” 胡晏:“能,太能了!” 他用折扇指向一个方向,“王爷,在下还要督促驻地拔营一事,就先走了哈。” 胡晏: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啊! 他脚下步子刚迈动,就听见天空一声尖锐鹰啼。 老狐狸脚步停顿,看向王爷。 是暗组传信的苍鹰… 最近他与王爷同吃,就差同住了,也没见他向暗组传达什么指令,怎么这苍鹰来的这般突然。 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姜寂臣也抬头瞧了一眼,从容伸出胳膊。 苍鹰向下俯冲,尖锐的爪尖扒在王爷手臂上。 它伸展着翅膀,这个动作使得爪子上挂着的东西明显,就好像是特意给他看一般。 是一个信筒,信筒旁还挂着一串毛球… 姜寂臣伸出手拨弄毛球几下,垂着的眼眸神色莫名。 这毛球是小姑娘脑袋上的。 也就是说这苍鹰不是来自暗组,而是崇州城外的护国军主营。 胡晏也瞧见了那毛球,心中原本升腾起的那星点不安和疑惑也都统统打消。 小姑娘派来的,那就不会是什么大事。 对于护国军主营,胡晏的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如今就是东离再与南商边关起冲突,他们也是不惧的! 姜寂臣并未急着拆了信筒,空着的手点点苍鹰的脑袋,眼中升起些笑意。 天空上的王者,在他的手臂上格外乖巧。 歪着头瞧它这主人瞧得认真,又把一只爪子抬起来示意姜寂臣。 苍鹰:你快点滴,干完活我还等着回去领肉条条吃呢! “啧…” 王爷嫌弃,还真是什么主子养什么鹰,胆大包天的! 他心中这般想着,手上还是诚实的拆起信筒。 姜安传信来还真不是什么大事… 如今她爹所在的地方是崇州的最西侧,也是离着北地其余两州比较近的位置。 可这个位置上,见不到从京都而来八百里加急的赤羽军。 同样的,赤羽军也没那个本事能在茫茫崇州境内寻到二皇子。 所以这八百里加急的旨意自然就落到了姜安头上。 姜寂臣简单看了几眼,询问身后的观砚,“二皇子可回营地了?” 观砚略微思索一瞬,“未曾,此时二殿下应该还在路上。” 铺设官道的最前面正在伐木清道,也是离着驻地最远的。而这部分恰好被姜寂臣交给了二皇子。 “派人快马加鞭去迎,告诉他京中陛下旨意,传召他回京,带着旨意的赤羽军此刻就在驿站中。” “他不必回驻地了,直接回崇州城。” 至于姜安传来的信嘛,就还是不要给姜亦舟看了。 小姑娘信上的雀跃,多少有点扎心~ 观砚应是,快步离开去安排。 营帐中都是亲信,胡晏说话也没太顾及,“这位也是急了…” 姜寂臣嗤笑一声,手团着那张信纸握紧,片刻后松手… 哪里还有什么信张,有的只有碎屑。 姜亦舟离京半年之久,就算可此回京,一时半会也腾不出与太后和谢家抗衡,更别提争明年二月的会试和殿试。 皇帝此举,也算是蠢了些。 不过也正常,他何时不蠢呢。 “蠢货!” “啪!”的一声,茶盏碎裂。 马车中,侍卫伏地,身子颤抖,“殿下息怒…” 姜亦舟的胸膛剧烈起伏,此刻也是被他这蠢父皇气得不轻。 “本宫如今回京,京中谢家和太后手里讨不到半分好处!” 乡试在即,他原本想的很好… 乡试中的学子虽不像会试及殿试中那般出彩,却也是不差的,各地的世家勋贵都有公子赶考,门客幕僚在多不在精,此次科举他便不算输! 北地贫瘠,有才情、有家世的学子不多;可还有南地啊! 南地沛州一带皆称赞姜安为小神童,只要乡试之前他能打着姜安的名义与学子们熟络起来,何愁没有党羽! 可现在,这些都被他父皇给毁了。 陛下旨意,姜亦舟此刻只能立刻回京… 姜亦舟眸光落在依旧伏着身子的侍卫,眼底暗芒闪过。 长长的队伍停靠路上,马车中传来二皇子的唤声。 “来人…” 有两名腰间别着宽刀、长剑的侍卫上前。 有人打开马车的门,二皇子的身形在轻纱后半隐半藏。 侍卫垂首抱拳。 只听二皇子随口说道:“把他拖下去,处理了。” “是!” “是!” 马车中奉茶的侍卫惊恐抬眸,连起身都不敢,手中抓着姜亦舟的鞋。 “殿下,饶命啊殿下!” “属下什么也没听见啊!” 喊了没两声,那两名侍卫就给他堵了嘴直接拖下马车。 马车前空空荡荡,又有一名侍卫进了马车接着奉茶。 车队再次向前行驶,此地留下的只有一处刚被翻动的土地和一处溅了血迹的痕迹。 要说谁得知二皇子回京最为伤心,还得是那些京官们。 他们将侍卫观砚团团围住,眼放绿光。 这些官员,一个个瘦的那叫一个苗条,要不是面黄肌瘦,回了京准保一个个都是帅老头。 “陛下真没叫我等回京?” “就是啊…” “会试在即,那考院是不是也得翻修一下。” 观砚冷着张脸,手按在腰间的刀上蠢蠢欲动。 他声音裹着冰,“各位大人围着我,谁给王爷办事?” 一个个的,都不想活了? 这句话杀伤力极大,京官们直接闭了嘴,可怜巴巴的走开。 第286章 边关巡察 听说姜亦舟走的当日,那场面…那叫一个壮观! 文人送别,路边设帐、摆上酒筵,折杨柳,写送别诗。 这些工部官员本就是文人出身,又在官场沉浸多年,办起这些事情来更是得心应手。 加之他们自己又回不去京都,一个个凄凄惨惨戚戚。 眼泪珠子掉的,每一颗都非常真实! 南城门二里外的送别亭,素色的绸子随风飘动,十几位官员身处其中,哭的不能自已。 二皇子的车驾停下… 马车中的姜亦舟黑了脸。 本宫还没没死,倒也不用哭的这么早! “殿下…” 奉茶的侍卫感受到殿下的怒气,神情忐忑,“殿下,您要出去吗?” 姜亦舟整理好身上锦袍,双手用力揉着眼睛,揉到眼眶发红,眼泪盛在眼眶中。 “走吧!” 只见他快步下了马车,先是搀扶起官员为首的李尚书,声音不舍又悲怆,“尚书快起!” 他声音渐高,“诸位官员快起!” 代王爷送行的霍朗嘁了一声,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可算是给这小白脸送走了,天天看着他,饭都少吃好几碗! 所以,他现在恨不得赶紧敲锣打鼓给这位二皇子送走。 “霍将军…” “诶!” 霍朗反应超快,白眼翻到一半,笑容就先挂上了。 老狐狸可说了,他现在是代替王爷给二殿下送行,不能出差错! 他笑眯眯的,“殿下有何吩咐?” 别说,用这么一张憨厚老实的脸笑得这么谄媚,多少让姜亦舟有点不适。 想着,他脸上也熟练挂起假笑。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怕谁啊~ “还望霍将军转告皇叔,父皇急召,亦舟实在来不及与皇叔辞别。” 霍将军:“殿下客气,王爷心胸宽广,自然不会见怪。” 何止不会见怪,还巴不得您赶紧收拾行李卷走呢~ “那亦舟便放心了…” 话罢,他转身走向还在哭唧唧的官员们。 接下来的一柱香里,霍朗的耳朵可遭老罪了。 那真是…呕哑嘲哳难为听!! “启程!” 一声号令,浩荡的队伍开始缓慢前行。 崇州城门口,霍朗在前,众官员在后,齐齐躬身行礼。 直到队伍远去,霍朗先是悄咪咪抬起头。 “啧,累死老子了!” 他舒展着身体,一手接过麾下递过来的缰绳。 只见霍将军翻身上马,朝恋恋不舍的工部官员们不耐摆手,“行了,行了…” “赶紧的吧,送了你们回营地,本将军还得回军营呢!” 然后,这群官员就像群小鸡仔一样,被赶上马车。 恐怕北地之后,他们此生最后悔就是做官不作为了~ 马不停蹄把人送到地方,霍朗马都没下,离着老远向营地中孤身站着得王爷挥手。 他大喊道:“王爷,末将回去了!!” 姜寂臣掀着眼皮瞧了这憨货一眼,肩上苍鹰振翅而飞。 苍鹰啼叫尖锐,像是挑衅… 霍朗抬头去看,看来这鹰也是奔着军营而去啊! 他拉紧缰绳,夹紧马腹,“让本将军瞧瞧,是你快,还是本将的马快!” “驾!” 矫健的战马奔跑在这条修建好的官道上,苍鹰自头顶盘旋而过。 风从他身边经过,那种感觉似乎坠入云间… 眼前便是宽阔大路,此刻霍朗心中激动。 只听这条空无一人的官道上,男人的声音豪迈,“自己人修的路就是爽!” 此刻的护国军军营。 主帅巡察边关,称得上是一件大事,因此营中忙碌又紧张。 此次巡察的所有将士皆是大比武中获胜的佼佼者,他们以陪同主帅巡察为荣,以与主帅并肩作战为荣。 两千轻骑、两千重骑、一整队斥候,还有工兵、步兵、弓箭手… 他们就站在练武场中,等着替父巡察的姜安号令拔营。 练武场入口处,随行姜安而来的几位主将深吸一口气,大喝出声,“小姐来了!” 只听空旷场地上整齐沉闷的脚步声响起。 队伍正中央,一条宽阔的路出现… 路的尽头,姜安一身赤底玄边、蹙金绣着的束袖袍子,袍子外是孙管家派人连夜赶制出来的软甲胄。 小姑娘头发束起,走路间发带飘扬,好不飒爽! 只见她单手提着枪,大着步子走向高台。 姜安一张张脸看过去,每一张脸都很熟悉… 她笑眯眯的,清脆声音响彻,“诸位吃了嘛~” 万人的队伍齐齐回答,“吃了!” 经过两三个月,军营中已经没有人觉得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奇怪,反而对这种莫名的亲昵乐此不疲~ 姜安走上高台。 她站在台上小小一只,柱地的长枪却足有百十斤重。 身侧主将接过时还得深吸一口气,不然在万余的将士面前,他可是要丢人大人了! 小姑娘接过击鼓的棒子在手上耍了几下。 只见她扫过众人,学着她爹的样子,气沉丹田,声音用内力传遍整座练武场。 “今日,我姜安代父领兵,巡察边关。” “护我北地、护我亲人、兄弟!” 她高举手中用红绸裹着的棒子,一双圆眼看向练武场对面的那座山。 那座山上绿草盈盈,睡着的是护国军的将士! “拿起你们手中的刀剑,打退一切…想要踏上这片土地的牛鬼蛇神!” 风起,赤衣飘荡。 霍朗驾马靠近练武场时,听见的便是高台之上姜安稚嫩又掷地有声的话语。 “王军玄甲,无往不胜!” 台下,将士们声声附和,眼眶赤红,似乎下一秒便能冲锋陷阵。 “吁…” 霍将军勒着缰绳,目不转睛望着台上的小姑娘。 他似乎在她的身后还看到了两个影子… 他们都曾在这处高台高举手中刀剑,鼓舞士气。 一位永埋沙土,一位还在驻守。 霍朗用袖子摸了把眼睛,低声说着,“今日这风沙有点大啊…” 姜安转过身,握紧手上的棒子,她看了眼面前这鼓,心中反复念叨:千万!千万不能太使劲! 这要是在高台上把鼓给砸漏,那她就可以‘名垂青史’了! 第287章 打劫 一道鼓声响,和着道道鼓声。 震天鼓声中,白虎踱步而来。 姜安手持长枪,从高台一跃而下,跳到白虎背上。 大猫驮着幼崽,老虎脑袋抬的老高,身后尾巴竖着,尾尖摆动。 姜安的身后,一名主将望着她的背影,高声喊道:“开拔!” 万人的军队应声。 黄沙漫天中,军队在姜安的带领下向外走去。 “老霍!” 马匹挨着马匹,将军拳头柱在霍朗胸膛,“怎么才来!” 后者扯着唇角,“别提了…” “王爷非让我去送二皇子,不然早就到了!” “哈哈…是军师和王爷都不想去,才把你派去的吧。” 霍朗听了他的话表示很震惊。 他僵在马背上,“老狐狸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胡晏当时找到自己,说的可是因为他和二皇子在一起相处多日,王爷没空,派他去更能显出咱们北地的诚意! “啧啧…” “你也说了,他可是老狐狸。” 霍朗的脸五彩缤纷,心中不知道有多少句话都憋了回去。 汉子骑着马,宽阔的脊背多少有点委屈和落寞。 被坑了就被坑吧,他家夫人说了,吃亏是福!! 这一万人的军队浩浩荡荡,向着最北方而去。 姜安在前,入目是城郊外的井田。 隐隐约约间,她还能看见当年拉着老幺与麦子比高低的将士影子,他们依旧笑得开心又洒脱。 稻田不断向后,直到她再也瞧不见。 小姑娘收回目光,目视前方… 她不知自己心中此刻是何感受,似乎平静又似乎正在卷起惊涛骇浪。 阳光中,精致漂亮的脸恍若神造,她小拳头举起,向身后军队下着指令。 “提速!” 正律应是后,驾马掉头,向长长的队伍高喊,“全军提速!” 南商北地的这条边关线衔接着几国疆土,从头巡察到尾,一共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把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晒成野娃娃。 越往北走,人烟越稀少;越往北走,姜安看见的乱子越多。 打家劫舍、山中匪贼、偷跨边关… 甚至还有不开眼的冲撞到她面前。 就比如说…现在。 姜安手里拎着只兔子,身后是随行的酿酿和正言。 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点不可置信,“你说你们要干嘛?” 对面举着棍棒和菜刀的大汉猖狂一笑,“老子说,打劫!” “把你们手上、身上的东西都放下…” “还有这个小娘子,也得跟…啊!” 一只死兔子砸在他鼻子上,砸的他鼻血流了两行。 罪魁祸首姜安活动着手腕,眉宇闪过冷凝。 只听寂静的林中她说道,“真是有意思,打劫打到你祖宗头上来了!” 不知道她姜安可是打劫界的鼻祖嘛! “酿酿、正言…” “给我揍!” 话音刚落,她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连半炷香都不用,这七八个匪贼就已经倒地不起。 “安安!” 来寻人的霍朗愣了一下。 小姑娘撅着屁股正忙呢,听见声音回头,“霍将军呀~” 小姑娘眯起眼睛,晃了晃手上的绳子。“你来得正好啊!” 霍朗挠头,“末将就说,小姐抓个兔子怎么用了这么久…” 感情在这儿捆人呢。 一边说,他一边理所应当的接过姜安手中绳索。 绳子的一头捆了石头,就近找了棵树,将绳头扔过粗壮的树枝。 然后… 小姑娘拉住绳子,轻轻一用力,七八个被捆住脚的汉子就这么倒着吊了起来~ “搞定~” 她背着小手,迈着外八步,大咧咧靠近了这些被吊起来的匪贼。 “说吧,你们是哪个山头头的。” 被吊起来的汉子脑袋充血,眼泪流向脑门。 “什么山头啊…” 他晃了晃,哇哇大叫。 “小神仙…小神仙饶命啊,我就是这附近住着的。” “咱们这一片都干这个营生啊!” “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小神仙你行行好,就放了我吧…” 听听,听听这词。 一看就是不知道用了多少次。 姜安拧着眉,一脸不信,“有我爹和刺史在,崇州怎么可能还有专门打家劫舍的村子在。” 霍朗:“小姐…”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小姑娘,“咱们现在已经不在崇州境内了。” “诶?” 不在? 这下换姜安迷茫了。 她从怀里掏出不离身的地图,毛茸茸的脑袋垂着,“可这地图上…” 霍朗一笑,指着地图中那根黑黑的边界线给小姑娘讲起来。 “小姐您看…” “地图上的这根线其实不是一个明确的边境线,它是一块地方…” “一块几国都不知道该归谁的地方。” “就说您绑起来的这几人,或许他们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南商人还是东离人。” 瞧着这根简简单单的黑线,姜安的声音轻了些,“那就没有人管住在这里的人嘛?” 他们一代没有身份,世世代代就都没有身份,只能子子孙孙留在这块无人管辖的地界上挣扎。 霍朗眸子暗下去,“不是不管,是不能管。” 就是因为这块地方的所属分不清楚,若是哪国的手伸到这儿,其他几国完全可以以他国挑衅发动战争。 若是几人和几十人之间做不出选择,那几万人…甚至是一国人呢。 况且,人嘛,总会有孰亲孰远之分。 便是姜寂臣、便是爱民如子的刺史,也会考虑,真的要以护国军又或是崇州百姓的性命做赌注,来救这百十来人吗? “百十来人…?” 小姑娘展开地图,那条黑线横穿了整块北地。 她在心底问,真的只有百十来人吗? 姜安看了好一会儿,才将地图收起来。 她昂起头,肃着小脸看向被吊起来的大汉。 只听她说教道:“就算你们很可怜,但是安安也不会就此放过你们。” “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惩罚,你们且在这儿吊着吧。” 大汉欲哭无泪,朝姜安的背影大喊,“小神仙,这晚上有狼啊!” 她拎起猎来的兔子,无所谓的说道:“你不是说了嘛,你们一个村都是做这个的,他们会来救你的~” “呵…” 霍朗嘿嘿一笑,“那可不一定~” 姜安好奇,支楞起小耳朵,“怎么说?” 霍朗:“咱们王爷每次巡察边关,都是抓到一个算一个,附近这些人都将护国军巡察的时间摸透了…” “每年到了这个时间,这块地方干干净净,一个人也看不见。” “所以末将才说,不一定会有人来救他们。” “嗷,这样啊。” 他们逐渐走远,身影消失在草丛后。 风吹过,还能听见小姑娘疑惑提问,“那他们怎么被安安碰上了?” 还是在大军附近。 霍朗:“…这个…” 他也不知道啊。 按道理讲,他们不应该自寻死路才对啊。 第288章 你踩到我家门槛了! 一个意料之外的小状况,倒也没让姜安纠结太久。 她心中想,或许是他们缺钱了,或许是他们抱着侥幸的想法… 整修一夜后,大军接着向前。 此时他们已经从西侧入了茂州地界… 探查的斥候来报,在五里外遇到了东离的军队。 这支军队大概五千人,正在东离境内巡察。 姜安骑着白虎,手指够下遮阳的轻纱面巾,“既是正常巡察,为何来报?” 那名后背插着小旗的斥候单膝跪地,恭敬回答,“回小姐,他们…离边界太近了!” 近到马蹄子随时都会越界而来! “他娘的…” 霍朗啐了一口。 “小姐,这群王八蛋就是故意的!” “北地三州里,唯独茂州没有护国军驻守,他们就是看茂州好欺负!” 正律看他一眼,冷冷道:“霍将军,你说话注意点!” 要是让王爷知道,当心罚你一月不准回家! 霍朗咧嘴,被这么一打岔,气倒是消了大半。 他消气了,可不代表姜安也不生气。 小姑娘的手抓着白虎脖颈上的毛,冷声道:“北地就没有好欺负的!” “你,带路…” “我倒要看看,他是生着什么三头六臂,敢踩我家的地盘!” 短短一句话,就好像在同身后大军说,‘走,我带你们干架去!’ 小姑娘一拍坐骑。 白虎像是能感受到她的情绪,虎嘴咧了咧,爪垫抓地,跑得飞快。 霍朗他们瞧着小姑娘的背影,还有她手中那杆红缨长枪,眼中升起兴奋。 他们相视一眼,夹紧马腹,“小姐,等等我们啊!” 夕阳渐下,一览无余的平原上,黑色的影子快速移动。 南商与东离交界,能看见一支身穿盔甲的军队正停滞在那儿。 士兵们站着方队,前面的领将聚在一处,拎着水袋说说笑笑。 为首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身上墨绿绸子挂作披风,倒是威武。 他抓着缰绳,左右瞧着,姿态放松,这样子不像是巡察,倒像是度假。 也正是这种轻松姿态,让人觉得他对这片土地、以及他即将越过的土地没有任何的敬畏之心。 将军胯下的马并不老实,马蹄子乱动… 抬起,再落下,眼看着便要跨过那道飘扬的帅旗。 “咻!”的一声,一杆长枪横冲直撞,直直插入马蹄前的土地中。 “嗡…”枪尾震颤。 将军胯下的马被惊,嘶鸣声起。 它前蹄高高抬起,整只马都快仰倒。 这样的姿势,马背上的将军就更艰难。 他在身后将士的惊喊声中,死死抓住缰绳,腿夹着马腹,这才没有摔下来。 “吁!” 终于安抚好了马匹,东离的戍边大将这才惊觉,自己的后背早已湿透。 这位镇国王府的大小姐还真是不虚传言,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世魔王! 两国交涉,哪有上来便舞刀弄枪的。 他心中正这般想着,身后麾下早就抽刀。 他们刀锋所指,厉声喊道:“何人偷袭,出来受死!” “你又算哪颗葱,踩了我家门槛,还敢狗吠!” 白虎背上,一身赤衣的姜安语气悠悠。 东离的人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将老虎作为坐骑。况且还是一只白虎! 他们神情滞住,一时间竟忘了回答。 姜安眯缝着圆眼,嘴角的笑不曾落下。 她的大猫跑得太快,将身后大军给落下了… 但面对五千军队,小姑娘依旧不落下风! 只听她阴阳怪气道:“将军这是准备来我南商串门?” 东离的戍边将军也是朝她一笑,语气轻飘,“小姐说笑,末将还是更喜欢我东离的国土。” 姜安:“哟,你不想来啊…” 她圆眼落在那匹马上,“那就是您这战马想要投诚咯。” “不然它伸什么蹄子啊!” 那位将军黑了脸,这小姑娘暗讽谁呢! “嗤…” “不过就是匹马,一个畜生而已,怎么小姐还要与它计较计较?” “哦吼~” 小姑娘眉眼弯弯,有些人啊,真是… 狠起来,连自己都骂呢! 她姜安是谁~ 她可是她爹的大宝贝疙瘩,她怕谁! 只有没本事的才会耍耍嘴皮子功夫! “畜生确实是畜生,那这畜生是没人管吗?” “将军若是管不住,我倒是乐意代劳。” “两国若是因为一个畜生开了战,将军睡在土里也会怨吧。” 这话说的,猖狂、狂妄至极! 也就是这个功夫,霍朗他们终于追了上来。 在后面吃了不少土的主将咽了口唾沫,他扯着干裂的嘴一乐。 “小姐,你这白虎跑得也忒快了…” 姜安回头去看,万余人的大军浩浩荡荡,几乎要将这块平原铺满。 小姑娘笑眯眯的,“下次我让大猫跑在你们后面~” 有白虎督促,这些战马肯定跑得飞快! 大猫:“嗷…” 加钱!这是另外的价钱! 姜安举起小拳头,“别吵吵。” 白虎扭头,虎嘴闭的挺快。 对面正生气的将军:有没有人把我当回事啊!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反复念叨,‘我不生气…不生气。’ “小姐此话,未免太不讲礼数,我…” 姜安没说话,反倒是霍朗手指着这人,似乎正在回忆。 “我记得你…” “之前大战,战场上咱们见过。” 霍将军说话时憋不住的笑… 旁边人接起他的话,“诶老霍,这位将军…我看着也有点眼熟啊。” “可不眼熟嘛,还是老霍亲手给打下马的…” “哟,这位将军又换了匹战马啊~” “看你这话说的,不换能行嘛,上一匹的头都被咱老霍敲碎了。” 一个、两个的,损起来人,一点也不留面子。 那位将军甚至能感受自己背后有多少道探究的视线穿透他的脊背。 第289章 打架啊,她可最喜欢了! 想到自己的任务,他深吸一口气,忍下心中屈辱,冷冷开口,“南商与东离的大战早已结束…” “几位将军对大战如此侃侃而谈,是还没打够?” 谈笑声逐渐停住,霍朗他们收起嬉笑,右手松开缰绳,摸上挂在马鞍一侧的长刀。 一位将军的气场就已经足够骇人,那两位、三位呢? 再加上万余人的大军呢… 东离那位将军下意识屏住呼吸,胯下战马焦急踱步,似乎也察觉到气氛的不寻常。 这种气氛中,小姑娘悠哉骑着老虎,圆溜溜的眼珠子乱转。 她要是现在跨过这道帅旗去揍人,多少有点落人口舌。 闯进人家里去打人,没礼貌,不可取。 但是嘛… 姜安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要是他闯进我家呢~ 思及此,小姑娘轻拍虎头,让大猫往前几步。 一道尚且有几分稚嫩的声音响起,“诶不要吵架嘛~” 她走到霍朗他们和这位东离将军中间,一副劝和的样子。 “咱们两国都多久不打仗了…” “皇帝都不打了,咱们这些做将军的,还起什么冲突,吃吃喝喝不好嘛!” 小姑娘笑容明媚,看向对面的东离人,“你说对吧,这位将军~” “呃…” 刚才凶巴巴撂狠话的是谁? 他出现幻觉了? 他磕磕巴巴,“…道理是这个样子…” “但是你…”(很奇怪…) “对嘛!” 小姑娘重重点头。 在双方都不理解的目光下,她翻身下虎,背对霍朗,走向那面帅旗划出的边界线。 “来来来,咱们握个手…” 表面上如沐春风的姜安,背地里给身后人疯狂做着手势。 “咳咳…” 一名主将轻咳,赶紧挪开视线。 他以拳作掩饰,压住嘴角的笑意。 护国军有自己的沟通方式,在不方便说话又或是需要突袭的时候,往往通过手势对麾下将士做调动。 恰好,小姑娘也会。 她刚才手势的意思很简单,‘准备好,干他!’ 而此时的东离将军更纳闷了,握手言和? 这是什么南商的交朋友方式吗? 这位大小姐都已经下来了,他秉持着基本的礼貌也跟着翻身下马。 反正就是握个手,他一个大男人还不至于惧怕个小姑娘! 之前,将军也听过关于姜安的传言,什么力大无穷,什么脑子好使… 给那些学子们吓得,一个个提到姜安都下意识抖两下。 而这些,他都归结于文人的无能。 好像从古至今,武将和文臣之间似乎都有解不开的仇… 一个动不动伤春悲秋,一个动不动就要动手,能说到一起去就怪了~ 二人就在那帅旗前,面对面站着。 姜安笑得见牙不见眼,“咱们也算是认识一下,都是戍边的,交流…交流…” 说着这话,她伸出自己白嫩嫩的爪子。 东离将军低头瞧,眉头挑高。 出身好又怎么了… 就算身为一国并肩王的女儿,她还不是要对自己笑脸相迎! 此刻,他心中的虚荣感和自傲达到巅峰。 “咳…小姐言重,若是在领兵上有不懂的,本将军倒是乐意教教…” “毕竟本将军也是驻守边关多年!” 姜安撇嘴,瞧瞧,多不要脸。 说话的功夫,他大手握上姜安的小爪子。 也就是这个功夫,霍朗几名主将也下了马,还有一位直接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手心掂来掂去。 身后士兵瞧见,心有灵犀的都准备好… 准备好干架! 战意冲天… 这模样,可不像是友好的意思啊! 东离的将士们心中想着… 他们都是常年领兵打仗的,身体比脑子先一步作出反应。 此刻,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就像是凶兽遇到危险时的自我保护机制。 “将军…”东离那边,一名将领想要提醒自家将军。 可惜,来不及咯~ 姜安瞬间抓紧这名将军的手,力气大到都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剧烈的疼痛一瞬间席卷将军的脑袋,让他的脸白了又青。 还不等这人抽手,小姑娘脚丫子往后一撤,圆眼瞪起。 拿来吧你! 这一刻,所有的动作都被放慢… 东离将军被姜安一拽,整个人像是风筝,那张扭曲的脸化成残影,‘咻’的飞过帅旗。 直接脸朝下,摔了个狗吃屎。 而小姑娘早早闪身站到一边儿,故作惊讶的张大嘴巴,‘作恶’的胖爪指着他,说着风凉话。 “吼,你惨咯,你居然闯进我南商国土咯!” 吃了一嘴土、还没爬起来的将军听见这死动静,又摔了回去。 你放屁!! 这种情况下,东离将军的做法,可以算作两国之间的挑衅。 南商军队有大大的理由可以揍人! “欻欻欻…”几声,是东离那边儿的将士刀剑出鞘。 “把将军还我们!” 一声喝起,为首的将领就要冲向姜安的方向抢人。 霍朗从身侧兄弟手里夺过石头,瞄准了那名最先出声的将领脑袋丢过去。 “还?还你大爷!” “邦”的一声,一人精准倒地。 一颗石头飞起,天空直接下起了石头雨… 小姑娘抬头瞧,呲个大牙傻乐。 “大猫~” “吼…” (来了,来了…) 白虎踩着猫步走上前,一爪垫就把刚起身的东离主将按了回去。 这下,他又吃了一嘴土~ 好几百斤的老虎按着,潮热的呼吸喷洒在后背,他完全不敢动。 谁知道这玩意儿生气了会不会给自己一口! 将军的手指指尖颤抖,他想让麾下将士住手。 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心中无声呐喊。 “啪!啪!” 白虎的爪子踩了几下,还挺软和~ 然后… 它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大猫舔着爪子,表情愉悦。 它可太聪明了,这个姿势既舒服又不会把人放跑。 东离将军:“…救…命…嘎…” 小姑娘挠挠耳朵,心虚看天。 哎呀妈,都给人压出鸭子叫了。 南商早有准备,自然打的东离军队措手不及。 漫天的石头下,他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抱头鼠窜,原本的方阵直接乱了套。 为首将领喊了好几嗓子,他们才勉强捡起脱手的刀剑,准备跨过边界线抢人。 姜安攥紧小拳头,眼中升腾起火苗。 打架啊,她可最喜欢了! 第290章 计划失败? 平原上,一阵阵惨叫声响起,听着就疼。 或许是应景吧,大风乍起。 风吹动沙子,天一瞬间变得浑浊不清… “叮叮”的声音响起,是沙砾划过斜插入土中的红缨长枪。 姜安歪头瞧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她身侧的手攥成拳,一拳横挡,一名先冲上来的东离领将倒飞出去。 这一下,估计骨头都要断掉几根。 小姑娘不屑拿起那杆长枪… 一群酒囊饭袋,他们根本不配! 她就这么站在被风鼓动的帅旗旁,身上赤衣飞扬,像是这片荒地上热烈的火苗。 霍朗一手遮挡风沙,眯缝着眼睛寻找小姐的身影。 他们这位小祖宗,向来撒手没,可得看紧了! 要是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王爷非扒了自己的皮不可! 东离的人不断试图跨过那面帅旗,抢回被白虎坐在屁股下的将军。 无一例外,都被姜安抡圆了胳膊送回他们东离的土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小姑娘面前这人堆已经垒起挺高。 她在前,打的尽兴,招招式式全是蛮力。 身后,三、四道身影无声站定,如此大风也吹不歪他们的影子。 似乎是无声的守护,又似乎是一种纵容… 一万人对打五千,平均两名黑甲殴打一名东离士兵~ 双方大多数人都没有跨过那条界限,最多是黑甲兵薅着东离人的衣领扯到自己的地盘上胖揍一顿,然后再扔回去。 那速度快的,生怕别人发现咯。 若是胡晏那只老狐狸瞧见,定要说上一句:有什么样的领将,就有什么样的兵! 打着打着,东离的人也不敢动了… 主将再重要,也没有自己的命重要啊! 他们停手,甚至还离着这群疯子远点…再远点。 姜安吹动脑门上的碎发,一张漂亮精致的小脸生生作出副兵痞模样,朝退远了的东离人大喊。 “嘿!你们不要你们的主将了?” 打头的领将捂着剧痛的腹部,眼神谨慎又戒备。 他扯着脖子,声音没多少底气,“你…放不放人!” 小姑娘笑着勾勾手指,“你过来,我就放~” 将领又不是傻的,过去了指不定又要挨多少揍。 可是又不能直接走掉… 暂且不谈两国之间会如何处理这次矛盾,他们回去会不会被军法处置。 此刻,他们的主将被人劫了,作为主将麾下,没有拼尽全力保护主将,军法之下就算不死也是要脱一层皮的! 所以,场面一时僵住。 距离此地二十里开外的东离军营, 一人一马疾奔向营地大门。 那人没穿戎装,没戴甲胄,身下马匹也不是战马,似乎并不是军营中人。 他不停挥动马鞭,从怀中拿出一枚通体黝黑的令牌,“开门!” 了台上的士兵见令,立马挥动手中旗帜,示意大开营门。 “温大人!” 这人一路闯进主帅营帐,声音急躁。 主位上的中年男子抬头,眉宇紧皱,训斥道:“军营重地,喊什么!” “父亲,或许他有急事呢…” 下首座位,身穿锦衣的公子示意身后人给他杯茶水,声音温和,“慢慢说,怎么了?” 站在营帐中的男子面上十分恭敬,双手接过茶杯。 他没敢喝,选择先将要紧的消息说出来。 “属下在边境附近蹲守,主帅派出去的将军带着人不知怎么就和南商军队起了冲突。” “两方打起来了!” “什么!” 主位上,主帅腾的起身。 “不是让他们去拖住南商大军吗!” “谁让他们动手的!” 他们可都穿着甲胄,是东离的兵! 反观那位公子,倒是坐的安稳。 他轻笑一声,还有闲心问问属下,“可看到谁赢了?” “这…属下急着回来传递消息,没看到最后…” “不过南商军队有万余人,咱们的人怕是…占不到好处。” “而且属下远远瞧着,是咱们的人先跨了南商的地界…” 也就是说,他们不占理。 主帅心中怒气升起,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你说你,偏要来边关…” “不过就是个小姑娘,拉拢来东离又有什么用,还要本帅出兵给你们做戏!” “这下好了,计划不成,还惹出了乱子来,你…” 听着耳边的念叨声,公子嘴角的笑落下了下去。 “爹…”他声音发冷。 “爹不要忘了,我来此是公主的安排,不是则玉自己要来。”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爹还是…慎言!” 此刻,主帅也看向自己的儿子。 不得不说,这些年他变化不小… “呵…” “你这是在教训你老子?” “儿子不敢。” 温则玉低头,露出一截脆弱的脖颈。 将一处命门毫无保留的暴露,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一种恭顺。 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下意识反应,覆在脸上的面具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早就焊死。 “哼!” “别以为你在公主那儿得了脸,到了本帅这儿就能指手划脚!” “你是我儿子,身为温家人,就该为温家多挣些脸面,你爹我下了九泉,祖宗面前也不算愧对!” “儿子知晓…” 有一些人,自己无能,乘着别人的功劳一同鸡犬飞升,还是学不会何为谦虚! 恰巧,温则玉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坐在主位,脸上的得意丝毫不掩藏,那种恶心的表情甚至让温则玉胃部翻涌。 “两方军队起了冲突,你那计划应该也不成了,赶紧把抓来的难民都杀了,你也回长公主那儿。” “两军冲突毕竟不是小事,早点去认错,少点惩罚…” “若是因此,长公主摒弃你和温家,别怪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讲情面!” 听听… 温则玉垂着的眼眸闪过嘲讽。 若不是有他在,就这种脑子也能做一军主帅?! “不行。”他斩钉截铁道。 他父亲很诧异,一时间都来不及作出表情。 温则玉挥退那名属下。 他站起身来,“公主吩咐的事绝无改变的可能,若是我此次不能完成,您和温家族亲一个都保不住…” “父亲觉得,公主掌权下,边关一次小冲突,能有她亲自下的令重要吗?” “况且…我的安排中可没有让他们两军对阵。” “要去受罚,也该是您麾下那名蠢笨的主将。” “临行前,本公子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离姜安远点…” 第291章 五千金 “身为主将,性情狂悖,公主降罪,也是对他的恩赐!” 让自己为了这种蠢货承担罪责… 用姜安的话说,这简直就是在想屁吃! “你!” 温父起身,大怒之下椅子撞翻。 狠话撂了出去,温则玉此刻心中竟生出几分畅爽。 他面上带笑,恍然间还是那个温宅里的小公子。 “父亲若还想交代什么,还请等我完成公主交代的任务再说吧。” ‘公主’二字,咬的极重。 温则玉想要告诉他父亲的意思很简单… 别忘了,他手上还有公主给的令牌! 令牌之下,帅印也得靠边站。 他们的长公主,可不是南商皇帝那个废物。 可以说,此刻只要温则玉想,军营之中便再没有温父的位置! 话说得如此浅显,温父自然能听出儿子的弦外之音。 “好!” 他一脚踢翻桌边茶炉,火炭滚落。 无能的父亲以这种方式维护着自己空中楼阁般的可笑自尊。 寻着燃烧星点火苗的炭看去,俊朗的公子漠然转身,不脏衣袍出了这处营帐。 营帐外,温则玉吩咐属下,“牵匹马来。” “公子…您要去边界线那儿?” “可是您和那位小姐不是认识?” 他摆摆手,“无事,本公子就在暗处瞧着…” 说话间,温则玉看向远处山尖尖上不断坠落的夕阳。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天才会暗下来…” 沛州那些时日的相处,让他对这个小姑娘有了一定的了解。 她既动手,便绝不会空手而归。 只打了人,怕是不够… 那名属下听着,心中更无头绪,语气焦急,“那…那可怎么办…” “任务不成,公子回去岂不是要受罚。” 属下的关心让温则玉心中回暖些。 他轻笑着用折扇敲敲属下的脑袋,“傻了不是…” “她要什么,咱们便给她什么,拖到天黑下来,小姑娘自要在附近扎营。” 如此,还不是一样达成目的。 至于需要付出什么… 那便是他父亲的事儿了。 “公子真聪明!” “行了,别拍马屁了,先给本公子牵匹马!” 再回到那处小平原上… 帅旗依旧迎风鼓动,它笔直站着,像极了一道永远不会倒下的身影。 旗下,小姑娘席地而坐。 她靠着自己的长枪,大口咬着多汁的果子。 身后将士大多和她一样,保持着原有的方阵,坐在草地上。 别说,吹着晚风,看着满天红霞,谁还能分清这是巡察边境还是郊游~ 跟着大小姐就是好! 这应该是大多数黑甲兵心中的想法~ “诶!” 姜安嘴里鼓鼓囊囊,还不忘朝对面还耗着的东离军队挑衅,“你们真不考虑考虑…把他带回去?” 小姑娘口中的他,也就是此刻被大猫用爪子拨动的人形物体。 白虎似乎把他当成了球,兴奋下它尾尖高高翘着,一摆一摆的,引得人想要去抓。 “啪嗒…” 果核扔在草地。 只见原本坐着赏景的姜安站起身,伸了伸懒腰。 她一动,身后大军跟着起身。 万余人的甲胄摩擦声,硬是把对面的东离人吓得缩到一起。 小姑娘一手撑着帅旗,夕阳的余光照在脸上,暖色的光给她镀上一层神秘的纱。 “真没意思…”她嘟囔着抱怨。 快要崩溃的东离军队:你还没意思?? 要不要他们嘎一个,给这祖宗助助兴啊! 当然,他们可不敢说… 姜安伸出胖爪,指尖勾了勾。 后面,正言立马走上前,和瞪着双老虎眼睛的大猫打着商量。 “借我用用哈~” 大猫:“嗷~” 记得还我! “还,一会儿就还给你!” 一边随意应付着,他抓起那名东离主将的脚,把人拖到小姐身边。 姜安低头瞧了眼,笑眯眯的样子像是只小狐狸。 “这人…就还给你们吧~” 东离将领:! “你说话当真?!” 小姑娘呲着牙,一点都不心虚,“自然。” “不过嘛~” 她的话音一拐,刚起身的东离将领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姜安‘啧啧’两声,“你可是他的副将诶,都不听安安把话说完的吗?” 将领瞧了眼趴在草地上的主将,也不知道他这会儿晕着还是醒着,听没听见这小祖宗说的话。 回去军营,不能给自己小鞋穿吧… 思及此,他忍着身上的疼,装出几分积极来,“那你说吧,想要干嘛…” 看着他满脸戒备,小姑娘抠抠脑壳,暗自嘀咕,“怎么搞的,我好像在逼良为娼一样…” “什么?” “没什么…” 姜安又支楞起来,张开自己的爪子,“想带人走,那就拿钱来赎。” 要钱?! 东离将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戍边将军,光天化日之下收受他国官员的贿赂?! 这也太猖狂了吧! 光是看他的表情,小姑娘就能猜到他此刻心中所想。 她伸出一根手指摆动,“诶~” “这钱可不是脏银哦。” 只见姜安轻咳一声,胖爪捂上心口,圆眼眨巴眨巴,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你们这位将军当着我万余玄甲王军的面儿跨过帅旗,这多欺负人啊!” “我和这些兄弟们的心里委屈!” 霍朗臭不要脸的应和,“就是!” 而其余听到此话的人都默默看天、看地、看风景,就是不去看东离人此刻的表情有多微妙。 一名主将捂脸,一句话没说完,“这也太…” 姜安:“五千金!” 主将眼睛噌的亮了,手瞬间放下来,“这也太对了!” 小姑娘不管对面那些人一副雷劈的样子,晃晃自己张开的巴掌。 “你们派人回去找了主帅来,告诉他,五千金赎一个人。” “不然…我就把他押解回南商皇城。” 出了北地,这可就不是一次小矛盾这么简单… 小小的一件事,到了礼部那些与他国交涉的文官手里,也会变成大事! 权衡利弊下,东离将领只能打马回营禀告此事。 他没走一会儿,就遇见了正好出营的温则玉。 公子一番询问下,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有这…五千金! 那名跟随的属下瞠目结舌,磕磕巴巴道:“五…五千金?!”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公子,要不让主帅和那位小姐说说呢,少给些…” 温则玉从袖中拿出公主令牌,回道:“同姜安讲价?” 他嗤笑,“估计说完,五千金怕是要变一万。” “一…一万?!” 这么邪乎吗?? 温公子表示,没错,就是这么邪乎! 他将令牌杵到那名将领眼前,在这人跪下的瞬间吩咐道:“公主令,令主帅温韩世即刻起凑够五千金,带来边界线赎人。” 将领:“是!” 第292章 也不是不能忍 “五千金!!” 营帐中一声咆哮,惊住了外面巡逻的士兵。 温父气的脸红脖子粗,眼珠子都快瞪出眶了。 五千金! 便是将他主帅府邸的一草一木卖个干净,也拿不出五千金啊。 回禀的将领畏畏缩缩跪在营帐中,完全不敢吱声。 寂静了不知多久,主位上的人才有气无力且认清现实的向麾下下令。 让温韩世掏空家底去赎个主将回来是不可能的… 他眼中闪过阴狠,“你去府城找那些平日里与本帅有来往的商贾和世家。” “这五千金,他们来出,能拿出来多少就拿多少,若是有人不从或是私藏…” 温韩世看向自己的亲信。 那人垂首抱拳,“属下明白,格杀勿论!” “嗯…多带点人手,办事快点。” “是!” 五千金,一共筹得三千,剩下的依旧是从军中军饷和主帅府拿出来。 温韩世亲自护送,前往边界线。 他向身后看去,一箱箱的… 让人寒心啊!! 他攥紧了缰绳,恨不得把牙咬碎。 “驾!” 战马速度加快,温韩世神情冰冷。 他倒要看看,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到底是何方妖孽,这五千金说给就给了! …… “小姐,有队伍过来了!” 军中耳朵灵的将领趴伏在地,他一只耳紧贴草地,仔细听着。 “大概百十号人。” 一名主将激动搓搓手,“会不会是来送钱的啊~” 姜安看向远处马蹄激荡起的尘土,小细眉毛生动的做出表情。 这么痛快? 她凑近了酿酿,“你说,会不会是坑啊…” 酿酿眉头微拢,仔细回忆了今天发生的事。 “如霍将军所言,附近的贼匪每到这个时候都会躲起来,那今日小姐遇到的打劫就有些奇怪了…” 离开那处没多久,斥候又来报,说边界有东离军扰乱。 这支队伍的挑衅来得也有点莫名其妙… 正律点头,也接了起来,“茂州相较北地两州势弱不假,可南商有大军巡察,身为接壤国,东离不可能全然不知,如此行事有些刻意。” 夹在他俩中间的正言睁着清澈的眸子,一脸茫然。 他发出灵魂一问,“那他们图什么呢?” 打劫的贼匪被小姐倒挂在树上;挑衅的主将和军队,都抓的、被揍的,简直不要太惨! 正言一摊手,“啥事没有啊~” 酿酿和正律相视一眼。 不得不承认,有点道理。 小姑娘瞧瞧邦邦响的脑袋,这个时候胡晏那个老狐狸在就好了。 想不通的她一挥爪子,“不管了…” “有事,打就完了!”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此刻,还是数钱最重要~ “吁…” 温韩世下马,直奔姜安而来。 “你就是那个小姑娘?”他的话一点也不客气。 姜安白了他一眼,胖手叉腰,“你要这么说也没错,我确实是个小姑娘。” 温韩世被怼了一句,噎住。 “哼…” 他转身,背对着姜安,看向那五千将士。 真是…怎么一个惨字了得啊! 这打的,鼻青脸肿。 温韩世黑了脸,喝道:“没用的东西,都给本帅滚回去!” 他此刻赶人,可不是什么护犊子。 单纯的就是觉得拿钱赎人这种事情还是不能放到明面上来… 谁知道这五千人里会不会有别家的探子,就等着抓他的错处呢。 将士们得了能离开此处的令,那生龙活虎的起身,抓起兵器就跑。 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追呢~ 渐黑的夜色中,他们向着营地的方向跑,眼中盛着热泪,就差喊娘了。 见人影都消失在黑暗中,温韩世这才开箱。 黄澄澄的金锭子,摆了一排又一排… 后面还有几箱,是黄金数量不够,拿了等值的白银来凑。 “一共五千金,把人放了吧。” 姜安看看金砸又看看这位东离主帅。 “别着急啊…” 她拧巴着眉毛,“安安怎么觉得你有点面熟啊?” 温父与温则玉还是挺像的,只是一位是经营酒楼的东家,一位是风吹日晒的主帅。 温韩世身上那点贵气和清秀早就被时间和这边关的风沙抹干净了。 这个人黑黢黢的,小姑娘就是怎么想,也想不到啊! 温韩世不知儿子与她相熟,面上更是坦然。 他又是冷哼一声,“本帅可没见过你…” “赶紧收了钱,放人。” “此事就算揭过!” “啧…” 霍朗作势就要上前,这人怎么说话呢! 小姑娘的脾气比他更不好,当即冷下脸。 只听她带着点娇纵的声音响彻这片平原,“哼什么哼,就会哼…” “你祖上和猪是有什么渊源吗!” 霍朗停住脚步,嘴角一抽。 哎呀妈,贴脸开大啊。 被人骂是猪,还被骂祖上也是猪,这温韩世能忍! 他向前踏了一步,神情凶狠。 他这一动,姜安倒是没什么反应,她身后的将士可不干了。 齐刷刷抽刀! 怎么还要当着他们的面儿,欺负他们大小姐? 温韩世的脚立马缩了回来,也不是…不能忍… 他突然就有点后悔让将士们都回去了。 说实话,晚上的风也挺冷的… 成功赎人的温韩世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翻身上马,跑远了。 而远远看着的温则玉则是轻蔑一笑。 他这位父亲,也就这点本事了。 “公子…” 属下戳戳他,“不出您所料,真的在附近扎营了!” “只是他们好像起了戒备心,巡逻守夜的人翻了一倍…” 温则玉:“无妨,根据前几日的打探,今夜巡防应该有姜安和霍朗。” “让手底下的人准备好,盯紧了姜安。” “是!” 第293章 林子里的狐狸精? 夜色渐黑,巡察的大军在附近找了一处平缓地势安营扎寨。 东离人送来的那五千金,姜安派了一队轻骑护送,一路快马回到崇州地界。 圈起来的营地中,小姑娘站在一块最大的空地上。 她叫停准备搭主帐的黑甲,“今夜我巡逻,这营帐不必弄了。” 士兵有些迟疑,“小姐,夜里太凉…” “嗐~” 姜安拍拍自己的小身板,眉飞色舞,“放心,我有内力,冻不着~” 营地简单搭好,燃起篝火,周围一片天空都被照亮。 伴着“噼里啪啦”的柴火燃烧声,将士们围着坐,一边烤火、一边烤饼,时而说说笑笑。 姜安胖爪握着根插好胡饼的树枝,仰头看天。 入目,星辰闪烁。 在她心中,与他们一起并肩作战、闲暇时谈天说地,更觉舒服。 似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姜安,她就该是这样的… “小姐!” 思绪被打断,小姑娘的眸子从天上的星辰移开。 原是去捡柴、此刻才姗姗来迟的霍将军。 他手上柴没看见,倒是拎了两三只野兔和野鸡… 霍朗向小姑娘展示着自己的收获,分外高兴。 “小姐,不用啃胡饼,有肉吃了!” “等末将处理好,咱们就把它给烤了…” 姜安低头瞧瞧自己手里黑一块、白一块,烤的一点都不均匀的胡饼,果断扔给正言。 她乖乖坐着,眼巴巴看向霍朗…或者说看向霍朗手里的野兔。 和周围这些糙汉子比起来,身处其中的姜安白白嫩嫩、又小小一个,莫名地就让人心生怜惜。 其他主将也纷纷起身帮忙。 转眼间,霍朗手中的猎物被瓜分干净。 他张着手,干瞪眼,“那我干嘛?” 有人敷衍了一声,“你烤的不好吃,一边儿等着去。” “嘿!” 霍朗撸撸袖子,表示不服。 “霍将军啊~” 小姑娘拍拍身边的位置,“来坐!” 霍朗的脸立马换上笑模样,庞大个体格子往正言和小姑娘中间一塞。 哼,他们烤他们的兔子,他陪小姐玩~ “你们说,主帅要是看见那些银子,会是什么表情?” 一边烤着兔子,将军们一边在背后蛐蛐姜寂臣。 有人嬉笑着回他,“该不会以为小姐带咱们打家劫舍去了吧。” “咱们这样…还不算打家劫舍?” 大家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大笑出声。 …… “啪嗒…” 姜安扔了手上最后的骨头,小舌头舔舔嘴角,更像只小猫崽了。 她咂巴着嘴回味,别说…手艺不错~ 此时已经很晚了,不参与守夜的将士们大都已经抱着自己的武器入睡。 营地中,就只剩下篝火还在燃烧… 小姑娘站直身板,拍拍鼓鼓的肚皮,大手一挥,“走吧,巡夜去!” 霍朗应了一声,招呼着麾下轻骑整队,准备出发。 “大猫~” 姜安扑在趴着的白虎身上,晃了晃它,“起床干活了~” “吼…” 白虎就着小姑娘的力道翻了个身,四爪朝天。 它蹭着身下软乎的草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甚至虎眼还翻了个白眼。 白虎:今天没有烧鸡吃就算了,还要上夜班! 迟早有一天,本大王要离家出走!! 它心里骂骂咧咧,身体还是非常诚实的让这个人类幼崽爬到自己背上。 姜安随手拔出插入土中的长枪,另一只手举起,巴掌成拳,意为出发。 令下,她与霍朗并肩走在最前面… 瞧着背影,还挺像那么回事。 大军的夜巡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夜晚的能见度低,若是夜巡不当,敌军来袭时往往伤亡惨重。 夜巡包括外部巡夜,及营地中的士兵人数和军备、战马数量的查验。 前者由军中将帅负责,后者由各营的参将层层上报。 营地内有小巡队;营地外有哨兵,四个方向每百米一哨,一哨两人交替… 姜安为首的夜巡守兵则是以营地为中心,五里外的地方绕圈巡察。 一整支守兵分成三队,姜安与霍朗负责一队、正律负责一队,还有一队由酿酿和正言负责。 三队分散在不同方位,确保一只苍蝇都放不进来! 黑夜中,骑兵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拉紧缰绳,神情肃穆紧绷。 最前面的姜安努力睁大眼睛,想要从黑乎乎的一片天地中看出点什么不一样来。 她骑着老虎,狗狗祟祟凑近了身旁的霍朗。 “霍将军啊~”小姑娘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霍朗看向小姐,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她那双闪着光般的圆眼。 “小姐,怎么了?” 难道是天太黑了,小姑娘害怕? 他并不觉得怕黑是什么胆小的事。 自家儿子连亲爹都敢揍,小时候还不是照样在晚上被吓得哇哇大哭。 安慰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小祖宗说,“这个时候是不是挺适合讲个鬼故事?” 多身临其境啊! “呃…咳咳!” 凉风从身边吹过,吹得霍将军后脑勺发毛。 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默默收回刚才心中所想。 “我跟你讲…” “小姐!” 霍朗制止住这祖宗,疯狂吞咽口水。 “诶?” 小姑娘眼神无辜,“怎么了?” 只听他干巴巴说道:“末将孩怕!” 身后没出声的其他黑甲默默点头附和,他们也害怕! 姜安小细眉毛耷拉着,“那好叭。” 又往前走了几步,一侧黝黑的林中似乎有稀稀疏疏的声响传来… 隐约中还夹杂着呼救声。 “救…命…啊…” 悠长的声响,颤抖的尾音,一阵有、一阵没。 霍朗两只眼珠子转向那片黑黝黝的林子,上半身歪了歪,“小姐…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啊?” 姜安摸着下巴,“深更半夜的,谁会在边关的林子里…” 霍朗疯狂点头,就是啊! “难道等着书生的狐狸精?” 说完,小姑娘又自己一个人嘀嘀咕咕,“那也不对啊。” 这狐狸精难不成迷路走错方向了? 毕竟这儿可没有书生经过~ 身后一名黑甲轻骑弱弱举起手,“他…他就不能是个人??” 姜安回头,予以肯定,“你说的也是有道理滴~” 第294章 虽有憾,但无悔! 他不只可以是个人,还有可能是个坑。此刻就等着他们去跳了。 小姑娘回想起傍晚时分酿酿和正律所言,心中多了几分计较。 一时间,队伍停在此处,没有向前继续走,也没有贸然进林查看。 霍朗的手搭在马鞍上挂着的宽刀上,气势凛然。 别管是人是鬼,先打了再说! “小姐,巡夜重要,您带人先走…” 让他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 “不行!” 姜安拒绝的干脆。 她指了身后一名参将,果决下令,“你带一半的人继续向前巡夜,有任何异状即刻放信号烟!” 参将领了令,没有任何犹豫,立马带人继续向前。 若是往日,他定要先担忧小姐的安危,劝她先走一步… 可此刻小姐亦是代主帅之位! 身为参将,他要对主帅的帅令无条件服从和信任。 “斥候听令…” 队伍中,一名打扮与其他黑甲轻骑不同的士兵出列。 他的战马身上挂着的是软甲,更加轻便,跑起来也更快些。 “回营调人来。” “是!” 说话间的功夫,黑暗中那呼救声愈近。 能够猜想到林中的人正在向这个方向不断移动。 霍朗夹紧马腹,想要上前些查看情况。 其实打心底说,这支队伍里应该没有谁想在这种时候管这种诡异的事情。 可他们是南商军队,他们的职责就是守护这片土地和百姓。 纵使有百分之一的可能,那林子里喊救命的是他南商百姓呢? 霍朗上前的动作,却再次被姜安拦住。 他侧头去看,那只小手抓着护臂,手劲不小,容不得挣脱。 黑暗中,小姑娘凝眸看向某处,轻轻出声,“四四…” “莎莎”声响,是姜四给主子的回应。 有四四在,姜安便放心些…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霍将军独自上前,是因为心中总想着裕福楼中巧笑嫣然的霍夫人,总想着每日陪她疯玩的霍长明。 下意识地,姜安不想霍朗冒险。 北地游学时,她差点失去自己的父亲,她不想霍长明也体会一次。 小姑娘轻拍霍朗的甲胄,笑眯眯的说道:“霍将军,你垫后。” 霍朗虽然是个大老粗,可小姑娘面上的紧张也太明显了些~ 他憨笑,第一次上手摸了小姐的脑袋瓜。 大掌拂着,刚刚好~ “小姐不用担心,末将随王爷征战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哪能让您冲在前面…” 感受着头上的温热,姜安眨巴着圆眼,“那咱俩…一起?” “成!” 霍朗抽出宽刀,神情认真,“能与小姐并肩而战,是末将的荣幸!” “好!” 小姑娘点头,一手扛着红缨长枪,一虎、一马并肩冲进黑黝黝的林中。 姜安的另一侧,还有一抹影子在林中以极快的速度跟上。 他们寻着声源找去,逐渐靠近。 霍朗:“是平民…” 只见树影错落的林中,火把聚成的光亮不断移动,刀剑划开皮肉的声音如此的真实。 姜安看着,那是一群与白日里她遇见的匪贼一样打扮的人,约莫六七十个,骑着马正在对面前惊慌逃命的平民进行虐杀。 她眉头紧蹙,观望着,与霍朗交谈,“边关附近,会有这么大数量匪贼盘踞在一起?” “不会。”霍朗说的斩钉截铁。 那就是有诈咯~ 小姑娘眸底划过冷然,手中的枪不断攥紧。 匪不是真匪,可这些真实被杀的百姓呢? 他们的衣着打扮皆是南商模样… 保不准做局之人抓来的就是南商平民。 霍朗开口唤她,语气有些犹豫,“小姐…” 其实这个时候置之不理才是上策。 他们带来的人手不够,万一附近还有人埋伏,便只能硬扛,等到援军来。 届时,他怕自己不能保护小姑娘。 “援军何时能到?”姜安问道。 身后一名小将迅速回答,“一个时辰。” 小姑娘回头,对上的是一双双明亮的眼。 抢了霍将军话的那名小将拎着刀,憨厚一笑,“末将知晓小姐心中顾虑…” “我等既穿了戎装,领了军饷,保护百姓守护国土,便是责任所在!” 这句话,姜安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了。 她心中突地升起些洒脱来,灿然一笑,“那还等什么!” 长枪的锋芒指地,小姑娘一声令下,“先救人,万事以自身为先…” 她顿了顿,看向霍朗,“有异况,平民亦可杀。” 白虎向前奔去,姜安在背上伏低身子,圆眼腾升暴戾,像是待发的箭。 听着身后马蹄声,感受着风从身边而过… 她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也有很多私欲存在。 比如此刻,她不想身边任何一人为了陌生人而死。 不想那日军中老幺的惨状再次发生。 可姜安也记得,那日碑林前,爹说过的话。 ‘护国军为国、为百姓战死,虽有憾,但无悔。’ 身为镇国王府的小姐,她有与身后将士一样的责任。 姜安愿意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 所以,是陷阱,她也要冲上来。 这一刻的冲锋无声… 对于那些匪贼来说,他们像是凭空出现在对立面,手持刀剑、气势逼人。 白虎冲在最前,一声虎啸,所有马匹都被惊扰。 它们想要逃,却被人牵着缰绳压制,只能四蹄慌乱踩踏着,想要摆脱。 它这一声,不少匪贼都摔下马来。 “大猫,干得漂亮!” 小姑娘轻喝一声,长枪脱手。 红缨向前,穿透一名正向老妇挥刀的匪贼胸膛。 只见她从虎背上一跃而起,伸出手抓住长枪枪柄。 枪锋拧转间,姜安使力压弯枪柄,腿借力钩住一棵树的树干。 她抬眸,松手… 压弯的枪柄裹着内力回弹,将一名匪贼轰倒在地。 赤衣的姜安拎着一杆枪在匪贼中杀了个痛快,一招一式间初见姜寂臣的影子。 而她的身侧,姜四如同鬼魅,出手狠辣,将那些想要偷袭的杂碎通通拧断脖子,扔去一边。 见姜安身侧有人守护,霍朗抹去脸上喷溅血迹,心下轻松些。 他朝麾下将士喊道:“先救人,不要纠缠!” 也就是在此时,在霍朗对那些平民未加防备时。 他身侧,一直护着老妇的年轻男子将手伸进怀中,盯着霍朗的眸子闪过阴狠。 第295章 姜四! 男子的手缓缓探出,火把的光映射在泛着寒光的匕首上。 他将匕首藏于身后,另一只手抓过自己的母亲。 紧紧抓着儿子外袍的老母并没有发现不对劲,还想伸出手来反握儿子的手。 她想告诉他,护国军来了,他们不会死了… 手刚触及指尖,她就被大力推向那位正在朝敌人挥刀的将军。 老母亲回头,眼中先是不解。 在触及男子眼中的疯狂、贪婪后,她眼中又生出几分了然和悲伤。 混战中,霍朗脑中的弦一直紧绷着,突然之间有人不断向自己靠近,他的身体比脑子更快作出反应。 他将别在敌人骨头上的宽刀拔出,作势就要向身侧人影横劈下去。 “啊…” 这声音! 脸颊染血、眼眶猩红的将军抬眸,看见的不是匪贼,而是一位神情惊慌的老妇。 霍朗反应极快,手腕下压,左脚后撤… 原本挥刀带出的力道让他的身体在原地转了个圈才化解。 而此时,他正好出现在那名老妇前面,背对着那名男子! 老母亲知道自己的儿子要做什么,他想杀这位救了他们的将军。 在她的心底,她知道儿子这样做是不对的,可她又能开口告诉这位将军儿子即将的所作所为。 那时,她的儿子会死。 她半生,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啊! 老妇紧闭着眼睛,不敢去看,泪水从脸上划过,划到她紧紧咬着的唇中。 天空突然乍响一声惊雷,白色的闪电劈亮了半边天。 也就是这一声惊雷,让几步开外的小将领瞥见男子手中亮出的刀。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霍朗,急促大喊道:“霍将军,小心身后!” 正在酣战的姜安心中一阵不舒服,她回头寻找着霍朗的身影。 可看见的便是一把匕首插进霍将军的后腰… 天上惊雷不断,一阵阵的白闪让小姑娘清楚瞧见那匕首不断滴下的血,和霍朗面上的震惊与怒气。 姜安不顾身侧向她亮出的刀,将手中红缨长枪对准偷袭的男子掷出。 这一枪,用了十成力。 长枪破空,穿透男子的身体后还弄断了一棵大树,最后生生扎进树干半截! “儿子!” 那位母亲哀嚎着抱住她的孩子。 小姑娘一直看向霍朗的方向,注视着黑甲奔向他们倒下的将军。 她攥紧了拳,在身侧姜四的配合下,生生用拳头为自己打出一条路来。 一只骨节淤青又白白嫩嫩的手从草地中捡起血迹斑驳的刀,她走向并未死透的男子和那老妇。 “为什么…” 姜安将刀架在老妇脖子上,眼神冰冷。 “你们不是南商百姓吗?” 老妇畏惧她,却更想活命,更想让自己的儿子活下来。 她拼命点着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是…” “我们是南商百姓,我们是啊!” “我求求你,不要杀我儿子,我求求你…” “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是他们逼的…和我们没关系啊!” 雷声下,姜安的声音并没有淹没。 她此刻非常冷静,冷静到可以一字一句的告诉这老妇,他儿子想杀的人是军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是守护南商国土的将军… 同时,他也是一位孩子的父亲,一位女子的丈夫! “凭什么,你的儿子杀他,你却能如此厚颜无耻的求我放过…” “凭什么,我要保护你和你儿子。” “你是来救我们的…” “你是…啊!” 短促的惨叫声后,这片草地多了两具尸体。 红绸般的血喷涌,顺着刀锋滴落… 姜安精致的小脸染上红色,睫毛颤抖间混着水一同顺着脸颊流向脖颈。 此刻的她非常不对劲! 滔天的怒气下,小姑娘骨子里的野蛮和暴戾尽数释放,一身赤衣更衬着她像是取命的小阎王。 看着这一幕发生的黑甲眨眨眼睛,恍惚间还以为是主帅在这儿… “小姐…” 被捅了一刀的霍朗因为失血过多而唇色发白。 他挣扎着站起身,咧开嘴艰难笑笑。 大掌摸上小姑娘的头安抚,只听得他说道:“末将不是说了吗,跟着王爷征战多年,不就是一刀吗!” “我照样还能打!” 姜安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气鼓鼓的给自己转了个方向。 她哒哒跑向自己的长枪,猛地从树干抽出来。 “四四,保护霍朗…” “其余人,带上救出来的百姓往后撤!” 话罢,她一人一枪顶在最前面。 姜四:“主子…” 他在犹豫要不要执行主子的命令,在暗卫的世界里首要任务是保护主子。 很明显,现在的姜安更希望他保护其他人。 小姑娘一枪挑飞匪贼,第一次朝他发了脾气。 “姜四!”一声娇喝响起。 听见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小暗卫脊背一僵,还是站在了霍朗身侧。 他一手搀着霍将军的胳膊,面若寒霜。 霍朗一边呲牙咧嘴,一边嘟嘟囔囔,“我说…你这是放冷气给我止血?” “你好歹给我撒点药啊!” 虽然刚才那人捅的偏,他暂且死不了。 可他的血也不能这么流啊! 姜安带着几名黑甲在前,挡住匪贼的进攻,他们不断从林中往外撤… “这人数不对!”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小姑娘舔去唇畔的血,长枪不停。 她自然知道人数不对,光是倒在她手下的就有四五十,原本的匪贼也不过六七十人! 所以他们才要不断撤出林子… “小姐,援军来了!” 听力好的黑甲露出些轻松的笑来。 姜安一脚踹开靠近的匪贼,嘴角勾起抹桀骜笑容,“来的好!” “我今天非要把你们杀个干净!” 林子的另一边,温则玉罩着斗篷隐于树下,他只露出半截下巴,嘴唇勾起,藏匿起的眼眸中闪过对小姑娘的赞赏。 不愧是姜安,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性… 见目的达成,他偏过头吩咐属下,“南商的援军来了,让他们撤回…” “公子,不对劲!” 属下的话将他的话打断。 温则玉顺着他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名匪贼正在拉弓… 他的方向…瞄准的是姜安! 这与自己下的命令不一样! 温则玉下的令是杀了或者重伤霍朗,他们不应该对姜安出手。 电光石火间,他脑中突然出现长公主那张疯批脸… 两种猜测,一种是那次桃花源后院中长公主说想要狸猫换太子是认真的,她是真的要杀姜安。 第296章 真当她姜安是好欺负的! 还有一种,她想让姜安真切的疼一次。 光是让身边人死去,在长公主那儿还算不上疼,她想用真真切切的疼让姜安明白,贱民终究是贱民! 人性就是这么经不起考量,她所守护、在意的百姓,在危急关头会选择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可不管是哪种,这都不是温则玉想看见的,所以如果最开始知道任务如此,他便想尽办法阻止。 长公主骗了他,还想借他的手伤害小姑娘。 思及此,他心中陡然升起怒气。 温则玉抢过一名属下的弓箭,瞄准了暗处的匪贼… 箭羽穿透皮肉,也让那名匪贼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咻”的一声,箭羽射了出去。 温则玉步子向前,心提到半空。 箭羽穿破空气带着嗡鸣声,却因力道不足,斜插进小姑娘面前的土地中。 姜安惊讶挑眉,看向箭的来处。 那有一人缓缓倒下,背后赫然插着一根箭。 还有人在暗中? 而且在帮她… 会是谁呢… “驾!” “小姐,霍朗!” 将军带着千余人冲进来,声势浩大的黑甲迅速将这处围得水泄不通。 匪贼们左右环顾着,怎么也寻不到生处。 他们还想挥刀自尽,担心审问。 却不曾想姜安直接下令,一个不留! 霍朗被搀扶上马,小姑娘随意擦擦脸颊上的血迹,吩咐麾下将军道:“带人在林中排查,把里面藏着的通通揪出来。” “不用审问,就地斩杀!” “是!” 姜安最后看了眼依旧黝黑的林子,片刻后回眸,骑着老虎随队回了营地。 一路上,霍朗倒还挺有精神,念念叨叨着,担心自己的腰子。 倒是缓和了不少姜安紧绷的情绪。 军中有军医在,给霍将军处理了伤口。 如霍朗所言,这一刀捅的偏了,并不致命。 可是军医也说,边关巡察太过颠簸,这样的作息不利于将军的伤口恢复,一旦发热、伤口发脓,也很严重! 听到这儿,姜安直接派了一队轻骑准备护送霍朗回崇州城。 ‘心灵手巧’的工兵们一夜的功夫就造了个简单的手推车出来~ 霍朗瞧见送行的轻骑和丑了吧唧的手推车,当即瞪圆了眼。 他手扶着受伤的后腰,撒起了泼,说什么都不回去! 想让他回去也行,他要骑马,才不压迫躺在这手推车上被人推回去! 最后,霍朗确实是骑马走的,还多添了名军医随行。 但这手推车没浪费,跟着一起回崇州城,万一他半路需要呢~ 将霍朗送走,搜林的将军也带兵回了营地。 在林中,他们发现了很多脚印,粗略估计当时藏在暗处的人手还有几十… 姜安带着一行人走进最近的营帐。 她身上沾着血的衣裳没来得及换掉,脸上嬉笑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未消的怒和紧绷。 小姑娘坐在主位,看向回话的将军,“可有发现另一伙人的痕迹?” “另一伙人?” 将军茫然回答,“末将在只发现了一处痕迹,当时林中应当只有小姐和对方两方人马。” 姜安敲着桌,怒极反笑,“也就是说…” “对面那伙人中有人想杀我,但是被同伴发现后反杀了他。” 又当又立,可算是让他们玩明白了! 此一战,唯一的惨烈估计也就是在霍朗身上了… “怎么,霍将军和人结仇了?” 将军更茫然了,“不能吧…” “老霍就是个大老粗,平日里又是妻管严,整日不是军中就是夫人,上哪儿得罪人去。” 如果硬要说的话,那也只能是与南商接壤的几个国家中有人想要报复。 从军多年,别说老霍,他们谁手上不是沾满了敌人的血。 将军挠头,又说道:“可如果是这样,我们几位将军都和他们有仇啊…” 怎么只捅了老霍一人呢? 他倒霉?? 下首,将军还在脑洞大开。 而姜安却是失了神… 她脑中回响着将军的话。 对啊,出现在南商国土上的刺客怎么就一定会是南商的人呢。 此处离着东离极近,保不准就有是那位长公主的手笔。 伤了她身边人,却没有伤她,多么熟悉的套路啊! “你退下吧…”小姑娘的声音突然低了很多。 “啊?” 将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哦…哦…” 他往外走了两步,又不放心的回头。 七尺的汉子扭捏一瞬,夹着粗粗的嗓子对小姑娘细声细语道:“小姐也别太着急,老霍皮厚,回家养两天就好了…” “还有那些埋伏的人,末将肯定都给抓出来,给小姐和老霍出气!” “不必了,我大概知道是谁。” 又何必浪费那个时间呢。 “啊对了…” 姜安一拍脑门,差点把那些被追杀的平民给忘了。 “你吩咐下去,看好那些平民,一个个盘问好底细后遣轻骑送到崇州府衙。” “是,末将这就去办。” 这一夜折腾完,天已经大亮。 边关巡察不能停,一夜未睡的姜安收整好情绪,此刻的她依旧穿着昨晚的脏衣… 她双手拍拍脸颊,深吸一口气,掀开帘子走出营帐。 “小姐…” “小姐,轻骑整好队了…” “小姐,营帐已经全部拆除…” 一名将军快步走来,指向不远处等待开拔的大军,“小姐,咱们现在出发?” 姜安接过正言递来的长枪,一个借力上了大猫的背。 她高举手中红缨长枪,眸子锐利,“出发!” 随着她的一声喝令,大军缓缓向前移动。 与此同时,天空乍响一声苍鹰鸣叫… 不少士兵抬头去看,只见那鹰在他们小姐的头上盘旋两圈后向着崇州城的方向而去。 军队噤声,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小算盘。 这只鹰和小姐有什么关系呢?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小姑娘挺直脊背,赤衣裙边破破烂烂。 她精致的小脸扬起一抹娇气的笑容,神情也轻松些。 开玩笑,她被欺负了,当然要找爹。 她没空算计回来,她爹有啊! 第297章 也可能不是亲爹 崇州府城, 三大箱真金白银就这么摆在姜寂臣和胡晏眼前。 老狐狸收起折扇,他走上前去,将一块黄澄澄金灿灿的金子拿在手里掂了掂重量,问出了王爷此刻的心声。 “小祖宗带你们打家劫舍去了?” 黑甲轻骑抬头,一脸骄傲,“没有!” “这五千金是东离的戍边主帅温韩世给小姐的…” 温韩世,胡晏倒是认识。 近几年才来边关的将军,长公主一党,以前没听说过名号,估计是个关系户。 他给小姑娘金子? 怎么,想来崇州卧底了?? 老狐狸脑袋一转,觉得这里面满满的都是阴谋的味道。 他与王爷对视一眼,示意小兵从头细细讲来… 听过全程,胡晏心中更肯定方才的猜想。 他看了眼主位上依旧淡定坐着的王爷,笑了一下,“你就不担心?” 姜寂臣挑眉,指尖绕着茶杯杯沿转,星点茶水不小心沾上指腹。 他收了手,神情淡然的整了整袍子,“从南商与东离交界到崇州这一路路途不短…” “若是有大事发生,消息比这几箱金子来的快。” 既然没有大事,那有事的只会是东离人。 他既然将军队交给小姑娘,那便信任她能当好这个主帅。 胡晏:“倒是在下着急了…” 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肩膀也放松了下来。 “报!” 下一瞬,斥候来报。 从急促的声音中就能听出,他有要紧的事情… “嘭!” 姜寂臣手中的杯重重搁置在桌上,一双狭长的眸子闪着幽光。 斥候上前,还没来得及单膝跪下回禀,只听上位的王爷冷冷说道:“什么事,说!” “回王爷,小姐于边界遭遇埋伏,霍将军负伤,已经送回崇州城。” 凌冽之气以姜寂臣为中心荡开,冻得胡晏和回话的斥候打个寒颤。 “伤势如何?” “回王爷,霍将军被人捅了一刀,没有大碍,军医只说需要静养。” 胡晏此刻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蹙着眉头,“捅了一刀…还无大碍?” 斥候连脑门滴下的汗都不敢擦,接着回道:“是…” “那刺客是平民,没杀过人。” 所以,捅歪了也是情理之中。 “阿安呢…” 姜寂臣松开手,杯子上布满裂痕,细微碎裂声过后,茶水溢到桌面。 胡晏瞧了一眼,神情微妙。 方才是谁呀,还一脸淡定,瞧瞧此刻~ 也不知道王爷的脸疼不疼。 “小姐还在领兵巡察。” 想了想,斥候又补了一句,“没有受伤。” 老父亲的心此刻终于安定下来,呼出一口气后问道;“可有查到哪里来的刺客?” “并未。” 胡晏:“没留活口?” 斥候点头,“小姐下令就地斩杀!” 这倒像是小姑娘的作风。 胡晏:“如今官道修缮已经差不多完工,王爷可要带人去边界接应安安?” 姜寂臣摇头,并不打算这么做。 他挥退禀报的斥候,说道:“本王既让她代任主帅,便不能此刻前去。” 此时去接手,军中难免猜想是不是小姑娘没有足够的能力去领兵,所以他才得不得接手。 那此前,阿安在护国军将士心中留下的印象都会蒙上一层灰尘… “你放心?” 胡晏思虑着,心中还是有几分不安。 那么乖的小姑娘,看着身边人在眼前受伤,她心里还不知道有多害怕。 姜寂臣没有说话。 好半晌,他才缓缓说道:“不放心…” 一身桀骜的王爷肩膀垮下来,那双眸子盛着无奈和担忧。 这样的姜寂臣可不多见… 只听他说道:“身为父亲,如何放心。” 不管小姑娘今年七岁还是七十岁,恐怕他活着一日,便不会真的放心。 可他也清楚,自己的闺女是个什么性子。 姜寂臣说过,绝不会拘束于她。 所以…不放心,他也依旧会松开手! 心中的情绪交织,复杂到堂堂王爷都品不出是个什么味道。 “呵…” 他突地笑了下,半是自嘲半是感慨的看向好友。 “幼时本王总想…这父母关心该是个什么滋味,如今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体会到了。” 胡晏也扯着唇角,却不觉得王爷是在为了从前而悲伤,也没有安慰。 他很了解姜寂臣,如今这句话更多的是满足。 想到姜安那个混世魔王,老狐狸心中念叨。 某种程度上,小姑娘的出现正在渐渐抚平小时候的王爷受到的伤害… 他作势要起身,“那咱们去看望下霍朗?” 被没有任何武力在身的平民百姓捅了一刀,他可要去好好嘲讽一番~ 姜寂臣颔首,“本王命人备马…” “王爷!” 观砚走进来,身后还带着名小厮。 “见过王爷…” 他行了个大礼,抬起头来。 这人看着有些面熟… 胡晏指着他,不确定道:“裕福楼的小厮?” 小厮笑着应声,“军师还记得小的。” “我家将军派小的来知会王爷和军师一声…” “别去看望他。” 姜寂臣、胡晏:……?! 见这二位没明白,他接着再委婉点儿说了一句,“我家夫人正在照顾将军。” 好好好! 胡晏翻了个白眼,亏他刚才还担心这憨货的伤势。 人家倒是嫌他和王爷去碍事了! 姜寂臣扶额,“本王知道了…” “诶,那小的就先回去了~” 这话说完,小厮没动,脸上的笑更加谄媚。 姜寂臣问他,“还有事?” 他伸出一根手指来,声音有点虚,“确实还有一件事…” 看他这样,可不像是什么好事。 王爷看向带人进来的观砚,眼神透着询问。 而此时的观砚,神情耐人寻味,嘴唇蠕动几下。 “王爷…” “霍将军把霍长明送来了,让您帮忙照顾几天。” “噗…咳咳…” 胡晏不可置信,动作不雅的掏掏耳朵,“你说什么?” 片刻后,抱着自己行囊和书册的霍长明委屈巴巴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老狐狸‘啧啧’两声,吐槽道:“你爹可真不是个东西。” 霍长明绷着张脸,很平静的回了胡叔一句,“确实,也可能不是亲爹。” 第298章 她想杀我闺女! 外面突然响起一声惊空遏云的鹰啼,吓得说话的霍长明掉了手上书册。 少年一脸震惊,尾音直颤,“怎么,我爹连鹰都收买了?” 在家说不成他的坏话,在这儿还能被逮?! 少年的反应逗笑了胡晏。 他招呼着人坐下,“放心吧,是小姑娘给王爷写的信到了。” 姜寂臣抬手,示意观砚放了苍鹰进来。 趁此机会,胡晏倾斜身子,用了折扇遮挡,“霍朗怎么把你给扔出来了?” 霍长明抬头,小狗眼委屈,“胡叔…你说话真难听。” “嗐!” 胡晏狐狸眼上挑,“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所以你爹为啥把你扔出来了?” 霍长明:…… “我爹不是受伤了嘛,我娘在的时候他就装虚弱。我娘一走,生龙活虎的,哪像是个伤患。” “我就和我娘说了呗。” 胡晏憋不住的笑,接着他的话说:“然后你就被扔出来了~” 少年瘪嘴,看向主位的姜寂臣,“王爷,我能不能不挨着胡叔坐啊。” 太伤人了! 一直看向外面的姜寂臣薄唇轻启,“不能。” “秋闱快到了,你就留在胡晏那儿备考。” 老狐狸笑眯着眼睛,胳膊搭上少年的肩,“听见没~” “书背的怎么样了?” “策论写的好吗?” 这简直! 魔音贯耳!! 霍长明捂上耳朵,自欺欺人的背过身,嘟嘟囔囔:“听不见…听不见。” “咕…” 一只鹰落地,哒哒朝这里走来。 只见这鹰斜背着个小布袋,一摇一摆的往里走,时不时还会歪歪头用那双黑豆一样的眼睛去看主位上的男人。 空气骤然安静,好几双眼睛都落在它身上,目光随着苍鹰的走动而动。 观砚:他家王爷养的…威武霸气的苍鹰啊! 现在这个样子看着好不聪明啊! 姜寂臣:很难想象闺女点着油灯缝这个小布袋的样子。 胡晏:这鹰随主人,走起路来晃晃悠悠,好玩~ 霍长明(星星眼):妹妹真厉害!! 苍鹰扑腾着翅膀,落在王爷面前的桌案上。 它歪着头,翅膀抬起,尖锐的爪子拍着,似乎在表达情绪…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给它卸下小布包。 姜寂臣摸着厚厚的信纸,此刻才明白为什么要做这么一个丑丑的布包。 他的手刚要收回来,布包就被苍鹰用嘴钳住另一边。 苍鹰:“咕…” 肉条! 我要肉条! 双倍的肉条!! 这一趟的工作量,它平时能干一天! 或许是和小姑娘相处久了,某位王爷觉得他此刻竟然能猜到些这鹰的意思。 “观砚…” “属下在!” 姜寂臣空出一只手戳戳鹰的脑袋,“多拿些肉条来,给它吃。” 话罢,它也松了口,仰着头,好不骄傲的样子。 布包打开,信纸多的像银票一般,每一张都墨透纸背,足以见得小姑娘写的时候有多生气。 王爷展开,看见的第一张就让他没忍住笑出声来。 那信纸上用墨迹画了个小姑娘… 一个‘啪唧’坐在地面、哭得伤心的小姑娘。 笑过之后,姜寂臣似想到什么,嘴角扯平,指腹摸上画得丑丑的小姑娘。 接下来的五、六、七、八、九、十张信纸上写得满满都是对霍朗受伤一事的描述。 当然,还有那支差点就插在她身上的箭羽。 看到这儿时,王爷周身能压死人的气势全开,其余人连呼吸声都放轻了,连抬头都不敢。 胡晏坐在下首,不停摩挲着扇骨,控制住自己想要询问的心。 屋中只有纸张翻动的“莎莎”声,他再次抬头时,王爷已经看到最后一张信纸。 那上面写的字,胡晏甚至都不用起身便能从纸的背面看清。 就俩字:打她! “观砚…”姜寂臣声音幽幽,强压着怒气。 正在喂鹰的侍卫身上一抖,立马站到中间来,“王爷…” 只见王爷拿出调令苍鹰的哨子,搁置在桌。 “替本王拟两道指令。\" “其一,东离皇城潜藏的暗卫、暗哨都盯紧长公主动向…” “她去哪,他们跟到哪儿,她见什么人、做什么事,从这道指令开始…不留余力,全都给本王毁掉!” 男人抬眸,眸中似有墨浪翻滚。 “其二,南商范围内,扫除所有长公主一党的暗探、细作,她名下所有商铺、钱庄都给本王烧了!” “是!” 观砚离开,胡晏想要说什么,却不想王爷又将姜九叫了出来。 “你去趟东离,她那座宫殿不用留着了…” 暗卫姜九躬身行了一礼,沉闷的声音从面巾后传来,“是。” 领了令,他走出去几步远,又猛地停住脚步。 姜九那双莫得感情的眸子思索片刻,重新站定在主子面前。 “就只放火…不杀人?” 姜寂臣与他对视一瞬,右掌掌心内力涌动。 男人一掌隔空打在桌案一侧靠着书架摆放的箭筒,一支箭羽飞出。 他抓住箭羽的尾,递给姜九,“把它插在长公主身上,然后完好无损的回来” 姜九眼睛一亮,接过这支箭羽,转身就走。 这活爱干! “王爷…” 胡晏不知何时将霍长明给整走了,此刻屋中就只剩下他和姜寂臣。 老狐狸面上不赞同,“突然这么大的动作,暗组有暴露的风险。” 姜寂臣将信纸往他那边儿送了送,只说了一句,“她想杀我闺女。” 不是试探,是真的想杀… 若不是他们之间还隔着两个国家,他现在应该提剑把那个该死的女人斩了! 胡晏一听,这还得了! 小姑娘是王爷的闺女,也是他们这些家伙眼瞧着一点点长大,是她能动的! “真是个疯女人!”他骂道。 “暗组、暗桩的地点我马上重新安排,让暗卫做完事情就立马撤向新的地点。” 而此刻正在东离的长公主还在宫殿中做着她的春秋大梦,还不知道接下来要遭老罪了! 她身穿龙纹绣样的华贵宫装,站在镜子前,缓缓抬起双臂。 长公主微闭着眼,似乎拥着的是她梦寐以求的江山。 她红唇扯开一抹笑,只听空无一人的宫殿中媚声回荡, “众卿家请起!” “朕…才是天下之主…哈哈哈…” 小剧场: 吃饱了肉条的鹰又背着它的小布包飞回姜安身边。 正在领兵巡察的小姑娘摘下遮阳的轻纱,她舔了舔干裂的嘴角,瞧着苍鹰爪子上绑的信筒,眼中闪过兴味。 她爹会给她回些什么内容呢…? 打开信筒,那上面几个大字龙飞凤舞,‘爹给你报仇!!’ 这句话下面,是仿着小姑娘的习惯,画了并不熟练的笑脸。 第299章 巡察回营 又是半月过去,北地三州的官道修缮彻底完工。 亲眼瞧着北地的官道与附近州府的官道连接… 两条本不相关的大路交织,最终变成一条完整的路。 这条宽阔无比的路上,百姓们扔了手中工具,欢呼着相拥在一起。 京都来的工部官员此刻也是痛哭流涕。 消瘦的他们抱在一起,眼泪混着灰尘,在脸上留下斑斑道道。 “回家了…终于能回家了!” 这个鬼地方,他们真的是一日也待不下去了! 而这一切,都落在不远处山坡上站着的王爷眼中。 七月末的风有些大,吹得姜寂臣的袍子鼓动… “诶,这地方不错啊!” 好不容易爬上来的谢云山呼出一口气,拍去手上的灰土后转身搀扶胡晏。 老狐狸低头瞧瞧,素色袍子的袍底黑乎乎一片,都是脏的。 他拧了眉,“要是再干净点儿就更好了。” 谢小将军瞥了眼,胳膊搭在他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怎么跟个姑娘家似的,脏了就脏了呗~” “哎呀,快点来…” 他拉着胡晏站到王爷身边。 三人并肩,放眼望去,一片青苍的大地上,官道从远方蜿蜒而来,像是一条龙。 “嘿嘿~” 老狐狸偏头,唇角不自觉扯开弧度。 这小将军笑得也太傻了些… “诶!” 谢云山撞了撞胡晏的肩膀,语气中难掩骄傲,“这官道可有小爷我的功劳!” “到时候立个碑,一定要把我的名字加上去!” 咱们的谢小将军瘦了很多,也被晒黑了不少,眉宇间少年郎的风华褪去,更多的是将军该有的威严和气势。 都说面由心生,或许此刻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有变化吧。 胡晏想着,嘴上依旧毒的很,“小将军风华正茂,这便管起身后名了?” 谢云山挑眉,“那不能~” 他伸展开手臂,这动作像是在拥抱天地间的风。 “生前哪管身后事,小爷我浪得几日算几日!” 只听谢云山清冽的声音从山顶传出,随着这风飘远。 “官道一事了解,小爷要去喝花酒!!” 姜寂臣忍无可忍,大长胳膊越过中间的胡晏,敲在谢云山头上。 “哎呀!” 谢小将军抱头蹲下。 “吵死了…” 姜寂臣收了手,背在身后,依旧是矜贵的王爷。 “王爷…” 观砚也爬上山坡,露出半个脑袋,一只手晃悠着。 “小姐来信,她巡察回营了!” “给本王备马。” 胡晏跟上,“在下也许久没有回军营了…” 就连呲牙咧嘴的谢云山也颤巍巍举起手,“小爷也要去!” 胡晏挑眉,“那谁负责下面那些百姓?” 还有工部官员,也该打包送回京都了… 三个人、六只眼睛齐齐落在观砚身上。 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侍卫后退一步,嘴角抽搐。 他好像不该上来呢~ “属下…属下也想…” 顶着三人的压力,观砚默了一瞬,最后生无可恋道:“属下领命…” 观砚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实则:嘤嘤嘤,太欺负人了! …… 北城门十里外, “来了来了…” 马背上的谢云山有点小激动。 这可是小姑娘第一次自己领兵啊! 他此刻站在这儿迎接她顺利归营,心中多少还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其实姜寂臣和胡晏此刻心中也是一样的想法,只不过他们不说。 只见远处黄沙漫天,仔细瞧去能模糊看清些重叠的人影。 沉闷的马蹄声和脚步声传来,像是乍响的惊雷。 姜寂臣握着缰绳的手收紧,浑身肌肉紧绷… “王爷…”胡晏偏头看向他。 “在下心中居然还有几分紧张。” 便是当年初上战场,他也没如此。 姜寂臣嘴硬,“有何可紧张,阿安这不就回来了…” “哦。”胡晏垂眸去看他紧紧攥着的缰绳,狐狸眼闪过好笑。 算了,还是给咱们这位死鸭子嘴硬的王爷留点面子吧~ 一声尖锐鹰啼响彻,引去三人的目光。 这声响就好像是小姑娘出现的前奏,只见下一瞬通体白色的老虎驮着小姑娘从黄沙中冲出。 白虎身上覆了银色软甲,衬着它更威风凛凛,伸出尖锐指甲的爪垫每一次奔跑都会在地面留下深深的痕迹。 它似是撒了欢,跑着跑着还嚎上两嗓子。 刚张嘴,大猫就吃了满满一嘴的土,正吐出舌头甩着脑袋。 它背上的姜安今日穿了与身后黑甲大军差不多的玄色,身上软甲在阳光下泛着光。 小姑娘前倾着上半身,一手执枪。 她紧抿着唇,眸底尽是凛然。 这一刻的姜安,不局限于年龄,像极了能够睥睨天下的上位者。 见她如此气势,胡晏眼中明亮,“王爷,你瞧她,像不像你从前打了胜仗回来…” 姜寂臣控制着马,向前走了几步,语气不乏骄傲,“本王的女儿,自然是该像的!” 甚至比他更强! 小姑娘瞧见不远处等着她的人,圆眼升起几分笑意。 她高举手上红缨长枪,身后主将见令向身后大军高喝一声,“停!” 在马上的将士们翻身下来,单膝着地。 所有士兵齐声道:“见过主帅!” “爹呀~” 姜安随手将长枪抛给正言,跑向她爹。 王爷将闺女抱起来,习惯性的掂了掂重量。 瘦了… 还臭了… 一连几十日的边关巡察,可没时间让小姑娘洗的香喷喷。 不过,老父亲可不会嫌弃,眉宇间还尽是纵容和宠溺。 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累不累?” 姜安笑眯着眼睛,依靠在她爹身上,像是归巢的雏鸟,“不累!” 她的笑容似乎有着能让周围人都变开心起来的魔力,大家都情不自禁笑起来。 姜寂臣朝几位主将挥挥手,“巡察归营,今日本王放你们的假!” “猪羊和酒一会儿就送到军营。” “谢主帅!” 他们兴高采烈的高喝一声,声音比方才可大多了。 大军归营,老父亲抱着自己的闺女不撒手。 “走吧,咱们也回家。” 小姑娘高兴的摇头晃脑,还不忘叫上摊在原地的大猫。 “回家啦~” 大猫虎眼一亮,烧鸡! 这些日子,它吃生肉已经吃的要吐了! 许久未见,一路上姜安叽叽喳喳,似乎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同她爹分享,也有好多好多事情要问。 比如官道修缮如何了? 王府最近如何? 还有那位长公主,最近还痛快嘛? 第300章 下辈子投胎都得离远点! 只不过… 到了镇国王府门口时,姜寂臣低头一看,自家闺女一只手抓着自己外袍,早就睡得香甜。 她脑袋靠在老父亲胸膛,半边脸颊的肉被挤在一起,软乎乎的。 谢云山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去,说道:“王爷,你怎么不…” “嘘!” 胡晏作着手势,指了指姜寂臣怀里的姜安。 睡着了? 谢小将军挑眉。 马匹这么颠簸也能睡着,看来是真累着了。 不过想想也是,领兵本来就不是件简单的事儿,况且还是个小豆芽呢~ “王爷,给我抱吧…” 离着近的胡晏说道。 他担心姜寂臣下马的动作会惊醒小姑娘。 “无事。” 只见他拍了下骏风。 骏风晃了晃头,一只前蹄弯曲,跪在青石板路。 “走吧,进府。” 姜寂臣轻松下了马,在二人还有些愣怔时先一步跨过横木。 听闻小姐今日归营,府中早已备下洗尘宴。 只是如今小姑娘还睡着,席面便又原封不动的撤了下来。 孙管家招呼着下人们动手,没有任何的失望… 他笑着,眼角的鱼尾纹皱巴在一起,“平安回来就好。” 只要小主子活蹦乱跳的,别说一个席面而已,就算是要他的命都行! 不过这席面最后还是没有浪费掉。 姜安半夜睡醒,精神的很,硬是将她爹、老狐狸和谢云山都叫了起来吃席~ 就连背书背到两眼发昏的霍长明也没能幸免。 听说正律给人薅起来的时候还睡着‘之乎者也’的梦话呢~ 姜安半夜见他第一面,说的就是,“哥,我总觉得你快被这些圣人言给腌入味了。” 霍长明看见宝贝妹妹,眼眶都红了,哭唧唧抱上小姑娘。 快比谢云山高了的少年郎当着众人的面,那眼泪劈里啪啦往下掉。 王府前厅都充斥着他对这些圣人言的控诉。 他都说了不是读书的那块料,他娘还非说什么行军打仗也要学问… 霍长明又抹了把眼泪,“我爹识字还是胡叔教的呢,还不是做了将军!” 胡晏淡定夹菜,“就是因为你爹识了字,王爷才让他做的主将。” “呃…” 少年郎一噎,嚎的声音更大了。 姜安赶紧用胖爪拍拍哥的后背,“你要这么想,最起码哥现在识字啊!” 对吼! 霍长明蹲着,两只手抱着他妹,用一双湿漉漉的小狗眼去看王爷。 姜寂臣好像后背长了眼睛,“想入护国军,先参加秋闱。” 这对于霍长明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姜安都觉得她哥的头上有一小片云,此刻正在打雷又下雨。 孙管家赶紧帮小主子劝道:“霍小少爷,咱们先吃饭…吃饭最重要!” 姜安重重点头,“就是!” 霍长明蔫巴巴的,“你们吃吧,我…” 胡晏用勺子敲了下汤盅,“有猪蹄莲藕汤。” 霍长明:“…我觉得能吃点。” 老狐狸意料之中,将整盅汤都推到这小孩面前,“放宽心吃。” 他眼中闪过坏笑… 王爷只说得参加乡试,又没说拿回来个一甲、二甲的。 不过嘛,他可不会说。 先让这小孩急上一急~ 另一边,谢云山困得…脑袋都要进碗里了。 他又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小爷到底为什么要深更半夜起来吃饭啊!” 这是谢小将军第三次问自己。 精神异常的姜安晃了晃他,把大大一块的鱼肉夹到他碗里,“吃!” 主位上的姜寂臣盯着那块鱼肉敲。 上一瞬还很困的谢云山打了个寒颤,突然间精神抖擞。 姜安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她爹碗里,“爹也吃!” 还有胡晏…霍长明… 就连孙管家都被投喂了一口。 用完膳,他们几个就在前厅里瞧着小姑娘在院里撒欢。 一会儿扒拉扒拉石头下面,一会儿去树上找找姜九藏在哪儿了… 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 一直折腾到三更天,这小祖宗终于又困了! 谢云山回了自己院子,一脑袋栽在床榻上… “公子!” 他猛地睁眼,坐起身。 云毅被吓了一跳,声音小了些,“公子,该起了…” “什么时辰?” “辰时了。” “今日要送工部官员回京,京都派来的秋闱主考官也是今日到。” 辰时?! 谢云山觉得他只是刚刚闭上眼睛而已,怎么就辰时了呢! 他不死心,往窗外看了一眼。 毫无意外,天早已大亮~ 而此时的摘星院依旧静悄悄,屋中只开了一扇通风用的窗。 隔着厚厚床幔,小姑娘睡得超香~ 穿戴好衣服,谢云山摸了把脸,转头看向云毅,一脸正色,“你说你家公子我现在去摘星院把人弄醒,怎么样?” 云毅一脸麻木,“哦…” “那公子估计要流浪街头了。” 谢云山脸上的笑消失不见,冷漠转身。 “诶…公子等等我啊!” 秋闱临近,各个州的府城都格外热闹。 下属县丞的学子们齐聚于此,街头上多了很多书卷气,你路过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来参加秋闱的学子。 路边多了许多卖字画、笔墨和代写家信、代抄书册的摊子。 酒楼、客栈吆喝的招牌从什么酒、什么菜也都变成了这种祝愿考生的吉祥话。 老夫子住的院子那儿就更夸张些,刺史闻守时派了不少衙役镇守,才将那些慕名而来的学子挡在院外。 至于姜安开的崇山书馆… 那可是学子们必去的地方! 街上遇见相熟的人,问的第一句定然是‘你去崇山书馆了吗?’ 谢云山打马从街上路过时,还引来不少少年郎的艳羡。 他们都是崇州下属县丞来的学子,并不识得此人是谁,只是从衣着和气势上判断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他的马停在南城门外,刺史大人早早就等在此处。 见他身后只带了名侍卫,再无其他人,工部官员们齐齐松了口气。 他们可是听说了,姜安那祖宗昨日刚回来! 临行之际,刺史打着哈哈,“诸位再来崇州,本官定好酒招待!” 这句话成功让工部官员们一个激灵,纷纷摆手,“啊不不…不必。” 他们下辈子投胎都得离远点儿,更别提这辈子了! 第301章 上街玩呀~ 秋闱的考官是京都礼部拟好名单,然后将礼部下属负责科举一事的官员下派到各个州。 这些官员包括主考官、誊抄卷册、封名…加起来大概七八人左右。 他们通常在秋闱考试开始的七日前到达州府,对秋闱的考试地检查、审核。 谢云山和刺史闻守时送走了工部官员们并没有离开城门口,接下来还要在此迎接秋闱的考官,也就省得来回折腾一趟。 他们二人并肩走向城门口的茶摊。 谢云山困倦的打个哈欠,眨眨发涩的眼睛。 闻守时斟了杯热茶推到他面前,“谢小将军昨日没睡好?” 谢云山手拄着下巴,眼睛无神地看向远处。 “何止没睡好啊!”他叹了口气。 “那小祖宗半夜把人都喊了起来,偏要吃席!” 大半夜的,他生生吃了顿丰盛的夜宵… 谢云山口中的小祖宗是谁,不言而喻。 闻守时轻笑,说了句,“小姐不是寻常人,做事、思虑也都特别些…” 闻言,谢小将军翻了个白眼,这都能夸一下,没救了…没救了。 想起他们等着的这位主考官,他问道:“刺史可知,这次来的是哪位?” “京都送来的信中说这次秋闱的主考官是礼部的徐百文。” “徐百文…” 谢云山又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 此人,他有几分印象,京中有名的老好人。 没党派、不站队,谁也不得罪… “居然是他来。”他感慨一句。 谢云山以为秋闱一事,他爹还会派个太后一党的前来,顺便搞出点事情来。 闻守时听懂了小将军这句‘居然是他来’中的深意,他捧着茶杯,眉眼低顺,权当刚才是一阵风吹了过去。 秋闱可是朝廷的大事… 况且前些日子南地学子中也不知从哪儿刮起了一阵朝廷无能的风。 所有人都在讨论北地修缮官道及百姓增收赋税一事。 如今的南商休养生息,外无战、内无乱,国库怎么就空虚了? 若是空虚,那年年交的赋税又给谁花了? 以太后为首的谢家一党都快被骂成狗了,怎么敢在这片土地上有什么大动作… 派来徐百文,估计也是无奈之举。 “刺史…?刺史?” “啊…?” 闻守时醒神,朝谢云山拱了拱手,“下官想事情,一时入了神,您说什么?” 谢小将军好奇,“刺史在想什么事情?” 闻守时嘴角抽了抽,这能告诉你吗… 就在此时,他手指向那条修缮好的官道,“来了来了!” 说罢,他起身,脚步匆忙。 谢云山赶紧跟上,嘀咕着,“这么着急?” 他们接到这位主考官,直接带着人去了城中准备好的秋闱考试地点。 与此同时的镇国王府, “妹妹~” 霍长明一如既往的扒在姜安院中那扇靠近床榻的小窗上。 “唔…” 还没睡醒的小姑娘翻了个身,揉揉眼睛。 她将脑袋瓜探出层层轻纱床幔,下巴搁置在床榻上,半眯着没睡醒的眼。 “哥呀~” 软乎乎的小姑娘,黏糊糊的语气… “诶!”手拿书册的霍长明嘴角咧到耳后。 “今日各县丞的学子都到了府城,外面好热闹,妹妹要不要出去瞧瞧?” 他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想出去玩~ 科举三年一次,这个热闹可是很难得的! 热闹? 姜安睁圆了眼睛,她最爱热闹! 她举起白白嫩嫩的爪子,提议道:“叫上星桑!” 霍长明重重点头,“对!” “哎呀…” 小姑娘坐起身,抓抓鸡窝一样的脑袋瓜。 突然想起来,她好久没给渊渊写信了! “酿酿啊~” “快给我准备笔墨呀!” 小姑娘光着脚下了床,直奔自己的小桌案。 一声哨响,苍鹰从霍长明扒着的那扇窗咻的飞进屋中。 少年郎只觉天灵盖发凉,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头发, 还好,还在… “咕…” 苍鹰挎着个布包,落在小姑娘的桌案上。 姜安将厚厚的信纸塞进布包里,拍拍苍鹰的脑袋,“快点飞嗷~” 它动了动爪子,一脸小傲娇。 苍鹰:别吵,我有自己的节奏! 眼见着这小信使飞走,小姑娘朝酿酿张开胳膊,眼睛闪亮亮的,“安安今天想穿布灵布灵的衣裳!” “是,小姐。” 酿酿勾起唇角,打开了小姐的柜子和箱子,开始了她今日的姜安牌‘奇迹暖暖’。 面对着这么精致的小姑娘,每日给她穿衣打扮都是一种独特的乐趣。 每每瞧见小姑娘漂漂亮亮的,她心中都格外满足。 今日的姜安一身飞花蹙金锦衣,琉璃镶金璎珞,金丝花嵌宝石的手镯,走动时腰间的玉佩叮叮当当。 窗外的霍长明星星眼,非常走心的夸赞,“妹妹真好看~” 毫不意外,小姑娘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整日夸娘亲,都熟悉这个套路了。 果然,不管什么年龄段的女孩子都喜欢夸夸~ 出了王府,姜安和霍长明直奔李星桑家。 李家, 小姑娘到的时候,星桑还抱着书卷学的认真。 他身边,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正坐在一旁,咬着腮帮子用力给他哥扇风。 而李星桑就披着外袍,低头读书时一脸满足和笑意。 八月份怎么了,冷怎么了,他妹妹给他扇风诶! “不要闹你哥哥,会着凉的…” 眼看着秋闱就要开始了,可不能生病! 一位发髻盘成妇人模样的女子从屋中走出,将一盘糕点放在李星桑面前。 而引着姜安和霍长明进来的李父瞧见这一幕,鼻子都快气歪了! 他家夫人都半月不曾理他了,天天围着这个臭小子转! 就连宝贝闺女都天天‘哥哥哥…’的! 眼珠子一转,他换上一副笑模样,“星桑啊…” 正在读书的李星桑听见这声音,抖了抖。 他爹又要作什么妖! 他抬眸,就看见呲个大牙乐的小姑娘和霍长明。 “你们怎么来了~”李星桑语气惊喜。 李父接过话茬,“小姐来寻你去街上玩…” “整日读书,也该出去放松放松,你说是吧,夫人~” 他爹一张嘴,李星桑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嫌自己在家碍事了嘛… 他起身,朝自己娘亲说道:“娘,那星桑就出去了。” “好,好生陪小姐玩会儿。” 李星桑应了一声,看向他爹,“星桑知道了,保证太阳不落山,不归家!” 最后这句话说的阴阳怪气~ 第302章 想走都走不了~ 街上繁华热闹… 姜安一出现在街头,那些相熟的百姓纷纷笑着打招呼。 许久不见,他们热情的招呼着小姑娘尝尝这个、试试那个。 能得小姐喜欢的东西,卖的也是格外好! 很快,霍长明和李星桑手上就挂满了。 小姑娘两手空空的走在前面。 在北地满是尘土的地界,如此精致、漂亮的小姑娘总是引人注意的。 那些县丞来的学子侧目,看着她走神… 无关其他,只是艳羡。 艳羡她身后的少年能有这么漂亮的妹妹。 有耳尖的学子听见百姓对她的称呼,小声与店家攀谈… “店家,你们为何都称这小姑娘为小姐啊?” 茶摊老板呵呵一乐,“她可是镇国王府的大小姐,当然要这么称呼!” “她…她便是?!” 那一桌的学子激动起来,说话都有几分结巴。 老板神情怪异,这些学子读书都读傻了吧… “那还能有假?” 一名学子羞赧拱手,“店家莫怪,我这同窗一时激动。” “您有所不知,我们县原本良田少,又有地主蛮横,百姓无地可种…苦不堪言。” 直到几年前姜安那一趟,加上冬日培育麦苗,这才让他们有了活路。 说到这儿,桌上有人红了眼眶,摩挲着手中圣贤书,喃喃道:“若不是小姐,我等连书都读不下去了…” 活着已是不易,哪有闲钱供着他们买纸墨笔砚。 店家沉默一瞬,眨去眼中泪水,催促着一时无言的学子们,“喝茶…喝茶。” “多喝些,暖暖身子。” 说罢,他又拿了两三盘垫肚子的粗糙点心出来,豪爽道:“这桌我请了,你们敞开吃!” “不…这不行…” 而这一切,皆发生在姜安背后。 那个笑起来像太阳一样的小姑娘早就走远了。 逛着逛着,一路来了松湖边上… 姜安从油皮纸袋里抓了个热乎栗子扔进嘴里嚼啊嚼,圆眼眨呀眨。 她指着衙役、黑甲镇守的松湖别苑,出声问道:“这儿怎么围起来了?” 李星桑:“松湖别苑占地广,作为秋闱考场正合适…” 自它出现在松湖边上,每三年一期的秋闱便在此处举办。 说话间,他看向匾额下那扇紧闭的大门,眼中升腾起些好奇。 距离秋闱不足七日,考场定然已经布置好了。 秋闱考试,他还是第一次参加,也不知里面是何等模样。 离着近了,守卫的黑甲见是小姐,纷纷行礼问安。 “见过小姐…” 这声音,依旧的声如洪钟~ 小姑娘嚼嚼嚼不停,两颊鼓着,像是小松鼠一般。 只见她摆摆爪子,“快起来~” “你们忙你们的,我就看看~” 这声音传进别苑中,正陪着刺史和新上任的主考官逛考场的谢云山侧头。 他翻了个白眼,这小祖宗倒是有精力,一路逛到这儿了?! 他可太了解小姑娘了,这么热闹的日子,她肯定是要出来玩的! “外面的是…?” 与刺史并行,身穿绯色官袍的儒雅男子问道。 闻守时维持着体面的笑,如实告知,“应当是镇国王府的小姐。” “噢?” 他似乎对姜安这号人物很感兴趣,说道:“既然撞上了,那下官还是应该拜见一下…” 徐百文转身,身后一众礼部官员也跟上。 他向外走,还与刺史开着玩笑,“下官在京都可没少听说小姐壮举。” 闻守时:“小姐仁善,是北地幸事。” 他们交谈甚欢,至于谢云山落后一步,始终无人搭理。 跟随公子而来的云毅看着远去的背影,和谢云山八卦。 “公子,看来这位徐大人还真如传言一样,并不趋炎附势…” “呵。” 谢云山回头看这蠢笨的侍卫,挑眉,“你又是从何得知?” 云毅茫然,回道:“他都没搭理公子您。” 去拜见安安小姐,还是因为她一直为北地百姓谋福。 谢小将军嗤笑,反问,“不趋炎附势,还能在京都活下来?” 他徐百文身后没有世家相助,更无位高权重者撑腰,哪来的底气站在一潭淤泥中做那朵出尘不染的白莲! “看看刺史闻守时的处境,再看看老夫子…” “还觉得你说得对吗?” 他没等云毅的答案,抬脚跟了上去。 谢云山有种直觉,这姓徐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可得把小姑娘看紧了! “吱呀…” 门外的姜安刚准备离开,别苑大门就打开了… 她回头,瞧见的便是一众身穿官袍的人涌出。 为首的是刺史与一名脸生的官员。 他俩虽同是绯色官袍,官阶却不同。 姜安瞧着那脸生的官袍上绣着云雁,应当是四品,比刺史官阶矮了些。 如此他们二人还能并肩而行,想来他应该就是今日到崇州的主考官了… 官阶不高,却是直接受命于皇帝,特殊些总是有道理的。 “下官徐百文见过小姐。” 小姑娘还维持着从油皮纸袋中掏栗子的动作,小细眉毛扬了扬。 这么热情? “啪嗒。”栗子重新跌落进袋子。 姜安把沾了油的手背到身后,“徐…大人?” 徐百文维持着行礼的动作,“正是下官。” “呵呵…徐大人倒也不必如此多礼,镇国王府不负责秋闱一事。” “徐大人忙你的就行~” 小姑娘脚步后撤,作势要走,“我就先…” “小姐留步!” 转身转到一半的姜安苦笑一声,嘀咕着,“早知道就应该绕路走!” 她刚领兵回来,现在看见任何公事,只想先吐为敬。 “徐大人有事?” 徐百文收回挽留的手,面上崇敬的看向这个七八岁的小娃娃。 “下官初到崇州,听闻许多有关小姐的传言…” “小姐天纵奇才,想来在秋闱一事上也会有些不同见地,下官斗胆,还请小姐赐教!” 瞧瞧,这话说的多漂亮啊! 刚跟上来的谢云山撇嘴。 什么京中老好人,他看就是不管哪个党派都舔上一舔,反正官小事少,这样自然就能活得顺风顺水。 看看给这混世魔王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想走都走不了~ 第303章 徐大人,吃了吗? 见地? 她能有什么见地… 姜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心底的小人伸出爪子,全都中榜!! 欸嘿嘿~ “咳…”一声轻咳响起。 小姑娘挠挠耳朵,谢云山那厮的声音? 她抬头,就瞧见人群后面的谢小将军正在挤眉弄眼。 谢云山:快走! 他这是什么意思? 让她留下? 姜安怀里抱着糖炒栗子,表情懵懵的,还是乖乖点头应下徐百文的话。 “那好叭…” 这样说着,她还纳闷,干嘛一定要让自己留下啊。 那好叭… 好叭… 叭… 谢云山大掌捂脸,简直没眼看! 隔着徐百文他们,姜安眨巴着眼睛,他这表情也不对啊。 身后李星桑等人都要笑鼠了。 有没有可能,小将军的意思是让你快走呢~ 不知道此刻姜安和谢云山心中是何感想,反正徐百文挺开心的。 某种程度上讲,小姐答应了他的邀约,也算是愿意与他交好的! 多个朋友多条路,他日后的仕途定然更加顺遂! 他侧开身子,给小姑娘腾出一条宽阔的路来。 “小姐请…” “谢谢你啊。” 姜安耷拉着小眉毛,抱着糖炒栗子委屈巴巴往里走。 明明是出来玩的,怎么就摊上公事了呢! 这波,血亏。 “小姐…” 姜安眼皮跳了跳,咬着腮帮子,眼神带了点小凶狠。 他最好有事! 烦死了! 她转身,精致的小脸笑得虚假,“又怎么了呢?” 徐百文看向小姐身后跟着的两位少年,“这两位是…?” “小姐莫怪,但这别苑如今外人不便入内。” “下官总要核实身份…” 好叭,他说的也是有道理的。 姜安胖爪指向霍长明,“霍长明,我哥。” 白白嫩嫩的爪子移动,“李星桑,我同窗兼好友。” 很好,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徐百文笑得勉强,你不说明身份地位,我怎么知道哪个能得罪,哪个不能得罪! 小孩子,就是难搞。 就像谢云山,虽说是谢家嫡二公子,可那又如何… 不过就是被流放出京的纨绔公子哥罢了,一点价值都没有。 这位小姐身为镇国王府的宝贝疙瘩,身边玩伴也定然是护国军军中家眷居多。 军中姓霍的将军… 徐百文脑中灵光一闪,心中升起几分激动。 “这位小公子,霍将军是你什么人?” 霍长明挠头,“我爹啊…” 噢,也可以不是~ 他可还记着仇呢! “原来是霍将军家的小公子啊!” 刺史闻守时瞥他一眼,快把你嘴角的笑收收吧… 原本以为来了个省心的,没想到那是这个样子的货色。 刺史心底大逆不道的嘀咕:真不知道南商如何立国如此之久。 徐百文看向李星桑,“那这位小公子…” 他不记得护国军军中有姓李的将军。 星桑何等聪明,他爹行商之时如此嘴脸的人见的不是一个两个。 只见他举止之间落落大方,声音清澈,“家父是崇州一介小商贾,不劳大人费心。” 徐百文的嘴脸立马就变了,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这样啊…” 他心中虽看不起李星桑的身份,却顾及着小姐的面子,也没有做的再明显些。 若是往常,一介商贾,哪有资格在他面前说话! 可就是这细小的态度变化,却让姜安蹙起眉。 他这是什么语气?! 小姑娘不高兴了,一只手牵住星桑,朝这位讨人厌的主考官说道:“还走不走!” 商贾怎么了,官员怎么了! 都是吃五谷杂粮、需要吃喝拉撒的凡人,拽什么拽! 她爹那么厉害,她拽了嘛! 此刻的小姑娘挺着小胸脯,像极了护犊子的老母鸡~ 她身后的李星桑笑笑,低声对小姑娘说道:“安安,我无事…” 姜安瞪眼,不行! 谁也不能欺负她身边的人! 李星桑:“安安随大人们进去,我与长明便不去了。” 被点名的霍长明还没懂是什么意思,就下意识点头,嘴比脑子快,“星桑说的对。” 不对… 少年茫然,看向同窗,“诶,为什么不进去啊?” 他还没见过秋闱的考场长什么样子呢。 李星桑:“你我皆是考生,先入别苑熟悉环境,于其他学子不公。” 他是挺想赢的,但他更想赢的堂堂正正、干干净净。 不想放榜之日,有人在背后议论他、议论小姑娘。 听了他的话,霍长明觉得很有道理,点头附和道:“妹妹,星桑说的对,我们就不进去了!” 而周围的官员看着这身形欣长的少年也难掩惊讶。 尚且不问才学如何,能有如此心性和顾虑,背后又有靠山,他将来仕途也定然不会差。 这次,可是徐百文看走了眼。 徐百文:“这位小公子心胸如此,秋闱之时定能得个好名次!” 李星桑笑的淡然,施施然回了一礼,“承大人吉言。” 作为主考官,徐百文这一句话可谓是分量不浅。 不过此刻在乎的人并不多… 霍长明:这秋闱要是星桑都不中,那他就可以直接回家给娘端盘子了。 姜安:星桑要是不中榜,说没舞弊,狗都不信! 祈善渊没来前,他可是老夫子名下最得意的学子! 徐百文抛出的讨好被原路打了回来不说,还被众人在脚底踩了踩。 那踩得都是他的面子和里子! 但所幸,他脸皮厚啊! 只见徐百文依旧笑得自如,“小姐,咱们里面请。” 谢云山看了,竖起大拇指,也不得不说一句真是脸皮堪比墙皮。 姜安点头,作势要抬脚,还不忘回头嘱咐她哥去裕福楼等她吃饭。 她走在最前面,回头看去,一众官员乖巧跟着,一流水的笑容,场面一度很诡异。 小姑娘歪头,“谢云山,你站那么远干嘛?” 她招招手,快来! 快来和她一起受罪! 徐百文嘴角的笑彻底僵硬,看向身边的崇州刺史,问道:“怎么…小姐与谢公子也交好?” 闻守时回之一笑,“谢小将军如今就住在镇国王府。” 言下之意,他不止和这位小祖宗交好,和那位大祖宗也很好! 此刻,一个马屁精悄悄的碎了~ “来了~” 谢云山扬声应下,大步流星的向小姑娘走近。 他路过已然石化的徐百文时,还不忘嘴欠说了句,“徐大人,吃了吗~” “我…你…她…” 完咯,咱们的主考官要被玩坏咯~ 第304章 让你嘴欠 谢小将军站在小姑娘身边,深吸一口气,神情简直不要太嚣张。 “哎呀,今日这空气就是好哈~” 仗着他人权势耀武扬威,他还是第一次体会。 谢云山表示,这感觉…还不错~ 一行人进入别苑中,前堂大厅的窗都用木条封死,门也用铁链挂上,还贴着封条。 从前堂穿过,身处繁花锦簇的花园中,刺史向众人介绍着。 “如诸位所见,中堂大厅封死,东西两苑连同后院的墙全部砸穿,便可容纳五百学子同时考试。” 他神情有几分小骄傲,“当然,今年也是松湖别苑最后一年作为秋闱考试所用。” “北地三州已皆在府城西南动工建造专门的贡院用于秋闱。” “偶哟~” 姜安圆眼眯着,也很开心,“安安怎么不知道嘞。” 他们这位刺史向来抠门,一个铜板都能掰成八瓣,居然这么舍得! 头发花白的者哈哈笑着,语气难掩高兴。 他向姜安行了一礼,逗弄着小姑娘。 “还要多谢小姐送回来的银两。” 修缮官道所剩木材等等不少,再加上王爷送来的银子,足够三州修建贡院。 别怀疑,那银子正是边关姜安敲诈东离人的! 小姑娘随手把糖炒栗子塞给谢云山,小爪爪捧着心,配合着刺史演出一副心疼的模样。 这活宝… 谢小将军嘁了声,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手还非常实在的抓了栗子吃。 出银子修建贡院… 这是何等善举! 一众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向姜安行礼。 “小姐仁善…” 以后北地三州的学子恐怕都会承下小姐这份恩情。 此地虽不盛才情,却多的是血性少年,若是长此以往… 徐百文低垂着头,眼中风浪渐起。 他得想办法多与这小姑娘交好… 姜安嘿嘿一笑,摆摆手,“小事,都起来吧~” 一旁的谢云山惊讶侧目。 这还是那个贪财的小姑娘吗? 只见姜安背着小手,凑近了些闻守时。 她悄声问道:“刺史啊…” “五千两金都用了?” 就没给她留点?? 刺史诚实回答:“回小姐,都用了…” 姜安:! 她眨巴眨巴圆眼,惆怅往前走,“用了好…用了好啊!” 谢云山翻了个白眼。 破案了,还是那个抠门的小姑娘! 身后闻守时眼中闪过笑意,朝那道可怜巴巴的小背影喊道:“小姐,走反了。” 姜安死要面子,绷着张小脸,煞有其事般,“我知道,我就是去看看…” 松湖别苑的东西两苑,姜安并没有来过。 她走近,瞧着这布局,眼中闪过疑惑。 “这真的不是为了秋闱所建?” 谁家好人会把自己的房子装成这种德行啊。 瞧瞧,前后漏风,长长一条… 看着那一间间的小格子,姜安啧啧两声。 “这也太窄小了些…” 徐百文:“小姐有所不知,贡院布局向来如此。” “下官礼部任职这些年,一路看下来还是崇州的格子更宽阔些。” 刺史接过话,“北地天冷,这些格子又没个遮挡,学子们总是冻到手脚僵硬,更别提提笔写文章。” “所以下官便想着把格子做大些,也好让学子用炉子取暖。” 官员中有人夸赞,“闻大人爱民如子啊!” 闻守时连连推拒,“下官恪尽职守,仅此而已。” 这边儿正在商业互捧,小姑娘一下没看住,半个身子都快钻进格子里去。 谢云山拎着她后脖颈,给人放回到地面。 他糊了把姜安的脑袋瓜,“乱跑什么…” 她撅嘴,不服气,“我就是看这个格子和其他的长得不一样。” 小姑娘仰着头,“怎么啦!” 谢小将军挑眉,“你要看?” 姜安:“昂!” “那你看吧…” “一个茅厕有什么好看的。” 你说这是哪儿? 小姑娘啪唧用双手捂上鼻子,只露出圆溜溜的眼睛鬼灵精怪的乱转。 她的声音透过手,有些闷,“干嘛把茅厕放在这里!” 旁边还有个小格子… 岂不是说有一名学子就要坐在这儿考试?! 徐百文瞧见这处的动静,赶紧上前给这小祖宗解释。 “此为臭号…” “秋闱期间,学子不能离开考官视线范围,所以便只能把茅厕建在格子旁边。” 姜安:? 她两只手比划着这四四方方密封起来的茅厕,大大的眼睛里大大的不解。 “就这!” “就这封的严严实实,真要是有人在里面干些什么你们也看不见啊!” 小姑娘歪着头,“难道你们…” 她比划着,那意思是难道你们还有人进去陪着方便不成? 咦~多臭啊! 徐百文连同身后一众官员听见她此话,立马纷纷摆手。 他们的一生清白啊! 有人说,“可历来秋闱都是如此…” 从未有人问过小姑娘这样的问题。 “啧!” 姜安不喜,怎么又是历来如此这个推辞。 她小嘴叭叭,“朝廷历来都有丞相一职,你怎么不当?” 是不想吗? “这…这…” 那官员慌了神,看看谢云山的方向,又看看小姑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更不知这二者中有什么关系。 姜安耸肩,没关系啊~ 她就随口那么一说。 这一下给那官员噎的,都快掉眼泪了! “既然不能让学子光屁股,那这茅厕放在哪里有什么区别?” “大不了安排考官和士兵陪同去茅厕不就好了。” 这也就是北地秋闱,但凡换南地哪个州,如厕的臭味还不得随机熏死几个。 谢云山闭眼,话从牙缝里出来。 “你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在意点形象!” 小姑娘昂头,倔得很。 你管我! 刺史认真思索一下,也不是不行… 说干就干的小老头当即表示要拆了这茅厕,然后在离着学子远些的位置上再挖一个! 接下来,小姑娘认真瞧着每一处,时不时找出点毛病来。 就连刺史都不知从哪变出个笔和书册来,仔仔细细的记录着。 姜安:我还有那么多同窗也要参加秋闱,可得仔细点! 而徐百文此刻人已经麻了… 他亦步亦趋跟在这祖宗身后,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主考官。 对此,谢云山在心底狠狠嘲笑。 让你嘴欠! 第305章 今年不收礼 肃穆的守军前,小姑娘带着人蹦蹦哒哒离开。 留在原地的徐百文等人一副精神遭到摧残的模样。 刺史闻守时拿着记满东西的厚厚书册,官袖撸到小臂,准备大干特干。 如今的他已然成长,小姐的安排不会过多犹豫要不要做、这么做可不可以。 他相信小姐的每一个决定! “徐大人…” 听见唤声的徐百文扯开嘴角艰难笑笑,认命说道:“从哪开始?” 谁懂啊! 一连月余日夜不停的坐马车才来到北地,都不让人休息一下嘛! 徐百文转身时,只觉这一刻浑身上下哪哪都疼… 这大概是他几十年来第一次不想当这破官。 谢云山:一看你就不懂了吧,这是北地独特的待客之道~ 准确说应该是小姑娘对这些京官的专属处理方式。 这日之后,徐百文回了住处便直接闭门谢客,除了公事外,谁来都不见。 按照规矩,秋闱之前应该有大批的人前来拜访考官。 他们中有县丞地主、有地方世家。 就连贫苦人家的学子也会备下薄礼候在那扇大门前,万一大人一时兴起召见了呢! 收买考官舞弊不太现实,他们站在这儿大都是为了在考官面前混个脸熟罢了。 毕竟官员胆敢在科举参与舞弊,大都是上面有人授意。 而且这种事情一般也不会出现在州府的秋闱,毕竟中了秀才又不能直接任官,便是得了特别对待,也不过是个芝麻小官,没有什么用处。 来年三月的京都会试才是重头戏… 只是今年这秋闱考官居然连见都不见,倒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门外真金白银、瓷器书画堆成山,门内倒是一片安静。 “这徐百文搞什么!” 有官员徘徊在门口,低声埋怨。 开考前,考生拜见是规矩,他视金钱如粪土,这群人还要养家,没那么大的志向! 主考官都闭门不见,他们这些官员哪敢收一份礼,就只能跟着徐百文一起闭门谢客。 一门之隔,便是财富,让人如何能心平气静! “呵…” “他能干什么,装清高呗。” “在这北地装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儿,谁不知道他徐百文是个什么德行!” 角落里,一名小厮转身离开。 他一路向着徐百文院子走去… “怎么样了?” 那小厮将门外情形及其他官员对他的不满通通复述了一遍。 “可达”一声,盛着温热茶水的杯子重重搁置在小几上。 徐百文躺在躺椅上,半阖着眼,神情鄙夷,骂道:“他们懂个屁!” 院中伺候的侍卫、小厮一脸平静,足以见得这种话他不是第一次讲。 谁能想到外面有着老好人称号的徐大人私底下居然是个说话粗鄙的人呢。 “行了,也是时候了…” 他淡然起身,伸出脚来。 他一动作,立马就有小厮上前,跪在地面,给咱们这位主考官穿好鞋子。 徐百文整理着身上常服,说道:“走吧,陪本官去见见这些蠢笨如猪的同僚!” …… “诸位同僚…” “哟,都在这儿啊!” 从自己院中绕到前厅,徐百文脸上重新挂好虚伪的笑。 他拱着手与同僚见礼,就好像看不见人家脸上的冷淡和厌烦。 大家都穿绯色官袍,都是大差不差的京都小官。 要真论起来,最起码他们的身后或多或少还有大小世家在! 若不是此次徐百文被任命为主考官,谁稀罕搭理他不成! 思及此,官员们哼哼哈哈应声,都不拿正眼瞧他。 见此,徐百文也不恼。 他直起身子,自顾自走到位置上坐好。 “本官知道,诸位同僚对本官颇有微词…” 有性子躁的官员没忍住,快步走上前来,当着他的面愤然拂袖,“你知道就好!” 他指着门外的吵嚷,“开考前学子拜见本就是多年大家心照不宣的规矩…” “如今你闭门不出是怎么个意思!” 你不想发财,也不要挡了别人的财路。 不知道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吗! 接受着这人的口水攻击,徐百文眼底深处划过不耐和厌烦。 而表面上他依旧笑语晏晏,“孙大人不必生气,听本官同你讲。” 姓孙的官员嗤笑,“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个什么来!” 徐百文:“这是哪?” 孙大人看着他,好像在看个傻子,“住处啊…” 徐百文闭了闭眼,真是蠢啊! “这是北地!” “镇国王府管辖之下的北地!” “诸位同僚在之前的秋闱中收受各家地主、世家的金银,州府官员不管,那是因为他们也如此。” 而且这银子他们这些考官也没少给州府官员分! 徐百文抬眸,瞥见同僚们面上的迟疑,他乘胜追击道:“怎么…诸位大人是想同崇州刺史分还是同镇国王爷分?” “可之前北地秋闱也如其他州府…”有官员质疑。 徐百文打断他的话,“那是之前秋闱镇国王府还没有找回这位大小姐!” “在京都,她的传闻你听的还少了…” 再说,能出钱为三州同建贡院之人,会是贪图百姓钱财的人?! “镇国王府有多重视这位小祖宗你没瞧见吗!” 但凡是这祖宗发话,他们吃进去多少就得吐出来多少,最后说不准还得扣上个贪污罪名! 徐百文:“诸位谁想打开这扇门,本官不拦着,只要别扯上本官就好!” 最后一句话出,前厅一片寂静。 “你既都这么说了,那我们自然是…” 有人小声说道,语气中多少有些尴尬在。 毕竟他们刚才又是甩脸色又是质问的,结果人家也是为了他们好,此时自然会尴尬。 那位姓孙的官员也规规矩矩给徐百文行了一礼,“徐大人,方才是下官多有得罪,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徐百文起身,赶紧将人扶起来,“你我是同僚,孙大人客气了不是!” “那咱们此次来北地,千里迢迢的,便不收礼了?” 多少心中还是有些不甘,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嘛! 徐百文连连摆手,“自是不收!” 不过说这崇州是否白来一趟… 徐百文心底冷笑,本官才不会白来一趟。 银钱捞不到,别的好处可不能放过! 那位霍将军家的小公子也参加秋闱,让他占个名次,于自己来说还不是简简单单。 第306章 送考 八月初八,秋闱开始。 今日的崇州城醒来的格外早… 鸡鸣还未响,各家已然亮了油灯。 街边的客栈、酒楼内一阵乒乒乓乓响声,那是学子们起床的声音。 他们就连洗漱、用饭时,手中的书卷都不能放下,嘴里念念有词,远远看着像是魔怔了一般。 今日的世界似乎格外善待这群寒窗苦读十二点的学子。 每一位见到他们,都会笑脸相迎,再送上一句期望高中的吉祥话。 城门口有为学子送热汤、热饭的善摊,松湖别苑门口有善人家中的仆奴站着,他们手中有缝制好的护膝、薄被… 以松湖别苑为中心,四面八方、凡是通达的路上,每五十步一哨,守着的都是军中精锐。 他们负责保证所守道路的通畅,以防人潮拥挤、发生踩踏。 来考学子不得乘马车、轿撵靠近别苑,所有人必须下车步行,就算是主考官,也不例外。 外面热热闹闹,镇国王府中也不例外。 只见头发简单束起的小姑娘嘴里叼着包子风一样冲出摘星院! 她身上腰带还没系好,每一脚都快要踩到裙边,让人担忧会不会摔倒。 后面,酿酿追出来,神情罕见的有几分焦急。 “小姐,您别着急,衣裳…” 姜安一边跑着,一边回过头,嘴里含糊不清,“莫事…诶?” 突然腾空,小姑娘低头看看自己穿在脚上的小靴子,晃悠了几下才抬头去看是谁。 张嘴说话的功夫,带着牙印的包子掉落。 “爹呀~” 姜寂臣把闺女重新放回地面,拍拍她的脑壳,“跑这么快作甚。” 姜安:“安安答应了同窗,今日要去送考的!” 很明显,她起晚了~ 老父亲伸出大掌让小姑娘牵住,眼底满是纵容,“走吧,爹送你去。” 骏风可比马车快多了… “妹妹!” 霍长明站在马车顶,朝远处骑马而来的姜安兴奋挥手。 也不知道这货是怎么爬上去的。 下面有全家陪同候着的李星桑一脸无奈,马车边上的霍夫人则是神情生气。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胡闹! 若是不小心从马车顶上摔下来… 若是摔坏了哪里,不能参加秋闱… 只能说,娘亲总是会多思虑些,多杞人忧天些。 反观霍将军就一脸的无所谓,不停劝慰着自家夫人。 霍长明这一嗓子,成功引来许多人的侧目。 接受众人目光洗礼的霍夫人尴尬笑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这小兔崽子,等秋闱考完,老娘非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霍将军默默站远了些,那脸上恨不得刻上‘与我无关’四个大字。 原本还很紧张的学堂学子们此刻也忘了心中的焦灼,纷纷踮起脚来张望。 “哪呢…哪呢!” 小姑娘虽年岁小,却是他们的主心骨,似乎任何事情有她在,都会变得轻轻松松。 听见并且瞧见她哥的姜安举起两只小爪子,“安安在这里呀~” 只见马背上被王爷护在怀里的小姑娘恣意又洒脱,精致的小脸笑起来,就好像天上耀眼的太阳。 这小丫头一直乱动,惹得骏风一个劲的叫。 王爷按住闺女的脑袋,低声道:“乖乖坐好!” 姜安抱住怀里准备的礼物,撅着嘴,“好叭~” 前面的路段不能骑马,姜寂臣拉紧缰绳,放了心思早就飘远的小姑娘下去。 姜安一落地就被学子们团团围住,众人后知后觉才向王爷行礼。 “见过王爷…” 马背上的姜寂臣颔首,“免了,今日秋闱,本王祝愿你们能够高中。” 得了镇国王的祝愿,一众学子都激动不已,脑袋空白着,连回些什么都不知道了。 还是李星桑和霍长明领头,谢过了王爷。 “阿安,本王一会儿来接你。” 说罢,他调转马头,便准备离开。 镇国王府向来不参与北地三州历次秋闱… 立马就走,既是不想与任何人扯上关系,也是不想在秋闱第一天引来任何人群骚动。 此举倒不是姜寂臣有多正人君子。 只是他自困于北地,京都那边虽有些势力,但朝堂之上却不能说与谢家这种百年世家相抗衡。 若是这些一心只为报效国家的学子与他攀扯上关系,将来朝堂之上孤军奋战,恐怕仕途也不会走出太远。 姜寂臣不是善人,却不想无缘无故害了这些学子。 小姑娘前些日子参观由松湖别苑改建的临时贡院,便是鲜为人知的镇国王府私产。 当年建设之初,就是为了秋闱一事。 可明面上,没有任何人知晓那处地方与镇国王府有关,便是刺史闻守时,也是不知。 “我给你们带了糕点!” 姜安从远走的她爹背影上收回眼神。 她捧着食盒,笑得明媚,“这枣糕是安安和厨子一起做的!” “枣糕枣糕,早日高中呀~” 阳光下,一身华贵的小姑娘歪着脑袋笑。 多年后,这副景象时不时还会出现在有些人的心中… 她就像是一盏明灯,指引着他们的方向。 一块精致的糕点用小碟子分装,每位学子都有份。 姜安眨巴着圆乎乎的眼睛,有些小期待,“好吃嘛?” 霍长明吞了下去,闭眼夸赞,“妹妹做的,最好吃!” “好吃…” “好吃!” 少年郎围在一起,在拥挤的人潮中,成了最美的画卷。 “铛…” 一声铜锣响,松湖别苑的门大开。 整齐划一的两列军队走出,为首的正是一身戎装的谢云山。 他压着腰间宽刀,眉眼凛冽,站在正中央位置。 “所有考生分站两列,依次入院!” “搅乱秩序者,不得入场考试!” 远处,小姑娘听见他这凶巴巴的语气,嘿嘿一笑,“还挺像那么回事~” “安安,那我们进去了…” “妹妹~” 姜安挥挥小爪,“快进去吧…” “安心考就是。” 考生在门外排起长长的队伍,他们先要经过身份核实,再在院内检查个人物品和搜身,若都没有问题方可真正进入贡院内部。 而这场秋闱考试,一共三门,一是八股文,而是官场文书,三是策论,三门一共用时九天七夜。 每次秋闱结束,从贡院中抬着出来、甚至身死贡院的大有人在! 第307章 偶尔偷得半日闲,也是幸事! 九天七日… 不知道松湖别苑的考生怎么样,反正姜安每一日都过得极其…潇洒! 秋闱第一日,王爷在别苑门口接了小姑娘。 随行而来的还有胡晏和久不见面的孟不忍,正巧霍家夫妇也没有离开。 姜安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人这么齐。 既然如此,她举起爪子提议,去新修缮好的官道上跑马! 一众大人相视一眼,面上挂着纵容的笑,最后纷纷都看向姜寂臣。 身为女儿奴的老父亲能说什么… 咱们王爷揉揉小姑娘的脑袋,“想骑白虎,还是与爹同乘骏风?” “大猫!” 姜安咯咯笑着,连头发丝儿都在发光。 老父亲拉紧缰绳,驱马前行,“好,本王随你回府!” 胡晏在后面挥挥手中折扇,扬声喊道:“王爷,那我们在南城门口等你啊~” 话罢,他拢好身上披风。 这天太冷,他可不想吹冷风~ 南城门口, 一虎、一马先后冲出城门。 随行而来的孙管家指挥着小厮在城门外一侧扎好遮风的棚,里面软垫、矮桌…热茶、点心,就连遮灰土的屏风都搬来了。 他永远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侧身请了几人入棚。 霍夫人不善骑马,霍朗身上伤还没好利索。 胡晏就更不用说了,此时痛快过了,估计夜里就要风寒。 他们三人入座,看向被激荡起的风沙掩埋的官道… 霍朗坐没坐样,手肘拄着矮桌,斜靠在那儿,“我打赌,王爷的骏风没有小姐的白虎快!” 这白虎,他可是见识过了,四只爪子倒腾起来,就剩下残影了! “诶老狐狸…” 胡晏瞥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 “在下又不是个傻的,你都这么说了,我还同你赌?” 他钱多嘛?! 霍朗说话的动作一僵,又坐了回去,心底暗暗拍桌,失策了! 一阵风起,吹散沙土。 只见长长的官道上,白虎载着姜安一骑绝尘。 虎背上的小姑娘欢呼着张开双臂。 她微闭着眼,精致漂亮的脸上绽放笑容。 不出意料的,王爷的骏风落后一步。 再后面,便是孟不忍的战马。 他们二人所在的位置,不像是追逐,更像守护… 撒够欢了的小姑娘扯着缰,让白虎掉头。 调头之际,她最后看了眼延伸而向远处的官道。 官道两侧便是丰收满满的井田。 “大猫,走咯!” “吼…” 白虎爪垫拍地,晃了晃头,再次蓄势待发。 小姑娘在城门口落地,哒哒跑向棚子。 “孙管家呀~” “诶!” 他赶紧应声,又是送水又是给擦脸擦爪子的… 擦干净了的小姑娘依旧白白净净~ 姜寂臣牵着她落座,胡晏将一杯掺了果酱的熟奶推给她。 姜安抱着杯直接牛饮。 胡晏瞧了直摇头。 待她喝完,老狐狸问道:“你尝出什么味道了?” 小姑娘吧唧吧唧嘴,把杯怼过去,“再来一碗!” 闻言,给老狐狸气得直接转过身不再看她。 之后,他们一直在城门外赏景。 赏秋风吹动时麦田的波动,赏日落之时映着本就一片红的枫叶更加璀璨。 秋闱的第二日,小姑娘成功赖床了~ 她睡了一整个上午,最后还是处理完公务的老父亲将她从被窝里拎起来。 一炷香后,穿戴整齐的姜安被丢出摘星院的门。 小姑娘坐在廊下,脑袋上一簇翘起来的小头发晃悠几下,趴了下去。 她眼睛懵懵的,瞧着就没睡醒。 身后的门关上又重新打开… 姜安回头,就见她爹的大手伸出来,那手上拎着的可不就是同样赖床的狐狸崽崽。 “嘭!” 狐狸掉到她怀里,门又重新关上。 独留下崽崽和她大眼瞪小眼。 姜安:她这是被赶出家门了? 小姑娘抱着狐狸起身,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屋子,看向身侧的正律说道:“这不是安安的屋子嘛??” 正律抬眸,正对上自家小姐脸颊上睡出来的印子,又立马低头。 “这是小姐的屋子…”他一板一眼回道。 “但是王爷说,小姐您睡得…有点久。” 何止是有点久啊,再睡下去,太阳就要落山了! 最初听闻小姐一直没醒,还给王爷吓了一跳,连府医都招来了… “所以,他帮您给夫子递了拜帖。” 正好此时秋闱,夫子不用上课,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教授小姐。 嘤~ 小姑娘瘪嘴,嘟嘟囔囔,“安安的快乐…没啦!” 虽然但是,一脸委屈的小姑娘还是一手拿着布包、一手拖着‘非常情愿’的狐狸崽崽出了门。 夫子此时正在城郊的小院中住着。 此处小院,姜安还是第一次来。 她下了马车,四处打量着,眼眸渐亮。 小院不大,却怡人,耳边有水声,想来不远处应当是有溪流。 小院栅栏是竹子所作,正中一间小小的茅草屋。 院中还种着萝卜和菘,一把躺椅搁着,那上面睡着的可不就是夫子。 “夫子!” 小姑娘扒着栅栏,朝老者挥挥胖爪。 “安安啊,快来!” 夫子招呼着自己这顽皮的小学生过来,点了点小丫头的鼻子。 “说罢,怎么惹了王爷,居然把你交由老夫。” “嘿嘿~”姜安突然有些扭捏。 反倒是身后正言直言不讳,“我家小姐睡到日上三竿,被王爷给扔出来了!” “哎呀!” 正律一巴掌糊在这倒霉弟弟的后脑勺,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夫子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几声。 他也是没料到小姑娘居然是以这个理由被扔来他这里。 只见夫子示意姜安去看远处,苍老的声音悠长,“大好年华,可不能这样睡过去啊…” 世间有苍山、有河流,有皑皑白雪景,也有郁郁春意,若是都没瞧见,岂不是白来一遭! “当然…” 他抚了抚小姑娘的头,“偶有偷得半日闲,也是幸事!” 姜安重重点头,“夫子说得对!” “那夫子…我们去抓鱼吧!” 小姑娘眼眸亮亮的,满是生机与活力。 “好好…我们去抓鱼!” 老者从躺椅上起身,牵着她走出这间小院。 秋闱的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姜安都留在这间小院中,读书、写字,抓鱼、打猎。 偶尔兴致来了,她还会在院门口给夫子耍枪看。 第308章 在下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日落 直到第六日,亲手把崽子扔出去的老父亲亲自来寻人了~ “哎呀,这是谁呀~” 小院门口,姜安梗着脖子,双手叉腰,都不拿正眼瞧她爹。 她身后侍卫、侍女纷纷低头,生怕嘴角的弧度太明显被王爷发现。 院中的老夫子听着,失笑摇头,进了屋里备茶去了。 “咳…” 姜寂臣下马,给了观砚一个眼神。 后者立马秒懂,挥挥手,身后随行护卫退远了些。 总要给王爷留点面子不是~ 老父亲低着头,语气柔和,“爹错了…咱回家?” 小姑娘昂着头,哼了一声。 她才没那么好哄呢! 姜寂臣蹲在小姑娘面前,嘴角噙着笑,“阿安想要什么?” “爹送你一箱银两赔罪好不好。” 姜安悄咪咪瞥了一眼,嘟着嘴,“安安不要银两。” “爹的还不就是我的…” 这一下,都给王爷整笑了。 他依旧语气温柔,顺着小姑娘的话讲。“对,本王的都是闺女的!” “那我想要去…爬山!” 小姑娘眼睛亮亮,抱着她爹的胳膊,“咱们去爬山,带上胡晏一起好不好呀~” 她上一次在山上看星辰,还是北地游学那次,都过去好几年了! 姜寂臣:“怎么想着要带上胡晏呢?” 姜安眨巴着眼睛,理所当然道:“老狐狸身体不好,还整日忙军营的事,之前肯定都没登过高处,当然要带上他!” “不止要带上他,还有霍将军和姨姨…” 她笑眯着眼睛,“大家都去!” 她喜欢大家都在一处说说笑笑,好不热闹的样子… 王爷抚着闺女的头发,“好,都去。” “这下能和爹回家了吧…” 这小姑娘,还挺记仇,一连几日不着家。 下次,咱们王爷可不敢随随便便把小姑娘丢出去咯! “诶…” 姜安眼珠子转了转,脑海中突然想起第一日来小院时,夫子说过的话。 只见小姑娘的爪子悄咪咪抓上她爹的外袍,小表情突然扭捏。 “安安也要和爹认错…” 她低垂着个小脑袋瓜,这个角度众人恰巧能看见小姑娘双颊上的软肉。 “哈…” 姜寂臣捧起闺女的小脸,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半是玩笑半是宠溺的说,“阿安有什么错啊。” 小姑娘神情认真,“夫子说了,锦绣年华不该空度,不能浪费!” 她举起三根胖乎乎的爪子,“安安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过午不起了!” 此刻的姜安是一幅空白的画卷,她身边人在这幅画卷上填了什么,她便长成什么样子。 老父亲久久不言,眼底涌动情绪。 他的闺女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小姑娘。 万千宠爱、高位贵胄,也没把她养成跋扈的性子,反倒愈发的惹人疼爱… “好…” 他轻声应着。 姜寂臣站起身,看向院中的夫子,他闺女的师长。 只见素来杀伐果决的镇国王双手并于身前,向夫子郑重行了一礼。 他动,院门口所有侍卫、护卫皆动。 小姑娘四周瞧了一圈,也学着她爹的样子,规规矩矩给夫子行礼。 院中夫子连忙放下手中东西,一边说着,一边向这位王爷还礼。 他听见了方才小学生所言,也明白此刻王爷这一礼的缘由。 夫子:“王爷折煞老夫。” 姜寂臣直起身,“夫子教授阿安明理辨事,作为父亲,我该向您致谢。” “王爷言重,能得安安为学生,何尝不是老夫之幸!” 这小姑娘绝非池中物,一个区区北地,能困住王爷,可困不住她。 待他日,天下皆识姜安之名。 身为师长,他也与有荣焉。 帝师又如何,辅佐出来的还不是个傀儡。 姓谢的那厮,终究会输给自己。 老夫子也算是存了私心,将自己一生执念赋予这小姑娘一人。 “如此,本王便带阿安回府了…” “恭送王爷。” 姜寂臣带来的队伍远去,风声中还能听见这父女俩的交谈。 “阿安想去登高,也是因此?” 王爷怀里的小姑娘老实点头,“嗯!” 她眼中升腾起光亮,像是漫天星河。 她要去见山、见水、见人间! 姜安知道,这才是她心中所爱。 每一处绿意、每一处盛景繁华,总能让她为之心动万分… 心底里就好像有个声音在不断告诉她,要把这些都存起来,存在她的人生中。 秋闱第六日,姜安去登高了。 胡晏下马车,抬头瞧着这般高的山,心中的激动和雀跃突然就没了一半。 “在下突然觉得,在山脚下是不是也别有一番…诶!” 小姑娘扯着他的宽袖,“走啦走啦~” 胡晏面上嫌弃,嘴角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登高的一路上,姜安使不完的牛劲,快快乐乐的恨不得让人给她拴上。 要不然,下一秒就不见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们总算是爬到山顶… 当然这个特指某只老狐狸~ 霍朗、孟不忍还有王爷他们都是行军打仗的将军,别说这区区小山,就是再来一遍也没难度。 至于霍夫人嘛,爬到一半就已经在她夫君背上了。 虽然她嚷着不累,可奈不住霍朗心疼啊! 再就是小姑娘… 她怕是再来八百遍也还是一身牛劲!! (此处为胡晏心声。) 走到山顶那一刻,正逢日落。 漫天的红霞,像是美人蒙纱,苍茫的大地被映着红色,与战场上厮杀的血红不同,此刻的北地无疑是壮丽的。 胡晏此生见过许多日落,繁华京都,悲怆北地,战场上的,军营中的… 可他觉得,此刻的落日最为好看。 好看到他不舍得错开眼睛,只盯着太阳缓缓坠落山背。 心中乱绪都在这一刻被抚平,吹着晚风,他只是静静站着。 而其余人,也如他一般。 在落地中,众人的影子在身后交织,揉成一团… 突地,小姑娘戳戳胡晏。 见老狐狸低头,她笑得灿烂,又像是成功偷腥的小猫。 “好看叭~” 老狐狸笑出声,回道:“好看。” “在下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日落。” 第309章 秋闱结束 傍晚的落日,夜晚的星辰,还有隔天的日出… 山顶上欢声笑语不断。 太过快乐的后果就是,一身牛劲的小姑娘也累了。 一夜未眠的姜安被她爹背下山。 在老父亲宽阔的后背上,她睡得香甜,嘴中还时不时嘀咕着梦话。 这便是秋闱的第七日。 秋闱第八日,姜安打着哈欠进了她爹的书房。 小姑娘在一旁的小桌案支起脑袋,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她爹处理各种事务。 不管是军中公务,还是暗组传来的消息,她爹总能马上给出相应的对策解决。 偶尔,王爷也会拿着一些传信和折子考考姜安… 小姑娘两只胖乎乎的手捏着薄薄一张纸,总能给出她爹惊喜的答案。 她的处理时而像胡晏那只老狐狸,充满算计,一步一个坑;时而又杀伐果敢,不给对方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 而这两者的出现顺序则全凭小姑娘的心情。 或许此时她正在吃一块美味的糕点,或许她此刻正在对着狗爬一样的大字犯愁。 “阿安,晚膳想吃什么…” 姜寂臣处理完如山的事务,一转头,就瞧见他宝贝闺女四仰八叉睡在椅子上。 两条小短腿架在椅背,脑袋磕在桌案,爪子摊着,睡得要多香有多香。 这小丫头… 他心中笑骂,却还是起身将闺女抱到软榻上。 “吩咐孙管家,晚膳迟点…” 观砚应了,轻手轻脚打开门。 秋闱第九日,也是秋闱结束的一日。 这一日各家忙忙碌碌,忙着给在贡院待了九日的学子准备吃食,准备干净的被褥… 松湖别苑的大门口塞得满满当当,所有人都在等着那扇门开。 小姑娘坐在马车上,借着小窗向外看。 她指着叫卖担架的小贩,满脸好奇,“怎么还有卖担架的?” 来接霍长明的霍夫人也看了一眼,回道:“秋闱九日,有甚多学子体力不济,最后一日才被抬出来。” 也有的学子接连九日精神紧绷,直到走出大门的那一刻才敢松懈,软倒在地。 小姑娘捧着脸,啧啧两声,“希望星桑出来的时候不是被哥扛出来吧…” 话落,远处人群开始骚动。 李家夫人和霍夫人的手相握在一起,神情紧张,“出来了…出来了!” 她们二人推搡着自家夫君,让他们向前些,快去接了儿子回来。 那扇朱红大门打开,清一色的素衫学子苍白着脸走出。 只见他们行动缓慢,四肢因为久坐而僵硬,一连九日的考试让这些学子眼底无神泛青。 光是看着,就怨气极重! 原本倚靠在小窗上的姜安眯了眯圆眼,深藏骨子里的紧绷第一次钻出来,让她有种重新扛起大刀冲上去,一刀一个脑袋的冲动! 小姑娘晃了晃头,把这种危险的想法晃出去。 一双干净漂亮的圆眼依旧透亮。 “夫人,是小少爷!” 一众神情麻木的考生中,霍长明仗着自己的身高非常显眼。 此刻他肩扛一个,腋下夹着一个,正大步往外走。 明明是出考场,硬是让他走出了上战场的悲壮~ 姜安揉揉圆眼,仔细去看。 她哥肩上扛着的可不就是星桑嘛! 她这嘴,是开了光吧~ 只见霍长明踏出考场后,并没有回头看,而是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眼中甚至有些温热,朝天大喊一声,“小爷…终于解脱了!” 天知道,对于一个心思不在圣贤书上的少年,整日之乎者也是一种怎样的折磨! 而从今天开始,别管他排名如何,都解脱了! 他这一声响彻天际,周围有那么一瞬全都安静下来… 有早已与家人相拥的学子、有依旧孤身的学子听见他这一声感慨,情绪上头也红了眼睛。 霍夫人圆扇遮脸,心中默念:不是我家的…不是我家的… 只要我死不承认,就不是我家的! 可偏偏有那个看不懂眼色的路人朝霍家马车这边打着招呼。 路人:“哟,霍夫人,霍将军…” “你们也来接孩子啊~” “诶,那不就是你家小少爷…” 耳尖的霍长明听见这边动静,瞧了一眼。 他爹娘、星桑的爹娘,还有妹妹! 都在这儿! 小少爷扛着人,笑容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娘!” “妹妹!” 他肩上的李星桑颤巍巍抬手,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放我下来…” “我的胃。” 他本就头晕眼花,浑身不舒服,霍长明肩膀戳着他的胃,更想吐了。 谁知憨批小少爷又掂了掂,将他抱的更结实些。 “哎呀,别找你的位置了,咱们都考完了…” “你要是真喜欢,实在不行改日我陪你去找刺史,把那个小格子拆了带回家去!” 李星桑:“你个…憨货!” 霍长明此刻正努力往人群外挤去,听见他这声骂,还挺不服气。 “你可是我扛出来的,要不然就该用担架给你抬出来了!” “我可是保全了你这北地第一才子的面子,怎么还骂人呢!” 我真是谢谢你。 李星桑闭了嘴,不是理亏,而是再张嘴他就真的要吐了。 接到了人,松湖别苑外的马车、人群一点点也散去,只留下满地的狼狈还能证明方才此地的热闹。 负责此次秋闱军队守卫的谢云山是最后从别苑大门走出来的… 他捏了捏眉心,满身疲惫。 学子熬了九日,他便也熬了九日。 纵使开始前已经做了万全准备,可九日中依旧状况频出… 咱们的谢小将军此刻就只想回到她自己的小院里好生睡上一觉。 他出了大门,便想去找自己的马匹。 “谢云山!” 一声软乎乎的唤声钻进谢小将军耳朵。 他不可思议的转头,面上的笑容张扬,“哟,小姑娘,你怎么没走?” 她不是来接同窗的吗? 姜安跳下马车,站在阳光下,理所应当的说道:“因为我还没接你回家呀~” 她哥、星桑还有其他同窗都有父母亲来接。 别人有的东西,他当然也得有! 因为我还没接你回家呀… 这句尚且透着稚嫩的话砸进谢小将军的心中。 幼时起,他因着没有承担家中继承人的责任,也因此被众人忽略… 宫中太学,家中马车来接的是兄长,他只是顺便。 从小到大,他从来都只是兄长影子下的那个‘顺便’… 他有怨言的,可他知道,父母亲不会在意。。 虽然多年后的今日,他不是考生、不是学子,可在这北地的贡院门前,有人专门在等他。 在等他谢云山。 第310章 爱我者皆在,我爱的不改 “哈…” 谢小将军快步下了台阶,一如往常的抱怨着,“都快累死小爷了…” 他将手搁置在小姑娘脑瓜顶,厚脸皮的用她充当自己的拐杖。 “诶!” 小姑娘脚步飘了飘,眼睛往上瞅。 她伸出胳膊来,想要将头上的重物挪开,却奈何胳膊好像有点不够长~ “哎呀,谢云山你好重,安安长不高了!” 她气鼓鼓的。 谢云山才不管,一脸的无赖。 “话说回来,你怎么一直叫我谢云山?” 姜安眨巴着大眼睛,“不然勒?” 谢小将军摩挲着下巴,“怎么也该叫个哥哥?” 他想了想,摇头,“不行不行…那小爷岂不是和长明那臭小子一辈儿了!” “叫叔叔!” “快,喊个谢叔~” 小姑娘胖脸无语,你这样子好像变态啊… “咳咳…” 只见她清了清嗓,开口就是:“四四…唔…” 谢云山捂着小姑娘的嘴,狗狗祟祟的左右瞧了几眼。 在确定姜四没出来时,松了口气。 “我说小祖宗,你要不要这么狠!” 姜安哼了声,小表情凶巴巴的,十分得瑟道:“怕了叭~” 谢云山配合着她,笑着回应,“对,怕了…好怕哟!” “这还差不多!” 空旷的街道上,这辆华贵的二驾马车越行越远。 秋闱结束后的第一日,霍长明便来了王府。 一同来的还有脸色依旧苍白的李星桑… “妹妹~” 他俩进了摘星小院,站在摘星楼下,朝上面正在数宝贝的某只敛财小龙喊着。 小姑娘听见声响,扔了金砸,从窗那儿露出个头。 她晃悠着手,“哥呀~” 喊完,姜安哒哒往楼下跑。 “你们怎么来啦!” 她还以为,星桑会在床上躺几日呢。 李星桑:“今日霍夫人在裕福楼给咱们留了包间,同窗们一起用膳。” 秋闱之后,便是一道分水岭。 有人接着准备明年春时的京都会试,有人接着准备三年后的乡试,有人则放弃科举,转做其他… 总而言之,同窗一场,这饭还是要吃的。 小姑娘:“夫子来嘛?” 霍长明:“娘给夫子递了拜帖,但夫子回信让咱们自己放开了玩便好。” “那好叭。” 姜安两只手挎上霍长明和李星桑的胳膊,看看左边、看看右边,笑得开怀,“走吧!” 这顿饭,从太阳高悬吃到傍晚,又从傍晚吃到夜黑。 少年们聚在一处,谈天谈地,谈理想,谈未来… 中途霍长明还从怀中偷偷摸摸拿出瓶桃花醉。 没沾过酒的少年们三杯下肚,上桌的上桌,趴窗的趴窗,乱得很。 有人说,他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有人说,要天下不再有父母失去孩子,不再有孩子失去父亲、母亲… 有人说,他想让天下人都吃饱肚子… 还有人说,他想做将军,做王爷那般杀伐果决、一人一剑能护万民的将军。 沾了酒味的李星桑凑近了小姑娘。 他双眼带着酒后的迷茫,小声问着,“安安呢,以后想做什么…” 姜安年岁小,他们喝酒都不带她。 所以这里面也就小姑娘最清醒。 她抠抠下巴,圆眼清澈,“想做什么…” 她好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她的生活足够快乐、幸福,不奢求什么未来,只在乎此刻。 认真想了想,她慢悠悠开口。 她说:“我想每年春天都有花开,想秋天城外有万顷良田…” 想…爱我者皆在,我爱的不改。 想世间美景永存,才子佳人成双。 “唔…” 霍长明醉了,眼睛都睁不开的那种。 他呢喃着,“可春天就是有花会开,秋日粮食也会成熟啊…” “这有什么好想的。” 小姑娘愣怔,随后绽放笑颜。 她因她哥的话而开怀大笑。 是啊,春天花会开,秋日粮食会成熟。 姜安想着,那她应该是最最幸福的小姑娘啦~ 因为她的愿望通通成真啦! 又过了一会儿,忙完了楼中事宜的霍夫人终于发现这包厢中的盛景。 “霍!长!明!” 她的喊声震得裕福楼都晃了晃。 而当事人咂巴着嘴又换了个睡姿,嘴里嘟囔着,“娘,我再睡会…一会儿就起来背书。” 霍夫人扶额,招呼着小二,“赶紧给各家递信,让他们来人接了这些逆子回去!” 之后,她又瞧了瞧坐在一片混乱中小脸红扑扑的小姑娘。 “作孽啊!” 霍夫人跨过横七竖八的少年,牵过姜安,“小祖宗,你没喝吧…” 一边说着,她的手试了试小姑娘额头的温度。 “没啊~” 提起来,姜安还有点小委屈。 “哥说安安太小,今年不能喝。” 霍夫人瞪眼,“那明年也不能喝啊!” 小姑娘撅嘴,“嗷,好叭~” ╮(╯-╰)╭ 楼外,马蹄声响。 观砚走进楼中,先是向霍夫人见礼。 “小姐,王爷来接你回家了。” 小姑娘撒开霍姨姨香香的手,乖巧的和她道别。 “爹呀~” 小姑娘站在马下,朝她爹张开双手求抱。 姜寂臣翻身下马,“夜里风大,当心风寒…” 一边说着,他将人塞进后面马车。 姜安睁着圆乎乎的眼睛看他,“爹不一起嘛?” 老父亲笑了笑,把马鞭交到观砚手中,也上了马车。 “今日玩得开心吗?”他问道。 小姑娘靠在她爹身上,打了个哈欠,眼睛半睁着回答,“开心~” “非常!非常开心!” 没等他再问问,闺女就已经睡着了… 姜寂臣无奈笑笑,用身上披风盖在小姑娘身上。 他鼻尖动了动,酒味? 还是裕福楼的桃花醉。 “观砚…” 马车外,观砚驾马护在一侧,“王爷,有何吩咐?” 姜寂臣声音微沉,“小姐喝酒了?” “没有。” 想起这个,观砚就想笑。 “是霍小少爷带着学子们偷喝了霍夫人放在阁楼的桃花醉。” 第311章 别有用意的笑 翌日,姜安在书房瞧见了主考官徐百文给她爹递来的拜帖。 拜帖由他的护卫送来,展开后是一片空白。 意思已经很明显,这是让姜寂臣随便在上面写名字… 只要写上去,那此人必定中举,还当是个好名次! 谢云山此时也在书房… 他斜坐在软榻上,手中百无聊赖的把玩着围棋棋子,嗤笑一声,“他倒是个会做人的。” 姜寂臣随手把这拜帖扔到一旁,继续提笔处理着其他折子。 “听说秋闱九日,他没少给你甩脸子?” “啪嗒…” 谢云山扔了棋子,避而不答,“王爷不是不管秋闱一事?” “本王确实不管,不过他做得也太明显了些。” 就算他不管秋闱一事,都能听到些许风声。 “你不记仇?” 姜寂臣抬眸看他一眼,似乎要将谢云山看穿。 谢小将军回望,很无所谓且真诚的回道:“当然记仇。” “这不就等着秋闱一事结束,小爷好在半路埋伏这狗东西,狠狠揍他一顿!” 王爷挑眉,又低头接着处理公务。 只听他懒散说道:“官道有黑甲哨岗驻守,届时别忘了打招呼。” 谢云山嘴角的笑越来越大,一下子从软榻上起身,“这事儿交给我,王爷放心!” 他搓搓苍鹰腿,“那啥…王爷再借我点人呗~” 他原本麾下将士现如今都在老狐狸手中,要是去要人,说不定又要被狠狠坑上一笔! 他可不想去打工了。 “去与观砚说即可。” “得嘞,多谢王爷!” 谢小将军欢天喜地的,捞起傻呵呵听着的小姑娘就往外跑。 “诶!” 姜安被夹着,短手短脚晃悠,圆眼茫然。 她呆呆的,和爹挥挥手,拜拜~ 安安今晚要去远航咯。 姜寂臣眯了眯眼,有气没地撒,无端生出些空洞来。 观砚被这突然一下闹得,手慌乱伸出来想要拦,又放了下去。 “王爷,要追吗…”他声音简直不要太小。 王爷摆摆手,咬牙切齿道:“谢斯居然能忍他这么久…” 本王要是有这么个儿子或者弟弟,早晚给他捏死! 谢小将军带着小姑娘在外面疯玩了一下午才回府。 回来时,姜安一手糖人一手栗子,小将军怀里还夹着个大猫样式的老虎娃娃。 一大一小,笑得好不开心。 当然如果前厅没坐着这位煞神,就更好了。 只见姜寂臣坐在前厅主位,手边放着一本书册和半凉的茶水,也不知道他在这儿坐了多久… 孙管家垂首立于一侧,正悄咪咪的朝小主子挤眉弄眼。 小姑娘看懂了孙管家的眼神,傻呵呵朝她爹讨好一笑,“爹呀~” 谢云山也呲个大牙傻乐,“王爷,这么晚还没睡哈~” “可达。”茶杯搁置在小几。 姜寂臣语气凉凉,“本王睡得着?” “已经几时了!” 这语气… 堂中,一大一小乖乖站好。 姜安吸吸鼻子,身上华贵衣裙脏了几块,两只手拎了满满的好玩的和好吃的,疯玩了一下午她束起的头发也有些散,此刻活像是个熊孩子! 姜寂臣看一眼,心梗一次。 他扶额,按住突突直跳的青筋。 “都给本王面壁去!!” 谢云山、姜安:“噢…” 就看见这两只低垂个脑袋瓜,老老实实面对墙壁站好。 姜安脑袋抵着墙,还不忘舔一口手中的糖人。 狗狗祟祟的模样,还有几分好笑和小可怜。 一刻钟…两刻钟… “爹呀~” 姜安转过小脑袋瓜,瘪着嘴,委屈巴巴唤了她爹一声。 姜寂臣抬头,小姑娘圆眼湿漉漉的,指着自己的小短腿,“安安腿疼…” 谢云山磨牙,放屁! 你这小身板壮的跟头牛似的,还腿疼?! 没办法,咱们这位女儿奴王爷偏偏就吃这套。 他招呼着闺女过来,将人抱在腿上,温柔的询问,“哪疼…” 小姑娘一副得逞了的小表情,抱住她爹的胳膊直晃,“安安错了嘛~” “爹不要生气呀!” 姜寂臣嘴角挂着笑,俨然一副被哄好了的样子。 他抚了抚闺女的脑袋瓜,温声道:“下次不可以这么晚不回来…” “想在外面玩,也要派人和爹说一声。” 天都黑了,他找不到人,只能调了暗卫在小姑娘常去的地方挨个找。 “嗯嗯!” “安安知道了~” 姜寂臣:“行了,回去洗洗,睡觉去吧…” “记得让酿酿给你揉揉腿。” 眼看着王爷和小姑娘就要起身离开,依旧在面壁的谢小将军幽幽出声。 “王爷,我腿也疼…” 姜寂臣:“疼着吧。” 离心脏远得很,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谢云山:嘤~ 临走前,姜安朝他得意的笑,扭着小屁股,略略略~ 等到他俩都离开前厅了,谢小将军眼巴巴看着孙管家。 管家:“哎哟,谢小将军快别面壁了…” 王爷都走了,也没留下什么话,明显就是消气了,不过就是死鸭子嘴硬罢了。 他笑眯眯的,“饿不饿,要不要老奴去厨房吩咐下,给您做点面吃。” 开小灶诶! 谢云山嘿嘿傻乐,“要加肉的!” “好,您且等着…” 一日又一日… 秋闱后的第四日,是放榜的日子。 大榜张贴在松湖别苑门口,一般要等到一日正午才会放榜。 这一日,参加秋闱的、没参加秋闱的全都来凑热闹,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议论着今年谁最有可能中魁首。 附近的酒楼中甚至开设了赌局… 姜安得知后,直接将腰间钱袋子解下,让正言带着去押了李星桑胜。 她一压,周围同窗都跟着要去押赌注。 星桑听见后连连摆手,神情有几分紧张和惶恐,“星桑不一定…” “诶~” 小姑娘踮着脚,拍拍他的肩,胖脸故作深沉,“星桑啊,不要谦虚嘛~” 这魁首若不是他,她姜安便把摘星楼中的银子都给撒大街上! “大榜…” “大榜出来了!” “快,去看看,今年谁是魁首…” “老天保佑,让我中吧!” “……” 周围突然吵嚷起来,所有人都向着大榜的方向涌去。 松湖别苑,徐百文跟着扛大榜的黑甲走出,遥遥地向远处的姜安行了一礼。 这笑容… 怎么这么谄媚,还带了点别有用意啊。 姜安茫然的抠脑壳,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四四…” 暗处的姜四现身。 “去把大榜抢来!” 第312章 魁首霍长明! 姜四身为暗卫,常年戴着面具,一身漆黑的打扮没有谁能够认出他是谁,来自何处。 所以,他无疑是最适合做这档事情的人! “是!” 姜四沉沉应声,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原地。 变故突生,包厢中围坐的众人都还没搞清楚,这突然出现的暗卫就又消失在他们眼前。 大家的眼底全是茫然,茫然中又带了不解,不太明白此时小姑娘的做法。 眼看着就要放榜,怎么还派人去抢榜呢? 但很默契的,没有人出声质疑。 李星桑蹙起眉,唤了声姜安。 “安安,可是这榜有问题?” 他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平静的湖面。 这张轻飘飘的榜单关乎着整个崇州学子的多年寒窗苦读。 一旦出现问题,得是多少人多少年的心血全部付之东流! 三年又三年… 人生哪里来的那么多三年! 小姑娘的眼睛紧盯着从人群头上飞跃而过的姜四。 她的声音冷静,“有没有问题,还要看了才知道。” 姜安起身,向包厢外走去,“走吧,咱们换个地方…” 总不能在这儿查看抢来的榜单。 黑甲也不是什么善茬。况且都是一家人,还是尽量避免真刀真枪的打起来。 姜安他们匆匆下楼的功夫,松湖别苑的门口就已经乱了起来。 姜四一人一刀冲进护卫大榜的黑甲队中。 他出鞘的刀凛冽,刀锋带出的内力将一队四人的黑甲推出一丈远。 趁此机会,姜四那双冷漠的眸子盯住其中手持大榜的黑甲… 他宽刀入鞘,飞身而上。 黑甲在此时反应过来,也纷纷抽刀,试图将这来路不明的人围住,困死! 于此同时,观砚带着一队王府亲卫从邻街打马而过。 “王爷亲令,闲杂人等闪开!” 观砚手中持着王府令牌,带着内力的声音穿透人群。 前有狂贼青天白日冲撞黑甲、劫持大榜,后有王府侍卫挟令而来,他们的左边是冰冷的松湖水,右边是一排排酒楼、饭馆… 看热闹的众人在跳湖和闯进酒楼中挤死二者间选择了原地抱头蹲下。 上马车的小姑娘抽空看了眼,还感叹一声,“偶哟,这个壮观~” 霍朗两手夹着人拎进马车,“小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看热闹!” “嘭”的一声响! 就连湖边水都被这内力波及,相互挤压而炸开。 别苑门口几名黑甲被掀翻在地,姜四成功将榜单握在手心。 他脚尖轻点别苑门口的石狮,飞身上了屋檐,几个跳跃间身影消失在此处。 “吁!” 观砚勒紧缰绳,安抚好被惊到的马匹,隔着人群抬眸看向翻过房檐的蒙面人。 他眯了眯眼睛,这不是…姜四? 眼看着上百的黑甲追逐而去,观砚顾不得其他,赶紧呵斥出声,“别追了!” 他驱马向前,将手中刻着‘镇’字的令牌面向百姓高举。 “镇国王有令…” “经查实,本次秋闱考官涉及舞弊,本王身为南商皇族,身有守正一责,护崇州学子公正!” “故此,镇国王府同刺史府、谢云山将军接手秋闱一事!” 他调转马头,看向门口早已懵了的徐百文。 “此次大榜作废!主考官徐百文及一干人等全部收押府衙大牢听候发落!” 话落,他身后亲卫连同守卫此处的黑甲蜂拥而上。 他们闯进院中,以人墙的方式将中堂前厅中所有考生所答卷册围住,又将所有考官全部押解。 徐百文等人被扒了官服,只着单薄里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这些京都来的官都不傻,他们没有动手,那动手的就只能是一开始苦苦相劝的徐百文。 “将军,下官冤枉!” 有官员跪伏在地,哭喊着,“此事皆是徐百文一人所为,与我等无关啊!” “是否冤枉,待官府查明后皆会真相大白!” 观砚比划着手势,示意黑甲带人离开。 徐百文在此刻恍若大梦初醒,先是喃喃,“我要见大小姐…我要见霍将军…我要…啊!” 押解他的黑甲默默收手,翻了个白眼,“什么东西…” 就他这样的,还想攀扯他们主将和大小姐! 别苑门口瞬间干净… 观砚低声吩咐着身边亲卫,“赶紧在城里找找小姐去哪了!” “别太招摇,悄悄找。” 这小祖宗出手倒是快,此刻也不知道带着那废掉的大榜去哪儿躲起来了。 亲卫应声,“是。” 另一边,他们惦记的小祖宗正驾着马车在街头乱窜。 赶车的正言向后瞧了眼,足足四五辆马车,这也太显眼了些。 他回头,询问车中的小姐,“小姐,咱们去哪啊?” 小姑娘抠脑壳,非常理所应当道:“回王府啊~” 遇事不决,找爹;处理不了,找爹;遇见搞不清楚的事儿,依旧找爹。 反正找她爹,就对了! 正言:“得嘞!” 地上,马车狂奔;天上,苍鹰正在为姜四引路。 原本正在王府等消息的姜寂臣等人没等来回禀消息的观砚,反倒是盼来了小姑娘。 姜四像是一阵风般出现在前厅,手中握着的可不就是秋闱大榜。 胡晏挑眉,有些惊讶和好奇。 他折扇指了指姜四手中的东西,“你怎么把它带回来了…” “我让四四抢的呗~” 姜四没回话,侧身让开位置,将这大榜呈给主子。 胡晏更有兴趣,前倾着身子问小姑娘,“你知道徐百文舞弊?” 姜安梗着脖子,圆眼透亮,“不知道啊。” 老狐狸闭了闭眼,耳边是谢云山毫不掩饰的大笑声。 姜寂臣扶额,招呼着闺女过去。 “不知道,你就派人抢大榜?” “徐百文笑得不怀好意,安安觉得他肯定憋着什么坏,就让四四给抢来啦。” 一边说着,小姑娘当着众人的面展开大榜。 “我倒要看看这玩意有什么猫腻…” 大榜打开,小姑娘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谁?谁魁首? 她张着小嘴,看向她爹。 “爹呀,安安的眼睛是不是坏掉了。” 霍朗在一边儿实在好奇,便也抻个脖子瞧。 这一瞧可不要紧… 他瞪大了眼睛,手指着大榜,“舞弊!肯定是舞弊!” “长明居然还能夺魁首,老子不信!” 霍夫人给了他一手肘,好歹是你亲儿子,留点面子吧。 第313章 我没舞弊 “啊?” 霍长明睁着清澈愚蠢的眼睛,尚且茫然。 他指了指自己,说话都有点结巴,“魁…魁首?” “不…不不是…” 少年郎猛地后退一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榜单是什么洪水猛兽。 大家想说,也没人相信你是。 就听他说道:“我没舞弊。” 大丈夫男子汉,考得过就考,考不过就再考,舞弊算什么本事! 而且霍长明知道,这魁首当是李星桑的… 他看向小公子,手局促的抓着衣袍,“星桑…不是我。” 他从未想过要中榜,也不想什么考取功名光耀门楣,他霍长明志不在此! 比起这什么狗屁魁首,他更想要自己的好友。 可他担心星桑认为自己是为了中榜进入军营而不择手段。 李星桑轻拍同窗的肩,语气略带安抚,“我知道,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小公子笑着,“别着急,先听王爷怎么说。” 胡晏:“连王爷和我的弦外之音都听不出来,你小子还能想到舞弊?” 再说了,霍长明就算舞弊,比起素不相识的徐百文,谢云山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吗? 调换卷子而已。 谢云山身有秋闱守卫之责,就连考生试卷都是他麾下黑甲看守。 霍长明凑过来,“胡叔,什么…什么音?” 胡晏手中折扇抵住额头,无语住了。 “啪!” 他手中折扇敲在少年脑壳,恨铁不成钢,“好歹在下从小辅导你功课,弦外之音这四个大字你都记不住?!” 儿时被支配的记忆涌上心头,小少爷委屈巴巴回到星桑旁边。 他嘴硬道:“我…我就是没听清。” 所以,到底有什么音他没听懂啊? 李星桑拉了拉他的衣袍,凑到霍长明的耳边说道:“上次王爷同你说要参见秋闱才能进军营…” “王爷让你参加,又没说必须要夺个名次。” 也就是说,其实现在的霍长明就能入军营! 这边儿,姜寂臣他们正在说徐百文的事情,就听霍长明‘嗷’一嗓子。 他:“真的?!!” 小姑娘吓得一抖,糕点脱手,滚啊滚,滚到正中间。 姜安眨巴着眸子,习以为常的又拿了一块糕点往嘴里塞。 霍朗瞪了儿子一眼,声音很粗,“什么玩意真的假的,你小点声!” 给小姐都吓着了! 骂完儿子,他回过头,“王爷你接着说。” 听听,这不客气的语气。 姜寂臣动了动唇,心中腾升无力,算了吧… “松湖别苑的大门不用关,黑甲轮流守卫中堂试卷三日。” “三日后再把除徐百文以外的所有官员放出来,重新批阅。” “此事交由谢云山…” 正呲个大牙乐的谢小将军立马闭了嘴。 “至于审理徐百文,便交由府衙,本王不参与…” “王爷…”小将军声音幽幽。 他举起四根手指,“我一共就放了四天假!” 换个人薅吧,球球! 谢云山手指向胡晏,“他挺闲,您派给他呗~” 老狐狸垂下眼看这根手指,挑眉。 “在下军中还有琐事,小将军要帮忙?” “也不多,就百十本折子…” 谢云山正了神色,看向姜寂臣,“王爷,我突然觉得又可以了!” “小爷现在就走!” 开玩笑,百十本折子,得批阅到他嘎吧。 偷吃糕点的小姑娘左看看右看看,踮着脚,举起爪来。 她眼睛亮亮的,“那安安嘞?” “我干嘛呀~” 姜寂臣拍拍她脑壳,“和你同窗玩去吧。” 姜安撅嘴,“好叭。” 说玩就玩,姜安直接带着同窗们去了她新开的宝驹铺子。 那里面各种各样的马匹,就连难能一见的良驹也有一两匹! 傍晚时分,王爷又成功收获了个脏兮兮的闺女~ 老父亲黑着脸拎起闺女去洗干净。 他直接下令,未来两天都不准小姑娘出府了! 被她爹拎着的小姑娘尴尬一笑,小脸黢黑,衬着这牙倒是挺白。 接下来的三日里,谢云山带人封锁松湖别苑。 门外张贴告示,因考官舞弊,所以学子的试卷全部封存。 路过的每一个人都能从那扇大敞的朱红大门中看见中堂黑甲围守的盛况。 茶余饭后,百姓们纷纷感慨,镇国王爷当真是公正无私! 与此同时,府衙的审理也在进行。 证据一早就在镇国王府,这审理也不过就是刺史闻守时帮忙做做样子。 三日后,徐百文从府衙中被带出,他手脚都带着镣铐,身上里衣也换上了囚服,短短三日形如枯槁。 身为官员,秋闱舞弊,当地府衙没权利处置徐百文,镇国王府也并不是很想沾染。 所以此事还要带到京都大理寺再审一遍。 一早得到消息的百姓们聚在府衙门口,神情愤恨,顾及着押解的衙役,他们没朝这王八蛋扔石子,但也企图用唾沫淹死他! 有幸见到这盛况的霍朗吞了口口水。 若是小姐和王爷拦截大榜不及时,恐怕此刻被人吐唾沫的人还有加上他霍家! 思及此,霍将军越想越气,招呼了一名参与押解入京的衙役来。 他忍痛从自己的私房钱中摸出二两塞给衙役,恶狠狠道:“路上不必给他饭吃,死不了就成!” 衙役笑眯眯收了银子,保证道:“将军放心,连口水都不给他喝!” 徐百文还没被押着走出崇州府城呢,其他官员就被放了出来。 他们没有参与舞弊,自然是无罪。重新换上官袍,直接就去了松湖别苑重新审阅考生所答试卷。 看着几百份试卷,官员们既想哭又想笑,苦笑… 又过了两日,黑甲重新带着大榜走出松湖别苑。 这次,士兵数量比之前多了两倍不止! 他们个个手持刀剑、眼神锐利。 黑甲心中还惦记着上次那名没有抓到的小贼。上 对此,酒楼包厢中的小姑娘摸摸鼻尖,突然有点心虚~ “哗啦”一声,大榜张贴。 考生们人挤人,在长长的名单中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大榜中,为首的名字便是李星桑… 一时间,松湖别苑所有人都在喊这个名字。 认识他的,想要分享给本人这个好消息;不认识的,都想见识一下这位魁首是何等天资。 “星桑!” 霍长明被人群挤得乱七八糟,他急忙跑回来,额头上都有了汗水。 小少年眼眸泛光,“你是魁首!” “星桑是魁首!!” “哦吼…吼!” “……” 包厢中返祖般的欢呼声不断,霍长明大步跨过,直接将人举了起来。 李星桑被吓了一跳,巴掌糊在这憨货的脑壳,“放我下来!” 虽是这样说,可他的嘴角却是挂着笑的… “别光看我的,你们快去瞧瞧大榜,倒是关心一下自己的名次啊!” 经李星桑一提醒,大家才恍若梦醒,纷纷傻笑着挠头。 第314章 何为责任 少年们结伴走出酒楼,向着前方的大榜挤去。 他们把小姑娘护在中间,小心翼翼地,生怕周围人挤到她分毫。 “侯文贤!” 一少年激动地晃着同窗,指向大榜上的名字。 “我…中了?” 被晃的那人还有几分不敢相信,神情愈发的激动。 一连五六个名字被叫出来,大家拥抱在一起欢呼着此刻。 夹在中间的小姑娘感受着四面八方的热情,脸颊的软肉都被挤到变形。 她圆眼眯着,同所有人一起看着大榜傻呵呵的笑。 少年的情绪最是炙热,此刻更是像极了天上耀眼的骄阳… 或许在他们自己眼中,有姜安、祈善渊他们的存在,自己更像是北地最普通不过的学子。可在旁人眼中,这些少年称一声天才也不为过。 要知道,他们最大不过十三、四岁。 这样的年纪便能在秋闱大榜上有名可寻,是何等的天资! 他们兴奋欢呼声引来身旁人侧目,站在前排的年轻学子仔细辨认着这群少年中间的小姑娘。 阳光落在她的发丝,似乎闪着光。 精致漂亮的小姑娘与脑海中某道背影重合… “大小姐…?”他喃喃。 “什么?” 周围太过喧闹,同行的好友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顺着目光看去,也愣怔原地。 “大小姐!” 这一声声音够响,小姑娘听见了,附近其余人也都听见了。 姜安偏过头,见是两张陌生面孔,却还是报以善意,朝他们灿然一笑。 “扑通”两声,这两人跪的痛快。 “嗝…” 姜安被吓了一跳,像是兔子一样蹦到她哥身后去,还没控制住打了个嗝。 她捂着嘴,堵住糕点的味道,震惊中又带了点不理解。 姜安:和安安没有关系噢,他们自己要跪哒! 这些想法同时出现在周围众人心底,只见他们整齐划一的后退半步,倒是让这块地方空旷不少。 “你们快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李星桑上前伸出手想要搀扶他们起身。 谁知他们二人是何用意,当着如此多的人面,若是说些什么不利于小姑娘的话,也不好处理。 “小公子,我等没有恶意。”那学子眼中有泪。 若是崇州的茶摊老板在,就会认出这二人正是秋闱前他免了单的穷苦学子。 那人跪着,看向姜安,两手交于胸前行了大礼。 值得注意的是他外袍宽袖上缝缝补补的痕迹,缝补的人手艺不错,针脚细密,倒是看不太出来。 只听他声音略带哽咽,断断续续的,“学子崇州下属林县人,一直未有机会见过小姐…” “学生…学生多谢小姐为县中百姓除贪官、杀歹人!” 最后一字落地,他的头也重重磕在青石砖地,声音沉闷,又莫名让人心中难过。 小姑娘从她哥身后站出来。 她定定看着这两人的面容,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他们。 原来自己也曾帮过他们啊… 关于林县,姜安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她记得几年前自己好像在那儿抓过几个大户和贪赃枉法、吃人血馒头的县令。 姜安声音软乎乎的,“你们如今的县令怎么样,待百姓可好?” 小姐还记得! 那学子抬起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赶紧回话,“回小姐,县令待我们极好!” “县中人人夸赞,我们再也不用担心自家田地会被收走…” 再也不用担心会背上数不清的债。 轻飘飘的一句话,背后是多少人的辛酸。 另一名学子用袖子擦去眼泪,抬头看向小姑娘,像是在追逐那束光。 “小姐救我林县,还为崇州建造贡院,今又为我等崇州学子寻了秋闱公正,学生…” “无以为报!” 说着他又要磕。 “别…你起来。” 小姑娘哒哒走上前,赶紧将人拦下。 磕什么磕,脑袋一会儿不聪明了! 身后瞧着这一幕的乌泱泱人群静悄悄的… 一人…两人…三人… 越来越多的人跪地。 跪地的两位学子是崇州考生,他们这些人也是崇州考生… 姜安拦了一个,却拦不下全部。 她呆在那儿,放眼望去,全是跪地叩谢的学子。 他们齐声唤着小姑娘,在这一刻将她奉为心中那盏明灯。 姜安不知道她此刻是何感想。 从前她同爹一起也受过万民跪拜,那时她在高处,看不真切,只知道这些百姓是真的爱戴父亲。 如今再看,小姑娘只觉得百姓双膝跪下的不是青石砖地,而是她的肩膀。 或许今日之景也是多年后姜安能够理解她爹为何死守北地不出… 姜安身后,谢云山斜倚靠着半敞的别苑朱红大门,张扬的眉眼浅笑。 他垂眸,瞧见小姑娘十根短短的手指局促抓着衣裙时,心下更是好笑。 此世间,居然还有小姑娘搞不定的事啊~ 一刻钟后,姜安累的都快要吐舌头了。 劝这些学子起来简直不要太费嘴巴! 她跳上她哥后背,眉眼耷拉着,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小姑娘伸着颤巍巍的小手,语气还有点小可怜儿,“安安想喝水。” 感受着后背的重量,霍长明表示,妹妹的要求必须得满足,当即背着小姑娘就要往酒楼里冲! 与同窗告别已经是傍晚,小姑娘在马车上与她哥和星桑挥挥手。 他们约定好,明日要去小院看望夫子。 他教授的学子得了魁首,李家夫妇必然是要携礼感谢。 至于一同前去的霍长明嘛~ 小少爷说了,没得名次又如何,行走天下靠得又不单单只是学问。 星桑在才学上已经很厉害了,他要做的就是学好功夫! 届时,他与星桑一武一文,天下无敌! 姜安回了王府便直奔书房。 门口,一个小脑袋瓜狗狗祟祟的探进。 姜寂臣似有所感般停笔,“偷偷摸摸在外面干嘛呢?” 小姑娘挪着小步走进来,朝她爹嘿嘿一笑,“爹呀~” 王爷抬头,锋利眉眼在看见姜安的那一刻柔和下来,“怎么了,今日怎么这副表情…” 松湖别苑门前的盛景早已传入镇国王府,姜寂臣大概也能猜到闺女是为何所困。 第315章 拔萝卜~ 小姑娘瘪着嘴,凑近了她爹。 只见她抓着姜寂臣的外袍,三两下就爬到他身上。 姜安把脑袋埋在她爹怀里,就只露个小屁股在外面。 她一拱一拱的,最后直接保持这个姿势不动了… 老父亲大掌轻抚闺女的后背,循循善诱般问道:“阿安在外面受委屈了?” 小姑娘闷闷的声音传来,“没有。” 她动了动,冒出个头来,那张漂亮的小脸上浮现迷茫。 “安安如果做不好怎么办?” 如果以后的某一天,她没能如百姓期待般做好镇国王府的大小姐,没有承担好属于自己的责任… 那是不是便辜负了今日百姓对她的跪拜? “哈…” 姜寂臣轻笑,眼底既是欣慰又是心疼。 他捏了捏闺女脸颊上的软肉,问道:“今日百姓可有要求阿安什么?” “他们可有说你受了万民跪拜,便要做到如何如何?” 姜安摇摇头,“没有…” 姜寂臣:“林县之时阿安做事又是为了什么?” 小姑娘一愣,乖乖回答道:“城外见到佃户受难,想做而已。” “爹问我这些作甚?” 老父亲看着闺女,眼底尽是认真,“别苑门口,百姓感念的只是阿安当时的随心所做。” “我们阿安不必将这些责任扛在肩上。” “你只管去做想做之事,是善是恶,阿安心中自己衡量便好。” “不管外人是否赞扬,爹永远都在你身后…” 姜寂臣随手把桌案上代表王爷地位、钱权的印章交给小姑娘把玩。 他戳了戳闺女,瞧着她鼓起脸颊来,分外有趣。 “可还困惑?” “没啦~” 姜安笑着,笑容灿烂。 她爹说了,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会在身后。 既如此,那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又陪着她爹在书房改了些折子,孙管家便来敲门。 他是来叫这两位大、小主子用晚膳的… 小姑娘蹦蹦哒哒往外走,眼睛亮亮的,带着期待,“今日有鱼嘛?” 孙管家呵呵一笑,“有!” “今日这鱼是谢小将军亲自去松湖钓的。” 晚膳之后,姜安又与她爹提了明日去拜见夫子一事。 姜寂臣倒是没拒着小姑娘的出行,只是想起上次她一连两三日不归家,又不放心的嘱咐道:“记得归家!” “几日之后,军中秋狝,你可想去?” “秋狝?” 小姑娘叼着筷子,“这是什么?” “每年仲秋八月,护国军有一次实战训练…” “两军对战,分红方、蓝方,胜方可向败方索要表现卓越的将士。” 此时也是工兵、步兵入斥候、轻骑、重骑等前军的好时机。 入了前军就代表着有更多的立军功和升迁的机会… 当然有奖便有罚,表现不佳者就只能入后厨帮工。 姜安听见的:巴拉巴拉…打架!巴拉巴拉 “安安要去!” 她举起爪子,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似是想到什么,小姑娘搬着椅子凑近姜寂臣,“爹呀,我要是赢了有奖励嘛?” 姜寂臣点了点闺女的鼻子,宠溺道:“有奖,当然有奖!” “你要是赢了,爹奖你一支队伍,怎么样。” 旁边候着的孙管家一惊,这可不合规矩、礼法。 但想想既是小主子,又觉得理所当然了。 “真哒?” 小姑娘把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凑得更近。 姜寂臣挑眉,“你爹可是堂堂王爷,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姜安接过话,咯咯笑着。 此时的小姑娘还不明白一支军队代表着什么。 它代表着自己要对这支队伍全权负责,包括军饷~ 孙管家垂下眸子,默不作声地充当背景板,心中想着:若是小主子知道这东西会瓜分她的小金库,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开心。 …… 翌日, 城郊夫子的小院中, 一大一小正撅着屁股在院中拔萝卜。 姜安用满是泥土的爪子糊了把脸,成功把自己搞成小花猫。 一旁守着的酿酿看在眼里,向来无甚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几分难言的神色来。 她白白净净的小姐啊,成泥猴了! 越想越气,酿酿一脚踢在正傻呵呵看热闹的正言屁股上。 “哎呀!” 正言往前摔去,幸好他功夫不错,这才没摔成狗吃屎。 他委屈巴巴揉着屁股,看向正律,“哥,你看她!” 正律白他一眼,不理会。 要不是他说秋日的萝卜好吃,小姐又怎么会下地拔起萝卜来! 该揍! “啵~”的一声,一根白白的大萝卜出现在姜安手上。 她咧开嘴笑,随便擦了擦,就要往嘴里塞。 酿酿:! 她快步上前,从这小祖宗手上抢了下来。 “小姐,还没洗干净,不能吃!” 小姑娘咬了个空,张着空空如也的脏爪子,眼睛不死心的往她侍女手上瞟。 “能吃的…很干净!” “奴婢这就给您洗干净…” 话都没说完,酿酿就带着萝卜离开。 “妹妹!” 霍长明从身后变出根萝卜来,“我这儿还有~” 正律注意到,也上手,一阵风般把这根抢了过来。 “属下去给您洗洗…” 霍长明看看自己还维持着递出去那个姿势的手,又看看妹妹。 他俩大眼瞪小眼,又没了… “长明,安安…” 李星桑从屋中走出,“夫子唤你们进去。” “来了!”他俩异口同声的应道。 进了屋中,同款脏兮兮的一大一小乖乖站好。 夫子抬眸,瞧见的一瞬间手中的杯都抖了抖。 “你们两个这是在老夫的院子里打滚了?” 姜安心虚的嘿嘿一笑,“夫子院子里的萝卜好吃~” 这下,屋中的霍夫人和李家夫妇都笑出了声。 夫子也哈哈大笑,“既然好吃,那一会儿走的时候多带些回去。” 夫子还不知道因为他的一句话,西苑的白虎和狐狸崽崽硬生生吃了三天的大萝卜! 第316章 秋狝即将开始 他们几位同夫子坐在一起又闲聊了些许,最后话题又回到了李星桑来年去京都参加会试一事。 李家夫人觉得儿子尚且年幼,会试并不着急。 李星桑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便要独自离家前往千里之外的京都,此事实在让她这个做娘亲的难以放心。 而李父则觉得儿子能够独当一面,况且下次会试恐怕就要在等三年。 既有机会,为何不尝试呢? 夫子神情平静的听着他们夫妻各执一词,转而去问了他这学子。 “星桑呢,如何想的啊?” 李星桑正给小姑娘擦脸呢,听到夫子唤他名字,不紧不慢起身行礼作答。 “回夫子,星桑并未准备充分,如今还不想去京都。” 春闱会试,京都聚集了天下有才学子。 出现在那里的每一位学生都是各州府中的佼佼者,更何况其中世家勋贵不计其数… “星桑以为,秋闱乡试夺得魁首,尚且是坐井观天,若想在会试中展露头角,尚且需要历练。” “而且…” 他直起身,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 “天子脚下,天潢贵胄众多,春闱之上看不见的阴谋遍地,我不想做他人手中的刀,更不想为鱼肉!” 夫子抚着山羊须,赞同点头。 “星桑所言不无道理…” 突地,夫子话锋一转,“可你也要记住,如今暂避锋芒实为养精蓄锐,绝非怯懦无能!” “一直逃避,是做不成官的…” “更做不成为国为民的好官!” “星桑知晓。” 少年轻笑,偏头看向身侧扑闪着大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鬼主意的姜安。 “有安安在,星桑不怕!” 这个小祖宗如今就是他们这些北地学子最大的靠山! “对!” 姜安攥着小拳头,表情凶巴巴的,“谁敢欺负你,我揍他!” “那要是霍长明呢?” “呃…” 小姑娘抠抠脑壳,看似深思一番后说道:“那也揍!” 霍长明:! 他耷拉着小狗眼,如果有尾巴的话,估计连尾巴都不开心到耷拉着。 “我不会欺负星桑的…”少年轻声为自己辩解。 茅草屋中,一阵笑声传出… 夫子笑着看向李家夫妇,“如此二位可知如何抉择?” 他们夫妻二人相视一眼,眼底是化不开的柔情。 只见他们起身谢过夫子,“身为父母,自当尊重孩子的选择…” 儿子已经给自己选了一条路,那他们又何苦相劝。 太阳西下, 小姑娘嘿咻嘿咻爬上马车。 她的小脸从马车侧窗中探出,笑眯眯的同夫子道别。 车队前行,后面还跟了一辆手推车,上面满满当当全是大白萝卜~ 之后的几天里,姜安先是收到远在沛州的祈善渊来信。 咱们的祈小公子意料之中成了沛州城的魁首。 其才华让南地不少学子称赞,甚至隐隐有了学子典范的趋势。 在南地,有沛州刺史及守城将军相护,又有当年扳倒太妃母族的战绩在,无人敢欺他门庭单薄。 祈家家中产业反倒一日胜过一日,在短短的时间内重回沛州首富之位。 在信上,祈善渊言明,待到一两年祈家产业稳固后,他便会回到北地。 比起空空荡荡的大宅子,他更喜欢王府的那个小院。 噢,对了… 他也不会参加明年春时的京都会试。 原因有二,一是如同李星桑那般的理由;第二则是祈小公子明白,镇国王爷绝不会放此时的姜安入京都。 再之后的某天,姜安正在院中追着不肯吃萝卜的狐狸崽崽。 正言来报,说京都来了宣令的赤羽军。 小姑娘停下步子,扔了萝卜,问道:“宣令?向谁宣令?” 正言:“北地三州百姓。” 诶? 因南地众多学子、文人施压,太后一党不得不取消北地三州百姓增税一事。 既已取消,自然是要昭告百姓… 只不过京都的人并不想此事经手镇国王府,索性便直接让赤羽军一路沿着三州府城主路呐喊,昭告百姓取消增税一事。 当然,打的旗帜是皇恩浩荡,而不是迫于无奈。 “嘁~” 小姑娘摆摆手,无甚兴趣。 她躺在躺椅上,两手两脚摊开,晒着姜饼。 “官道修都修好了,他们现在倒是有话说了,那是不是还要将这功劳分去些?” 当真是不要脸到极致。 “我爹怎么说?” 正言:“王爷…什么也没说。” 是什么都没说,王爷直接下令,从主营中调了兵马从北城门入、南城门出,为途经官道增设岗哨。 明晃晃的告知天下人,让他们看清楚,这官道是北地所修,是他镇国王府出力! “啧啧啧…” 小姑娘翻了个身,“真是蠢啊~” 她闭着眼睛喃喃,“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京都兴风作浪这么久的。” 还没等姜安再想想什么嘲讽的话,观砚奉王爷的令来了摘星院。 “小姐,王爷让属下告知您,明日军营秋狝,小姐不要晚了时辰。” 姜安一个鲤鱼打挺,在躺椅上晃晃悠悠,差点成了被翻壳的小乌龟。 “安…安安知道了!” 她一脸兴奋,拍着胸脯保证,“放心,肯定不会赖床!” 酿酿侧目,眼底划过好笑,真的吗? 翌日清晨, 正言和正律候在院中。 屋中静悄悄的,这位小祖宗可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正言身子歪了歪,凑近他哥,“看来小姐又要起晚咯!” 正律脚步往旁边一撤,他那倒霉弟弟差点重心不稳摔倒。 回廊拐角,酿酿带着侍女出现… “小姐…” 她蹲在床榻前,轻轻拍了拍床上拢起的小包。 “唔…酿酿啊,再睡一会儿嘛~” 瞧着小包里探出来的粉嫩小脸,酿酿语气更轻,“小姐,您今日答应了王爷不会迟到的。” “您不去秋狝了?” 落在姜安耳朵里就是:你不去打架了?真不去了?? 不行! 小姑娘强制开机,坐起身来,软趴趴一坨。 她张开手,还没睡醒的脑袋后仰去,“酿酿啊~” 这小祖宗一唤人,酿酿立马就把温热的湿帕子覆在她脸上,洗脸、束发…穿衣… 一刻钟后,全新的姜安成功出现在摘星院中。 清醒过来的小姑娘斗志昂扬,“走!干架去!” 然后… 马车上,她睡得四仰八叉。 死乞白赖跟来的霍长明又是给妹妹盖上薄毯,又是护着她,生怕颠簸时妹妹摔了。 同在马车的酿酿看着他,眸光凉凉。 酿酿:一大清早就有抢活干的,真是烦! 至于莫名其妙被人拉上马车的李星桑嘛~ 他尚且神情茫然,还有点不可置信。 他这就…要去自己梦寐以求的护国军主营了? 他这就能和护国军一起参加军中秋狝了? 没做梦吧…小公子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嘶~ 李星桑表示,真疼。 偶有风起,小窗覆着的轻纱掀起个缝,马背上的谢云山瞧了,只觉颇为好笑。 “这小姑娘方才还一脸干劲,这会儿倒是睡得熟。” 王爷侧后方跟随的观砚笑笑,“小姐还年幼,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睡些也是正常。” 第317章 姜安和谁一队? 马车骤然停下,小姑娘被晃的一个激灵。 “到了嘛?” 她爬起来,表情呆呆的,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谢云山打开马车的门,朗声调侃,“到了…” “再不到,你都能睡个天荒地老!” 姜安吧唧吧唧有些口渴的嘴,对于欠欠的谢小将军,熟练的张嘴喊爹。 嘿! 谢云山手指着姜安,一脸愤忿,“有本事咱俩单挑!” 每次都叫王爷来算什么本事! 小姑娘一记歪头杀,笑的明媚,“好啊~” “安安知道了,你想和我爹单挑。” 她摆摆手,“你放心,我肯定会帮你传达…唔!” 谢云山堵上这小祖宗的嘴,将人拎了出来。 他四下看了看,还不忘告诉马车里的两个少年,“你们…什么都没听见!” 笑死,王爷和他单挑这话要是传到本人耳朵里… 直接就是王爷三拳,他头七! 霍长明做了个闭嘴的动作,“放心,我嘴最严了!” 李星桑嘴角抽搐,看向谢云山,你信吗? 反正我不信。 谢小将军夹着人走开,霍长明他们也下了马车。 小少爷直奔他爹,“爹,我和你说…巴拉巴拉…” 李星桑望天,他就说吧~ 片刻后, “什么?!” 霍朗一脸震惊和敬佩。 他走向正和小姐拌嘴的谢云山,郑重其事地拍拍小将军肩膀,“有胆色,我佩服!” 谢云山茫然且不解。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随后他注意到不远处霍长明心虚的表情… 谢小将军翻了个白眼,这个大漏勺!! “什么有胆色?” 营帐中的胡晏走出,笑盈盈问着。 “没事没事…他有病。” 眼看霍朗还要张嘴,谢云山把手搭在他肩上,揽着人背过身去。 只见谢小将军解下腰间钱袋子,“封口费,刚才的事儿不准和老狐狸说!” 要是让老狐狸知道了,今日必定是他头七! 偶哟~ 霍朗掂了掂重量,一脸郑重的保证,“我办事,你放心!” 如果忽略他把钱袋子往怀里揣的动作就更好了… 霍朗:欸嘿嘿,私房钱~ 拿去给夫人买胭脂! 就在谢云山松了口气的时候,不知何时仗着身高‘劣势’偷听的小姑娘朝他伸出白嫩嫩的爪子。 “见者有份!” 谢云山:…… 他咬牙切齿,“小爷下次出门一定要先找人算一卦!” 然后,咱们这位小将军朝侍卫云毅伸出手来。 毕竟他刚才的钱可都给了霍朗! 云毅(委屈巴巴):“公子什么时候去算卦,记得叫上属下…” “小将军勿恼。” 胡晏把玩着手中折扇,一双狐狸眼笑眯眯的,“破财消灾嘛。” 话罢,他淡定走向正在吩咐秋狝准备事宜的王爷。 姜寂臣翻看着将军呈上来的折子,问了胡晏一句,“他们吵什么呢?” 胡晏笑了下,“在下也不知。” 姜寂臣抬头看向好友,眼底似有不解和怀疑。 不知道还笑的这么开心? 今年的秋狝因为有了姜安的参与,在形式上有了一定的变化。 主帐中,红蓝两方主将分坐,正中间放着的是主营附近山陵地势的沙盘。 “今年阿安与你们一起参加秋狝…” 姜寂臣刚宣布这个消息,主帐中便吵嚷起来。 不是不同意,而是简直不要太同意! 两方主将都在争抢,希望让小姑娘来自己这里。 他们这位小姐那可是个大杀器啊! 而且姜安若是来自己这伙,就代表着她的侍卫、侍女以及暗卫都是盟友,这简直不要太划算。 霍朗:“小姐,来我们这儿…” “红方的厨子会做叫花鸡!” 姜安眼睛噌的亮了,点点脑袋瓜,这个好! 另一名主将腾地起身,狠狠瞪了他一眼,整张脸写满了:不讲武德! “小姐,来我们这儿,末将给你猎兔子吃!” 小姑娘咂巴咂巴嘴,这个也好! 眼看着主帐里吵得不可开交,姜寂臣被扰得头疼。 他摆手示意这几名就差脸贴脸打起来的主将闭嘴,“阿安不同你们组队。” 老狐狸也点头,应和着王爷的话。 此话一出,主将们那颗猛汉心都快碎成八瓣了。 胡晏早就想到了今日这场景… 为了不让两方主将在秋狝前就打起来,他同王爷商议,决定将今年秋狝改上一改。 今年秋狝一共分三队,红、蓝两队再加上以姜安为首的‘大王’队。 大体规则一如往年,在规定的两旬内,红蓝两方驻地所在的山头头上插着哪方的旗,哪方就算获胜。 姜安所在的‘大王’队可以在这两旬内随意截杀任何一方,可以随意争抢红蓝两方的驻地。 若最后两方驻地上插着的是‘大王’旗帜,那秋狝之后的一月内,护国军全军加训! 秋狝时间内,红、蓝两方为对立关系,不得结盟。而‘大王’队道理上则可以同两方中任何一方结盟,到底花落谁家,届时就全凭本事。 规则讲完,几名主将没有想走的意思。 “主帅,加训一月啊…” 霍朗唯唯诺诺。 加训一月,他可就一月不能回去见夫人了! 姜寂臣气定神闲的开口,“两方加起来十余万的兵马打不过只有两万有余的队伍,你觉得呢?” “嘶~” 霍朗挠头,听着是挺该训的。 “末将孟不忍见过王爷,小姐…” 今日的孟不忍换上了全新的甲胄,他墨发束起,眉宇之间的阴郁因为心情好散去些许,倒是格外俊朗。 “免礼。” 姜寂臣对闺女说道:“从今日起,孟不忍升为主将,他带领的两万人马都听你调令。” 姜安朝中间站着的孟不忍摆摆手,“快来~” 她拍着小胸脯,“以后,安安罩着你啊!” 孟不忍站过去,垂头注视着小姐,眸底闪过难能一见的温色,“是,末将记住了。” 胡晏挑眉,错开眼睛,生怕被小姑娘闪亮亮的大白牙晃到眼睛。 他心底悄咪咪嘀咕,希望你发军饷的时候也能笑得这么开心。 至于帐中其他主将嘛,气的眼睛都快红了! 他们也想和小姐一队! 他们也想到小姐麾下! 多爽啊! 第318章 谁都能上我家踩一脚 演武场上,鼓声轰鸣。 秋日的风卷着黄沙经过,缠绕在主将高举的旗帜上,似是纠缠似是眷恋… 只见那举旗的是三方队伍为首的主将及姜安。 小姑娘一身墨金劲装,手稳稳举着那面随风而动的‘大王’旗帜。 她乌发束起,仰着精致白嫩的小脸,看向台上的父亲时眼底尽是仰慕。 高台之上,姜寂臣龙渊剑指上天,鼓声再起,战马嘶鸣。 “出发!” “哦吼!” “……” 乱七八糟且兴奋异常的吼声混杂着,响彻这片天际。 为首的两名主将及姜安挥着旗帜,率先而行! 小姑娘身骑白虎,感受着风刮过脸颊。 她侧目而望,红、蓝旗帜正肆意飘扬! “哦吼!” 此情此景,姜安也忍不住随着众人欢呼、兴奋起来。 她的笑容像是太阳般璀璨,带着融化万物的热情。 穿过列队整齐的军队,迎接他们的是空旷的黄沙地,是远处静静等着的崇山… 就在马蹄践踏起沙土的那一刻,就在战马从军队队列穿行而过的那一刻,早就准备多时的将士们追随着属于他们的旗帜,奔跑而去! 数以万计的兵马,远远听着那脚步声都像是天边闷雷。 观武楼上的胡晏静静站着… 突地,他向前一步,手掌泛着青筋握在栏杆上。 眼前的一幕与从前他记忆中的某一幕重合,队伍之首的三面旗帜也在他的眼中变成护国军的军旗。 在军中,他是镇守后方的军师,是王爷最值得信任的后背。 时间过去太久,就连他自己都忘记了… 从前他也是战场上与将士们一起拼杀的兄弟。 “哈…” 胡晏松开手,与身后候着的士兵调侃,“这秋弥还真是看一次…心绪激动一次。” 身后士兵抱拳行礼,回道:“标下从军中老人那儿听来,军师从前在战场上厮杀,身姿飒爽…” 老狐狸轻笑着转身,眼尾荡漾着流光。 他手上折扇敲了敲士兵,随口说道:“传言信不得!” 从观武楼向下看去,黄沙渐渐散了,演武场上的兵马也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秋弥规矩,主帅令下,三方为首将领要带着自己的人马奔赴驻地,将那面旗帜插在山尖。 当然此期间,哪一方都不能偷袭~ 不然小姑娘也不会乖乖往自己的山头头上走。 ‘大王’队的山头夹在红蓝两方中间… 姜安站在山尖尖上前后看了一圈,说道:“那岂不是谁都能来我家踩上一脚?” 天崩开局啊! 这还守个屁了! 李星桑站在小姑娘身侧,眉心微蹙,“此地要守的话耗费兵马太多,不值当。” 同时要防范两方兵马,他的话不无道理。 姜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她踮起脚,哥俩好般搂上星桑。 “既然不好守,那就不要了!” 小姑娘向四面八方聚在此地的将士们招手,“这家看着太破,我带你们去抢个好的!” “好!” “……” 姜安当即就要带人走,却被李星桑拦下。 他眸子落在这块空荡荡的地,眼底划过微光。 “安安,这个山头就算不要,也不能白白送给别人。” “咱们可以这样…” “偶莫!” 听完全程的小姑娘抓抓耳朵,捂着嘴嘿嘿直笑。那模样,让周围将士默默打了个激灵。 她差点忘了,星桑最喜欢钻研些奇奇怪怪的机关设计~ 之后,在他的指挥下,这座山成功变成了旁人不敢靠近的大怪兽。 就连自己伙的将士下脚前都要思索再思索! 生怕方才布置的机关先在自己身上试一遍。 “大功告成!” 小姑娘拍拍全是土的爪子,翻身上了虎背。 李星桑和霍长明分别上马,对小姑娘又嘱咐了一遍。 “安安,记得我说的话,拖住红方前军,目的达成就撤,别恋战。” 姜安拍拍胸脯,保证道:“放心,打了就跑~” “好,那我们走了…” 话罢,他与霍长明相视一眼,带着一队人马从树林穿行而过,向着红方驻地奔去。 目送着他俩离开,小姑娘抬头看向天空高悬的太阳。 “算算时间,红方前军也该下山了…” “孟将军,你带一半人马从侧面绕行,到时候咱俩合围,来他个瓮中捉鳖!” 孟不忍嘴角抽搐,强忍着笑意应下。 谢小将军知道您在背后这么形容他吗? 另一边,如姜安左所言,最适合做前锋的谢云山带着一整队人马下了山。 “吁!” 他做着手势,逼停身后跟随的将士。 “云毅…” “属下在。” 谢云山扫视着周围草丛,“吩咐下去,都警醒点,那小祖宗肯定会来包抄。” “公子,既如此,为何不换路而行?” “你懂什么…” 谢小将军笑得张扬,“小爷得亲自抓住这小姑娘,然后让她与我同盟!” 趴在草丛里,叼着根草的小姑娘翘脚,嘀咕一声,“想得还挺美。” “呸!” 她吐掉草根儿,右手抓着绳索一使劲。 来吧,大宝贝儿! 见她动,孟不忍立马挥下手势,示意麾下拉紧绳索。 只听得几声稀稀疏疏,谢云山立马带着麾下戒备,布好阵形… 想象中的人影没有出现,天罗地网反倒是布下了! 红方前军此刻被前后左右的网围的严严实实~ 而正前方,白虎悠闲着踱步走出,就那么堂而皇之的趴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这小丫头! 谢云山心下暗骂一声,一双眸子紧盯着白虎,下令命将士破网。 “谢小将军~” 姜安从草丛里钻出来,束起的乌发上顶了几根杂草。 她摆摆小手,圆眼扑闪扑闪的,瞧着谢云山气到瞪眼的模样。 “不要生气嘛。” “铛”的一声,长枪柱地。 “咳咳…” 小姑娘清清嗓子,摆出架势来。 只听她用最软乎的语气说着最霸气的话,“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姜安伸出白嫩嫩的掌心,“谢云山,交钱还是入伙,你选一个吧。” 谢小将军翻身下马,同样手执一杆长枪, 他扬眉,语气张扬,“那我要是选第三个呢!” 交钱是必然不行的,他谢云山也是要脸面的人,可以被打输,但绝不能当着这么多麾下的面儿交过路钱! 至于入伙… 他们如今可是在秋弥,做叛徒那就更不行了! 第319章 姜安仰天大笑,还有谁! 小姑娘耸耸肩,活动着小屁股,“那就是没得谈咯~” 谢云山拿起长枪,右脚后踏,整个人像是弦上待发的箭羽,气势凛然。 虽是要打架,他却还是笑着和小姑娘调侃,“让小爷看看,你最近枪法如何!” 姜安站在那儿,像是小霸王般把长枪扛在肩头。 她精致的眉眼间添了一抹傲娇,昂着下巴回道:“那自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话罢,小姑娘突地提枪冲上! 那枪尖直逼谢云山门面… 只听“铛”的一声,两枪相撞,擦出火花来。 小姑娘一身牛劲,这枪上的力道更大,拦下一击的谢云山手都抖了抖。 他后退半步,为了面子也要生生撑住。 周围的将士们都呆在原地,眼睛随着这两位手中的枪而动。 几息之间,他俩交手不下十招… 姜安的每一击都极其直白,没有任何的花哨。 在她身上能看到谢云山耍枪时的影子,却又比他更多了几分力道下的蛮横气势,大开大合,让人不好近身。 只见谢云山偏头躲过挂着红缨的枪头,墨发被枪上的内力震到飞扬。 他抓着枪尾,顺着原本枪上的力道,以枪挑了姜安手中的枪… 小姑娘扬眉,在谢云山的枪还没碰上时倒是自己先松了手。 长枪脱手,她左手化拳,蓄力打向谢小将军的腹部。 这一击,谢云山避无可避。 所幸的是,小姑娘卸了力,不然怕是肋骨都要断上几根! “唔!” 谢云山飞身向后撤,一手捂着腹部,呲牙咧嘴。 “我说,我好歹算你半个师傅,打的时候轻点啊!” 姜安晃晃小拳头,眼底似是闪着星辰,“我已经收着力道啦!” 她悄咪咪打量了一圈吃瓜群众,眼中闪过狡黠。 姜安脚尖勾起长枪,重新摆好架势,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再来!”小姑娘兴奋的战声起。 “来就来!” 谢云山也不装了,活动着肩膀,眼底也升腾起战意。 和小姑娘打架,痛快! 而围着的吃瓜群众表示,我们看的也十分痛快! 将士只之间肩搭背,什么红方、蓝方,‘大王’队的,通通抛之脑后,偶尔就着谢小将军和大小姐的招式还能点评上几句。 这松弛感,怕是他们完全忘记了自己正被天罗地网包着。 小姑娘分心看了几眼,眸光停留在孟不忍向她比划的手势上。 就是现在! 姜安往旁边一跳,举起爪子来,扯着嗓子嚎道:“不打了!” 什么玩意?! 谢云山手中的枪掷出一半,被小姑娘这句话生生憋住。 他内力散去,长枪上惯有的力道带着人往前扯了几步,差点摔个狗吃屎。 打的不痛快,就好像拉屎到一半被人叫起来… 他俊脸烦躁,“为什么不打,不行!” “再来!” 姜安扛着枪,笑得像是只小狐狸。 谢云山眯了眯眼睛,突然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手指着小姑娘,“你不会给小爷挖了坑吧?” “哦哟!” 姜安胖手捂嘴,小表情生动,装作很是惊讶的说道:“你怎么知道的呀~” “我去!” 小将军转身,想下令让队伍强冲出去。 可下一瞬,他却定格在原地… “将…将军…” 打头的几名参将笑得一脸尴尬。 他们身后,孟不忍就好像那阎王爷一样,死死盯着,让人后背发凉。 四面八方,谢云山的队伍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被孟不忍带着‘大王’队的人手围了个彻彻底底! 瞧着手臂系着红布的将士和‘大王’队的玄色布料混合在一起,他简直两眼一黑。 姜安布下这网,就只是个表面的陷阱而已。 真正的大招就在勾着谢云山和她打一架,然后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包围! 这不就是计中计嘛。 当然这一切都是小姑娘在李星桑他们走之后想到的~ 只是暂时将人困住,好让星桑和霍长明带着人进入红军地界有什么好玩的,策反才算赚到嘛! 她姜安出手,必赚啊! 谢云山(咬牙切齿):三十六计,你倒是背的滚瓜烂熟啊! 姜安招呼来原本趴着的白虎,小身板倚靠着它,懒洋洋问道:“谢小将军,要不要加入安安这队呀~” 谢云山背影僵了一会儿,唯唯诺诺,“说好了,我是你招安来的!” 心甘情愿加入姜安这队,这是谢小将军最后的颜面! 要是霍朗他们知道,自己被这小丫头坑了,还不得笑他好几天啊。 小姑娘呲个大牙傻乐,“没问题~” 她伸出胖爪,“合作愉快呀!” 谢云山蹙眉,瞧着这白白嫩嫩的爪子疑惑,这是什么很新颖的打招呼方式嘛? 虽然不理解,但他尊重。 大掌握上这只胖爪,他声音很低,带着点生无可恋的无奈之感。 “愉快…” 心里:就你自己愉快了! 完美、甚至超额完成任务的小姑娘笑嘻嘻。 她踮起脚,拍了拍谢云山的肩,狗狗祟祟般说道:“现在有个很艰巨的任务要交你!” 小姑娘神情真诚,“安安觉得这件事非小将军莫属。” 噢? 谢云山嘴角勾着笑,绝对不承认有被这种认可开心到。 “咳咳…什么任务,说来小爷听听。” 身后的将士们:不是,你要不要这么接的自然啊! 咱们上一瞬才被威胁…不是,招安进了‘大王’队。 姜安摆摆手,示意他低下身子。 “你现在带着队伍,从我原本的山头头旁边绕过去,把蓝队引进山里。” 谢云山一脸的秒懂,低声追问,“那山里面放了什么好东西?” 小姑娘嘿嘿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俩围在那儿,狗狗祟祟的样子真的很容易让人看出来没商量什么好事。 后面知道实情的和不知道实情的通通为蓝队前军小小的心疼一把。 又过了一会儿, 姜安在原地送别了谢小将军和他麾下将士。 孟不忍:“小姐,谢小将军真会入‘大王’队吗?” 小姑娘一脸真诚,“不会啊。” 她知道,按照谢云山的性格,这肯定是缓兵之计。 “那您还…” 姜安:“所以安安才让他带人去蓝方,引蓝方前军入机关嘛~” 若是让谢云山跟在‘大王’队伍后一起行动,她姜安可不放心。 但是放他出去打蓝方前军就不一样了,这点她放心的很! 而且谢云山也一定会分外卖力~ “而且啊…” 小姑娘悄悄对他说道:“我告诉谢云山的那个位置也有机关~” 当时候,中招的可不只有蓝方前军。 轻轻松松,干掉两军前军。 姜安仰天大笑,还有谁! 第320章 差点光了屁股! 另一边,趁着姜安拦截红军前军的功夫,李星桑和霍长明带着人绕过这处,摸向红军主力军的位置。 “星桑,咱们来后厨干嘛啊?” 霍长明趴伏在草丛中,头上还插了两根干草叶子作伪装。 此刻的他眼中茫然,戳了戳身侧的李星桑。 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冲上去,偷袭一把,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吗? “憨货!” 李星桑将人又往草丛下压了压,“你那叫羊入虎口!” 还措手不及呢… 他们身后,一共就这么点人手。 再看看红方大营… 以红方旗帜为中心,营帐一排接着一排,来回巡逻的守兵三班倒。 整个大营严丝合缝的,也就后厨这里稍微宽松些。 可能是因为场地有限,马厩和后厨连在一起,军中粮草堆放在一侧。 附近倒是有守军看守,但是因为后厨鱼龙混杂,人员流窜,怎么说都不如大营中心的防备严谨。 李星桑想,也或许是因为历年秋弥,大家的重点都在双方旗帜上,所以其他方面相对松懈些。 “一会儿看我手势…” “你带一部分人上去把厨子都绑了,衣服扒了,堵上嘴藏起来。” 温润的小公子此刻说话间也带了几分痞气,“咱们动作快点,换上衣服,把守军干掉!搬空粮草!” 他倒要看看,没有饭吃的红方军队还怎么有力气回击。 “得嘞!” 霍长明随手摸了块大石头,眼睛炯炯有神。 李星桑:“长明你…” 小公子似是还想交代什么,却在转头瞧见那块大石头时住了嘴。 他嘴角抽搐,赶紧让人把石头放下。 这玩意,都有他脑袋大了! 要是一石头糊上去,再加上霍长明的天生神力,估计脑袋都得被榨汁! 李星桑想到那个场面,打了个激灵。 他赶紧郑重嘱咐,“虽然是秋弥,可对方还是护国军军中将士…” “噢…” 霍长明倒是听话,立马扔了石头,换了一块小一点的~ 他掂了掂,点头。 这个行,懵逼不伤脑。 后面的将士听着两位公子的嘀嘀咕咕,默默相视一眼,也都悄咪咪扔了手中的大石头。 他们摸摸鼻尖,该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多少是有点尴尬。 “上!” 趁着巡逻的守军准备绕过此处换班,李星桑低声说道。 他的一声令下,霍长明猛地冲了上去。 小少爷一边直奔着帮厨的那人后脑勺,嘴里还不停嘀嘀咕咕,“不能太用力…不用太用力…” “啪”的一声,一人两眼一翻直直倒地。 有了手感,霍长明咧开嘴笑,接着冲上去。 就是这个感觉! 敲晕、扒衣服、堵嘴,最后绑起来… 等李星桑换好衣服从草丛中走出来,换完班的守军正好回来。 为首的小队长指着李星桑的方向,神情有几分戒备。 “那谁,你干嘛呢?” 李星桑左右看了看,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又指了指自己,“我?” “对,就你!” 他维持着系腰带的动作,腼腆笑笑,用放粗的声音回道:“我去小解了…这附近也没个茅厕。” 小队长仔细辨别着这张白净的脸。 听他这话,应该是新来的新兵蛋子。 怪不得在后厨帮忙呢… 他笑容揶揄,“这可没什么茅厕,大家都是汉子,要什么茅厕。” 身后守军笑着,纷纷开口调侃着这白白净净的新兵蛋子。 李星桑也不反驳,就随着他们一起笑,眼睛却是紧盯着绕到守军后方准备偷袭的霍长明他们。 “邦邦!” 又是几声,小队长回头正对上一块那么大的石头。 而他的麾下早就倒的七七八八… 霍长明咧嘴笑,“你是自己倒呢,还是我帮你?” 小队长嘴角抽搐,非常识时务,“我…自己来!” 说着,他便动手扯下手臂系着的红布。 秋弥中又不能真的斩杀将士,所以所有被判定死亡的将士们胳膊上代表所属哪方的标识都会被扯下来。 并且判定每个人在秋弥中的表现也是用身上所携的敌方队伍标识。 至于‘死’掉的人,就要自行下山。 在演武场上集合,乖乖充当‘尸体’~ 成功干掉巡逻的守军,李星桑便开始指挥他们去搬粮草。 瞧着粮草一车车都被运走,留下来看热闹的队长啧啧两声,感慨一声,“真损啊!” 李星桑擦去额头上的汗,回头看向他,暗戳戳威胁,“死人可不会说话哦~” 小队长做出个捂紧嘴巴的动作,“放心,知道规矩。” 他可得快点下山,把这个消息带给山下的兄弟们! 小姐手下这支队伍,可太不干人事了! 经过霍长明的大力出奇迹,短短的时间内,他们只给红方留了可怜的一车粮草~ “后方运输粮草上山,尚且还需要三天…” “届时再截下来,那红方就彻底断粮了!” 李星桑把这身后厨的衣服团吧团吧收好,招呼着人赶紧离开。 至于现场… 留下的就是草丛里横七竖八躺着的、差点没光屁股的士兵,以及不远处被人打劫了一番的后厨。 迟迟没有等来换班的守军察觉情况不对,便多带了人手来此处查看。 在看见这副盛景时,领队的参将脑壳都不会转了! 他比划着,“老子那么大一堆粮草呢!” 回应他的注定就只是山间回响~ “参将!” 查看了一圈的黑甲回来禀告,嘴角的笑疯狂往下压。 别管粮草了,快去看看草堆里睡着的兄弟们吧! 真是太可怜了…哈哈哈哈! …… 那名参将站在草丛前,差点被白花花的肉给闪瞎眼睛。 他憋着笑,“赶紧的…给他们弄醒。” “可别风寒了!” 走出去好远,他又突然说道:“对了…不能给他们衣服嗷,‘死’人穿什么衣服!” 连点粮草都看不住,光屁股下山吧你! 第321章 哪个缺大德的把厨子给刀了!!! 嘱咐完,参将就带着人沿路去追这些偷粮草的小贼。 十几大车的粮草,想要运走,怎么也要费一番功夫,他就不信追不上这些蔫坏的蓝方! 蜜汁自信的参将就这样踏上了往蓝方山头头摸去的路~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不止把罪名安错了人,还没料想到偷粮草的人也想到了这东西的体积庞大、不好带走。 李星桑从头到尾就没想把粮草一同带走。 毕竟‘大王’队的人数少,且被拆分开,根本用不上这么多粮草。 他只是在这深山中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给藏了起来… 俗话说,一人藏,十个人也找不到,况且还是这般大的深山~ 深秋时节,水兜头浇下去,瞬间将人冷醒。 醒来的士兵摸着后脑勺那么大一个包,还有些懵圈。 有人反应过来,回想起两眼一翻前最后的记忆,猛地起身大声喊叫道:“谁!谁刨老子根!” 有没有公德心啊! 那么大的石头说砸就砸,什么仇什么怨啊! 最好别让他逮到,不然… 七嘴八舌的骂骂咧咧声不断。 “行了吧!” “裤子都让人给扒了,还骂呢…” 被偷袭的汉子们低头,瞧见的可不就是自己光着的两条大腿。 “嘶…我说怎么凉飕飕的呢!” 他的手捂上上半身,整个人缩成虾米。 “咳咳…” 方才说话的小领队默默将拿着水袋的手背到身后,神情隐隐有几分尴尬。 “赶紧下山吧…”他开始赶人。 “我们一会儿还要去山里摸查偷粮的人呢!” 那人指了指自己身上唯一遮羞的布料,声音拔高,“我?就这么下去??” 那军中未来三月的笑料有了! “还有没有兄弟情份了,好歹给件衣服啊!” “噗…哈哈…” 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士兵们有人哈哈大笑。 一人笑,其他人也就都不藏着掖着,笑的极其放肆。 “咳…参将说了,连粮草都看不住,‘死人’还穿什么衣服。” “真不给?” “真不给!” 好好好! 你们都是好样的! 混在其中的一人弱弱举起手,“我不是巡逻的,总能有件衣服吧…” 小队长眯着眼睛辨别,随后大惊,“哪个缺大德的把厨子都给刀了!” 这一声,惊得山间的鸟都飞了。 要知道,某种程度上,军中一位好厨子比一位将军都重要! 刀的还不是一个厨子,而是整个后厨! 这下,他们终于笑不出来了… “啪嗒”一声,有人手中的刀掉了。 人群中发出灵魂一问,“咱们…接下来的二十天还有饭吃吗?” 秋弥开始第一日,一方后厨被端了,这可是前所未有啊! “啊哈哈哈哈…” 方才没有要到衣服的汉子毫不留情的嘲讽。 没事哒,没事哒,不就是没饭吃嘛~ 你们可以自己去打猎呀。 “队长…” 有人咬牙切齿,“我能‘鞭尸’不!” 那小队长点头,“替我也打两下。” “诶……!!干什么!” “我可是‘死人’!” “啊!…啊!” 依旧瑟瑟发抖的厨子们:所以,我们到底有没有衣服穿啊? 最终,这些已经‘死掉’并且还被‘鞭尸’的巡逻守军和整个后厨还是光着身子往山下走。 一边走,他们一边骂骂咧咧。 因为没有看清偷袭他们的是谁,且唯一清醒着的小队长也早就下了山。 在这些人的心里和追人去了的参将一样,认为做出这种臭不要脸的事情只能是蓝方的人。 所以,一路上他们骂的都是非常!非常!无辜的蓝方~ 这个功夫,李星桑也带着人和顺利摸到红方军队后方的小姑娘汇合。 “怎么样?” 姜安眼睛亮晶晶,很是期待。 李星桑露出抹笑容来,“后厨给端了,粮草也都藏好了!” “安安这边呢?” 提起这,小姑娘突然笑得很猥琐。 她凑近了李星桑,将骗谢云山去引蓝方前军入陷阱的事情说了一遍。 霍长明带的一队人马和孟不忍带着的另一队人马静静听着这两位的所作所为,同时看向彼此。 两方:你们挺坏啊… “那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霍长明站在两人中间,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满脸兴奋。 姜安和李星桑相视一眼,同声说道:“等!” 啊? 小少爷挠头,“等谁?” 姜安:“四四和酿酿潜进红方大营偷粮草运送的图纸去了…” 等路线图到手,他们就可以在三天后截下红方的后续粮草,彻底让他们断粮! 不过嘛,这三天里他们倒是可以去谢云山那边瞧瞧,顺便收一波人头~ 就在他们交谈时,不远处的树突然出现小幅度的晃动,而此刻的山间却是没有风的。 ‘大王’队的人立马掩藏好,为首的姜安等人紧盯着掠来的人影。 小姑娘声音压低,“应该是四四回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远处人影一晃,紧接着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瞧瞧这一身黑色,可不就是四四嘛! 小姑娘窜了出去,星星眼看向自己的暗卫,“怎么样~” 姜四瞧着主子激动的笑模样,面巾下的嘴角勾起笑容。 他将誊抄的路线图交给姜安,一双黑眸只无声的盯着她。 “四四太棒啦!” 没错,他就是在等主子的夸奖~ 随后跟来的酿酿落地,神情淡淡的拂去衣袍上的灰尘和杂叶。 她看了姜四的背影一眼,冷冷移开目光。 她就说这货为什么突然速度提快,追都追不上。 合着是急着回来上小姐这儿等夸来了。 酿酿:“幼稚。” 她这一声声音很小,但却足够听力甚好的暗卫听见。 姜四才不管,在他的世界里人分成两种,主子和能杀的… 任务完成,他便又消失在林间。 “走,咱们先离开这儿!” 姜安把路线图交给李星桑,立马又带着人原路返回,向着被自己丢掉的破家而去。 这一路上,小姑娘就好像是山里刚出来的土匪,见人就刀,斥候、哨岗,一个也没放过,就连哨岗上的军犬都惨遭毒手! ‘大王’队的人腰间挂着的红布人均那么大一把! 第322章 真的不会饿鼠?! 山上的秋弥虽然刚开始就已经被某位小祖宗搅成一锅粥,但也依旧继续。 而山下的演武场此时也是分外热闹。 率先走下来的是红方巡逻守军中那名被霍长明威胁着摘掉袖带的小队长。 他身上干干净净的,手拎着根小木棍,晃晃悠悠从山上下来,看起来还心情颇好。 演武场一侧的帐中,胡晏眼底闪过疑惑。 “一个人?” 两军之间不管是偷袭还是对战,也不会出现只损伤一个人情况。 毕竟秋弥的基数是护国军二十余万。 他身后的士兵也挺纳闷,说道:“该不会是不小心把袖带弄丢了吧…” 姜寂臣听着他们的猜测,脑中却浮现小姑娘那张笑脸。 事出反常必有妖! 咱们这位王爷总觉得此事会与自家闺女有关… “观砚…” “属下在。” “将人带过来,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是。” 胡晏斜着身子凑过来,一双狐狸眼透着精明。 “王爷是觉得此事与安安有关?” 姜寂臣坐在帐中,神情淡定。 他瞥了好友一眼,那眼神就好像在说:你别给本王揣着明白装糊涂! 胡晏重新坐直,百无聊赖的用手撑着下巴,与身后士兵攀谈,“咱们这位主帅…甚是无聊!” 没有小姑娘的半分有趣! 小兵低垂着头,可不敢吱声。 “末将见过主帅、军师!” “免礼。” 姜寂臣直接开门见山,问道:“见到阿安了?” 那小队长表情古怪,老实作答,“没有…” “来的是两位小公子。” 这是分开作战了? 胡晏听着这人复述当时的情况,嘴边的笑意越来越大。 等到他将李星桑如何带人伪装成后厨的人,如何面对巡逻军面不改色的扯谎,如何将粮草全部藏起来都讲完,胡晏清冽的笑声传来。 他把玩着折扇,一双狐狸眼眼底盛着璀璨的星光。 “这李家小公子倒是个聪明的…” 姜寂臣看他一眼,有些意外。 毋庸置疑,胡晏是聪明的。 有如此鬼才的他也是骄傲的,这么多年里除了军中几位主将和他姜寂臣,这人也就只有老夫子这么一个忘年交。 能与老夫子相交,还是因为胡晏打心底欣赏此人的才情和一身傲骨。 如此,能得他一句夸赞可是件稀罕事。 也足以见得,胡晏对这位小公子的赞扬和期待。 “行了,你下去吧…” 姜寂臣挥挥手,便让这人离开。 “主帅…” 那小队长没动,憨笑一声,站在那儿有点局促。 “你还有事?” “末将能不能留下来看会儿啊~” 毕竟一会儿的场景可是会非常精彩啊! 姜寂臣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只是随意说了句,“本王准了。” “谢主帅!” 哦耶!有好戏看了! 某位小队长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衣着完好的出现在同僚面前,会让他们有多么嫉妒! 过了大概一刻钟多,山上又有了动静。 站在观砚旁边的人激动搓手,来了来了! 观砚看他一眼,眼神奇怪。 “你们不是一个队的吗?” 你笑这么开心,这个样子看上去好像卧底啊! “观砚侍卫,这你就不懂了吧~” “队友吃瘪,而且比自己还惨,可是一件趣事!” “这才能证明我们兄弟之间情比金坚!” 观砚嘴角抽搐,“这个词是用在这里的吗?!” “啊,不是吗?哎呀别管了,你快看!” 只见演武场入口那儿,一堆人的影子相互交叠,可就是看不见人。 此刻,就连向来冷面的王爷也偏头看去,狭长的眸子中升腾起几分兴趣来。 只见,一个白花花的人突然踉跄着出来。 显然他是被身后兄弟给推出来的~ “噗嗤…”一声,也不知道是谁没憋住笑。 帐中、帐外的人都纷纷低头,恨不得把嘴唇咬烂,也憋不住想笑。 姜寂臣只看了一眼,又默默移开视线。 此刻,他居然还有些庆幸,还好不是自家闺女亲自动手扒的衣服。 胡晏把玩折扇的手顿住,眉头高挑,显然也被眼前这一幕冲击到了… 从方才那将士的话中,他倒是给自己作了几分心理建设,可显然还是眼睛看见的更让人震惊些。 “真是…” 老狐狸一时间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历来秋弥,还没有哪次像今年这般有趣! 只见被推出来的那人身下用大叶子围了一圈,上半身也有两片大叶子遮羞。 遮羞的效果达到了,搞笑的效果更是翻倍了! 现在的他像极了山中野人~ 他一路往前走,压根不敢看周围黑甲的眼神,最后直接自暴自弃的捂上脸。 这不纯纯掩耳盗铃嘛! 他朝身后摆摆手,手势急促。 这群没义气的,倒是出来啊! 在此人的催促下,二十几人以相同的打扮走了进来。 这场面、这盛景! 观砚身边的小队长都快笑撅过去了。 这次,胡晏也看不下去了。 他以扇遮面,感慨道:“在下的眼睛…” 得洗啊! “见…见过主帅。” “免礼。” 笑死,姜寂臣根本不敢抬头。 他看着桌案上放着的折子,就差给盯穿了。 胡晏摆手,催促道:“回去换身衣服,再回来回话罢…” 为首的汉子鼻青脸肿,说来也巧,就只有他看着惨了些。 其余的人也只是没衣服穿而已… 他朝主帅抱拳行礼,口齿不清的说道:“组帅,窝能带队脏走不?” 那眼神可算不上友善啊。 此刻一位汉子收起了自己呲着乐的大板牙。 “随你。”姜寂臣的回答简单。 “不是…主帅,末将不想走!” 当然他反抗无效~ 直接被一个营帐中睡觉的兄弟们给架了起来。 有人咬牙切齿般说道:“队长,你最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穿着衣服!” 小队长梗着脖子,“当然是因为我人品好!” 好好好! 人品好是吧! 胡晏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啧啧两声,“真惨。” 巡逻的守军走了,那些负责后厨的厨子们亿脸茫然的站在原地。 接下来的二十天,不用他们做饭了? 山上的将士们真的不会饿鼠?! 第323章 插翅难飞 “诸位放宽心,他们还挺不到快要饿死的时候。” 胡晏这句话说的十分扎心。 毕竟这次秋弥有那位小祖宗的加入~ 既然有军师的话在,这些厨子也就只好行礼告退。 “军师都这么说了…那应该就没事。” 其中一位看上去年纪大些的主厨活动着筋骨,“正好这几日就当休沐了!” “也是…” “咱们也挺久没好好休息一下了。” 山下,厨子们给自己放了假;山上,没了后厨的红方将士含泪啃着梆硬的胡饼。 更扎心的就是… 这胡饼,还是他们所剩不多的口粮。 胡饼吃完,他们就真的要在山上荒野求生了! 秋弥第一日就这么跌宕起伏的结束… 第二日一大早,姜寂臣便与胡晏一同向演武场走来。 他们二人并肩,似乎正在商讨有关军中的军务琐事。 姜寂臣不经意间抬头,却被眼前景象惊了一瞬。 他步子停下,看向不远处。 胡晏原本正说着话呢,发现王爷的异常后,困惑抬头。 只见昨日还空空荡荡的演武场上,如今塞满了人! 将士们三三两两靠在一起,瘫坐在地。脸上尽是饱受精神折磨的沧桑,看上去人均老了不止十岁! “我的天…” 这是胡晏身后跟着的小兵发出的惊呼声。 “主帅,您来了!” 一名将领走近,搓了搓一夜未眠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从昨日太阳刚下山开始,就不断有人出来… 一直到今日初阳升起,那人…就跟下饺子似的,源源不断下山! 将领把人名一一记录在册,从一开始的震惊和不解变成如今的麻木。 他不明白,山上是出了什么洪水猛兽吗? 问这些士兵,他们又都一脸的神秘莫测。 天知道,这一晚上他抓心挠肝的,恨不得自己上山瞧瞧了! 这将领猜不透,可胡晏和姜寂臣却看得明白。 老狐狸与王爷说道:“您猜这里面有多少人是小姑娘‘杀’的。” 姜寂臣唇角带笑,只是淡淡看了胡晏一眼。 他放松姿态,手指勾着腰封,语气中难掩骄傲,“历来秋弥的第一日两方军队都是划地自守,排哨岗、巡逻,作战前准备。” “最大的动作便是派出前军和斥候刺探军情。” 所以他的意思是,这些人中大多数都该是小姑娘的杰作。 他们二人重新往演武场中走去。 胡晏:“今年有了小姑娘的加入,也算是给军中将士们一个警醒…” 他们太安逸了! 秋弥从一开始的各凭本事变成了如今的套路和格式化,没有一点新意和刺激。 不像是实战,更像是一场大型的普通军事训练。 姜寂臣点头,“若是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过,那他们可真该加训了。” 主帅说这话时,声音异常的平缓,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 只是这样的姜寂臣,反倒更让人害怕。 比起浮于表面的怒火,更让人发毛的是上位者捉摸不透的情绪! 胡晏失笑摇头,看向场上休整的将士们,狐狸眼底满是幸灾乐祸。 与此同时的山上… 孟不忍用水袋中的水将燃着的篝火扑灭,从怀中拿出个青色的果子走到正抻着懒腰的小姑娘身边。 “小姐…” 他伸出掌心来。 “这是末将去摘的果子,不酸。” 如今北地深秋,能从树上找一颗还挂着的果子也是有够不容易的。 姜安笑眯眯接过,非常给面子的咬上一口。 果子的汁水在嘴里炸开,甜甜的… 她双手捧着果子,眯起眼睛来,笑容乖巧又讨喜,“谢谢孟将军呀,很甜!” 咱们的孟将军得了小姐的夸奖,飘飘然离开~ 一旁的正言他们瞧见,偷偷笑他。 “安安!” 李星桑走过来,一双眼睛明亮。 经过一日秋弥,原本一身素色衣袍的小公子此时也有些许潦草。 他换上了与黑甲无异的玄衣,一头墨发束起,腰间挂着长剑,褪去了书生气,倒是有了几分将士该有的爽利。 “将士们已经整完队,可以出发了!” 霍长明后于小公子一步走近,态度亲昵的将胳膊搭在李星桑肩头。 初阳的光落在他们身上,也落在身后林中万万棵新生的树上。 姜安拿起长枪,看向他们。 “好,我们出发!” 三人并肩而行,在此刻第一次成了亲密无间的战友。 小姑娘翻身上了虎背,高举手中红缨长枪,精致的脸上笑容桀骜。 “走,我带你们收人头去!” “小姐威武!” “小姐威武!” 话落,白虎闪电般冲了出去。 在它的带领下,后面战马跟随,向着中间的山头而去。 …… “将军!” “娘的!” “谢云山,你来的这是什么鬼地方!” 霍朗手中宽刀斩断不知从何处飞射而来的箭羽,神情暴躁。 这些箭羽的箭头都用棉布仔细包裹,倒是死不了人,就是打在人身上挺疼,还会留下染料痕迹。 凡是击中要害,你就算是在这场秋弥中阵亡。 “小爷怎么知道!” 谢云山手中长枪不停,嘴里骂骂咧咧。 当然,骂的都是一肚子坏水的姜安~ 不是说他踩的地方应该没有陷阱吗! 结果踩一个,中一个! 谢小将军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姑娘说的就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骗子!” 他这声吼响彻天际。 “别骂了你!” 霍朗不知何时靠近了他。 他们二人背靠着背,暂时成了同盟。 “先想想怎么出去吧…” 实话说,他们已经在这块山头头困了几个时辰了! “这地方应该是布置了奇门。” “你这都是废话!” 霍朗再次挥刀,汗如雨下。 他也知道是奇门,战场上又不是没见过胡晏排兵布阵,关键是怎么解啊! “小爷又不通兵书,我怎么知道!” “娘的…” 霍朗咬牙,“等下了山,我一定去买一本好好拜读!” 好好好,这临时抱佛脚的精髓是让你给知道了~ 草丛中,如同等待捕猎的狼一般伏着的小姑娘坏笑着。 她身后窸窸窣窣声响了一阵… 姜安身侧的白虎耳朵抖了抖,懒懒掀起眼皮瞅了眼,闻到是熟悉的味道就又重新阖上眼,接着睡! “安安。” 李星桑伏在小姑娘身侧,“都准备好了。” 这个方向有他和姜安,另外两个方向分别有霍长明和孟不忍领兵守着,保证他们插翅难飞! 第324章 师傅~师傅师傅~ “三…” “二…” 小姑娘眼眸发亮,紧紧盯着正不断踩中陷阱的红、蓝两方前军,看着他们在自己亲手布置的‘旋转跳跃’~ 随着她的倒数,原本打盹的白虎直起身子,虎嘴隐隐有哈气的气势。 人类幼崽可说了,十个袖带换一只烧鸡! “上!” “嗷嗷嗷!” 白虎猛地窜出去,胡乱喊叫着。 姜安正蓄力向前冲,被大猫这一声嚎叫惊得卸了气,差点当着众人的面儿摔了个狗吃屎。 小姑娘重新站好,脸颊气鼓鼓的。 她薅着从自己眼前路过的白虎尾巴,傲娇道:“不行!” “嗷?”大猫茫然。 姜安气呼呼的,敢抢她姜大王的威风,你不要命啦! 她和白虎僵持着,维持着冲阵动作的‘大王’队将士们默默将手中的石头、棍子都背到身后,看向亿脸懵逼的红蓝方前军,笑的多少有点尴尬。 特别是霍长明! 他十分有十二分的心虚,藏起石头之后朝他爹心虚一笑。 “爹,在忙哈~” 霍朗扫掉一支箭羽,百忙中还抽空瞪了这兔崽子一眼。 “嗷嗷嗷…” 翻译过来就是:行行行,本大王让让你还不行嘛~可怜的两脚兽,跑的就是慢! “胡说!” 小姑娘松开它的尾巴,双手叉腰,“我轻功可好了!” 别以为她看不见大猫眼底的嘲讽!! 盯着中间大约千余人的目光,李星桑捂脸。 他拉拉小姑娘的衣袍,低声说道:“安安,这个时候就别和白虎吵架了啊!” “诶?” 小姑娘抬头,憨憨一笑。 “欸嘿嘿,安安一下子给忘嘞。” 她摆摆胖爪,“接着打,接着打~” 谢云山闭了闭眼睛,额头青筋突突地跳! “霍朗,你先顶住,今天小爷非要好好和这小丫头过过招!” “不行!” 霍朗瞧着一石头一个的他儿子,气得牙根痒痒。 “你顶住,老子今天非得把这小兔崽子的屁股打开花!” 嘿?! 谢小将军闪身躲开一支箭羽,四周看了一圈。 他们如今深陷陷阱,三面都有‘大王’队的士兵围堵。 就算能够侥幸冲出突围,外面的奇门也走不出去,依旧是砧板上待宰的鱼! 既如此… 谢云山率先向着姜安的方向飞身而上。 既然如此,那就拼一把! 反正得先出了气! 好好好!这样是吧! 霍朗看向自家儿子,嘴角咧开笑。 “好小子,你爹来了!” 话落,霍将军硬生生靠着一身蛮力撞翻了不少人马,冲向霍长明。 打的正酣的小少爷突觉后脑勺发凉…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他亲爹正在靠近! “欸呀我去!” 小少爷一把拉过李星桑,嗷嗷开跑。 他在前面跑,倒是可以凭借着记忆精准避开所有陷阱,可苦了后面追的霍朗。 一会儿被绳子套住,一会儿掉进坑里。 被霍长明扛在肩上的李星桑瞧着,目瞪口呆。 他今日算是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实力之下,一切都是妄想了! 那么粗的麻绳,说扯断就扯断了?? 还有就是……! “霍长明,你爹要打你,你拉上我干嘛!!” “哎呀,别管那么多了!” 小少爷两条腿都快抡出火星子来了。 这会儿的霍将军身上早就布满了染料,可显然他并没有充当‘死人’的自觉~ “爹,你别追了!”霍长明喊着。 “你都‘死’了,自觉点啊!” 霍朗在后面穷追不舍,“你放屁,老子被你气活了行不行!” 真是,坑起你爹来,一点都不手软哈。 霍长明:“都是妹妹的主意啊!” 正和谢云山打起来的姜安被小将军一枪震退数步。 如此,还不忘抽空给她哥补上一刀。 “霍将军别听我哥的,这里的机关就他布置的最多!” “你脚下的坑都是他挖的。” “嗷…啊!” “妹妹,你别坑哥啊!” 此刻,霍长明背上的李星桑垂下手脚,彻底无奈了。 这场面…实在是太混乱了!! 小姑娘分心喊话,谢云山趁此机会手上长枪像是条水蛇般打着弯打上她屁股。 “铛!”的一声,两杆长枪相撞。 姜安瞪圆了眼睛,抓着枪的胖爪用力。 下狠手是吧,那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只见她枪锋扎地,用力扳着枪尾… 枪尖破土而出时,泥土扑向谢云山的门面,暂时遮挡住他的视线。 姜安双手离枪,又在枪尖依着惯性正对谢云山时握住。 白嫩的手心蓄力,内力涌动间扭转空气,长枪带着一身玄衣的她冲向谢小将军。 她这一招出其不意,可谢云山也不是吃干饭的。 哪怕是视线被挡,仅靠着感觉,他也能分辨出此刻小姑娘的攻势。 他手中长枪一甩,便要挡去姜安直奔门面的攻势。 就是现在! 姜安再次脱手,伏低了身子。 她右手成拳,趁谢云山有此动作时钻了他的防御空当,一拳又打在腹部。 “唔!” “我…你!” 谢云山俊脸疼到涨红,骂人的话卡在嗓子眼。 不是他善良,而是这小姑娘打了一拳还不算,又灵活的绕到他身后,狠狠踹了谢小将军屁股一脚! 谢云山顶着屁股上小小的鞋印往前踉跄数步才堪堪稳住。 他不停的眨眼,直到眼前从模糊到清晰… “姜!安!” 某人正在无能狂怒~ “在这儿呢。” 他身后,小姑娘挥挥手上红色的袖带,笑得灿烂。 她一记歪头杀,乖乖说道:“师傅,我这耍枪的功夫怎么样啊?” 师傅? 她叫自己师傅?! 谢云山轻咳两声,突然拘谨起来。 什么袖带不袖带的已经不重要了! 他傲娇偏头,死鸭子嘴硬道:“就…就那样吧。” “虽然你…你喊我师傅,但是小爷还是会记仇的嗷!” 姜安呲着口大白牙,声音软软呼呼,“知道啦,谢师傅~” 小姑娘承认此刻喊师傅,确实有点小讨好地嫌疑,但是! 她学完基本功之后,最开始学的就是便是谢云山的枪,平日里最喜欢的也是长枪。 姜安不觉得她喊谢云山师傅有什么问题。 虽然,她平时更喜欢直呼大名,欸嘿嘿~ 第325章 霍长眀胜! “爹,你再追,我可要和娘告状了!” 霍长眀躲到一棵粗壮的树后,暗戳戳威胁。 “咱家后院那口井里,还有主屋房梁…” “还有…” “闭嘴!” 某位将军恼羞成怒。 他的手指对着霍长眀指指点点,半天憋出来一句“好小子!” 他把私房钱藏得这么严实,也能让这个臭小子给发现了! 小少爷似乎认定他爹不会再追自己,终于舍得把肩上的李星桑放下来。 他朝霍朗嘿嘿一笑,伸出手来。 “爹,这袖带,你看…” 这意思不言而喻,是想不战就胜咯。 “哼!” 臭小子,想得还挺美。 霍朗扔了手里的宽刀,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打架还用不上武器。 他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说着,“想要袖带,先和你老子打过再说!” 霍长眀眼眸一亮,看上去十分激动。 动手之前,他还不忘先约法三章。 “打架就打架,不准用我老子压我!” 霍朗爽朗一笑,用哄小孩般的语气说道:“放心…” “沙场无父子!” 今日也让他好好瞧瞧,他的儿子到底成长到何等地步! 对于霍长眀来说,年幼时,父亲是依靠的高山,是他敬仰、崇拜的存在;等他成了少年郎,父亲又成了自己成长的标杆,是他无数次想要尝试跨越的大山。 霍长眀犹记得他最爱说的一句话便是“我长大后要成为爹那样的将军!” 他最想得到的也是父亲的认可。 是他爹告诉他,他可以成为一位保家卫国的将士! 小少爷从那棵树后走了出来,双手握拳,神情紧绷的看向他爹。 “霍长眀!”李星桑喊道。 少年偏头,看向站在斑驳阳光下的好友。 星桑说,让他打败他爹,拿到袖带。 他说,他相信我。 霍长眀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高声应着好。 再转头,少年依旧是那个少年郎,只是面对高山一般的父亲,他不再紧张…不再害怕会输。 “唰!”的一声,是内力爆发时震开枯叶的声响。 霍长眀先出手,如同利剑出鞘般,冲向对面的父亲。 霍朗一只手背在身后,眼眸惊喜,“来的好!” 他大喝一声,出手直直撞上霍长眀的拳! 霍长眀的功夫有一半是姜寂臣亲自教授,拳法凛冽,没有什么花哨,招招式式都直奔敌人命门而去。 而且因为小姑娘学了轻功,他也跟着学了不少,比起他爹的招式勇武大力却笨拙,霍长眀就好像是湍急水流中的石头… 随着水流灵活的变换着位置,自身却又充满攻击性! 几番攻势下来,霍朗也不得不认真起来,拿出全部的精力放在与他的对招上。 这两人从边缘一直打到中间,所过之处不能说寸草不生,可也做到了斩尽杀绝。 不知何时,这场围剿已经结束… ‘大王’队一共万余,成功干掉红、蓝两方三万! 粗略看了一圈,李星桑心中盘算着,他们应该损失了将近两千的兵马。 仗打完了,戏还是要看的~ 他们也想知道,到底是赤子般的少年郎胜,还是久经沙场的将军胜! 不管是哪方的人,只要是好生生站着的,都朝身边的黑甲伸出手来。 “来,起来!” 他们勾肩搭背,笑着看向中间缠斗在一起的父子俩。 关键时刻,这片林子里还会有紧张、激动的呼声! “哥,加油!” 小姑娘蹦蹦跳跳,束起的墨发如同绸缎。 霍长眀耳朵微动,拳头更是用了力气! 霍朗被他的拳风震开,偷偷甩了甩发麻的手掌,向小姑娘的方向喊道:“小姐,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诶?” 姜安认真想了想,接着蹦蹦跳跳,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她还在加油助威,只不过喊的却是霍将军~ 姜安:主打一个听话! 霍长眀被他爹一肩扫倒在地,滚了一圈躲过向自己袖带伸来的大掌。 “妹妹,你是哪伙的啊!” 姜安还没说话,护短的谢小将军先不乐意了。 “你们父子俩打个架怎么那么多事!” 实在分不出胜负,他们可以帮忙! 一打一是打,多打二也是打! “娘的!” 霍朗瞪眼,指着谢云山的鼻子,“刚才你还说…” “我说!我说什么了我说!” 谢云山立马打断他的话,那样子多少是有点心虚。 谁说要揍小姑娘了,反正他没说! 霍将军这一分心,反倒让霍长眀有了可乘之机… 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左脚后撤蹬在树干上借力,整个人如同飞出的箭,向着他爹的后背而去。 霍长眀右手出拳,拳头裹着内力,直逼霍朗后脑勺! 拳头未至,破开的空气先一步让霍朗头皮发麻。 他侧身避让,左手成爪,准备趁此机会抓住儿子。 上当了吧! 霍长眀嘴角咧开笑,眼睛直盯着完全暴露在他眼前的袖带。 就在他的手抓上去那一刻,周围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看热闹的将士们一瞬间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紧盯着霍长眀的手。 “嘭!”的一声响,重物砸落在地。 激荡起的灰尘渐散,只见霍朗和霍长眀摔作一团。 原是霍长眀抓住袖带后,整个人卸力,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却被他爹一把抱住,用自己做了给儿子做了肉垫。 霍朗松开抓着霍长眀袖带的手,接连呸了几声。 “臭小子,你吃什么了,快要把你爹压断气了!” 小少爷还有点懵,闻言赶紧起身。 他也顾不得高兴,先把爹拽了起来。 霍朗拍拍儿子的肩,语气中难掩骄傲和自豪。 “行啊,儿子长大了,能打过他老子了!” 霍长眀抱着红色的袖带,憨憨一笑。 林间的光落在他们身上,说不出的温馨… 他们这些人没了袖带,自然是要下山去的。 谢云山和霍朗并肩,背对着夕阳下山去。 “我可看见了…” 霍朗有些疑惑,问道:“看见什么了?” 谢云山:“看见你抓住长明的袖带…” 这局,不该是霍长眀赢,而是平手。 “嗐!” 霍朗摇头失笑,哥俩好般与谢小将军勾肩搭背。 “父子之间何来输赢。” 若真要说,那一开始就注定今日父亲是输局。 “为人父母,怎么可能看着孩子在眼前受伤。” 所以当时他抓着袖带的手卸了力,将人护在怀里。 “哪怕知道…其实他根本不会受伤?” “哪怕知道他不会受伤。” 谢云山问的认真,霍朗也回的认真。 谢小将军看着山下的演武场,眼底墨色一片。 或许父母是这个样子的,但不是天下所有父母都是这样的… 他只是运气不好。 第326章 戏精正言 “哦吼吼!” 等到山上瞧不见霍朗他们的身影,‘大王’队的将士们骤然欢呼。 说实话,像是山上的一群野猴子~ 他们一拥而上,将霍长眀高高举起来。 少年挥舞着手中袖带,笑容如同阳光般炙热烫手。 李星桑和小姑娘瞧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 兴奋过头的将士们玩疯了,四处搜寻着目标,最后盯上了一身清贵的李小公子。 “小军师~” 李星桑嘴角的笑有些牵强,“我…那个…” “来吧你!” 两个人架着他,加入了这场欢呼。 至于为什么不抛小姑娘… 没瞧见她身后站着的几位煞神嘛! 那脸上都明晃晃写着:你敢动一下试试! 狂欢之后,便是人数清点。 ‘大王’队用两天的时间成功剿了红蓝两方的四万前军,而他们也损伤人数近七千。 经过李星桑和小姑娘的商议,接下来的一天他们就待在这个山头休整,后日再去拦截红方的后续粮草。 夜里,篝火升起… 地面放着那张红方粮草路线图,小姑娘嘴上叼着饼子,正听李星桑分析从哪里围攻最好。 “咱们偷了红方一批粮草,这次他们定然会加大防守,强攻肯定是不行…” “说不定红方还会在附近埋伏好了,就等我们入局。” 李星桑指着路线图上一处地势,“此地易攻,只有前后两条路能走,若是我来,会选这里作为咱们偷袭的地点。”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最有可能充满埋伏。 而此刻,就蹲在那儿准备守株待兔的红方(咬牙切齿):就你聪明!就你厉害,烦死了 强攻不行… 小姑娘嚼嚼嚼,眼睛落在旁边将士正在收整的红方厨子的衣服。 她眼睛滴溜溜的转,嘴巴不停。 “星桑啊~” 李星桑正在苦想,听见小姑娘的唤声抬起头来。 “怎么了?” “是不是饼子太硬了?” 他手心朝上,搁在小姑娘下巴那儿,示意她把饼子吐出来。 “长明去抓鱼,一会儿就回来了…” “安安再坚持会儿。” “不是呀。” 小姑娘手指着那衣服,“你说我们端了红方的后厨,再把蓝方的也端了是不是很合理呀!” “呃…” 李星桑先是看了看那堆衣服,再看看眼眸亮亮的姜安,一个绝佳的计划浮现在脑中。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星桑,妹妹!我叉到鱼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李星桑和小姑娘看去。 只见霍长眀手上提了两三条肥美的鱼,裤腿、衣袍都湿了。 这不行,会风寒的! 李星桑赶紧起身,拿了干净衣袍过去。 “把衣服换下来…” 小少爷放下鱼,听话的接过,应着好。 也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原地早就没了小姑娘的影子。 李星桑找了一圈。 最后发现,小姑娘正乖乖巧巧蹲在鱼那儿,眼巴巴瞅着呢。 姜安仰着小脸,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手上的饼子也不香了,却还是下意识啃了一口。 小少爷哭笑不得,赶紧把她手上的饼子抢了过来,“快别吃了…” “一会儿吃饱了,可就吃不下鱼了!” …… 两日后, 一处山谷上,“咕噜噜”的叫声响彻。 “将军,他们真的会来吗?” 躲在草丛中的红方将士看向领兵的将军,语气有点虚。 不是心虚的虚,而是饿虚了! 将军从怀中摸出藏着的半块饼子给了小兵,“再坚持会儿!” 只要这批粮草没问题,不管是人还是战马,就有饭吃了! 小兵拿着这半块饼子,疯狂吞咽口水,“将军,你不饿吗?” “我…不饿,你吃吧。” 去他娘的不饿,老子都快饿疯了! 将军心里的小人咬着手帕,疯狂咒骂蓝方的人。 抢粮草、杀后厨,就连他们两万整的前军都被他们给剿了,还是个人了! “啊切!” 小姑娘吸吸鼻子,小眼神凶狠,“谁,是谁在背后骂我!” 李星桑一只手把她的脑袋压下,语气温柔,“别吵。” 他俩身后是换上那身后厨衣服的霍长眀和正言他们… 红方的人埋伏在山谷处,他们就埋伏在过了山谷的一处小土堆后。 因为后厨的厨子数量少,所以‘大王’队派出的都是武力高强的人,一顶百,包的! 就连姜四都脱了他那身暗卫的黑衣服,做了伪装。 出任务前,小姑娘对四四千叮咛万嘱咐,都是护国军将士,可不能下死手啊! 对此,姜四闭紧了嘴巴。 他只是听话,又不是蠢。 能杀和不能杀,还是可以分清的! 当然,主子这么做肯定是有她的道理,别管~ 而酿酿则在小姑娘身后,一脸的幽怨。 为什么姜四都能去,她就不行! 李星桑(瑟瑟发抖却据理力争):军中没有厨娘啊! “小姐…”身后有人归来。 是前去探查的斥候,他压低了声音说道:“粮草车进山谷了!” 李星桑抬起手,示意身后的人准备好。 “等车来了,你们就往下跑,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来!” 正言飞扬着眉毛,“放心吧,保证演的真真儿的!” 而此刻,山谷上埋伏着的红方将士就这么眼看着粮草车完好无损的从眼前经过。 “将军,他们…没来。” 为首的将军没动,“派出斥候跟在粮草车后面,咱们再守会儿…” 万一蓝方的人从后面追上来呢。 “是!” …… “来了!” 姜安趴在土堆上,有点小激动。 正言把自己的头发弄乱,还不忘将毒手伸到他哥的脑袋上,美其名曰:真实! 只见没有人烟的山路上,突然响起一声堪称惨叫的喊声。 “等等我啊!” “前面的人!等等我啊!” 一穿着后厨厨子衣服的黑甲兵从土坡上往下跑。 他似乎真的很着急,摔了个七荤八素,也爬起来接着跑… 第327章 到底谁要骗谁,谁在拐谁 正言身上、头上都沾了灰土,只留下一双眼眸透亮。 这样的他看上去好不可怜。 随着他从土坡往下跑,又有十几个同样穿着后厨样式戎装的人跟着露头。 他们彼此搀扶着,脸上全是说不尽的疲惫… 看上去,真的像是从哪个方向逃难而来的人。 正言的喊声让护送粮草的队伍瞬间进入戒备状态,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在他们这群突然出现的人身上。 为首的参将抬手叫停队伍,示意属下将这些来路不明的人拦下。 “你们哪来的!” 刀尖明晃晃的,直逼正言那张还算俊俏的脸蛋。 他下意识捂上脸,惊慌的往后跳了一步。 开玩笑,他还指着这张脸吃饭呢! “兄弟,冷静啊!” 正言干巴巴笑着,连连摆手。 那样子,要多胆小有多胆小。 土坡后的小姑娘不知从哪摸出个大饼子,一边嚼,一边点评着。 “你别说,正言演得还挺像!” 回来给他加鸡腿! 李星桑回头,瞧见姜安鼓起的腮帮子,不由得失笑一声。 有哪位天潢贵胄像她一样,啃饼子也吃的这么欢实! 小公子从袖中拿出个水灵灵的果子,塞到姜安手上… “别吃饼子了,吃它吧。” 饼子粗,别划伤了小姑娘的脾胃。 姜安笑嘻嘻的接过果子,认真道谢后,直接一口果子一口饼子! 另一边,马背上关注着情况的的参将注意到来人身上穿着的戎装… 这身衣服的袖口、领口沾了不少油渍,腰间的布袋里装着的看形状应当是菜刀。 还有后面跟随的人中,有一人身上的绳子还没来得及卸下。 那绳子是用来绑锅的。 这是…后厨的人? 参将心中猜想着,眉心拢起。 可我方的后厨都被蓝方那群臭不要脸的给端了啊! “驾!” “你们是小姐那队的后厨,还是蓝方?” 那参将问着,其实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把人带回红方营地了! 别管他们此刻出现这儿有多不正常,只要是厨子,这人他就绑定了! “我们可不是‘大王’队的!” 回话的青年人都快把头摇断了。 参将还想再问,正言却先发制人。 他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五官都拧巴在一处。 “将军,能先给我们点吃的吗?” “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 他举着手起誓,“就给点水和干粮,我们马上走!” “是啊…是啊!” 身后同行的人也七嘴八舌的说起来,无非就是他们绝无恶意等等的话。 参将解下马鞍上挂着的水袋和粮食,思索一番后还是下了马。 “你们‘死’了?” 他指了指正言一行人空空如也的右臂。 “哦…将军你说这个啊。” 正言从怀里摸出那抹亮眼的蓝色袖带,只露了个头,又戒备的塞了回去。 “将军可不能趁人之危啊!” 他接过水和粮食时,还一脸小心翼翼的偷瞄着那参将,像是生怕此人趁他病要他命一般。 正是他这般举动,反倒让红方参将越发放心。 放心他们或许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掉了队,且没有粮食吃了才不得不来拦截过路的队伍。 是活的就好! 参将面上的笑更加和善,像是准备骗小白兔的大尾巴狼。 正言看了一眼,浑身打了个激灵。 他赶紧低下头啃饼,生怕漏了馅。 而这个样子,在红方队伍的眼中就是他们真是饿了。 这下更可信了! “你们和大部队走散了?” 参将暗戳戳套着话。 埋头苦啃大饼的正言差点被噎到翻白眼,心下一松,终于是问了! 只见他苦笑一声,按照李小公子写好的剧本一字不差的复述… “将军有所不知,哪里是走散啊!” 接下来的一刻钟内,正言生动形象(胡编乱造)的讲述了‘大王’队是如何偷袭了蓝方后厨阵营,是如何用巴掌大的石头把巡逻的守军敲晕,然后偷运走他们所有的粮食! 人群中,霍长明听着,突然觉得有那么几分熟悉和心虚,默默压低了头。 渐渐地,竖起耳朵听的黑甲越来越多,期间还有人紧张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这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在这荒郊野岭讲评书呢。 故事讲完,他们这一行人就是‘大王’队爪下侥幸逃脱的小白羊~ “那你们是怎么跑出来的?” 正言猛灌了口水,眉飞色舞的和他们比划。 “我跟你们讲,巴拉巴拉…” 正律瞧着如鱼得水的倒霉弟弟,一度觉得当初自己不该让他入王府做侍卫。 这么好的口才,他就该去当神棍! 一番费劲巴力的讲述下,正言成功成了红方队伍心中带着兄弟机智逃脱的勇士! 刚才这些情节,参将是越听越熟悉,随之恍然大悟道:“所以说,我们的粮草也不是蓝方偷走的?” 正言闻言瞪大了眼睛,急着给自己的属队开脱。 “可不是我们偷得嗷!” “我亲眼瞧着咱们小姐带着‘大王’队的袖带出现!”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有点信了~ “小姐干的?” “真是小姐想出的办法?” “……” “小姐好厉害…” 背锅背了好几天的蓝队(拔刀):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怎么到了小姐这儿就是好厉害,到了我们这儿就是臭不要脸的?! 道德呢?底线呢? 离着不远的土坡后,小姑娘身后看不见的尾巴都快摇出残影来了。 她捧着小脸,笑得一脸傻气,晃悠小身板,一边撞上李星桑一边撞上酿酿。 “他们夸我诶!” 参将:“那你们还准备回蓝方?” 正言挺直身板,一脸的理所应当,“那肯定的啊!” “咱们护国军要忠于自己的队伍!” 瞧着一脸正义的青年人,参将摸摸鼻子。心中难免有点唾弃自己。 可没办法,这人他必须得拐走! “可是你们走的方向是红方阵营啊。”有人说道。 “红方?” 正言手中的饼子掉到地上,一脸的不可置信。 “昂!” 说话的那人点头,“不然我们这些人为什么在此处,还运着粮草…” “我们走错方向了?” 他哭丧着脸,“我们走了整整两天,粮食和水都用完了。” “还能走回去吗…” 参将眼睛一亮,这机会不就来了嘛! 第328章 傻点好,好养活 “要不然这样,你们和我们一起回红方驻地。” “拿了粮食和水,你们再出发。” ……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参将嘴角的笑拉平,“不…不行吗?哈…哈…” 好尴尬! 正言就用‘你把我当傻子’的眼神看他,悠悠开口,“你真的不会把我们骗进去‘杀’吗?” “胡说!” 参将可有底气。 “本参将是那样的人吗!” 我只会把你们骗去给红方军队做饭吃! 他身边的副手早就明白自己这顶头上司心中的小九九了,赶紧补了一句。 他说道:“我们若是想抢袖带,难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边说,还边指着足有两千余的队伍。 正言一愣,非常配合的点点头,看上去就很没脑子。 “你说的很有道理!” 是吧是吧! 参将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那咱们赶紧出发吧!” 晚了,就赶不上晚饭了~ 正言猛地抓住参将的手臂,在后者浑身紧绷的情况下,他咧开嘴笑,说道:“你人真好!” “啊哈…哈,哪里哪里。” 简单检查一番,队伍护卫着粮草车又继续往前走去。 正言回头看了眼依旧留在原地的小土坡,那双透亮的眸子闪过抹精光。 接下来的一段路程中,正言他们借着体力不济的借口把这十几人的队伍逐渐拉长。 从为首的参将身侧一直到队伍的最末尾都有厨子打扮的人包围着。 “安安…” “他们走了,咱们也过去吧。” 李星桑身子动了动,看向身侧的小姑娘。 姜安抓起长枪,眼眸泛着星光。 “走走走,打架去!” 话落,她带着人往约定好的地点摸去。 就在红方的人彻底对正言他们放松警惕时,路的前方突然钻出个小小身影来。 “铛”的一声,长枪枪尾入土两寸。 一身玄衣的姜安斜靠着长枪,动作带上痞气。 参将拉紧缰绳,和身侧副将嘀咕道:“这祖宗怎么在这儿!” 副将吞咽了口口水,一脸懵逼,“我也不知道啊…” “先别管这些,一会儿我带人拖住,你赶紧打个破口出来,把粮草运回去。” “还有老子千辛万苦拐回来的厨子,都带回去!” “是!” 等他俩光明正大的低声商量完,小姑娘都困了。 她打个哈欠,小脸嘟嘟囔囔的,一脸乖巧的看向不远处马背上的参将。 “你都不问问安安是来干嘛的吗?” 这家伙,她还主动走上流程了! 藏匿在红方军队中的正言憋不住的想笑。 那参将也是听话,还真问了一句。 小姑娘站直了身板,单手轻松拔出插进土中的长枪。 红缨长枪在她手上像是个玩具般听话… 姜安:“我当然是来劫道的啦!” 参将:……我就多余问,这张嘴啊! 他轻咳一声,朝这小祖宗高声喊道:“就小姐一人?” 小姑娘瞪眼,真诚的很。 “怎么可能!” 她吆喝一声,四面八方手臂上带着玄色袖带的黑甲以各种难以想象的姿势和地方钻出来。。 两千人,对上两千人。 看上去还是守的一方更有胜算些。 参将心中盘算着,倒是没有了方才的紧迫感。 “小姐觉得,这些人就能拦住末将?” 话一出,他身下的战马似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已经迫不及待的准备往前冲。 战马: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我是闻到了老虎的味道,准备跑路呢?? 姜安嘿嘿一笑,“是嘛~” 她尾音拉长,像是某种信号。参将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他猛然回头,就见原本一脸憨厚的厨子此刻手上拿着的可不就是拳头一样大的石头! 正言咧嘴笑,“真是不好意思呢~” 话是这样说,可他的行为却没半分的不好意思。 那大石头照着参将的脑袋就糊了过来。 “什…”么…倒地的前一秒,参将还在想,这不算! 他偷袭,他臭不要脸! 队伍中,厨子打扮的人在这一刻化身活阎王,简直… 一石头一个,绝不手软! 原本突围有望的队伍在顷刻间就被瓦解分裂开,成了一击即溃的散沙。 最后的最后… ‘大王’队的人替换掉红方队伍继续护送这批粮草。 只不过,不是往红方阵营的方向。 而是下山。 按照小姑娘的话讲就是,怎么说都是钱来的,可不能随便扔掉! 当然要给他爹送回去咯~ 她可是勤俭持家的好孩纸! 第二日姜寂臣再来演武场时,成功又收到了来自小姑娘的惊喜。 装满粮草的车,排了长长一队。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小姐,咱们接下来干嘛?” 成功收获一只大鸡腿的正言笑得一脸不值钱。 围坐在篝火前,小姑娘抱着一只鸡吃的欢实。 “等…” 她含糊不清的说道。 红、蓝、‘大王’三方,只有他们这支军队满山乱窜,居无定所。 等到红方挨不住饿,为求自保,自然会对剩下的两支军队发起攻击。 ‘大王’队滑不溜秋的,肯定不是第一次选择。 他们自然就会盯上有驻扎营地的蓝方! 到时候,两方争斗,他们坐着瞧便是~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李星桑冷静分析着。‘大王’队剿了红蓝两方的前军,又坑惨了红方,很有可能他们两方会合作,先一步干掉‘大王’队! 除掉强敌,他们之间在争斗,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霍长眀挠头,成功被他们俩给绕晕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能,那我们要怎么办?” 李星桑:“故技重施。” 姜安扔了手中的骨头,眼睛滴溜溜的转,透着狡黠。 她油腻腻的爪子落在李星桑身上,说道:“我和星桑已经商量好了…” 等到红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咱们就伪装成红方队伍先对蓝方出手! 这样两方结下仇来,自然也就不可能联手对付‘大王’队了~ 啧啧… “真损啊。” 正言小声嘀咕。 话说到一半,就被他哥一巴掌糊上后脑勺。 “哎呀!” 正言呲牙咧嘴的揉揉脑袋,神情委屈。 “哥,再打下去,你弟弟就要被你打傻了!” 正律(面无表情):“傻点好,好养活…” 正言:…… 第329章 已补完7.11 那日姜安带人偷袭运送粮草的队伍,虽然说是布下天罗地网,但也难免会有小鱼小虾漏网。 所以,红方已经知道端了后厨的并不是他们骂了几天的蓝方军队。 但那又怎么样呢~ 小姑娘单手叉腰,站在山尖最高的石头上向远处眺望。 属于红方的山头上,红色的旗帜飘扬,却没见有炊烟升起… 零零散散几簇烟,还没升到最高,就已经散了。 不难猜,应当是红方的黑甲自己寻来的猎物。 她迎着有些凉的风,手边是红缨长枪,突然咧开嘴笑的像是只小狐狸。 一道黑影出现,姜四就那么没有半点声响的站在她身后。 他望着眼前的小小背影,隔着面巾,声音低沉,“主子在想什么?” 对于他的主动出现和询问,小姑娘显得有些惊讶。 她的生命里,姜四是最尽职的暗卫… 每次她想靠近四四,想与他像正言他们那般肆无忌惮的相处,可心底却总觉得自己于他而言更多的是重于生命的守护。 可这种守护,来的莫名其妙。 让姜安茫然,停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 可现在,姜四在主动靠近小姑娘… 靠近她,想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为什么开心,为什么难过。 姜安向来大胆。 她跳下石头,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开心,胖爪握上姜四因为全是茧子而粗糙的掌心。 “四四呀~” 小姑娘晃着他的手臂,像同其他亲近的人那般撒娇。 姜四垂着眉眼,身上肌肉紧绷。 他在努力克制这种不习惯的亲昵。 身边,姜安正在小嘴叭叭说个不停,掌心的温热却越来越烫人。 他想,他想守护这个小姑娘。 不是因为主子临死前的嘱托,而是出于他那颗早就被挖开的心脏… 这般耀眼、明亮的小姑娘像是夜里的星辰。 他喜欢星辰… “主子…” “欸?” 小姑娘抬头,眨巴着圆乎乎的眸子,“怎么啦?” 姜四摇头,也看向方才小姑娘眺望的山头,“无事。” 嗯? 姜安歪歪脑袋瓜,撅着小嘴,倒也没放在心上,“好叭~” 没办法,谁让她这么善良嘞! “小姐!” 正言费劲巴力的爬上来,手在半空颤了颤。 他说,“兄弟们都收拾好了,李小公子让我上来叫您。” “咱们可以出发了!” 姜安摆摆手,“好,马上来!” 她撒开牵着姜四的爪子,扛起长枪就往山下走。 身后,姜四冷冷扫了眼正言,抬起步子,跟上小姑娘。 憨批小侍卫挠挠发凉的后脑勺,还呲着口大白牙和姜四打招呼呢。 “你今日怎么不藏着了?” …… 意料之中,他就不会得到回应~ 正言耸耸肩,倒是无所谓。 反正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家伙,和姜九一样,就长了个打架、拼命的脑子! “小姐…” “安安!” “妹妹!” “小姐…” “……” 姜安一出现,所有人都变得热烈,就算是连日的疲累也挡不住脸上的笑意。 小姑娘点点头,光是站在那儿,就像是个耀眼的小太阳。 她招呼着白虎过来,身手迅速的上了虎背。 面对着还剩万余的‘大王’队,小姑娘高举手中的长枪。 “出发!” “咱们的目标是苟到最后!” 李星桑没忍住笑出声来,赶紧附和着小姑娘这接地气的口号。 一时间林间都是‘苟到最后’这四个大字的回响。 跟随姜安的黑甲们没有半分觉得丢人又或是其他,更多的是…兴奋! 毕竟姜安和两位小公子已经用实力告诉了他们~ 这话在别人嘴里,那是怂;在姜安嘴里,那是‘必胜’! 黑甲行动迅速,背上自己吃饭的家伙什,跟上小姐的步伐,在这连绵的大山中四处扎根。 也正是因为他们选择用这种打游击的方式,想要报复的红方军队连他们的影子都抓不到! 好不容易发现点踪迹吧,等找过去时也早已人去楼空。 只留下地上篝火和人生活过的痕迹在狠狠嘲笑他们。 “这小祖宗到底要干嘛!” 红方大营中,一名主将眼睛赤红。 纯纯饿的~ 另一名主将摸了把脸,强迫自己清醒些,“五天了…” “连个影子都找不着!” 这样下去不行! “老子也知道不行!” 主位上的将军头都快薅秃了,“她能藏在哪儿呢?” “想找到小姐,估计等到秋弥结束也找不到…” 这连绵大山,她有心要藏,上哪儿去找! “咱们不如这样…” 那名将军突然低了声音,“蓝方也被‘大王’队坑的不轻,我们向他们借些粮草,先一起把这小祖宗弄下山。” 毕竟只要那面‘大王’旗帜插上红蓝两方谁的山头头上,他们都要下山加训啊! “他们肯定也不想吧…” “还是你小子聪明!” 主位上的主将走下来,一巴掌糊在想出这个主意的人肩上。 那人被拍的一挨,差点没被摁土里去。 他笑的牵强,背地里呲牙咧嘴活动着肩膀。 都这么多天吃不饱饭了,还这么大劲儿,真的是! 山上,小姑娘带着人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山下,姜寂臣和胡晏他们同样很困惑。 老狐狸这坐着的姿势都不知道换了几次,山上也不见再有人下来。 “你说…这上面什么情况?” 他可真的太好奇了! 旁边的谢云山翻了个白眼,抱着温茶不撒手。 他神情恹恹,“能是什么情况,小姑娘憋着坏呢!” 这语气… 胡晏转头瞧他,一双狐狸眼笑着。 他凑近了小将军,眯缝着眼睛,“还没消气呢?” “不就是被安安揍了嘛,她的枪法是你教的,这只能证明咱们谢小将军是教书的料!” 谢云山皱着眉,上半身偏了偏,离阴阳怪气的老狐狸远了些。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打死也不承认! “这话,你还是和霍朗说罢…” 谢云山示意他往那边儿看。 霍朗气的脸红脖子粗,“老子说了,没挨揍!” “我才没被儿子揍!” “你放屁!” “你他娘的…” “将军!霍将军!” 他身后的麾下抱腰的抱腰,抱腿的抱腿,还有一个正挂在霍朗抬起的胳膊上充当挂件。 “啧啧…” 胡晏晃悠着那把不离身的折扇,“在下惜命,就不过去咯。” “行了!” 主位,姜寂臣声音淡淡。 “将军…将军!主帅发话了!” 霍朗一秒收了要打人的姿势,坐在位置上要多听话有多听话。 他偷瞄了眼帐中的主帅,又赶紧收回目光。 而此刻姜寂臣正看向远处的山脉… 或许天下的父母都是这般吧,久久没有小姑娘的消息传来,他心中竟有几分不安。 “王爷,要派人上山找找小姐吗?” “不必。” 他摇头拒绝。 姜寂臣心中盘算过,小姑娘身边还有万余人,绝不会有意外发生。 如今军中越来越多的人发自内心崇敬姜安。 作为父亲,他不能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派人上山打扰小姑娘。 姜寂臣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心底的声音告诉自己,在军中,他该把小姑娘当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将军看待。 而此刻,正被老父亲惦记的小姑娘就藏在树上~ 借着树荫的遮挡,蓝方的哨岗完全没有发现她。 这几日,红方一直在山上各种乱窜… 一边跟着她的脚印想要逮到人,一边又满山寻着吃食。 战马还好,没有大动作的情况下,光是吃青草也能顶很长一段时间,可人不行啊! 人又不能吃草! 一连找了几日,红方军队附近的山中,什么野兔、野鸡、野鸭子的,都快绝根儿了! 足以见得,动作之大! 所以,一时间突然停下,还是特别明显滴~ 也就是这个时候,姜安知道,红方准备找蓝方军队商量一起对付‘大王’队的事情了! 所以她就带着人直接摸到了蓝方大营,准备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布谷~” 一声惟妙惟肖的鸟叫传来。 小姑娘抓抓耳朵,飞身下树,向着一个方向而去。 “怎么样?” 她眼睛闪着光亮。 正律、酿酿还有姜四从三个不同方向回来,将看见的蓝方所有布防统统说了出来。 什么明哨、暗哨,巡逻队伍有多少人、何时换班等等… “啧啧…” 正言啃着青果子,悠哉说着玩笑话,“扒这么干净~” 好歹给人家留条裤子啊! 他都没说完下半句,正律就知道这倒霉弟弟的尿性。 他抢了正言手中的果子,一口咬了上去。 嘶… 后者一脸得逞的笑,还贱兮兮的凑过来,“酸吧,欸嘿嘿…啊!” 最后,正言顶着脑门上的大包委委屈屈的蹲在角落抱紧自己;另一边,正律依旧一本正经的和小姐他们商量着怎么给蓝方一个大大的惊喜。 商议完,李星桑看向正言的方向,有些迟疑。 “他…真的没问题?” 小姑娘挥挥胖爪,“没事,他一会儿就忘了。” 李星桑:…… 果不其然,一炷香的功夫都没用上,憨批小侍卫就不记仇了~ 李星桑瞧着,心中感叹:下次再也不说长明是憨货了! 万余的‘大王’队拆分成五个小队,分别由正律正言,酿酿、姜四和李星桑霍长明四组带一个队。 他们负责同时攻击蓝方大营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巡逻队伍,引起骚乱。 在蓝方大营将全部精力放在四个方位上的敌袭时,孟不忍带第五小队趁乱冲进大营,直奔军中中心的蓝方旗帜而去。 要让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红方的殊死一搏! 当然第五小队的黑甲兵能不能全身而退,就全看他们的本事了。 第五小队中的一名参将拍拍身上的甲胄,笑的一脸憨厚,“小姐放心,我等定多抢几个袖带!” 姜安仰着头看他及他身后同样笑着的黑甲。 她神色认真,“此为秋弥,我才出此计谋。诸位放心,若是真刀真枪的战场上,不管是我父亲还是我姜安,绝不会舍弃任何一位黑甲王军!” 此番话不是安抚,而是承诺。 为首的参将眼中依稀有碎光闪动。 他带着身后黑甲向姜安抱拳行礼,“小姐厚待,我等愿随您调遣!” 这一刻,‘大王’队才真正成了属于姜安的军队。 也是此刻,孟不忍明白为何胡晏要特意找到自己,告诉他不必特意向这两万黑甲强调他们今后是谁的人。 “那就…出发!” 姜安一声令下,军队原地四散。 不消片刻,四面八方皆有叫喊声、鸣鼓声等等… 小姑娘嘴里叼着根草,仰躺着靠在大猫身上,“真是可惜,不能亲眼瞧瞧~” 她也想打架呀! 可是她这身高混在人群中实在是太明显了,就只能在这儿乖乖等着咯~ 大猫尾巴一晃一晃的,老虎头偏了偏看向她,“嗷~~” 小矮子~~ 姜安鼓着脸颊,“大猫,你是不是在骂我!” “嗷~”没有,有也不承认。 “就有!” “嗷~” “有!” 她还在这儿和大猫吵架,另一边孟不忍带着人一路闯五关斩六将的,已经到了大营的正中心。 眼瞧着大营主帐就在眼前,孟不忍停下步子。 他混在人群中,摘下红方的袖带,动作迅速的换上蓝方的。 而且,不止他一人这么干! 很快,蓝方守军就发现闯入自己夺下的红方袖带数量不对,刚刚闯进来的可不止这些人… “其他人呢?” 有人问已经‘死’了的红方将士。 被问的那人嘿嘿一笑,往地上一坐,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他可是‘死’人~ 就在蓝方摸不着头脑之际,有一人突然发现他身边的兄弟有些脸生啊! “不是…兄弟你谁啊?” 他低下身子,试图看清这人的长相。 “欸呀我去!” 没意外,这人的袖带被抢了! 紧接着,蓝方大营内部又发起了认人行动~ 刚精神紧张的打了一仗,被人像遛狗一样遛了一圈,这会儿又要认什么人,蓝方此刻的怒火达到了最顶峰。 这些红方守军,今年玩的也太脏了! 不远处的林中,‘大王’队笑成傻子~ 好玩,爱玩! 小姑娘呲着一口白糯糯的牙齿,笑的傻气。 这回看红方和蓝方还怎么合作,不打一起去都是蓝方有素质! 第330章 已补7.12 主将还没骂完呢,主帐外就有小兵来报,说红方军队派人送来书信一封。 “啪!” 矮桌上的茶具一飞可高,他的大掌在桌案表面留下深深的印记。 “真是…岂有此理!” 前脚刚来人家门口撒完野,后脚就送了信来示威是吧! 他撸起袖子来,一副恨不得当场生吃了这信的模样。 “老子倒要看看,他能放出点什么屁来。” 把信打开,主将脸上愤怒的表情凝滞,并且在众人的注视下越来越…难以形容。 “这上面写了啥,你这个表情…” 有人实在忍不住,凑了过来。 好家伙,他当场也变成了一脸的黑人问号。 “这不…这不有病嘛!” 好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中肯的话来。 主将扔了信,那张薄薄的纸飘飘悠悠落在矮桌上。 这信的大概意思就是红方军队想向蓝军借些粮草,作为交易,红方可以和他们联合,一起把‘大王’队送下山。 若是没有此次冲突,蓝方的主将说不定还真的会考虑此事,毕竟他还有两三万的前军和一名大将折在‘大王’队手里。 此仇不能不报! 但是现在嘛… “呵…打不过就来求和是吧!” “这红方的人也忒不要脸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得报复回去!” “对…报复回去!” “揍他!” 瞧瞧,这误会不就大了嘛~ 若是小姑娘在这儿,估计得笑成一朵花。 很快,蓝方商议之后就给对面回了信,说是可以在两方中间的必经之路上谈谈。 谈妥了,蓝方当场就把带去的粮草交给他们! 当然这封信肯定不会是第一时间到红方手中滴~ 姜四先是一石子将人打下马… 蓝方斥候倒地,四周立马钻出来一群‘野’人,扒衣服的扒衣服,抢马的抢马,找信的的找信。 都是熟练工了~ 斥候瞧见‘大王’队玄色的袖带,再瞧瞧‘猴急’的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被人压着,“是你们!” 什么红方袭营,都是假的! 霍长明手上掂量块石头,“你真聪明,奖励一下吧~” 话落,手掌大小的石头就糊了上去。 打完劫,他们还不忘将昏迷的斥候抬到树上去,这荒郊野岭的,别再喂了狼。 看完了信里的内容,姜安又让人骑上那匹战马,扮成蓝方斥候把信送到红方的阵营。 “所以,咱们偷袭哪一方?” 霍长明手举着红、蓝两方的袖带。 李星桑:“红的!” 姜安:“蓝的!” 他俩的声音同时响起。 小少爷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嘴唇动了动,又把话憋了回去。 他缩着脖子夹在两人中间,像极了夫妻和离时等着跟谁的地主家傻儿子~ 李星桑和小姑娘听见对方的回答也是一愣。 其实选择哪方都是一样的… 红方军队没有粮草,营中布防和巡逻很好闯;蓝方对于这次所谓的‘谈谈’本就没抱着什么好心思,营中大半的人手都得带走,布防也肯定薄弱。 意见不统一,他们俩便想着不如就按照对方的来好了。 如此,戏剧性的一幕再次出现。 姜安:“红的!” 李星桑:“蓝的!” 霍长明已经想跑了… 他弱弱问了句,“到底是哪个啊?” 姜安和李星桑对视一眼,小公子眼中有无奈也有好笑。 “安安说便好,无论哪方都一样。” 小姑娘想了想,“那就蓝的?” 又是一日过去… 今日是红蓝两方面谈的日子。 两方主将见面没一会儿,就毫无征兆的打了起来。 最开始,红方主将还是一脸困惑不解,他抵挡着眼前人的攻击,质问道:“不是说面谈,你居然埋伏人手,你个小人!” 蓝方主将:“我小人?你也好意思!” “别搞得就好像你没带人来似的!” 确实,红方主将担心有诈,人马带的也不少。 “老子这是有防备之心,你才是真小人!” “放屁吧你,不是你先来打我大营,准备抢我旗帜!” “什么…” 红方主将没听懂他的话,还想再问,却被越想越气的蓝方主将打得节节败退。 两方人马打在一起,就好像有多大仇似的~ 这边打得不可开交,另一边儿,‘大王’队正从蓝方大营的大门破门而入! 大约八千人的队伍中,一身玄衣、身骑白虎的小姑娘被护在最中间。 姜安一手握着玄色大王旗帜,一手拉着缰,精致小脸上挂着属于她的桀骜,像是一匹冲锋的狼! 八千的队伍硬生生打出八万的气势来,一路往最中间的主帐那儿闯去… “什么袭营,老子什么时候去你营地了!” 他饿的都不想说话,还闯营呢,当谁都是那个小祖宗,后厨、前军说端就一锅全端啊! 等会儿… 红方主将脑中灵光一闪。 “我知道了,别打了!” 对面的(攥拳):“去你的!” “哎呀,不是我,是小姐,是那个小祖宗!” 红方的主将赶紧解释,“你想想,这事、这手法更像是谁做的?” 对面的放下拳头,似乎还真有点被说动了。 “报!” 远处一身狼狈的斥候骑着马自林间闯出。 “将军,‘大王’队…小姐带着‘大王’队闯营了!” “哎呀我去!” 蓝方主将翻身上马,赶紧带着人往回赶。 “赶紧的,跟上!” “哎对了…把旗带上。” 万一让他们红方捡个漏呢~ 欸嘿~ “是,将军!” 蓝方主将带人回来的时候,姜安 刚好把那面蓝色旗帜从土中拔出来。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面旗的旗杆,他可是特意找人埋了足足四寸呐! 说薅出来就给薅出来了?! “小姐!” 他伸出尔康手,“别…” 说时迟,那时快,姜安‘嘿呦’一声,玄色旗帜稳稳飘荡在这处山头头上。 “报!” 山下,演武场。 姜寂臣见是追踪秋弥进度的斥候,免了他的礼,“说!” “启禀主帅,蓝方领地已被‘大王’队占领。” ‘可达’一声,茶杯搁置在桌案,只听上首的主帅问道:“红方呢,饿死没?” 斥候哑声一瞬,老老实实回道:“回主帅,没有。” 但快了~ 山上战马都快把地皮啃秃了。 “既然一方战旗被拔,那今年秋弥也算是结束了。” 胡晏活动活动上半身,终于不用坐在这儿了! 托小姑娘的福,今年还少遭些罪~ 谢云山咧嘴苦笑,“你是少遭罪了…” 接下来,黑甲王军全军都要遭老罪了! 估计红蓝两方的主将下山就得被其他几位主将群殴吧… 思及此,谢小将军凑近了霍朗。 “诶,你们什么时候去报仇,带上我一个!” 他也去打一个,解解气。 霍朗气得咬牙,点头答应。 闺女带人夺了营地,姜寂臣肯定是高兴的… 别看小姑娘小小一个,却是厉害的紧,他这个做父亲的都跟着骄傲! 他控制着忍不住想要上翘的嘴角,依旧稳如泰山的坐着。 只听王爷下令,“观砚,鸣锣!” “是!” 秋弥时,山下铜锣响,山上黑甲便要归营。 换而言之,鸣锣代表的是帅令! “报!” 观砚前脚离开,后脚又有一名斥候打马下山。 前一刻演武场上的众人都以为胜局已定… 如今看着那匹奔来的战马,他们下意识屏住呼吸,难道情况有变? 可斥候应该也不会报错。 军中事务素来严苛,若是斥候报错军情,斩他个十遍八遍都是少的! 大家疯狂脑补,也正是如此,眼神更加火热… 马上的斥候咽了口口水,顶着不知道多少人的目光,思及自己即将要说出口的话更是下意识抖了抖。 主帅不能直接把他拖出去砍了吧。 首位上的姜寂臣挑眉,单手撑住身前矮桌,一身玄金宽袍,宛如睥睨天下的君王。 斥候下马,还没来得及单膝跪下行礼,只听头上主帅声音低沉,“何事?” 他半屈的膝盖下意识直了起来,两眼一闭,视死如归般回禀。 “回主帅,蓝方驻地上战旗有变!” 他亲眼瞧着属于‘大王’队的玄旗倒下,蓝旗升起… “嘶…” 场上不知是谁发出声响。 秋弥的规矩,战旗倒下就是败了,这不是耍赖嘛! “谁耍赖!” 场中那些‘死掉’的蓝方黑甲朝说话那人瞪圆了眼睛,恨不得吃了他。 他们蓝方耍赖,那小姐带着‘大王’队,一会儿装红方、一会儿装蓝方就不算耍赖了! 再说了,红方主帅还要同他们蓝方结盟呢! 秋弥的规矩上还有一条,红蓝两方不得结盟,这样的话大家都是赖皮好了! “嘿?!” 那人不服气,手指着嘴叭叭不停的蓝方人马,“你说谁呢!” “说你,就说你!有本事你打我,来呀!” 主帅就在高台上,上一刻你打我,下一刻我就往地上一躺。 这还真是…气死老子了! 而此刻,场上‘死掉’的‘大王’队人马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完美藏匿在人群中。 偶尔旁边有不相熟的兄弟问起,“诶兄弟,你是哪队的?” “蓝方的~” 再有人问起,“诶兄弟,你是哪队的?” “红方的~” 红蓝两方想要报私仇的,在场上找了个遍,也没找到一个‘大王’队的。 嘿,还真是见了鬼了! “咳…” 高台上,胡晏用折扇挡住脸,“王爷,这怎么算?” 算谁赢? 姜寂臣敛眉思索,忽地笑了一声。 算? 这还算什么。 一个两个的,都把他的帅令和护国军军中军规当摆设是吧! 他这声笑夹杂着丝丝冷意,让老狐狸瞬间缩回他斜着的身板。 胡晏眉头高挑,眼中有幸灾乐祸。 完咯~ 头上寂静无声,台下候着的斥候不敢抬头更不敢挪动半分,他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 “打起来了?”主帅的声音突兀响起。 斥候立马打起精神来,嘴皮子抖了抖,千言万语最后就只化作一个“是”字。 他心中补充道:何止打起来了,简直就是混战啊! 像下饺子一样。 姜寂臣随手将人挥退,“既然打起来了,那本王就等他们打完。” 这话说的,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 可熟悉他的人都能发现,此刻王爷已然是生气了。 霍朗坐的板正,眼神都不敢乱看。 这次山上的几位兄弟也就是做得太过了… 小姐出奇招就算了,他们也跟着胡来,这下更大胆,连主帅定下的规矩都敢破! 他可得躲着点,别一会儿血溅太高,再牵连到自己。 而另一边的胡晏垂着眼眸思索了会儿,招来身后时常跟随的黑甲小兵。 “你去山上…” 那小兵听完,轻声应着是,偷偷往主帅的方向瞧了眼,赶紧从后面溜走。 “诶,你让他干嘛去了?” 谢云山蹭着屁股凑近。 胡晏瞥他一眼,亿脸的高深莫测,“佛曰:不可说!” 嗯? 谢小将军一脸无语,你还信佛祖? 佛祖还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呢! 胡晏:佛祖说过?? 谢小将军:你管我! 他重新坐好,看向远处山脉,咂巴咂巴嘴。 也不知道小姑娘都干了些什么,给红蓝两方逼得都开始不管不顾的坏规矩了。 时间倒回到姜安把玄旗插上的一瞬间~ 小姑娘两手握着旗杆,抬头时沾了灰土的精致小脸绽放开笑容。 她背光而站,一阵风吹过,就连舞动的发丝都镀上一层金光… 姜安一身玄衣,单手撑着旗杆,站在旗下,宛若战胜的将军。 下面看着的‘大王’队人马兴奋的喊叫着,声声唤着姜安的名字。 看得蓝方主将一阵胸闷气短,都快气升天了。 他气得脸色红了黑,黑了青。 这么玩是吧… 他左右看了一圈,从地上捡起蓝旗,大手一挥,“都给本将上!把旗插回去!” 别管,今天他非得把这面玄旗薅咯! 其实也不怪蓝方主将,任谁被如此戏耍都会生气… 若是平常,他愿赌服输,男子汉大丈夫还不至于输不起。 但是吧,这种被耍的团团转,你还反应不过来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最主要的就是他们玩不过这三个娃子啊。 太损了,实在是。 第331章 毁灭吧 还要拔旗? 这小姑娘能同意嘛! 她瞪圆了眼睛,单手叉腰,“是不是玩不起!” 下面‘大王’队的人附和,“就是就是!” 蓝方主将一手执旗,什么面子、里子统统不要了,看向那面飞扬的玄旗时眼睛闪着火苗。 “今天你们那就是说什么,这面旗我也要插回去!” 话罢,他单枪匹马往前冲! 他一动,身后蓝方的人通通扑了上来,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凡是拦在蓝军主将面前的人通通倒飞出去,摔落在地。 伤倒是伤不到哪里去,半天爬不起来是肯定的了~ 不得不说,这就是一军主将的实力。 小姑娘兴奋的搓搓胖爪,和他打架一定很痛快! 想着,她跳下土堆,一人一枪护在玄旗前,像是只护食的狼崽子。 姜安一双圆眼直直盯着奔这个方向而来的蓝方主将… 身边正言、正律对视一眼,知晓小姐是手痒了。 他俩一左一右,同时一脚踹在扑上来的蓝方黑甲身上,动作快准狠,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看得赏心悦目。 他们二人握紧拳,摆好架势。 小姐想打架,做侍卫的自然是要清场! 再加上姜四和酿酿,可以说小姑娘附近那是干干净净,连个人毛都没有~ 再往远了瞧,孟不忍像是一匹孤狼,游走在蓝方守军中。 另一边白虎更有意思… 最开始它是惦记着小姑娘许诺的袖带换烧鸡,渐渐地还从这个游戏中得了趣儿~ 它像是只猫一般,抬起两只前爪,将蓝方守军扑倒在地,然后嘴巴大张开,轻轻咬下那人身上的袖带。 一抓,一扑,再咬~ 欸嘿,好玩! 它尾巴高竖着,尾巴尖尖晃来晃去,一看就是正在兴头上。 它是玩高兴了,被生扑的黑甲可就不这么想了。 看着血盆大口在眼前张开,这冲击力还是挺大的… “铛”的一声,姜安的枪撞上主将手中的旗杆。 小姑娘一手执枪,另一只手上前,用胳膊的力量压向长枪,不断将枪下的旗杆压弯。 她的力量,主将心知肚明,只要没傻,就不可能去硬扛。 只见他后撤一步,手上旗杆骤然卸力。 突然的卸力让姜安失衡,一下子控制不好,带着沙砾的土地在眼前不断放大… 她圆眼微微睁大,枪尖柱地,小身板在半空转了一圈,再次落地后没有停歇,人连同枪直逼主将。 主将侧头躲开枪尖,却没有躲过小姑娘的拳头。 对上这位小祖宗,他防守远远大于主动攻击,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避开姜安的缠打,想要上了那心心念念的土堆。 又是一拳落下,力道明显比方才轻。 小姑娘退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精致的小脸皱巴着,气鼓鼓的样子,“你还打不打!” 真的是! 蓝方主将呲牙咧嘴的揉揉肚皮,眼睛偷瞄一眼姜安身后的玄旗。 很明显,他贼心不死! 听到姜安的话,他眼中精光一闪,立马摆好架势,“打,怎么不打!” 姜安立马喜笑颜开,胖爪攥紧长枪,“再来!” 话落,她攻了上来。 枪尖打着转,破空而来,带着嗡鸣声。 蓝方主将打个寒颤,这一枪要是落在人身上,不得这一块、那一块,你一块,我一块啊! 不来不来,他可不和这小祖宗打架… 只见他拎着蓝旗,脚上施展轻功,在即将与枪尖相撞时错开身子。 与枪尖擦身而过的那一刻,似乎天地间的声音全都消失了,主将的耳边只能听见长枪嗡鸣声和自己的心跳。 那枪尖擦着甲胄而过,穿入系着披风的环扣,将身后红色披风扯下。 “铛”的一声,红缨长枪带着披风嵌入树干! 而虚晃一招的蓝方将军此刻人已经在土堆上~ 小姑娘空着爪子,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满是茫然。 “诶?” 她回头,瞧见的就是蓝方主将正撅着屁股往外薅那面玄旗。 咳… 小姑娘力气太大,他一时半会儿还真薅不出来~ 主将擦擦额头上的汗,有点尴尬啊。 “呸!呸!” 他往手掌上吐了口唾沫,弯腰深吸一口气,“啊…啊!” 姜安在后面撸了撸袖子,瞪着圆眼,“你撒开!” 一边说,她一边哒哒往主将那边跑。 也就是在此刻,蓝方主将拔出了那面玄旗,他刚想插上自己的蓝旗,不远处红方的人马也来了~ 马背上的主将同样单手扛旗,“老子来了,哈哈哈…” 蓝方主将听见这声,手下动作一晃。 欸嘿,没插上~ “娘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小姐和另一名主将都奔着这个方向而来,差点没吓死他。 只见他眼睛一闭,心一横! 蓝旗成功飘扬在土堆上~ “欸嘿嘿…” 蓝方主将嘴角的笑还没来得及挂上,就被人一脚踹在屁股上。 “啊!” 他一声惨叫,四脚朝天摔下去。 至此,插上没一会儿的蓝旗又倒了下去,替换而上的是红色旗帜。 这下轮到红方主将笑了… 同样,他还没笑一会儿,就被小姑娘一脚也蹬了下去。 姜安抽出旗帜,用力扔出去老远,再把自己的玄旗插上。 如此,玄、蓝、红三色不断在这个山头头上替换。 小小土堆上,两位主将和小姑娘打的不可开交;下面,三方人马更是混战,别管谁是哪伙的,只要不是自己队的,就是一个字‘揍’! 而负责观察秋弥情况的斥候在另一个山头上已经彻底懵了。 他看向领队的参将,神情麻木,“咱们还要把人叫回来吗?” 方才,他们刚派了一人去向山下回禀主帅蓝旗替换一事。 而此刻的参将焦头烂额,扒拉着手指头数着,“红…蓝…不是,蓝…红…” 哪个是哪个来着?? 数不明白的参将扔了记录的笔,直接开摆,“就这么地吧…” 毁灭吧! 第332章 排排站,认错 山头头上,尘土飞扬~ 来报信的小兵到时,差点都看不见人。 他试探着往前一步,只见一只大手不知从哪个方向伸出来,眼看着就要抓住他了。 小兵瞳孔骤缩,猛地后退半步躲开。 好家伙,这是打急眼了啊! 不行,可不能从这边走… 他要是从中间穿过去,估计皮都得脱两层! 想了想,这小兵一脑门钻进林中,绕到后面去… 等他再从林中出来重见天日时,看见的就是打成一团的两位主将和小祖宗。 “小姐!” “小姐,快别打了!” “主将…两位主将…” 喊了一通,压根就没有人搭理他~ 小兵抱着捡来的三面战旗,扯着嗓子大喊一声,“王爷生气了,让你们别回去了!” … …… 寂静。 姜安糊了一把灰扑扑的小脸,掏了掏耳朵,“你说谁生气了?” 小兵:“王爷…” 一名主将摸摸不知道被谁打青了的嘴角,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特别生气?” 小兵重重点头,“嗯!” “王爷说让你们打够了再回去。” “是胡军师派我来,让你们赶紧回去…” “走走走!” 小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两名主将一左一右架上,往山下走去。 “…不是…将军,你们先放开我…” “将军…” “你先给我们说说,山下是个什么情况?” “……” 另一边,小姑娘招呼着白虎。 “大猫~” “大猫啊~” “嗷!” 叼了一嘴袖带的白虎停在小姑娘面前,尾巴乱晃。 姜安哒哒跑过去,翻身上了虎背,催促道:“快跑呀,爹生气啦!” “嗷?” 白虎耳朵抖了抖,四个爪子倒腾的飞快~ 一个时辰后, 红蓝两方的两名主将以及‘大王’队的姜安在姜寂臣面前站成一排。 他们三个动作整齐划一的垂着头,喃喃说道:“主帅\/爹,我错了…” 看着这两大一小,瞧着他们身上因为打架破破烂烂的戎装,还有灰扑扑的脸,姜寂臣闭了闭眼睛。 真是没眼看! 另一边,胡晏眼中盛着笑意,只恨手中没有画笔,不然一定要记录下此刻。 姜寂臣手指叩了叩桌案,声音薄凉,“战旗倒,为何不下山?” 对于这个问题,蓝方的主将抬起眼睛看了看主帅脸色,小声辩驳(狡辩)道:“主帅,末将那是缓兵之计,不算数!” 就听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大体意思就是他早就看破了姜安的计谋,故意将计就计前去和红方主将见面,然后就等着回来包抄‘大王’队。 小姑娘瞪圆了眼睛,一副学到了的样子。 还能这样是吧! 她立马举起爪子,“我举报!” 姜寂臣看她一眼。 小姑娘鼻头蹭上了灰,白嫩嫩的脸颊和额头上也都是灰,看上去就好像是刚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小孩。 老父亲的眼中闪过笑意,轻咳一声,“咳…你要说什么…” 姜安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指着两边的红蓝两方主将,“安安举报他俩同盟!” 秋弥的规矩上可说的明白,红蓝两队不能同盟。 锅扣到红队头上,看热闹的红队主将一个激灵。 他连连摆手,撒谎脸都不红,“没有嗷,我可没有。” 此刻,知道详情的将士们纷纷低下头。 小姑娘从怀里扣扣嗖嗖,摸出个皱巴巴的纸条来,昂着小脑袋瓜,一脸骄傲。 “安安有证据!” 别问她为什么还留着,完全就是顺手团吧团吧塞怀里了~ 红队主将瞪眼,“我那是找同盟吗,我那是饿的!” “那你还假扮红蓝两军呢!”他反咬一口。 姜安:“秋弥规则上说了不让用自己抢来的袖带吗?” “说了不能端后厨的厨子了嘛?” “还是说了不能布置陷阱?” 谁让你们笨,想不到嘞~ “我…你…他…” 台下李星桑没忍住笑了笑。 军中的这些大老粗怕是对于小姑娘这张伶牙俐齿的嘴还没有领教过吧。 “行了。” 姜寂臣揉揉额角,烦躁出声。 他一说话,这三个又乖乖低头站好,好像刚才要咬上对方几口的不是他们一样。 王爷一个个看过去,开口挨个说教道:“两军对战,公平叫阵、前军试探,这些都基于两方势均力敌!” “你们两个身为军中主将,是日子过得太安生了还是心思懈怠,秋弥不是训练而是实战…” “战场上,十万兵马对上两万,若你们处于劣势,还会老老实实先派遣前军叫阵,再扎营布防吗?” 那两名主将挠头,自知自己理亏,只能老老实实等着挨训。 “还有你!” 突然被点名的小姑娘睁着圆乎乎的眸子看向她爹。 姜寂臣的语气一下子就软和,手臂伸长,戳了戳她的脑门,“钻空子,惯是你的招数!” 姜安也不躲,呲着一口白糯糯的牙齿笑。 “断人粮草,倒是个不错的招数…” “人也就罢了,饿几天倒是没事。” 谁让他们蠢笨,连个小姑娘都斗不过! “军中战马,一匹值千金,若是饿坏了,本王就先拿你的小金库开刀!” 他的语气半是训诫半是纵容。 战马这种东西,市面上可是买不到的,培养一匹甚至要耗上两三年的功夫。 小姑娘手中也有马市,她自然知晓一匹好马的重要性… 她乖乖认错,“安安知道了。” 后面,两位主将立马也说道:“主帅,我们知道错了…” 姜寂臣:“既然知道错了,该受的罚少不得。” 不然军中军规岂不成了摆设! “明日起,护国军主营全军加训,何时你们摒弃掉安生的心思,何时停下!” 他起身,看向演武场上站列的将士们,“你们是南商的围墙,南商的国泰民安便是靠着你们!” “若你们不能居安思危,我南商百姓如何睡得安稳!” 台上的主将们和胡晏起身,拱手行礼,“是!” 他们之后,台下的将士们动作整齐跪下,声音直冲天际,“是!” “还有你…” “诶?” 小姑娘拘谨的握着胖爪,眼巴巴瞅着她爹。 姜寂臣见她这般可爱样子,嘴角扯开一抹笑。 他大掌落在闺女头上揉了揉,“本王说过,你若是赢了,便将这两万的队伍交给你。” “如今三个山头上都没有旗帜,你们算是平手…” “不过,你倒是帮本王好好教训了一顿这些个家伙!” 他牵过姜安的手,带着她面向台下乌压压的将士们。 他说,只要这些将士愿意,他们就可以是她的。 姜安用她那双干净的圆眼看过去… 她与孟不忍视线相撞,后者长刀柱地,跪的痛快,“末将愿听小姐调遣!” 他身后,‘大王’队两万余人齐齐单膝跪地,“我等愿听小姐调遣!” 第333章 我的小金库! “什么!” 主帐旁的小营帐里,姜安就差没跳到矮桌上了。 “嘭!” “嘭!” 胡晏身后的黑甲将用军中封条密封完好的两箱大东西重重搁置在地。 为首的老狐狸一张清俊的脸难掩笑意,手中折扇点了点木箱的盖子。 “王爷没有事先告知安安?” 他说着风凉话,顺便还给姜寂臣扣上一口锅。 而此刻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姜寂臣:本王要是说了,这小祖宗还能要人?! 小姑娘懵懵摇头,都快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了。 “爹没说安安还要出军饷啊!” “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 胡晏挑眉,一双狐狸眼闪过精光。 姜安抬头,看看帐中两侧站着的孟不忍和其他几名参将,看着他们那一脸的希冀。 她提起一口气,昂着头,双手叉腰,“早知道我就多要点人了,哼!” 表面上,姜安大大方方;实际上心里的小人都已经泪流满面了! 都是硬撑罢了… 一众参将眼睛更是放光,脸上写满了:就知道跟着小姐好,有肉吃!! 只有熟悉她的孟不忍在此刻默默低下了头。 “哈哈哈…” 老狐狸见她一脸小倔强,实在没忍住~ “那这些账册名单,在下可就留下了。” 姜安摆摆手,云淡风轻,“放那儿吧,放那儿吧~” 胡晏告辞前,眸子从小姑娘左边站着的李星桑脸上划过,没头没尾的说了句,“小公子生得倒是好看…” 嗯? 李星桑愣怔住,只见他的耳朵以非常快的速度噌的就红透了。 真的是…太激动了! “军…军师赞谬,学生愧不敢当…” 细数他人生前十几年,这还是第一次磕磕巴巴的回礼道谢。 胡晏身为护国军军中的军师,虽无官职在身,可在北地的传奇也是不少的。 茶楼里,他的故事和王爷的故事,李星桑听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倒背如流! 战场上,运筹帷幄的王爷和军师,只是挥挥手间,敌人便能溃不成军… 这可是他最、最敬仰的英雄,是他前行路上的一棵参天大树! 见这小公子如此,胡晏挑动眉梢,脸上的笑意更盛。最后他挥挥扇子,转身离开。 姜安还在为她即将变矮了的小金库默哀,自然也没发现营帐中的暗流涌动。 反倒是霍长明,看看同窗,再看看远走出去的胡叔,不甚明白的挠挠头。 “胡叔夸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他喃喃低语。 在小少爷的记忆中,他这位胡叔可只会阴阳怪气~ 还有就是,星桑居然也会紧张到磕巴?? 霍长明偷偷摸摸拧了自己大腿一把,“该不会是还没睡醒吧…嘶!” 真疼! “星桑啊~” 姜安揪着裙边,笑得一脸狗狗祟祟。 她胖手指向帐中央放着的两个大箱子,“这管账的活儿就先交给你了哈。” 小姑娘睁着圆乎乎的眼睛,压根不给小公子拒绝的机会,赶紧竖起四根手指来,“等渊渊回来,这活儿就交给他…” “窝发四!” 李星桑无奈笑笑,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在家中也帮父亲处理过店中账目,只是不知这军中账册是何等的规矩… 不过也正好,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倒是个机会请教胡军师去。 见他答应,姜安笑得像是偷腥的猫咪。 不用她扒拉算盘咯,欧耶! 小小的营帐中,她与诸位将军又一起商讨了不少关于管理将士们的事务,一些在规矩上写明的,没写明的… 最后敲定下来,李星桑便负责这两万余人的军饷以及各种琐事的账册。帐中将士们都戏称他李小军师~ 霍长明嘛,便与孟不忍一同负责这两万余人的平时操练。 姜安扔下狼毫笔,合上墨迹干透的折子,抬头看向众人。 “就这样安排,可好?” 孟不忍:“全凭小姐做主。” “对…” “甚好!” 对于李星桑和霍长明这两位小公子,将士们没有任何的不满。 毕竟一位在机关陷阱和排兵布阵上颇有天赋,一位在武力值这块都快比肩霍朗将军了,他们能有什么不满! 没自愧不如都是心态好。 “等下…” 姜安看向举起爪子的她哥,歪头,“哥?” 霍长明嘿嘿一笑,“我和星桑也有军饷嘛?” 军…饷… 被提起伤心事,某位小姑娘又要瘪嘴了。 李星桑捂脸,这憨货,真是哪儿疼往哪里戳啊! “有!” 小姑娘一脸肉疼,两万人的军饷她都发了,还差这两个人的?! 俗话说的好,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怕愁。 大不了… 大不了,她多抄两家为富不仁的地主富豪不就得了。 实在不行,还可以去剿匪啊! 越想,姜安的眼睛越明亮,觉得自己打开了一个新思路~ “她真是这个反应?” 主帐中,姜寂臣抬头,唇角带笑,询问一侧坐着的胡晏。 老狐狸端着茶杯,垂下的眉眼遮住那抹难能一见的心虚,“可不是~” 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给王爷背锅的事儿,他没敢说! 姜寂臣无奈摇头,笑骂:“这小财迷…” 算上祈家小公子每半年从来一次的祈家产业分红,还有北地小姑娘自己的产业,姜安可是富的流油! 别说区区两万人,便是二十七万黑甲王军她也是吃得下的。 …… 秋弥结束,姜寂臣夜里便带着小姑娘回了王府。 算下来,这大小两位主子也有十多日没回城中了。 当然,姜安今日还带着任务呢~ 她得先从摘星楼上搬点银子,充当这三月的军饷。 马车行驶到城郊已是傍晚时分,井田上耕农依旧在忙着收割粮食… 小姑娘掀开小窗上的轻纱,半个身子探出来,朝不远处的耕农招手。 “孙伯啊~” 躬身割稻子的耕农直起腰身,杂乱的发丝迎风飞扬,他眯缝着有些老花的眼睛,向前看去。 夕阳傍山,喊他的可不就是许久未见的大小姐。 孙伯脸上染笑,一滴汗水滴落在地。 “诶,小姐回城啦!” 姜安笑弯了圆眼,“是呀~” “今年的稻子怎么样呀?” 提起粮食,孙伯脸上的笑容更大,道道皱纹叠着,像是朵盛开的花。 “好!”他高声喊着。 说话的功夫。孙伯用镰刀割下一大把稻子,从井田走了上来。 前方骑马而行的王爷见此,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他就那么远远瞧着… 瞧着耕农用那双遍布老茧的手将一大把丰收的稻穗交到小姑娘手上。 那稻穗垂着,金黄金黄的,与天边的夕阳十分相像。 孙伯瞧着姜安接过的稻穗,郑重许下承诺,“以后每年秋收,老朽都给小姐送去一把稻穗!” 他知道,小姑娘比任何人都关心北地这片良田。 “好!” 姜安点头,握着金黄的麦穗,笑得像是个小傻子。 第334章 幼稚! 送完了东西,孙伯便准备回去接着收割稻子,家中还有妻子在等他呢。 他向远处守着的王爷行了一礼。 马背上的姜寂臣微微颔首。 孙伯一愣,眨眨眼睛,还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 车队渐行渐远,留在原地的老者突地笑出声。 他们这位王爷似乎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只是性子冷了些。 …… 回了王府,多日没见小主子的孙管家哎哟哎哟的,连着心疼了好几声。 不是瘦了,就是晒黑了… 老父亲仔细看了看闺女的小脸蛋,逐渐自我怀疑。 瘦了…吗? 反正晚膳时,桌上的饭菜倒是挺丰盛~ 孙管家一边给小姑娘夹菜,嘴上还心疼的说道:“这天愈发冷了,小主子这次回来可别往军营跑了,万一风寒了可怎么好!” 对此,小姑娘抱着饭碗,默默看了老爹一眼。 之后的护国军加训,她还准备一起参加呢。 姜寂臣眼角抽搐,声线平淡的说道:“本王一年四季,整日都去军营…” 言外之意就是,怎么不见孙管家心疼一下? “咳…” 管家手中的菜打了弯,落进大主子的碗中,“主子您身体康健…” 意思就是:你抗造,他细皮嫩肉的小主子可不行。 同在桌上的谢云山,瞧瞧小姑娘的碗,再瞧瞧王爷的碗,竖起眉毛,“孙管家,我也要!” 姜寂臣一个冷眼横过去,要要要,要什么要! 有了孙管家这个靠山的谢云山:略略略~ 一顿饭在无声的火药味里可算是结束了,小姑娘跳下椅子,哒哒往外跑,半点不带停留的。 等走出前院的范围,她才拍拍自己的小胸脯,嘀嘀咕咕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唉!” 小姑娘摇头晃脑,小大人一般,“这个家,没有安安可怎么办啊!” 身后跟着的侍卫、侍女听见,纷纷低下头偷笑她。 回了院子的姜安就像离开领地许久的小兽,这儿看看那儿瞧瞧,势必要让这块地方都沾染上自己的气味。 这一逛就是半个时辰,天色暗了下来。 正言在前,提着一盏灯照明,他们一行人又上了摘星楼。 楼上叮叮当当半晌,一大箱银砸抬了下来。 小姑娘蹲在那儿,缩成小小一只,撅着嘴巴看向距离自己渐行渐远的银砸… 她磨磨蹭蹭的转过身,把自己缩成一坨,声音闷闷传来,“眼不见为净!” 酿酿上前来,哄道:“小姐,你再去小金库看几眼,那儿还堆着可多银砸,准保高兴。” “好叭…” 又往前走了几步,姜安瞅着缺了一块角儿的银山,更不高兴了。 她啪唧一声,坐在原地,两条腿伸着,一副摆烂了的样子。 酿酿嘴角抽搐,捂脸,大意了! 去而复返的正言眼珠子一转,从桌上拿了纸笔来。 他扬声,“小姐,您多久没给祈小公子写信了?” “小公子的信都来了两三封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往小姑娘的方向瞥。 只见姜安支楞起来,赶紧往这边跑,“我看看,我看看!” 祈善渊的信最早一封应当是一月前从沛州送出。 信上说冬日将至,北地的棉花涨价,他准备从沛州运些回去,给护国军军中将士缝制棉衣。 这封信的来意便是想让安安询问王爷,可行否? 第二封信是家常,是祈善渊在沛州的所见所闻,其中无意中提到关门了好一段时间的桃花源。 第三封信也是询问,祈善渊问安安,这么长时间未回信可是有事在忙?又说这些日子里祈家产业在南地的推进很顺利,距离他回到北地又近了一步。 信中字字句句,难掩祈小公子想早日回到安安身边的急切心情… 将来信全都看完,小姑娘撸起袖子,抓起笔,也准备写一封回信! 酿酿将窗子打开,月光一下子钻进屋中。 姜安抬头去看,接着摘星楼的高度,天上的星光似乎唾手可得,让人心神向往。 墨迹滴落在纸张,她鼓着腮帮子,足以见得有多认真… 又过了一会儿,酿酿转身剪烛芯的功夫,就听桌案那儿传来‘咚’的一声。 她赶紧回头去看。 原是小姑娘的脑袋磕在桌上,睡着了~ 她脑袋下还压着墨迹未干的信纸。 “小…” “嘘!” 酿酿拦下正准备大呼小叫的正言,指了指睡着的小姐。 “你提上灯照亮,送小姐回房休息。” 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连折腾这么多日,怎么可能不累。 至于那封墨迹未干的信,还是正律塞进信封,交给早就在窗边等候多时的苍鹰… 小剧场:姜安的信上都写了什么~ (渊渊,许久未回信是因为我与哥哥、星桑去了军中秋弥。 棉衣一事,待我明日问过父亲后再给你答复。 桃花源居然关门了? 温则玉如此财迷的人居然没有开门迎客,那还真是稀奇,等他再开门,你定要去多尝几碗赛神仙! 说起桃花源关门,这日子倒是与我前段时间边关巡防相差不多。 巡防之时发生事情甚多,信上不好提及,待你归来,安安定要说上一说! 对了,我有自己的兵马了!(此处应该有一个大大的笑脸~) 今年秋弥,我与星桑他们带领一方军队大杀四方,险些就夺了军中魁首呢。 哼…军中那些主将一个个留着络腮胡,还都是些玩不起的,居然赖账! 等过几日加训,看安安怎么虐他们! 沛州刺史待你可好,南地可有人欺负你? 若是有事,可一定要同我讲,虽然两地相隔甚远,但安安咻~的就过去咯~ 我给你撑腰,谁敢欺负你,你就揍他! (一个火柴人叉腰的表情) ……) 第335章 信一封又一封 摘星院的主屋中有一个嵌满绿松石的盒子,就放在小姑娘书案后面最高的一层架子上。 那里面装着的全都是祈善渊从沛州送来的书信。 小姑娘自己够不到那个位置,便觉得别人也拿不到,俨然已经把最高一处的架子当成自己的藏宝地。 太阳升起再落下,院中秋叶凋零后又被白雪覆盖。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架子上的盒子多了一个又一个。 姜安的屋中,各式各样新奇、好玩的玩物总是不断。 每一个都有它的来历,李星桑闲来无事做的,祈善渊从南地花重金搜罗的,军中将士送的,她爹时不时拿来逗逗她玩的… 谢小将军更是夸张,走到哪处都要带回来些东西给小姑娘。 松湖边上圆滑的石头,城郊田边长势甚好的小黄菊,哪怕是去春杏楼听个曲,都要在路边给姜安带个糖人回来。 为了这糖人,他可没少和王爷斗智斗勇。 小姑娘换牙,王府上下的饴糖都藏了起来,偏偏就有这么个宠她的,馋了就给买。 身为老父亲的姜寂臣为这事可没少操心! 胡晏来时还调侃,让姜安去王爷头上找找,看有没有白发生出来~ 秋去冬来,很快又是一年新岁… 时间过得再快,似乎也没有在摘星院中留下任何痕迹。 最重要的是,你站在院中,永远都能听见一个小姑娘娇娇软软的唤声。 …… 新岁之后的上元,崇州如往常年那般热闹非凡,甚至远胜于往年! 若是要说有什么不同… 那便是上元比试上的漠北公主。 她自入南商便闭门不见人,三、四日的时间里也就难得见了小姑娘一面。 往常年的比试上,她向来是个不服输的,纵使姜安再厉害,她也会想尽办法与这小姑娘对着干! 可今年,漠北公主频频走神,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试后,姜安将人约到了裕福楼中,问她可是发生了何事。 漠北公主定定看她半晌,也只是昂着下巴,依旧用她傲慢的语气说道:“本公主…好得很!” “我父王只有本公主一个女儿,我自生下来便受尽宠爱,又有何事值得本公主烦忧!” 姜安纠着小眉毛,挥挥手间,包厢中的侍卫、侍女出去的出去,背过身的背过身。 她看向漠北公主,精致的小脸带上这个年岁不该有的劝诫表情,“不想笑就不要笑,好丑的。” 啧…真扎心。 姜安的一句话,让她卸下所有伪装。 对面坐着的骄纵公主微微偏过头,藏起泛红的眼眶,眼底压抑着的情绪转瞬即逝。 她单薄的脊背放松,卸力般靠在椅背上。 公主阖上眸子,好看的眉眼间似有化不开的雾气。 “呵…”只听她自嘲一笑。 “我还以为是自己装得有多好呢。” 原来就连这小丫头都能看出来… 姜安都能看出来,她父王和额吉怎么就看不见呢。 到底是看不见,还是装作看不见。 “姜安,本公主有个问题想问你…” 漠北公主突然前倾上半身,眼中闪烁着星点火光。 小姑娘一愣,眨巴着圆乎乎的眸子。 她歪歪头,乖乖巧巧点头。 “你问吧~” “若是镇国王将来想要立世子,你该如何自处?” “诶?” 姜安精致的小脸皱巴起来,试探着回答,“我该高兴?” 高兴是不是不太好啊,她要不收敛点,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安安了! 嘭地一声响,漠北公主霍然起身,声音拔高,“怎么能高兴呢!” 小姑娘下意识地用两只胖手捂上脸颊,缩成一个饼子。 她圆眼透亮,真诚反问道:“我爹都要立我当世子了,以后王府就是本大王…阿不是…都是安安的了,高兴一下不行嘛?” 漠北公主:…… “你爹…你…!” 她脑中乱成麻线,气得嘴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安懵懵地,声音逐渐小了,“那是什么意思嘛~” 开导个美人儿怎么这么费劲啊。 谢云山也不是这么讲的啊… 早知道,她还不如回家找爹呢。 “我有一个朋友…” 原本漠北公主还想婉转一下,但对上姜安憨憨的眼神,她又放弃了。 “算了!” 姜安:嗯? 看她情绪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小姑娘也不敢说话啊。 公主重新坐下,直接全部和盘托出。 “我父王到了该立王储的年纪,可又只有我一个女儿,便想从旁支过继个儿子,扶持为下一任漠北王。” 当然,这其中有多少是他人挑拨,漠北公主也不敢妄言。 她看向窗外的人声鼎沸,看见对面做小摊子的父亲正把一块仔细包裹的饴糖往自己年幼的闺女嘴里送。 明明相隔这么远,漠北公主还是觉得自己能听见这位父亲在问女儿,饴糖甜不甜啊… 她悠悠开口,嘴角的笑容依旧写满了嘲讽。 “其实我能理解父王的用意,草原上年迈的君王活不长。” 有太多、太多身强体壮的勇士正等着他衰败,等着将他的头颅踩在脚下,将他的领地、兵马、族亲全部占有。 到那时,一位貌美的公主该如何自处? 第336章 漠北公主回国造反去了 所以他选择在尚且有能力时扶持一位族亲的儿子为王。 就算是终有一日,她的父王葬身于茫茫草原上,她的后半生仍然有依靠! “可我…” 漠北公主用那双充满野心的眸子看向姜安,“可我不想依靠他人而活!” 为什么不能是她为王,保护父王和额吉… “我是草原上唯一的公主,父王处理的政事我从小看到大,几国交涉是我亲自前往,战场杀敌、争抢粮草,我也可以!” 她身为漠北公主,不敢说战功赫赫,却也将敌人斩下马背。 男人能做的,她都能做。 就连血脉传承这件事… 只要有她漠北公主的血脉,那便是王室之子! 如此种种,凭什么她就不能为王! 凭什么… 这三个字像是无声的大山,在这半年中无时无刻不压在她的心中、肩上。 姜安将一杯茶水推到漠北公主面前,抠抠脑壳,小声问道:“你爹不让嘛?” 还不等她回答,小姑娘又自顾自说道:“我爹也总不让我做这做那的,他总觉得我会遇到危险,总担心我会不会受伤…” “可是…我想去做啊!” 她眼眸亮亮的,弯成漂亮的月牙,“所以啊,我就偷偷去做~” “等到我爹发现的时候,我再证明给他看,我不会受伤哒!” “就算是受伤,但那又何妨~” “夫子教过,人此一生就是在不断摔倒和爬起间重复…” 人生是一条条长长、且布满荆棘的路,每一个脚印都需要你脚踏实地的去走过,才知道此时此刻你会遇见什么事…见到什么人… 若是见到这条路上有石子、有水洼便停下脚步,不肯再往前… 那你此一生也只能停留原地。 困住你的,终将是你自己。 困住你的,终将是你自己… 这句话像是一句咒语,在漠北公主的心底久久盘旋。 对啊… 她本就不是什么听话懂事的乖乖公主,为何在此事上就一定要博得父王的认可呢? 当年偷混军营,她没问过父王;几国交涉,是她硬抢来的;就连与这小丫头合开马市也是她先擅自做主答应的。 又是嘭地一声响,这下姜安学精了,一把抱过香喷喷的糕点,一脸警惕的望向漠北公主,生怕她又作什么幺蛾子。 “你说得对!” 漠北公主笑起来像是草原上开得最艳的山丹花。 她红唇落在小姑娘软乎乎的脸颊上,大放厥词道:“你这个朋友,本公主交了!” 说罢,她转身走出包厢。 漠北公主摆摆手,腰间、身上漂亮的宝石光彩夺目。 只听她扬声说道:“有朝一日若是本公主称王,定要邀请你到草原去!” 那里,有天下间最漂亮的日落。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上,姜安才后知后觉的揉揉脸颊。 她顶着一枚红唇印,圆眼无辜,“酿酿啊~” 酿酿上前一步,眸光落在小姑娘脸颊上时,欲言又止,还带着点养大的白菜被人偷了的愤怒! “我好像成功劝漠北公主去抢她爹的位子咯。” “呃…” 酿酿神情一滞,又问了一遍,“小姐,你说什么?” 你说你劝这位公主回国造反去了?! 姜安点头,“昂~” “她还说要是造反成功,就请我去草原上看日落。” 正言犹犹豫豫,问了句,“那要是不成功呢?” 小姑娘脑子里猛地跳出一句,不成功就成仁! 她晃晃小脑袋瓜,赶紧把这个想法给甩出去。 收尸…她是不可能去收尸滴~ 清明顺便烧点纸嘛,还行~ 漠北公主:我可真是谢谢你,谢谢你全家啊! 姜安咂巴咂巴嘴,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她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走吧,走吧~” “回家陪爹吃晚膳咯~” 小祖宗不把这件事当回事,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件事,当天夜里就传到了姜寂臣耳中。 彼时,他正在书房处理堆积的军务… 军中加训,平时的军务更加繁琐,处理起来也是个麻烦。 姜寂臣捏捏眉心,哭笑不得。 好好个公主,从南商回去就变了性子,届时天下人很难不往她这唯一的好友身上猜。 但所幸是,漠北、与其所属的苍漠并不直接接壤,利益冲突倒还算不上… 怎么说,也就是漠北王家中事务。 “不用拘着她…” “也不要在阿安面前提及此事利害。” 有流言蜚语,他挡了就是。 正律行礼,沉声应是。 “行了…”姜寂臣摆摆手,让人退下。 “回摘星院罢。” 上元之后是清明。 照例,今日姜安在王府定然是寻不到她爹的~ 学聪明了的小姑娘清晨起来后没等她爹,直接去了军营祭拜军中英烈。 “安安!” 小公子等在军营门口,笑着与她打招呼。 “我就知道,今日你定会来!” 旁边,霍长明梗着脖子,“我也是这么说的!” 李星桑白了他一眼,怎么哪儿都有你。 今日的姜安一身素白色,走动间裙摆层层荡荡,像是盛开的花,又像是海边的浪… 她站定在小公子身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看着他。 就在即将把人看毛了的时候,姜安才一脸惆怅说道:“星桑啊,你黑了好多诶。” 漂亮的小公子都快变成煤炭炭了~ 霍长明瞧了一眼,“也没这么夸张吧,不过黑…确实是黑了点!” 李星桑下意识摸了摸脸,无奈一笑,“或许是在军中风吹的。” “无妨,黑些也挺好。” 省得军中将士总是戏称他李小公子。 从之前那次秋弥之后,胡晏似乎就盯上了李星桑这颗小苗苗,起先借着姜安手下那两万人的管理,没少暗戳戳教他东西。 后来,小公子直接搬来军营住,整日跟在老狐狸的屁股后,活脱脱的小狐狸一个! 对于儿子不回家,不知道李家夫人是何感想,反正李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不过,胡晏与李星桑有一约定… 他胡晏不为师,不传道,他与他之间仅仅是忘年交,仅此而已。 李星桑不懂,却还是照做。 可军中知道胡晏底细的人却是明白是何缘由… 他无非就是还在担心自己的身份。 又或者说,胡晏随时随地都做好了身份暴露的准备。 他从没忘记,他是从京都逃出来的叛臣之后! 是以,他在护国军中不挂官职;是以,除军营外,他从不与外人深交。 “王爷呢,怎么没和安安一起?” 话说起来,今日似乎霍朗将军和胡军师都不在营中。 姜安耸耸肩,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他去祭奠好友啦~” 霍长明也点头附和,“他们每年都去,也不知道拜的是谁…” 小姑娘打个哈欠,揉了揉脸颊,问道:“后山那儿布置好了?” 李星桑:“都弄好了,等王爷他们回来就能开始了。” “那走吧!” 姜安提着衣裙,“咱们先去看看他们…” 这后山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去,他们先过去,就当是陪着待会儿了! 李星桑和霍长明点头,谁都没有觉得小姑娘说的话有些瘆得慌。 在他们心底,这些英烈便是死后真的化作一缕残魂留在人间,那也会接着守护这片土地… 第337章 夏日 清明之后,城郊的良田又开始了一年耕种。 姜安去过几次,那些耕农见是她,眼中的笑恨不得溢出来塞满整片田。 阳光正好,方方块块的井田中,小姑娘踩着田埂,麻溜脱掉嵌了东珠的小秀鞋,光着白嫩嫩的脚丫踩进泥中。 她蹦哒几下,也不管身上价值不菲的蹙金锦衣沾上泥土。 姜安手中还捏了把稻苗,每种下一次,她便弯下腰一次。 站在田埂上,你就能瞧见小姑娘的腮帮子都在用力,小表情谨慎,看上去又乖又惹人怜爱。 她在前面插苗,身后耕农用眼睛盯着,面上尽是忧愁。 倒不是担心小姑娘种不好稻苗,相反的是,姜安在这件事情上比寻常耕农更加熟悉。 他们担心的是脏了小姑娘的漂亮衣裙,担心田中的石子划伤了小姑娘… 在北地百姓的心中,姜安不只是镇国王府尊贵的大小姐,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姑娘。 只种下一行稻苗的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什么拎住命运的后脖颈。 她昂头去看,可不就是来接人的她爹。 姜安咧开嘴笑,“爹呀~” 说着还晃晃手上仅剩的稻苗。 “哎…你啊!” 老父亲无奈,赶紧将人用披风裹好了抱在怀中。 春日的水凉,这小丫头就这么光着脚踩在水中,也不怕肚子疼。 姜寂臣从观砚手中接过闺女的小秀鞋,同耕农说道:“阿安调皮,本王会留下一队黑甲帮你们耕种。” “王爷…” 耕农连连摆手,想说不用的。 “早些结束,你们也好回到家中陪妻儿。” 想想还在家中等着的孩子,那耕农脸上挂了笑,有些拘谨的朝王爷道谢。 瞧着走远的王爷,身后耕农们凑在一处嘀咕着,“王爷这几年变了好多…” 没有那么冷冷冰冰了,还会同他们这些百姓交谈几句。 虽然依旧冷清话少,却有了几分人气儿~ “还不是因为有了小姐…” 有这么个爱笑的闺女天天在身边陪着,他们王爷可不得有点变化! “你们瞧瞧,王爷有多宠安安小姐!” 话说到这儿,有一个耕农突然压低声音,周围的人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辛密呢,纷纷闻声而来。 “你们听说没,前几日王爷还在王府门口追着小姐揍呢!” 那场面~ “嗐!” 人群兴致缺缺的散开。 就这事啊… 一副没新意的表情。 有人说:“咱们小姐是谁啊,三天不气得王爷追着揍,那都是稀罕事!” 当然,小姑娘可不知道这群人在背后蛐蛐她~ 此刻她正缠着她爹,追问晚膳吃什么呢。 春耕结束,便是夏日… 北地的夏日没有南地那般令人难耐,纵是白日里天气热些,到了夜间也会凉爽下来。 小姑娘不怕冬日严寒,倒是怕极了这夏日的热。 这段时日她就缩在自己的摘星院中,天色渐渐黑下来才能见她冒个头。 别说谢小将军喊她去春杏楼听曲,就是她爹都不能将人从屋中叫出来~ 院中伺候的人一个没看住,小姑娘就偷偷摸摸把大冰块搂在怀中… 她和狐狸崽崽一人一块,一起在地板上摊成饼子~ 丝绸做的里衣便是湿了,贴身也不会有不舒服的感觉。 至于狐狸崽崽的毛都打湿会不会难受,那就只有它自己知道咯。 “小姐,您又偷冰块!” 酿酿语气无奈,赶紧把人拎起来。 已经八岁的姜安撅着嘴巴,偏过头,一脸的不服气。 “奴婢知道您热的不舒服,可抱着冰块怎么行,会生病的…” “城郊果园送来了不少新鲜瓜果,您吃点解解暑?” 姜安胖手环于胸前,又把脑袋换了个方向偏,“不吃!” 她可有骨气! “您真不吃?” 酿酿眼底闪过笑意,赶紧招呼人把东西抬了进来。 这东西约莫有小姑娘小腿那么高,是青铜造的。 四只脚立着,看上去像是个鼎,但是比起鼎又多了个盖子。 姜安立马被这造型奇怪的东西吸引去了目光,手脚晃了晃,挣扎着下去。 “这是什么?” 她跑过来,一屁股坐在这东西前,还用手指头戳了戳。 “嗷?” 狐狸崽崽也跑过来凑热闹,爪子贴上去摸摸看。 不一会儿,就见它围着这东西转了一圈,寻摸了个好地方后,整只狐紧贴着青铜壁躺下。 “嗷~” 瞧瞧,舒服的狐狸眼睛都眯起来了。 酿酿将盖子打开,一丝寒意钻出… 只见这里面放着的可不就是正冒着丝丝凉气的瓜果! 这东西是祈善渊从南地送回来的,听说是现下那边儿最受欢迎的避暑利器。 他瞧见了,就赶紧快马加鞭给姜安送来。 祈善渊知道,小姑娘可不耐热~ “这个好,这个好!” 既能冰了瓜果吃,里面的冰化得又慢… 姜安塞了颗葡萄进嘴,也舒服的眯起眼。 远远瞧着,这一人一狐,简直像极了。 小姑娘大手一挥,这个好用的东西当然要多备上几个! 马车中,她爹的院子和书房,军营里…就连西苑的大猫都得了一个~ 彼时正把一大块冰扔在肚皮上的白虎四爪朝天仰躺着。 它一歪虎嘴,就能把舌头伸进青铜器中,卷上来冰镇好的烧鸡,嚼得嘎嘣嘎嘣响。 一旁的驯兽师愁的眉眼耷拉着,“祖宗…你是我祖宗成不成!” “你快起来动动吧!” 瞧瞧这一身威武的花纹,胖得都撑开了! 白虎:“吼!” ‘你管我!就不!’ 不怕热了的小姑娘也总算是走出府门,同谢云山去了一家新开的茶楼听说书。 “这家的说书先生听说是从京都来的…” “店家花了重金才请来的!” 谢小将军眼尾勾起抹兴趣。 “铛”的一声响,木板板敲在桌案上。 这一声响吓得正在吃糕点的小姑娘一抖,眼瞧着冒着香气的金丝枣糕从手上掉落~ 最后一块了… 她圆眼委屈,咂巴咂巴嘴,试图在空气中尝到点剩余的味道。 真的是! 越想越气的姜安圆眼瞪着楼下的说书先生,说话就说话,敲什么桌子嘛! 她倒要看看这人能说出点什么来。 今日的说书先生讲了两段,一段是近日京都中二皇子殿下,一段是远在漠北的漠北公主~ 第338章 消失的说书先生 说这二皇子殿下原本在京都中颇受圣上宠爱,近身天子身边侍奉! 可谁曾想,圣上将朝中要事交与他,他急功近利不说,还为利益害死了不少人。一时间朝堂震怒,就连圣上都对他失望至极! 就在此时,京中又有谣言起,说远在那南地,二皇子私开铁矿,准备养兵! “养兵啊!这可是天大的事,身为皇子,等同谋逆,天理难容啊!” “也就是咱们陛下宅心仁厚…” “当然了~” 说书先生停顿了下来,在众人恨不得扒开他脑子看看后续的眼神中淡定喝了口茶水,接着说道:“没有证据啊!” 他双手一摊,眼中闪过得逞的笑。 “嘁~~” 茶楼中的看客纷纷吁声。 “啪嗒…” 谢云山手里的边果掉了。 “他刚才说什么?”他不可置信。 姜安也是同款大为震撼的表情,还不忘塞了杏干进嘴。 “他说铁矿?” 谢小将军压低了声音。 只听楼下说书先生的声音再起,这次该是漠北公主的故事了~ 只不过楼上的两位可没心思听… 一大一小,两个脑袋瓜凑在一处,狗狗祟祟的讨论。 “他一个说书的,怎么知道的?” “你和别人说过?” 姜安白他一眼,气呼呼的回怼,“你看安安像是傻子嘛!” 我都偷回来了,还告诉别人? 这不是洗干净脖子就等着挨宰了嘛! “那我也没跟别人说过啊!” 当时铁矿的事情,除了她爹和一众跟随的亲卫,就再也没有其他人知晓了。 好了,一个问题出现了… 他一个说书先生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巧合? 那这也太巧了吧… 而且这说书先生一路从京都来北地,不知道经过多少个城池。 是不是他在其他城池也这般说? 如此一路下来,不管二皇子想不想造反,反正百姓已经先一步认定他要造反了! 民心尽失… 别说做太子了,恐怕在这样下去,连皇子都没得做。 这倒像是逼着姜亦舟如此做一般! “背后之人,阴的很啊。” 谢云山感慨道。 小姑娘纠着小眉毛,提议道:“要不…咱把他绑了,揍一顿,然后再问问?” 他思索了一番,“不太行…” 若真是受人指使,便是认定了此路一定是死路,严刑拷打之下的招供也不一定就是实话。 说不定到手的口供中真真假假互相掺和,这样反倒会落入他人的陷阱。 “那个…” 云毅插了一句,问道:“二皇子造反和咱们有关系嘛?” 别怪他,他只是单纯听得云里雾里,没忍住问了一句,仅此而已。 是啊… 谢云山挑眉,这二皇子造反,造的也是姜家的反,他操心个什么劲儿! 京中有赤羽军三万,有百年世家几何,有他爹谢丞相和太后娘娘。 一个区区二皇子能在南商掀起什么风浪来。 再如何,北地在姜寂臣和护国军的护佑下,永远都会是一片净土! 姜安不死心,“那还绑吗?” 其实她最近挺闲的… 谢云山摆摆手,“哎呀,不绑了…不绑了!” 他把小姑娘抱在怀里的一盘子杏干抢过来,“专心听!” 姜安眉毛耷拉下来,“好叭~” 此时说书先生正好讲到漠北公主回国后争权这一段… 话说这位公主本就跋扈,如今为了争权,完全不顾王室礼教,上至叔叔伯伯下至表亲兄弟,都揍了个遍! 就连漠北王原本看好的继承人都差点死在她的马下。 如此,这女子还大言不惭的和她父王说,若是他选中的继承人连她这个女子都不如,那还不如让她来! 好歹她堂堂漠北公主不会被一匹马吓尿裤子! 对此,说书先生两手一摊,也是很无奈。 “你们说说,这马蹄踏腿,骨头都碾碎了,还管什么尿不尿裤子?” 茶楼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人哈哈大笑,也有人赞扬这位漠北公主,身为女子敢争敢抢,是个好样的! 她本就是漠北最尊贵的血统,凭什么要让一个表亲骑在她堂堂公主的头上作威作福! 谢云山挑眉,扔了块杏干进嘴,笑容揶揄,“瞧瞧,你干的好事~” 以前那小公主是跋扈了点,可没这么凶悍啊! 姜安瞪眼,“关我什么事嘛~” 她圆眼滴溜溜的转,小身板往一边挪了挪,一副莫挨我的表情。 “嘶…” 谢小将军上手去揉小姑娘的脸,“你躲什么躲!” “唔!” 姜安脑袋被人控制在手里,身子努力往后拉,想要逃出生天。 努力一大顿,实则成果为零~ 恼羞成怒的她直接喊道:“四四!” “咻”的一声~ 姜四一条腿还没迈动呢,谢小将军把手抽回来了。 谢云山摸摸依旧存在的爪子,长吁一口气。 还好,还好,手还在~ “哼!” 姜安捂着自己白白嫩嫩的小脸,朝他哼了一声。 听完说书,谢云山便与小姑娘一起回到王府。 虽然这书说先生来历有些奇怪,但架不住他讲的有趣啊! 所以,谢小将军还与姜安约定说,明日再‘战’! 不过很可惜,明日他们再去茶楼时,台上说书的换成了一位貌美姑娘在弹琵琶。 谢云山找了店家才知道,说书先生不见了! 就在茶楼安排的客房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行囊、贴身物品都在,甚至就连外袍都好生生挂在屋中,显然不能是他自己跑的… “我这好不容易开起来的茶楼啊!” 就指着这位说书先生拉客呢,到底是哪个缺了大德的把人给劫走了啊! 谢云山:“你先别急,报官了没有?” “小将军,报官没用啊!” 他姓甚名谁,家是哪里,自己一概不知。 谢小将军哑声,那这还真的就没什么好办法了… 按照店家所说,宵禁之前他还与说书先生交谈过,今早早早又去客房寻人,他进去的时候人就已经不在了。 可想而知,这说书先生是宵禁后才被劫走的。 城中宵禁是黑甲负责,什么人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过呢? 越想,谢小将军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摸摸鼻尖,看了听琵琶听到昏昏欲睡的小姑娘一眼,心中暗想:该不是王爷干的吧?? 第339章 快活一日是一日 回到王府,谢云山的猜想也得到了证实。 这人现下就在王府地牢中… 书房, 姜寂臣半个身子隐匿在阳光与暗影的交界,半是戏谑半是玩笑的说道:“怎么,你找他有事?” “咳…” 谢云山端起手边的茶水,精准甩锅,“没有,是安安!” “这人说书还不错,她想听。” 对,她想听~ “诶?” 正把他爹衣袖捏在手心里玩儿的小姑娘懵懵然抬头。 她对上他爹含笑的眸子,晃晃脑袋,“安安没有。” 姜安转头,气鼓鼓的瞪了谢云山一眼,“你都多大人了,天天欺负我!” 哎唷~ 谢小将军手捂着心脏,“天地良心,到底谁欺负谁啊!” 这小祖宗一天天,不是喊她爹就是喊姜四那个冰块,时不时还要去胡晏那儿告他一状。 明明是她欺负自己好不好。 “想小爷一个人在这北地,孤苦无依,可怜…” “行了。” 姜寂臣斜他一眼,打断这货施法。 他说道:“这个说书的身份不干净,你要是想听,本王着人从京都再请一位来。” 身份不干净? 谢小将军眼睛冒光,很是八卦的问道:“真的是有人故意陷害二皇子?” 姜安也用爪子扒着她爹的外袍,眼睛亮亮的,“是呀是呀,真的嘛?” 姜寂臣狭长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无奈,这一个两个的…颇有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他揉揉小姑娘的脑袋瓜,神情淡然,“说是陷害也算不上。” 毕竟铁矿一事是真,二皇子在京中办事不利也是真… 只不过是这背后之人有心将事情闹大…再闹大。 对上王爷那双凛冽的眸子,谢云山的语气有几分迟疑,似乎他心中隐隐已经有了猜想。 “是…谢家和太后?” “没错。” 姜寂臣回答的干脆。 他说,“京都中的党派之争日日都有,谢家当权,以权谋、扫除障碍再正常不过…” “便是本王也不敢说自己这双手有多干净。” 今日,姜亦舟阻谢家的路,谢家算计他;有朝一日,他阻了镇国王府的路,那姜寂臣对待他的办法只会比谢家狠厉百倍。 他便就是这样的人,所处身份给了他坦荡的实力。 我就是要杀你,就是要搞垮你… 我甚至会对你和盘托出所有计谋! 但那又如何,你能奈我何? 谢云山听着王爷的话,垂下头轻笑。 半晌后,他才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心中那种沉重的感觉散去些。 “王爷,您说得对…” 他起身,依旧是眉眼张扬的谢小将军,一举一动间有贵公子的清贵之姿,也有独属于他的那份恣意快活。 “争权夺势,是谢家的选择。我身为谢家人,虽说插不上家族之事,其荣辱却是受了的。” “若谢家依旧当权,那我就接着做我的浪荡子;若…谢家一朝势败,那小爷就去京都的断头台上走一遭!” 至于现在,他就把每一日都当成是最后一日来过,能快活多久是多久好了! 话落,骄傲的谢小将军转身,“王爷,那我就先走了~” “别忘了给我请说书的来府上~” 月白的袍子拂过,门外的阳光从他的指缝穿过,照在小姑娘的脸上。 “爹呀…” 姜安依旧抓着她爹的外袍,昂起头,小眉毛纠在一起,圆眼中是困惑。 明明谢云山是笑着的,为什么她觉得他那么悲伤呢… “阿安想知道?” 小姑娘点点头,“安安希望亲近的人每天都开心。” 所以她也想让谢小将军开心。 瞧着闺女那双透亮的眸子,老父亲眉宇温柔。 “记挂着所有人,阿安会累吗?” 他只想他的闺女开心快乐一辈子,不想她受这人间的半点苦。 “不会啊~” 小姑娘把脑袋摇成拨浪鼓,笑得一脸明媚。 寂静的书房中,只有她软乎乎的声音响彻,“大家都在安安身边,我很开心!” 她睁着圆乎乎的眼,两只手比划着,“有这么大的开心!” 姜寂臣被她软萌的动作逗笑,语气宠溺的说道:“好,阿安开心就好。” “你若是真想知道,那就去问谢云山…” 姜安挠头,一脸苦恼,“连爹也不知道吗?” 那得是多大的难题啊! “对,爹也不知道。” 某位老父亲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当然知道… 他知道方才谢云山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小将军是在告诉他,既然说党派之争是寻常,那就不必顾及他谢云山。 镇国王府和谢家的仇解不开… 若是有朝一日,谢家终于被他姜寂臣搞垮了,谢云山也不会怪他。 他会随着谢家坦然赴死。 眼瞧着闺女蹦蹦哒哒出了书房的门,王爷眯了眯眼睛。 “观砚,你说阿安是不是又长高了?” 观砚:“回王爷,小姐如今这个年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小孩子嘛,一日一个变化,都是正常的。 “可本王还是希望她慢点长大。” 姜寂臣轻声呢喃一句,声音浅到观砚以为是幻觉。 他正准备开口问呢,只听王爷又说了一句,“你去,把后面赏竹的家伙叫回来!” 这‘赏竹’二字,他咬得极重。 观砚神情悻悻,应声离开。 书房后院是一片竹林,入夏之后是个不错的清净之地… 此刻,为了二皇子一事来王府的胡晏就在竹林中。 不管是方才王爷和闺女的对话,还是谢小将军说的,这老狐狸听的是一清二楚! “啧…” 躺在躺椅上的某人闭着眼,手中折扇晃晃悠悠,好不惬意。 ‘吱呀’一声,摇椅晃动。 胡晏早已起身,正整理着身上长袍。 “在下在军中尽心尽力为王爷处理军务,好不容易休息片刻还要被王爷赶…” 他阴阳怪气道:“在下命苦啊!” 隔着一扇半开的窗,姜寂臣的声音传来,“那倒是本王对不起你了?” “不若本王将谢小将军赔给你,帮你处理军务,如何?” 第340章 人间幸事 也省得他一天闲来无事,想东想西的。 “可别!” 胡晏大步往前走,进了廊下。 “军中军务已经够让在下头疼了。” 再把谢云山弄到自己身边… 不出半月,不是他被这小将军气死;就是小将军被他坑死~ 姜寂臣抬头看了好友一眼,面上笑容清浅。 他随手将一沓纸递给胡晏,“这是那人的供词…” 供词上说,此人祖籍在南地,后随父亲搬到京都城郊,因二皇子在南地所作害死地方官员、百姓众多,他怒从心来,便散播二皇子要造反的谣言。 第一次说书,赚了不少。他便心生一计,一路从京都远向北地而来,既远离皇城,继续靠此揽钱;又能为南地官员和百姓出一口恶气! “呵…” 胡晏随意翻看几下,便将这几张废纸扔到一旁去。 “此人口中的话,一句真的都没有。” “孙管家上刑了?” 姜寂臣:“用了…” “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套说辞,不肯说实话。” 别的不说,谢家和太后忽悠人的本事还是不错的。 王府地牢的酷刑便是一国细作都难以扛住,这随便找来的棋子就这么忠心,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也不知道谢家许诺了什么。 是家人威胁,还是家族荣耀? 不过这些,胡晏可不关心… 他坐在姜寂臣下首,问道:“这件事王爷要管?” 按道理讲,他们两个斗得越热闹,北地才应该更安全的。 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在其中横插一脚。 姜寂臣不屑,“他们争那个位子,本王可没兴趣。” “只不过…” 他搁置下手中的笔,眉头紧蹙,“姜亦舟藏起来的兵马本王没找到。” 不止他没找到,就连钓鱼的谢家也没找到。 不然他们也不会出此下策,逼着姜亦舟谋逆。 藏在暗处看不见的刀,远比亮出来的更可怖… 谢家如此想,姜寂臣亦是。 胡晏挑眉,“谢家亲自放的饵,居然还把鱼给弄丢了?”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姜寂臣嘲讽一笑,谁说不是呢。 “我记得安安那儿有一块二皇子麾下的令牌…” “看守铁矿的人应当就是二皇子的私兵,说不定那令牌有用处。” 姜寂臣:“不行,找不到兵马的确切位置,拿着令牌招摇过市反而会打草惊蛇。” “此事,急不得…” 如今就全看京都中的谢家和太后能把姜亦舟逼到何等地步上了! 胡晏:“那地牢中的人…?” 姜寂臣:“本王已经让孙管家把人交给府医了,是死是活看他的本事。” 死了就扔去乱葬岗;还活着,那就养好伤,接着去说书。 “啧啧…” 胡晏听着都替那人感到难过~ 真惨~ “那既如此,在下就回军营去…” 姜寂臣将人拦下,“少回去一夜,军中大营跑不了,留下用晚膳吧。” “最近阿安把府上的厨子送去裕福楼学了些新菜色,你正好尝尝看。” 胡晏也没推脱,坦然坐下之后还不忘调侃一句,“这小祖宗倒是很得霍夫人喜爱…” 霍朗的夫人,他们从很早就相熟。 从一无所有到开了北地最大的酒楼,此女子是一位标准的商人心思,当年王爷对上她,也是要先将条件开好的。 如今她能将酒楼的菜色放心教由姜安送去的人,足以见得霍夫人有多喜欢这小姑娘。 得知胡晏要留在府上用膳,姜安高兴了好半天。 她拉着谢云山出了小院,一路叽叽喳喳不停~ 最后,一次再寻常不过的晚膳变成了席面… 在小姑娘的安排下,军营中的孟不忍将李星桑和霍长明都带了来,霍朗也带着夫人来了王府。 夏日的傍晚,大家围坐在花团锦簇的花园中,身侧是假山水景,眼中是亲人好友… 当真是,人间幸事! 遥望着月光,众人举杯… 夏日之后,便是深秋。 近日里,沛州那边儿又来了书信。 因着二皇子在南地所作,沛州深受牵连,整个府城人人自危… 祈善渊原本的行程也是一拖再拖,迟迟不能出发。 这次的书信便是告诉小姑娘,他恐怕要等到年后才能返回北地。 看完了信,小姑娘呈‘大’字型仰躺在地板上。 她头枕着狐狸崽崽的肚皮,手上捏着信纸,语气有几分失落,“还以为今年能和渊渊一起过新岁呢…” “善渊还不能回来?” 一道声音传来。 小姑娘歪头看向门口,原是李星桑和霍长明来了。 说话的是星桑,半年的时间而已,他变化甚大,从尚且有几分青涩的小公子变成了气质淡然的贵公子。 他一身素衫,别说…还真有几分老狐狸的影子。 “沛州到北地几月路程呢,一路多有盗贼悍匪,也不知道他请没请镖师护送…” “哎呀,请了镖师也不行,他们那群人没个能打的,出事了都恨不得自己先跑!” “要不咱们去接了他回来得了!” 嘟嘟囔囔说了一堆的是霍长明。 他向来与小姑娘亲近,大大咧咧往软垫上一坐,说了一大通! 霍长明这半年都泡在军营中,有时他爹回家,他都不一定会回去。 就和姜安麾下的两万人马同吃同住,平素训练、实战一次不落… 如今看着,眉宇间那股子憨气倒是褪下去不少,说话、做事间也多了少年将军的豪气和果敢。 “长明,别瞎出主意!” 李星桑低声制止他。 他与姜安相处也算久了,王爷见过几次… 李星桑大约能察觉出,王爷不是很想让安安离开北地;或者说,王爷不想让安安离开他的保护范围。 思及此,他抬头去看小姑娘的神情。 只见姜安不知何时起了身,此刻正抱着狐狸崽崽乖乖坐着。 她也不说话,就那双灵动的圆眼转悠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按照李星桑对小姑娘的了解,她此刻这么安静,定然是在盘算什么大事! “哎…” 他叹了口气,心中感慨道:看来王爷又要操心了~ “嘿嘿,星桑啊~” 姜安喊着他的名字,尾音拉长,这可是小姑娘惯会的撒娇办法。 他就知道! 李星桑无奈,却还是温和的同小姑娘商议,“你便是想去南地接人,也要等到年后…” “此去南地一来一回,路上又不太平,半年的时间都是有可能的,若是最近动身的话,怕是不能在北地过新岁。” “你就不怕王爷生气?” 小姑娘瞪眼,“那我们新岁之后再去!” 她最喜欢过新岁了! 可不能在路上过! 她要和她爹、和王府众人、和整个北地一起过新岁! 第341章 来都来了! 晃眼的功夫,北地已然进入严冬… 天地都被染上无瑕的白,近瞧远望间,像极了姜寂臣书房中挂着的水墨画。 “爹呀,起床啦~” 一身狐裘的姜安自雪中来,怀里抱着睡相潦草的狐狸崽崽。 狐狸的尾巴耷拉着,满是毛的嘴脸透着生无可恋。 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么冷的冬天让它和它温暖的窝分开! 小姑娘说话间温热的哈气升空。 雾气笼罩着她的脸颊,却藏不住那精致的眉眼。 再过新岁,姜安便九岁了… 她脸颊上的软肉似乎小了些,盛着笑意的眸子灿若星河,再过几年定如东离长公主一般倾国倾城! 姜安就乖乖站在那棵枝头挂满雪的公孙树下,狐裘的毛领围着脸颊,像是从雪中而来的精灵。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 开门的不是近侍的观砚,而是一身玄色里衣的王爷。 他身上宽袍松垮,料子在雪的映照下流光溢彩。 姜寂臣墨发并未束起,懒散的披在肩头… 显然,王爷也是刚醒来。 这也足以见得,小姑娘醒来的有多早! “爹,堆雪人去呀~”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一脸期待。 “好。”姜寂臣温声答应。 他招呼着闺女过来,指腹戳了戳小姑娘的鼻头,语气纵容,“但是得先用早膳!” “嗯!”姜安重重点头,胖爪摸上瘪瘪的肚子。 “今日怎么起这般早?” “嘿嘿~” 小姑娘把手塞到她爹的手心,“睡着睡着…突然醒了一下,就听见窗外风雪的声音啦~” 刚看见这一片纯白时,她别提有多开心了! 说话间,主屋的门渐渐阖上,藏住这一室的温馨。 用过早膳后,姜寂臣让观砚吩咐下去… 告诉随行的王府亲卫,今日他不去军营了。 最后,从王府出发的只有一名给军营中胡晏送信的亲卫。 那信上写着的非常简单,他姜寂臣今日休沐,陪闺女堆雪人~ 主营中, 胡晏按住突突直跳的额角,手掌压着这张薄薄的信纸。 好半晌,才听他说道:“这得是多大的雪人,王爷要请一整日的假?” 突地,他也起身,大步往营帐外走去。 身后,小兵拿起架子上的大氅,赶紧追了出去。 “军师,您要去哪儿?” 胡晏:“王府,堆雪人!” “呃…” 那一桌子的军务就不管了? 胡晏弯腰进了马车,清冽的语气中生出几分气愤来,“王爷都不管,那在下也不管了~” 他撂挑子了! “对了…别忘记叫上星桑。” 这句话还没落,马车已经向军营外驶去。 还真是…一刻钟都不想多待啊! 再看王府中,肩头扛着小锹的姜安吸吸冻红了的鼻子,还有点懵。 她看向主院门口站着的一个、两个、三个…声音很轻的说道:“其他地方是没下雪吗?” 这个雪人就一定要来王府堆? 大冬日的,胡晏大氅下依旧拎着他的折扇,贵公子的气质是有了,冷不冷就不知道了~ 他眉头一挑,倒有几分谢云山的无赖感。 只听他悠悠说道:“没办法,王爷告了一整日的假,在下就是来看看这雪人堆成什么样儿了~” “在下约莫着,以王爷的本事,得是像作画一般,栩栩如生吧!” 瞧瞧,这阴阳怪气的… 小姑娘老实闭上嘴巴,脚步一抬,离着她爹远点。 她一副生怕被战火波及到的模样,悄咪咪问身侧的谢云山,“老狐狸今天怎么了?” 怎么连她爹都怼啊,好阔怕! 谢小将军悄咪咪丢掉手中的锹和给雪人装鼻子用的大萝卜,低声回道:“年关将至,军中军务怕是要堆成山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主帅不来了~ 欸嘿! 惊喜不,开心不~ 也难怪这老狐狸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咳…” 院中某位王爷摸摸鼻尖,狭长的眸中闪过心虚,说话时甚至有些底气不足,“本王…晚上再过去处理。” 胡晏:“可别!” “初雪留不住,夜里又冷,从出城到军营这一路指不定结了多厚的冰,王爷还是歇歇吧!” 这句话的语气稍缓,足以见得他是真心不想让姜寂臣夜里返回军营。 “哎呀,来都来了嘛~” “那今日就休息休息?” 小姑娘哒哒跑过来,朝老阴阳人胡晏扬起大大的小脸。 “今日正好初雪,我们吃锅子!” “孙管家昨日刚买来的羊羔肉,锅子里涮一涮,可香!” 姜安回头,对小将军挤眉弄眼,“你说是不是啊,谢云山~” 谢小将军突然被点名,眉头惊讶挑高。 ‘我?’ ‘对,没错就是你!’ 谢云山笑得一脸得意,那眼神透露着:想要我帮你,好处拿来! 小姑娘垮起漂亮脸蛋,偷偷伸出三根手指。 偶哟~ 谢小将军笑容更大,这么破费~ “对,没错!” 谢云山一脸正义凛然。 他走近胡晏,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半拥着人往前厅走去。 “走吧走吧…” “这么冷的天,吃个锅子多好嘛!” 给了台阶,胡晏也就这么下了。 他折扇敲在小将军的胳膊上,一脸掀起,“撒手,沉死了。” “行行行…” “说吧,多少银子?” “什么?”谢小将军眉眼张扬,装傻充愣。 胡晏与他并肩而行,还特意偏头白他一眼,“安安许你多少银子…” 他又不是瞎的,当着自己的面密谋还能看不见?! “嘿~” 小将军又欠欠儿的靠过来,“提钱多俗啊!” 姜安那三根手指头的意思是去三次春杏楼,她买单~ 听到此,胡晏无语,还不如是银子呢! 这日之后,姜安爷的确感受到了军营中有多忙… 毕竟就连她都被薅去打工了~ 小姑娘坐在营帐中,一手算盘,一手账本,耳朵上别着毛笔。 她撅着嘴,小眉毛耷拉,抱怨道:“安安还是个孩子!” 沉浸在军务中的胡晏没抬头,随便敷衍道:“对,咱们小姐还是个孩子呢…” “星桑啊,快把这边的账本再给安安搬过去!” 姜安:…… 她趴在桌子上,生无可恋,“这账本什么时候能看完啊!!” 第342章 想和爹一起去南地看风景 军营中的事务忙完便是年关… 今年同往常年一样,王府中热热闹闹一片,到处都是喜气洋洋。 姜寂臣和胡晏难得空闲,便在窗边对弈。 院中,小姑娘手上拎着红通通的新桃符这贴一张那贴一张。 她爹和老狐狸的后背分别来上一张! 至于狐狸崽崽嘛,又穿上了让它自闭的红色大袄~ 不过今年它并不孤单,因为大猫也是一样的打扮。 你听过狐狸笑吗? 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不止人可以笑得猖狂又充满嘲讽,狐狸也可以! 第一次看见那庞大一坨的红色老虎,狐狸崽崽差点没笑撅过去。 白虎嘛,则是艰难蜷起身躯,委屈巴巴用脑袋顶着围墙角落。 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伤心人…啊不是,伤心虎~ 瞧着满王府乱跑的小姑娘,胡晏手指白棋,落下一子,“安安说年后要去南地,王爷不管?” “啪嗒”一声,黑子落在棋盘,原本平手的局势扭转。 “本王如何管…” 姜寂臣神情平静,一手拢起宽袖,从棋盘中拿出被吃掉的白子。 “阿安想去,那便去。” 他总不能拘着她。 况且,一次两次…小姑娘或许会听自己的,但雏鹰总有长大的一天。 阿安也会有自己一定要做的事。 “在下还以为王爷会担忧。” 看来他倒是不用费心劝解了。 担忧? 他们落子的速度不停,还能分出心神来交谈。 只听姜寂臣说道:“阿安的功夫如今在谢云山之上,身边又有侍从、暗卫相伴,本王可不担忧。” 前几个月的秋弥中,不管是运气使然还是巧合,反正她赢了谢云山,那是事实! 身为父亲,他相信自己的女儿。 “哈…” 胡晏轻笑一声,很不给面子的拆穿面对而坐的好友,“那在下怎么瞧着,这府上的亲卫少了这么多?” 嘴上说着不担忧,还不是把大把的人马撒去南地,为小姑娘下南地做准备! 姜寂臣被踩了尾巴,恼羞成怒,手下的棋杀的更凶,十几子之间就打得胡晏连连溃败。 哎哟,还真是…小心眼啊! 老狐狸把一颗白棋扔到棋盘上,装作不经意间用袖子拂过棋面。 只听哗啦一声,棋局没了~ “哎呀~瞧瞧在下这笨手笨脚的…” “吼,老狐狸你又耍赖!” 小姑娘突然出现,语气揶揄。 从她这熟悉的语气就知道,胡晏从前这事儿没少干。 谁能想到他平日里这么温润如玉的公子居然会在棋局上耍赖呢~ 要是让北地的姑娘们知道,芳心都得碎成渣渣。 胡晏睁着眸子,打死都不承认,还一脸的委屈。 耳边是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姜寂臣把玩着手中的黑子,偏头去看窗外的景色。 院中的公孙树参天,一年高过一年… 恍惚间,他似乎还能看见树下小姑娘第一次见它时那副可爱的表情。 她捧着散落一地的树叶,像是得了什么稀世珍宝般。 “爹?” “爹呀!” 小姑娘深吸一口气,对着她爹的耳朵大喊一嗓子。 “嗯?” 姜寂臣回神,把他闺女放大的脸推远了些,还不忘掐了掐,“安安刚才说什么?” 他看着闺女,自然也就错过了对面胡晏晦涩的眼神。 小姑娘抓着他的外袍,圆眼闪亮,“安安说,不若爹和我一起下南地…” “我们快马加鞭,最多四月就能回来!” 她爹还没看过南地的景色。 那儿的绿意盎然、郁郁葱葱是北地从未有过的! 她很想和他分享… “年初军中事务不忙的,可以嘛?”她一脸期许。 姜寂臣抿了抿唇,轻声说道:“爹不能去南地…” 这还是他身为父亲,第一次拒绝小姑娘。 姜安眼中的光一下子就散了,头搁在她爹肩膀上,整个人蔫巴巴的,“那好叭…” 紧接着她又自顾自的安慰自己,“没关系,到时候安安瞧见什么就给爹画下来!” “等我回来讲给你听!” 她爹是大英雄,是北地的守护神,要保护这方百姓,没有时间陪她下南地也是情理之中。 她身为女儿,不能给爹添乱… 听着小姑娘嘟嘟囔囔的把自己安慰好,姜寂臣终是沉默了下来。 他摸着闺女的脑袋,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总不能告诉小姑娘,她的父亲这辈子只能止步于小小崇州… 姜寂臣知道,他的闺女最是护短,怕是会第一时间杀上京都给他出了这口恶气吧。 就连胡晏一时间都垂着眼眸,游神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不起…” 窗外起了风,新贴好的桃符呼呼作响。 “诶…什么?” 小姑娘从她爹的怀里冒出头,皱巴着漂亮的小脸蛋看向她爹。 刚才风吹,她没听清。 姜寂臣收敛起情绪,嘴角扯开抹笑容,“没什么…走吧,咱们去前院。” “去看看管家准备的席面。” “好!” 小姑娘心大,还没上头的情绪被她抛到角落里,一蹦一跳的跟上她爹的步伐。 她还不忘回头催促胡晏,“老狐狸,再不快点可没饭吃啦~” 胡晏起身,“来了…在下这就来。” 姜安再转身的一瞬间,他眼底浮起墨浪。 方才王爷的话,小姑娘没听清,可他却是听得清楚… “哈…” 他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只是留在原地,似感慨般呢喃一句,“我还是第一次瞧见你会道歉…” 这点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小姑娘的快乐。 从白日到晚上守岁,她都精神的很! 一身牛劲怎么也使不完,就差没把后厨待宰的鸡抓出来溜两圈了~ 最开始,谢云山还有精力陪着她疯玩。 到了夜里,小将军累瘫在椅子上,艰难摆手,“不行,累死小爷了!” “呸呸呸!” 孙管家端了茶水过来,一脸的不赞同,“小将军,今日新岁,可不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谢云山接过,倒是还算听话的应下,“我下次注意~” “嗯?” 进门来的云毅又不可置信的走了出去。 这么听话? 这肯定不是他家公子! 他家公子呢!? 第343章 下南地 大年初三,镇国王府门口, 小姑娘那辆专属的二架马车晃晃悠悠、在整个崇州的注视下从北城门驶出。 “正言侍卫,咱们小姐要去哪啊?” 街边,推着小摊车的商贩态度熟稔的同车边守卫的正言交谈。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和马车里的小姑娘说话嘛~ 几年下来,常在崇州府城街边卖货的商贩都知道,他们这位小姐晨起势必要在马车里睡上一觉~ 不到目的地绝对不会醒的那种! 所以久而久之,他们反倒和小姑娘身边的侍卫们混了个熟捻。 “去夫子那儿!” 马背上的正言一贯笑嘻嘻回答,还特八卦的低下身子与那人悄声说道:“小姐功课落下来太多,夫子都生气了…” “这不,就让王爷打包送走了~” “这样啊。” 小商贩摇摇头,在正言的一脸期许下,他兀自嘟囔道:“你说这王爷也真是,大年初三学什么功课嘛…” “还有老夫子,小姐还小嘛,再多几年时间,功课总是能学完的!” 身侧,另一名正在摆弄鸡蛋的妇人附和,“就是…” “也太狠心了!” 正言一时哑口无言,搜肠刮肚也没想出什么话来。 他嘴角抽搐,这和说好的词儿也不一样啊! 难道不是应该劝诫小姐好好读功课,然后他强调一下小姐最近都不会回城吗? 这戏还怎么演?? “正言侍卫,那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我这家里剩了不少麦子,做了好些麦芽糖,还等着给小姐尝尝看呢!” “啊…?” 对上小商贩那双期许的眸子,正言心中默念:对不起了,王爷、老夫子! 只听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他说道:“学完就回。” “学完??” 都说学海无涯,这么多圣人言,小姐要什么时候才能学完啊! 这下好,王爷高大的形象一时间在北地那是…一落千丈!! 那妇人旁边抱着书本啃的小孩童一脸惊悚,差点把书都吓掉了。 学海无涯?? 这是他娘能说出来的话? 是不是他今日起太早,出现幻觉了… 这还是他那片刻不读书就要被骂的娘吗? “嘿…你这个小兔崽子!” “一时不看着你,就不读书了是吧!” 妇人拧着儿子的耳朵,凶巴巴的。 “张家的,你这管孩子管的也太狠了些…” “你懂什么!” 妇人松开手,同小商贩抱怨着这些家长里短,“我家这小兔崽子,整天混玩,夫子留的课业不做,书不读,就想着去军营…” 说到这儿,她旁边唯唯诺诺的孩童揉着发红的耳朵,小声且没有底气的反驳,“去军营怎么了!” “好男儿志在军营,报效国家、百姓!” “屁!” 他老娘又把手伸过来,拧着他耳朵转了一圈,“你当护国军大营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吗!” “瞧瞧李家那小公子…还有霍将军的小公子…” “你再看看你!” “书不读,功课不写,让你起个床都要老娘三请四催。” 不说不生气,一说起来她是越来越生气! 她瞪着眼睛,火冒三丈,朝这混小子说道:“明日院里的鸡什么时候起,你什么时候起,给老娘出来练武!读书!” “诶…疼!” 那小孩差点哭出声,“咱家那鸡,它也不睡觉啊!” 白天叫,晚上叫,他就没见那些鸡安静过。 有时候,真想都给它们毒哑咯! 瞧这架势,旁边一起摆摊的商贩们赶紧三言两语的去劝… 嚯! 正言缩缩脖子,对驾车和马车后护卫的一队亲兵摆摆手势,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啊! 赶紧跑! 等小商贩们反应过来,再想同正言侍卫搭话时… 原地,哪里还有马车的影子嘛~ 而崇州府城的另一边… 一辆低调的马车缓缓行至南城门口。 这辆马车虽不起眼,可行至城门前却无人下车接受检查,赶车的马夫更是斗笠戴着,半遮住面容。 怎么瞧,怎么都是形迹可疑! 今日负责城门检查的参将挥退麾下,亲自走了上去。 他右手压住腰间挂着的宽刀,另一只手缓缓伸向紧闭的马车门… 突地一下,只见这门从里面被打开。 “将军~” 马车里,面上覆了一层轻纱的姜安调皮般眨眨眼。 她身后,是坐在狭小空间中有几分局促的李小军师和霍将军家那小子… 将军张嘴,下意识想要叫人,却又凭着心中直觉硬生生停住… 他借着咳嗽的动作四下张望,片刻的功夫便在这些出城的百姓和车队中发现了不少脸熟的人。 他们都是护国军中将士,还有王府亲卫… 好家伙!那参将与赶车的马夫不小心对视上。 什么马夫啊! 这不是孟将军嘛! 这小祖宗这么大阵仗,是要干嘛去? “咳咳…” 参将压低了声音,“小姐,王爷知道吗?” 王爷要是没准许,他再把人放跑了,估计这身戎装也就能脱了。 去军营后厨打杂算了~ 第344章 社恐孟不忍 “放心~” 小姑娘掏出她爹给的刻着鎏金‘镇’字的令牌,“我爹准的!” 那就好,那就好! 参将猛松一口气,他这条小命也算是保住了! 只见他关上马车的门,朝身后将士大喊一声,“放行!” 随着绊马桩移开,马车渐行渐远。 有八卦的将士凑过来,小声问道:“参将,马车里是谁啊?” “哎呀我!” 参将本就神经紧绷,被后背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蹦三尺高! 他一脚踹在小兵的屁股上,“娘的,你走路没声啊!” “你管那是谁,干你的活去!” 小兵捂着屁股,一脸委屈。 明明就是参将自己游神天外,还怪他… 这辆马车出了崇州的范围便找了处僻静地儿停下,等着后面的护卫来汇合。 小姑娘下了马车,鹿皮靴踩在宽阔的官道上。 她蹦哒了两下,有模有样的端详,半晌后笑得像是个小傻子,“不错不错~” 自己修的路,走起来就是舒服! 等了大概有一个时辰,打扮成普通百姓…镖师、商贩等等模样的护卫们也差不多都到齐了。 孟不忍点了点人数,对众人说道:“都来了,那就准备准备,半个时辰后整队出发!” 他口中的准备准备,就是把队伍换成是护镖的镖局队伍! 百十人的王府亲卫和军中好手都穿上镖师的衣服,腰间正大光明的别着宽刀。 霍长明和李星桑是镖局的小公子,姜安则是跟着出来玩的家中幺女。 至于孟不忍嘛… 就是他们的大哥! 明面上,他们这次护送的镖是北地冬日里一种很珍贵的花做成的香料。 此花名曰冰凌,小小一株,开满积雪未化的山涧,芳香四溢,又带着几分冷然,不似人间该有… 小姑娘依旧穿着她毛茸茸的狐裘,被裹得严严实实,像是个小雪球般扑向孟不忍。 只见她昂着头,一脸笑意,软乎乎唤了声,“哥呀~” 孟不忍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咯噔一下,紧张到喉结滑动,却半晌做不出反应来。 “小…小姐…” 在他心中,姜安是小姐,是他世界里高悬的太阳,是不敢触碰的主子… 姜安的这声‘哥’似乎将他与她之间的壁垒击碎。 太阳不再高悬,而是围绕他身侧。 “小妹…” 听到这称呼,小姑娘笑眯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应声,“是呀是呀~” 此时,霍长明也拉来李星桑凑热闹。 唇红齿白的小公子朗声喊道:“孟哥!” 李星桑对霍长明这种幼稚的行为很是无奈,却还是很有礼数的唤了声‘孟哥’。 孟不忍有些局促的站着,似乎都不知道该如何做表情,只是机械应着好。 这也不能怪他,在营中除却几位战场上过命交情的将军,他本就不善与其他人相处。 “将…孟哥!” 过来禀告的护卫改口改的太快,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收整好了,咱们出发?” 孟不忍点头,一张脸一如往常般冷若冰霜,“出发!” 从崇州外一路往南地走,最开始的几日里队伍行进速度还算快。 官道上有哨岗,路又平整,匪贼没遇上,反倒是遇上了不少来北地做生意的商贾和商贩。 休息时,这些人多喜同镖局的人坐在一处。 毕竟他们这武力值在这儿呢~ 再一听这趟护镖还带了镖局东家的幺女,商贾们更热络了… 能带着公子、小姐出来玩,一路还走出去这么远,相比这些人的功夫肯定不差! 他们便是休整时能得一时庇佑也是赚了啊。 所以,姜安那辆小小马车上可堆了不少商贾所赠礼物~ 下南地的第七日,姜安这支护镖队伍走到了北地修缮的官道尽头。 她掀开帘子去看外面。 笔直的一条大路,一半崭新,一半破旧… “孟哥!” 小姑娘眼巴巴看着孟不忍,“咱们要进城嘛?” “嗯!” 马背上的孟不忍摘掉遮风的面巾,回道:“咱们身上的干粮不够了,而且马匹也得休息…” “今明两天得留在城里过夜。” “好欸!” 姜安欢呼着,大半个身子探出马车,张着两只手。 “安安也想骑马!” 在马车里坐得,她人都坐傻了! 眼看着小姑娘就要掉出马车,孟不忍赶紧将人接住,放在自己的马背上。 他用狐裘给小姑娘裹紧了,还不忘帮她把狐裘的帽子扣上。 “风太大了,别把脸吹伤了…” 说完,他走在最前,带着车队排队入城。 “北地来的?” 守城的将士看着通关文牒,又瞧了这护镖的队伍好几眼。 孟不忍蹙眉,把身前的小姑娘护好,声音冷硬,“通关文牒有什么问题吗?” 见他态度如此,守城将士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的态度让人家误会了。 “当然没问题!”他如此说道。 “兄弟别误会,我们岐城相当欢迎北地的人!” 说罢,他还不忘交代手下的人,“检查的时候注意点,别把这位兄弟的镖弄坏了!” “你可是不知道,这自从北地修缮官道之后,商贾来北地做生意,大半都要从岐城路过…” “这才多久的功夫,城里瞧着热闹多了!” 人一多起来,生意便好做些… 还有些手敞的商贾富豪随随便便就是捐出一座庙、一座学堂! 越说,守城将士越兴奋,就差直接和孟不忍抱一个了~ 他的太过热情让咱们的孟将军难以适应,只能干巴巴的点头道谢。 生生挺到例行检查结束,他问道:“我们能走了吗?” “当然!” “兄弟你住哪儿,我晚上找你喝酒去!” 回应他的是孟不忍加快的马蹄声… 那守城将士也不恼,只是摇头失笑,“不是说这北地人都爽朗吗?这兄弟瞧着可太含蓄了!” “你快拉倒吧,就你这张嘴…” “死人都能说活咯!”他身边的同僚无情吐槽。 “去你的!” 入了城,孟不忍向城中百姓打听了一家客栈… 沿着主街一直走,约莫城中心的位置边上,再拐进一处巷子,抬头便能看见客栈的招牌。 招牌旁边赫然挂着块铁片。 这铁块不是一般的铁,而是玄甲王军身上甲胄所用的精铁。 这也意味着,此处客栈是镇国王府名下产业。 “几位爷,打尖还是住店?” 热情的小二满面笑容的迎出,眸子不经意间从马背上安坐的小姑娘脸上划过。 “哎哟,您这妹妹生得这般好看…像天上的仙女~” 队伍中有与这小二相熟的王府亲卫暗戳戳翻了个白眼,表示对他的油嘴滑舌十分鄙视! 不过是一两月的功夫,还真把自己当成店小二了! 姜安也是认识他的,在王府中见过几面… 她扯开大大的小脸,非常配合的戳戳孟不忍,“孟哥,他说话好听,给他银砸!” 孟不忍嘴角带笑,小心的将人抱下马,“好,给!” “哎哟,真是谢谢小姐!” “这位小姐,小的给您介绍一下本店的…哎呦!” 他这一下,差点在姜安面前摔了个狗吃屎~ “对不住啊兄弟…” 脚下使坏的王府亲兵赶紧把小二搀扶起来,一脸歉意,“真不是故意的!” 小二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还是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没事没事~” 他手心朝上,“拿来吧。” 亲卫装傻,“拿啥?” “啧…这位客官,做人可不能这么小气啊!” “你看看,我这衣服都脏了,手也破了,这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 好好好…使坏不成反被坑是吧! 旁边小姑娘嘿嘿偷笑,光明正大的看起热闹来。 第345章 客栈掌柜 门口的胡闹一直持续到掌柜的出来骂人。 此店掌柜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穿上粗袍的他就好像是圆滚滚的球,一路滚过来的一般… “你能不能干了,没看见大堂的客人在催吗!” 他眯缝着眼,朝小二高声指责,离着近的孟不忍都能看见从此人口中飞射而起的唾沫。 男人青筋蹦了蹦,拳头紧紧攥着,“让开!” 臭死了! “哎哟~” 那掌柜的努力睁大自己小缝一般的眯眯眼,狰狞的脸上换上一副谄媚样子。 他点头哈腰的看向孟不忍,赶紧把门口的位置让开,一脸谄媚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孟不忍没理会他,牵着小姑娘进了大堂中。 “小二!” “诶,来了~” 扮作小二的王府亲兵应声,和这‘周扒皮’说道:“掌柜的,那我先过去了?” “哎…去吧去吧!” 小二还没走两步呢,又被‘周扒皮’给拉了过来。 他瞪大那双眯眯眼,“你记得,每个房多加…五十文!” 这支车队中那小姑娘身上的衣裙华贵,就连普通的镖师穿着也甚好,肯定不是差钱的主儿。 小二表面上答应,实际后槽牙都快咬断了,心底咒骂道:你这个该死的周扒皮! 若不是此处还需要这么一个蠢笨如猪的人做遮掩,他真想这货扔进猪圈里去。 “可达”一声,两块五十两的银锭子扔在台面。 孟不忍手指着客栈第二层,“这一层我们包下,外面的马匹用上好草料喂饱,再准备十几桌饭菜…” “两荤两素一汤,可行?” 小二刚想说话,就被掌柜的一屁股挤出去那老远。 他肥硕的爪子摁在两块大银锭子上,“行!当然行!” “您放心,外面这马,我肯定用最好的豆子喂!” “您上座…” “快,快给这位客官把桌子再擦擦。” 说这些时,掌柜那双手就没离开过这两块大银锭子。 孟不忍看了,十分的不适。 他生怕脏了小姑娘的眼睛,赶紧带人落座。 霍长明全程蹙着眉,落座后还嘟囔了一句,“这嘴脸…也太难看了些。” 他还没见过这般见钱眼开,连尊严都能舍弃的人… 李星桑倒是淡然,用桌上的茶水将碗筷烫了一遍,说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不是同路人,不同行便好…” “说不定在此人眼中,尊严这种东西就是没有银钱重要。” 他们不仅要接受一年之中有不喜欢的时节,也要接受这茫茫天下间有各色各样的人存在。 “啧…” 霍长明歪了歪身子,与星桑肩膀靠着肩膀,“星桑啊…” 他一脸假正经,“我觉得你不就应该入军营,崇州城外三里的寺庙更适合你!” 瞧瞧这境界,下一瞬都要羽化登仙了吧~ 李小公子瞥他一眼,眼中闪过坏笑,“你说我要是听了你的话进庙做和尚,胡军师能不能杀到你家门口去?” 霍长明笑不出来了,想到胡叔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他紧张到吞口水。 “星桑啊…” 小少爷语重心长,“这红尘多好啊,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要不今晚咱俩去听个曲儿?” 捕捉到关键词的小姑娘眼睛一亮,两只爪子搭在桌面,昂着那张粉嫩嫩的小脸,“要去看漂亮姐姐吗?” “带上安安啊!” 呃… 李星桑捂脸,都怪谢小将军,都是他把小姑娘带坏了! 此时,正在军营胡晏帐中的谢小将军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正在处理军务的胡晏抬眸,语气阴阳道:“怎么,谢小将军生病了?” 谢云山吸吸鼻子,声音已经有点生不如死那味儿了,“没有。” “但有可能是对军务过敏吧。” 这般说着,他心底又把王爷拉出来骂了一遍。 这也太狗了!! 有上次谢云山偷偷跟着小姑娘一起跑路的经验在… 这次,姜寂臣一早就将人扣在军营,看他往哪儿跑! 换句话说,姜安下南地四月,谢云山就要在营中处理四月的军务~ 啧啧,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掉泪啊! …… “诶,听说了吗…” 用膳的姜安小身板瞬间支楞起来,竖起一只耳朵偷听。 听说什么? 只听旁边那桌用饭的四名男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岭北那边儿又闹鬼了!!” “可不是!听说那老头上山砍柴,那一时间是又打雷又下雨,不过片刻的功夫天就黑了…” “就在他正找不到下山的路时,突然一道闪电把半边天都照亮了!” 其中有一不明所以的男子问道:“那不是挺好的吗,借着闪电的光正好就能分辨路了啊。” 偷听的小姑娘也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就是就是…” 李星桑无奈,这饭再不吃可就要凉了… 他只好端起小姑娘的饭碗,将一勺饭送到她嘴边。 姜安嗷呜一口吃下去,嘴巴不停的嚼啊嚼,水汪汪的眸子乱转,可见听的认真。 “你知道什么!”那男子的声音更低。 这种氛围下,别说还真有几分讲鬼故事的意味了~ “那闪电照亮的哪是什么下山的路,而是一道人影!”男子的声音染上惊恐。 一道高大的、拎着宽刀的人影! 那刀在闪电的照映下亮的吓人,人影还穿着一身戎装,看不见脸又或者说根本就没长人脸! 一时间把老头吓得直接滚落山沟,腿砸在石头上,摔断了。 要不是雨停之后,他儿子急切地上山寻人,他怕是就要死在山上了! 届时,岭北又要多添一道冤魂咯。 人影,穿着戎装的人影? 李星桑垂眸思索了片刻,又举起勺子准备给小姑娘喂一口。 突地觉得不对,他抬头,这座位上哪里还有小姑娘的身影! 肩膀被人戳了戳,李小公子回头,就瞧见长明朝自己努努嘴。 合着这小姑娘已经成功混入了那四名男子的桌儿~ 只见她乖乖坐在长凳上,眨巴着圆乎乎的眸子问道:“穿戎装怎么了…万一是哪里的军队路过呢?” 有这么吓人? 第346章 以天子之魂镇守国门 方才讲鬼故事的男子见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年岁和自家的闺女也差不多,便语气温和的逗弄道:“小姑娘,你是外地来的吧。” 姜安抠抠脑壳,眼睛亮晶晶,“这你都知道呀~” 别说,用这张精致又漂亮的小脸做出这个表情,还真是让人没法拒绝呢~ “那当然!” 说话的人骄傲的挺直身板。 “我们岐城有一块地方,可是当年开国始祖皇帝一次大战的古战场,听老人儿说,当时一战双方死伤将士十万,全都葬于那处战场…” 此事做不得假,因为岐城的城志上记录的清清楚楚! 那次大战,始祖皇帝惨胜。 战争结束,看着满地死尸,成河的血水,他泪洒战场。 后不顾百臣反对,将自己皇陵定在战场附近。 当时他说过的话如今依旧在城志上有记载。 他说,这些将士生前追随他征战四方,死后又要无家可归、成为孤魂野鬼… 身为皇帝,生前他当为天下黎民而活;死后,他便来陪这些无家可归的将士! 天子皇陵,不葬都城,反而以其魂镇守国门。 怎么不算丰功伟绩!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皇陵百年时间过去,却依旧如新… 只是每到入夜,那处古战场上总有兵剑之声传来,有人甚至还听到过战马嘶鸣! 外界都传,是当时战死沙场的两方将士在死后怨气不散,化作冤魂,仍旧兵戈相见! 久而久之,便也没有人敢轻易踏足岭北。 不过真的见鬼了的还就只有这砍柴的老头… “你说他也是,干嘛非得跑去岭北拾柴。” “那岭北常年无人,山上落木不知道有多少,他怕是只想偷偷懒罢。” 一道清冽如山泉的声音闯入。 几人抬头来看,原是之前同这小姑娘坐在一处的公子啊。 “这位公子说的…倒是真有几分道理!” 李星桑颔首,算是简单打过招呼。 他看向姜安时眉眼无奈,“赶了这么久的路,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可好?” 也不知道是谁,白天吵嚷着屁股疼~ 小姑娘嘿嘿一笑,老实点头,“好~” 她嘿咻下了长凳,把手塞进李星桑的手心中,乖乖跟着他上楼休息。 走上楼梯的时候,姜安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星桑啊~”这声音尾音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一听就知道没憋什么好心思。 “唉…” 李星桑戳戳她的鼻子,“不可以,想都不要想!” 先不说这鬼神一事是真是假,队伍本就劳累,停留两天是为休整;而且他们此行本就是掩人耳目偷跑出来的,最好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再来说这鬼神之事,是假还好说;若是真,万一什么脏东西缠上她,该如何是好! 姜安的嘴撅着,都能挂油瓶了,却还是老老实实听话。 “那好叭~” “等我们接了渊渊回来,再去!” 对上她那双期许的眸子,李星桑只能说好。 两日后, 这家客栈吵吵嚷嚷,大堂中围坐着不少镖师,他们手边放置宽刀、长剑,不知在交谈些什么。 孟不忍自店外走进,“掌柜的!” “诶,来啦~” 地板颤动,只见一身肥硕的掌柜满面笑容靠近,他搓着手,一脸讨好,“客官有事吩咐?” “让你准备的干粮备好了吗?” “您放心,一早我就让小二去备下了,亲自盯着做的,保证万无一失!” 路过的店小二非常不给面子的翻了个白眼。 听他放屁,他早起干活,这周扒皮还没睡醒呢! 心底这般想着,他面上还是扬起假笑,“对对对…没错。” 孟将军,看见我这假笑没~ 路上用的干粮、马匹喂的豆子都是亲自经他之手,保证安全! 孟不忍目光从小二脸上划过,心中已然清楚。 他丢下一枚银锭,轻声道谢,“多谢。” 小二回之一笑。 只有臭不要脸的掌柜一边把银锭子往袖筒里藏,一边谄媚的笑,他说道:“客官哪里的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闻言,小二‘呵’了一声。 等小姐和孟将军走了,老子就不干了! 你看我给不给你套麻袋就完了! 一切都收整好,孟不忍上了楼。 他轻轻敲动小姐屋子的门板,“小…妹,该起程了!” 屋中,姜安打了个哈欠,脚上鞋子还没穿好,她从桌上拎起小包袱,哒哒走过来开门。 “安安准备好啦~” 真准备好了? 孟不忍瞧着小姐胡乱系好的腰带,有点乱的束发,还有脚上没穿好的鞋子… 他垂在身侧的指尖摩挲,“我再给你重新整理一下吧。” 大概一刻钟后,全新的安安出现在客栈大堂~ 出去买吃食才回来的李星桑见她把自己收拾的这么好,还愣怔一下。 他身后,抱着不少东西的霍长明挑眉,“你看,我就说妹妹肯定能把自己收拾好,那么着急干嘛~” 在霍小少爷的眼中,他妹妹无所不能! 李星桑眼中闪过亮光,看着安安,淡淡问了句,“真是安安自己整理的?” 小姑娘眨巴着圆乎乎的眸子,倒是诚实的紧。 “不是啊,是孟哥~” “呃…” 霍长明的笑容瞬间收敛,毫不犹豫转身。 “我突然想起来是不是刚才买东西没给钱啊…” 啧,打脸打的真疼。 旁边镖师一个个憋着笑,全都在看热闹。 李星桑牵着还一脸懵圈的小姑娘,脸上笑容清浅,“走吧,也该出发了。” “哦,好叭~” 姜安不懂,但她听话啊。 车队自来时的城门而出,向着与北地相反的方向而去。 一阵尘土飞扬中,姜安打开马车的小窗,向客栈男子口中所说的岭北望去。 那是一片连绵山脉,与寻常他处没有任何不同… 他们说始祖皇帝的皇陵便在此处山脉的中心,而那古战场便在山脉的入口,那有一块辽阔的平地。 “还想着呢?” 李星桑没去阻止小姑娘在这般冷的天开窗,反倒是为她仔细披上件狐裘。 似乎在所有人心中,他们都不会过多的拘束姜安,只有偶尔的提醒… 小姑娘很聪明,她想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 …… 第347章 卖果子的老太婆 从一幅水墨画走到另一幅彩绘中,护镖的队伍用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只在三座城池停留过两日半。 补充好水和粮食,便接着赶路。 这个速度比起当年老夫子带他们南下游学已经快很多了。 而且越往南地,一路上所遇匪贼就越多,光是对付他们,就用了不少时间。 二月十五,距离沛州还有一日半的路程… 今日阳光不错,树是绿的,花是艳的,小径中行走还能听见附近溪流哗啦啦的流淌。 在南地,二月的天既不冷也不热,是个适合打马快意的日子。 队伍中,除却尚没独自骑过马的小姑娘外,大家都在马背上。 偶尔几次,霍长明和李星桑夹紧马腹,快马往前冲去,感受着风从脸颊溜过的快意! 山林间,充斥着少年人的畅快大笑声。 身后,扮作镖师的亲卫们看着他们,也难免会被这份热忱所感染。 “小妹…” 孟不忍驾马来到马车旁。 小窗被推开,小姑娘脸上还有未消的睡痕。 她睡眼惺忪,懒洋洋的把脑袋探出来,“怎么啦?” “快到沛州了,咱们在附近城池休整一下,然后再出发。” 快到了呀… 她清醒了下,四处张望着。 微风吹过,吹动小姑娘额前乌黑的碎发。 “好~”只听她软乎乎的应声。 “驾…” 孟不忍驱马往队伍最前方走去,朗声向队伍下令。 疯玩够了的霍长明和李星桑一左一右回到马车旁,小少爷从怀中摸出个果子,逗弄着小姑娘。 “妹妹醒了,想吃不?” “果子!” 姜安伸出胖爪,“哥哪里弄来的~” “方才见有个老妇在官道上叫卖,我就都买下来了。” 那老人家都已经白发苍苍了,腿脚还不好,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去那么远,就为了叫卖些果子… 反正他们护镖的队伍人多,这么点儿果子而已,分分就没有了~ 官道上叫卖? 还是个垂垂老矣的妇人? 姜安把玩着手中一看就很香甜的果子,心下暗自嘀咕:这个组合怎么这么奇怪呢? 这种果子是南地特有,剥掉皮,里面的果肉酸酸甜甜,很是招人喜欢。 上次姜安来南地,就在府城中见过不少百姓摆摊叫卖。 果子确实是这个月份成熟没错… 姜安看向李星桑,眼中有怀疑。 李小公子摇摇头,神情无奈,“这憨货打马向前,我没追上…” 他口中的老妇,李星桑也只瞧见个步履蹒跚的背影。 按照道理讲,他们遇见这老妇的地方距离这个城池最近,他们应该同路才对。 可他竟一面儿也没见上。 姜安小眉毛皱巴的更紧,一口咬在多汁的果子上,含含糊糊问了句,“那这一路上可有人跟随队伍?” “没有。” “孟哥在队伍四周都留了人,没什么可疑的人靠近。” 那行叭~ 小姑娘索性也就不再纠结,说不定还真就是个讨生活的普通老妇人。 说话的功夫,车队已经在排队入城了… 快轮到他们例行检查时,小姑娘从马车中走下。 她站在一旁,两只小手叉着腰,动动腿动动小屁股,从背影看去格外的可爱。 “夺少?” 霍长明拔高声调,“二十文?你抢钱啊!” 二十文,还是一个人! 之前入城可不是这个价码。 伸出手来的守城将领不屑一笑,上下打量了这小公子一眼,“爱进不进…” “不进城,就带着你的队伍滚蛋!别耽误老子的时间!” 嘿?! 姜安眯了眯圆眼,就要往上冲。 谁是谁老子,这个臭不要脸的! “安安!” 李星桑眼疾手快拎住这小祖宗的后衣领,“先进城要紧!” 另一边,孟不忍拉住生气的霍小少爷,赶紧让手下把钱交了,这才顺利进城。 全程,小姑娘和她哥都是同款阴恻恻的表情,盯得守城将领后脑冒凉风… 而李星桑则是与身边几位推着板车的小商贩搭起话来。 “老伯,这入城的钱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我们之前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那老伯推着沉重的板车,甚至空不出一只手来擦汗。 他叹了口气,“你们那是多久前来的…” “去年秋天开始,入城的钱从十文涨到十五文,新岁之后更是一路涨到了二十文。” 他愁眉苦脸的看着自己这一板车的货,“我卖一整天才能赚三四十文钱。” 这世道,还怎么让人活啊! 李星桑听懂了老伯没说尽的话,心中也是颇为难受。 他伸出手来,“我帮老伯一起推吧。” “可别,小公子!” “您这一身衣服别弄脏了…” “没事,脏了再洗就是。”小公子温润笑着,与老伯一起推着板车往前。 “那您知道为什么涨吗?” “还不是因为京都的那位二皇子!” 老伯压低了声音,提及姜亦舟时语气中皆是怨怼… 这周围都是守城门的将士,他们也不敢太过张扬的谈论一国皇子。 不过从老伯简短的话中,李星桑仍旧能分析出其中缘由。 按照那位老伯的话讲,年前二皇子在南地惹下的祸乱在京都结束了,可在这南地却并未结束。 城中官员借由此事涨入城的钱,涨各种费用,要问如何会涨,那缘由就只是因二皇子一事城中元气大伤,府衙等地方皆要用钱。 那这钱从何而来? 自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咯~ “就是这样…” 客栈中,李星桑讲完,将一杯凉掉的茶灌入肚中。 “去他的羊毛出在羊身上!” 霍长明突然起身,气到原地转圈。 安安没来北地时,府衙年年穷,穷到刺史的裤子都是缝缝又补补,怎么不见他增收各种税和费用呢! 但凡能说出这种话来的,都不是什么好鸟…不是,好官! 李星桑轻拍长明的肩膀,“冷静…” 这客栈本就不隔音。 “我觉得此事不像是地方官员自己所为…” 他问过那老伯,附近几个城池,就连沛州都算在内,想要入城,都是一样的价码。 也就是说几州的刺史在同一时间都这般明晃晃的刮搜民脂民膏。 如此,更像是京都中有上位者特意吩咐下来的,专门就为坏二皇子的名声。 姜安眼中闪过厌烦,“又是皇室争斗…” 争斗来争斗去,他们依旧高坐庙堂,苦的就只有底层的百姓。 李星桑与霍长明并未搭话,本就不算大的屋内寂静到落针可闻。 就算看破了其中的门路又如何,这是几州的事情,他们谁能有什么办法呢… 第348章 这酸臭…呕~ 除非闯上京都,将此事从源头斩断! 李星桑嘴唇动了动,“安安…” 姜安抬头,见星桑神情犹豫,便猜到他是什么意思了。 小姑娘绽放开笑容,“星桑放心,我不会莽撞哒~” 此事她也束手无策,总不能亮明身份,一州、一州的打过去… 那打过之后呢? 她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南地百姓还要留在这里继续他们的生活。 若是官员们怀恨在心,心生报复,那百姓就如他们脚下的蝼蚁,想捏死便捏死。 “这不是帮忙,而是害人。” “如今这个局面,百姓们也只是生活艰难,总比活都活不下去的好!” 二皇子一事想来也不会拖太久,京都谢家和太后此招便是要将人往死里踩。 待到事情结束,相信会有短暂的平静还给百姓们… “不过嘛~” 姜安捏紧了小拳头,“该报的仇还是要报的!” 她气到鼓圆了脸,“今日那守城将领实在是太嚣张了些!” 所以,她入城后就将四四派去跟踪,算着时间也该回来了… 说话间,小姑娘往大开的窗瞄了几眼。 李星桑无奈一笑,嗓音温润的说道:“好,我这就去后厨给你拿个麻袋来!” 霍长明来了精神,“我也去!” 看我不给那将领找个臭气熏天的麻袋! 一个时辰后… 姜四带着小姑娘和两位小公子趴在那将领的房顶上。 姜安捏着鼻子往一边挪了挪,瓮声瓮气地说,“哥啊,你这伤敌一千,自损八千啊!” 实在是太臭了! 酸臭酸臭地! 霍长明也捏着鼻子,“这是客栈后厨…呕…拿来装菹的麻袋…呕…” (菹:酸菜) 只不过装的菹是腌臭了的~ 后厨要拿出去丢掉,正好被他撞上,还花了二两银子才买下来呢! “咱们快些吧…” 李星桑以袖遮面,被熏得脸色都不对了。 说干就干,姜四率先飞身一跃下了屋顶。 一身玄色在黑夜中完美隐藏,远远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只飞鸟… 后面,小姑娘跟上,霍长明一手拎着李星桑也随后跃下。 他们摸进这位将领的屋中,在黑暗中顺利找到床榻的位置。 小姑娘手指头比比划划一通,大概意思就是让霍长明赶紧把麻袋罩上! 咱们的霍小少爷拿着酸臭的麻袋比划了一阵,怎么都感觉不太合心意。 “啧…” 寂静的黑夜中,他逐渐烦躁,当然有一大半都是被麻袋酸臭这味熏出来的~ 不管了! 霍长明心一横,直接把麻袋团吧团吧捂在将领的脸上。 憋是憋不死,就是一呼一吸间都是酸臭~ “唔…呕!救…” 将领开始较剧烈挣扎,当然这点动作在霍长明眼里就是洒洒水啦~ 他一屁股坐在人身上,上去就是两个大嘴巴子,“动,让你动!” 这两大嘴巴子没收着力道,一时间都给将领打懵圈了… 姜安还捏着小鼻子,闷声道:“这就昏过去了?” 说罢,她撸了撸袖子。 别管了,昏过去再打醒不就好了! 然后…在寂静的夜中,拳拳到肉的声音被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等忙碌完的姜师傅带人回客栈时差不多已经天明,城中宵禁都解了~ 就住在小姑娘隔壁的孟不忍听见微弱响动后睁开那双清明的眸子,翻身下床。 “小妹…” 幽幽声音从猫着腰往屋里钻的小姑娘身后响起。 姜安脚步停下,吸吸小鼻子,一脸的心虚。 “孟哥呀~” 她嘿嘿一笑,“起这么早~” 她身后,姜四早就在听见隔壁脚步声时跑没影了,霍长明此刻也拉着李星桑跑掉。 就剩下小姑娘自己对准了孟不忍的集中火力。 孟不忍见她面上小表情一秒一换,心下的责怪和不赞同也早就烟消云散。 他轻叹一声,“再睡一会儿吧,下午咱们再出发…” “安安没事哒!” 姜安举起爪子,表示自己反正也是坐马车,在马车里补觉也是一样的嘛~ 最重要的就是,得在守城将领反应过来之前赶紧跑呀! 然后… 孟不忍就带着队伍一大早出了城~ 长长车队通过城门时,正好一队守城军在主街上来回搜寻… 据说,他们要找的是昨夜闯入守城将军府邸的三个大胆小贼! 这三个小贼其中还有个小姑娘~ 对此姜安扒拉着手指头,“怎么能是三个呢?” 霍长明挠挠头,莫名的心虚,“不会把脑子给打傻了吧…” 李星桑:“他应该只听到了咱们三个交谈的声音,所以判断只有三人。” 毕竟,姜四生性不爱说话~ “嗷,好叭。” 车队慢悠悠往前走,在他们看不见的后面,还有三人藏在一侧的林中。 “张婆,是他们?” 被喊做张婆的老太太抖着手,眯起她那双老花眼认真看了又看。 “没错,就是他们!” “方才从城门而过,老太婆我亲眼看着那买果子的公子上了马车!” “他穿的可是上好蜀锦,定是个有钱的主儿。” “行!” 其中一位大汉摩拳擦掌,眼中尽是兴奋。 干了这单,估计他们有能吃上十天半月的大鱼大肉! “六子,你跟上他们,我回去报信!” “得嘞,三哥。” 那人起身就准备走。 张婆艰难直起身体,“诶,你倒是带着老婆子啊!” 从这儿到寨子里,她这个腿脚…还不得走上一整天啊! 汉子上了马背,有些不耐烦,“哎呀,你先在这儿等着,等办完了事,我们再来接你。” 说着,还从怀中掏出块碎银扔给她。 张婆捡起地上的碎银子,撇撇嘴,“行吧行吧…” 第349章 你就说吧,站着算还是坐着算 “驾!” 车队从官道上山,两边都是茂密的树林。 有小姑娘腰粗的大树林立在小径两边,半弯着腰身,替行人遮去天上的烈阳。 行至最高的山坡上,遥遥望去,一座四方城池便在山下… 小姑娘出了马车透气,眼中有难以掩饰的雀跃。 就连李星桑和霍长明脸上也是笑意不断。 南地游学一别,他们都很想念祈善渊… 就在此时,原本快速前行的队伍却突然慢了下来。 原是最前方领队的孟不忍压慢了速度。 他缓缓抬起左手,向身后的王府亲卫示警,另一只手脱缰,摸上马鞍别着的宽刀。 “嚓…”亲卫长剑出鞘的声音落入小姑娘的耳中。 她脸上明媚的笑逐渐收敛,眸底闪过冷然。 原本坐在马车前方的姜安站起身,圆眼从四周隐隐作响的山林划过。 马车在行驶,却丝毫没有影响她。 小姑娘站的稳极了… “驾!” 霍长明和李星桑驱着马快速前行,一左一右将小姑娘的马车紧紧围住。 “啊……!” 众人严阵以待,却没成想从林中率先露头的居然是不知被谁击飞的一名男子。 那人重重砸落在地,连地上的土都铲起来一大堆。 倒地之后仰躺着看天,口中吐血不止,仔细去看他的胸膛,就会发现肋骨尽断! 不过几息的时间,他便再也没了动静… 孟不忍手中宽刀早已出鞘,眼中尽是凛然杀意。 四只马蹄不停,他带着队伍一直谨慎向前,这也是担心一旦停下,就会被暗中藏着的人包围。 离着那死掉的男人愈近,孟不忍看得就越仔细。 那尸体下被铲出来的泥土中隐隐埋着什么… 像是很粗的马绳,树叶下斑驳的阳光照在上面还有什么东西亮的刺眼。 这很像是在编织麻绳时嵌入了铁钉的拌马绳。 这东西,军队中没有,可山上匪贼最爱用! 马儿被马绳绊住,铁钉扎进马蹄中… 马匹哀嚎之下必然会倒地,届时扎入身体的钉子就更多,连带着马背上的人都会遭殃。 军中战马可与黄金媲美,若是缴获一匹敌方战马,那可是大大的好事! 军中爱惜战马,不会用这样的招数;可匪贼就不一样了… 在他们眼中,不管是什么马,都是肉而已。 “吁!” 孟不忍拉紧缰绳,完全是用一身蛮力控制胯下战马不再向前。 战马嘶鸣,两蹄腾空! 最终还是停在了拌马绳之前。 它烦躁的来回踱步,马嘴里喊个不停,像是在骂做下这事的臭不要脸之人。 领队的将军停下,亲卫们自然全部驱着马停下。 马车骤然停下时,由于惯性(主要还是因为姜安看热闹),小姑娘身体不受控的前倾,似乎下一刻就要掉下马车… 她的位置若是摔下去,必将会被马蹄踩踏! 马车旁一左一右的李星桑和霍长明心下一窒。 李小公子功夫一般般,轻功更是一般般,口中的“安安”二字还没说完… 霍长明人都已经在半空了。 只不过,有人比他们更快~ 只见一道人影像是鬼魅般从李星桑眼前划过。 马车车体一沉,小姑娘的后脖颈就被拎住了~ 正好此刻,霍长明一只脚也踩上了马车… 只不过他没把控好方向,再加之姜四的突然出现多少让他心下一惊,这脚就滑了一下。 “诶?” 霍小少爷在往后仰的前一瞬还没想明白,他不是来救人的吗? “诶…啊…咳咳!” “松…松!” 被一只大手揪住衣领的霍长明翻着白眼。 是摔不下去了,但是快被勒死了! 所以此刻马车上站着的姜四是怀里抱了一个,手上拎了一个。 他用那双冷漠的眸子瞧了屁股离开马背的李星桑一眼,就好像在说:没手了,你最好不要乱动。 “咳…” 李小公子默默坐了回去。 “四四呀~” 稳坐暗卫姜四臂弯的小姑娘板着圆脸,一脸的不高兴。 “主子…” 他的话被姜安作乱的胖爪打断。 小姑娘两只手拍上四四没啥表情的脸,挤着他脸上不多的肉作出各种表情来。 只听她嘟嘟囔囔道:“安安很厉害哒!” 她都能打过谢小将军了! 谢云山:我真谢谢你这个时候还能想起来! “所以,我不会摔的!” 四四要是没过来,她此刻应该稳稳站在马车上,而不是被人拎住后脖颈! 这该死又熟悉的悬空感… “属下…知道了。” 姜四垂着眉眼,他那张没表情的冷脸此刻在小姑娘眼中却成了委屈巴巴的表情。 姜四:嘤…主子长大了,不需要我了。 姜安甩甩脑袋,什么乱七八糟的! 脸都憋红了的霍长明颤颤巍巍举起手,有没有人在乎一下他的死活啊! “他娘的!” 一声雄厚且字正腔圆的骂娘声自林间传出。 只见一大汉扛着九环大刀率先走出,他满脸的络腮胡,半袒露着上半身,身上肌肉扎实,往那儿一站,像是座小山。 瞧着这身板,都能比肩霍朗将军了!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也像霍将军那般抗揍~ 小姑娘脑中想着… 他一出现,四面八方不少狞笑着的匪贼纷纷现身。 约莫有近百号人,个个膘肥体壮。 为首的络腮胡大汉手中大刀砸在地面发出沉闷声响… 他手指着都凉透了的尸体,“你们杀了我兄弟,这账怎么算!” “就是啊…怎么算?” “……” 他身后小弟嚣张附和。 怎么算? 小姑娘眼中闪过狡黠,轻拍姜四的肩膀。 后者心下了然,从马车上飞身而起,落在一辆拉货物的板车上。 李星桑和霍长明相视一眼,也驱马跟了上去。 姜安笑得可爱,居高临下般看着对面的人马,没有丝毫孩童该有的害怕和慌张。 她粉雕玉琢,像是个小仙童般,一时间对面的匪贼都看直了眼。 他们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 “你们不是问怎么算?” 姜安软乎乎的声音响彻,带着说不出的桀骜之感,“安安站着和你算呗!” 实在不行,坐着…她也是可以接受哒~ “嘿?!” 对面的大汉摆动手上的宽刀,对着姜安做出狰狞的表情,“你就不怕我吃了你!” “瞧着你这一身皮肉,白白净净…” 他的话没说完,像是故意吓唬般还舔了舔嘴角。 孟不忍和其余亲卫纷纷露出可怖的眼神,都恨不得现在立马把这个胆大包天的杂碎撕碎。 “偶哟~” 小姑娘抱着姜四的脖子,学了谢云山一脸欠欠的说道:“我好怕怕哟!” “扑哧…”一声,霍长明没憋住,笑了。 妹妹真是…气死人不偿命啊! 王府亲卫们手中的刀一抖,也纷纷低下了头。 就连处变不惊的孟不忍神情都滞了滞。 这一招可谓是把对面那络腮胡大汉噎的厉害。 他以为的狠招在人家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般,这仇恨值算是拉满了~ 大汉又爆了句粗,气到脸色潮红。 他踹了离着他最近的小弟一脚,“傻愣着干嘛,上啊!” “人杀了,货留下!” “还有这个小破孩儿,也给老子留下!” 第350章 给你当祖宗? 这边,姜安小嘴叭叭,“留下我干嘛?给你当祖宗?” “我要是你祖宗,在地府头都得磕碎了,也不想认你这个孙zei~” “丢人现眼的东西,有手有脚的,偏要当匪贼…” “当匪贼就算了,眼神还不好使…” “你也不看看你们那些个歪瓜裂枣,打得过?” “真是自取其辱!” “笑鼠安安咯,略略略~” 对面的匪贼听着她一套又一套,手下的刀都有点迟疑了。 “啊啊啊!” 那络腮胡大汉提着刀,都要气疯了。 嘴里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我砍死你!” 姜安掏掏耳朵,胖脸不屑,“你先过来再说吧~”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这片林子逐渐安静了下来。 “嘭”的一声,全场唯一好好站着的络腮胡大汉跪的痛快。 他扔了断成两截的刀,脑门砸地,“祖宗…仙童…我错了…” 别怀疑,刀是姜安亲手掰断的~ 小姑娘拍拍胖爪上不存在的灰,一脸的孺子可教,“知错就好~” 说罢,她转身向后走去。 那大汉还以为这就放过他们了,脸上兴高采烈的,心底嘀咕着:小屁孩就是好骗! 这般想着,他拍拍膝盖就要起身跑路。 “诶…我可没说让你起来哦~” 姜安这句话落下,姜四立马出手。 他手掌蓄了内力落在大汉肩膀,轻而易举就将人再次砸进地面。 “啊!” 这下大汉真的是五体投地了。 他艰难抬头,就见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画轴来… 她身边的人似乎习以为常,搬桌的搬桌,搬椅子的搬椅子,甚至还有给磨墨的。 大汉懵了,这是干什么? “等下哈~” 姜安抓着笔,用一脸明媚的笑容安抚着他。 “安安自己出来爹不放心,一路上呢就画点画卷送回去,也算是报个平安~” 正巧也让她爹瞧瞧这一路上的风景~ 大汉:合着你还挺孝顺?? 姜安:哎呀,这么会夸人呢~ “我…你…!他…” 大汉看看小姑娘,再看看她身边站着的玄衣男子。 最后从心的选择继续五体投地。 小姑娘作画期间,躺倒在地上一片的匪贼中不断有人醒过来。 凡是醒来乱动的,都会被姜四和霍长明赏一板砖,让他们继续老老实实躺好… 霍小少爷掂量着手中石头,还从这其中得了趣儿。 他憨笑一声,“好玩~” 若是姜安还记得上辈子的事儿,定会说上一句:这不就是纯纯打地鼠嘛! 话罢,霍长明手中的石头砸向他身边一直装死的匪贼。 “啪”的一声,那是相当清脆了! 那小弟眼冒金星,再次昏迷前还不忘替自己伸冤,“我没动…” 霍小少爷扬头,“你呼吸了。” 好啦~ 就在这些匪贼又晕了一波后,作画的小姑娘总算是收了手。 络腮胡大汉顶着一脑门的汗水,一口气还没喘匀就瞧见了姜安怼到他眼前的大作。 只见这所谓的画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火柴人… 火柴人叠火柴人,看着就是一团墨迹。 道路两旁,一根笔直的墨迹再加上那么几笔飞扬的树叶子,就是林子了? “这就是你作的画?”大汉简直不敢置信。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画出来的还不如他画的? 姜安瞪圆了眼,手指着其中最明显的那个趴在地上的火柴人,“你看看,这是你…” “我画的多好啊!” 还不等小姑娘介绍呢,就听见低低的啜泣声。 姜安一懵,抓抓耳朵,还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抬头,对上的就是络腮胡大汉一脸的委屈表情,两滴眼泪就那么明晃晃挂着。 他眨眨眼,又一滴… “哭…哭了?” 霍长明扔了手中的石头,脚步诚实的走向李星桑。 “呃…” 小姑娘把画藏到身后去,胖脸皱巴成带褶的包子,“你别…哭啊!” “呜呜…” 她干巴巴说完,大汉哭得更凶了。 这下不止姜安懵了,就连她身后原本看热闹的王府亲卫都懵了。 不是匪贼嘛?不是还要吃人嘛?怎么说哭就哭啊! “呜…太欺负人了…” “我在这趴了半天,你就画了个这儿出来!” “我容易吗我…呜呜…” “我上有老、下有小,还要养活一帮弟兄,寨子里都没粮了…” “我就是打个劫,你给就给,不给就算了,还羞辱人…呜呜!” 姜安头疼,胖爪无措的晃了晃,“哎呀你别哭了,我给你找个吃饭的地儿还不成嘛!” “嗯?” 大汉停下哭声,鼻涕冒了个泡。 “嗯啊!” 姜安重重点头,扒拉着手指头,“一日三餐都管饭,还有住的地方,还不收钱!不用干活!” 还有这好事? 大汉半信半疑,“真的?” “咳…” 队伍中,李星桑背过身,一张脸都快笑烂了。 这是什么好地方? 当然是个好地方! 府衙大牢,能送你上断头台的地方,可不是个好地方嘛~ “当然!” 小姑娘招招手,“来人,把他们都绑了,送去沛州府衙大牢!” 络腮胡大汉:! 一众匪贼:!! 装死的、没装死的纷纷爬起来,撒丫子就要跑。 第351章 合一章(必看版) 当然,跑是跑不掉的~ 经过训练又身经百战的王府亲卫抓他们就跟抓小鸡仔一样。 一人手上拎一个,轻轻松松就将人摁到地面吃土。 “你这小姑娘有没有点同情心!”络腮胡大汉不死心的大喊。 “昨日我劫道遇上沛州鼎鼎有名的桃花源老板,他还赏我好几张银票呢!” “最起码…最起码你别抓我去府衙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远处站着的姜安随手将画卷交给身侧的星桑,眨巴着灿若星辰的眸子,用爪子指了指自己。 “我?没有同情心?” 小姑娘简直不可置信。 反正沛州就在眼前,又不会跑,她倒是难得同这大汉讲讲道理。 姜安手指着还静静躺在那儿的尸体,“像这样的货色,就算再来一百个,四四也能杀的干净…” “你好好看看,我手下镖师哪个不是长刀在侧。” “一个打十个,绰绰有余。” “国法有令,匪贼劫道,可不问官府,就地斩杀!” “如今你还能喘着气,完全就是本小姐太有同情心了!” 说这话时,小姑娘身侧凌然气势萦绕,眉宇之间的那抹贵气让她似乎站在难以仰望的高台。 大汉一时间失语,瑟缩着身体,眼神虚浮,不敢直视。 他觉得自己这次好像踢到铁板了… 以他当匪贼的十年经验来看,这小姑娘、这支队伍…绝对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孟不忍将手上的大汉丢给一侧的兄弟,吩咐道:“绑好,堵上嘴,扔到队伍后面去。” 小姐玩也玩够了,也就别让这群人继续脏了小姑娘的眼睛。 “等会儿…” 这会儿,姜安软乎乎的声音在一众匪贼耳中像极了恶魔低语。 大汉一哆嗦,生怕这小祖宗又有什么折腾人的新想法。 他眼中又蓄了泪,看向正滴溜着自己的镖师,“兄弟,要不你还是快带我走吧…” 亲卫白了他一眼,面对着小姐站好。 姜安眯缝起圆眼,抠抠耳朵,“你方才说昨天劫了桃花源的东家?” “你见过?” 大汉乖乖作答,“桃花源的赛神仙谁人不知,小的…小的也想尝尝嘛。” 好不容易混进城中,谁知道那玩意还不是一般人就能喝到的。 当时他在桃花源大闹一场,就这么有幸见过那东家咯。 姜安又问:“他赏了你银票?” “…没错。” 大汉不明白小姑娘为何问得这般仔细,但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怕姜安不信,他抬起一条腿,抖了抖脚上的靴子,示意抓着自己的镖师往外拿。 “我这儿还剩了两张,就在鞋里!” 亲卫木着张冷漠无情的脸,看向孟将军。 这人可是你给我的,你来! 身后小弟(难以置信):老大你不是说没有了吗?? 姜安了然,语气拔高,“噢~你藏私房钱!” 那匪贼头子难为情的低下头,多少是有点尴尬的。 在众多小弟想要刀人的眼神中,姜安摆摆手,“绑好,出发!” “是!” “安安…” 马背上,李星桑偏过头去看车中摊的四仰八叉的小姑娘。 “你方才为何一直向那人询问温东家的事情?” 比起八卦又或是关心,方才姜安的话在他看来更像是某种怀疑。 姜安看着马车的顶,听见这话后懒洋洋翻了个身。 她的指尖揪着身下的兔绒铺就的软垫,努力组织着语言,“嗯…” “温则玉是远近有名的酒楼大东家,这条路上有盘桓已久的匪贼他不知道?” 酒楼纷杂,消息繁多,这匪贼盘踞十年,他定是知道的。 在姜安心中,几经相处下来,此人可不是第一面时那个被侯府嫡女权势所压的温吞公子。 温则玉的水,深着呢。 小姑娘的声音悠悠,却又被前行的马车车轮声掩盖在这片林中。 “商人逐利,他又爱财,没有道理打赢了匪贼还要给他们钱财,除非…” 李星桑接过话来,声音有些冷,“除非这匪贼头子和今日一样胡搅蛮缠。” 在这路边杀了不太好处理。 如果他有非常着急的事情,给了钱财了事就是最快的办法。 不过这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姜安要来沛州,他便着急忙慌的出现。 李星桑想起善渊送到王府的信,又说了一句,“善渊是不是说过,此人在安安你领兵巡查边关期间也离开过沛州一段时间。” 前后算算,差不多就是同一时段… “没错。” 小姑娘点点小脑袋瓜,“现在想来当时在南地黑市他也很奇怪…” 明明这黑市是他带他们去的,结果到了那里就说什么要买东西,匆匆离去后他们就发生了一系列事情。 “若是如此…” 李星桑眉头紧蹙,“那他是谁的人?” 二皇子还是谢家太后? 姜安又翻了个身,将兔绒垫子团吧团吧盖在身上,给自己卷成小卷饼。 她没说话,李星桑还在猜… 姜安想说,这人应该既不是二皇子一派,也不是谢家。 他怕是东离的人… 一国细作,在富饶南地开了不止几年的酒楼。 且那酒楼竟还是全南商都有名的。 现下想想,他也真是够厉害! “啧…可惜了~” 小姑娘语气悠长,“可惜了那好吃的赛神仙…” 可惜了这么一个长着七窍玲珑心的贵公子。 她身边的人以为,这不过是小姑娘一句稀松平常的惋惜… 毕竟也是相处了挺长时间,若真是兵剑相向,估计小姑娘心下也不好受。 这般替姜安想着,李星桑劝慰道:“既不是一路人,安安不去理会便好。” “就是!” 霍长明附和着,“反正按照原定的路程,咱们应该明日上午到才对,实在不行今晚到了沛州先去桃花源探探!” “万一真是巧合呢~” 至于为什么应该明日上午才到呢… 当然是因为队伍原本定的是今日正午从休整的城池出发! 谁让小姑娘带着人半夜去给守城将领套麻袋嘞~ 那他们就只好快马加鞭地跑路咯! “也是吼!” 小姑娘从‘卷饼’中露出个小脑袋瓜,眼眸亮亮。 她给她哥竖起根大拇指,“哥真聪明!” 遭夸的霍长明笑得像是个大傻子。 另一旁,李星桑虽是一脸的嫌弃,可唇角可是带着笑的。 阳光下,少年骑马前行… 姜安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突然笑得开怀。 小姑娘的咯咯笑声随着风飘出去好远,也惹得少年郎侧目。 李星桑:“安安想到什么了,笑这么开心?” 她眼中狡黠一闪而过,“安安突然想到,当初我哥抱着我偷偷溜进学堂里,你一脸严肃的问他是从哪里偷来的娃娃~” 谁能想到小时候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居然成了亲密无间的同窗兼好友。 时间,可真是个好东西。 “咳咳…” 姜安的一句话成功让两个人都尴尬到脚趾抠地。 最怕的不是小时候干傻事,而是多年后还有人替你回忆… 霍小少爷干巴巴的转移话题,“今天这阳光不错哈~” 说罢,他就猛然抬起头直直看向刺眼的阳光。 “诶呀嘛…” 这光…我的眼睛! 李星桑翻了个白眼,心底暗骂:憨货! 欢声笑语中,太阳逐渐西落… 等它半靠在山背上时,队伍也终于进了沛州城。 孟不忍带了一半人马按照小姐的吩咐,将‘不知何时’被自己小弟揍到鼻青脸肿的匪贼头子等人送去沛州刺史那儿。 另一半人马则先去祈善渊的府上,将带来的冰凌香料先一步送去。 没错!这冰凌香料不止是个幌子,它还真赚钱~ 这一切还要得益于小姑娘。 既然来都来了,怎么能不赚一笔呢! 有银子不赚,王八蛋啊! 什么,你要问姜安去哪~ 她嘛,自然是去桃花源先一步探探咯! 姜安与李星桑、霍长明一起,藏身在暗中的姜四此刻也摘了脸上覆着的面巾,正大光明站在主子身边。 他们入城之后便与车队分开,一路没走主街,而是向着南地游学时住着的小院而去。 那儿的前面便是桃花源楼后的一大片桃林… 穿过桃林,是酒楼后院的高墙。 二月,桃花未开。 姜安在其中穿行,鼻尖却隐隐嗅到桃子的清甜。 她想,那应该是记忆中的味道。 毕竟,南地一年,她最爱在这处桃林待着… 谢云山也是一样,最喜欢随便找棵树睡大觉~ 走到墙根下,小姑娘寻摸了一处地方。 她脚丫子跺了跺,“就这儿吧!” 这小姑娘,翻墙还要挑处自己合眼缘的地方~ 对此,李星桑笑笑,身体却诚实的停下。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位置的角度最好,站在其上,刚好能将整个后院收尽眼底。 没办法,谁让小姑娘的记性好呢~ 这翻个墙对于他们四个来说,还不是简简单单。 只见霍长明摩拳擦掌,一只手抓住一旁好友的胳膊。 李星桑低下头,刚想说自己可以… 只见他另一边的胳膊也被抓住。 是姜安… 下一瞬,他身体瞬间腾空。 被夹在中间的李星桑一脸无奈,心底嘀咕着:一身牛劲啊! 他们刚在墙头上站稳,院中西厢房的门便打开来。 原本要说什么的霍长明被李小公子堵了嘴,示意他别说话。 夕阳中,小姑娘目光灼灼的盯着那道迈出门来的背影。 此人一身玄袍,背对着姜安,因此看不见脸,但从那身量上倒是与记忆中的温则玉相重合。 只不过… 温大东家手上常拿着的那把折扇变成了一柄长剑。 似乎是姜安等人的目光太过灼热,又似乎是这人太过警觉。 他停住脚步,缓缓回头… 这一刻,风声、远处的叫卖声,桃林间的鸟叫声都已然远去。 姜安那双透亮的眸中倒映着的只有那张脸。 不是温则玉… 最起码现在她没法确定是不是温则玉。 小姑娘的拳攥起,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冷声下令道:“姜四,杀了他。” 不管他是谁,今日都得死。 身侧的暗卫抱着刀,冰冷的眸子望向那戴着面具的人,“是。” 话落,他长刀出鞘。 姜四的刀不常用,因为一般他还没用刀,对手就已经倒下。 今日他抽刀,不是因为对手强悍,而是此人必须死! “安安…”霍长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着姜四掠出残影,眼眸茫然。 他想问,却被李星桑拉住。 少年朝他摇头,告诉他不要问… 他看向神情凛然的姜安,眼底闪过暗色。 若非不是大事,向来乐天的小姑娘又怎么会如此神情。 “这才见面,你都不问问,就急着让在下去死?” 院中,头戴面具的人朗声喊道。 下一刻,姜四的刀已至面门! 只见青面獠牙面具的男子身体后仰,同时长剑出鞘抵住地面。 剑身压弯,再回弹的过程让他借力调转方向,躲开了姜四的一击。 宽刀劈砍,所携内力将原本男子身后的屋门顷刻间劈成两半… 在看不见的屋内,支撑的柱子出现裂痕。 姜安一跃下了墙头,冷声呵道:“当年崇州边关你带匪贼屠村、虐杀我军中将士…” “我巡查边关时,你蛊惑百姓刺杀霍朗将军…” “杀你,算便宜你了!” 说罢,小姑娘抄起墙边放着的竹竿冲了上去。 竿化作枪,以破竹之势打的那人一时间毫无还手之力! “唔!” 那人腹部被竹竿横劈,连退数步。 姜安趁此机会,用长杆挑飞他脸上的面具。 面具之下可不就是这桃花源的东家—温则玉。 “呸…” 没了面具遮掩,温则玉吐掉口中血沫。 他那双眸子依旧温吞,看向姜安时还闪着星点笑意,笑意中也有解脱… 是那种身上背负的担子彻底解脱的快活。 “安安给我按的罪名够多啊…” 他晃了晃手上的面具… 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染着血,袖上、胸襟上、面具上都是。 向来矜贵的温大东家此刻也不在意了,只是依旧笑着,问道:“就凭一个一模一样的面具?” 其实他的话漏洞百出… 若他不是,又如何知晓当年匪贼山寨中那人戴着的是什么面具? 李星桑看着他,眼中的情绪混杂。 说是狡辩,倒不如温则玉是在让自己死心… 他想知道,在小姑娘心中,自己到底占了多少的份量。 姜安何其聪明啊… 她眼眶似有泪意,眼前是悲痛绝望到恨不得一起随同营兄弟去死的老幺,是后山那片寂静的山坡上新立的墓碑,是她一连几日跟着孟不忍学做棺的初心。 小姑娘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护国军军中将士惨死,如今英烈的坟上生草何止一春!” 她手中竹竿直指温则玉,“宁杀错,不放过!” 她没资格替将士原谅害死他们的人。 若是今日姜安但凡顾及一点从前与温则玉的交情,她都没脸再回护国军大营,没脸再见胡晏身边跟着的老幺! 第352章 温则玉寻死 寻常一掌便能斩断的竹竿以劈山之势打向温则玉。 姜安的眼眸猩红一片,眼底的暴戾像是一只强大的凶兽逐渐苏醒。 温则玉想以剑抵挡,却不曾料想姜四如鬼魅般已至身前。 暗卫手中宽刀直劈,另一只手手肘下压… 这一刀用了十成十的力。 温则玉瞳孔骤缩,面皮不受控制的跳动几下,只能就着手中长剑直直撞了上去。 刀与剑相撞,刹那间闪出火星来! ‘咔’的一声,精铁造的宝剑四分五裂。 剑身碎片重新化作利刃,扎入温大东家的身体中。 玄衣染血,暗色渗透外袍,滴滴答答落在地面…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身体的疼痛,姜安的竹竿如约而至。 小姑娘的力道何其大,竹竿敲在他的胸腔瞬间炸裂开,同时碎掉的还有温则玉一身骨血。 “噗…咳…” 温则玉如同破碎的娃娃般倒飞出去,撞上那堵姜安来时的高墙。 一堵墙硬生生被他撞碎… 整片天地间就只剩下砖石掉落的声音。 姜安保持着将人横扫飞的动作没动,右手的竹竿也成了竹条。 “安安…” 李星桑轻声唤道。 他瞧见,那竹竿伤的不止温则玉,还有姜安的手。 白嫩嫩的爪子此刻滴滴答答掉着血花。 小姑娘没应,圆眸死死盯着破墙而出的温则玉。 “咳咳…” 躺在桃林中的人手指动了动,似乎在证明他还活着。 温则玉的眼中,是湛蓝的天、白色的云。 他强撑着睁大眼睛,想要再看看这片桃林和姜安身后那座桃花源楼… 犹记得初来南商时,他并不觉得多么辛苦。 这里得一草一木皆是温则玉按照自己的心思打造。 可以说这一方小天地,全了他多年在温家受得委屈。 温则玉靠在一棵桃树的树干,满是血污和泥土的手摸索着找到一枝桃枝蜷在掌心。 他的眼前被血色笼罩,只能朦朦胧胧瞧见对面站着的小姑娘… 他们似乎很久未见。 上次边关一别…当然是他温则玉躲在暗处偷窥,应该也有一年多? 这小丫头长得倒是挺快。 平日里一身清贵的温大东家如今玄衣破败,脸上、身上尽是砖土留下的灰尘。 他似乎想笑,可却没有了半分力气。 真是可惜了,不是死在桃花盛开的季节… “我…” 温则玉张嘴要说什么,暗色的血从嘴角涌出。 他眼底浮现嘲弄,还真是…死得狼狈至极啊!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让我猜猜看,你今日戴这面具出门是要干嘛?” 姜安缓着步子往前走,说着,向姜四伸出受伤了的右手。 暗卫手中的宽刀又攥紧了几分,声音都放轻了些,“主子,属下来吧…” 他知道,小姑娘是在向他要刀,她想亲手给将士报仇。 姜安的手没动,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 “哈…” 她面前的温则玉看见这一幕,似乎待宰不是他一般,还能随心的笑出声来。 “我总算明白为何长公主一定要你远离那北地了…” 姜安把北地三州、护国军和镇国王府看得太重。 如今这般,能为军中将士毫不心软斩杀相熟之人,将来怕是不成盟友反成强敌! 小姑娘不理会他的话,只是固执的向姜四讨要手中宽刀。 姜四能有什么办法… 他只能将刀交到主子手中。 从某种程度上,她同姜屿川一样,轴的很。 当年他明知那饭菜有毒,却还是选择坦然赴死… 刀落在姜安手中,暗卫收回空落落的手掌,只能默默站在小姑娘身后。 手中有刀,姜安接着向前走。 刀尖抵地,划出长长一条线来。 “你今日是想去沛州城外杀那些见过你的匪贼吧…” 昨日他匆匆归来,来不及处理,又担心那些匪贼再劫原本应该明日才到的姜安。 他担心匪贼会说漏了嘴,担心自己的行踪暴露。 所以他选择今日杀上贼窝,将这些杂碎一锅端了! “小姐就是聪慧…” 温则玉缓慢眨动眼睛,不怎么走心的夸赞。 “你既猜到这儿,那就该明白我不可能一人一剑去…” “小姐若是不快些杀了我,等其他人寻来,怕是没机会动手了。” 他居然在求死? 李星桑蹙着眉,只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看懂过这个人。 刀架在脖子上,皮肉被轻而易举的划开。 姜安攥紧刀把,没有言语、没有什么所谓的不舍… 她决绝到让温则玉恍惚,似乎那个抱着瓦罐吃赛神仙的憨憨小姑娘从未来过他的世界。 刀动了… 同时,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远处直奔而来。 姜安抬头,一左一右、是两支弩箭! “主子!” “安安!” 电光火石间,温则玉强撑着身体推了姜安一把。 这个动作使得他的脖子在刀锋上狠狠擦过。 血喷涌而出… 温热的…就那么溅在小姑娘脸上。 再抬眼时,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血珠。 姜安满脸震惊。 方才这家伙出手推她时,她已然作出反应了… 宽刀明明都从他的命门上移开了。 为什么… 这个人…他能随随便便杀人,也能豁出命去救人? “走…” 温则玉的口中,血不断涌出。 他死死盯着小姑娘那张漂亮的脸,艰难说道:“走…快走…” “长公主…算计…” “京都…” 什么? 姜安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只是呆呆傻站着,看着不断涌出血来的伤口不知该做何反应。 “妹妹!” 霍长明与姜四挡在小姑娘身前,一双眸子似乎要生撕了躲在暗处没现身的王八蛋。 李星桑跑过来,把小姑娘上下左右翻看了一圈,嘴里不断念叨着,“我看看伤着没,嗯?” “主子,先走…” 姜四的话还没说完,又或是暗中的人猜到他们的意图,纷纷从桃林中现身。 他们与姜四同样打扮,身穿玄衣、头戴面具,右手自然下垂,那手中拎着的可不就是东离皇室暗卫独有的弯刀。 有两人上前,将死尸一般的温则玉拖走;其余人随之而动,想要将姜安他们团团围住。 姜四一手拎着主子,一手拎着李星桑,对霍长明说道:“走!” “得嘞!” 打不过就跑,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这可是他妹妹说的! 说时迟那时快,他俩一前一后,施展轻功破开尚未成型的包围,跑的那叫一个快。 第353章 祈善渊弃文从武 “安安!” “小姐!” 诶? 姜安被四四提溜着,两手两脚乖乖垂下,抬头去看桃林中又出来的一伙人。 为首的可不就是几年没见的祈善渊和去府衙送人的孟不忍嘛! 昔日被小姑娘戏称小可怜的祈小公子如今手中长剑染血,一身月白宽袍溅上鲜红色… 只见他一招一式间绝不手软,剑剑扎在要害。 他身侧的孟不忍就更不用提了,这人就是个疯子,扎进东离暗卫堆中杀的火热。 已经跑到酒楼屋顶的霍长明停下脚步,不解的挠挠头。 “几年不见,善渊弃文从武了??” 被姜四拎着的李星桑翻了个白眼,神金! 君子六艺中,有的多着呢。 会点剑术有什么奇怪的… “四四!” 小姑娘手脚乱动,“下去!” 咱们人多,干他丫的! 姜四:“是。” 有了王府亲卫的加入,桃林中那些东离暗卫成了猫爪里的老鼠… 原本翠绿色的桃林开出朵朵花来,那花的颜色够艳。 只可惜被两名暗卫带走的温则玉是看不见了。 “孟将军!” 小姑娘从一名亲卫手上接过自己的红缨长枪,朝正在酣战的孟不忍喊道。 她说,“拦住温则玉!” 今天,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姜安得知道,他最后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 “姜安!” 见小姑娘让人去拦温则玉,暗卫头子也是急了,高声喊着她的名字。 姜安瞬间回头,手中长枪化作利刃般,眉眼极近张扬桀骜。 她随长枪而上,“‘姜安’也是你配叫的!” “铛”的一声,弯刀当然不敌长枪枪尖。 他整个人都被小姑娘甩出的枪尾击飞,撞断了数棵桃树才堪堪停住。 身边同伴丧命,这些东离暗卫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冷静又冷漠的向小姑娘扑过来。 长枪宛若游龙,将他们打到毫无还手之力后,枪锋轻轻划开喉咙… “一楼之隔便是纷扰大街,您确定要在这南地暴露身份…” “您是从北地偷偷出来的吧。” 一名东离暗卫站出来,眼睛从王府亲卫的脸上划过。 他在威胁姜安。 她是自由身,想怎样就怎样;可这些王府亲卫是护国军名下,是北地驻军。 私自来南地,按朝律,当斩! “哟呵~” “威胁我。” 小姑娘皮笑肉不笑,那眼神恨不得直接刀了说话那人。 “安安…” 祈善渊走近她,脸上是重逢的喜悦。 他想伸手摸摸小姑娘乌黑的发,却碍及自己脏了血的手, 他说,“安安想做什么就放心去做…” “前面主街,我已经让刺史派衙役围了。” 也是他在听到小姑娘来找温则玉时暗道不好,随即带人杀来。 姜安仰头,笑眯眯的。 她想拍拍渊渊小可怜的肩膀,却发现几年时间过去,他早已不是当年的祈善渊。 如今她要踮起脚尖才能碰到他的肩膀。 “我们渊渊就是厉害!” 小姑娘的夸赞直白又认真。 她转头,大喝一声,“还愣着干嘛,给本小姐把这些杂碎通通杀了!” 东离的狗,也敢踏足南商的土地! “是!” 一边打,小姑娘一边骂骂咧咧。 “回去告诉你们那位长公主,如果她还学不会乖,再敢插手我北地…” “我不介意送东离皇室的祖宗上天!” 这些人是东离皇室培养出来保护皇室子孙的暗卫,自然听不得他人如此羞辱皇室。 其中有人愤怒大喊道:“小儿狂妄!” 姜安一听,手上长枪攒足了劲,“狂你大爷!” “嘭”的一声,又是几棵桃树尽毁! 打杀到最后,东离这些暗卫就只剩下那么两三个… 他们背靠着背,被王府亲卫团团围住。 长枪深扎地面,姜安斜靠着站,一身痞气,“打呀,怎么不打了?” 是不想吗? 这话说的,够气人… 这不,其中一暗卫就把弯刀刀锋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刺啦一声,自杀了… 有一就有二,其余几人也很快就抹了脖子。 这是怕姜安要生擒,怕严刑拷打,还不如了断自己来得痛快。 对此,小姑娘翻了个白眼,评价道:“神金!” “小姐~” “小姐~” “嗯?这声从哪儿来的?” 小姑娘四下看了一圈,胖脸茫然。 祈善渊唇角带笑,让开位置。 原是从主街方向而来的沛州刺史。 他跑起来一颠儿一颠儿的,满脸热情。 “几年不见,小姐最近可还安好?” 他可是听着这后面没声了,才过来的~ 有眼力见吧~ “这些尸体什么的,您放心…” “下官马上就把这儿恢复原样!” 姜安转头去看,桃林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桃花源后院的厢房也成了不能住人的危房… “恢复就不必了。” “桃花源的东家是别国细作,楼中一应小厮、后厨、采买都抓起来拷问一遍…” “有问题的按律法处理,没问题的就放了吧。” “至于这楼…” “或拆或卖…看刺史你的吧。” “诶诶…下官都晓得了!” 姜安如今还算是有条理,只是眼神频频看向孟不忍离开的方向… 祈善渊哪里不知小姑娘心中如今在想什么,他上前拉住安安的衣袖,温柔说道:“可要去善渊家中瞧瞧?” “之前安安走的时候,祈宅还没有恢复原样…” “好!” 祈善渊在前引路,还不停宽慰着她,“孟将军身手了得,身边又有亲卫相助,不会有事的。” 祈宅很漂亮… 南地的树木、花草本就多种多样、珍贵的不在少数。 宅子里到处都是绿意,似乎是将丛林搬到了家中,又似乎是在花丛中盖起的房子。 祈善渊说,从前这些花草都是他父母亲自打理… 如今他只是照着原本的样子复刻。 他将小姑娘送到主院旁的一个院中。 屋子里挂着的都是南地现下小姑娘最喜欢的衣裙和首饰,奇珍异宝更是不在话下。 姜安站在屋中央,只觉得莫名有些熟悉… 这里的物品摆放和主人习惯,像极了自己。 第354章 小小年岁,一身爹味 “可还喜欢?” 祈小公子亲自抱着件干净衣物出现在姜安身后。 小姑娘转头,对上他那双盛着温柔的眸子,“这是给我准备的屋子…?” “对。” 祈善渊轻轻应声。 “王府中有善渊的小院,这里当然会有安安的。” 祈生站在公子身后,同安安小姐介绍,“这里原本是公子的院子…” “如今公子宿在主院,这处离着最近的院子便被公子按照您的习惯和偏好改成如今的样子。” 院门处的匾额上是空的。 其实原本祈善渊也想亲手写上‘摘星’二字,只不过他还没有镇国王爷姜寂臣的魄力。 姜安听着祈生的话,左脚迈过横木,一双圆眼更加仔仔细细打量着这间屋子。 木制架上的摆件有她最爱的金漆器、玉器,大颗的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光线,这上面还有零星放着的几本圣贤书… 瞧着被墨迹涂抹过的封面,小姑娘一眼便认出这是渊渊教自己课业时用的。 又大又宽的桌案上还放着软乎乎的枕头,笔没见几根,却都是些精巧的小玩意。 外间与里间隔绝用的珠帘和轻纱都用了姜安最喜爱的亮色。 她的手划过各色宝石穿成的珠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姜安的眸子发亮,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渊渊~” 她转过身,圆圆的眸子弯成月牙,直直朝着祈善渊就扑了过来。 姜安在用行动回答祈善渊,她此刻有多开心! “小心…” 被小姑娘扑了满怀的祈小公子还担忧手上拿着的托盘有没有撞到她。 他眉眼柔和,轻轻抚摸着小姑娘乌黑的发,语气中满是纵容和宠溺,“安安喜欢就好。” 只要她喜欢,他就很开心。 他想把世界上最好的都捧到小姑娘面前来,因为姜安值得… “好了…先换身衣服。” 祈善渊唤来两名与姜安差不多年岁的小丫鬟,吩咐她们照顾安安。 “奴婢见过小姐…” 丫鬟中瞧着活泼些的那个朝姜安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看着就是个没心没肺的。 她真心夸赞道:“小姐生得真好看!” 姜安被夸,一点也不谦虚,身后那小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我也这么觉得,欸嘿~” 向外走去的祈小公子听见也只是无奈笑笑。 看来安安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屋中,两个丫鬟手脚麻利,穿繁琐的衣裙、束发都不在话下。 姜安还很疑惑,她们两个平时不应该是照顾渊渊的嘛? “公子买我们回来并不让我们在身边伺候,只是学了好些东西…” “又都是女子家该学的。” “特别是女红之类的,公子就差亲自盯着我们学了!” 金玥一边给小姐整理着身上衣裙,一边说道:“今日见到小姐,奴婢们也总算是知道公子用意了。” 这两个小丫鬟是祈善渊专门给小姑娘准备的… 姜安眼珠子一转,扑哧乐出声来。 她没把这两个小姑娘当成什么下人,只是用在平常不过的方式与她们相处。 她说,“那我也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让你们好好学女红了!” 酿酿是暗卫出身,这伺候小姐的事情倒是能学,不过女红嘛~ 那可真是一言难尽。 所以摘星院中的衣裙、绣活都是送到绣楼由专门的绣娘去做,不过每次孙管家都是要检查了再检查,最后才放心送回小姑娘那儿。 “好啦,我们出门吧~” 只听吱呀一声,屋门被小姑娘推开。 祈善渊送来的衣裙是一套赤色蹙金边的束袖短装,料子上蹙绣的祥云如同赤色火焰中的雾气,衬得姜安皮肤白皙。 简单束起的发是她最喜欢的,同为赤色的发带末尾还坠着光彩夺人的红宝石… 祈小公子转头瞧见的那一瞬间,似乎连风路过时放轻了脚步。 红衣的姜安足够张扬,也足够明艳。 树下站着的少年郎衣袍飞扬,“好看…” “我们安安最好看。” 小姑娘身后的丫鬟相视一眼,这还是他们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公子吗? 姜安挠挠头,颇为不好意思的傻笑。 “好看,什么好看?” 霍长明走进院中,就听见祈善渊的这句话。 他随口问了句,又立马抛之脑后。 “善渊,我方才在花园瞧见了一棵火红火红的树,长得也太漂亮了!” 霍长明的手搭上祈善渊肩膀,一如南地游学时,或者更胜。 “那是木棉,正逢花期,当然漂亮!” 李星桑的手拍在这憨货的肩膀上,眼神示意他撒开。 霍小少爷委屈巴巴的站好,嘀咕着,“善渊又不是外人…” 李星桑:“他当然不是,不过你这一身汗臭,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善渊就是脾气太好了些! 汗臭? 霍小少爷不信,还自己闻了闻。 “没有啊…” “什么木棉?” 小姑娘茫然,又问李星桑,“孟哥回来了吗?” “嗯,回来了,就在前厅。” 让这憨货一打岔,李星桑差点就把正事给忘了。 “受伤没?” “人带回来了吗?” 小姑娘的语速很快,充斥着关心。 李星桑摇摇头,眉头紧蹙,似乎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难题。 “孟哥没受伤,只是…人没带回来。” 没受伤…也没带回来? 姜安有点听不懂了。 按照孟不忍的脾性,追不上人,他是绝对不会回来复命的。 那如果追上了,为什么人又没带回来? 小姑娘还不想自己在这儿想破了头,当即便往院外走去。 走了几步,她才恍然,这不是王府,她好像不认路诶… “渊…” 胖爪被牵住,脑袋瓜被安抚般轻拍,“我带你去,别着急…” “哦~” 姜安哒哒跟在他后面,迈着四方步,像极了没脑袋的小傻子。 “诶…” 霍长明用肩膀撞了撞好友,“你看善渊这样,像不像王爷?” 李星桑瞥他一眼,也不作答。 只不过,他看着前面的两道背影,心下却是认真盘算起来… 别说,还真挺像的。 善渊照顾安安,比之王爷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也不难理解… 善渊的身世他们都知晓,也明白当年街头上送他薄被和银钱的姜安于祈善渊来说何其重要。 况且又是之后的几年相处,小姑娘的处处维护… “安安值得…” 李小公子轻声喃喃。 “那当然!” 耳尖的霍长明凑过来,语气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妹妹可是顶好的!” 第355章 凶兽的崽子也是小凶兽 “小姐。” 孟不忍站在前厅中央,脸色很黑。 姜安站到他面前,小眉毛揪的更厉害。 “怎么都湿了?” “也不去换身衣服。” 孟不忍自己倒是不甚在意,浑身滴着水还说什么没事。 最后见小姑娘实在担心,他直接运转内力… 只见白色的雾气从孟不忍身上腾升,大概那么几息之间,从头到尾就都干爽了~ 霍长明震惊到瞪大眼睛,“还能这样??” 小姑娘的嘴巴半张着,都能塞下颗鸡蛋了。 她表情萌萌的,表示自己学到了。 “您最好别用…” “诶,为什么?” 旁边一小将小声嘀咕,“孟将军内力深厚,一般人估计力竭也只能半干吧…” 小姑娘瞪眼,“呀,你骂人真脏!” 小将:! “属下没有!” 姜安摆摆手,一副轻松模样,“好啦好啦,逗你哒~” 也正是她这副模样,反倒让孟不忍的黑脸看着轻缓了不少。 小姑娘悄咪咪看了一眼,这才问道:“没追上?” 孟不忍:“追上了。” “没打几招,那两名暗卫就把温则玉扔进河里了…” 这几日沛州刚下过雨水,河中水流湍急。 纵使他反应过来后立马跳下去捞人,也没能找到。 “嘭!”的一声,一个小几碎掉了~ 祈善渊淡淡瞧了眼小几的‘尸体’,偏头吩咐人收拾好。 很明显,对于小姑娘的怪力,他早就习以为常。 下首,孟不忍紧抿着唇,还以为小姑娘是生气他办事不利… 只见这人跪的倒是痛快,“属下办事不…” “起来!” 姜安轻喝。 她三两步冲到孟不忍身前,胖爪拎起他耳朵,“湍急!湍急!” “这俩字你不认识啊!” “知道水流急,你还往下跳!” 怎么着,还准备让她去河边捞人不成! 孟不忍膝盖曲着,保持着半蹲不蹲的动作,耳朵还在小姑娘的手里。 这姿势,怎么看怎么好笑。 “咳…安安啊…” 祈善渊走上前,“咱先放开…” 瞧瞧孟将军这耳朵,都给揪红了~ 小姑娘倒是听话,让她撒手就撒手。 孟不忍高壮的身板往中间一站,难得低垂着头,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 “属下知错了。” 姜安白他一眼,“哼!” “这东离暗卫来,不是要救走温则玉吗?怎么就把人丢到河里去了?” 李星桑想不通,“孟将军,人死透了?” 孟不忍摇头。 不是没有,而是不确定。 他没有认真看过,自然也就不敢妄下定论。 但是按道理讲,受了这么重的伤,脖颈又被划成那个样子,血都快流干了,不死也是不太可能的。 就算之前没死… 重伤的他被丢到河里,也活不成。 祈善渊:“看上去他们不像是要救人…” “或者说,东离暗卫只是不想这人落到安安手中。” 是死是活,他们根本就不在意。 小姑娘坐在主位,想起温则玉那张温润的脸来,似有不解,“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替她做事呢…” 祈善渊:“或许…身不由己吧。” 人活在这世上,总有些不得不做、不能不做的事情;总有太多、太多的情非得已和无可奈何。 姜安:“或许吧。” 她蜷起手来,再思及当时宽刀划开皮肉的那种感觉时,仍不觉得后悔。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他们之间已成仇敌,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 哪怕他身死! “调集沛州及附近潜伏的暗组暗卫,让他们沿河道找人。” “找不到尸体,这人就不算死透了!” “是!” …… 指令颁下去,前厅一瞬间寂静了下来。 今日他们重逢,原本应该欢庆,如今却觉得被层层瘴气遮掩天空。 霍长明摸索着下巴,“你们说这温大东家留下的话是什么意思?” 李星桑:“长公主…京都…算计…” 东离皇室和京都中人同谋,那算计的是谁? 北地的镇国王府? “不是我爹。” 小姑娘把玩着手上号令苍鹰的哨子,圆眼闪烁着光芒。 只听她悠悠说道:“长公主对上我爹没胜算,她没那么蠢。” 况且她想要的,说到底和姜寂臣没多大关系… 至于京都,斗了这么久,姜安只能看见他们吃瘪,她镇国王府可没半分损伤! 在前厅的众人中,也就只有祈善渊知晓东离长公主与小姑娘之间的关系。 他思索良久,眉头紧锁,“我觉得我们应该尽早离开南地,回崇州。” 说话间,他与姜安对视。 京都与长公主想要算计的是离开父亲保护的姜安! 或许,小姑娘说要来南地接他时,他就该拒绝。 说不定,她就不会… “渊渊~” 姜安可太了解这小可怜了~ 她手撑着下巴,脸颊上所剩无几的软肉挤到一起,成了一坨,粉嫩嫩的。 小姑娘眨巴着圆乎乎的眼睛,“南地是我偏要来的…” “不管是他,还是她爹说什么,她认定的路,总是会走一遭。” 或许这该叫做—任性妄为! 可…这不就是她爹给她的底气吗? 她生长在爱意浇灌的北地,身边亲人、家人、挚友围绕,就连走在路边时,不认识的陌生人在得知‘姜安’二字时,都会与她善意相待。 这些都是她如今肆意妄为的底气! 小姑娘笑容张扬,一张精致的小脸因为生动的表情美到惊心动魄。 她说,“我爹是北地手握五十万大军的镇国王…” “不管是南商…还是华泱大陆的任何一处角落,谁敢真与我姜安为难?” 至于什么狗屁算计嘛,这招她三岁时就已经见过了~ 不过就是一群懦弱的人变着法子想要掌控姜寂臣这头会咬人的凶兽。 可他们忘了,凶兽的崽子也是小凶兽~ “有胆子就来,看我不将他们的老巢闹个天翻地覆!” 夕阳的光照进前厅,照在本就光彩照人的姜安身上。 她身侧的人皆是一脸笑意,眼中尽是对小姑娘的欢喜。 这才是姜安…这就是姜安! “好!” 霍长明激动起身,“我陪妹妹一起!” 李星桑也起身,“那我也来?” 祈善渊看着小姑娘的侧脸,“我们都在…” 第356章 孟不忍的桃花 “快点…” “手脚麻利些!” 祈生身为祈宅管家,此刻正监看着府上护卫将早就备好的一应行囊搬上马车。 “祈公子!” 沛州刺史着急忙慌下来马车,还差点摔倒。 他头上浮着汗水,显然是听到消息后就赶了过来。 “怎么…怎么就要走了呢!”刺史语气中尽是不舍。 瞧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老爹走了呢~ 姜安惊讶挑眉,这么依依不舍? “刺史放心…” 祈善渊换了一身素色长袍,上前与刺史攀谈。 “祈某思念北地,只是人回去住下,这沛州的一应祈家产业依旧在。” “哦…哈哈…这样啊。” “那下官就放心了…阿不是!” 刺史不小心把真心话给说了出来~ 沛州这几年有祈家产业在,身为刺史的他从中也可是捞了不少好处。 他余光瞥了眼祈善渊全当没听见的平静神色,笑容都带上几分谄媚。 刺史赶紧替自己找补道:“下官的意思是…” “善渊知晓…” 祈小公子接过他狡辩的话,说的更漂亮些,也算是全了这位父母官的面子。 “大人的意思是希望善渊一路平安。” “毕竟我与大人还有许多生意要做。” “啊哈哈…对对!本官就是这个意思!” 瞧瞧这张嘴,这八面玲珑的模样,不去官场做官实在是太过可惜! “好了没啊!” 马车上,姜安探出个脑袋瓜,瞪了碍事的沛州刺史一眼。 真烦人! “好了好了…”刺史秒怂。 “那下官恭送小姐…一路顺遂!” 小窗那儿,一只裹着纱布的胖爪挥了挥,也算是同他打过招呼。 前一月的路途很平静… 平静到姜安有几次都怀疑温则玉留下那句话的真假。 当然,她也与那队寻尸的人保持着联系。 湛蓝的天上,苍鹰盘旋不去… 哨子声响,它随之鸣叫附和,向着小姑娘伸出的手掌心俯冲而下。 有它的出现,附近林中的鸟儿纷纷惊飞。 马背上早就等着的霍长明手持弹弓,眯起一只眼来瞄准。 “一个…两个…” 这一路上,荤菜可真是不少! 当然,他们这张嘴也就只剩下鸟味了~ 姜安打开苍鹰身上背着的小布包,里面轻飘飘装着的只有一张纸条… 祈善渊正用木筷夹着生肉喂鹰呢,就见小姑娘把纸条团吧团吧直接扔了出车外。 “还没找到?” “嗯…” 姜安发着呆,百无聊赖的用指腹点着苍鹰的脑袋瓜。 “回禀的暗卫说,他们又往下游找了五里,只寻到一片衣角,挂在河道旁的枯枝上…” 祈善渊:“应当是被水冲下去时勾上去的。” “算上这封信,暗卫们已经找了足足二十里,附近人家、山上也都寻过了。” “说不定这尸体已经被野狗分食了,又或许被泥沙埋到河道底了,安安…” “我知道…” 小姑娘把脑壳靠在祈善渊身上,半阖着眼,似乎要休息了。 这些暗卫手上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总不能一日没找到这人就耽误一日下去。 “希望他死了吧…” 或者,希望他们不要再见了吧。 “渊渊~” 接着喂鹰的祈小公子温柔应声,“怎么了?” 只听小姑娘说道:“你是不是早就觉得温则玉有问题啊…” 就她像个大傻子一样,还浑然不知。 “我确实觉得他当时有问题。” 祈善渊在苍鹰的小绿豆眼中放下了木筷,转而将一块薄毯盖在姜安身上。 “可那只是直觉和猜测而已…” “难道我们安安会凭猜测和无端的直觉去杀人?” “你已经很厉害了。” 少年郎的声线温柔,手掌轻拍着薄毯,像是在哄睡。 “我们安安给将士报仇,长明同我说那日你多么的果决飒爽…” 只可惜,我没有瞧见。 在他的碎碎念下,一连多日没有好好休整的小姑娘也总算是阖上了眼。 鼾声渐起,纵使祈善渊的胳膊麻了也没敢换姿势,生怕把她吵醒。 隔着小窗,李星桑瞧见小姑娘的安稳睡颜,还不忘吩咐赶车的亲卫速度放慢,稳当些。 诶? 立在架子上的苍鹰歪歪头,用鸟嘴叼起一根木筷,就要扑扇翅膀博得关注。 你还喂不喂了! 我还没吃饱呢! “嘘…” 少年郎的指尖戳了戳这圆滚滚的苍鹰,一本正经的说道:“小声点,别把她吵醒了。” 说完这话,他都没忍住笑了笑。 还真是和小姑娘待在一起久了,他居然这么认真的同一只鹰讲道理。 苍鹰表示:我听不懂撒~ 你不喂是吧,那我可自助了! 从南地一路走到岐城,崇州就在眼前了… 前面就是岐城的城门,孟不忍带着车队在茶摊处停歇,准备将行囊整理妥帖后再入城。 “还有七日,咱们就能到北地的地界了…” 孟不忍解下遮阳的面巾,灌了口水。 流出来的水顺着下颌到脖颈,流过滚动的喉结,最后钻进衣襟深处,怎么看都是满满的野性与帅气。 只是可惜了,他们这一行人都是大老爷们,没人会欣赏~ “公子…” 原是另一队商队中地姑娘走了过来。 她脚步轻轻,柔声唤道,瞧着整张脸都因为羞涩烧了起来,倒是好颜色… “诶…欸!” 一群糙汉子,你推搡我、我推搡你,兴致勃勃地瞪起眼睛,准备看他们将军的热闹~ 就连小姑娘都偷偷捂着嘴、一脸坏笑。 孟不忍:“…姑娘有事?” 他放下水袋,可真是问的一脸认真又戒备。 “嘁~” 队伍中也不知道是谁发出声音来,倒是表达出了众人的内心。 他们就该知道,心里除了打仗就是拼命的‘孟不仁’懂什么叫做花前月下?! 那姑娘的脸更红了,连头都低了下来,从袖中拿出个荷包就往孟不忍怀中塞。 她以为她速度够快,其实孟不忍的速度更快! 眼见得,这荷包就送不出去了… “孟哥!” 姜安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她抓着孟不忍的手腕,阻止了这人的动作。 他喜不喜欢另当别论,又没有喜欢的人,又何必让这位漂亮姐姐当着众人的面没脸呢。 她得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有多大的勇气才会站在孟不仁眼前。 最终,充满女儿家香气的荷包还是落在了孟不忍手上~ 那姑娘也一脸笑意的走开了。 这一下,大家都满意了,除了还是一脸懵的孟不忍。 第357章 我往哪走? 那姑娘回到自己的商队中,她哥哥将烤好的胡饼递过来,出口的话一针见血,“他不喜欢你。” “那又如何~” 秦亦悦看上去并不在意。 “我喜欢他,我也已经告诉他了,这就好啦!” 这话,倒是真符合他妹妹的作风。 “你真喜欢他?” “你连他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人都不知道…” 路上擦肩而过,就喜欢了? “对!” 就这么喜欢上了! 秦大小姐理直气壮回道。 她管他什么身份、什么人,她知道见他的第一眼起心中就生起涟漪,与他马背上擦肩,鼻尖似乎都留下了一股冷然的味道… 那一瞬间因为他人腾升而起的安全感,是秦亦悦从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哥白了她一眼,戳着这死丫头的脑门,“你那叫喜欢?” 分明就是见色起意! 秦亦悦用手捂住泛红的额头,非常不给面子的白了她哥一眼,“你别管!” “小心我回家告状,说你在路上欺负我,看爹骂不骂你!” 好好好! 可真是亲妹妹哈! “安安…” 祈善渊在小姑娘旁边坐下,低声说道:“要不要给王爷写封信?” 他们快马加鞭往回赶,一路上速度比原定的不知快了多少,如今崇州那边儿还丝毫不知。 “再等等…” “咱们在岐城多留几日。” 如今临近北地,她也总算是放下心来,可以好好休整一下了,况且… 小姑娘翻看着自己还没愈合的伤口。 新长出来的皮肉透着粉,伴随着阵阵的刺痒。 她手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不想让爹为她担心。 祈善渊大约能猜出小姑娘这般说的缘由来,而且他也觉得若是让王爷干着急,还不如回了崇州再说。 姜安不知的事情,他在南地这几年却是听说了不少。 当年东离与南商大战之后,姜寂臣曾领兵入京都,这事在南商不是什么辛密… 之后他自困于崇州的事情,祈小公子稍微花点银子,也能从贩卖消息的黑市中买到。 所以,他便也顺着姜安的意。 “好,那我们…” “快跑!” “匪贼下山了!” “啊…!” 祈善渊的话被来时那条路传来的人声打断。 哗啦啦一阵响声,王府亲卫纷纷拔刀,不过瞬息的功夫就将以小姑娘为中心围了个密不透风。 一旁的商队也立马作出反应,将少东家和小姐护在中间。 喊出如此大声响来的是一位老伯,他就是个入城卖货的普通百姓,甚至连只穿了简单装束的军队和匪贼都分不出来。 他张着手惊慌失措的往前跑,却最终被为首的男子斩杀于马下。 刀锋将他的后背劈开,那血很快就将一小块土地染红。 “不是匪贼…” 秦亦悦的哥哥仔细看了眼这些人的装束,喃喃出声。 他们这些人手中宽刀统一,虽身穿常服,却个个神情肃穆,胯下的马马蹄翻飞时依稀能瞧见嵌入的厚重铁片。 匪贼可不长这个样子! “哥…你说什么?”秦亦悦也抽出长剑来,那架势好像随时都能冲上去。 “我说…他们不是匪贼!” “所有人听令,收刀!退!” 看这来势汹汹的阵仗,没有一千也该有五百,又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他们在这些人眼中,和盘子里的点心没什么区别。 与其冲撞上去如同那老伯一般寻死,还不如退开,赌他们不屑于搭理! 秦亦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却还是听她哥的话将长剑收了起来。 什么货物、银钱统统不要了! 他们疾步向后方撤开。 “安安,瞧这架势是冲咱们来的啊!” 霍长明双手成拳,眼中燃起战意。 对,确实是冲他们来的… 姜安神情冷然,眸子一直停留在被马蹄不断践踏的老伯尸体上。 李星桑:“咱们这一路的踪迹连王爷都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没找过来…” 祈善渊的眸子落在为首那人的马鞍上,。 那上面挂着不止一个水袋和装干粮的布囊。 而且这些马匹和人都太干净了,没有一点风餐露宿的痕迹。 一看便是在此等候多时了! “咱们中计了!” 温则玉口中的消息怕是假的… 是东离长公主给姜安和温则玉同时下的套。 一个以为自己手中的消息是真的,以命相告知;另一个自然不会怀疑这消息是假… 有谁会用命去拼一个假消息?? 这些人就守在这条必经之路上,等着他们带着一身疲累来到此地。 这里距离北地最近,姜安他们会下意识放松下来,没有太多的防备… “真是…好计谋啊!” 姜安简直气笑了,“也不知道长公主为了想这么个损招儿,几天晚上没睡啊!” 她祝她多生几条皱纹吧! “所有人,上马!” 姜安喝令,并不准备与来势汹汹的军队正面撞上。 “小姐!” 孟不忍没动,“您先走,我们留下来拖住!” 姜安必须得回北地! 这支军队不是东离人,他们还没有胆子敢在南商的土地上如此惹眼。 是京都… 不管是太妃还是太后与谢家,小姑娘都绝不能被带去京都! “走?” 姜安眉宇间满是暴戾之色,她手指着身后惶恐、茫然的百姓们,“我往哪里走?” 在去北地的必经之路上全是与此事毫无关系的百姓,她就要这么堂而皇之的跑掉,然后让这些人像过境蝗虫般把所见之人全都杀干净吗? 那老伯就死在她姜安眼前! 姜安在霍长明的帮助下,与他同乘一匹。 她的手也拉住缰绳,右手攥紧了那把红缨长枪。 不用孟不忍说话,王府亲卫纷纷上马,一张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上全是畅然与无畏。 小姐说的对! 他们可是镇国王手下的兵,怎么能干出连累百姓之事。 不就是千人嘛,干他! “驾!” 小姑娘一声娇喝,背影决绝般带着人往一处深山而去。 后面紧追不放的军队也随之调转方向,为首那人的刀就擦着一孩童的头顶而过。 显然,比起杀她,追上姜安才是要紧事。 一缕发随着风飘飘扬扬,最终掉落在地面。 “我的孩子!” 无尽的惊恐之后,那位母亲哭泣着将自己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恨不得融进骨血中,颤抖的手上下摸索。 第358章 将军身死 逃命之际,姜安回头望去。 相拥的母子,跪在地面双手合十感谢老天让自己逃过一劫的老者,还有… 方才给孟哥送荷包的姑娘,她一脸担忧看过来,与姜安遥遥对视,眼中似有不解。 “哥,这些人为什么…” “亦悦!” 她哥拉着人往另一边走去,“不该管的别管!” “可是…” “安安…” 小姑娘转过头,身侧是并行的李星桑和祈善渊。 方才没看清楚,他们现在逃命的方向应该是岐城人口中的岭北… “孟哥!” 姜安嘴角勾起抹坏笑,高束的墨发随风飘扬。 “小姐…” 只见她微微偏头,一身赤衣张扬又飒爽,“走着吧,去我老祖宗的地盘上逛逛!” 她的老祖宗,可不就是在岭北皇陵中睡着的南商始祖皇帝? 李星桑下意识吞了口水,没成想灌了一肚子的风进来。 他不受控的咳了几声,认真的看向姜安,求证般问了遍,“真去?” 虽说在逃命,可擅闯皇陵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去!” 姜安直接夺过她哥手中的缰绳,还有心情开玩笑,“怎么说我都还没拜见过这位迷人的老祖宗呢!” 当然他要是能诈下尸,从棺材里爬出来,那她就更高兴了! 祈善渊:“听安安的!” “皇陵那儿有守军!” 虽然人数不多,但打一会儿争取时间还是可以的。 姜安挑眉,笑容肆意,“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闻言,马背上的祈善渊感到十分无奈。 这个时候了,她心态倒是不错… 岭北因为谣传的那些孤魂野鬼,无人踏足,这倒也便宜了小姑娘。 摆在她面前的就只有一条人走出来的路。 应当是平日皇陵守军负责采买物资的人和胆子大的来皇陵祭拜的人踩出来的这么一条路。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很快就能看见有人烟的痕迹。 后面的追兵显然也猜出了姜安他们的意图… 为首的人高声下令,“搭弓!” 他的话落,其中弓箭手驱马来到队伍最前方。 搭弓、拉弦… 箭羽直指前面的王府亲兵。 “放!” 姜安全神贯注盯着眼前的路,心下想着:快了…快了… 她不想那些无辜百姓因自己受牵连,可她也不愿看见这些亲卫丧命! 突地,她似听到箭羽破空而来之声从后而来! 小姑娘一瞬间头皮发麻,那种感觉让她陌生,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般。 似乎是身体在提醒自己即将到来的危险… 下一刻,她全凭直觉偏了身子。 抬眸间,一根发出嗡鸣声的箭羽就这么贴着她脸颊擦过。 那上面还带着一丝血迹! “哥!” “保护小姐!” 孟不忍挥刀斩断箭羽,即刻下令,“进林子!” 霍长明满不在乎的瞧了眼正往外渗血的伤口,脸上憨笑,“没事,就擦破点皮。” 他在小姑娘身后,这箭先是穿了他胳膊再射向姜安。 姜安抿紧唇,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转过头,心下疯狂盘算。 …… 身后追兵见前面的人还是不停,再下令,“搭箭!” 这次他没着急下令让弓箭手射击,反倒是朝前面的姜安喊话。 “大小姐,你也不想身后这些亲兵都死在箭羽之下吧!” “一千对一百,您不是镇国王爷,没那个本事反败为胜…” “我等奉命请人,只要您肯跟我们走,手下亲卫自然会无事!” 孟不忍担心小姑娘会被这人所说的话扰乱心神,立马说道:“小姐别信他的,我等定会将你安全送到北地。” “我们都会回去!” “对…” “对!” “本小姐当然知道!” “不过…” 她回头往后看,话从牙缝里挤出来,多少带着点想刀人的愤怒。 “得先把弓箭手干掉!” “吁!” 只见她拉紧缰绳,马匹骤然停下,长长的嘶鸣声响彻林中。 “哥,你下马和星桑同乘。” “妹妹…” 小姑娘眉宇之间尽是凛然,出口的话不容拒绝,“别废话,再不包扎好,你胳膊不想要了!” 箭羽穿臂而过,她又不是瞎的,还真信了霍长明说的皮外伤? 说罢,姜安也下了马,将手上的红缨长枪交到孟不忍手上。 趁此机会,她低声与他交谈,“一会儿看我眼色,等他们靠近了…” 孟不忍眼中暗芒闪过,“属下知道,先杀了弓箭手。” 小姑娘细眉微挑,“光杀不行,把弓也抢来!” 今天,她要让他们尝尝什么叫做万箭穿心! “是!” “大小姐想通了?” 对面追兵为首的人笑容嘲讽,抬抬手间,弓箭手就收了势。 “当然~” 小姑娘往前走了几步,心中骂骂咧咧,面上却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她装作害怕的表情,就差挤出两滴泪花来,“你们这么多人,万一哪支箭没长眼射到我…” “我还没活够呢~” “大小姐放心。” “您是太妃娘娘亲孙女,我等的手自然是稳得很,只要您乖乖同我们走,末将保证半根汗毛都不少!” 太妃的人… 这还真是蠢到自报家门啊! 小姑娘不动声色,背在身后的手纠在一起。 祈善渊看得明白,这是安安思虑时惯会做的动作。 “太妃手下有军队?” 孟不忍:“没有。” 他回的斩钉截铁。 太妃手上只有一支亲兵,是当年先皇从守皇城的赤羽军军中分出来赐给她的。 如今这支亲兵约莫还剩五百余人,平日负责守卫护国寺安全。 京都有太后,北地有王爷,不管是谁,都不给太妃机会,让她养兵! 姜安压低了声,简直要被气笑了,“那这支千人队伍是鬼吗?” 凭空出来的?? 孟不忍默了默,“属下…” 他也不知道啊… 他就是个只会打架的,从来都是王爷指哪儿他打哪儿。 “行了,先不管这些。” 管他哪儿出来的,是人还是鬼,打了再说! 姜安圆眸注视着渐成的包围圈和愈近的追兵队伍,等待时机。 她活动着手腕,袖口下的袖箭若隐若现。 “大小姐…” 为首的人一脸得意,站到姜安面前,姿态简直不要太嚣张,“请吧!” “请?” 小姑娘算计着两人之间不过几步的距离,冷笑道:“请去哪儿?” 那人面上的笑渐落,眼中有凶光。 还不等他开口,姜安率先动了手。 她猛地向前冲了一步,小小的拳头蓄力,捣在这人腹部。 “嘶~” 这是正在包扎的霍长明。 李星桑眉头紧锁,“疼?那我再用些麻散…” “是疼…” 霍小少爷咧了咧嘴,“我看着都替他疼。” 这一拳,妹妹可没收着力。 按道理,抡死一匹马不成问题! 李星桑拿着瓷瓶的手顿了顿,突觉自己这点心疼都应该喂了狗。 他咬牙,看着血淋淋的伤口,不疼是吧… 思量之际,他手上的药粉倒了上去。 “嗷!!!” 伴随着霍长明的惨叫声,被姜安打的人也倒飞了出去,期间还砸倒了两个没设防的自己人。 第359章 姜安脱力,入深山 “噗!” 他染血的嘴唇颤动,一双眸子里既有不可置信也有怨怼。 姜安猜,他是想让手下杀了她吧… 小姑娘扬眉,表情张扬。 不过,他没机会了~ “将军…” “将军!” 这些追兵上前探了探自家将军的鼻息,不可置信的收回手。 “死了…?” 这就死了? 疯了吧… 不过就一拳! 趁着他们尚且一脸懵,小姑娘袖中射出弩箭,瞬间的功夫又是两三人倒地不起。 这下不是抡死的,而是被短弩上的毒药毒死的! 孟不忍将长枪抛向小姐,喝声道:“上!” 与此同时,林中的某棵树上姜四飞身而下。 宽刀出鞘,他落地的瞬间挥刀而出! 刀锋所携内力扫倒一片追兵,一个撞一个… 几息之间,姜四的周围就成了空地。 小姑娘一枪挑飞一人,还有空夸赞他。 “四四,干得漂亮!” 这些王府亲卫跟着小姐也有几年了,原本肃穆有序的队伍生生染上些痞气,学起他们小姐的招数来,那叫一个像! 只见他们压根不与其他人多做纠缠,专门找了那些背上背着弓箭的人下黑手,杀了人还不算,抢了弓箭就跑~ 对面的追兵:咋地,你还连吃带拿的是吧! 小姑娘手上的红缨长枪都快抡冒烟了,枪尖上的血珠不断,她一身赤衣也染上暗色。 或许是心存报复,又或许是他们想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追兵像是下饺子一般将小姑娘团团围住。 这也就是姜安力大无穷… 好几次十几人的长矛相插,压得小姑娘起不得身。 “啊…啊!” 姜安眼眸赤红,长枪横扫,硬是将包围圈冲破。 她周围那些追兵倒地不起,剩下的人见此也不敢再上前来。 “嗤~” 她一手长枪在握,白嫩的脸颊上染上红色,也不知道是别人的血,还是她的。 只见她神情嘲弄,枪锋直指,“不怕死的,就再来!” 这句话刚落,姜四提着染血的刀站定在她身后。 王府亲卫用抢来的弓箭站成几排,搭弓拉弦,无声的威胁… 明明只剩下不足百人的队伍,硬是将对面几百人吓住。 将军身死,他们本就群龙无首,如今面对姜安更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回去是死;留下来继续和这几个疯子打,还是死。 别说,还真挺难选的… “驾!” “前面什么人,敢擅闯皇陵!” “小姐…” 姜安眨巴酸涩的眸子,瞪得时间有点长,缓缓。 “这么大的动静,把他们引来也不算奇怪…” 小姑娘说道,“赶紧的,骑马走人!” 包扎好的霍长明刚好听见,‘啊’了一声,“不去皇陵了?” 姜安白他一眼,“你还真想带着九族团灭啊!” “上马!” 见他们要走,对面的人急了,“你们!” “铛”的一声,长枪柱地。 姜安:“你有事?” 说话的那人瑟缩一下,“…没…没事。” 他在军中这么久,可没见谁有那个冲破十几人长矛阵型的力气… 还不止一次。 他觉得,主子不应该只派一千人来。 就这几个疯子,应该一人一千!! 小姑娘没理他,走到马前。 只见她停在那儿良久… 不远处,马蹄声愈近,像是在心脏上打鼓一般。 “安安…” 祈善渊的手握上姜安不停在抖的爪子,“让姜四和你同乘!” 姜四走上前,轻而易举就从她手上抢过长枪。 他动作一顿,似是也没想到这般容易就抢了过来。 “主子…” 暗卫难得有了困惑和担忧的新表情。 “没事。”小姑娘如此说道。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站得更稳。 “只是脱力了…” 姜安是力大无穷,可她也是人,还是个连十岁都没有的小女娃娃。 “先离开这儿再说!” “是!” “那咱们…” 剩下的追兵眼巴巴,看了看满地的尸首,再看看依旧嵌在树干上的早就凉透了的将军。 “咱们也走!” 皇陵的守军直属天子,他们还不能在这些人面前暴露。 不是害怕消息传到黄帝耳中… 而是来时主人交代过,这些人早就成了太后一党的党羽,绝对不能被他们发现! “孟哥,咱们这是往哪去的方向啊?” 霍长明舔了舔干裂的唇,脑袋因为失血过多有点晕。 他靠在李星桑后背,蔫巴巴的。 孟不忍回头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只是还有些苍白,于性命倒是无碍。 “古战场。” “从这里翻山而过也是北地…” 正常的路肯定是不能走了,就只能试一下能不能从这里回北地了。 闻言,小姑娘强撑着眼皮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这不就巧了…”她声音有些哑。 之前初闻此地闹鬼,她还好奇来着。 如今不止能来瞧瞧,看这架势还要过夜了… 姜安实在撑不住,软手软脚的挂在姜四身上,嘟囔着,“希望真没鬼吧。” 入夜, 他们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 因为怕被发现,不能燃火堆,所以也就不能吃热的东西。 小姑娘和霍长明还同时发热… 有几名急躁的亲卫同孟不忍商量,他们先行一步,日夜不停赶回北地,从最近的峻州调来人马。 “不行。” 孟不忍一口回绝。 “这片山脉咱们没走过,贸然分散开,就是这山上的狼群都能把你们分食了,更别谈活着回到北地!” “可是小姐她…” 孟不忍:“那你们就等小姐醒了同她讲,看她骂你们不!” 这句话成功让这几人闭上了嘴。 都是深山走过的将士,怎会不知这其中的险恶,他们只是实在不忍心看小姐受苦。 第360章 霍长明高热不退 “咳咳…” “吵什么呢?” 姜安睁开眼睛,脑瓜子被他们吵得嗡嗡作响。 她此刻斜靠在祈善渊肩膀,身上拥着件外袍,瞧着样式,应当是祈小公子身上穿的,屁股下面还垫着不知是谁的外袍。 此刻的小姑娘就好像是个布娃娃,被这群糙汉子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 “安安…” “小姐…” 十几个脑袋凑过来,把她的视线范围堵得密不透风。 每一双眼睛都露出担心不已的神情… 她扯着苍白的唇笑,笑容一如往常般明媚,用缠着纱布的手推开这些脑袋瓜,还笑嘻嘻的开着玩笑, “瞧你们一脸紧张的…” “我就是累了点,又不是什么身负重伤,睡一会儿不就好了~”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姜安借了渊渊的力起身,活动着睡僵了的胳膊腿儿。 祈善渊的手摸上她的额头,“不发热了…” 他这句话,才彻底让其余人放下心来。 没有继续发热就好。 小姑娘乖乖站着,一双圆眼滴溜溜的转,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咱们这是在哪呢?” “我哥呢?” 祈善渊回答道:“孟哥说这里是古战场的外围,再往前是一处峡谷,夜里往前赶路不安全,就先在这儿休整一夜。” “长明他…” 他从一人手中拿过火把,牵着小姑娘往亲兵聚集的地方走。 “长明的伤势有点严重,下午开始发热,用了药,效果也不大…” 姜安跟着他走,心下一片茫然。 脚步停下,她抬眸去看,只觉得呼吸在一瞬间滞住。 只见整日里上蹿下跳的霍小少爷如今安安静静躺在那儿,头枕在李星桑的腿上。 不过半日,他脸颊都凹了下去,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色,嘴唇因为高热干裂到流血… 胳膊上的伤口用布包着,红色的血渗透,晕染开一朵漂亮的花。 真的好惨… 姜安自三岁认识霍长明,就没见他如此惨烈过。 她哥向来皮实,被霍家夫人从小打到大,都没见哭过。 倒是…如今他也没哭。 小姑娘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她哥的伤不能继续拖下去,必须尽快找个城池。 大夫…药材…干净的环境… 而不是陪他们从这里翻山而过! 姜安看向孟不忍,眼中似是闪着火光,“我要是没记错,他们说过,这古战场有两条路走。” 一条是他们来时的路,一条是从峻州境内过来的路。 孟不忍大概能猜到小姐何意,便主动说道:“从峻州入古战场的路末将同胞弟走过。” “算上我们到古战场的路程,快马加鞭大概三日便到。” 三日… 姜安心下盘算着。 只听她冷静问道:“那若是追兵叨扰呢,需要几日?” 别忘了,他们身后现在不止有太妃的一队追兵,还有被惊扰的皇陵守军! 她哥这个状态有还能撑几日? “小姐…” 孟不忍直起身,眉头紧锁,面上是不赞同的神情。 小姐这是想分开走… “我们人数本就不多,若是分开,您…” 他的话没有说尽,可听见的人都能猜到这话中的意思。 追兵要的是姜安。 只要姜安不与他们同行,身后追兵自然不在! 可这不管是在孟不忍心中,还是其余王府亲兵心中都是下下下策! 他们纷纷站起身,想要劝阻小姑娘,就连祈善渊都不赞同小姑娘的主意。 “妹妹…” 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 竟是昏迷之中的霍长明。 他强睁着眼,眼眶因为持续的高热猩红一片。 “哥!” 姜安蹲在他面前,手悄咪咪抓住她哥的手。圆眼委屈巴巴的,像是被欺负了之后回家告状的小屁孩。 “哈…” 霍长明扯开一抹笑,看着她这小模样,“谁欺负我们安安了,等哥睡醒了帮你教训他!” 他说,“你听话一点,要听孟哥的话…” “咱们不能分开走,哥这伤就是皮肉伤,睡一觉就好了。” “放屁!” 小姑娘眼眶红红的,狠狠用袖子擦去没脱眶的泪水。 骗子… “呀~” 霍长明故作惊讶,“星桑啊,你作证,这话可不是我教妹妹的!” 给他当倚靠的李小公子沉沉应了声,“嗯,我作证。” 霍长明说了没几句话又沉沉睡去。 小姑娘用手背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滚烫的吓人。 “孟将军…” 她站起身,脸色沉沉。 被点名的孟不忍下意识挺直脊背。 从崇州离境再到前一刻,小姑娘都一直称他‘孟哥’的。 “末将在!” 他躬身,抱拳行了军礼。 孟不忍知道,小姑娘这次是铁了心… 她此刻说话不是以王府小姐的身份,而是两万军队的主将! “还剩多少亲兵?” 孟不忍回头看了眼,“回小姐,还剩亲兵八十三人,负伤十五人,死三人。” “死的兄弟,末将已经在这附近葬下了…” 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与其带着他们颠沛流离,还不如让兄弟在此安眠,回了北地之后再来接他们! 姜安从腰间的布袋中拿出哨子,攥在手心。 “本小姐命令你,带亲兵七十护送霍长明、李星桑和祈善渊三人回峻州,天明便启程!” “小姐!” 孟不忍霍然抬头。 亲兵一共就剩八十三人,他带走七十,那小姐的处境又该如何!! 姜安以非常强势的语气打断他的话,“我会号令苍鹰引路,届时峻州境内的暗组暗卫会来接应。” “你们安然入峻州,苍鹰自然会带人回来找到我的方位。” 这句话也是在告诉孟不忍,只要你越快带霍长明回到峻州,来支援她姜安的人马自然也就越快到。 孟不忍想了很多拒绝小姑娘的话,可撞入那双藏着桀骜和凛然气势的眸子,心中的话全都烟消云散。 小姐从来不只是王府千娇百宠的小姐… “…是,末将领命!” 小姑娘肩膀松懈下来,心下只觉一阵疲累。 她回头,准备离开的脚步突然停下。 就在姜安身后,祈善渊默默站着,用他那双温柔的眸子包容着眼前的小姑娘。 “渊渊…”姜安轻声喃喃。 祈小公子走近,没有想象中的责怪她如此武断下令,反而用自己温热的手掌轻抚着小姑娘的脑袋。 “我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 “凡事不要一直往前冲,那些人并不敢伤你。” “若是…若是无力抵抗就不要硬撑,随他们走…” 他语气低沉,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温柔,给足了小姑娘底气。 “安安要相信,便是你去了京都,王爷、护国军和你身后的所有人依旧是你任性妄为的底气。” 似乎在祈善渊的话中,京都不是京都,而是随姜安来去的乐园。 他相信,王爷的固步自封早晚有一日会因姜安而破! 第361章 藏在山中的大营 “好!” 姜安仰头,那眸子中的星光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 漆黑一片的深山中,姜安没见到什么鬼,见到的是束束由火把凑成的光亮… 每一束光亮下是一张张熟悉的脸。 夜如此漫长,小姑娘的声音悠悠传来,“渊渊,你这些行囊…” 祈善渊:“不要了就是。” 姜安:? 她声音拔高,有点心痛,“不要了?” 这一箱箱装的可不是什么寻常衣物,而是能买下半座城池的金银宝物! 说不要就不要了?? 祈善渊神情好笑,赶紧安抚着炸毛的小姑娘。 这些金银本是他带来北地用作平日花销的,扔了也就扔了… 钱再重要,也没有长明的命重要。带着它们,只会拖慢队伍行进的速度。 “只不过,回了北地可就要靠安安养我咯~” 撞入祈善渊那双眸子,小姑娘打了个寒颤。 “养渊渊当然可以,但是这些东西也不能丢!” 不然她这心肝脾肺都难受!! 当即她便招呼着亲兵们拿锹的拿锹。 “挖坑,都给它们埋好。” 姜安撅着个屁股往身后扬土,“到时候再回来取~” 欸嘿嘿,她可太聪明了~ 翌日, 一声哨子长啸从深山某个角落传来。 林间寻了一夜的皇陵守军和太妃派来的追兵齐齐看向一个方向。 “将军,还追吗?” 再往前就是古战场了。 那个地方,平日里皇陵守军也不会踏足。 “别追来了…”为首的将军挥挥手,示意麾下将士上马返程。 那里藏着的东西,还没到出来的时候,他们这个时候去未免会打草惊蛇。 “听着这个方向,好像离着咱们大营不远?”追兵那边,为首的两名将军副手交谈着。 “还追吗?” “这要是让那小祖宗不小心闯了大营,殿下的秘密可就…” 其中一人咬咬牙,沉声道,“追!” 现下这情况,没有营中兄弟相助,他们也不是这百人的对手! 至于暴露嘛… “抓到了人,除了小的那个,剩下的全都灭口,殿下的秘密依旧没人知道。” “对啊!还是赵兄聪明!” 大约一刻钟之后,天空上一道小小的黑影出现。 “咕~” 苍鹰落在小姑娘的手臂上,不老实的挥动着翅膀。 “别闹…” 姜安抓抓被羽毛弄痒的脸颊,面上带笑。 “今日可没有肉条准备给你。” 苍鹰歪头,小小的绿豆眼就好像在说:什么?居然没有饭吃? 那我可不干活了! 当即它就背过了身去。 “嘿?!” 小姑娘的爪子接着戳它,“哎呀,回去就给你补回来嘛~” 再说了,你都胖成什么样儿了~ 当然,这句话她只敢心里嘟囔嘟囔。 常年跟在她身边的这只苍鹰可比四四活泼,动不动就生气的揪她头发,再生气点儿,干脆就躲起来~ “咕…” 姜安:“放心,我绝对说话算话!” “你呢,带孟哥他们往峻州走,再喊了同伴来…” 小姑娘把一封信塞到它身上的小布袋,“去叫峻州大营的孟不让和峻州境内的暗卫。” “咕~” 苍鹰用翅膀抠抠脑袋,意思好像在说:这次的事情怎么这么多,本鹰脑子小,要记不住了! “辛苦你啦~” 小姑娘指腹摸着它的头,小声说道:“千万别忘了哈,本小姐还等着你回来救大命呢!” “咕…”(你早说这个不就完了,保证都记住了!) (以上配合着翅膀拍胸脯的小动作~) 苍鹰再次振翅而飞,指引着地面队伍的远去。 渐行渐远的队伍中,马背上的祈善渊回头望去。 一身赤衣的小姑娘就那么站在原地,似乎正在同剩下的亲兵交代着什么。 若是… 若是他再强大些,不只是沛州的富商,而是朝堂上能与谢家抗衡的官员、是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权臣,那是不是小姑娘就再也不会被他们如此苦恼。 “小姐…咱们不走吗?” “不走~” 姜安从草丛中随意揪了根草叼在嘴中。 她看了毫无动静的来时路,嗤笑一声,“再等会儿,省得那群蠢出升天的蠢货们追错了人。” “是!” 又过了一个时辰,太阳都已经高悬于天,终于是听见了马蹄声。 小姑娘翻身上马,感受着战马的服从,她竟突地笑出声来。 爹还说要教她骑马… 一天的时间,她倒是已经学会了~ 希望回去之后,老父亲不会桑心吧。 眼见得追兵出现在视线范围,姜安身侧长枪横放。 “诶!” 她眉眼张扬的挑衅道:“本小姐在这儿等你们半天了,简直比王八还要慢!” 身后,剩下的十三名亲兵们配合着哈哈大笑。 此刻,嘲讽拉满~ “你…你!” 瞧瞧,给气的都返祖了,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姜安扯紧缰绳,驱马往前跑。 她的话散在风声中,“想说什么,追上老子再说吧,废物点心!” 给副手气的,指着姜安的背影,大喊一声,“给我追!” 从白天到晚上,这群人到底也没追上前面这十几人。 反倒是姜安,跑一会儿就停下来回身放两支暗箭,打的后面追兵措手不及,死伤了不少人。 也不知道他们骂了多少句娘,气的吱哇乱叫。 到了晚上,天黑下来人就更不好找… 姜安他们下马慢行,没燃火把,后面的追兵也就在茫茫深山中失去了他们的方位。 “这怎么办?” “没事…前面不远就是大营,先回营通知兄弟们!” 另一边,藏在草丛中偷听的姜安放下瞄准的弓箭,蹙眉。 什么大营? 这山里还藏着军队营地? 第362章 二皇子的私兵 盈盈火光下,追兵上马,奔着他们口中的大营而去。 小姑娘将弓箭递给身边亲兵,轻手轻脚的从草丛中现身,当机立断道:“跟过去瞧瞧…” 身侧亲兵先是下意识地服从,方后知后觉的反应了一下。 他脚步稍顿,脑子里回放起孟将军的嘱咐… 临行前,将军可说了,一切当以小姐的安危为重。 尾随这些追兵去他们的大营,显然不符合这条前提。 “那个…小姐…” 姜安生了八百个心眼子,还能猜不到此刻亲兵心中所想? 只见她眨巴着圆乎乎的眸子,安抚道:“放心,咱们就远远地看一眼,确定下位置。” “毕竟…来都来了~” 真是好一个‘来都来了~’ 二愣子亲兵们相视一眼,觉得小姐说的不无道理啊! 前面追兵手中的火把在深山蜿蜒小径中形成一条火龙,后面姜安带着亲兵一路尾随。 只见这些人从山的半山腰又反折回山脚下,向左而行,大概一个时辰后,停在一处茂密的林间。 他们将用作伪装的枯木山石挪开,赫然出现的是一条宽阔大路。 不远处藏着的小姑娘眯眼去瞧,这条大路军队五六列并行不成问题… 足以见得,这山中藏着的兵马不在少数。 约莫又走了一个时辰… 小姑娘从最开始的一步一个脚印到后面直接趴在亲兵的背上‘装死’。 她嘀嘀咕咕道:“绕这么远,军队还没走出山呢,就得先生火做饭了吧!” 闻言,十几名亲兵咧开嘴,无声笑了。 “毕竟是私藏的兵马…” “又在护国军眼皮子底下,可不得藏得再严实点。” 要不然,这点兵马恐怕还没用上,就先被他们王爷给吞咯~ …… “小姐,到了…” “嗯?” 小姑娘睁开睡眼惺忪的眸子,还不忘用手背擦擦嘴角。 朦胧间,她瞧见了军营的大门和两侧的明哨暗岗… 只见那伙追兵中为首的两名副手向哨岗的兄弟亮出了一块令牌,之后那些对准他们的弓箭和长矛才都收了起来。 紧接着,这伙追兵就抬着他们将军的尸首进了营地。 整个过程半点声响都没发出,甚至守营的将士和归来的人都没有言语交流,凭的就是一块令牌。 “他们这是…只认令牌不认人?” 这要是想进去看看,可就难搞了! 听着小姐的嘀嘀咕咕,亲兵瞪大了眼睛,一副收到了欺骗的委屈模样。 您来时怎么说的! 不是说就看看嘛! 对此,小姑娘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幽怨的小眼神。 “去找找,附近应该有巡逻的暗哨…” 她轻拍立着最近的亲兵肩膀,圆眸闪烁着微光。 只听小姐说道:“抓来一个,先研究研究!” 亲兵们一边委屈巴巴,一边又极为听话的应声。 毕竟…来都来了~ 要不说他们都是军营出身呢~ 这每处军营昂的布防根据主将的习惯,暗哨的数量和位置虽有不同,但最终在道理上都是一样的。 要以军营的布防、监视为主! 所以,必要的位置上一定是有暗哨在的! 连一炷香的功夫都没用上,两名亲兵就分别带着被拧断脖子的一人一犬回来了。 小姑娘挥挥胖爪,便有四名亲兵起身。 他们分别站在四个方位,给小姐放哨。 而姜安呢,则指挥着其余人… 扒了这具新鲜尸体的甲胄和戎装! 她想从这些甲胄和兵器上研究一下,这里到底是谁的私兵。 要说太妃娘娘自己私养兵马,小姑娘是打死都不相信的。 一个常年蜷居护国寺的老太太,纵使有点上一辈儿的宫斗手段,但无人帮忙可也做不到在千里之外的深山中豢养私兵! “咳…” “小姐,要不您背个身?” 这要是都扒干净了,多少有点不好看啊… 姜安歪着头想了想,“那好叭~” 她听话的背过身去,蹲在那儿小小一只,“你们快点呀!” 亲兵撸了撸袖子,“小姐放心,马上就好!” 听着身后布条撕裂的声音,姜安咂巴咂巴嘴。 还好这人已经死透了,不然就要亲眼见证七八个大汉围着自己扒衣服的场景了~ 确实是马上就好,下一瞬就有一件甲胄扔到她脚边了。 “诶?” 小姑娘低头,拿起这件甲胄比划着。 每一支军队的甲胄上都会做好特殊的标记,象征着这支军队的威严气势。 就如护国军军中的玄甲王军这一支,是以虎首为代表。 参将以下的将士两肩处刻印虎首,参将是以护臂上的虎首为区分。而参将之上、包括几位主将在内,他们甲胄的虎首则在腰间腰封和披风的披挂上。 而小姑娘手中的这件甲胄上,两肩处刻印着的是赑屃。 这东西,姜安倒是眼熟的紧! 一名亲兵凑过来,嘀嘀咕咕道:“这是谁家的私兵,干嘛要在甲胄上刻个王八啊?” 难道不觉得丢人吗? 还是觉得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想借此许愿自己和这支军队能活他个千年、百年?? 姜安侧目,给他竖起一根大拇指,“你这想象力,相当丰富了!” “嘿嘿…” 那亲兵憨笑着,问道:“小姐,想…象力是个什么力?” “呃…” 小姑娘脑袋空空,甚至怀疑起来,自己说过吗? “哎呀,别管了!” 她指着甲胄上的赑屃说道:“这东西也叫霸下,是传说中龙生九子中的第六子,形似龟,喜欢负重,传说它常驮三山五岳行走,是神明的守护神兽!” 当然,以上都是胡晏告诉她的~ 当年她从沛州偷回来的那批甲胄上也刻着这样的图腾。 很不巧,当时的她也以为是王八~ 所以,此处的私兵应当是二皇子姜亦舟豢养的。 至于为什么二皇子的私兵会替太妃做事… 恐怕只能是他们二人以什么达成了合作。 小姑娘扒拉着手指头,掰扯他们二人之间的利益关系… 太妃三番几次想要把她弄去京都,为得就是制衡她爹,想要做这南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二皇子豢养私兵,为得也只可能是那九五至尊之位。 很明显,他们二人利益相冲啊! 就是不知道,现在是谁玩谁了~ 还是说,他们都自诩聪明,以为能把对方玩转于掌心? 姜安蹲在那儿,看着这件甲胄和散落一地的戎装,喃喃道:“二皇子的私兵…” 二皇子的私兵… 令牌… 嗯?! 小姑娘突然起身,解下自己腰间的布袋。 全程,身侧的几名亲兵都是一脸懵的状态。 直到他们亲眼看见小姐从那小小的布袋里掏出号令暗组暗卫的哨子…还有兵符… 能调护国军五十万的兵符! “我……唔!” 原本要惊叫出声的亲兵被两侧兄弟堵上嘴,那眼睛都快瞪脱眶了! 感情这位小祖宗整日就带着这要人命的东西乱晃啊! “在这儿呢~” 姜安摸出一块通体黑色的令牌,瞧着材质是与这些私兵身上甲胄一般的精铁。 小姑娘晃了晃手上的东西,笑得开心,“咱们能混进去咯~” 亲兵(人麻了):呵呵… 有人瞅着她那小布袋一脸好奇,这是什么百宝箱嘛? 怎么连二皇子的令牌都有啊。 第363章 混进去 “小姐,我们几个人混进去倒是行…” 不过就是搞几套衣服的事,轻轻松松~ 可是姜安嘛… 军中再怎么样也不会有…这么小的小兵啊! “啧…” 小姑娘表情幽怨,你骂的可真脏。 “咱们可以这样嘛~” 她招呼着几名亲兵凑过来,几个脑袋瓜围在一起嘀嘀咕咕。 旁边放哨的也抻长了耳朵听。 “咱们可以这样…这样…” 有人一脸怀疑,“这样真的能行吗?” 姜安拍拍胸脯,“放心,我演技杠杠的!” “再说了,还有四四呢~” 实在不行,让四四带着她跑路就好了嘛。 对吼! 他们这位暗卫大哥平日里既不露脸也不说话的,他们总是把他给忘记。 既然有暗卫姜四兜底,那小姐的安危自然就不用担心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先把情况摸清楚,营地有多少人,为首的是谁,然后找到军备库和存放粮草的地方…” 咱们给他放个火玩玩! 姜安一拍巴掌,敲定了这潦草的计划。 紧接着她唤来暗中守护的姜四,让四四去敲晕了几个巡逻的士兵扛回来。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块地面层层叠着十几个被从内到外扒得干干净净的尸体。 至于他们的甲胄… 都穿在王府亲兵的身上~ 就连姜四都换上了一套。 “我也好啦~” 他们回头,看见的就是把自己脑袋瓜搞成鸡窝的小姐。 小祖宗身上的赤衣也脱了,就剩件里衣不说,还不知怎地弄得都是泥巴。 活像是刚从泥坑里爬出来的小埋汰孩儿~ 她小脸也脏兮兮的,就剩下那双眸子灿若星河。 “当当~” 姜安转了一圈,小表情求夸,“像不像走丢了、又饿了一天的可怜小孩儿~” 亲兵们对视一眼,非常给面子的一起点头,异口同声道:“像!” 甚至都像小叫花子了。 这要是让王爷看见,把白白净净的小姐搞成这个样子,还不扒了他们的皮。 思及此,亲兵们打了个寒颤。 一手夹起小姐,就往外走去。 赶紧开工,赶紧结束。 可千万不能让王爷知道!! 一行十三人,倒是刚好可以组成一个小队… 他们堂而皇之的站在军营大门前,为首的刚踏出一步,脚前的土地就被一根箭羽射入。 但凡再偏一点儿,他这只脚就要废了! “咕噜…” 也不知道是谁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们眼睛紧紧盯着墙上的弓箭手,右手细微的动作,摸向腰间别着的宽刀。 咔咔几声,围墙上一排弓箭手齐齐冒头,寒光凛凛的箭羽就那么直直对上王府亲卫。 营门前,长矛林列! 要是寻常人见了这架势,早就给跪了。 这也就是王府亲兵,心理素质过硬,连腿都不抖~ 当然,手心也是疯狂冒汗了… 也就被披风胡乱裹了的小姑娘露出一双咕噜乱转的大眼睛。 她瞧不见这是个什么场面,一点声音都会在姜安耳边放大,让人心痒痒。 只见这支小队中有人高举手中令牌。 在火光下,令牌折射出彩色光芒… 突然间,围墙之上的弓箭手齐齐收势,墙头站着的小将朝营门前为首的人遥遥行礼。 紧接着,长矛收起,小兵手脚麻利的收起拦在正中间的绊马桩。 “吱呀”一声,中间的营地大门被打开… 嚯~ “咳…” 亲兵挑眉,收起这块令牌。 别说,小姐给的就是好用哈~ 瞧瞧~ 瞧瞧这态度! “傻缺,别看了!” 身后有人朝他低语,那语气就差骂人了。 “咳咳…” 站在最前面的王府亲兵尴尬握拳置于嘴边,这才迈动步子往营地中走去。 “慢着!” 身后突然传来喝声,下意识地,他们又要摸上腰间地宽刀。 小姑娘垂着手脚,倒是放心的很。 她小声说道:“放松点嘛,你们这个样子真的很像做贼诶!” 瞧瞧… 这没心没肺的样儿。 “什么事?” 王府亲兵站出来,一脸的不耐烦。 “大人息怒…” 那小将赶紧先行礼告罪,垂首问道:“不知大人麾下怀中抱着的是何物?” “营中规矩,所有东西都要经过检查!” 所以,还请你不要为难我这个小将咯。 “嗯…” 只见亲兵装腔作势的挥挥手,他身后的人把披风裹着的东西打开。 来了来了! 小姑娘闭上眼睛,赶紧‘装死’。 “这…” “哪儿来的孩子?!” “山上捡的。” “这小娃娃和猎户走散了,一个人瞎走,跟着脚印倒是走到了营地外围…” “我怕她闹出什么事来,就给打晕了带过来。” 那小将刚想开口质疑,就被王府亲卫拔高了声音怼道:“你们这布防太懈怠,一个孩子误打误撞都能找过来!” “赶紧派人往山下走,把脚印都抹了!” “要是暴露了营地行踪,哼…” 最后这句话威胁意味十足! 他们干的本就是掉脑袋的事情,闻言那小将更是吓出一身冷汗来。 他连连称是,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一个小孩能不能走出这么远的事情来。 第364章 烧鸡 入了营地之后,王府亲兵找了处僻静地停留。 打开披风,小姑娘咻的从里面钻了出来。 她一脸兴奋,抬脚就要离开,甚至连方向都是随便选的。 “祖宗…” “我的小祖宗!” 亲兵赶紧拉住她,再三嘱咐道:“先说好,按计划来!” 姜安重重点头,拍拍胸脯,“我办事,你放心~” 亲兵:我能放心就怪了! 不放心还能怎么样呢,都已经上了贼船了。 亲兵也只能放开小姑娘,“军营中,军备和粮草均放置在易守难攻之地…” “这样的深山,小姐可以往背靠山壁一处的营帐找找看。” “千万不要往营地中心走!” 姜安摆摆手,“我知道哒。” 营地中心啥都没有,有的只能是军中主将的营帐。 去那儿和送死没啥区别。 “哎呀你们就放心吧。” “我人小,好藏。倒是你们,情况不对就赶紧溜,不用等我。” “咱们到时候按照定好的地方汇合哈~” 一边说着,小姑娘趁机会先溜了。 还不忘和他们挥挥手,“拜拜~” 亲兵挠头,“拜拜又是什么?” “可能是让咱们保重??” 为首的亲兵扶着额头,是得保重,一不小心就能被小姐给吓死! “行了,走吧…” 他将那块令牌挂在腰间,路过的士兵就算见是生面孔,碍于这东西也不敢上前贸然打扰。 一时间,他们竟还在这戒备森严的营地中犹过无人之境。 王府亲兵们是越走越有自信,也不复最开始做贼一般的模样… 这边,亲兵们正忙忙碌碌打探着军营中的情况;另一边小姑娘已经摸到了后厨去。 瞧见熟悉的大铁锅,摆在明面上的各种原材料,以及还没出锅的白面儿大馒头,小姑娘一边揉着唱空城计的肚子,一边咂巴着嘴。 她可不是故意找过来的嗷,纯属意外! 姜安眼睛滴溜溜的转,再配上她此刻这副潦草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山上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野孩子! 来都来了~ 小姑娘三两步窜进后厨,蹲在灶台旁边。 一只黑乎乎的爪子就这么摸上去,打开了热气腾腾的蒸笼~ 馒头~ 热乎乎、甜滋滋的大馒头! 烧鸡… 嗯? 姜安吸吸鼻子,哪里来的烧鸡味? 她茫然回头,鼻尖差点撞上面前吊着的烧鸡。 偶莫! 小姑娘眼睛噌的亮了。 看着那烧鸡就差对眼了… 她这副样子,瞧得暗处盯着主子安危的姜四嘴角抽搐。 好歹是镇国王府家的小姐… 王爷平时又不是不给主子你饭吃。 小姑娘舔舔嘴角,张大了嘴巴就要咬。 不过… 她刚才过来的时候没看见烧鸡啊。 后知后觉的姜安又抬了抬头。 这一抬头不要紧,撞进一双波澜不惊的黑眸。 “烧鸡香吗?” 一身将军打扮的年轻男子缓缓直起身,他一身银白束袖袍子,衣袍飞扬间,迎着阳光暗纹流转。 此人面容俊朗,一双上挑的凤眸像是古井般没有情绪起伏。 他同姜安说话间,嘴角明明勾起,眼底却没有真实的笑,就好像这张人皮不过是层面具。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无疑是好看的! 没有将军的粗狂,没有书生的羸弱,像是贵公子,却没有那身张扬跋扈、娇生惯养的影子。 小姑娘再吸吸鼻子,烧鸡味道覆盖下淡淡冷香钻进鼻腔。 有点像北地的冰凌花香… 她眨巴着圆乎乎的眸子,艰难从年轻将军脸上移开眸子,思索良久之后小声问道:“我回答了,你给我吃吗?” “诶?” 将军没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将人拎着后脖颈拎起来,与自己平视。 “你不害怕,还和本将军讲条件?” 哪来的…这么好玩的小娃娃? 这样想着,他还抖了抖手上的小家伙。 姜安被提溜着,都习惯了。 她垂着手脚,撅着嘴巴,敷衍道:“我饿了,忘记害怕了。” 好家伙,编理由好歹也编个像样点的啊! 将军扬眉,意味深长的说道:“这样啊…” 他把人拎到灶台上站好,又把烧鸡递给小姑娘。自己自顾自的找了块地方坐好,一双眸子直直看着这小丫头。 “那就等你吃饱了之后,本将军再问。” 这人… 姜安抱着烧鸡,翻了个白眼。 这人有病吧! 想罢,她又看了年轻将军一眼,“诶,这鸡没毒吧?” 她可不想死在这荒山野岭的。 将军抬起还沾着烧鸡油脂的手,指腹擦过颜色正好的唇瓣,抿了抿,吞咽口水。 “没毒,放心吧。” 姜安双手抱着有脸大的烧鸡,小细眉毛扬起。 欸嘿,没毒~ 她‘嗷呜’就是一口,咬在烧鸡的腿肉上。 紧接着又是一口… 一口接着一口。 “呵…” 年轻将军打开酒壶,喝了一口。 这鸡…原本应该是自己的下酒菜,倒是便宜了这个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小丫头! “诶,小丫头,你要不要来一口?” 暗处的姜四脚步移动,原本垂在身侧、握着宽刀的手横于胸前。 这人要是敢把酒给主子喝,他就死定了! 年轻将军神情不变,眼底划过暗芒。 他举着酒壶晃了晃,阵阵的酒香钻了出来。 “不喝。” 姜安都没抬头看,嘴巴嚼嚼嚼不停。 “我爹(嚼嚼)说了,喝酒(嚼嚼)长不高(继续嚼)。” 年轻将军:“你爹骗你的。” 说罢,他倒是又喝上一口。 小姑娘没搭理他,背过身去,嘀咕了一声,“放屁。” “噗…咳咳。” 他擦去唇边酒渍,看着这三角形的背影倒是有了几分兴趣。 哪家的小丫头片子,居然说粗话?! “喂,你吃完没?” 他说这话时,姜安的脚底下已经满是鸡骨头了。 都两只鸡了,再没饱,他可就要觉得是山上精怪来了! “吃饱啦~” 小姑娘舔舔满是油脂的唇角,同样油腻腻的爪子扔掉最后一块骨头。 “既然吃饱了,那就说说你从哪儿来的?” “谁把你带来的?” “我?” 姜安指着自己的鼻子,一本正经的编着瞎话。 “我是岐城城郊猎户家的…” “谁带我来的…” “我爹上山打猎,我和我爹走散了,我就一路走走走,就走到附近咯。” “然后就撞见了好心的哥哥,他把我带进来哒~” 小丫头晃悠着两条小短腿,笑眯着眼睛,“他说这里有饭吃。” 姜安眼睛闪过光亮,笑得像是只小狐狸。 你要问我是哪个哥哥嘛,那真是不好意思咯~ 我就是个…五…六、七八岁的小姑娘,没记住,欸嘿! 你要是想杀我嘛~ 反正我有四四,跑路那不是信手拈来的事儿! 小姑娘这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倒是看乐了年轻将军。 这山上平日里太无聊,多了这么个小丫头,倒是还挺有趣。 思及此,他施施然起身。 单手夹起姜安,就往后厨外走去,“既然是和父亲走散了,那就先在营中待些时日吧。” “等下次下山采买,再送你回家。” 第365章 沈佑会针线 姜安:! 她挣扎着,“不行!” 年轻将军:“不行?” 他当即调转脚步,作势就往军营外走去。 “那我就只能把你丢出营地咯~” 小姑娘瞪圆了眼睛,两只胳膊抱住他的胳膊,“这也不行!” 正巧年轻将军松了手,她好似荡秋千般在他胳膊上晃晃悠悠。 “呵…”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怎么这么多事?” “那我…那我留下来。”姜安眼睛滴溜溜的转,小小声说道。 “想留下来?” 年轻将军继续往前走,语调中掺杂了几分逗弄,“可本将军改主意了,不想让你留下来怎么办~” 你听听! 姜安跳下地面,对于这人的戏耍表示非常的愤怒。 她手指着年轻将军,小表情凶巴巴的,“听听…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嘛!” 将军也不恼,哼笑一声,拽得二五八万的,“你管我~” “这营中,本将军说了算!” 真是… 真是叔能忍,婶都不能忍! 姜安气鼓了脸颊,好半晌才憋出一句,“那你想怎样嘛!” 没办法,谁让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嘞。 婶不能忍,侄儿还是能忍会儿的~ “嗯…” 将军坐在路边随意搁置的木材上,“你都会些什么?” 他悠悠说道:“琴棋书画?还是其他的?” 姜安挺直了小身板,一脸骄傲,“都不会。” 年轻将军又笑出了声,笑容像是炎热天气中突然遇到的清泉,沁人心脾。 笑笑笑!笑什么笑! 小姑娘瞪他一眼,说道:“你要是实在想看,我可以给你表演个胸口碎大石。” 将军挑眉,有点不相信,“你会杂技?” 谁家好人,教这种东西给自家千金? “不会!” 姜安呲着口白糯糯的牙齿,“我会抡锤~” 甭管多大的锤,都能给你拎起来~ 将军:…… 两三年没出山,外面都已经发展的这么迅速了? 现在表演杂技,都得看客自带一条人命去? “要看嘛?要看嘛?”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弯下腰凑到自己面前。 别说,瞧着一脸灰扑扑的,感觉洗干净了也应该是个漂亮小姑娘。 他又重新把人拎好,往营地主帐走去,“本将军不喜欢看胸口碎大石。” 被横着夹住的姜安撅嘴,“噢…那还真是可惜咯。” “来人!” 到了主帐,将军唤来帐外候着的小兵,“去打些干净水来。” 那小兵目不转睛盯着主将怀里的小女娃娃,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是…是!” “沈将军,这孩子…” 小兵和姜安对视一眼,双方似乎都有点尴尬。 小兵:怎么将军去喝个酒的功夫,孩子都出来了? 沈佑轻松拎起姜安,“你说这个啊?” 小姑娘气鼓鼓的双手抱胸,什么叫做‘这个’啊! 她是人,是人好不好! 他无所谓的摆摆手,“营地外捡来的。” 小兵:“呃…” 这玩意儿兴捡吗?? 虽然不理解,但是他表示尊重。 准备下去打水之际,小兵又回来了一趟。 “沈将军,方才营地大门传来消息,殿下派了大人来…” 他有些困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没来主营帐见您,要不标下派人去找找?” 沈佑眉峰高挑,似惊讶又似意料之中,神情让人难猜。 只听他说道:“不用,几位大人或许正视察军中情况呢…” “告诉兄弟们,不用多加阻拦。” “是!” 约莫半个时辰后,主帐屏风后,一个大桶里倒满了山泉水。 贴心的小兵还不忘给烧热了… 不然小姑娘非风寒不可! “诶!” 沈佑坐姿吊儿郎当,没有半分规矩。 他用手边儿的花生米掷向坐在角落里背过身的小姑娘后脑勺。 “会自己洗澡不?” 姜安:…… “行…” 沈佑拍拍衣袍上掉落的花生米屑,“不会是吧。” 瞧着他这架势,像是要上手! “会会会!” 小姑娘咻的起身,凶巴巴的应声。 真的是,烦死了! “我没干净衣服穿。”她理不直气也壮。 沈佑看她,“你看我干嘛,本将军也没有。” 姜安:…… “那我洗什么澡,不洗了!” 说罢,她就又要往自己的小角落里一缩。 “不行。” 他赤裸裸的威胁道:“不洗澡,就把你丢出去!” 姜安磨牙,姜安忍! 要不是还想在这营地里干点杀人放火的‘勾当’,非得喊四四出来揍你一顿不可! 思来想去,最后这位沈佑将军从箱里翻出一件袍子来。 他一手剪刀,一手袍子,桌案上还搁置着针线… 小姑娘神情怀疑,“你…行?” “嘶!” 沈佑白她一眼,“怎么说话呢!” 这山上一待就是两三年,又没个女娘子,衣服破了、坏了当然就得自己缝补。 所以…他行的很! 一个时辰后,洗得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套着七扭八歪、勉强能入眼的衣袍从屏风后走出来。 她扑闪着大眼睛,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无语。 只见姜安张开双手,给沈佑展示他的成果,“这就是你说的行?” 要是这样的话,那她也行! 沈佑谜之自信,“不错,挺好看。” 也不知道是夸这衣袍还是这个小女娃娃。 只见他两只手捏着姜安的双颊,语气调侃,“本将军怎么不知道猎户家中还能养出这么漂亮的小娃娃,嗯?” 小姑娘也不怵他,回嘴道:“你不知道的多了!” 你还不知道本小姐是来毁你老窝的呢! 第366章 深信不疑!! 被姜安怼了的沈佑也不生气,上手揉揉小姑娘的脑袋,把人往软榻上一塞。 “睡觉!” 被放倒的姜安光着脚丫子,一脸震惊,“天阳还没下山,睡觉?” 沈佑只留给她个侧脸。 他翻动桌案上成堆的折子,漫不经心的敷衍道:“早点睡,长得高。” “你要是实在不想睡,就安静点儿。” 嘿? 不是你非得留下我的时候了是吧! 姜安躺平,只觉得这个人好生奇怪,反复无常的。 想着想着,小姑娘打了个哈欠… 这一路上状况百出,搞得她身心疲累。 在一众亲兵和渊渊他们面前,小姑娘似乎有用不完的活力,可待到寂静人处… 躺在这软榻上,她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根! 姜安眼皮子直往下耷拉,不一会儿就能听见平稳的鼾睡声。 沈佑翻动折子的动作一顿,偏头往软榻上看去。 还真睡着了… 他放下折子,手撑在额角处,就这么瞧着小姑娘起起伏伏的小肚子。 “哈…也不怕我给你卖了。” 营帐中,咱们这位沈将军低声喃喃。 不过想想也是… 这小姑娘身边既有暗卫、又有亲兵,身后还有一位足够强大的父亲。 想来,她确实也没什么可怕的。 是了,沈佑从在后厨见到这小姑娘的第一眼起便已然猜到她是谁。 毕竟这深山中哪里还能生出这般精致漂亮的女娃娃来… 姜安虽说往脸上涂了泥巴,可那双灿若星河般的眸子却是打眼得紧。 派去‘请’人的军队刚回来,后一刻就有小不点单枪匹马闯进这森严的军营,可由不得沈佑不去多想。 沈将军起身,动作轻柔的勾过姜安身侧薄被,盖在她的小肚子上。 站在榻边盯了会儿人,他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回到主位上处理折子。 这期间,营门守卫的小将终于发现哪里有问题,赶紧来禀告主将。 却不曾想,他连主将的营帐都没进去。 就被进去禀告的小兵告知,主将已经知道了,并且让他不用再管?? 小将不信,又追问了一遍,“主将真这么说?” 他怕是疯了吧! 营中来了可疑的人啊! 不管?? 小兵冷脸,坚决维护主将般,他语气生硬,“将军这是还有疑问,不若您亲自进去问?” 谁人不知,他们这位主将向来心狠手辣。 他要是进去了,怕是要担心自己的脖子吧! “不用…不用了…” 当然,这一切与尚且酣睡的小姑娘无关~ 从太阳西行到傍晚,再到与王府亲兵约定好的子时… 躲在暗处的亲兵们聚在一处,非常纳闷。 怎么小姐还没出现? 迷路了? 被发现了? 被抓走了? 越想,亲兵们心里越没底,头发都快薅秃了! 而此刻嘛~ 姜安才睡醒。 她抻着懒腰,迷迷糊糊下了软榻,脚丫子随便塞进鞋里,张嘴就想喊酿酿。 显然,小姑娘睡糊涂了~ 她嘴巴刚张开,营帐的帘子被一阵风吹起… 微凉的风拂过姜安的碎发,倒是让她精神了不少。 小姑娘眨巴着圆眸,这才看清。 自己哪里是在摘星院,这里分明是沈佑这个人的营帐! 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她猫着腰,往床榻看了一眼。 很好,床上的人背对着她睡得非常沉! 姜安钻出营帐,小声朝空无一人的营地喊着,“四四…四…” “主子。” 哎呀妈! 小姑娘像是炸毛的猫咪,弹射起步。 看清自己身后的黑影就是暗卫时,她伸出胖爪安抚着受伤的小心灵。 “吓死安安了!” 姜四还没来得及认错,就被自家主子薅住衣角。 “快!” “去找他们!” 此刻,已经是丑时… “咱们总不能在这儿干等吧!” “可下午在营地也没听说他们抓到个孩子啊?” “万一是他们封锁了消息呢。” “现在夜深人静,咱们正好挨个营帐找找看。” “我觉得行…” “要找人,找谁啊?” 不知什么时候摸过来的姜安把小脑袋凑过来,非常八卦的问道。 “还能是谁…” “当然是咱们小姐…” 等等,这个声音…? “小!…唔!” 那人刚要惊喊出声,就被眼疾手快地同伴熟练堵上嘴。 “祖宗,你跑哪去了!” 姜安嘿嘿一笑。 “您这衣服…还有这脸…” 亲兵很疑惑。 小姑娘低头看了眼料子不错的袍子,甩着有点长的袖子,很无所谓的回答,“这个呀…” “沈佑用他改的。” “噢,沈佑改的,沈…” 等会儿,这个营地的主将叫什么来着?? 突然反应过来的亲兵两眼一黑,“不是和您说了,不要到营地中心去。” 姜安很理直气壮,晃悠着脑袋瓜,“我没去啊。” “我只是去了趟后厨。” 这下,亲兵的眼前更黑。 您还不如去的是营地中心呢! 谁家好人刺探敌方大营先往后厨跑啊! 就离谱… 亲兵揉搓着逐渐麻木的脸,“那您可打探到什么?” 这处军营比想象中还要森严,大家各司其职,没有特殊情况根本不会多加交流。 甚至连军营中人可不太清楚这军需和粮草放在何处。 从来都是由主将直接带着专人搬回来分发。 “咳…” 姜安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她扭扭捏捏,“没…” 她能说嘛,她从下午一直睡到现在。 没有啊… 不过想来也是,小姐这么小,估计那主将也就是瞧着可爱,存了份善意吧。这种情况下,怎么能指望个九、十岁的小姑娘呢! 就在大家通通沉默下来之际,姜安又突然支楞起来。 “没关系哒,我可以在营地多留几天!” 他们待久了容易暴露,而且一旦出事也不太容易逃命。 她就不一样啦~ 小姑娘手指着放哨的暗卫,“我有四四!” “而且,我都已经在沈佑面前混了个脸熟,他对我是猎户家走散的女儿这点深信不疑!” 最后四个字,姜安咬的特别重。 像是在说服这些亲兵,也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 面对亲兵们有点怀疑的小眼神,姜安把矛头抛给姜四。 “不信你们问四四!” 姜四感受着背后十几束目光,身形一僵。 姜四: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他想重新回到树上去。 心中这般想着,某暗卫面上毫无波澜。 他低声说道:“对。” 主子说什么都是对的! 姜安眼眸亮亮的,这就没了? 姜四:……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主子说的对。” 姜安:就这?? 姜四:“…你们留在这儿的确危险,还碍事…” “一旦被人发现,他们肯定是要彻查军营上下,这样主子也会被牵连。” 所以,你们还是走吧。 小姑娘悄咪咪给他竖起个大拇指,这才对嘛~ “诶!” 一人戳了戳另一人,目光震惊,“你数没数,他说了几个字?” 这是重点吗! 不过还真挺想上去掐掐这人的脸… 确定没被掉包? 既然在场功夫最厉害的都这么说了,亲兵们自然也就没什么反驳的余地。 为首的人把那块令牌拿出来,想要交给安安。 “小姐,您行事千万小心,有任何不对…就让暗卫带您出来!” “我们就在外围接应您!” 峻州的兵马过来怎么也要四五日的时间… “这个我不要。” 姜安又把令牌推了回去。 “我带在身上反倒惹人怀疑。” 这个时候小姑娘倒是聪明的紧。 …… 好说歹说,也总算是把亲兵们送出了营地。 他们按照今日下午摸出来的路线,平安从军营中撤到外围。 瞧着夜色中的背影逐渐从眼前消失,小姑娘这才松了口气,胖爪拍了拍被凉风吹到麻木的脸颊。 她表情生动,“总算是把他们都哄走了~” 姜四跟在小姑娘身后,“主子担心他们的安危?” 不然,他也想不到为什么小姑娘一定要让这些人从军营中离开。 “对呗!”她大方承认。 敌方大营又不是什么玩过家家的地方,这里可都是真刀真枪! 她不想这些亲兵因她而死… “那您呢?” 暗卫垂下眼眸,认真望着这小小背影。 “我?” 小姑娘咧嘴笑,像是只小蝴蝶般转身。 她歪歪脑袋,说道:“我有四四呀~” 语气中,满是对姜四的信任和依赖。 他只觉得心中一股暖流淌过。 深夜中,姜四注视着主子白嫩的脸蛋,心底暗暗许下承诺。 属下定不负主子信任! 这般温情的下一刻,姜安的脚踩在一根枯枝上。 寂静的夜中,“咔嚓”一声枯枝折断,这声音似乎被放大了千百倍! 小姑娘眨眨眼,完蛋了! 下一瞬,箭羽破空之声划过天际。 姜四捞过主子迅速后撤。 “叮”的一声,箭尾的羽毛震颤。 这支箭入土几寸,竟与方才姜安站的位置分毫不差! 可见搭弓者的准头! 听着愈近的众多脚步声,小姑娘呼出一口气。 差点…差点就成肉串串了。 约莫又过了一会儿,带队巡逻的人拔去插入土中的箭羽。 他看了看毫无异样的四周,再看看箭羽周围… 那踩断了的枯枝早就已经被姜安带走了。 “将军…” 身后士兵轻唤。 “就来!” 既然并无异样,那便不能耽搁军中巡逻事宜。 眼瞧着这队人走远些,树上的小姑娘还能听见交谈声。 “将军可瞧见什么东西?” “没有…” “可能是路过的野猫吧。” “或许吧。” 营地主帐, 小姑娘蹑手蹑脚钻进来,还不忘再偷瞄一眼床榻的位置。 很好,还是睡得很沉,连姿势都没换过。 她拍拍衣袍沾上的灰尘,哼哧哼哧爬上软榻。 盖好被子,姜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呼呼大睡~ 她鼾声平稳的下一瞬,床榻上原本应该睡觉的沈佑突然睁开眼眸。 那双凤眸依旧平静如死水… 他翻身下床,站到软榻边上。 沈佑低头看了看小姑娘沾满泥土的鞋子,和她稍长的袍底沾上的灰土… “啧。” 语气中多少带了点嫌弃。 “还以为你喊人去了…” 没想到这小鬼把自己弄得脏兮兮,一个人也没带回来。 他有点失望啊。 翌日, “小鬼,起床了。” “太阳晒屁股了!” 姜安两只手胡乱扒拉了一通,被子遮过头顶,逃避着这烦人的催促声。 沈佑:…… 他身后,准备好早膳的小兵唯唯诺诺。 他小声说道:“将军,小孩子一般都起不来这么早的。” 毕竟天还没亮透呢~ 更别提什么‘太阳晒屁股了’! 这不纯纯骗小孩嘛! 当然后面这句他可不敢说。 沈佑松开扯着被角的手,指腹相互摩挲,像是遮掩自己的尴尬一般,他自顾自坐到桌案前。 “她不吃,本将军自己吃。” 小兵憋着笑,赶紧将饭菜都摆了出来。 “唔…” 等姜安睁开眼睛,已经是辰时。 这还是因为突然换了新的环境,小姑娘睡不太安稳,所以才起的这般早! 她爬起来,揉搓着还没睡醒的眸子,软乎乎的问道:“还有饭吃嘛?” 要是没记错的话,军中早膳时间是卯时。 过了这个时间可是没有饭吃的! 沈佑整个人躺在椅子上,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挂在椅子靠手。 “有。” 他遮在面上的书册掉下来,眼眸阖上,垂下的手勾着一壶酒。 “来人!” 只听他扬声唤来人。 半炷香的时间都没用上,热腾腾的早膳就摆在小姑娘眼前。 姜安一边大口炫着饭,一边悄咪咪凑近了候着的小兵。 “你们将军每日都喝酒?” 他们这军中都没有军规管束吗? 小兵咧嘴笑,“对,将军喜欢。” 姜安:“那其他人也可以…?” 她比划着喝酒的动作。 “当然不行,军中可是有森严军规的!” 合着这军规对其他人好使,对他沈佑不好用是吧。 也不知道二皇子从哪儿整来这么个人才… “骂我呢?”沈佑声音幽幽。 “没有!” 小姑娘打死不承认。 “啪嗒…” “诶?” 一块玄黑的铁令牌出现在姜安身边。 这玩意怎么长得那么像她给亲兵那块?? 只听沈佑说道:“拿着吧…” “记得挂在身上在出营帐,不然…” “小心被扎成筛子!” 他动手,戳戳姜安的额头。 小姑娘揉揉发红的地方,总觉得这人说话阴阳怪气的。 第367章 偷偷熬夜的沈将军 小姑娘拿着令牌左右翻看,‘哦’了一声后就把它塞进怀里。 似乎这东西对于她来说,还没有眼前的饭菜有吸引力些。 她这样,看得沈佑隐隐头疼。 接下来的两天里,姜安就好像被这主帐给封印了一般… 任凭沈佑说破了嘴皮子,反正别想她踏出一步去! 常在沈将军身边伺候的小兵时常看得那是乐滋滋。 小姑娘力气大的很,将军扯着她胳膊把人往外拽,她就用另一只手勾住固定营帐的柱子,死活不肯去外面。 小兵瞧着,这营帐的柱子岌岌可危! 或许沈佑也不想晚上睡露天的觉,便松开了手。 他恨恨道:“我说你平日里吃的饭都去哪儿了…” 合着全浪费在这把子力气上了! 怪不得刚见面就要给他表演胸口碎大石呢。 一个萌萌的女娃娃再配上超大的石锤,小姑娘要是出去做杂耍赚钱,肯定赚得他盆满钵满! “哼!” 姜安两手两脚盘在柱子上,背对着沈佑,连后脑勺都透着‘死倔’两个大字。 她才不出去! 这营地里还有见过她的追兵在,她现在洗得白白净净,万一认出来了,那她岂不是很尴尬。 不对! 压根就不是万一… 是肯定能认出来! 越想,姜安怀里的柱子抱得越紧。 “行了行了…” 沈佑把拉着她,“赶紧松手,本将军的营帐要倒了!” 姜安抬头看了眼,嘴黑道:“你这东西也太不结实了,是不是偷工减料啊?” 沈佑:…我真多余管你! 就应该让柱子倒下来给你砸成肉饼。 整天晚上出去疯跑,到了白天就呼呼睡。 她是猫头鹰吗?! 沈佑顶着眼底不宜见的乌青,黑沉着脸拎起小姑娘。 他手上的姜安张牙舞爪,控诉着他的罪行,“你到底会不会抱孩子!” “不会你就撒开!” 沈佑眉头高挑,凤眸眼尾夹杂一丝挑衅,“我!就!不!” “沈三岁,你松不松手!”某个小姑娘无能狂怒。 “就不!” “啊…气死我了!” 姜安瞪起圆眼,气到直磨牙。 “啪嗒”一声,她被精准抛到软榻叠着的被子上。 沈佑:“既然不出门,那就睡觉去吧。” 小姑娘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毫不客气地嘲讽道:“咋?我睁眼睛吵到你了?” 沈佑一脸的‘你真聪明’般,很认真的点头,“没错。” “沈!三!岁!” 有事进来禀告的小兵刚掀开营帐的帘子,抬头瞧见的就是这小祖宗‘咻’的飞扑到自家将军身上。 瞧瞧… 瞧瞧这白糯糯的牙,是真下嘴咬啊! 小兵看着都疼,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般默默退了出去。 约莫半炷香后,屏风隔绝的后面,软榻上小姑娘四仰八叉睡着,像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咧着笑。 坐在主位上的沈佑用折子挡住脸,正听着麾下将的回禀。 他以为自己藏得挺好,却没瞧见身侧候着的小兵… 这人脸都憋红了,肩膀直抖。 底下汇报军务的将军不知道小兵是在笑,还以为是主将给一个大男人生生骂哭了,说话时更谨慎了些,额头上都析出一层薄汗。 “主…主将,末将要说的就这些。” “嗯,下去吧。” “是!” 得了赦令的将军跑得比兔子还快。 “咳咳…” “将军,那我也出去了,有事您喊我就行。” “嗯。” 等到营帐中人都散尽了,沈佑终于放下了遮脸的折子。 只见男人脸颊上赫然顶着两排清晰的牙印。 瞧着这样子,咬的时候可是下了死口,都有点肿了… “嘶…” 沈佑碰了一下,隔着屏风瞪了小姑娘一眼。 他决定了今晚不跟着小姑娘出去,让她被乱箭射死了最好! 丑时, 营帐中响起熟悉的窸窸窣窣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营帐进了老鼠。 床榻上应该睡着的沈佑睁开眼睛,无声翻了个白眼。 等了一会儿,听见门口放轻的脚步声远去,他下了床榻也跟上去。 至于下午的‘壮志豪言’在此刻早就抛之脑后了~ 营地中,小姑娘身后跟着姜四,漫无目的的寻找着什么… 寂静的夜里,还能听见姜安碎碎念的抱怨,无非就是今天又和沈三岁吵架了。 不仅吵架了,还打了起来,她还打赢了之类的。 小姑娘小嘴叭叭不停,身侧的暗卫就静静听着,也不打断也不反驳。 再往他们二人身后看去,拐角处藏着的人影可不就是姜安口中的沈三岁。 因为今晚他跟的很近,这小鬼头的抱怨被听得一清二楚。 还有那句,“军备库是被他们塞到地下去了吗?” 她一连找了三天,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军备库… 黑夜中,沈佑轻笑一声。 他心中暗道:早说啊… 当即咱们这位沈将军将折返回营帐补觉去了~ 身后那种被盯着看的感觉不再,姜四身形顿了顿,回头去看。 “四四…” “四四!” 小姑娘拉拉他的衣袖,生气的撅起小嘴,“你有没有在听安安说啊!” 姜四:“属下听了。” “我们明晚再出来一次,若是还找不到就离开。”他重复道。 明天是第四天,峻州那边儿来接应她的暗卫和护国军也该到了。 姜安点点头,迈开步子,“那走吧,咱们回去~” 营帐中,她爬上软榻,给自己盖好小被子,闭上眼睛开睡~ 第二日… “醒醒…” “起床了!” 沈佑把人拎起来,抖一抖。 姜安睁开生无可恋的眸子,一巴掌糊在他脸上,试图将这张讨人厌的脸推远点。 “沈三岁你有完没完,天还没亮呢!” 沈佑看都没看外面,张嘴就来,“亮了,都晒屁股了。” 正在摆早膳的小兵手一抖。 将军啊,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才卯时啊! 小姑娘才不信,这几天他一直都是这套话,连变都不变的! 她用被子盖住脑袋瓜,声音闷闷传来,“晒吧…晒吧…” “多晒晒,长得高…” 最后一个‘高’字被吞进嗓子眼,很显然她又入睡了~ “你真不起?” 沈佑起身,扬声说道:“哎呀,还准备让你陪我一起去军备库提东西呢,看来你这小鬼头是又不想出门…” “去!起!” “马上就起!” 姜安打断他的话,一骨碌爬起来。 她眼皮子直往下耷拉,人却在软榻上站的笔直。 沈佑眼底划过笑意,却不曾想下一秒小姑娘就困到直往后倒。 ! 第368章 苍鹰啼鸣 沈将军一个箭步冲上去,在这小鬼头后脑勺即将和软榻的扶手来个亲密接触时将人一把捞了过来。 “站那么高干嘛!”他语气染上抹焦急。 抱着他脖子趴好的小姑娘两根手指捏上沈佑的嘴,“住嘴,吵…” 被拿捏的沈将军彻底黑了脸。 吃早膳的时候,小兵全程都在一旁伺候。 只不过伺候的对象不是沈佑,而是就差把脸埋碗里的姜安。 小姑娘一手勺子、一手筷子,嘴角沾着米粒,脑袋一点一点的… 小兵的手就放在一边儿,时刻准备着接住这小祖宗往碗里砸的脑袋瓜。 用过早膳,沈佑走在前面,一脸困倦的姜安跟在他屁股后。 “将军…人都在这儿了。” “出发吧。” 沈佑熟练夹起小姑娘,带着她上了马背。 姜安也非常熟练的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 只见她额头往沈佑胸膛一砸,胖爪拍拍,“到地方叫我哈~” 沈佑:马背上你也能睡觉? 姜安(一脸骄傲):笑话!老虎背上我都照样睡! 队伍出发,从主帐前一路向南,直到出了营地大门。 再从营地大门向着距离最近的一处山壁而去… 军营的军备库就藏在这处山壁的一个洞中! 下马时,姜安瞧着一人高的洞口,和黑漆漆的里面,嘴巴惊讶大张着。 好家伙,藏得是真严实啊! 怪不得她在军营怎么都找不到… “主将!” 看守军备的人走上前。 小姑娘挠挠耳朵,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她在这个地方还能有熟人? 这般想着,姜安从沈佑身后探出半个头。 这一看不要紧… 她立马缩回脖子,做贼心虚般用两只手捂住脸,还不忘背过身。 这不是那日追兵中被她一拳送上西天的将军的副将嘛! 真是冤家路窄! “安安…怎么了?”沈佑身边跟来的小兵问道。 不止他,就连其余的人也都一脸疑惑。 虽然小姑娘整日窝在主帐中,可军营中都知晓主将身边多了个漂亮的女娃娃。 说是在山上捡回来的,认生… 因此早上第一次看见姜安时,没人觉得惊讶。 “没事没事…” 她低着头,胖爪晃了晃。 沈佑回头看了眼这小鬼头,又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般继续与这位副将交谈。 而此刻的副将心中却是在想:他们这位看人如看狗的主将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的话要说了?什么时候态度这么好了? 大白天的,见鬼了? 姜安蹲在那儿,把一只手从脸上拿开。 她的手在地上摸索着什么… 沈佑身后站列整齐的将士们纷纷侧目,非常好奇这小姑娘在干嘛。 “嘿,小鬼头…” “走了!” 沈佑朝副将摆摆手,并未言语,示意让他退下。 沈将军使了坏,就不告诉姜安,抱着手臂看她狗狗祟祟的背影。 “来了!” 姜安回头。 沈佑嘴角抽搐,脸色黑一阵青一阵。 至于他身后的兵,看天看地,就是不往小姑娘那张脸上瞅。 你说说,挺漂亮个小姑娘,怎么就好把泥巴往脸上涂呢! 只见姜安顶着张泥巴乱糊一通的脸,就剩下一双乌溜溜转的大眼睛和在阳光下白到反光的一排牙齿。 沈佑:……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看了一圈。 “人走了啊…” 怎么着,听你这语气还挺失落是吧! 沈佑从袖中抽出手帕,“赶紧的,擦干净!” 脏死了! 姜安看看白白净净的手帕,抬头,露齿笑。 让我擦呀,晚了~ 本小姐好不容易摸上的,你说擦就擦啊! 小姑娘一身反骨,说道:“擦不掉呀,它干了~” 沈佑深吸一口气,又是差点被气死的一天。 他大步往山洞里面走,身后姜安像是个跟屁虫。 她跟的越紧,沈佑走得越快;他走得越快,小姑娘走得也越快。 这两人好像玩你追我赶的游戏般,将身后将士甩出去好远。 山洞前行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出现了一条岔路… 姜安左看看右看看,大步往沈佑没走的另一个方向迈了一步。 去而复返的沈将军拎着她的后衣领,“那边是粮草,你过去干嘛,来这边!” 小姑娘被拎着走,眼睛亮亮,粮草啊! 粮草好啊! “嚯!” 这是姜安瞧见军备库真容时说的第一句话。 这么大一个山洞,大概把整座山都掏空了吧… 二皇子还真是,有钱又闲。 人在京都的姜亦舟(微笑):你猜我为什么连底裤都要打补丁。 她上手摸了一把全新的甲胄和兵刃,铁的材质不如沛州那批,想来应该是二皇子又不知从哪个途径搞来的铁料。 这个质地… 小姑娘嫌弃的松手,放在护国军军中都是垫桌角的货~ 姜亦舟还真是饿了。 这边,沈佑正带着麾下将士搬搬扛扛;另一边儿,小姑娘摸摸这儿看看那儿。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连藏起来的火药都翻出来了! 姜安比划着火药的量,胖脸思索。 这些,应该够这些军备和粮草上天了吧… “小鬼头,走了!” 沈佑靠近,看这架势又想拎人。 姜安:! 她咻的起身,身板灵活的从沈将军身侧躲过。 嘿?! 只见她朝他摆个鬼脸,“沈三岁!” “啧…” 孩子不听话怎么办? 当然是打一顿就好了! 他装出撸袖子的动作,追了出去。 一时间山洞里都是小姑娘吱哇乱叫的动静。 要不是她怕有功夫会暴露… 再次被人拎住的姜安心里碎碎骂。 她决定了,今晚走的时候把沈佑营帐给搞塌! 归营时,已然是下午。 姜安刚掀起主帐的帘子,就听见一声熟悉的鹰啼。 她抬头去看,可不就是苍鹰正在头上盘旋… 它肆意伸展着翅膀,像是天地间的一片纸张,又像是这片天空的所属者。 看来接应她的人已经到了~ 就是不知道远在崇州的她爹知道了不… 第369章 王爷震怒 “啪!” 一只上好青釉的杯子砸在书房地面。 杯子砸下的瞬间,书房中站着两列的暗卫齐齐跪地。 有几个人的膝盖正好磕在瓷杯碎片上,血从中蜿蜒而下。 孙管家候在一侧,耷拉着眉眼。 他看都没看主子盛怒之下砸出去的御赐之物,垂下的眸子中阴恻恻的,尽是狠厉之色。 站于桌案后的姜寂臣一身宽袍,桌面上散落着晕染开大片墨迹的宣纸,狼毫笔也被主人随意丢掷到桌下。 今日本是王爷休沐,却不曾想见到了此刻应该远在南地的暗组暗卫成员。 他们同藏身峻州的暗卫以及带着峻州守军将军孟不让书信的斥候一同出现在王府中… 姜寂臣初听闻时,心脏骤然缩紧,突然有了不好的猜想。 果不其然… 大掌裹挟着怒气落在桌案,王爷一身肃杀,其凌然气势压的书房中人抬不起头来。 “你们再说一遍…” “姜安两月前返回北地,为何本王今日才知道!” 姜寂臣狭长的眸子闪过杀意,宽袍袖子擦过桌案,一阵哗啦啦的响声… 可想而知,这桌上估计也没剩什么了。 门外原本去接胡晏的观砚当即就想进去,却被老狐狸用折扇拦下。 他缓缓摇头,制止了观砚想要说什么的举动。 王爷心中有气,不发火当然不痛快,他们这些个做幕僚和侍卫的,还是有点眼色为好! 他们是得进去,但不是现在… 只听书房中传来王爷的喝声,“本王要你们何用!” 小姑娘一路从沛州到北地,这期间要经过多少城池、要见过多少官道上行走的人… 他手下号称能搜罗天下所有消息的暗组对此却毫不知情! “属下该死,请王爷责罚!” 暗卫也是个实诚的,立马认错,头磕在青石砖上,瞧那架势下一秒就要以死赔罪了。 “你是该死…” 门口的胡晏背对着阳光,一张清秀的脸隐匿在阴影中,让人瞧不清神色。 你是该死… 听见这句话,他瞬间抬眸,缓步进了书房。 “这暗卫是该罚,但也得等到接了安安回来再罚。” “不若王爷问问他们,为何两月有余,北地丝毫没有小姐的半分消息?” 他一身淡然,和书房中快要凝滞的气氛完全不同。 只见胡晏坐在下首一侧椅子上,看向姜寂臣,轻声劝慰道:“总要知道这背后是谁在运作…” 姜寂臣怒火未平,却也散去了眼中升腾而起的杀意。 那种被凶兽盯上的感觉不再,胡晏暗自松了口气… “斥候何在?” 被点到的峻州守军斥候腾地直起腰,中气十足的应声,“在!” “可达”一声,一枚小小金印被抛到他眼前。 “代传本王军令…” “令将军孟不让凭金印调峻州护国军十三万,将本王的女儿护送回崇州!” “告诉孟不让,谁敢阻拦,就地斩杀,不问缘由!” 藏身于阳光之后的男人身形高大,说这话时像极了无冕的王,有君临天下之势。 胡晏的手扣在椅子扶手上,似要起身阻止。 姜寂臣没了理智,可他还有! 调峻州守军十三万,这到底是去抢人,还是造反? 而且依着小姑娘的脾性,如今她滞留北地边缘,还不知真是被动还是主动呢! 可看了看无动于衷的孙管家,又瞧了眼就差亲自提剑上阵的王爷,老狐狸最终还是默默坐下。 算了,谁让如今被困的是那个小祖宗呢… 此时,深山军营中正准备玩把大的的小姑娘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鼻尖,嘟囔道:“谁骂我…” 肯定是沈三岁!! 姜安可是镇国王府的心头肉啊,如此倒也算正常~ 这般想着,老狐狸心下一乐,没想到向来步步谋划的他也有如此不正常的时候。 “是!” 斥候应的更大声,双手捧着金印像是对待自己的命一般郑重。 他行礼后便出了王府,由王府亲兵一路护送回到峻州。 虽说胡晏一遍遍劝说自己,可当习惯了军中这些个莽夫的老妈子的他还是多嘴问了句,“王爷如此,若是京都百官知晓了,怕是参你的折子又要堆成山了。” “谁若不服,那就让他来崇州于本王对峙,只要他够胆!” 唉… “那王爷可曾想过此举之后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不止您,还有安安…” 一个能左右拥军五十万的王爷,姜安怕是会被朝臣针对。 或许不止朝臣,还有后宫…太妃…以及谢家。 姜寂臣蹙紧眉头,一甩袖子,“那你方才不说!” 他令都颁下去了。 某位王爷承认,他确实是一时间怒火上头了… 胡晏挑眉,上半身后仰靠在椅背上,一派轻松。 他说,“在下还以为王爷知道呢~” 听听,这多阴阳怪气啊! 孙管家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又立马收回视线。 千万别看他,他这一把老骨头本来就有风湿,可禁不起阴阳。 跪在地上血都快淌成河的暗卫:唠吧,你们就唠吧! 接受王爷凝视的胡晏‘唰’的打开折扇,隔绝掉这个眼神。 他偏头去看一身漆黑的暗卫,也不知道这是哪个家伙,长得都一模一样实在难以区分啊! “说说吧,为什么暗组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暗卫抬头,并没有开口,而是在等王爷的指令。 姜寂臣:“他问,你就答,看本王作甚!” 好嘛,这火药味~ “回军师,是…是小姐。” 胡晏:我就知道! 从沛州而来的暗卫将桃花源酒楼东家温则玉之事完完整整讲给书房众人,包括小姑娘怒极之下伤了自己一事。 最开始,姜安阻断所有消息,并且自己也不回信崇州,一来是为了躲藏,二来就是因为受伤一事不想让崇州这边知晓。 至于为什么消息现在又递到了王府… 从峻州而来的暗卫给了胡晏答案。 因为霍长明伤重! “霍小公子左臂被箭羽射穿,高热不退,小姐命孟将军带亲兵护送其一干人等返程峻州。” 而她,则留下来吸引追兵。 姜寂臣心底的心疼还没升腾一会儿,就听那暗卫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小姐似乎在岐城岭北发现了什么,就…就带着十几名亲兵打探去了,我们没了小姐的行踪,剩下的人只能靠苍鹰领路。” 王爷深吸一口气,大手撑住突突直跳的额角。 他的话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算上她和暗卫姜四,一共就十五人…” “他方才说追兵有多少?” 姜寂臣问胡晏。 胡晏悠悠作答,“一千。” “算上岭北皇陵守军,大概五千?” 孙管家又看他一眼,火上浇油是吧,好好好! 胡晏又补上一刀,“王爷,那这暗卫还罚嘛?” 姜寂臣摆摆手,只觉身心疲累。 “都退下吧。”他如此说道。 第370章 始祖皇帝坟头 面对着空荡荡的书房,只听上首的王爷说道:“霍长明受伤…” 这小子可是他看着一点点成长起来的,以如今的身手,真打起来都能和他爹纠缠会儿。 “他都负了伤,当时该是什么情形?” 他的闺女又如何? 此刻的姜寂臣不是运筹帷幄、杀伐果决的王爷,只是一位担心闺女安危的老父亲。 姜安在这位老父亲的心中也不是什么天生神力的小姑娘、不是小小年纪便能做许多大事的镇国王府大小姐,她就只是个被人欺负的小女娃娃。 “她没给护国军丢脸。” 这话是胡晏说的。 老狐狸眼中有明晃晃的赞赏,“改日,在下得带着老幺去几位将士的墓前好好祭拜一番!” 他看向姜寂臣,面上是畅快笑意,“得告诉他们,安安给他们报仇了!” 生前,他们护百姓;死后,也还有人一直记挂着他们。 门口,与观砚并肩而站的小兵正用袖子胡乱擦去脸颊上的眼泪。 他擦呀擦,可这眼泪怎么就不听话呢… 身侧,观砚抬手又放下,最后也只是默默转过头不再看。 他想,他应该是喜极而泣吧。 这样的哭泣不用安慰。 姜寂臣嘴角勾起笑,脸上阴霾散去,似骄傲又似炫耀般说道:“我倒是希望她就是个娇惯了的小姑娘…” 只可惜,若是姜安如他所想那般长大,那就不是姜安了。 …… 入夜,丑时。 幽暗的营帐中,软榻上宿着的小姑娘比报时的公鸡还准时,突地支楞起上半身。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光着脚丫子下了软榻。 姜安一手拎着鞋,放轻了脚步往外走。 路过那根支撑营帐的柱子时,她还嘀咕了一句,“这次就放过你吧~” 好歹给了她好几天的饭吃呢! 小姑娘表示自己可是大度的很~ “四四~” 姜安出了营帐,轻车熟路的张开双手,“快!” 暗卫接过小姑娘手上的鞋子,抱起人来就往营地外掠去。 盈盈火光在视线中不断倒退,姜安瞧着,圆眼闪烁着星光。 这处军营不能留,可沈佑这个人,她要! 姜四带着她大概走出去十几里地,沿着白天沈佑走过的路线来到了那处存放军备和粮草的洞口。 这里不复白日的森严,附近藏着的暗哨和洞口的守卫都已经被提前到这儿的护国军干掉。 姜安‘平安着地’时,一转头看见的就是身上用草叶作伪装的护国军正拖着被放倒的守兵走。 他见小姐看过来,还嘿嘿直笑,开心的同小姑娘打招呼。 姜安眯眯圆眼看清了些,这不是孟不让手下的兵嘛~ 他们还一起巡查过边关嘞! 这般想着,她大摇大摆走过去。 “都干完了?”小姑娘不可置信。 笑得傻呵呵的黑甲理所当然的‘昂’了一声,等着被夸。 小姑娘眨巴着圆乎乎的眸子,很是真诚,“都干完了,那安安干嘛?” 完咯,没得玩咯~ “这…” “给小姐留着呢。” 孟不让从洞口走出,一脸笑意。 他上下抛着手上的火折子,脚下是长长的火碾线。 姜安脸上扬起明媚笑容,哒哒跑过去。 这个好玩! 孟不让把火折子递给她,“末将已经让人把粮草都搬走了…” “这里的军备太次,粮草倒是还算精良。” 姜安一滞,“搬走了?” “你带了多少人马来啊?”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那些粮草像山一样堆积在一处。 孟不让挑眉,从怀里拿出金灿灿的金印晃了晃。 小姑娘眼睛先是噌的一亮,“金砸!” 她咋不知道这山洞里还有金砸! 孟不让:…… 他手指曲起,弹小姑娘的额头,语气无奈加重,“你再好好看看!” “哦…” 她撅着嘴巴,踮起脚认真瞧了瞧。 哦吼! 这不是她爹书房里放着的金印嘛! 调令峻州黑甲十三万的金印! 她嘴巴张着,小表情惊讶,“我爹怎么把它给你了?” 紧接着她又问:“你不会把人都带来了吧?!” 十三万啊,估计始祖皇帝的坟头上都得站一排吧。 “想什么呢!” 孟不让瞥她一眼,“王爷担忧你的安危,才会如此下令。” 峻州与东离边关交界,若是边关巡查无人,那岂不是要被灭国的架势! 小姑娘抚了抚受惊的小心脏,“还好还好~” “所以你到底带了多少人来啊?”她继续追问。 孟不让唇角勾起笑,表情轻松的说道:“两万。” 姜安嘴角抽搐… 这…很少嘛?? 两万大军过境,恐怕京都那边儿要彻夜不眠了吧! 不过也好~ 小姑娘思绪歪了歪,这样他们也没心思折腾别的了。 片刻后,孟不让一个手势,所有将士都躲到了十几丈开外。 他们用两只手堵住耳朵,似乎小姐的火折子一杵上去就会炸一样。 小姑娘撅着屁股往后一看,好家伙! 除了时刻准备抱着她跑路的四四还在,剩下的早就都躲远了。 她撇嘴,“嘁,没义气的家伙!” “还是四四最好!” 耳尖的暗卫偷偷把腰杆挺得更直。 火折子燃起星点的光,小姑娘闭紧了眼睛把它往上一杵。 “谁在那儿!” “哎呀!” 姜安被突然出现的人声吓了一跳,恰好手一抖~ 您猜怎么着! 点着了! “妈欸!” 小姑娘张着两只手奔向四四,“快跑呀~” 姜四将人背到背上,转身面对着走近的人影。 走… 一时半会儿肯定是走不了了。 第371章 祖坟冒青烟 “诶?” 小姑娘扒着四四的背,冒出个脑袋瓜来看。 这谁? 她表示,黑乎乎的一个影子,也看不清啊。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那人冷声问道。 听着有点耳熟啊… 姜安抓抓耳朵,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小嘴叭叭一顿输出,“哦吼,听听你说这话…” “我们没干嘛,就是出来溜个弯~” 你信吗? 还是差不多两万人一起来的那种。 “呵…” 对面那黑影一声轻笑。 这小鬼头有人罩了之后还挺嚣张啊! 前面说话的时候姜安没听出来这人是谁,不过这个‘呵’就很有灵性了! 她圆眼微微睁大,“沈三岁?” 这货不是睡觉呢吗? 再说… 这周围可都是护国军,他怎么站到这儿的? 沈佑又往前走了几步,借着月光,姜安这才看清他那双如一滩死水般的凤眸。 他说,“你这没良心的小鬼头居然才听出来?!” 就在他一直不断靠近时,暗处候着的孟不让突然出现。 长剑出鞘,自沈佑右侧而来。 后者神情淡定,后撤半步,垂下的眸子就那么看着泛着森森银光的剑锋从眼前擦过。 一缕碎发被剑气斩断… 孟不让身形一晃,便拦在姜四面前,隔绝了这人与小姐的视线。 他一动,周围草丛沙沙声阵阵,只见黑甲一个接着一个出现,顷刻间便将沈佑困于包围中。 沈佑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听着周围异响,连头都没回,眸子直直落在孟不让那张脸上。 只听他轻声说,“我认得你,峻州守军主将,孟不让。” 听说此人功夫不错,在战场上屡立奇功,神挡杀神。故被镇国王派去独守峻州边关。 依旧趴在四四背上的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对沈佑此刻的行为多少也是有点无语的。 平日里看起来挺聪明一个人啊… 你这个时候说认识人家,岂不是找死嘛! 果不其然,孟不让周身升腾起杀意,废话都不曾说一句,便提剑而上。 向前的步子落地,以孟不让为中心,内力震荡开周围气流,就连脚边散落的树叶在此刻也成了他手中的杀招。 只见他长剑横劈… 对面,沈佑唇角勾起计谋得逞的笑。 他迅速后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一名黑甲面前。 后者握在手上的刀刚出鞘到一半… 他指节看似轻轻一推,黑甲的手无力松开刀柄。 沈佑:“借刀一用!” 话罢,刀剑相撞。 二人内力相撞,却又同时被弹开。 如此,他们二人在短短几刻内过招几十。 孟不让的招数带着丝毫不掩饰的杀意,而沈佑同样很疯… 他的每一招都只有攻,没有防。 长剑剑气划开他的外袍,不一会儿俊朗的将军就变成了一身破烂布条且沾着血的可怜儿。 别看他似乎受伤严重,可有几次他的攻势都打的孟不让连连倒退。 原本赖在姜四背上的小姑娘不知何时下来,此刻正蹲在一边儿看得认真。 他们二人的对招在姜安眼中慢了下来,一招一式都被拆解开。 她手上比划着,看似无章,实则却清楚的复刻了每一式。 山洞中,火碾线正不断烧着;山洞外,这场单挑可没有结束的意思。 姜四回头往黑黝黝的洞口看了眼,抱起小姐,将人移到了暂且安全的地方。 姜安:“诶?” 他说道:“火药快炸了,属下去帮忙。” “嗷,好~” 小姑娘点点脑袋瓜,刚想说可别给打死了,敲晕了绑走就行。 可她嘴刚张到一半,眼前哪里还有四四的影子嘛! 她在往中间那块空地看去… 好家伙! 单挑变群殴了~ “嘶…” 沈佑被姜四一击打的倒飞出去,小姑娘掩耳盗铃般用胖爪捂上眼睛,小嘴直咧。 看着就疼! 这可不行,这么打,沈三岁一会儿就被打死了… 这般想着,小姑娘撒丫子就要往中间跑,身边黑甲围着,这一幕像极了一群大汉在抓鸡崽儿。 “都给本小姐停下!” 姜安生气了,发飙了! 她一声娇喝,几名黑甲立马乖乖站好。 这下,小姑娘大摇大摆往中间走去。 “四四呀~” 哦吼,一道剑气擦身而过。 姜安往旁边一跳,闪的倒是挺快。 听见她软乎乎的唤声,姜四和孟不让就好像是被按下什么开关一般,什么杀意、什么内力通通消失的一干二净。 姜四蹙眉,“主子…” 这一声,多少带点不赞同。 嘿嘿~ 小姑娘朝他一笑,企图萌混过关。 “小鬼头。” 沈佑扔了卷边儿的宽刀,俊脸不耐烦,“你闪开。” 怎么着,还想赤手空拳和他们打啊? 对此,姜安给了他一个白眼。 本小姐这是在救你,愚蠢的沈三岁。 沈佑似乎就没把姜安当成小孩看待,立马回敬了一个白眼。 沈佑:本将军用你救! 一通眼神交流之后,他双手成拳,对着姜四冲了上去。 后者眉头皱的更紧,默默后退一步躲开这拳头。 姜四蒙着脸,但小姑娘依旧读出了他的表情:此人有病。 有大病! 但凡是个正常人,也干不出赤手空拳去打人家拿着拎着刀的吧… 而且他还给自己精挑细选了一个最厉害的。 这不像是忠于二皇子,倒像是…求死。 姜安精致的小脸皱巴起,抠抠脑壳,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四四呀,敲晕,打包带走!” 她摆摆手,示意暗卫姜四。 再不走,一会儿他们都要被炸上天了。 “是!” 姜四应声后,眸光阴恻恻的盯上沈佑。 姜四上前一步,沈佑后退一步… 一言不合,他俩又打了起来,这次不一样的是姜四收了刀。 两三招之后,只听‘邦’的一声,这个清脆~ 姜安扔了手上足有她手臂粗细的木棍,拍拍灰尘。 她完全没有自己背后偷袭的愧疚感,非常淡定的指挥着孟不让扛起‘死猪’一样的沈佑。 就这样,一群人连同顺走的粮草大摇大摆从这里走掉。 而此时,已然快要天明… 约莫一刻钟之后,山中突然传来巨响。 这响声就好似天雷在眼前炸开,连脚底的地面都在震颤。 姜安捂着耳朵,趴在姜四的背上回头去看。 只见高耸的山像是巨人一般,在视线中缓缓倒下… 这响声惊醒了深山中的人,皇陵守军和二皇子的私兵都纷纷进入戒备状态,派出人四处查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原本守在帐外的小兵来不及禀告就闯进来,“将军…” 这营帐中空空荡荡,哪里有沈将军的影子。 他看着一团凌乱的软榻和床榻,满脸茫然。 那么大一个将军呢?? 火药爆炸,虽然山体坍塌将燃起的火大部分压灭,可山火还是小面积蔓延开。 烟雾浓郁,笼罩着这一片天地。 就连始祖皇帝的皇陵都是灰蒙蒙一片。 小姑娘从附近路过,还不忘点评上一句,“这算不算祖坟冒青烟?” 昏着的沈佑:…… 黑甲:…… 姜四和孟不让:…… 不对,这应该是冒浓烟! 姜安点着脑袋瓜,自顾自肯定着自己的话。 这个样子,多少沾了点不聪明。 第372章 众人的担心 “小姐,这人要带回北地?” “不带回去。” 小姑娘看了眼双目紧闭的沈佑,“把他找个安全地方放下吧。” 此刻将身为二皇子私兵主将的沈佑带回北地并不是明智之举。 且不说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毕竟二皇子和太妃之间的勾当他们还没有搞清楚;而且一旦二皇子真谋反,私藏叛军将领的北地很难不会被牵连。 姜安确实天天嘴上吵着实在不行就带她爹反了这狗屁皇帝,但也不代表北地可以无故被泼盆脏水! 她和她爹就算了,可镇国王府身后还有将士还有北地百姓。 他们总不能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被贴上‘反叛’二字! “是!” 孟不让眼眸闪烁微光,扔的非常痛快。 “啪唧”一声,尚在昏迷中的沈佑都被摔的闷哼一声。 姜安小嘴张了张又合上,圆眼茫然。 不是说找个安全地方再放下嘛… 孟不让(微笑):末将瞧着这地方就挺安全。 大约又过了不知多久,太阳洒下的光透过树荫落在沈佑脸上。 “嘶…” 他轻轻碰了一下后脑勺,一个肿胀的大包… “这小鬼头…!” 沈将军心中骂骂咧咧。 “将军…” “将军!” 寻人来的小兵瞧见一身狼狈的沈佑,眼眶都红了。 后者伸手糊住他要挤眼泪的脸,一脸无语,“我又没死,你哭什么哭!” 一个大老爷们… “嘤,安安找不到了。” 沈佑:…… 他烦躁起身,身形不稳。 本就一腔怒气的沈佑随口胡诌道:“死了,炸死了。” 还是拼都拼不回来的那种! 小兵:“呜呜…呜…” 好家伙,哭得更桑心了。 沈佑黑了脸,一脚踢过去,“哭哭哭!” “再哭,本将军送你去见她!” 要不是那个小鬼头,说不定此刻他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还得活着,烦死了! 沈佑用那双死水般的眸子骂人。 他在前面走,小兵跟在身后,还在悄咪咪的抹眼泪。 “粮草和军备都没了,安安也没了…” “将军,要不咱给她立个衣冠冢吧。” “立!” 沈佑说的斩钉截铁。 求死死不成,作死也是死! 说不定哪天镇国王爷就派来暗卫半夜把他给嘎了呢! 另一边,此刻姜安已经进入峻州地界。 他们一行人并未入城,而是直奔军营方向… “我哥怎么样?” 小姑娘在军营门前下马,风尘仆仆一身。 在此处等着的副将接过小姐手中的缰绳,“回小姐,霍小公子的伤已无大碍了,就是遭了点罪。” “什么?” “军医说伤口化脓,要剃肉。” 姜安步子一顿,精致的小脸闪过茫然无措。 剃肉? 似是看出小姐的异样,副将又补了一句,“现在已经没事了,没有高热,霍小公子睡得可香!” 面上一脸小心翼翼,副将心里吐槽:能不睡嘛,这麻散都不知道用了多少! “诶,小姐!” 瞧着跑得飞快的小祖宗,副将放下招呼人的手。 他话还没说完呢… 所以掀开帘子钻进营帐的姜安就瞧见了主位上坐着的她爹和一侧站着的霍将军,包括难掩焦急神色的谢云山。 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再加上姜安本就心虚… 身上穿着不知从哪来、七扭八歪的袍子,小姑娘束着的发也散乱了下来,一张精致小脸沾上灰,妥妥的就是挨了欺负的小可怜一个! 她这个样子,看得营帐中众人心生怜惜。 “哈…哈,人不少哈~” 姜安局促站好,多少有点尴尬。 下一瞬,谢云山的突然起身打断了王爷要出口的话。 只见他提溜着小姑娘好生翻看了一圈后,“你是不是有毛病,领着十几个人就往深山里钻!” 别说有没有被追兵抓到,就是一群狼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姜安小声辩解,“那不是因为情况紧急~” “再说,我这不是好好站在这儿了嘛!” “好好的?” 谢云山拎起她红肿的爪子,“这就是你说的好好地?” “手下一群兵,还有那么大个暗卫杵着,这人就偏要自己杀!” 显然,他也知道了沛州一事。 姜安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我跟你讲哦,差不多行了!” “再凶,我可要咬人啦!” “你还…” “行了。” 姜寂臣发话,把谢云山扒拉开。 他斜了这人一眼,你说的都是本王该说的话! 只见老父亲握上小姑娘的爪子,对孟不让吩咐道:“再去把军医叫回来。” “是。” 小姑娘扒着她爹的外袍,眼睛亮亮的,“我哥呢?” “爹怎么来峻州啦?” 面对她,姜寂臣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长明在睡觉,军医说了不要打扰他,先让他睡醒。” “嗷,好叭。” “至于本王为何来…” 王爷用指腹戳戳闺女的脑袋,“还不是担心某个不回家的小崽子!” “嘿嘿~” 姜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看她这副尚且精神得很的模样,姜寂臣的心中这块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霍将军…” 姜安两只手在身前揪巴成麻花,她眉眼耷拉着,声音小小的,“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她,霍长明也不会负伤… 第373章 人言否 霍朗蹲下身子,温热干燥的大掌落在小姑娘的头上。 “应该是末将要谢谢小姐才对…” “若不是您引开追兵,让王府亲兵及时带我家小子回来医治,恐怕他现在就要烧成傻子了!” 男人声音雄厚,或许是因为担忧儿子,连夜未合眼,声音有些嘶哑。 霍朗的手拍拍她,说道:“安安小姐已经很厉害了。” 明明是最小的那个,明明她才是最需要被人保护的那个… 姜安眨巴着有些干涩的眸子,乖乖巧巧低垂着脑袋瓜,任由那大手在脑袋上来回揉搓。 谢云山:“这次小爷承认,你确实很厉害。” 哟吼~傲娇的谢小将军也会夸人了? 姜安眼神怀疑,明晃晃的写着:你是不是憋着什么坏呢? 谢云山怎么看不懂。 他白她一眼,说道:“胡晏这次没来,就是带着老幺回去主营祭拜轻骑甲八营的兄弟…” “你给他们报了仇。” 还有那些无辜枉死的百姓… 提起这事来,姜安蹙眉。 “温则玉的尸体还没有找到。” “东离安插到南地的细作肯定不止他自己,若是还活着说不定还能盘问出点什么来…” 而且说到底,他奉的还是东离长公主的命。 冤有头,债有主! 她废了温则玉这枚棋,不代表就此放过幕后主使。 “这件事你不用再操心了…” 姜寂臣拉着她坐好,将桌案上早就准备好的点心推近了些。 老父亲用湿透的帕子轻轻擦拭着闺女的爪子。 “本王已经吩咐各州府的暗卫留意,峻州边关这边也加紧巡防。” 不管这人是想在南商流窜,还是回到东离,镇国王府总会发现踪迹。 “先说说看,你同孟不让在岐城境内都干什么了?” 顶着几道审视的目光,小姑娘震惊,“消息传得这么快嘛?” 谢云山:“消息没听见,爆炸声倒是听见了。” 他手指了指帐外,“小爷在这儿都能瞧见远处的浓烟滚滚。” 足以见得,小祖宗这次搞出来多大的动静! “嘿嘿…”姜安尴尬笑笑。 “这就说来话长了~” 姜寂臣瞥她一眼,“那就长话短说。” “哦…” 小姑娘蔫巴下来,撅着嘴巴。 “这事应该从岐城岭北闹鬼说起!” 谢云山:? “闹鬼?” “岭北有皇陵我倒是知道…” 可谁敢说皇陵闹鬼啊,这不是找死嘛! 霍朗思虑片刻,“岭北不止有皇陵,还有当年始祖皇帝立国之前最后一次大战的古战场。” “好像离着皇陵不远。” “没错!” 小姑娘一拍手掌,吓谢云山一激灵。 “这次我们被追兵追赶,一时没顾方向,就是去的岭北!” 在古战场边缘,她带人引开追兵,一路向深山而去… 说到这儿,姜安‘嘁’了一声,胖脸傲娇,“不是安安说啊…那些追兵也太蠢了些。” “特别是带头的将军!” 小姑娘举起白嫩嫩的爪子,“我一拳就打死了!” 瞧着她表情生动,谢云山一乐,赶紧附和道:“对,你最厉害,天下第一厉害!” 姜寂臣也是嘴角带笑,很认真听着小姑娘描述,时不时还投喂块吃食。 “然后呢?”他问道。 “然后嘛~” “我们躲在草丛里就听他们说什么回营地…” “再之后我就尾随这些追兵到了一处很隐蔽的军营。” 岭北的深山里藏了私兵。 姜寂臣神情骤然一冷,就连谢云山都收起吊儿郎当的笑,坐直了身体。 姜安:“我看过他们身上的甲胄,与沛州黑市铁矿里藏着的一样,上面都刻着一只霸上。” 谢云山:“姜亦舟的私兵?!” 他神情紧绷,“有多少人?装备如何?” 他问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会儿…” 只见谢小将军手指着某只心虚的姜饼子,“你带人混进军营了?” 小姑娘梗着脖子,“昂!” 只见她摸出两块一模一样的玄铁令牌,“安安有令牌,当然要混进去看看。” 姜寂臣眯起狭长的眸子,骨节分明的大掌拎起闺女的耳朵来。 他声音凶巴巴的,“本王记得,你这儿就一块令牌吧!” “诶?…诶?” 姜安不敢再得瑟,老老实实开始交代自己是怎么胆大包天混进去的。 至于谢云山问的‘营中多少人,装备几许’嘛~ “整个军营记录在册的一共八万七千三百二十七人,战马八千,甲胄…”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霍朗懵了。 小姑娘呲牙一乐,“我看了军中登记账册~” 她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过是几串数目而已,洒洒水啦~ “军中登记账册你又是怎么看见的?”这下轮到谢云山懵了。 还开口说话却好几次都没插上嘴的王爷一人一个冷眼丢过去。 烦死了! 说到这儿嘛~ 姜安接着呲牙乐,“因为我住在营地主将的营帐。” 这些东西都在主帐的桌案上正大光明摆着,可不是她非要看嗷! 老父亲闭了闭眼,顿觉头更疼了。 霍朗和谢云山嘴角抽搐,张嘴想问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算了吧… 不合理又怎么了,谁让她是姜安呢。 谢云山自暴自弃瘫在椅子上,“你接着说,甲胄多少?” “其实剩下的也不用记了…” 毕竟现下军营中除了人和马还活着,剩下的都已经被她送上天了。 为什么不用说了,答案非常明显。 姜寂臣低头看着自家闺女,“你把军备炸了?” 不然如何解释那声巨响。 “昂~” “不过粮草被孟不让运回来了。” 瞧瞧! 瞧瞧这小祖宗理直气壮的样子! 谢云山揉了揉脸,“你知不知道岭北还有皇陵!皇陵!!” 山火一旦蔓延,她家祖坟就真的要没了! 这小丫头,一共没几斤肉,全长那胆子上了! 简直无法无天! 姜安瞪眼,也上来了脾气,“你凶什么凶!” “山都塌了,山中还有那么多私兵,哪有那么容易起山火。” 走的时候她都看过了,压根就没烧着什么,就是… 小姑娘声音骤然一小,“呃…就是冒了点烟~” 那叫点儿? 估计你家老祖宗在坟里都得被呛醒吧。 谢云山心中暗自嘀咕。 第374章 可以 “行了…” 老父亲打着圆场,“炸都炸完了。” 始祖皇帝待着应该也挺没意思的,就当给他听个响了。 始祖皇帝:听听,人言否?! 谢云山做了个闭嘴的动作,你就宠她吧! 姜寂臣摸摸小姑娘的脑袋,“可知道主将叫什么名字?” “沈三…不是。” “沈佑!” 姜安看向她爹,“安安原本还想把人拐回来的,但害怕二皇子谋反一事和北地扯上关系就又把他扔半路上了。” 沈佑… 姜寂臣脑中搜刮着,显然并不认识此人。 谢云山:“王爷应该不认得。” 毕竟他带兵前往北地时,他们这个年纪的还在后院和泥巴玩呢。 “他是京都威武侯的孙子,父亲当年应该是赤羽军军中将军,有镇守皇城之责。” 提起他,谢云山神情默了默,竟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感觉。 “他家…” 见他吞吞吐吐,小姑娘开始脑补,“难道他是被二皇子威胁的?” “还是太妃?” “这人打起架来不要命,看着不像打架,倒是像求死…” “要不是安安拦着,这会儿都已经成了姜四的刀下亡魂!” “哎呀不是!” 谢云山正了神色。 “沈家全家都死了,就只剩下他自己还活着。” “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他一心求死倒是也能理解…” 沈家的事,没有那么多的俗套剧情。 沈家人丁单薄,威武侯与其夫人恩爱一生,只剩下一儿一女,女儿嫁出去一年便难产离世,一大一小都没保住… 至于儿子倒是成家立业两不耽误,做了镇守皇城的将军,还娶了年少时的心上人,看似圆满。 谢云山叹了口气,“沈佑的娘不是京城人,沈佑八岁他娘生下妹妹,夫妻二人带着两个小的出京都回娘家探亲…” 可谁知,天灾来的那么突然。 连夜的下雨导致了山体滑坡,主仆加起来二十余人都死了… 年迈的威武侯带人寻过去时,空空荡荡的天地间就只剩下年幼的沈佑呆呆坐着。 丧女又丧子,魏武侯夫人没挺过去,没几天也撒手人寰。 一时间偌大的侯府就剩下一老一小。 “嗤…” 谢云山嘲讽一笑,似乎在嘲笑老天爷有多狠心。 “这还没完…” “京都里都说沈佑是天煞孤星,早晚沈家上下都会被他克死,为了这事儿威武侯没少跟人吵嘴架,有几次还动了手。” 后来他担心本就不爱说话的孙子抑郁成疾,就带着沈佑去了护国寺。 想让国师暂且收养沈佑些日子。 “护国寺的刺杀,这事本王知晓…”姜寂臣接过话来。 彼时他刚在崇州站稳脚跟,太妃也刚入护国寺… 当年那场刺杀针对的太妃,出手的应该是太后和谢家。 可笑的是,一场刺杀,太妃没死,太后和谢家稳坐幕后,死的只有无意撞见的威武侯。 谢云山耸耸肩,“之后京都里就再没有沈佑这号人了,沈家的威武侯侯府倒是一直留着,可也早就破败不堪。” 姜安精致的小脸纠在一起,“所以他才会替二皇子做事?” 因为他恨太后与太妃? “应该不是。” 谢云山:“说不定沈佑到现在都觉得是他克死了他祖父,至于帮二皇子豢养私兵一事…” “大概是因为谋反死的快些吧。” “不行!” 啪的一声响,小姑娘绷着张圆脸,那白嫩嫩的爪子焊在桌上。 “他不能寻死!” 这几日相处下来,姜安发觉沈佑此人在军备布防和领兵一事上很有天赋,他的营帐中多得是布防图纸及一些军中常规训练,每一张都有出其不意之处。 “八万人马,他只一人就能管理的井井有序,这般精彩决绝之人怎么能以谋逆之罪轻易死掉!” 她咬了咬腮帮子,一脸后悔,“早知道就应该给他绑回来!” 生胖气! “行了…” 姜寂臣给闺女顺毛,“放心吧,他一时半刻还死不成,肯定有机会让你拐回来。” “不过我倒是好奇,这二皇子怎么和太妃有了合作?” 按道理讲,太妃有亲儿子,也就是咱们这位王爷~ 要扶持一位皇子上位,那她也应该选姜寂臣啊! 五十万大军诶!五十万! 姜亦舟那点人,哪够看的。 姜安点头,“我也想知道。” 而且,她眯了眯圆眼,“我哥这仇得报!” 谢云山上半身后仰,谨慎问道:“你要干嘛?!” 老父亲同样侧目,看向自家闺女。 只见小姑娘露出一口白糯糯牙齿来,笑得阴恻恻,有点瘆人。 “太妃娘娘…也就是我这祖母不是很想我去嘛…” 从她出北地开始就在布局,不惜伙同二皇子,还勾结东离的人。 布了如此大的局,就想让她入京都,那她就去好了。 去看看这京都倒底有多大的魅力,去看看那把龙椅坐着到底有多舒服,让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惦记着! “她不是想做天子的母亲嘛,我让她做!” “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啪”的一声,好家伙,桌子这下是彻底碎了~ 霍长明陪着她一起长大,虽说没有血缘关系,虽说她总觉得他就是个傻呵呵的大个儿,可他是她亲口认下的兄长。 箭羽穿臂,还要刮去腐肉… 这么简单的三言两语,得有多疼? 算计…阴谋,她姜安从小看着,从来都不带怕的! 但是,他们不能伤及她的家人! 她…真的会生气! 姜寂臣清楚瞧见小姑娘眉宇间升腾起的凶气。 她要去京都… “阿安想去京都?” 此刻,姜寂臣突然回想起之前胡晏问他若是小姑娘有一天想入京都了,他这个做父亲的该如何?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 “嗯!” 小姑娘小心翼翼揪住她爹的衣角,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可以嘛?” 姜寂臣喉结滚动,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她。 “咳…安安…” 谢云山想要说什么。 “可以。” “什…什么就可以!” 谢小将军腾然起身,动作之大差点把椅子掀翻。 他瞪大了眼睛,简直不可置信。 第375章 白莲花~啊~ 谢云山看向眸色幽深的王爷,原本怒气冲冲的气势陡然一低,“也…也不能让她一个人独身去京都吧。” 他和姜寂臣都生于京都,长于京都。 那座皇城的恢弘之下埋葬着多少人的尸骨,恐怕数都数不清。 谢云山想说,留在北地有什么不好的… 可他再抬眸去看小姑娘那双透亮眸子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她向来无拘无束,真的要以保护为名将她一直圈在北地吗? 年少时的不可求,终将会困此一生。这句话,谢云山有体会。 “算了…” 谢小将军背过身坐下,“想去就去吧,反正你有王爷撑腰。” 小爷一个人在北地,该听曲儿听曲儿,该赏姑娘就赏姑娘! 今年松湖里的鱼一条都不给这个小没良心的留! 姜安不明所以,只是吸吸鼻子,对着她爹悠悠说道:“爹呀,你有没有闻到醋味啊?” 姜寂臣轻笑,很是给面子的配合着小姑娘,“嗯。” 谢云山‘哼’了一声,也没回头。 “想去京都,也不差这几日,等本王安排好了你再出发,可好?” 小姑娘重重点头,给了她爹一个大大的熊抱,“好~都听爹哒~” 抱着闺女,王爷心底轻叹。 你若是真的听本王的话就好了… “王爷,军医带到了!” 孟不让掀开帘子,侧身让开。 睡眼惺忪的军医就这么被孟不忍给拎了过来。 老军医是军营中医术最好的,霍长明的伤也是他处理的,连着几个大夜熬下来,这小少爷的情况才总算是平稳下来。没想到一天的功夫都没用上,这小祖宗又来了! 老军医颤抖着山羊胡,从宽袍中伸出苍老的手,“让老朽看看小姐的手…” 姜安乖乖伸出爪子来。 “嗯…” 孟不忍遇上小姐的事就成了个急性子,就差上去薅着这老头的衣领子吼了。 嗯…什么嗯,有什么话赶紧说啊! 孟不让拦下他哥,一脸无奈的低声劝告,“你冷静点儿!” 都多久没见了,怎么还是一副疯狗样儿! 军医:“小姐的伤势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这伤处理的不及时,伤口又太深,恐怕是要留疤。” 留疤… 姜寂臣一脸森然,显然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 反观姜安倒是一脸的无所谓,正正反反的扒拉着自己胖爪看。 “没关系~” “不就是留疤嘛,就当是见证好…” “不行!” “不行!” 一连好几道声音响起,吓得小姑娘缩缩脖子。 “本王带来的蓉莲膏不是还有半瓶,这东西可有用?” “小爷那儿有宫里御医制的雪肌膏…” 老军医的手更抖了,“倒也用不上这两样。” 谢云山所说的雪肌膏是专供后宫娘娘的,里面的原材料千金难换! 至于王爷所说的蓉莲膏就更夸张了,这东西根本就不能用钱财来衡量! 蓉莲膏中有一味主药,是雪山之巅并蒂而生的雪莲,只取其中最盛的那朵,研磨成汁… 别说祛疤,白骨生肉也是轻而易举! 这次霍家小少爷重伤,便是多亏了这蓉莲膏。 只不过这药用了之后有一遗症… “老朽有一张祛疤的方子还算好用,小姐多用几次也差不多就消了。” “嘿?!你这老头,刚才怎么不说清楚!” 谢云山双手叉腰,语气不善。 老军医在军中不知多少年了,看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将军啊…主帅啊就如同后生般。 只见他淡然的抚着胡须,“哈哈…诸位也没给老朽说话的机会啊!” 该,让你们把我从被窝里拎出来。 这下大家一起清醒! 其他人不了解他,孟不让作为军中主将还能不知晓这老顽童的心思。 他站出来,向姜寂臣行了一礼。 “还望王爷莫怪,钱伯此人向来如此,绝非…” 姜寂臣摆摆手,“无妨。” “送钱伯下去休息吧。” 小姑娘站起来,乖乖道谢,“谢谢钱伯~” “诶!” 多讨喜的小姑娘啊! 钱伯从腰间布袋抓了一把药丸子一样的东西递给姜安,“送给小姐。” 小姑娘双手捧着这一把药丸子,脸皱巴成苦瓜样子。 “钱伯啊,安安没得罪你呀!” 她不想吃药… “哈哈哈…” 钱伯哈哈大笑,眼底有捉弄成功的顽皮,“小姐,这不是药,是做成药丸模样的山楂球。” 山楂? 小姑娘很谨慎。 “谢云山~” 谢小将军往后缩了缩,“你休…呕…!” 他话还没说完,一颗山楂球就直奔他嗓子眼。 别说,肯定是姜安~ “啥子味道?” 谢云山咽了口唾沫,眼睛眨巴眨,眼尾处甚至有眼泪飙出。 “你说呢!” 这玩意直接顺着嗓子眼就下去了,他能尝到屁个味道。 没尝出来啊… 只见姜安又捏起来一颗。 “等会儿!” 谢云山腾地起身,“你也不能光逮着我一个人薅啊!” 话说到一半,他还不忘用手堵上嘴巴。 小姑娘追上他,“哎呀,来嘛来嘛~” “我不!”谢小将军表示他要誓死扞卫他的‘清白’! 主位上,姜寂臣浅笑着,看着他们闹作一团。 最后这药丸还是做到了见者有份~ 小姑娘嘴里嚼啊嚼,“老军医(嚼嚼)没骗人,确实(嚼嚼)是山楂球(嚼嚼嚼)。” 别说,还挺好吃,欸嘿~ 好好休整了一晚,第二日姜安就见到了她哥。 霍长明早上醒的,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连干了三碗稀粥! 负责照顾他的李星桑和祈善渊同他这个病人抢碗还没抢过。 李小公子一脸无语,但是瞧见他那张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又说不下什么重话。 他只好又重复了一遍,“钱伯交代过,你刚醒,脾胃弱不能吃太多!” 霍长明眉眼耷拉下来,像是惨遭虐待的修勾,“可我饿…” “哥!” 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小姑娘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营帐前。 她背对着阳光,看不真切脸上的笑容。 霍长明苍白的脸上扯开笑,碗也不要了,“妹妹!” 姜安哒哒跑过来,一副想碰他又不敢的模样,“哥你怎么样,还疼嘛?” “不疼!” 李星桑翻了个白眼。 哎呀,是谁刚醒的时候还挤出两滴眼泪来着? “让我看看,受伤没?” 他都躺床上了,还不忘关心妹妹受没受伤… 姜安转了一圈,裙角翻飞,像极了天边的朝霞。 “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霍长明傻呵呵的笑。 再配上他胳膊吊在身前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惨兮兮。 小姑娘同他们讲了分别之后发生的事情,营帐中时不时传来少年的欢声笑语。 再次提及沈佑这个人,李星桑和祈善渊也颇为好奇 祈善渊:“还真要这样一个人…” 李星桑:“他也是个苦命人。” 这样的人若是让他遇见,还真不知道是该放他解脱还是继续让他沉沦在清醒的人间。 “嗯…还有一件事~” 姜安竖起小短手指,笑得一脸心虚。 “我两日后启程去京都。” “为什么!” 第376章 谁!谁造老子的谣! 霍长明想要起身,“我们不是已经回到北地了吗?” 为什么他妹妹还要走? 李星桑也想问问缘由,想开口却又停住。 安安做决定,总是有理由的… 祈善渊却什么都没问,只是说道:“安安要去,那善渊陪你一起。” 李星桑点头,“我也去!” “不行…”小姑娘把脑袋晃成拨浪鼓。 “我与爹商量过啦,你们还要参加会试,不宜太早在京都露脸。” 况且还是跟在她身边。 届时她要是把京都那些个大人物都得罪个干净,岂不是要害了他们的会试。 霍长明举起完好的爪子,“他们不行我行啊!” 他又不用参加会试。 “你也不行!” 这句话,三人同声。 霍长明一梗,眼泪都要在眼眶打转了,难得硬气一回,“不行就不行!” 嘤~ “哎呀,你伤都还没好呢,去京都一路颠簸…” “哥也不想再刮一次腐肉吧~” 想及老军医笑眯眯举着匕首的样子,霍长明一个激灵,立马摇头,“不去了,妹妹你自己去吧。” 太可怕了! 又闲聊了一会儿,小姑娘终于发现这营帐中有哪里怪怪的。 她凑到她哥身边,小鼻子抽动,“哥呀~” 霍长明‘啊’了一声,多少有点遮遮掩掩的意思。 “你怎么这么香啊?” 姜安挠头,苦想着,“就好像春杏楼中姑娘用的脂粉味道。” “哈…咳咳!” 李星桑背过身去,肩膀颤抖。 而霍长明则是一副小媳妇样子。 这下,姜安更茫然了。 最后还是善良的祈善渊给了她答案,“王爷带来的蓉莲膏用了之后有遗症…” “遗症?什么遗症?” 难道就是她哥现在这样…浑身香香的? 祈善渊点头,“药膏溶于血肉,长明这段时间估计都会一身莲花香气了。” “啊?”她看似一脸同情。 霍长明委屈,“妹妹,我看见你笑了!” 姜安(死鸭子嘴硬):“没有啊~” 然后,营帐中又爆发出哈哈大笑来~ …… 短短两日的时间,姜寂臣将崇州王府中待命的摘星院众人都喊来峻州。 府中小厮、亲兵近三百人,包括成箱的金银财宝和小姑娘用得惯的一众日常用品。 其中,光是桌案就备了好几张。 一行车队浩浩荡荡看不见尽头。 漠北公主每年来南商贺岁,也没这声势浩大吧! 姜安初见时,小嘴惊到合不拢。 她揪着她爹的袍子,“爹呀,你这是把王府搬空了吧…” 姜寂臣一副理当如此的模样,“护国寺不比家中,寺中一切清简,爹怕你用不惯。” “阿安记住,去了之后离国师远点…” “诶,为什么?” 姜安记得,当年国师送自己的菩提子还替她爹挡了一劫。 姜寂臣:“他就是个神棍,本王怕他带坏你。” “嗷,好叭~” 姜安秉持着她爹说什么都是对的的想法,乖乖应下。 实则姜寂臣说的有一半是瞎扯,老秃驴还是有几分真本事在的。 但王爷担心这秃驴的嘴是个漏勺,几句天机不可泄露之后就该对着小姑娘和盘托出了! 茫茫一片的平原中,远处青山作衬,蓝天白云之下一身赤衣的姜安翻身上了虎背。 她骑着白虎,身侧长枪作伴,墨发飞扬间似乎这片天地都该是她的。 “爹!” 小姑娘朝送行的她爹喊道,“我走了!” “等我回来一起贺新岁!”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只给姜寂臣留下个背影。 风声忽起,席卷着一声‘好’带去远方。 原地独留下一行人… 姜寂臣垂眸,他似乎听见了护国军军旗飘扬的声音。 一面战旗分割两地,再向前踏一步,便不再是北地。 “驾…” 他带人折返崇州,心中想着的却是:或许终有一日他会解开束缚。 毕竟,他已然破戒一次! 从峻州离境,姜安一行人浩浩荡荡再次向着岐城而去。 与上次不同,这次的队伍是以姜安身骑白虎为首、镇国王府旗帜作衬,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北地那位并肩王的队伍! 靠近岭北时,小姑娘示意队伍停下。 她遥望向一日往常的深山,吩咐下去,“你们在此休整,酿酿带一队人同本小姐入山!” “是!” “诶,小姐要干嘛去啊?” 正言戳戳他哥的肩膀。 正律白他一眼,“连哥都不叫?” 正言理直气壮,“不是你说当没有我这个弟弟嘛!” 要去京都‘造反’,他不就是兴奋了点嘛,至于他给自己一顿胖揍吗! “哼,最好一辈子别叫!” 好好好,他倒是记上仇了。 正言撇嘴,下一瞬,“哥哥~咯咯咯咯~” 正律(青筋跳动):“滚!” 这一声,中气十足! 正言雀跃的小脚步拐了个弯,“得嘞~” 深山, 酿酿:“小姐,我们来这儿干嘛?” 姜安嘿嘿一笑,“来找投名状啊!” 她带着一众人从山脚绕行来到一处隐蔽的小路,再沿着小路一路往里走… 约莫半日的功夫就找到了军营附近。 小姑娘臭屁,“没办法,安安的脑袋瓜就是好用。” 居家旅行必备~ “啊呜呜…安安啊!” “呜呜…你死的好惨啊!!啊啊!!” 姜安被这哭声吓得一激灵,直接弹射到酿酿身后。 等听清了喊的名字之后,她气到瞪圆了眼睛。 “谁!” “谁造老子的谣!” “本小姐活得好好的!” 第377章 大白天的见鬼了? 姜安超萌的怒喊声响彻这片林子。 只见眼前蹲在个小土包前烧纸的背影一震… 泪流满面的小兵完全不敢回头,手上即将燃尽的纸差点烧到手。 他喃喃自语道:“我…我是太想安安了吗?” 说罢,他嘤的一声,鼻涕眼泪又要往下落。 “安…嗝…!” 他身后,小姑娘圆眼瞪起,撸了撸袖子,煞有其事般说道:“都别拦我!” “本小姐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站在原地完全没动的酿酿和一众亲兵:…… 那他们是拦还是不拦啊? 相视一眼后,他们瞧见了彼此眼中的迷茫。 姜安哒哒跑过去,临近小兵附近时又特意放轻了步子。 只听得身后幽幽传来一声问,“诶,你哭谁呢?” “当然是…” 小兵回头,看清那张放大在眼前的精致脸蛋时,剩下的话就好像被人掐住了一般。 他的脸从正常变得苍白,又从苍白变成见了鬼一般的泛青。 “啪嗒!”是小兵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声音。 “呜…呜哼哼…” 姜安:?! 小姑娘后退一步,一脸震惊。 这是什么个鬼动静?! 小兵用双手抱着脑袋,“安安啊,怨有头债有主,不是我害的你啊!” “你快走吧,要不你去找沈将军吧!” “放过我吧…” 姜安白了他一眼,神金! “喂!” 小姑娘用树枝戳戳他,“你见过白天出来的鬼吗?” “我是活的,活的!” “活的?” “昂~” 小兵一脸的不信。 鬼话,能信嘛? 姜安嘴角抽抽,真想掰开你脑壳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她伸出白白嫩嫩的手,手心朝上,阳光落在上面莹白一片,像是块璞玉。 “不信你摸摸,热的!” 小兵的手慢慢搭了上去… “还真是热的!”他语气惊喜。 惊喜之后又是怀疑,“那将军怎么说你…咳那啥了?” 他想抓过小姑娘的手,“咱们快回军营,告诉将军这个好消息!” 见他要上手,原本没打算出来的一众亲兵嗖嗖都冒了出来。 不过顷刻间,小兵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嗝!” 他脸上还挂着没擦净的眼泪,一脸呆愣,震惊和害怕之下居然打了个嗝。 小姑娘的手摸摸鼻尖,突然就有点心虚。 “哈…回军营就不必了。” 而且她大概能猜到沈三岁为什么造谣说自己死了。 一半是被打断送死的生气,另一半也应该还是生气… 毕竟自己不仅偷袭他,还给他扔路边了~ 所以啊,姜安多少有点不敢回营地了。 小兵后知后觉,咽了口唾沫,“不回啊…不回挺好。” 这么多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士兵打扮的人,一旦要是领回营地,岂不是引狼入室! “不过…” “还得请你帮个忙~” 姜安笑得像个小狐狸。 她斜靠在立起来的木碑上,那上面还明晃晃刻着‘安安之墓’四个大字。 “麻烦你帮我把三营那两名副将叫来,就说…” “就说姜安在这儿等着呢~” 姜…安? 小兵脑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姜安是哪个? 等会儿…! 他:“你说什么安?” 小姑娘(笑眯眯):“姜安。” “哪个姜?”他不死心,又追问道。 姜安歪歪头,墨发铺散在身后,小姑娘一身悠然,“镇国王府的那个姜。” 那不就是说…那不就是说,安安是并肩王的女儿? 是他们奉命抓去京都的那个姜安! 小兵唰的跪了,嘴皮子抖了抖,更想哭了。 将军啊! 你这捡回来了个什么祖宗啊! 他求生欲倒是强的可怕,都不问为什么,立马折身就往营地的方向而去。 “我这就去喊人!” “小姐…”酿酿看着快速跑没影的小兵,有些纳闷。 “来找他们做什么?” 姜安不费吹灰之力就拔出木碑。 她看都不看一眼,就掰成两半扔到脚下。 “咱们几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入京都总得有个正当理由。” 她是皇室之后,又是手握实权的镇国王府嫡女。 出门在外,一言一行皆代表王府上下… “朝廷那些老头闲来无事总爱参一本,可不能给他们机会!” 虽说这些言官也不敢做出什么实质的大事来,更不敢舞到她爹眼前来。 不过这苍蝇总在眼前乱晃也实属讨厌不是! 有了这投名状,只要太妃和二皇子不想私兵以及他们之间的勾当大白于天下,那这正当理由就该是他们操心的事情。 小姑娘笑得明媚,“这样既不会有人参咱们王府,还能给太妃找点事情做,何乐而不为呢~” 酿酿瞧着小姐一副傲娇的样子,勾唇轻笑道:“小姐真聪明。” 姜安抬起小下巴,身后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那当然~” 约莫一炷香之后,就能听见有人在靠近的声音。 而且来的还不在少数… 小姑娘挠挠耳朵,“酿酿啊,能猜出来有多少人不?” “回小姐,近处大约二百,远处猜不出。” “嗷~” 两百啊,那没事了。 “你…你…” 其中一位副将离着姜安大约百步开外,眼神谨慎,瞧那站姿像是随时都能跑路的样子。 小姑娘呲牙笑,“好久不见呀~” “我…我怎么了?” 酿酿蹙眉,低声说道:“小姐,不能学人结巴。” 小孩子学人结巴,自己也很容易变成结巴。这是北地老人儿常说的古语。 姜安乖乖站好,撅着嘴,“好叭。” “你怎么回来了?” 小姑娘摊手,“让你抓我啊,我善良吧~” 副将:你看我会信吗! 他又后退了一步,“说,你到底要干嘛!” 嘿?! 姜安往前,他们往后… 小姑娘表示自己真的很无辜好不好! “我真的是让你来抓我哒,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副将回想起将军的惨死,又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笑死,完全没有信任。 “你要去京都?” 人群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响。 两名副将侧身,齐齐唤了声,“主将,您来了。” “昂~”姜安点头。 沈佑深深瞧了她一眼,“真要去?” 第378章 抹掉标记的弓弩 姜安:“是哒~” 她露出整整齐齐一排白糯糯的牙齿,像是要咬人,“毕竟本小姐可是很记仇的。” “行。” 沈佑回头看向两名副将,“你们带人跟她走吧。” 副将:! !! “主将,她…” 沈佑打断他的话,“你们看守的军备库被歹人所毁,如果再不能把她带去京都戴罪立功,本将军现在就可以以军法处置八营所有人。” “是去京都拼一把,挣个殿下的宽容还是留下等死,你们自己选吧。” 看守不利,这个罪名够他们死八次了。 “回主将…” 两名副将相视一眼,咬牙应承下。 另一边听着的姜安招招小手,“来吧来吧~” 副将咽了口口水,怎么觉得后背发凉呢… 沈佑往她身后瞧了眼,“你就带了这些人来?” ! 小姑娘双手叉腰,一脸警惕,“你要干嘛?” “嗤。” 沈佑干净利落转身,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就好像与小姑娘朝夕相处几日的不是他,在营中百般宠着小姑娘的也不是他一样。 姜安茫然,眨巴着圆眸,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 “小姐…小姐?” “啊?” 她回神。 酿酿牵过小姐的手,“我们下山去?” “好~” 从岐城到京都倒是比去沛州要近很多… 也正如小姑娘所料,路程还没走上一半,太妃的旨意便过了明面儿。 太妃思念成疾,卧床不起,特意向皇帝请了旨允姜安代父前往护国寺。 当然,这其中有多少是二皇子作出的努力,姜安可就不知道了。 彼时拿到赤羽军送来的旨意时,姜安依旧在虎背上。 她随意展开这圣旨,粗略看了几眼。 而来传达旨意的赤羽军就那么干巴巴站着,连同最前面站着的小太监也是一脸的尴尬和局促。 圣旨背面原本威严的双龙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可笑。 “啪”的一声,小姑娘合上圣旨。 她一副军中兵痞子的模样,安稳骑着凶悍的凶兽,随意摆摆手道:“本小姐已经收到旨意了,这就日夜兼程赶往京都,还烦请主位小公公转告太妃…” 她笑得一脸深意,“别着急嘛~” 小太监身上打个寒颤,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 “诶!” “大小姐的话,奴才记下了。” 酿酿随手抛过去一个钱袋,“既然记得了,那公公就返程吧!” 姜安拉过白虎身上的缰绳,笑得恣意又桀骜,“我就不送公公了。” 小太监面上装得惶恐,刚张嘴… 就听眼前这小祖宗娇喝一声,“启程!”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身前经过,激荡而起的黄沙差点没把小太监给埋咯! “呸呸呸!” 吃了一嘴的土。 “她也太不把陛下旨意放在眼里了!” “就是,公公此行代表的可是陛下…” “行了行了!” 小太监一脸讥讽,“咱家刚才怎么不见你们这么维护咱家呢?” 人走了,你们倒是来了精神。 一群怂包! 他驾着马走在最前面,一脸的趾高气昂。 身后赤羽军表面上不敢反驳,心里却是暗骂。 不过就是个没根儿的太监,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不过就是仗着张还算清秀的脸在太后娘娘面前得了乖,有什么了不起的。 呸,狗屁东西! 姜安一路走得都是官道,来往百姓、商贾和官员众多。 她骑着白虎招摇过市,凡是见其真容者无不被吓得神魂俱惊! 他们不识得这般张扬的小姑娘是谁,可见她身后众多士兵护送,还有那面凌厉的旗帜,众人也是纷纷躲远了些。 又过了几日,姜安他们停在一处亭子那儿。 这是京都有名的送别亭,立于京都十里开外。 坐在亭中休憩,小姑娘接过酿酿递来的水袋。 她瞧着远处被薄云遮挡的那座城,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瞧见了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城… 姜安的身后,王府亲兵原地休整,有人正在分发胡饼… 两名副将带来的约莫五百人现下名义上也归到了姜安的护卫中。 毕竟他们总不能穿着一身南商从未有过的戎装随便晃悠~ 那岂不是明晃晃告诉众人,他们来路不明嘛! “小姐,我们一会儿可是要直奔护国寺?” 若是入寺,那便不用入京都。 临近京都,姜安也换了身衣裙。 她身上的流光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暗纹流淌间似有祥云腾飞,赤色的料子似是一团火,张扬又放肆。 小姑娘靠着栏杆,放松又惬意,“放心,会有人来接的。” 此话刚落,周围竹林便沙沙作响。 姜安猛地睁开圆眸,细眉高挑,“本小姐这嘴是开过光吗?” 随着她这话,回应的是亲兵们纷纷拔刀的声音。 蓝天上的太阳似乎也害怕起来,用乌云遮住眼睛… “咻…” “咻…” 四面八方的箭羽声接连不断。 姜安飞身而起,手握水袋,身子在半空转过一个圈落在亭子的另一面。 她侧目去看,原本坐着的位置上赫然插着一支弩箭。 这东西,寻常人可弄不到… “散!” 姜安立马下令。 亲兵动作迅速,立马四下躲开,不再做暗处藏着的敌人的活靶子。 反观两名副将手下的人马倒是被弩箭射杀不少。 不过,姜安可没打算管他们。 她回身看了眼。 只一个眼神,暗处藏着的姜四掠向林中。 被动挨揍,可从来不是她姜安的调调! 林中竹子断裂的声音不断传来,也不再有冷箭射出。 王府亲兵一半留在原地,将亭子团团围住保护小姐;另一半则三三成队入林! 厮杀开始,冷兵器碰撞声不断。 安然站在亭中的姜安冷笑,“京都的欢迎仪式挺特别啊。” “回小姐,人跑了。” 他们这些人,发光了弩箭,和王府亲兵过上几手之后就果断逃窜… 亲兵察觉不对,便没有接着追下去。 “主子…” 姜四将一把染血的弓弩呈上。 显然,这是他抢来的。 弓弩做工精良,弩身的标记被抹去。 虽无法看出所属哪处军队,但也能证明确实是上位者所做。 “京都中有皇城守军赤羽,有大理寺金卫,还有隶属兵部的京都守城军…” “左右不过这么几个人。” 赤羽名义上归属皇帝,金卫则是大理寺卿麾下;至于兵部,谢家谢丞相可是六部之首… 小姑娘把弓弩递给酿酿,“收好了。” 第379章 京都门前 一会儿可还有用呢! 姜安随手把水袋扔给正言,问两名副将道:“死伤多少?” 正好清点完人数的副将黑沉着脸,“死了二十人,伤了八人。” 小姑娘扫视一圈,“处理好伤兵,一个时辰后启程。” 副将愣怔,随即应承下。 “多谢大小姐。” 其实按照他们现在这层尴尬身份,姜安完全不必顾这些士兵的死活。 在刚刚被人刺杀的情况下,就算是直接启程,那也理所应当! 可姜安偏偏体谅了他们… 小姑娘随意摆摆手,示意他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对了,记得带上牺牲的将士。” “…是。” 虽然不明白她要干嘛,可看在方才的面子上,副将也没有多问。 半个时辰之后,队伍整装出发… 为首的姜安明媚一笑,亲手接过正律手中那面飞扬的战旗,“出发!” 她大喝一声,率先向前。 身后王府亲兵挺直脊梁,面上皆是骄傲和自豪。 不足千人的队伍生生拿出了大军压境的气势! 十里的距离… 姜安瞧着那城墙越来越近。 烫金的匾额高悬与城墙之上,‘京都’二字苍劲有力,它看着就像是只沉睡的巨兽… 京都啊,还当真是大气! 瞧瞧这城楼,都比北地的高。 小姑娘心想着,眉宇之间的傲气却不减半分。 京都是好,可她北地也不差! 愈近的马蹄声引得城门前排队入城的人纷纷回头。 他们瞧见的是马蹄踏土时激起的飞扬灰土,是半藏半露的盔甲与士兵,是为首的白虎,以及虎背上单手举旗的赤衣小姑娘。 城门前停滞脚步观望的不止有普通百姓,还有一些赏花、赏景的官员家眷又或是游山玩水的富贵公子哥儿… 他们仔细辨别着这小丫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 京都中说的上名号的家族中这般大小的丫头确实不少,可… “诶,她骑的不是马吧?” “瞧着像是…白虎?” 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京都门前、天潢贵胄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这般张扬放肆! 一身穿华服的公子拉着缰绳,向姜安这个方向看去。 其实黄沙笼罩远方,加之距离太远,他们也只能看清个大概。 他同身边好友说道:“白虎可只有东离皇室的异兽苑才有…” 听闻很早之前东离向南商献过一只白虎,好像是被陛下赐给镇守北地的镇国王爷了。 “最近东离皇室中有人来京都?” 他偏头看向其中一位少年郎。 那人眉眼端正,眼神清澈,对问话的人丝毫不设防。 “没听我爹说过。”他如此回道。 “连礼部尚书都不知道的事,那就是没有咯~” 另一人一身痞气,妥妥纨绔子弟的模样。 他眼中好奇升腾,“本公子倒要看看是谁家的小丫头…” 说不定这虎还来路不正呢! 届时… “世子…” 一小厮走过来,神情恭敬,“公主吩咐您过去。” 最先说话的公子翻身下马,“母亲可有说何事?” 小厮低垂着眉眼,没有透露半分,“不曾。” “世子,既是公主传召,你快些过去吧…” “你还有多日要留在京都,我们再约便是!” “好!” 少年郎谦逊有礼,与好友告别后才缓步向稍远些停着的偌大轿辇走去。 说话的这三人其中一位是礼部尚书家中嫡公子,一位是大将军之子,还有一位便是南商公主的儿子、宋国公府世子。 宋国公继承父亲爵位但也因尚公主而无实权,虽说爵位从一品,却整日闲来无事,向来是与公主居于先皇赏赐特许的别宫中,鲜少回京。 如今难得回京,公主约了几家夫人郊外赏景,世子也与两位好友出门踏青。 这不,就这么巧…遇上了姜安入京。 “母亲,您找我?”他立于一侧,微垂下头,举止谦逊有礼。 轿撵的轻纱飞起,上面安坐的女子轻应了一声,说道:“你可知来者是何人?” 世子一愣,母亲向来不对京中事情上心,今日倒是破例关心了一回。 亦是因为如此,他回答的更加谨慎。 他将方才自己的推测又说了一遍,紧接着补上一句,“还望母亲解惑。” 轿中人轻叹一声,“你不识得那旗?” 这声轻叹中有无奈有怅然… “母亲所说可是为首之人手中的旗帜?” 世子眼中有困惑,“不曾见过…” 轿辇中另一道声音响起,似有为他解围之意。 “殿下莫要逗世子了…” “北地鲜少派人入京,战胜与否也不过就是八百里加急传书,京中能识得此旗的人怕是就只有朝中大臣们了。” 北地的人? 世子:“镇国王爷不是…” 剩下的话他并未说出口,可听见的人却也是心知肚明。 这位位高权重的王爷可是不能离开北地半步! “世子忘了?” “前几年殿下还托二皇子向北地送过礼物…” 说话的是轿辇旁站着的一位嬷嬷。 世子也不是个蠢的,立马反应过来,“那小丫头是镇国王府的小姐?” 他一笑,“居然长这么大了。” 当年母亲送手镯时,她好像才三岁吧。 彼时他还在别宫中好一场闹腾,就因为母亲常常把玩的手镯不见了。 他猜了出来,轿辇中也不再有人说话。 时间静静流淌,城门前异常安静… 百姓们依旧排着长队入城,甚至有些怕事胆小的索性躲了起来,生怕这位来势汹汹的贵人不是个好相与的。 而那些乘坐马车轿撵又或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小姐公子们则停留原地观望。 “大猫,再跑快点!” 发丝飞扬而起,小姑娘神采奕奕,心中盘算着这般嚣张之下得有多少人注意到自己。 逼近城门,姜安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身后,正言正律相视一眼,短鞭打在马屁股上,紧紧追随小姐。 等人来到眼前,一时间惊呼声、害怕的尖叫声不断… 这人骑着的还真是老虎! 闺中小姐哪里见过这场面,纷纷躲在马车中不敢再看,车身丫鬟婆子拖着打颤的腿,将车围了一圈。 特别是南商公主的轿辇前,带刀护卫足足围了两圈! 动物有灵,那些公子哥胯下良驹一个两个的躁动起来,都不安的踢踏着马蹄。 任凭他们怎么拉拽,马匹就是不肯听话。 “来者何人,下马!” 城门前,守城将军将手搭在腰间长剑,冷声质问。 姜安细眉高挑,眉眼间尽是桀骜。 下马? 她骑的可不是马! 大张着虎嘴的凶兽迎面直奔将军,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正律拿出那块刻着‘镇’字的令牌,高声喊道:“镇国王府,奉旨来京!” “急事入城,闲杂人等避让!” 内力裹挟,保证清楚的传进每一个人耳中。 将军一脚后撤,咬紧牙关道:“凶兽不得入城惊扰,停下!” ‘欻’的一声,是长剑出鞘。 他一动作,城门前的将士们纷纷靠拢。 凶兽? 她家大猫多乖啊! 第380章 小点心~ 就是! 白虎咧了咧有点饿了的虎嘴,那么大的老虎眼睛紧盯着前面挡路的小点心,口水不停滴下。 “瞎了你的狗眼!” 小姑娘的娇喝声传入众人耳中。 只见虎背上的姜安一手将王旗扛在肩上,赤衣被风吹动,流光锦在阳光下光彩夺目。 她一整个将‘嚣张跋扈’四个大字展现到淋漓尽致,有不少小姐眼睛直冒星星。 事实证明,只要够好看、够有气势,是男是女、年龄大小,完全没有界限的! “你!” 守城将军手中长剑攥紧,却迟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因为那白虎正围着他乱走!! “吼…” 老虎的低吼声像是耳边炸开的响雷。 将军额头滴下一滴汗,不敢动,完全不敢动! 相较于他的紧绷,虎背上的小姑娘则是一脸悠然。 这场面像极了逗弄即将被开膛破肚的猎物。 “本小姐的坐骑是陛下钦赐,我爹亲自养着的,你敢说是凶兽?” 正言低头,疯狂压抑嘴角笑容。 王爷亲自养的?? 王爷就差没把这个后厨偷鸡贼给扔出王府了! 瞬间,两座大山压在守城将军肩上。 笑死,再借他多少个九族,他也不敢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将军侧开身子,低下头来,“末将并不知这白虎来历…” 这是想说不知者无罪咯? 姜安拍拍老虎脑袋,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怎么,南商还能找出第二只白虎来?” 那将军默了默,脸色铁青。 她这是要逼自己当众道歉了! 俗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只见这位将军后退一步,两手上的护臂因为行军礼而相撞,道歉的话恨不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末将有眼无珠,还请小姐…莫怪!” 守城军隶属兵部,他身担将军之名,大小也是个从三品的官。 今日算是将脸面全都丢在这城门前了! 小姑娘扛着旗,大摇大摆往前走去,就像是看不见他一般。 原地,独留守城将军一人。 姜安用行动证明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参差… 小姑娘嘴角上扬,完全不在意周围试探的目光。 没办法,谁让她有个非常!非常厉害的爹嘞~ “小姑娘!” 原本与宋国公府世子站在一处的公子扬声喊道。 姜安偏头去看,没见过…不认识。 在她这儿,等同于不重要。 她收回目光,继续向前。 “就算你是镇国王府之女,可在这京都也得讲规矩吧…” “这儿多得是皇亲国戚,总要讲个先来后到!” 规矩? 皇亲国戚? 她偏头,那双圆眸不复往日,充斥着冷然和凌厉。 不过九岁的姜安已然凭着一眼逼得这位公子心下直打鼓… “你聋了吗?” “本小姐说了有急事!” 那位找事的公子想说谁还没有个急事了? 姜安挥挥手,身后亲兵立马调转马头,数百人直面向他,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像是要刀了自己。 硬是给他看到心里直发毛… 公子面上轻佻的笑僵住,一时间也是骑虎难下了! “干…干什么!” “本公子不过是仗义执言!” 放屁吧,他就是看来得不过是个小丫头,想欺负一把,顺便在这些闺中小姐们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威武罢了! 他身边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心底破口大骂。 他讪笑一声,举起一只手来示意,“我不认识他~” 公子哥:! 还是不是兄弟了! 不能两肋插刀,总能同甘苦吧! 笑死,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啊! 瞧着这人跑路的方向,可不就是南商公主的轿撵嘛! 姜安扯开一抹不怎么和善的笑,幽幽道:“既然你觉得不急,那本小姐打你一顿应该不算急事吧?” 她高声道:“毕竟这位公子觉得我在京都郊外被人刺杀都不算是急事。” 众人此时才注意到,姜安身后的队伍最末尾有不少人抬着担架。 镇国王府的人在京都郊外被人刺杀… 估计京都未来一月内的饭后闲谈中又有新的八卦了。 至于那位公子嘛~ 他脸色涨红,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一边想着这小丫头居然想当众殴打大将军府的人,一边他又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他可真不是人啊! 此刻,这是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心声。 轿辇处看着这一幕的世子脚步轻抬,作势想要上去给好友解围。 他知道,自己的好友并没有什么坏心思,顶多就是性子恶劣,喜欢捉弄个人… “慎儿!” 轿辇中南商公主出言阻止他,语气中有不满。 “母亲…” 世子又退了回来。 他似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也没说出来。 “唉…” 一声轻叹后,轿辇中的人缓缓抬手。 “阿安…” 小姑娘一愣,除了她爹喜欢这么叫之外,她还真没听过别人这般称呼自己。 她抬眸看去。 只见轿辇的轻纱被人抬起,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坐在其中。 她发间凤簪如飞,眉间红钿不似寻常女子的妩媚,更多的是赫然于枝头上的高贵,让人不敢轻易攀附。 南商公主看向姜安时,眉宇间的冷艳化开,那眼神充满对于后辈的疼爱。 当然,姜安是不上当的… 她们似乎没见过吧? 这满目怜爱的,装得有些过头了。 就是她亲生母亲东离长公主都不敢这么演吧。 小姑娘手撑着老虎的头,态度随意,“我认识你?” 公主轿辇旁的嬷嬷说道:“小姐,按规矩您该行礼,称公主为殿下,亦或是姑姑。” 第381章 侄儿肖姑 “行礼?” 小姑娘悠悠念叨了一遍,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有新奇也有好笑。 也是,见到长辈打声招呼也是理所应当~ 心中这般想着,姜安朝南商公主动了动脑袋瓜,“姑姑~” 小姑娘声线娇憨,若不是她如今这嚣张做派,还真像是个乖乖巧巧的晚辈。 嬷嬷眉心皱起到能夹死苍蝇的程度,眼底闪过嘲讽。 不愧是北地来的,真是野蛮,没有半点皇室中人的贵气! 南商公主眉眼弯了弯,难得好脾气的包容着小姑娘。 她缓声说道:“今日本宫本是踏青,未曾准备见面礼…” “等阿安在京都安顿下来,本宫再派人送上门去。” 姜安挑眉,有礼物? 她单手扛着战旗,阳光下露出一抹明媚笑容来,肆意又洒脱。 “多谢姑姑。” 南商公主瞧着她,好半晌才开玩笑般说道:“本宫那沉闷的皇弟竟也能有阿安这般可人的女儿。” “都说侄儿肖姑…” “如今本宫是信了!” 她看上去非常喜欢这个嚣张的小姑娘,满目喜爱。 甚至还能邀请姜安空闲时去宋国公府做客… 围观的众人、包括国公府世子都很惊讶。 京都谁人不知,咱们这位南商公主年少时极尽天子宠爱,其势头完全胜过诸位皇子。 正是因为如此,才养成她这般冷傲的性子。先帝薨逝后,这位公主的性子也没有改变半分。 她永远那么骄傲… 身为南商自立国以来第一位冠以国称的公主,别说京都中这些大小官员,就算是当今太后和太妃二人,她也是丝毫不惧! 每年大小宫宴,后宫、陛下送到别宫的旨意不止一次,她理都不理。 什么时候回京,何时想回,全看南商公主心情! 所以,当她如此和颜悦色的面对这个小姑娘时,众人真的很震惊! 更让他们惊讶的便是公主那句‘侄儿肖姑’… 她这话几乎等同于昭告整座京都,这北地来的小丫头,她是喜欢的。 美人儿展露笑颜,当是绝色! 姜安眼眸发亮。 抛开一切不谈,这位南商公主当真是顶顶的大美人儿! 霍夫人的美是直白的,而她的美更多则是因为一身高不可攀的贵气… 如果说霍夫人是株盛艳的玫瑰,那她就是雪山之巅凡人轻易不可见的雪莲。 “像姑姑自然是顶好的!” 姜安扬声,“姑姑生的美,安安高兴!” “哈…” 南商公主轻笑,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是和谁学来的,如此油嘴滑舌。 她摆摆手,从轻纱后探出的手皮肤滑腻,像是上好的绸缎。 姜安瞧着,那手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当真是让人心痒痒啊! “你既有急事,便先一步入城去罢。” “你我姑侄往后有的是时间长聊。” 小姑娘余光看了眼方才嘴欠的公子哥。 说了这么半天,倒是让她这好姑姑给这小子解了围! “啧…” 她手掌抬起,扬了扬。身后亲兵立马归队。 看在她净化了自己眼睛的份上,就承了这个情,放他一马! “大猫,走了!” “吼…”(烦死了,终于可以走了。) 白虎晃悠着尾巴,庞大的爪子一下、一下踏过地面。 经过这么一折腾,正中间的城门那儿也早就没有了马车车队挡路。 各家的主子们纷纷主动将路给这位小祖宗让了出来。 一半是因南商公主的话,另一半则是因为小姑娘身后那近千人的亲兵! 他们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小丫头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 打人完全不看身份的! 他们又何必像大将军府上的公子一般,当着如此多的人面前讨个没脸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况且人家可是北地那位活阎王府上的小姐。 真要讲规矩的话,能挡在姜寂臣这位并肩王前的…也只有当今陛下和躺在皇陵中的列祖列宗了! 姜安带队大摇大摆从城门正门而入,守城将军则一脸尴尬的留在原地。 “将军…” 他的副将靠近,“她带来的亲兵有近千人,咱们还管吗?” 京都不比其他地方… 天子脚下,便是随从、侍卫几人也是有定数的。 可显然,小姑娘这千人的排场按规矩是万万不能入城门! “管个屁!” 将军冷声呵斥。 “你惹得起?” 京都官员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若非不是什么危及家族、性命的事儿,大家很少在明面上闹得如此难看。 毕竟谁还没有几个亲戚了,往上数数,人与人之间总是会有各种利益交织。 可姜安就不一样了~ 她就像是突然掷于死水中的石子,激荡着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他们摸不清这小祖宗的底细,哪里还敢轻易招惹。 “等等!” “等等啊!” 来时路上,一辆马车飞快驶来。 马车里坐着位头发花白的老嬷嬷,正喊破了嗓子想要挽留入城的姜安。 来人是太妃身边的嬷嬷,南商公主是识得的。 “大小姐!” “走错了…不入城啊!” 护国寺可不在京都城内。 对于身后的破锣嗓子声,小姑娘悠哉的掏掏耳朵。 她目不斜视,全当没听见~ “青鸦…” 一相貌平平的侍女垂首立于南商公主的轿辇前。 只听得公主说道:“跟上去瞧瞧。” 她倒是想知道这小丫头想要做什么… “是。” 如今这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姜安受陛下旨意前往护国寺,却在邻近京都遭遇刺杀。 如今她不入护国寺,却反倒要入城。 是她已经知道了幕后之人是谁,准备打上门去? 又或是要做些其他什么事情? 不管是什么,反正有好戏看了~ 南商公主所想也是在场各家主子的心声。 一时间城门前热闹非凡。 第382章 好大一盆脏水 原本说好游玩的公子小姐纷纷托了身边随从向好友告罪,都挤在一处抢着排队,准备再次入城去。 所以,姜安还没走到府尹那儿,消息就已经长了翅膀般传进各家的耳中。 有耳目清明的,知晓此事定与头上那几位主儿脱不了干系,赶紧将自家在外野的孩子通通唤回,派了丫鬟小厮看守,不准他们去瞎掺和。 可即便如此,府衙门前依旧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毕竟姜安一行可不算低调~ 法不责众嘛,大家看热闹也看得心安理得。 明堂上,姜安原本该是审案官员坐着的椅子坐于正中央。 她的脚边,白虎安静匍匐。 府尹扶着官帽从后堂踉跄而入。 今日府衙无事,他正在后堂看话本子呢,就被人突然揪来这儿了。 他们说什么有人带着近千人的侍卫来了府衙。 府尹想说,这是来状告的,还是准备来攻陷府衙的? 他整理好衣摆,抬眸瞧去… ‘高堂明镜’这块大匾额下坐着极近嚣张的姜安和那只让人胆颤的老虎。 还有明晃晃搁置在桌案上的弓弩以及堂外排成两列的士兵尸体。 当然,还有黑压压一片的侍卫。 府尹看了看台上空荡荡的位置,再看看小姑娘屁股下那把熟悉的椅子… 当官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倒反天罡的! 府尹差点给气乐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 身后跟着的小官戳了戳他,低声道:“大人,不可啊!” “她可是镇国王府上的小姐。” 这位小祖宗有多受那煞神宠爱,就是京都的他们也有所耳闻啊。 他还不想明日一早被人发现横死家中! 府尹瞬间闭了嘴巴,脸色不太好看。 一天天的,不是这个祖宗就是那个祖宗,整个京都都特么是他祖宗,就他一个是孙子! 他咳嗽两声清清嗓子,端着府医这个大小是个官的身份缓缓走到桌案后。 只见这人拿起惊堂木啪的拍响。 “堂下何人,状纸何在!” 审案的站着,被审的坐着,这满堂官员却没一个敢放个屁的。 小姑娘眼底划过嘲讽,京都也不过如此。 “我姓姜,姜安!” 她抬头去看府尹,气势凛然。 只听小姑娘接着说道:“我爹是镇国王爷、护国军主帅姜寂臣,至于状纸…” 她一摊手,“没有。” 嘿?! 府衙外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些什么。 有人说这小丫头初来京都。如此行径实在是太过嚣张;有人嗤笑反嘴讥讽,这京都中哪家贵人不是这么嚣张? 别忘了,人家爹可是北地战功赫赫的并肩王,就是嚣张,你又能奈她何? 打杀了她? 依着那些酒囊饭袋般的守城军,恐怕整座京都都得白送给护国军铁骑! “没有状纸,本官如何审案!” 惊堂木再次拍桌,外面吵人的七嘴八舌声倒是静了静。 姜安前倾上半身,手指着他桌上的东西说道:“这是证物,外面躺着的士兵尸体就是本小姐遇刺的证据,所剩王府亲兵皆是证人…” 她冷声反问,“你如何不能审!” 府尹看都不看桌案上的弓弩。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胡闹!” “证物、证人怎可全由你说了算!” “小姐初入京都还是抓紧做事的好,莫要在本官的公堂上戏耍!” (潜台词:祖宗,你是我亲祖宗!给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查啊,你快走吧,求求了!) “我胡闹?” 小姑娘惊讶挑眉。 她‘哎哟’一声起身,“你说也不知道我爹一个人在北地怎么样了~” “反正本小姐这日子过得不舒心啊!” “我带来的亲兵各个都是军中好手,每一位都曾为守护南商百姓立下过汗马功劳,如今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京都近郊、天子脚下!” 私兵冒充的将士们:憋说了憋说了!脚趾抠地了! 姜安眸光明亮,看向府尹时极具嘲讽,“你居然说我是胡闹?” “本小姐替军中将士找回公道,如何就是胡闹了!” “就是!” “就是!” “你会不会断案,不会就让贤吧!” “告老还乡吧你,狗官!” “……” 听听~听听~ 这就是百姓的心声! 姜安嘴角隐隐勾起个弧度来。 她今日偏要逼得他们查不可! 管你是找来替死鬼还是构陷哪方,反正她姜安今日势必要出了这口恶气。 “肃静!” “肃静!” 府尹手上的惊堂木都快拍断了。 他脸色铁青,不查的话卡在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今日说不查,以百姓的愤慨,要是传进那些言官耳朵里,明日朝堂上自己就可以真的告老还乡了! 她爹是个煞神就算了,反正远在北地;生出的闺女居然比她爹还甚,怕不是个瘟神! 他与她才第一次见面,这小祖宗就要搞得自己摘了乌纱帽。 府尹提着官袍自高台上走下。 他走到小姑娘身边,“小祖宗,你这不为难下官嘛!” 他手指着那弓弩,“这是个什么,您比下官更清楚,这让我怎么查,怎么敢查啊!” 府尹双手合十,就差给鞠上三躬,“您行行好,放过下官头上这顶乌纱帽吧!” “下官上有老,下有小…” “行了~” 姜安轻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要你的乌纱帽。” 说罢她还抬头看了眼。 毕竟这官也太小了~ “啊?” “那您这…这是…” 随即府尹立马反应过来,小祖宗这招玩的是三十六计啊! 看似是来府衙鸣鼓状告,其实就是为了引来大理寺的人。 京都府衙这块小地方可收不下她这位镇国王府小姐的大佛,更管不了那弓弩背后的主人。 可大理寺就不一样了~ 涉及官员、国事,那可是他们的强项! 只不过姜安身无官职、也无陛下圣誉,硬闯大理寺的话那就是同金卫找架打。 打了人家手下人,大理寺卿还接不接姜安这戏唱,那可就吃不准咯。 所以呀,把事情闹大,闹到引来大理寺的人,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府尹心中千回百转,最后也只是暗自感叹一声:这哪儿是瘟神,分明就是精怪嘛! 京中各个家族中的孩子不少,才九岁就能有这般谋划的他闻所未闻。 想着,府尹脸上赔笑,“那您坐着,咱们接着演?” 姜安一乐,倒是还挺上道~ 高堂上,府尹与小姑娘一问一答,倒是将当时京都近郊十里亭外刺杀的原貌全部讲给了府衙外八卦的百姓们听。 一传十,十传百,这传闻也逐渐变成离谱的谣言。 “什么,你说太后要杀镇国王爷的女儿?” “诶…听说没,咱们这位陛下容不下北地那位,连人家的闺女都不放过,啧啧…” “放屁,明明就是谢家!” “你放屁,明明就是太后!” 太后、谢家、皇帝:真特么是好大一盆脏水! 第383章 本来打工就烦! 不过一个晌午的功夫,流言就已经在大街小巷上传开。 劳动人民的八卦溶于血脉,他们就守在府衙门口,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就等着府尹何时断案! 他们手里夹着羊肉的胡饼、边果…不断。 堂中的小姑娘吸吸鼻子,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小表情,还挺香~ 也不知道这大理寺的人什么时候来,早点开工早点收工嘛,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耳边是府尹重复的问话声,小姑娘直接游神天外。 “让开!” “大理寺办案,让开!” 来了?! 姜安回身,神情悠闲的将下巴搁置在椅背上,双眼好奇的向前方看去。 相比较于她的悠哉,府尹却是手脚麻利的从高台上走下。 他站定到小姑娘身边,垂下眼睛瞧了眼。 这小丫头没打算起身就算了,还坐没个坐样儿,哎哟,没眼看没眼看! 听见这说话声,还有身后近在咫尺的甲胄摩擦声,府衙大门前原本拥挤在一起的百姓纷纷神情惶恐的四散开,顷刻间让出一条宽阔的路来。 两队金卫、一共一十六人… 金卫隶属于大理寺,在朝廷的登记册子中他们不是士兵,而是辅佐大理寺卿等人的查案、探案之人,说白了就是更高级些的衙役! 因此他们身上的甲胄不如士兵严实。 这些金卫身上的衣袍皆是玄色金纹,手腕、大臂和胸膛处皆有玄色鎏金甲胄附身。 虽说装备上完全比不上军中士兵,可人长得好看啊! 瞧瞧这身段,这小腰儿~ 腰封扣紧,掐出腰身线条,配上这不寻常的窄袖衣袍,每一个都是二十又几的年岁,当真是让人移不开眼啊! 小姑娘睁着双圆眸,看得津津有味。 正言看了看自家小姐,再看看这些金卫,两根眉毛纠在一块都能夹死苍蝇了。 小姑娘光顾着瞧人家长得好看,都没发现他们都快杵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了! 他肃着脸,招来两队亲兵横在姜安身前。 与此同时,他与兄长也拦了上去,站在最前方。 正言将手握于刀柄,其他人皆如此做。 一时间,突然剑拔弩张起来… 府尹往后退了退,神仙打架,他这小鬼还是走远点吧~ 然后…府尹就丢下他自己的公堂躲到后院去了。 正言一身凛冽,朝这两队金卫呵斥道:“放肆!” “小姐面前,尔等携刀直冲,谁给的胆子!” 被挡住是视线的小姑娘摸摸鼻尖,表情心虚,却还是从亲兵的缝隙中往前面看了几眼,非常给面子的附和道:“就是就是,都吓到安安了~” 在属下的搀扶下往后院跑的府尹听见她这话,脚下一个打滑。 瞧着就连背影都僵了僵。 “大理寺奉命办案,捉拿府衙中闹事之人!” 两队金卫之后走出位身穿官袍的年轻男子,他官袍之下还握着与金卫一样的宽刀。 这人大步走到金卫之前,与正言对峙上,眼底满是不屑和讥讽。 哦吼? 小姑娘抠抠脑壳,“捉拿闹事之人?” “谁?我吗?” “正是!” 那人接话,嗤笑一声,“你倒还算有自知之明。” 瞧瞧,多嚣张啊! 姜安舔了舔腮帮子,胖爪拍上挡在眼前的亲兵后背。 来,让她看看这般嚣张的人是不是和自己一样,长得好看。 两列亲兵分别向两边让开,却依旧对着这十几个找架打的人虎视眈眈。 姜安与这位身穿官袍的男子对视。 小姑娘依旧安坐在椅子上,直直瞧着他的眉眼。 看着有点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是和谁相像… “你说你奉命前来,奉的是谁的命?” 姜安一副好奇的样子。 这个时候跳出来堵她的嘴、堵京中悠悠众口,岂不是不打自招? 那人一拂宽袖,趾高气昂的说道:“与你个黄毛丫头何干!” 小姑娘挑眉。 方才他那一动作,倒是无意间让自己瞧见了别于腰间的玉佩。 这玉佩她在一位姑娘身上也瞧见过… 正是二皇子最后一次来北地时同行的谢家姑娘。 想来这玉佩应该是谢家旁支中每人都有一块。 谢家旁支,一个好用且永远不在乎会不会死人的棋子。 姜安再次抬头,倒是没有想象中的怒气,反倒是一脸同情的看着眼前人。 “被人当成刀用,你还这么嚣张?” 她的语气似不解似震惊,反正是把嘲讽二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么蠢的人,小姑娘表示:还真是第一次见。 “放肆!” 那人气愤,用手指指着姜安。 小姑娘脸上的笑落了下去,眼中划过冷然。 一旁候着的正言二话不说就是一脚踹了过去,“你才放肆!” “我家小姐何等身份,手不想要了就直说!” 他没设防,加之正言动作又快… 这一脚下去,此人摔向另一边,身形狼狈。 他一手捂着腰侧,为了面子也只能把痛苦的喊声尽数咽下。 身后金卫见顶头上司遭了打,手中宽刀眼看就要出鞘。 正律冷声威胁,“诸位想清楚了,对皇室之人拔刀,你们和你们的家眷都有几颗脑袋!” 他挥手间,周遭亲兵上前一步,气势磅礴。 但凡这些金卫有任何的动作,王府亲兵都能以自卫之名将人斩杀。 正律:“就算尔等是大理寺登记在册的金卫,无陛下旨意、大理寺卿调令,吾等护主,敢先斩后奏!” 金卫中为首的一人率先松开了手。 他的手离开腰间宽刀,眼神示意自己的兄弟们。 他们只是奉命前来捉拿闹事之人,却不曾想看见的是这等场面。 这位小姐随行侍卫岂止百人,这分明就是以卵击石,也不知道这位少卿是怎么想的! 现在,金卫开始怀疑谢少卿口中的大理寺卿调令到底存不存在了… 越想,那人脸色越难看,他看向好不容易爬起来的那人,质问道:“谢少卿,来时你与属下们说过是有吴大人调令的,既如此还望少卿将调令与旨意亮出…” “属下也好抓人。” 这位谢少卿神情不耐,“让你们抓就去抓,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本官堂堂少卿之位还使唤不动你们了是吧!” 金卫脸色更难看,互相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如此态度,那就是没有调令了! “嘿,蠢货!” 姜安单手撑腮,“南商律法你没看过?” “金卫由大理寺卿直接调动。” “金卫无令而动,轻则革职重则入狱…” 她直接贴脸开大,“你是大理寺卿?” “你!你个…” “正言,堵上他的臭嘴。”姜安捂上耳朵,翻了个白眼。 “是!” “你…你敢…啊!” 谢少卿不断后退,看样子是想往金卫身后躲。 可此时的金卫正沉浸在姜安那句‘金卫无令而动,轻则革职重则入狱’中。 他们一巴掌将人扇开,为首的金卫脸色阴沉。 本来打工就烦,遇上个颠一点的上司就更烦了! 没调令… 没调令,你调什么人手! 看见你就烦! 金卫心里骂骂咧咧。 第384章 臭袜子~ 谢少卿捂着被扇的半边脸,整个人都震惊了,“你敢…你敢打本官!” “你找死…诶…唔!” 正言薅着他的官袍,直接用不知道从谁脚上脱下来的臭袜子塞住他的嘴。 就趁谢少卿被熏得翻白眼之际,他又动作迅速的扒了人家身上官袍,直接用绳子捆好,扔在一边儿。 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小姐…” 金卫中有人站出来。 他神情似窘迫,“吾等听命行事,并非有意针对,还望小姐宽宏,容我等回大理寺向吴寺卿禀明此事,自请责罚!” 说罢,他躬下身子,身后其余金卫亦是如此。 姜安自然不会为难他们,只是气定神闲的摆摆手。 “当然可以,只不过…” 她的手指向被五花大绑且只剩件里衣的谢少卿,笑眯眯道:“这人还得你们吴大人自己来领~” 金卫:“多谢小姐!” “唔!唔!” 瞧着毫不留情转身就走的金卫,谢少卿眼睛都快瞪出眶了,一直挣扎着。 府衙门前虽说再没有百姓敢逗留,但附近总归是还有人在的。 大理寺的人空手来又空手走,且还丢了个少卿在里面这件事想瞒也瞒不住! 姜安招招手,就有人把谢少卿拖了到自己眼前来。 “你说你奉命,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奉了谁的命吗?” “唔!” 他虽然口不能言,但小姑娘还是看出了眼神中的倔强。 哦吼,还挺忠心?! 姜安一笑,笑得像是只狐狸。 “让你来抓我的人没告诉你本小姐这次来京都带了多少人来?” “一十六人就想抓随行亲兵千人的镇国王府大小姐?” 谢少卿脸上的表情僵住,露出震惊且不可置信的模样来。 他这是… 小姑娘一乐,“你不知道本小姐是谁?” 眼前的年轻男子露出茫然神情来,也没人告诉他闹事的人是何身份啊! 就说有人闹事… 他还以为同往常一样,就是解决些阿猫阿狗。 这种事情他做起来得心应手,也就…也就没细问。 正言也乐了,“我哥方才说‘皇室之人’,你没听见?” 谢少卿抬头看他, 你哥?你哥谁? 他偏了偏头,眼中闪过恍然大悟般的光,就是这个冷脸侍卫啊。 谢少卿无语,这侍卫说话的时候他正在哀嚎他的腰,能听见个屁啊! 姜安:“你这般行径,就算杀了你,也没人敢向本小姐问罪。” 她接着刺激,“一个谢家旁支的公子,混了个少卿的位置,你不若想想,谢家会为了你同我镇国王府刁难吗?” “毕竟…” 姜安巧笑嫣然,“毕竟没了你,还有许多姓谢的公子能胜任这少卿一位。” “所以啊,你还不如告诉本小姐,到底是谁然让你来的~” “就算大理寺卿来带你,我也好帮你辩驳上几句,说不定…就免了责罚呢!” 听听~听听~ 正言憋着笑意,他们小姐算是将胡军师那点本事都学到家了。 这一通说辞下来,又是威胁震慑,又是引诱的。 “唔!” 谢少卿努努嘴,示意他们摘了这臭袜子。 正律给了他弟一杵子,谁塞的谁去! 正言呲着的大牙收了回去,委屈巴巴走上前。 谢少卿:“呸…呸…呕~” 姜安一张精致小脸皱巴起来,直言道:“正言呀,咱们下回可别塞臭袜子了,这劲儿忒大了!” 正言(委屈):“知道了,小姐。” “是…后宫!” 谢少卿前后左右谨慎看了一遍,才低声道。 他本是今日当值,却有一名宫女来找他,说是太后有事吩咐… 太后啊,那可是! 太后找他,岂不就代表他要被重用了! 也是被其中要害冲昏了头,他立马就擅用大理寺卿之名调了金卫直奔府衙。 “哦,这样啊。” 小姑娘点点头,胖爪动了动,“行了,把他嘴堵上吧。” 谢少卿:“啊?” 正言:“啊?” 一个惊恐,一个懵比。 “昂!” 姜安一脸的理所应当,“问都问完了,不堵上干嘛?” “哦哦哦!” 正言熟练从地上捡起臭袜子。 谢少卿惊恐的往后蹭,一脸的愤懑,“你不是说…” 姜安接过他的话,“我不说只要你告诉我,我就放了你,还帮你在吴大人面前美言?” 她啧啧两声,“好天真~” “都被骗过一回了,还不长记性,你不被骗谁被骗啊!” 又一次被臭袜子塞了嘴,谢少卿眼泪都出来了。 一半是委屈,另一半嘛… 姜安大胆猜测,应该是臭袜子熏的~ 等了没一会儿,就又有一队金卫前来。 安坐堂中的小姑娘打了个哈欠,这次直接面无表情。 她!姜安! 绝对不会在一个坑摔倒两次! 不过你别说,这次… 正言:“咳咳!!” 小姑娘收回准备抹口水的爪子,好叭~ 这次来的金卫足足有百人,身后缓缓靠近的可不就是大理寺卿吴鹤亭。 他冷着张脸,就差把‘我很不好惹’这几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姜安看了眼被捆起来的谢少卿,幸灾乐祸道:“你惨咯~” 谢少卿:嘤嘤嘤… “大理寺卿吴鹤亭…” “见过小姐。” 姜安从椅子上起身,乖巧站好,“吴大人近来可好呀~” 谢少卿眨眨眼睛,这还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姑娘吗? 见鬼了吧! 第385章 揣测帝王心 吴鹤亭从容抬头,瞧着小姑娘古灵精怪的模样,他那张刚正不阿的脸上闪过些许笑意,“托小姐的福,生龙活虎!” “不过…” 咱们吴大人看向一侧被五花大绑的属下,犹有所指道:“不过接下来些时日吴某恐怕告病休养了!” “这样哈~” 姜安乌溜溜的圆眼乱转,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一脸无奈的吴鹤亭。 若是接下小姑娘这档子差事,可不就是把陛下给得罪了,哪里还能上朝看人家的冷脸啊! 至于为什么是陛下… 吴鹤亭来时已经将今日的事情全部打探清楚,包括在大理寺门口寻谢少卿的那位宫女。 她自称是太后宫中… 是或不是,他们这些人当然是没有机会到后宫去求证,可有一点很值得探究! 那就是太后当真会如此蠢吗? 就这么大摇大摆将人派去大理寺门口,并且还派来个没什么脑子的人来找姜安的麻烦? 姜安在京都府衙所做之事,那是全京都都盯着呢! 此刻这般跳出来,还顶着个谢家的姓氏,岂不是告诉所有人这场刺杀与谢家、太后这二者脱不了干系。 若是姜安及其背后的镇国王府与谢家等人的仇怨更深,两厢争斗之下,渔翁得利的人又会是谁? 答案不言而喻! 咱们这位陛下做事确实脏了些… 吴鹤亭摇摇头,眉宇间有愁容。 “吴大人?” “吴大人!” 小姑娘就差趴在他耳边喊了。 她哥俩好一般用胖爪拍了把吴鹤亭的胳膊,“哎呀,你别一脸愁容嘛!” 吴鹤亭回神,抱着似乎断掉了的胳膊,脸逐渐红温。 “嘿嘿~”姜安心虚一笑。 忘了自己手劲有点大这个事情了~ 她凑近了吴大人,“本来也没指望你查出点什么来,抓两个办事的小鬼儿就成。” “至于其他的嘛~” 小姑娘笑得一脸狗狗祟祟,“安安会自己办哒。” “小姐自己来做?如何做?” 姜安微笑,回了两个字,“秘密哦~” 笑鼠了,一国之君诶,平时有那么一两个刺客应该很正常叭~ 她带人去骚扰他个十天八天的… 让他早朝都起不来!! 至于姜安怎么知道是陛下做下此事的嘛~ 小姑娘(双手叉腰、一脸凶巴巴):当我是蠢的啊,随便找个傻子来就能糊弄我?! 瞧着小姑娘眼中闪过的凶狠,吴鹤亭后背直冒凉风。 他觉得,按照小姑娘的脾气,绝对不会是什么小事。 “你…” 他想说,初入京都应当凡事小心谨慎。 可对上姜安那双透亮的圆眸,和小姑娘身后如同守护者一般的成群随行亲兵,吴鹤亭最后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此般种种,在北地时王爷和胡晏就应当已然想到。 既然如今这小姑娘还是出现在了京都,就证明王爷已经放手… 那便随她去闹好了,反正这京都也安静了太久。 思及此,他大掌落在小姑娘头上,似长辈般轻抚。 温热的触感传来,只听吴大人说道:“万事小心,若是有应付不了的事情大可来大理寺寻我…” 他把一块能代表自己身份的玉佩交到小姑娘手上。 “到了大理寺给他们看此玉佩,你就可随可以出入了!” 上一秒小姑娘抓着玉佩还很感动,下一秒就听头顶那道声音又说道:“当然了,太大的事就别来找我了~” 吴鹤亭心虚的摸摸胡子,“你来找我,那也只能咱俩一起跑路。” 毕竟他为官半生,基本上已经把能得罪的都得罪完了,也没啥位高权重的朋友。 身后,正言他们纷纷低头,都快把嘴瘪成鸭子了,也没忍住笑意。 姜安:…你人缘好差哦~ “哦,好叭。” 她麻溜的把玉佩放进腰间布袋,轻轻拍了拍。 虱子再小也是肉啊! 吴鹤亭吩咐人将谢少卿带回大理寺,随后又将证物弓弩包好。 “本官会带两具尸首回大理寺,由仵作验尸…” “不过你放心,待事情结束,本官定将他们二人厚葬!” 为首的副将看了看姜安的方向,在得到肯定答复后便向吴鹤亭行了一礼,说道:“全凭大人做主!” 他们本就是穷途末路之人,无牵无挂的,若是死后能得一处安葬之地已然是不错。 毕竟,若是顶着造反叛军的名号,也就只能是暴尸荒野、野狗分食! 小姑娘走出府衙,“吴大人这就走了?” “不留下吃个饭?” 偷听的府尹磨牙,这到底是你的地盘还是我的地盘! 这该死的松弛感! 吴鹤亭哈哈笑了两声,显然也是被小姑娘这悠然的样子给整笑了。 “你呀!” 他无奈说道。 “本官劝你还是早点出城去吧。” “这个时候,估计谢家、后宫和陛下都应该派了人来…” 姜安这块香饽饽的背后,那可是镇国王府! 别管是用抢还是哄的,得那五十万护国军才算真的把南商彻底收入囊中。 哦吼~ 小姑娘眼睛滴溜溜得转,赶紧回头招呼正言他们。 她哒哒往前跑,像是一阵风般路过吴鹤亭,“吴大人,此事就交给你啦!” 姜安飞身上了虎背,一身赤衣在阳光下亮的晃眼。 她说,“有什么问题就去护国寺寻我!” 话罢,白虎奔腾远去。 身后随行的正言等人向吴鹤亭行礼告辞。 不过几息之间,府衙中又是一片空空荡荡,就只留下傻眼的谢少卿和一众金卫。 金卫们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的顶头上司,眼中有好奇有震惊。 总结来说就是:见鬼了吧! 吴鹤亭感受到注视,冷脸环视一圈,“都看本官做什么!” “赶紧做事!” “是…” “是!” 对嘛! 这才对嘛~ 这才是大理寺出了名的大魔王! 刚才他们都以为吴大人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给附身了,又是送玉佩又是一脸‘姨父’笑的。 咦~吓人! 正如吴鹤亭所言,姜安和他都离开府衙没一会儿,宫中就来了人。 来者正是二皇子姜亦舟。 刚庆幸自己头上乌纱帽保住了的府尹连滚带爬出来迎驾。 “下官见过二殿下…” “府尹请起。” 姜亦舟装得一脸温润,搀扶起府尹时眼神却是飘向府衙中的。 府尹得了殿下厚待,神情甚是惶恐,刚想说谢过殿下之类的话就瞧见他的眼神。 如此,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殿下此行的目的可不在这小小京都府衙! “殿下可是来寻镇国王府来的那位小姐?” 第386章 入寺风波 二皇子眼眸幽深,嘴角的笑意不变,“府尹当真是玲珑心思…” 此话一出,府尹身后的小官身子一瘫,完了…全完了! 府尹后退一步,又行了一礼,还没反应过来姜亦舟话中深意。 他自认为如实告知,说道:“殿下来的不巧,那位小姐方才同大理寺卿吴大人前后脚离开,此刻怕是已然走到城门了。” 如此,就这么送走了来寻人的二殿下。 府尹送驾离开,神情隐隐骄傲。 想他京都为官半生,连上早朝的机会都没有,如今若是能结交下二皇子… “大人啊!” 身后小官哀嚎一嗓,吓得府尹美梦破碎。 他用宽袖作势去打人,“嚎什么,你要吓死本官啊!” 小官一脸哭丧,低声说道:“大人,咱们完了!” 完的不能再完了! 府尹眉头紧锁,“什么完了?谁完了?” “圣心不可揣测…” “殿下的心也不能啊!” “您如此同二皇子说,岂不是在告诉他,你早就看破他心中所想了嘛!” 上位者,喜欢的是会装傻子、知道什么时候该装傻子的聪明人,而不是自作聪明的聪明人! 府尹身形一晃,脸色惨白如纸,喃喃道:“完了…这下真完了…” 说完这话,他便双目紧闭向后倒去。 之后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内,太后和谢家都分别派来了人想要请姜安过去。 只可惜,他们来了之后注定是毫无收获! “来人…” “小姐…” 最后上门的是太妃派来迎接姜安的嬷嬷。 她几乎是从马车里爬出来的… 毕竟都是一身老骨头了,平日里就只是伺候太妃娘娘,也不会做什么重活,今日这番折腾下来,嬷嬷这身骨头都快给拆散架了! “是来寻镇国王府那位小姐的?” 已经接了三波人的府衙小官表示如今已经得心应手~ 他朝马车上的嬷嬷说道:“那位小姐早已出城了。” “什么!” 嬷嬷垂死病中惊坐起,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 她啪的阖上马车的门,“走,回护国寺!” 她要去找太妃娘娘,他要去告状! 踏马的,这也太欺负人了!! 很好,姜安还没进护国寺呢,这梁子就已经先结下了~ 护国寺在京都出城门之后向东行大约二十里,半隐于半山之巅。 若自山脚向上望去,能瞧见寺中宝顶金光闪闪,听见钟鸣之声… 每敲一次钟,人的心绪便安宁一刻。 小姑娘向远处瞧去,倒是有些期待了。 正言在后面嘟囔道:“听说这寺里有一座佛祖金身,足有一丈高,是太妃娘娘入寺一年后向寺中捐赠的。” 姜安敏锐捕捉关键词:金身、一丈!! 偶莫! 她咧开一抹笑,更期待了怎么办!! 她俯下身子,对着白虎耳朵说道:“大猫,快点!” 白虎耳朵抖了抖,依旧悠哉踱着步子。 “一只鸡!” 白虎白眼翻上天,表示自己听不见~ “两只鸡!” “三只…” “四只!” “吼!” 白虎的虎嘴咧了咧,这可是你说的嗷! 它压低了身子,发出一声虎啸,向前冲去。 “小姐!” 身后酿酿他们赶紧驾马去追。 战马一边嘶鸣一边抡圆了蹄子跑,它们想说:你个蠢老虎,那是寺庙!寺庙!! 不食荤食!! 她骗你! 从城门到山脚下,小姑娘抬头去看那如同登天梯一般的台阶。 她张大嘴巴,非常从心的说了句,“介么高!” 白虎跺着步子靠近,虎爪落在一级台阶上,“吼?” 老虎会上台阶嘛? “可是要入寺?” 台阶之上站着个小僧,他似乎正在清扫台阶上的落叶。 姜安看向他,“对!” 好生奇怪,这人瞧见大猫居然没有丝毫害怕。 只见那小僧双手合十,顶着个小光头,回道:“这位女施主,后山有小路可带着这虎绕行而上,不必走台阶。” 姜安:“大猫也能入寺?” 小僧:“阿弥陀佛,国师曾言世间万物皆可参佛修行,自然入得!” 小姑娘笑开,那明媚的笑衬着她比万物都漂亮。 “那就多谢小和尚啦~” 说罢,她带着白虎转身离去。 反倒是台阶之上站着的小和尚挠挠光头,低声喃喃道:“我不叫小和尚…” 后山的路藏得隐蔽,怕是没有小和尚的提点,姜安他们一日半日还真找不到。 从山脚到护国寺的门口,用了约莫两个时辰… 姜安站在山巅向下看去,能瞧见远处半藏于云雾之中的巍峨都城。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怪不得太妃娘娘护国寺听了这么多年的钟声和礼佛声还没有遁入空门。 天天守着这浩大城池,谁能静下心来啊… 小姑娘收回视线,吩咐道:“正言,去敲门。” “是!” 小侍卫还不等靠近护国寺的大门,这门反倒是从里面打开了。 里面走出的不是和尚,而是一位身披铠甲的中年将军。 他手中未出鞘的剑直指正言,神情冰冷,“今日护国寺不接香客,烦请下山!” “啧…” 近些地方站着的姜安神情不耐。 怎么来了这京都,她整日都在看各种趾高气昂的人呢? 姜安认为,这些人需要好好反思一下! 她同样冷声道:“本小姐有说自己是香客了吗?” 那将军并未收回手中剑,蹙眉道:“不管是谁,不得擅入…” “我听闻国师曾言世间万物皆可入寺,怎么到了你这儿便不能了?” 姜安偏往前踏了一步,表情张扬,“本小姐请教一下,你和国师到底谁说了算?” 将军一时无言。 他不过就是个官阶没几品的小将军,在这京都一脚能踩死好些个。 可国师,南商只有一个。 如此,他自然是同国师没法相提并论的。 可他会承认吗? 那必然不会! “信口雌黄!” “今日太妃娘娘接贵客,早已下令,护国寺就是不接香客!” “再不下山,休怪本将军不客气!” 第387章 将军身壮,活血而已 “贵客?” 姜安一乐,这贵客该不会说的就是自己吧。 “既如此,你更应该让开。” 小姑娘站于寺门前,倒是没有真的同这位将军计较。 她常年居于北地,京都中无人识得。身有护卫之责的将军在没有确定她身份前不让进也属正常。 不过都是各司其职。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家小姐自北地而来,是镇国王府大小姐,太妃娘娘的亲孙!” 正律拿出镇国王府的令牌来,与正言二人一左一右挡在小姐身前。 “这下总能进去了吧…” 连日奔波许久,又在京都 闹了一整日,现下已经是夕阳西下… 山巅之上又有冷风不停。 小姑娘只想赶紧找个四壁挡风的屋子歇息会儿。 那将军凝眸看了令牌一眼,随即高抬下巴,缓缓吐出两个字来。 “不行!” 小姑娘脸上和善的笑彻底落了下来。 只听他说道:“太妃娘娘早已派了李嬷嬷前去接贵客,如今诸位在,嬷嬷却不在,谁知尔等这令牌是真是假!” 真是… 姜安眉宇间闪过冷然,身侧的手成拳。 “还真是…给你们脸了!” 只见她周身杀气腾腾。 “一个、两个…还真当本小姐是好脾气了!” 她在北地可没受过这委屈! 令牌都不相信,那有什么能证明她姜安的身份? 北地崇州那二十七万大军吗? 小姑娘向前踏了一步,盛怒之下内力外泄,激得周身尘土飞扬。 “本小姐今日就非进不可了!” 管你佛寺还是菩萨庙,老子不开心,照拆不误! 她话一落,身侧护卫的众人纷纷抽出刀剑。 将军见此,脚下微撤,手中长剑翻转间出鞘半寸… 他身后副将一声长哨,百十名士兵涌到寺门口。 “等等!” “别动手!” 葱葱小径处,似有一身影正向此处快速移动。 姜安纵是听见了,也完全不理。 这小丫头发起疯来,就是她爹来了,也得乖乖站到一边去,等她撒了气再说! “动手!” 她轻喝一声,直接暴起。 一身赤衣以不可挡之势直奔将军门面! 正言、正律快步上前,动作整齐的抬腿、踹人! 至此,将军身边的两名副将被他俩一人一脚踢到倒飞出去,脸着地,啃了一嘴的泥。 将军也变成了独身一人… 他眼中似有震惊,没有料到这丫头身边小小护卫居然有这般武力。 “我让你用鼻孔看人!” 小姑娘轻喝一声,沙包大的拳头就这么照着他的鼻梁落下。 将军的剑此刻也正好高举过头顶,眼前就要劈下。 “将军!” 一只生着苍老斑驳的手握住将军高举刀剑的手。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被放慢… 将军偏头,瞧见来人面容那一刻似有不可置信。 只是还不等他说些什么,便被小姑娘挥下的一拳砸到鼻血横流。 倒是亏了有阻拦他挥剑的那人抓着手,将军这才没像他的两名副将一般摔成嘴啃泥巴。 “哎呀!” 一副和尚打扮的老者佝偻着背,赶紧将将军搀扶起来。 “将军没事吧?” 中年将领捂着滴答血迹的鼻子,瞪大了眼睛。 是没逝,但也快了! “国师,您何故拉偏架!”他质问道。 另一边,正言扔下手中昏厥的士兵,嗤笑一声,扬声道:“打不过就说打不过,找什么借口!” “说得就好像没有国师在,你能打过我家小姐一般。” “你!” 将军愤然转身,却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当然空无一人… 毕竟都倒下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看看一脸挑衅的正言,再看看冷脸的正律。 他们…他们是太妃娘娘的亲兵,是先皇所赐… “疯了,真是疯了!” 他一激动,鼻血流的更快了。 姜安甩甩毫发无伤的胖爪,一脸鄙视,“有本事,你打回来!” 也正是此时,远远被落在后面的随行亲兵也终于上了山巅。 原本空旷的寺门前,乌泱泱的,且每一个都对中年将军怒目而视。 绕行下山去接亲兵的大猫趴在人群最后,此刻正用舌头舔着爪子。 让它看看,是哪个不懂事的阻碍本大王吃鸡! “老衲见过小姐…” 国师松开手来,笑眯眯的同小姑娘打着招呼。 立于众人之首的姜安颔首,仔细端详着国师的脸。 “当年一别,如今再看,国师竟毫无变化。” 这张如真佛临世般的慈悲面孔居然一点变老的迹象都没有… “小姐说笑,世间万物此消彼长,又有谁能永驻呢。” 国师双手合十,“老衲侍佛几十年,这副皮囊只等时机成熟之时舍去!” 时机成熟之时? 这老僧倒是说的玄之又玄,那彼时都是何时呢? 小姑娘依旧笑着,心中却打起了小九九。 国师慈悲笑着,走近姜安几步。 他看了看气势凌人的姜安,又看了看身形狼狈的中年将军,搅和着浑水。 只听国师说:“佛祖门前,两位不如好生相谈…” “万万不可见血,惊扰了佛祖!” 他这话似是在解释为何方才阻拦下将军挥下的长剑。 中年将军捂着断裂的鼻梁,声音闷闷的,“国师这话说的…” “本将军现下流的就不是血了?!” “非也。” 国师神色不变,“将军身壮,活血而已,佛祖不会怪罪。” “阿弥陀佛…” “咳…” 姜安轻咳一声,掩饰住嘴角的笑。 第388章 那是你祖母啊! 这老和尚真行,一本正经的瞎扯。 “你!” 将军手指国师,瞧着是气得不轻。 “放肆!” 一道冷声自门后传来。 姜安抬头去看,嚯~ 这不是当年她要帮忙指婚的那位嬷嬷嘛! 她先是向姜安福了福身,“老奴见过大小姐…” “小姐只身前来,将军不识您真容这才闹成笑话,太妃有话,定会罚于将军以正视听!” 姜安没答话,只是淡淡瞧着她。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在说她不该甩下前去迎人的嬷嬷独自来这护国寺咯。 这位太妃娘娘一两句话的事儿,倒是把所有错处都扔了她姜安了! “太妃还有话托老奴代传…” “寺门前起冲突给国师添了麻烦,还望国师莫要怪罪。” 老和尚乐呵呵笑着,“阿弥陀佛,佛祖宽仁,不会放在心上…” 嬷嬷侧了侧身子,“大小姐请随老奴来,娘娘要见你。” 小姑娘脚步没动,那双圆眸轻飘飘的从这老嬷嬷身上划过。 真是笑话,她姜安此行可不是奔着装听话孙女的! “还劳烦国师给本小姐这千人的亲兵在后山腾块地方出来…” 她挥挥手,正言上前将一袋子金锭交到国师手上。 姜安面上扬起明媚的笑,“这些算是给寺中的香火钱,毕竟以后还要多有打扰这寺中佛陀!” 瞧着小姑娘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国师心下突然有了不好的猜想。 他心中安慰自己,这小丫头再怎么样,也总不会把他这寺给拆了吧… 谁让是他欠下的债呢,就认了吧! “小姐放心,后山地广,老衲这就带人安排。” 想了想,他看向正言他们,又补上了一句,“诸位施主在后山食荤食,切记不可带进寺中。” “小姐!” 那老嬷嬷语气加重,“娘娘该等急了!” 姜安招呼着白虎过来,语气更加不善,“催什么催!” “我觉得太妃娘娘方才听了这么久的热闹也该累了,身为晚辈,当然要体恤。” 动手的时候不管,现下跳出来充老好人,什么东西! 那嬷嬷被怼得一梗,想说姜安不尊礼数吧,却又不敢… 毕竟将军这个先例就摆在自己眼前呢~ 最后姜安确实是随嬷嬷一起去入了寺去见太妃娘娘,只不过身边还带着只吓人的凶兽和侍卫二十余人。 嬷嬷想站在小姑娘身边提点几句吧,却脚步踌躇。 太妃啊,真别怪她! 这小丫头片子比她爹还吓人。 护国寺,顾名思义,它有为国祈求风调雨顺之责,有替皇族祖宗抄经祈福之责。 寺中大小事物皆由宫中专人操办,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极其名贵。 置身其中,一廊一画美轮美奂,寺中山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似有佛家之参悟、让人心旷神怡! 嬷嬷带着姜安从正门入寺,一路向后院而去。 后院东侧有一处独立的院子,院子周围有士兵把守… 说是院子,姜安粗略瞧了几眼,却要比寻常大宅还要声势浩大些,院中正中间坐落的不是主屋,而是一处宫殿。 院中侍女、太监忙碌错身,人数不少。 这太妃倒挺会享受。 “大小姐…” 嬷嬷回身,抬眸看了眼小姑娘两侧的黑白无常…啊不是! 是看了眼小姑娘身侧的白虎及侍卫~ “他们怕是不能同行…” “特别是这凶兽…” “嬷嬷!” 姜安眸光凉凉。 她的手落在白虎头上,“这白虎可不是凶兽,说话之前三思啊!” 它的来历,这老嬷嬷又怎会不知道呢。 嬷嬷深吸一口气,我忍! 等一会儿见了太妃,看你还怎么嚣张! “正言,带着人在院外等我。” “是!” 说罢,小姑娘没再看这老嬷嬷一眼,带着正律和酿酿就往院中走(闯)去。 独留下嬷嬷在原地气到升天。 没礼数! 没礼数至极! 走近了之后姜安的目光顺着台阶往上瞧去,这大殿的门紧闭,殿门两侧侍女垂首站着,头都不抬… 可不像是要待客啊! 正律低声道:“小姐,太妃怕是想给您个下马威…” 小姑娘挑动眉梢,一脸桀骜,下马威? 她吃这套? 笑死。 只见她摆摆手,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 “太妃娘娘!” “可达…” 大殿中央斜靠着坐在软榻上的女人手一抖,茶盏中的水洒出些落在她身绯绸宫装上。 “啧…” 女人随意将手中茶盏扔到小几上。 脆弱的瓷器就这么四分五裂。 “娘娘息怒…” 昏暗的殿内,近身侍候的侍女们跪倒一片,身子颤抖。 一门之隔的外面,姜安不知何时上来阶梯,还在大声叫嚷着。 她手上拿着从太监手里抢来的新鲜瓜果,吃一口…嚼嚼嚼,然后再大喊道‘太妃娘娘起床了!’,然后再吃一口~ 这个样子,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不止气人… 正律掏了掏嗡鸣的耳朵,一脸的麻木。 你说你惹她干嘛! “大小姐!” “怎可在太妃娘娘门前如此大喊!” “您也…也太不知礼数了些!” 大殿一侧有人走近,上来就指责姜安。 小姑娘清清嗓子,扔了手上的瓜皮。 她一脸无辜,“太妃娘娘让我来院中却又不见,我以为她人老觉多,把我给忘了呢。所以这才大声了点~” “娘娘可是我亲祖母,向来应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怪罪我这个亲孙吧!” 被人直言‘人老觉多’,又被暗指小心眼… 殿中又传来瓷器碎裂之声。 足以见得太妃有多动气了。 “您可少说两句吧!”这位嬷嬷都快给她跪了。 原本将人叫来是想立规矩,谁成想规矩没立好,反倒被这丫头的一张嘴给气个半死。 “吱呀”一声,正中间两扇殿门分别由两名侍女推开。 从半开的门往里瞧,姜安能看见殿后还有几名侍女也正将其余殿门推开。 前后殿门大开,大片的夕阳洒进,天边尽头处城池伫立。 好家伙,她这好祖母就是睡觉也在看着那座皇城啊! 她的目光从远处景色收回,落在大殿中央斜靠着软榻的女人身上。 想必这就是太妃娘娘了~ 对于她,姜安只能说怪不得她爹虽然整日冷着张脸,却也是生的一副好颜色了! 根源在这儿啊! 只见软榻上横靠着的女人一身拖尾绯绸宫装,其上的凤欲腾飞于九天之上! 宫装袍底颗颗琉璃小珠坠着,像是把漫天星河置于脚下;再往上,是涂着红色豆蔻的手指,尾指上的护甲嵌着鸽血宝石… 在这张脸上,岁月似乎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眼眸流转间依旧是勾人心神。若不是一头青丝下还有白发隐隐约约,姜安都要怀疑这太妃是不是她爹的后娘了! “你见了本宫,不行礼?” 哟吼!声音也好听! 对此,酿酿嘴角抽搐。 小姐,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况且那是你祖母,醒醒啊! 第389章 脑袋就一个,九族得数数 太妃垂眸瞧着自己手上的豆蔻,并未抬头。 在她心中,不过就是个被姜寂臣娇惯长大的小丫头,目中无人又太过放肆了些。 想她在宫中那些年,这样年轻气盛的公子、小姐不知见了多少,最后的这些人不还是会被这京都中各种手段治的服服帖帖。 一个小姑娘,又会有什么不同… 殿中静了一瞬,只余烛火跳动的声音。 “姜安见过太妃。” 小姑娘面上笑容不变,利落行礼。 她身后随行的酿酿诧异,她还以为小姐不会这般乖顺听话。 姜安在这件事情上并不含糊,她爹同太妃关系再不好,却也是亲生母子,养恩没有,生恩还在。 行个礼而已,倒也刮不去她一层肉。 “大小姐,错了!” 太妃身侧的嬷嬷说道。 错了? 娘娘抬眸,就瞧见殿中站定的小姑娘正躬身向自己行了个军中礼仪。 这小丫头一身流光赤锦,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倒还真有几分飒爽在。 这军中礼仪,恐怕也是跟着她那二儿子入军营所学… “女子之身,行的礼不伦不类,说出去岂不叫京中望族笑话!” 太妃的话依旧平静如水,只不过就是…刻薄了些。 姜安直起身来,眨巴着圆乎乎的眸子,一脸真诚道:“京中望族不识我,我也不识他们,要丢也是丢您太妃娘娘的脸,我怕个什么~” “嘶~” 门外守着的正律真恨自己生了双耳朵啊! “放肆!” 戴着护甲的手拍在小几上,太妃娘娘也总算舍得直起身来。 她与姜安四目相对,神情却突然凝滞。 眼前的小姑娘生得很漂亮,再过几年的时间名冠京都…名冠南商都是绰绰有余。 最重要的是她那熟悉的眉眼… 让太妃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她身子一动,宫装衣摆滑落青砖石上。 是情急之下、也是一瞬间的紧张… “像…” 太妃低声喃喃。 “嬷嬷,你快看她!” 她常年养尊处优,指甲养的极好,此时用了力气抓住身侧嬷嬷的手腕,扣得人生疼。 “娘娘…” 嬷嬷安抚的轻拍太妃手背,细声回道:“王爷与雍王是亲兄弟,这孩子相像些也是正常。” “娘娘您可要宽心啊!” 太妃娘娘眼中的光暗下一半,却又不死心般问姜安,“本宫问你,生辰八字几何,母亲何人,家住何处?” 雍王? 姜安被她搞得一头雾水。 她回眸去看身侧酿酿,后者也只是摇摇头。 方才那老嬷嬷说‘雍王和王爷是亲兄弟’? “太妃口中的雍王是我爹地兄长?” “本宫在问你话!” 太妃厉喝一声,那张保养得当的脸此刻也有些狰狞。 她这气势逼人,已然将殿中侍奉的侍女吓得跪倒在地。 可姜安却是不惧的… 她圆眸微眯,呛声道:“娘娘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回答娘娘一个,这样很公平!” 真是…放肆! 太妃大怒,似是还想说什么… 却不曾想姜安只是淡定寻了把椅子坐好。 毕竟也站累了。 “娘娘可想清楚,方才寺门口你可是试过了的…” “您手下那些虾兵蟹将可不是我手下侍卫的对手。” “姜安此番入京,也不是同您玩什么祖孙有情的!” “大不了本小姐大闹一场,再回到北地去过我的逍遥日子!” “不过您嘛~” 姜安左右看了下这金碧辉煌的大殿,语气颇为可惜,“这殿若是毁了,您可就真无家可归了!” “你!” “本宫可是你…” 太妃手指直指姜安,那眼神恨不得将她拆分。 “祖母嘛。” 姜安抢答。 她笑容明媚,气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安安当然记得,只是这护国寺地处偏僻,您要是想去京都状告我忤逆之罪怕是要亲自走上个个把时辰…” “哎呀~” 小姑娘眸光流转,故作惊讶道:“我忘了,太妃娘娘不能入皇城。” 瞧着太妃身后壮丽之景,她的声音悠悠,“怪不得娘娘此处寝殿风景甚好,原来是…思家啊!” “来人,给我把她拿下!” 太妃呼吸急促,一张美人儿脸气到涨红,在嬷嬷的搀扶下愤怒起身。 姜安坐在椅子上没动,其姿倒是隐隐有王爷之范。 她就这么瞧着太妃,像是在瞧杂耍人手中奋力表演的猴儿。 殿外毫无动静… 原是小姑娘带入院中的正律及其余二十余人早就将大殿正门围上。 而其余原本应该跟随国师前往后山扎寨的亲兵此刻也正将未来得及治伤的将军以及寺中护卫团团围住。 正言双臂抱着宽刀环于身前,笑得痞气。 他踢翻脚边掺了迷药的酒水,不屑道:“就这点小伎俩也敢在爷面前班门弄斧?” 王府中有府医在,什么样的迷药、新药他们这些亲兵没帮着试过。 这点玩意儿,都不够他们好好睡上一觉的! 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的将军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 再看他那张脸,鼻梁处肿胀的厉害,就连眼窝都青了两个~ “来人!” “娘娘还是别费您那金贵嗓子了。” 小姑娘淡定说道:“这么半天都没有人来,那估计应该是都…死了吧~” 此刻她那张精致小脸在太妃眼中可不是什么与雍王极其相似,而是个活瘟神! “你敢!” 她厉声道:“他们是先皇所赐,你有几颗脑袋!” “脑袋就一个,九族嘛~” “那得容我数数。” 姜安主打一个你问我就答,但说的是什么,她表示:我可管不住我这张破嘴。 太妃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她曾是一国宠妃,她生下的儿子差点就成了天子! 一朝宫变,她依旧活着,困身于护国寺,京都种种也皆在眼中、掌中! 可这… 可这北地来的小丫头着实恨人,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什么孝道、礼数,甚至是脸面,在她这儿统统都成了狗屁! 打的太妃娘娘错手不及。 太妃知晓,姜安所说的‘都杀了’不过是吓唬她。 这么多的人,便是真要杀,还能一声惨叫、一点声响都没有? 她强压下心中怒火,又重新安坐在软榻上,嘴角的笑意扭曲森然。 小姑娘蹙眉,上一瞬还气到发疯,下一秒就平静了? 这不神经病嘛! “姜十…” 什么玩意儿? 第390章 哪来的姜十?! 只听太妃红唇轻启,“把这小丫头身边的婢女杀了…” 她涂着豆蔻的指尖指向姜安,“给本宫废了她的手脚!” 姜安腾地起身,抬眸间将身后椅子掷向房梁之上欲动的暗卫。 只见刀光一闪,木椅碎裂! 木屑之中,一道黑影直逼姜安…或者说她身侧的酿酿。 酿酿并未后撤,反而迎上,抽出腰间软剑,顺势将小姐送到安全之处去。 姜安落地,看向安坐在软榻上的太妃时眸光锐利。 她说道:“先皇一共九子,皇室暗卫理应九人,何来的姜十!” 她爹从未提及! 按照姜寂臣的性格,有这般身手的暗卫在太妃身侧,他定要耳提面命小姑娘,让她多加小心才对。 除非… 除非她爹也不知道这‘姜十’的存在。 太妃轻笑一声,神情好整以暇的说道:“世人皆知先皇盛宠本宫,送与本宫这赤羽军…” “可她们不知那日一起送到本宫殿中的还有…他!” 赤羽军,不过就是个幌子。 这姜十,是先皇给她的保命符! 她看向姜安,红唇微勾,像是提前享受胜利般。 “如今倒是被你这小丫头第一个知道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你往后余生都在这儿陪着本宫。” 这般好的将王之令,她当然要好好利用! 有了她,还何愁姜寂臣不肯听她这个为娘的话。 太妃的话像是一道精光,自姜安的脑中闪过。 “所以你才和二皇子联手…” 就像是太妃手中的赤羽军一样,二皇子也只是个幌子! “他手中的兵根本就不够造反用,可你又想要一个听话且蠢笨的傀儡皇帝。” “你与他联手,第一步就是勾结上时常作乱于北地的东离人,为得就是设下圈套引我入这护国寺。” “以我作挟,你可威胁我爹,甚至可以在事成之后将他这个不听话的儿子杀了,抢其兵马,好让你稳坐太皇太后之位,是与不是!” 太妃嘴角的笑落下去些。 倒是小看了这小丫头,竟将她的谋划猜的一清二楚。 此事,就连谢家和太后还都没有看清… 他们还等着看二皇子造反失败,和她这个同伙一起幽禁呢! “你倒是聪慧,只是可惜了…” 太妃宽袖中的手紧握,语气中有失望也有厌恶,“是那个孽障的种!” “放你的狗屁!” 骂她爹,就是她爹的娘也不行! 太妃气得摔杯,“满口的污言秽语!” 待本宫把你抓了,定要把舌头也拔了! 小姑娘压根就不搭理这疯老太婆,抄起身侧一把椅子又砸向正缠打在一起的二人。 她瞄的倒是挺准,这椅子重重砸在暗卫背上。 这即便是姜安这般大的力气,也只是让他脚步一顿而已… 酿酿趁此机会,倒是在姜十身上留下不少伤痕。 只不过,单凭她自己确实打不过这姜十。 宽刀横劈而下,软剑根本抵挡不住,径直从酿酿手中脱飞,射入大殿柱中。 眼看着那刀比量着酿酿的头就要砍下… 只见姜安随手薅来殿中烛台,像是耍枪一般抡了起来,冲向暗卫。 这一幕可给太妃看愣了。 他们都说这小姑娘力大无穷,她还以为是妄言… “姜四!” 还不出来,等着吃席吗! 铛的一声,烛台撞上宽刀。 那暗卫有些迟疑,似乎在思考姜安能不能杀。 可小姑娘才不管,直接一脚踹过去! 这一脚用了十成的力,将人踢飞出去几步远。 “哦呦?” 姜安眨眨眼睛,有点子怀疑自己的力气。 她的身后,一道影子笼罩…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小姑娘反手拍了拍来人,“交给你了哈,往死里打!” “是,主子!” 这玩意儿,术业有专攻~ 她拉着酿酿站远,将哨子抛给她,“快,去叫人来!” 酿酿脚步踌躇,看了太妃的方向。 “放心吧,一个疯老太婆~” 小姑娘伸出个巴掌来,凶巴巴道:“我一个能打十个!” “是!” 而此刻的太妃还沉浸在震惊中… “姜四…” 她看着那张没蒙面的脸,很确定他就是姜屿川的暗卫。 主子身死,这个暗卫应该也死了才对! 他如今还活着,还称这丫头为主子… 太妃心中隐隐有个猜想。 她脚步凌乱,拖地的宫装甚至差点绊倒,“你告诉本宫,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的孩子!” 好家伙,更像疯婆子了。 姜安后退一步,离她远点,生怕被传染上疯病。 她眼眸谨慎,“你什么意思?!” 她姜安不是她爹的孩子,还能…还能… 姜安眉心拢起,却是斩钉截铁般回了太妃道:“太妃老糊涂了吧!我叫姜安,名字是我爹起的,我自然是我爹的女儿。”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眉眼之间隐隐有骄傲之色,就像是小孩子之间炫耀玩具一般。 “我爹可说了,整个镇国王府都会是我的!” 姜寂臣:造谣! 太妃不信,看着就差把大殿拆了的两名暗卫,“那为何…” 姜四和姜十实力差不多,一时间竟也分不出胜负来。 “小姐!” 殿门再次打开,只不过就是暴力了些~ 十几名事先埋伏好的暗组暗卫闯入殿中,多余的话一句没有,直接将与姜四缠打的暗卫团团围住。 小姑娘挑眉,眼中升腾起凶光,“杀了!” “是!” 一个打不死你,我就不信一群也打不死你! 俗话说的好,好女怕缠…呸呸呸,用错谚语了。 姜安搜肠刮肚了好一会儿,最后选择了放弃。 “你…” “住手!” “本宫让你住手!” 姜安翻了个白眼,摇头晃脑的学了一遍,“住手~住手~” 神金! 这个样子,真是要多欠儿有多欠儿,像极了某位小将军。 酿酿那是一眼都不敢多看。 见姜安完全不理她,姜十被围攻也逐渐处于劣势,太妃这下是真急了。 这个大杀器她还没亮出来过,绝对不能就这么折在这个小姑娘手上! “姜十,快跑!” 宽刀垂在身侧,血珠滴答滴答落下,姜四黑眸幽深。 跑? 想得美! 主子说了,要杀! 第391章 幽禁太妃 手腕转动间,烛火的光映在刀锋上。 “滴答”一声,血珠坠落在油亮的砖面上溅起花的形状… 姜十是暗卫,一举一动完全听从太妃这个主人的吩咐,哪怕方才太妃脱口而出的话是让他去死,他也会果断自戕。 也正是如此,这暗卫没有片刻的犹豫,就往小姑娘的方向冲去。 姜安那儿便是大殿后壮美的景色… 他一动,身后姜四的刀也随行而上。 小姑娘眯缝起一双圆眸,双手成拳。 想跑?! 只见她踏步向前,拳头举起,如同利箭脱弦般直面上暗卫姜十。 直奔门面的一拳,以姜十这种身手的人很轻易就能躲开… 等他侧身闪躲的那一刻,姜安唇角勾起抹桀骜笑容。 等得就是这一刻! 原本成拳的手掌松开,抓过姜四掷过来的宽刀,她的身形在半空中翻转。 宽刀横斩! 姜安周身内力都附着于刀身,带着凛然气势… 这时,似乎这殿中的时间都无限放慢了,太妃能清楚瞧见刀锋擦着姜十的脖子而过。 她抓着软榻的手松开,精心保养的指甲何时断裂都没有发现。 太妃松下一口气来… “娘…娘娘…!” 就在她闭上眼睛,捂着胸口平复心绪时,身后老嬷惊恐的声音传来。 太妃猛地睁眼,瞧见的却是满目的红。 她的眼前,小姑娘的身影背对,手中刀还没来得及收回。 刀身、姜安的衣袖上都是暗色的血… 那暗卫姜十手中武器掉落,两只手捂上被破开的脖颈,似乎是想要阻止血液流出。 他眼睛瞪得老大,似是也不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还是被一个小姑娘所杀。 可命门被破,他…必死无疑。 姜十双眸逐渐失神,不受控制的向后仰躺下。 一个大男人倒地,砸得地面一声闷响。 “啊啊!” 太妃尖叫,一半是不可置信,一半是愤怒至极。 她的谋划中,姜十无疑会扮演着重要角色,可他现在死了! 死在她完全没有料想到的一日中。 “吵什么吵!” “烦死了!” 姜安转身,一张漂亮脸蛋沾上喷溅的血珠,圆眸冷然又带着凶悍,同样染着血的手抓着宽刀垂于身侧。 妥妥一个小疯批! 她看向太妃,完全没有杀人之后的恐惧和害怕,这似乎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 太妃的尖叫声戛然而止,一张脸还真是梨花带雨好颜色。 如果她没有像躲煞神一般直往软榻里处躲就更好了~ “你…你…” “你不能杀本宫,本宫是太妃,是你父王的亲母!” “你若杀本宫,镇国王府定会背上天下人的谩骂!” “嗤…” 她这一声笑,似乎是在笑这位太妃娘娘的自以为是。 小姑娘把刀还给了姜四,慢条斯理的用太妃的宫装宽袖擦着沾满血污的手。 这般近的距离更让太妃心中发寒。 若是往常敢有人这般放肆,她定是要将人剥皮抽筋! 姜安语气不屑,“太妃…很了不起吗?” “我杀你?” 姜安盯着她的眼睛瞧,那双透亮的眸子看得人直发毛,“我为何杀你?” 擦干净了手,她抽身站远了些,倒是自在的欣赏起这殿中摆设来。 小姑娘缓步跨过地上的尸首,任由脚踩进血流成的河中… “你…你所有人手中最好用的棋子,我可不忍心杀了你这个好祖母。” “后宫佳丽无数,先皇偏宠你,将你捧上离皇后之位、太子亲母一步之遥的位置,你便成了他手中制衡当今太后最好用的刀。” “瞧瞧,纵使他如今都该成了一把枯骨,你还是在和太后对着干!” 姜安把巴掌拍的直响,“祖母,你可真是把好刀啊!” 她这巴掌声似乎隔空落在了太妃的脸上,撕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毕竟太妃一生引以为傲的便是她曾经的盛宠和儿子雍王。 姜安没给她接着发疯的机会,又说道:“你这几百人的赤羽军连我王府亲兵都打不过,你以为你是因为什么能够安坐在这京都之外的护国寺山巅?” “凭你那张脸吗?” “若不是京都中人惧怕北地镇国王府手中的兵马,若不是有我爹手握边关,他们还需要你这样一位人质?” 小姑娘扒拉着殿中轻纱,幽幽说道:“祖母,你猜猜看,若是此刻我成了太妃中更好的质子,她还会留着你吗?” “再说我爹…” 她重新走回到太妃身前,手上还掂量着一个鎏金的物件。 “王府身处北地,他又有主帅之责不能轻易离开,留你在这儿不过也就是半推半就。” “有个人整日卖力,和太后一党斗来斗去,就当是…” 姜安歪歪头,圆眼笑着眯起,“就当闲来无事,解个闷儿了~” 一旁守着的正律和酿酿对视一眼又默契的错开视线。 他们心下的震惊绝对不比榻上快要气死的那位少! 原本以为小姐只是个天资聪慧的小姑娘,纵有下凡神童之称… 可这般心思如海,真的不该出现在一个九岁有余的孩子身上。 他们二人看向身后无声站着的十几名暗卫,眼中暗含威胁。 暗卫们齐刷刷低头,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就是个聋子、瞎子~ 当真相被揭开,华丽宫装之下残留的不过是一具腐败到骨子里的躯壳… 太妃坐都坐不稳,嘴中只是喃喃着什么‘宠妃…什么哀家…’ 姜安再往前逼近。 至于太妃身侧的老嬷嬷看着这小煞神完全不敢乱动,就像是个木桩子一般。 小姑娘躬下身子,脸上留下的血珠早已干涸,却衬着她肤色更加白皙。 “连本小姐你都斗不过,还想问鼎天下之首?” 姜安错开眸子,看向太妃身后那座壮丽到惊心动魄的城池,低语道:“你如今…只是笼中鸟。” “来人!” 她轻喝一声,立即就有人破开殿门闯了进来。 一个时辰前还庄严压抑的宫殿就这么轻松的落入姜安手中。 “属下在!” 亲兵齐声回应。 小姑娘直起身,眉宇之间桀骜升腾,一举一动都像极了太妃极为厌恶的小儿子。 当年他就是这般如帝王亲临般站于朝堂上,施舍着救她这个母亲一命! 姜安转身向外走去,声音淡淡,“太妃身子不好,思忧过重,即日起关闭院门,重兵把守,任何人不得惊扰!” “寺中一应赤羽军皆由本小姐接手,代为操练!” “是!” 她姜安今日就要斩断这处院落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什么二皇子…合作…谋反,通通想都不要想! 直到走至殿门口,小姑娘的脚步停滞。 她说,“殿后的门太大,风凉…影响太妃休息,封了吧。” 比起刺她一刀给兄长报仇,不如这样,将她喜欢、在意、甚至化为执念的一切全部毁掉。 “不行!” 太妃发髻凌乱,凤钗都歪了,听到小姑娘这话时霍然起身,出声反驳。 空荡荡的殿中一片凌乱,只有她一身华贵宫装身处其中,像极了一朵开在废墟之上的玫瑰… 只是这玫瑰的花期快要结束了。 “嘭”的一声,殿门关闭… 殿外吵吵嚷嚷,人影绰绰,殿内昏暗一片,寂静无声。 此时的太妃娘娘似是才反应过来之后无尽的岁月中她要面对的是什么… 那张画着精致花钿的脸庞似笑似哭,最后又成了满脸的惊恐和害怕。 她疯狂拍打着殿门,可回应的只是木板封门之声。 第392章 辩佛法 殿外,阳光之下。 姜安抬头看那湛蓝色的天空,看惊鸟飞过… “小姐…” 身后,酿酿眸光担忧。 明明小姐今日霸气的很,可她怎么觉得小姑娘并不开心呢? “酿酿,我累了,找处地方休息吧…” 姜安轻声说道,却独自一人踏步向前。 这处寺庙、这片白云时而飘荡得天,这处山、石、木,都太过陌生… 她就这么漫无目的得向前,酿酿随行。 呲着大牙乐的正言走近,“小姐,我和您…” 小侍卫愣怔,有些茫然的看向酿酿,怎么了这是? 酿酿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走着走着,他们一路就到了处偏僻之地… 这里倒是幽静,似有檀香传来,瞧着远处的排房,似是寺中僧人所住。 “女施主,你怎得在这里?” 手中拿着扫帚的小和尚看着姜安一脸困惑。 “这里是僧人住所,外人不得入内…” “况且女施主你…” “国师在何处?” 姜安见是他,直接问道。 小和尚恍然,“施主是要见国师啊。” 小姑娘没说话,只是静静站着… 其实在没看见这小僧之前,姜安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里,要做什么… 那小僧就好像没看见她身上、脸上的血迹般,一个人絮絮叨叨念着。 “国师的住所不在这儿, 小僧带你去。” 小和尚在前领路,姜安在后面跟着。 看着他这光头,小姑娘眼眸幽深。 突地,她问了一句,“小和尚,你今日为何在台阶上清扫?” “小僧有法号的,法号空也…”他特意强调。 “小僧不小了,已经到了能练拳法的年纪了。” 这小和尚似乎对她唤的这个称呼不是很满意。 姜安一乐,还怪好玩的。 “空也…” “空空如也?” “正是!” 小和尚挺直身板,有些骄傲,“小僧的法号是国师亲自取得,国师说世人所逐,非利即权。” “唯有心中无欲、空空如也,方能成此身大乘!” “哈…” 姜安在后面轻笑一声,不是嘲笑,只是单纯觉得他这人很有意思。 小和尚可不乐意了,他停下脚步,瞪圆了眼睛问道:“施主笑什么!” “你今年几岁?” “啊?”他愣了一下,挠挠光头。 “今年…八岁?” “我是国师捡回来的,国师说我多大就是多大。” 所以,他其实也不知晓自己生辰几时,生年何年。 “才八岁,又常年居寺院,你知道利和权在世人身上如何辩驳或者说何为此二者?” 后面随行的正言:小姐,你也才九岁嘛~ 小和尚空也被问得愣怔住,茫然摇头,“不知道。” 姜安说道:“既不知其貌,又何谈有与没有,你怎知你真是空空如也?” 啊? 啊?? 空也觉得他前八年听得佛法都白听了… 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眼中逐渐升腾起泪花来。 “呃…” 姜安也是一怔,随即有点手足无措,她上前一步想要擦去小和尚脸上的眼泪。 “不是…你哭什么啊!” 我可没欺负你啊! 这不讹人嘛! “呜呜呜…哇…” 空也一边哭一边往前跑,扑进前面一位僧人怀中。 “怎么了这是?” 那僧人似是与空也颇为相熟,一脸心疼的安慰。 原地站着的姜安人麻了。 她瞧着这边儿越聚越多的僧人,吞了口口水。 这小和尚估计是把自己带到前院这边来了。 “我真没欺负他。” 姜安的解释苍白又无力。 僧人轻拍空也的脑袋,似是安抚。 正言摸摸鼻尖,压下嘴角疯狂上扬的笑。 瞧瞧人家哭得那叫一个伤心,这还没欺负? 谁信啊~ “女施主为何一身血污?” “施主身上不净,行走于寺院之中,是对佛祖不敬,还是回了后院换身衣物再来吧。” 护着空也的那名僧人就差把前院不欢迎你几个大字刻脑门上了! 姜安低头瞧了瞧… 嗯…确实脏了点。 “师叔…” 空也哭够了,顶着双红通通的眼珠子,“与女施主无关…” “我与施主辩佛法,施主所言句句在理,空也…空也所学太过浅薄,这就回去温书!” 僧人:啊? 姜安:啊? 我啥时候和你辩佛法了? 小姑娘一脸懵,回头看向自己的侍卫、侍女。 酿酿和正言对此也只能说:爱莫能助。 佛经这玩意儿,真没涉猎过~ “辩佛法?” 空也重重点头:“嗯!” 他又抹了把不争气的眼泪,磨磨蹭蹭往后院偏房走去,“师叔,我回去温书了。” “啊?…啊!” 师叔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么突然嘛?! 他再回神,看向对面的姜安时有些尴尬… “哈…哈…” 这僧人尬笑两声,瞧着比哭都难看。 “施主莫怪,方才小僧也是…” 姜安颔首,“无碍。” 这点小事,她还不至于放在心上,再说人…也确实是她弄哭的,咳… “只是施主这衣裳…” 血迹斑斑,一看就是一场恶战。 也不知道太妃那处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于让国师即刻闭关,还不让僧人插手。 小姑娘解释道:“噢…是我方才急着见国师,这才忘了更换。” 第393章 这信写不了一点 “您要见国师?” 那僧人朝姜安躬身行了一礼,说道:“真是不巧,国师今日回到寺中便闭关参悟佛法了。” 姜安挑眉,这么巧? 真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那国师可有说何时出关?” “未曾…” 小姑娘垂落眸子,让人看不清其中神色。 默了一瞬后,她再次看向对面站着的僧人,问道:“国师向来如此?” “阿弥陀佛…” 僧人双手合于身前,“佛法感悟妙不可言,一花一木皆在其中。” 姜安随即明白他话中深意,便转身告辞离开。 “小姐…” 小侍卫往前凑了凑,“方才那和尚是什么意思,属下没懂~” 姜安大踏步向前,嘴角勾起抹张扬的笑,“这老和尚躲本小姐呢。” “啊?” 正言挠头,凑到酿酿身边,“那和尚说的和小姐说的真是一个意思?” 酿酿横他一眼,你烦不烦! “正言。” “在呢,小姐~” 小侍卫颠颠儿跑到小姐身侧,像是只眼神清澈的哈士奇。 “亲兵的住所可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 “咱们向寺中买了块后山的地儿,盖个营地出来也就是三两天的时间。” “我哥已经过去安排巡查和哨岗一事了!” “那些赤羽军呢?” 说到他们,正言坏笑着咧了咧嘴,“正压在营地中。” “新建营地需要不少木材、石材…”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白给的苦力不用白不用啊! 姜安挑眉,偏头看了正言一眼。 小姑娘漂亮脸蛋上闪过清浅笑意,夸赞道:“做得不错。” “耗耗他们的精气神儿,也省得给本小姐找事。” “人都看好了,但凡有谁敢生了别的心思…” 她身上气势骤然一变,“当众斩了,也算敲打一番。” “是!” 说话间,姜安走进这间临时布置的小院儿。 这处院子是太妃提前为小姑娘准备好的,前院和后院的景色还算雅致。 前院中生着一棵粗壮的菩提树,树荫遮挡下刺人的阳光,身处其中还有淡淡的香。 “咚”的一声,沉重的箱子被搁置在前院中。 抬箱子的亲兵擦擦额头上的汗,没忍住和自家小姐絮叨道:“这太妃娘娘也太抠门了些,院子倒是挺好看,这屋子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准备!” 还好他们从北地带来不少小姐用惯了的东西,要不然他们小姐今晚岂不是要打地铺?! 呸,什么东西! 姜安站在院门口望去,这样的箱子院中还摆着七八个,有的已经被打开,亲兵们正小心翼翼往屋中倒腾。 有几个脾气急的扯着嗓子喊自己兄弟,“你小心点!” “这个可是小姐最喜欢的,别摔了!” “哎呀,你快闭嘴吧,烦死了!” 一亲兵实在忍不下去,顺手从怀中摸出块没吃完的胡饼塞住那人的嘴。 这耳根子总算是清净了~ 这情景,瞧得小姑娘一乐,眉宇间的郁郁神色也散去不少。 “见过小姐!” “小姐来了…” 被塞了胡饼的亲兵瞪大了眼睛,赶紧藏起来那半块饼,嘴里还塞的满满当当。 小姑娘缓步进院,朝他们颔首。 “今日收拾不完便明日再说,都累了许久,回去休整吧。” 亲兵们呵呵傻乐,也不和小姐客气,道了谢之后勾肩搭背离开这小院。 姜安走到一处箱子前,随手捞了件东西上来。 是她惯用的那方砚… 又拿出来一件,是她放在摘星院中的一件玩物。 这东西还是谢小将军外出带回来的。 “酿酿…” “奴婢在。” 小姑娘摩挲着这些熟悉的物件,未曾回头。 她冷声吩咐道:“着暗组暗卫将太妃身边所有人全部带走审问,大殿仔细搜一遍。” “让他们尽快把太妃名下干净的…不干净的所有事都接替下来。” “记住,别让人发现了!” “特别是二皇子那边,别让他发现护国寺的异动。” “是!” 酿酿神情紧绷,快步出了小院。 她有预感,小姐要准备玩把大的! 这下姜安身边跟随的就只剩下正言一人… 小侍卫快乐的很,像是朵向日葵围着小姐转。 姜安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知道从哪个箱子里摸出来笔墨纸砚四件套。 “小姐,要给王爷写信吗?” “您饿吗?” “要不要属下给您铺好床榻睡一觉?” “……” 有他在身边叽叽喳喳,小姑娘倒是眉眼轻松了许多。 她找了个箱子坐上去,“那就…先给我爹写信,然后再用晚膳,最后好好睡上一觉!” 正言脸上的笑意更大,整个人都斗志满满,“好,属下这就给您磨墨!” 他转身,在姜安看不见的角度揉了揉发僵的脸… 哎,总算是高兴点儿了。 身侧,正言像是只忙碌的小蜜蜂。 小姑娘抬头看去,斑驳的树荫遮住了夕阳,也遮住了落日。 菩提树下,姜安提笔僵持了好一会儿。 正言瞧着,小声问道:“小姐是不知从何处写起?” 他搜肠刮肚了好一会儿,“咱们来时瞧见的山间瀑布…” “路过的时候还有群狼,那被小姐座下白虎吓得…” 小姑娘咬着笔尖,脸上有愁色,“我那是不知从何写起吗?” 她换了个手撑着脸颊,“我这是不知道哪件能写!” 她要写啥,写她刚来就把太妃软禁? 写她在护国寺大开杀戒? 还是写她准备进宫刺杀皇帝? 姜安觉得这其中的哪一件都能让她爹立马炸毛。 “呃…” 正言一梗。 酿酿回来时瞧见的就是疯狂挠头、冥思苦想的一大一小。 最后这封送回北地的信件中只夹了张薄薄的纸… 那上面画着的是一个火柴人跪下的模样,模样辨别不清,反正脸上两根面条一样宽的眼泪画的倒是挺有意思。 酿酿装信时心里还想着,希望王爷瞧见的时候不会被气死吧… 真是,罪过啊! 第394章 太后请入宫 翌日。 一夜无梦的姜安推开屋中正对着前院的窗。 她只穿着一身里衣,赤脚踩在地面,仰头去感受斑驳的清晨阳光… 小姑娘深吸一口气,这山颠的气息中似乎藏着饴糖,让人心情舒畅。 简单吃了顿全素的早膳,小姑娘先是派人去了前院询问国师是否出关。 随后她又见了连夜审讯回来的暗卫。 因着小姐吩咐不能惊扰任何人,所以昨夜的审讯就在太妃的殿中进行… 姜安得知后愣怔住,“在太妃眼皮子底下?” 还各种手段用尽审了一整夜? 暗卫回答的没有丝毫迟疑,“是。” 暗卫审了一夜,那太妃岂不是就这么看了一夜? 有时候刀子落在你亲近之人身上,看着他们惨叫挣扎、痛苦哀嚎,这比刀子落在自己身上更疼。 这种折磨足以让人崩溃。 小姑娘咂巴咂巴嘴,偏头问酿酿,“可知道今日晨起太妃如何?” 酿酿摇头,“奴婢没去看,听送饭的亲兵说人就在殿中地板睡着,没动静。” 该不会给吓傻了吧… 姜安心虚般摸摸鼻尖,这事儿她可真不是故意为之! “你接着说 …” 暗卫:“是!” “太妃殿中有一处暗室,里面房契、地契还有许多金银,其中还有与一些朝中大臣往来的书信、密图,与二皇子来往的密信也在。” “暗室东西甚多,又杂乱,属下并未着人搬出。” 他将厚厚一沓纸呈上,“这是从太妃亲信嘴中撬出来的…关于几处暗桩和安插在几家大臣和宫中的眼线。” “属下已经按小姐的吩咐派暗组其他人前去。” “保证人不知鬼不觉…” 小姑娘示意酿酿接过,却没有细看。 “可有发现是谁在与二皇子那边儿联系?” 暗卫:“老嬷嬷招供说是在北地修官道的二皇子被召回京时…” “陛下赐二皇子办科举一事,科举之前二皇子来护国寺求科举一切顺遂,自那时起太妃便与他合作。” “他们二人不见面,来往书信都是借着太监、侍女下山入京采买食材时交换。” 贵人们吃穿用度用得都是极好的,京中售卖的一共就那么几处,只要二皇子与太妃凑巧用的是一家就可以。 况且太妃那间宫殿中有不少东西都是宫中之物… 皇城那块地方,就算是只老鼠恐怕都要分分看是哪个宫里的,侍卫、太监、侍女等等背后都有主子。 他们二人想要传封密信岂不是简单! 姜安揉了揉额角,胖脸愁云密布。 脑袋瓜疼,越想越疼… 既然如此的话… 她嘿嘿一笑,大手一挥,说道:“连同暗室中的东西一起着人带回北地,路上多派些人手。” “是。” 她捋不清的事儿自然是要交给她爹和胡晏咯~ 祸她闯,屁股她爹擦~ 反正她人现在不在北地,短时间内挨不着揍。 经小姑娘这么一折腾,太妃的势力基本上都已经被她瓦解分尸。 就算她哪一天侥幸从姜安手中逃出,也很难东山再起。 直到如今,太妃这处势力已然被姜安收入囊中! 桌案后的小姑娘眸色幽幽,“接下来该是谁了呢?” “小姐!” 正言走进屋中,眉头紧锁,看起来他想要说的不是什么小事。 “太后派了人来请您入宫…” “现下,人就在护国寺门口等着呢。” “呵…” 姜安手撑着脸,懒洋洋道:“这倒是送上门一个。” 正言眼眸放光,“小姐,要打吗!” 进门的正律脚下一绊,黑了脸。 打打打!我打死你个倒霉弟弟! 前者脖子一缩,就往小姑娘身后躲去。 小姑娘也是无语住了,无奈用手遮脸,“打什么打…” “人家好心请你入宫,你打人?” “你是想明天这护国寺的门槛都被那些言官踏平了吧!” 正言委屈巴巴,“那怎么办,总不能真让小姐去皇宫吧…” 姜安略一思索,吩咐正律道:“你去把赤羽军中那位将军找来,带着他一起去回了宫中来人。” “就说我祖母身体不好,我连日赶路又担忧祖母身体所以病倒了,下不了床。” 宫里的老人儿都是些人精,要是护国寺的守卫突然大换血,他定然能瞧出异样来,所以带着那将军去是最好的选择。 眼瞧着正律出了门,酿酿看向自家小姐,说道:“小姐可要躺下装一装?” 好歹说是病重,总不能这么活蹦乱跳的坐在这儿吧。 小姑娘挑眉,扔了手中的东西,一溜烟爬上床。 只见那被子一抖,下一瞬床上就鼓起个小包~ 嚯,跑得还挺快! 这是正言心中唯一一个念头。 小山包中还伸出来一只白嫩嫩的爪子,紧接着是一颗脑袋瓜。 “酿酿呀~” 小姑娘嘿嘿一笑,“府医是不是送来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药呀?” “容奴婢去找找。” 酿酿表面上面无表情,实则眼底笑意清浅。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随正律来院中的老太监瞧见的就是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小姑娘。 瞧瞧那白中泛青的脸,苍白如纸的唇色,还有眼底的乌青… 正律都愣怔住了。 他眨动眼睛,似是觉得做梦呢吧!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不过出去了一趟。 前后不足半个时辰,自家小姐怎么就一脸将死之人的模样了? 他的手拧上他弟的腰,“解释!” 这俩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正言的脸涨红,完全就是疼的! 小姐啊,我为你真的承受了太多太多了! 小侍卫眨眨眼睛,眨去眼角的泪花,那嘴就像是锯葫芦一般,打死不开口。 “公公可瞧见了…” 酿酿声线嘶哑,带着不善,她站在床榻前,死盯着那老太监。 “既然瞧见,那便请吧!” “我家小姐身子不好,不易被打扰。” 这不善的语气… 躺在床榻上装得有模有样的小姑娘眼珠子乱转。 别说,酿酿演起来还挺真~ 被一个小小丫鬟如此对待,老太监脸上神色难看了一瞬。 随即想到这小丫头病重的事儿,他也没心思再计较,当即一扭腰就准备回宫禀告太后。 老太监一边往外走,心中还想着:这小丫头片子最好是死在这护国寺! 若不是因为她,当年大皇子又怎会死! 害得太后如今为了姜亦舟那个狗杂碎整日忧愁! 第395章 有仇当场就报 皇宫, “当真?” 隔着珠帘,方才从护国寺离去的太监一脸谄媚之色,“老奴绝无半句虚言!” “镇国王府的那位小姐瞧着面白如纸,像是快要死了一般!” 他跪在坚硬的青砖上,语气幸灾乐祸,“这小丫头别是初来京都水土不服…” “护国寺上都是些和尚,离着城中又远,哪儿有什么正经大夫。” “您说她要是…” 太监抬头,眼中满是阴毒。 他知道太后向来不喜北地的那位,巴不得他早点去死,所以才会这般言语恶毒,不过就是想在太后面前得个脸罢了。 这些日子,太后招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在身边侍奉,流水的赏赐和他人塞去的银两,瞧得他们眼红啊! “哼…” 珠帘之后,那道身影端坐,大概能瞧清其头上的冠。 太监只看了一眼,又立马跪好。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害怕到飘忽… 难道自己说错话了? “是死是活还得太医看过了再说。” 太后的声音从内殿传来,“来人,传哀家的令,着太医院院监去护国寺走一趟。” “是。” 话落,立马就有人领了令退出内殿。 那老太监悄悄侧了脑袋往上瞧,可不就是他眼红的那小太监嘛! 明明是他来回禀的消息,这等差事怎么就给了他呢! “怎么,你还有要说的?” 内殿,太后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不敢!” 他颤着身子起来,这般惊惶之下却连摔都不敢摔一下。 太后面前失仪,可是要被沉湖的! 殿门打开又合上,幽暗的殿中那道身影从软榻上起身… 她的身侧两名侍女搀扶,一位嬷嬷走在前替太后拂开遮挡的珠帘。 “太后,若是那小丫头…” 她身边的嬷嬷神情担忧。 她可是太后身边亲信,自然知道那个北地来的小丫头对于太后来说有多重要! “生死各有命。” 太后端坐于镜台前,戴着护甲的手缓缓抬起落在发间的一根有些歪了的凤钗上。 “本宫已经派了太医院的院监去。” “真病了,院监医术了得,自会将人治好,若是连他都束手无策,那只能说这丫头时运不济;但要是装病…” 嬷嬷自太后幼时便陪伴其左右,对太后一举一动中的深意都非常了解。 只见她赶紧动作,替太后扶正了簪子,又将几缕毛躁的发丝抚平、白发藏到深处去。 一边做着事情,嬷嬷说道:“老奴明白,身为皇室子孙,满口谎言、行为不端,以后可是要坏了皇家脸面的,太后有替镇国王代管之权!” 皆是,这皇宫姜安不来也得来! 一名侍女跪在太后脚边,替她举起铜镜。 太后抬眸看向铜镜… 只见镜中人穿着绛红暗色凤袍,头上的凤冠璀璨。 与太妃的惊艳不同,太后面容乖顺,甚至有些逊色… 但若是仔细端详,又让人无端的心生亲近,不似太妃身上的锋芒。 只是她身上这象征着身份的宫装给人距离感,时刻提醒着众人,她是太后,当今圣上的母亲! 老太监领了命从宫中赶往护国寺,再回来后宫,其中时间不止半日。 他来回禀讨赏时,太后早已用过晚膳。 可就是这般晚的时辰,咱们这位太后已经身穿繁琐宫装、头上顶着沉重凤冠,甚至连一根凤簪歪了都不允许。 对于她来说,这凤冠和凤袍就是她胜利的战利品,是她手中权力的象征… 太后反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才吩咐道:“拆了吧。” “是…” 身侧围着的侍女似乎对她这种行为早已熟悉,手下动作麻利。 夜半, 小姑娘正带着人在自己的小院中生火偷吃叫花鸡呢,就被告知宫中又来了人,甚至这次还带来了太医院的太医! 姜安撕咬鸡腿的动作一顿,圆乎乎的大眼睛愣愣瞧着正律,然后… 然后又默默咬下一口。 就在这般紧张的时刻,她还在嚼嚼嚼。 寂静院中,吞咽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还等着小姐吩咐的正律嘴角抽搐,我真的是…! 他看了一圈,这院中也就坐着酿酿、正言和小姐。 小姐嘛,正律想都不想,小姐怎么会错呢! 酿酿嘛,正律直接略过,打不过,惹不起。 所以… 他看向正在啃鸡翅膀的他弟。 某个也在啃啃啃的小侍卫后脑勺一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下一瞬,真的一阵冷风自头上掠过。 不用想,是他哥的大逼兜~ “哇啊啊啊!” 正言嗖的起身,鸡翅膀也不要了,动作干脆利落的上了院中围墙。 他骑在墙头上,指着他哥,一脸的气愤,“你打我干嘛!” “鸡是姜四给小姐打来的,坑是你挖的,火是酿酿点的,我干嘛了我!” 正律把手关节握的嘎嘣响,“打你还用问为什么?!” 正言:…… 求求你做个人吧! 只见小侍卫一溜烟下了围墙,跑没影儿了~ 正言:“我!要!离!家!出!走!” 看了全程的小姑娘扔了正好吃到只剩下鸡骨头的腿儿,一只手捏着裙摆偷偷往屋子里溜。 “小姐…” 正律再回头时,院中哪还有人~ 就只剩下挖的坑,和鸡骨头了。 就连趴在树下的白虎抬头看了他一眼后都默默叼着没舍得吃完的鸡转过身去。 白虎:骂了他,可不能骂我了~ 看着老虎屁股,正律还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招呼人来把一片狼藉的院子收拾干净,又从寺中后厨薅来不少干艾草在院中烧,以遮挡叫花鸡的香。 待一切收拾妥当后,这才去寺门前迎人。 “哟,镇国王府的人架子这般大,咱家可真是好等啊!” “咱家可是奉太后之命带太医来看望大小姐!” 门刚打开,小太监那嘴就没忍住。 正律眼神暗了暗,心中嘀咕着:早晚刀了你! “公公夜半上门,也总得给我们个准备时间…” “我们这些粗人倒是没事,小姐千金之躯,若是惊扰了,就是太后那儿你怕也不好交代!” 这种阉人,正律才不会惯着。 和小姐一样,他有仇当场就报! 太监以太后之令说事,他便同样以太后之名威胁。 小太监一时间被正律的话梗住,只能脸色铁青的一拂拂尘,“带路!” 正律挑眉,冷硬的脸上闪过不屑之色。 他侧身,幽幽说道:“我瞧着公公脸色不太好,要不让太医先给你诊个脉?” “公公有病可不能忍着,特别是男人,小心肾虚…” 第396章 我好了! “噢我忘了,公公…~” 小太监的背影一僵,手上拂尘都快给捏断了。 一同随行的宫中侍卫和手捧名贵药材的宫女们纷纷埋头,恨不得自己这辈子就没有出生过! 小太监回头,那眼神恨不得生撕了正律。 “你这侍卫,还真是伶牙俐齿的很啊!” 正律身后跟着的亲兵抬头去看,不由得咂了咂舌。 哎呀妈,这给气得,脸都紫了。 正律侍卫还真是得了小姐亲传啊! …… “正律真这么说的?” 小院中,小姑娘穿着绣上小狐狸的里衣,趴在床榻上,晃悠着白嫩嫩的脚丫子。 “昂!” 正言立于外间,一脸的八卦。 “看他一天装得那个严肃,除了揍我就是揍我,居然还会阴阳人?!” 里间,小姑娘的脸色比白日太后第一次派人来时还要难看。 只是她那双眼睛却是格外的明亮,让人一看便觉得奇怪。 只见她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酿酿站在一旁,对于这一大一小也是很无奈。 “公公小心点,天黑路滑,别摔了!” 院外,正律的声音响起。 “来了来了!” 小姑娘麻溜掀开被子往里一躺。 两眼一闭,安详~ 嬉皮笑脸的正言也不笑了,咻的从后窗跑掉。 看着乱颤的后窗窗户,酿酿无语。 跑什么跑! 至于走到院门口的小太监嘛… 他脚下还真一滑~ 不过不是因为天黑,而是被正律这一嗓门给吓得! 他白了身边这人一眼,神金!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 面容姣好的侍女站于廊下,声音嘶哑难听,“白日不是已经来过人了吗!” “大夫说了,小姐需要静养!” “大夫?哪里的大夫?”小太监追问。 酿酿并未思索,脱口而出,“我王府随行医者,怎么…要审?” 一个太监,也敢坏太后和镇国王府的关系? 半夜探望本就招人口舌,单纯担忧、派来太医上门还好;若是但凡存了别的心思被传出去,太后脸上可是没光。 “自然不会。” “咱家可是奉命带太医来给大小姐诊治,这坊间大夫哪有宫中御医医术高明啊!” 酿酿似是被太监的话说动,看向太医的目光充斥着打量。 “既如此,还请太医随奴婢来…” 最终,她还是因为担忧小姐身体打开了身后房门。 (当然,以上都是小太监的脑补~) 约莫半炷香过去了,这太医依旧捏着小姑娘的手腕… 左手、右手换着来,瞧他眉头紧锁的样儿就知道这病…不好治啊! 酿酿忍不住出声道:“太医可有结果?” 她确实没忍住,谁知道府医这药到底是个什么效果! 当时走的急,也没来得及细问。 若是撒的谎被这些人识破… 酿酿眼中杀意一闪而过,那就别怪她了! 就在此时,原本在后山休整的一队亲兵偷偷摸到小姐院外守着。 这队人以正言为首,手中皆持利刃,就围在墙外等着里面人的信号! 天黑路滑,又是在宵禁之后… 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了。 太医的手松开小姑娘的爪子,“脉象虚浮无力,如泉渗…” “小姐病重,且无力回天!” 小太监:“啊?” 酿酿:“啊?” 姜安:啊? 小姑娘眼珠子乱转,指尖没忍住抖了抖。 她…要死了? 她本人怎么不知道呢?! 酿酿想的则是:府医给的东西这么厉害? 太医收了手,面色不虞,“怎么,你们质疑老夫的医术?” 他让开了位置,做出请的手势,“你行你来!” 姜安:嚯,这老头还挺犟~ 别说,和府医还真挺像。 小太监轻咳一声,陪着笑脸,“院监说笑,谁人不知您的医术高明啊!” 太后请他来,也正是因为此人的性子和医术。 若是换了旁人,说不定出口的话是假,但这位太医院院监绝对不会。 毕竟在宫中,上到太后下到后宫娘娘哪个他没怼过。 就连路过太医院的猫都不能幸免! 可这些眼高于顶的娘娘们照样还是把金银流水般送到他手上,毕竟此人做出的养颜膏很是一绝,各种疑难杂症也是手到擒来! “哼,老夫的医术确实高明…” 嚯,您真不要脸~ “现如今只能施针暂时稳住大小姐的病情。” “你们都去外面等着,阿…这个小侍女留下来辅助老夫就可。” 出去? 小太监有些迟疑。 只见院监一瞪眼睛,“怎么,不行?” 说话间那山羊胡直颤。 “行!” “怎么不行呢…” 他能说什么,他敢说什么啊! 要是这人回去再同太后告状,惹得他不快,自己能有什么好处? 思及此,他脚步更快,一秒都不多待。 这下,屋中就只剩下磨针霍霍向姜安的太医,还有一脸同情的酿酿,以及! 躺在床上大气不敢出的小姑娘~ 开玩笑,让她吃个药都费劲,扎针?? “哎呀,你家小姐病得厉害,寻常的针没有用。” 太医抽出一根最长的来,拂了拂山羊须说道:“就得用这种最长的!” 姜安(裂开):什么! 太医接着说:“扎上她九九八十一针!” 姜安:! 你要给我扎成刺猬就直说! 老头往床榻的位置瞟了一眼,还不醒是吧,那就别怪老夫了哈~ 就在针尖触及皮肤的瞬间… “等会儿!” 床榻上的小姑娘咻的起身,卷起被子,三两下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她表情夸张,“我好了~” “全好了!” “太医你真厉害,哈…哈…” 一旁站着的酿酿:“小姐,演过头了…” “呃…是嘛~” 姜安尴尬挠头。 “哼,老夫怎么不知道自己医术这般厉害呢。” 说着,他将那根有姜安命长的针收了起来。 这一幕看得姜安那是长舒一口气~ 第397章 那我死一死? 还好还好,逃过一劫! 小姑娘拍拍胸脯,抹去脑门上的汗。 借着擦汗的姿势,姜安悄咪咪抬眸看去。 这位太医正一脸的我已经看透你了的表情,似乎就等着小姑娘自己开口承认呢! “咳咳…” 她清清嗓。 “那个,伯伯呀~” 太医闻言挑眉,又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别说,这小丫头嘴还挺甜。 他瞥了眼床榻上乖乖巧巧拥着被褥坐的小姑娘,语气凉凉,“你们就这般哄着老夫那蠢师兄留在王府做事的?” “啊?” 姜安一懵,眨巴着圆乎乎的眸子,“你师兄是谁呀?” “就是做出你吃的药丸之人。” 太医老神在在的解释道:“这药丸还是老夫年轻时送他的方子。” “用来装病偷懒…甚是好用!” 嚯! 小姑娘瞪圆了眼,随即心中一乐。 只见她嘿嘿笑着,笑容讨喜又可爱,“那你看,咱们都是一伙的~” “谁跟你们是一伙的!” 提起这件事,太医就上火。 他情绪激动起来,“当初要不是师兄非要入镇国王府做事,老夫也不用去太医院做工!” 他原本留在太医院就只想混个普通太医当当看。 他担忧哪天一个不小心,这王府上下都被抄了… 就算有那一日,凭借着他在太医院混出来的名堂是不是还能把他师兄捞出来! 只是没想到… 太医院的人都太废了,一个不小心就让他混成了院监! 这下好,死遁都没处遁! “呃…” 听着院监的抱怨,小姑娘干巴巴点评了一句,“您还挺上进?” “您看,您既然担心王府有一日逢难会牵连你师兄,为何不直接也加入王府,做大做强,就不担心被抄咯~” 太医沉吟片刻,怎么觉得小姑娘说得还有点道理呢? 瞧他神情松动,鬼鬼祟祟的小姑娘又接着忽悠,“你留在太医院,整日面对的都是些身骄体贵的娘娘,性子烈的药不能用,新的方子不敢试…” “去了北地就不一样了~” “我军中将士几十万,总有些疑难杂症能让你研究。” “而且府医在王府中时常试药,不信你去问我的侍卫,喝了这么多年奇奇怪怪的药汁儿,依旧身体倍儿棒!” 后窗蹲着的正言:您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真的?” 姜安煞有其事般重重点头,“真的,比真金还真!” “府上还有位公子,身患绝症,绝对有研究价值!” 胡晏:? “噢…还有个脑子不太好使的,这个也能研究研究!” 谢云山:? ?? 太医明显心动了,语气试探,“那我死一死?” 姜安:“可以死一死。” “我派人,保你一路北上,汗毛都不会少一根,到地方还能胖上几斤!” 她搓搓胖爪,“那伯伯看好个日子死,到时候我在宫中给你接应。” 太医摩挲着山羊须,认真思索,“今夜不行…” 毕竟他还要回去向太后禀告护国寺这边的情况。 他要是死在回程中,太后必然起疑心! “明天也不行…” “老夫家中还有许多金银没有收整。” 这些可不能丢,这都是他太医院做工这么多年,生气又做孙子…应得的! “那后日?” 小姑娘同样帮着出主意。 只听她平静说道:“正好我去皇宫刺杀皇帝,可以顺便把你噶了,这样你就能名正言顺出宫咯~” 太医上一秒:“我看可以…” 下一秒反应过来,他掏掏耳朵,“你要干嘛??” 站在一旁的酿酿嘴角抽搐,眼中尽是无奈,小姐啊… 小姑娘呲牙一笑,端的乖巧,“刺杀~皇帝~” 太医连忙捂上两只耳朵,就差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了。 “这不算,老夫可什么都没听见!” 姜安单手撑腮,“您已经听见啦~” 贼船上了还想跑?笑话! “伯伯呀,记得后日夜里别走哈~” 外间,太医夺门而出。 听不见!听不见! 小姑娘拍拍胖爪,咧开抹灿烂笑容。 “真好,还顺便拐了个人送给我爹~” 酿酿苦笑不得,只得说:“奴婢这就派人去核查太医身份…” “不必。” 姜安看向她,“他在宫中任职,依照那些娘娘们怕死的性子应该早就扒过他的底细了…” “这么多年都没找出来什么,这么短的时间里暗网也查不出来新鲜的。” “直接画了他的画像送回北地,交由府医辨认吧。” 若真是他师兄,那就好吃好喝送到北地去;若是太后挖的坑,那就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 酿酿眼中一亮,“奴婢这就去办!” 院外,太医出门后装出一副疲累的模样,对为首的小太监发号施令道:“走吧,回皇宫。” “院监等等…” 小太监一脸奸佞,“既然来都来了,听闻太妃近来身体欠佳,不若也去给太妃娘娘瞧瞧?” 陪同的正律心下一紧,回头看了一处隐蔽的位置。 只见那处假山后的花丛一动,似有什么东西经过… “你当老夫是街边卖菜的吗!” 院监吹胡子瞪眼,一下就炸了。 他指着小太监的鼻子骂:“老夫这般大的年岁,为一人施针已然疲累,你想累死我不成!” 小太监被吼的愣住,只觉得口水喷在自己脸上。 “那…那便不看?” 他小声且从心的说道。 太医:“哼!” 小老头一歪脑袋,也不管身后这些人,独自向寺外走去。 “诶…您等等咱家!”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小院里就只剩下正律和身后两名亲兵还站在原地。 正律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蹙了眉,这是什么路数??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酿酿走出。 她问道:“走了?” 正律:“走了…” 两人一对口供,正律也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那院监会为自己打掩护了。 好半晌,侍卫艰难张嘴,“小姐还真是…厉害。”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给忽悠上了贼船。 酿酿往烛火并不明亮的屋中看了眼,嘴角勾起笑,“我还要回去守着小姐,剩下的事情你来办吧。” …… 第398章 姜寂臣的出生 昨夜睡了个好觉,清晨起来的姜安异常亢奋。 她今日又着人去寺中前院打探,国师依旧在闭关。 小姑娘凶巴巴咬下一口素包子,“我就不信了,他还能这辈子都不出来!” 姜四这时突然现身,手中紧紧攥着刀。 他声音很低,却透着彻骨的冷,“主子,属下给他抓出来…” “呃…咳咳!” 小姑娘一噎,抠抠脑壳,“那倒也不必~” 你这个样子不像是去抓人,像是要去刀了他… 姜安在心中嘀嘀咕咕。 她摆摆胖爪,塞了个热腾腾的素包子给姜四,“大早上的,不要这么暴躁嘛~” 正言眼观鼻鼻观心,也不知道刚才是哪个要咬人一样~ 姜安(呲牙警告):闭嘴! “反正他也不出来,正好给了咱们时间做别的事情…” “你们一会儿安排下去,让亲兵留守寺中,平日里加紧巡防,太妃殿中看紧了,谁都不能放进去,谁也别想从里面出来!” “顺便去京中安排处宅子,再找个信得过的人绘张宫中地图出来。” 小姑娘嘿嘿一笑,“皇帝老儿日子过得有点安逸了,咱们去给他找点乐子~” 正言自告奋勇的举起手,“我去准备宅子!” “暗组在京中有暗桩,属下去安排。” 酿酿:“奴婢去传信,从暗网调皇宫地图。” 正律:“那属下去安排亲兵巡查一事。” 姜安欣慰点头,“去叭去叭~” 等人都走了之后,小姑娘挠挠下巴,“四四呀,那咱俩干嘛去嘞?” 姜四依旧冷冰冰的,摇头,“属下不知。” 姜安眼珠子滴溜溜转,突然说道:“咱们去找太妃谈谈心?” 姜四:“是。” 拿上个白嫩嫩的包子,小姑娘起身,“走叭~” 这是姜安第二次进这处宫殿。 上次来时的富丽堂皇还历历在目,如今殿中到处积着灰尘,摆件、桌椅…就连妆台都倒在地面。 “你来做什么!” 缩在床榻上的太妃眼神怨毒,强撑着她所谓‘太妃’的尊贵。 可她的举动在姜安眼中又是那么的可笑… 太妃身上这件宫装沾着血污、灰尘,还是上次见面穿的那件。 也是… 都已经沦为阶下囚了,谁又会管她几日没换衣物呢。 “派人软禁本宫还不算,怎么今日是要杀了我吗!” 她情绪激动,似是想要上前撕咬下姜安一块肉下来,却又被姜四拔刀吓住。 太妃的眼珠子就好像粘在姜四脸上,到现在仍旧不死心。 她手指着姜安,质问道:“你是屿川身边的暗卫,你的主子死了,你为什么不去死!” “为什么要跟在她身边!” “为什么要认她做主子!” “姜寂臣那个孽障许给你什么好处?” “金银…权力还是佳人?居然能让你背主!” 姜四并未言语,或者说完全将这个疯婆子说的话当成是放屁。 他是暗卫,除了主子以外任何人的话在他这里都形同放屁,包括王爷~ “啧…” 他能当听不见,可不代表小姑娘也能装聋子。 她眉眼冷冽,坐在姜四搬过来的这殿中唯一一把完好的椅子上。 小姑娘周身气势凌人,眼神直逼太妃,“太妃这张嘴是不想要了?” “嗤…” 她眼中凶色一闪而过,“这么漂亮一张脸蛋,没有嘴巴,可就不好看了。” 太妃又往后缩了缩,直到退无可退。 这死丫头跟她爹一样就是个六亲不认的疯子,还是个说到做到的主儿… 她说要砍下自己的嘴,那八成就是真的动了心思。 “你到底来干嘛!” 太妃完全不想和这死丫头掰扯。 相比较于她的精神紧绷,小姑娘就显得悠然许多。 她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说道:“不干嘛,就是找您聊聊天~” “我就是比较好奇,你一共两个儿子,一个就算死了都时常挂在嘴边,另一个却弃之如敝履…” “怎么,我爹不是您亲生的?” “本宫还不如从未生出过他这个孽障!” 与此同时,殿中发出“哐当”一声! 这声响引来门口守卫的亲兵夺门而进。 瞧见的就是他们小姐一手捏着段短木,脚下是殿中最后一把幸存的椅子的尸首~ 小姑娘扔了手上的断木,并未转身,只是冷声吩咐亲兵道:“出去”。 “是。” 她看向太妃时,直接明晃晃的威胁,“本小姐问,你便答…” “若是再敢说难听的,我就撕下你这张嘴,断了你四肢泡在酒里!” 她的话极冷,语气越说越重,眼瞧着已经是盛怒。 太妃那双美眸看着姜安,眼底闪过惧怕。 “我再问你一遍,为何不喜!” “屿川是本宫生出的第一个孩儿,本宫对他寄予厚望,屿川也是极为争气的!” “他从小便聪慧,经常得陛下夸赞…” 先皇有一次还无意说过想要立屿川为太子的话! “可就是这话…传到了那谢家女耳中,她个毒妇!” “派人害屿川还不够,还送进宫中好些个貌美的官家小姐…” 男人都是一个样子,见一个爱一个,很快…她就算有倾城美貌,在陛下那儿也没了新鲜感。 “本宫没了圣宠,日子大不如从前,实在没有办法了,而且屿川也需要一个能够辅佐他的兄弟。” 听到这儿,姜安心头发冷。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所以你就为了这些…决定生下一个孩子?” 所以,她的父亲就背负着生母的荣华富贵、哥哥将来的千里江山,就这般出生了? 太妃直到如今都没觉得自己做错过,她依旧言辞有理,“只要他不和他兄长争,只要他肯听话,荣华富贵少不得啊!” “是他自己不肯!” “是他偏要处处压他兄长一头!” “你放屁!” 姜安怒极,三两步窜到床榻前,她扯着太妃的衣襟将人拉到眼前。 要不是理智尚存,她真想掐死这个王八蛋! 小姑娘速度之快,就连姜四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你说的这些事情发生在他几岁?” “一个孩子,他争什么?” “他知道皇位是什么,江山是什么!” “唔…啊…!” 直到听见太妃快被小姐掐死的声音,姜四才恍若梦醒般。 他用自己的手包住小姐紧攥的拳,“小姐,她快死了。” 掌心的温热唤醒了小姑娘的理智。 第399章 娘娘,咱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手掌骤然松懈,姜安眼底压着泪,难掩对父亲这些过往的心疼。 “咳咳…咳咳!” 差点死掉的太妃呼吸声粗重,剧烈的咳嗽下藏着颈椎咔吧咔吧的响声。 她一只手覆上被掐出青紫痕迹的脖颈,眼神惊恐着想要逃离。 什么权力之上堆砌的骄傲,什么太妃娘娘该有的尊贵… 这些在生命受到威胁时通通都变成了泡影。 她如今…只想活着。 小姑娘站于床榻前,幽幽的烛光将她的影子照得高大,将床上的人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 只听她说道:“你接着说,之后呢…” 姜安抬眸,一双漂亮的圆眼因为愤怒和心疼而赤红。 太妃瑟缩,“说…说什么…” “呵…” 小姑娘眸光凉凉,只一眼便让床上的人打了个寒颤。 没办法,当日她在太妃面前斩了姜十的画面如今还会出现在午夜梦回中。 “一连几次那孽…” 她还想一如往常称呼姜寂臣为孽障。 可话说到一半,似是想起眼前人的威胁,立马改口。 只道:“老九!老九…” “他都在陛下面前得了夸赞,陛下来本宫这宫里的次数越来越多,可每次都是来看望老九,冷落了屿川。” 她是宠妃,是冠绝后宫的宠妃。 陛下许她为自己的孩儿起名字。 姜屿川,是太妃对这个孩子的期盼和祝福;她希望他的一生能坐拥天下百川,成为一代明君。 可到了老九的周岁时… “姜…寂臣。” 姜安喃喃自语。 她垂眸去看太妃,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寂寥人臣?” 姜安的声线有些抖,短短四个字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说出口。 也就是在姜寂臣周岁时,在他有了自己名字的那天… 太妃重新拥有了陛下的宠爱,这个孩子的用处没了,还甚至成为了亲生母亲的眼中钉肉中刺。 “本宫将他放在宫中偏院,只留了宫女和嬷嬷看教,不让他…不让他出现在正殿中。” 因为陛下时常来她宫中,老九若是出现,定会又叫陛下想起…他还有这样一个儿子。 太妃不想这个孩子分走本该是屿川的宠爱。 “之后…之后便没有了。” 怕姜安不信,也是怕她真把自己做成人彘,太妃急忙解释,“本宫从不提及他,宫中有他吃喝,每月月俸本宫也不曾少过他。”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好了! “哈…” 姜安都被她气笑了,偏头时一滴泪在烛光中坠落。 “你骗鬼呢!” 她目光直逼床榻上的人,出口的话像是一把把刀子,“一个刚满周岁的婴孩,身为帝王的父亲想不起来他,身为宠妃的母亲根本就不爱他。” “你是觉得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中有人会付出一切去照顾这个被权势遗忘的孩子?” 能够碰见忠于他、保护他的孙管家,估计都是小时候的姜寂臣耗费了半生的运气吧! “月俸?” 小姑娘像是听见了极其好笑的笑话般,“一个皇子的月俸能有多少?” “身边的太监宫女又会给他留下多少?” “本宫…” “别说你不知情!” 姜安的声音骤然拔高,手指着太妃,真是厌恶透了她这副嘴脸。 “你从小小沛州之女走到宠妃、太妃,一点手段都没用过?一个人都没杀过?” “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假装看不见!” “你明知你的无视会造成什么,可你根本就不在乎…” “你巴不得这个孩子被宫女太监弄死,巴不得利用他的死有机会栽赃陷害谢家!” 当所有的谎言和伪善被拆穿,留下的只有人心底赤裸裸的欲望以及欲望之下的丑陋人性。 人的心是生得偏,可太妃所作所为已经不能用偏心来形容。 她从一开始就在谋杀。 “之后呢…” “主子…” 姜安的话与姜四的话同时响起。 暗卫擅自向前一步,拉住小姑娘的衣角。 他说,“时辰不早了,再不走,京都的城门该关了。” 而太妃也不打算再开口,她紧抿着苍白的唇,企图用表情告诉姜安自己的坚定。 现下说的这些事情足以让姜安愤怒,那姜寂臣少年时期的事情若是讲出来,她岂不是要将自己活剐了。 姜安没动,似是没听见姜四的话一般。 她看着太妃,一字一顿道:“你以为不开口就能安然无恙?” 她将人扯到眼前,“你不开口只能证明还有许多事未与我讲…” 小姑娘眼底升腾起疯狂来。 如今国师闭关,她想知道父亲的事情除了奔赴本地亲自去问就只有太妃这一条路。 她说,“我的人如今接管了你名下所有暗桩、眼线,包括与你结党的朝中大臣…” 小姑娘嘴角勾着笑,笑容桀骜。“你很想拿回你的势力,对吗?” 她循循善诱道:“很想我压根就没来过京都,这样你还能在这殿中继续做你的太妃娘娘,而不是如今的阶下囚。” “咱们来玩一盘游戏如何?” 姜安神情放松下来,是那种掌握全局的轻松,是笃定自己会赢的轻松。 在太妃惶然的神情下,小姑娘说道:“你既不肯说,那我就将这些人通通抓来殿前,每隔一个时辰杀一个。” 她松开太妃的衣领,甚至还好心情的替她抚平褶皱。 “就在你面前杀,我会吩咐下去,保证你看完全程!” “猜猜看,你会坚持到多久。” “这些人杀尽了,你这太妃也就做到头了…” “至于东山再起?” 姜安嘲讽一笑,“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疯子…” 太妃全身上下都在抖,抖得控制不住。 她口中喃喃,无尽的惶恐之下就只会重复这两个字。 她的牙齿上下打架,像是冷极了,又像是怕极了。 姜安就静静等着,等着她能够发出声音来。 “你…你才九岁!” “比起你爹,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爹?” 小姑娘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大笑几声,声音在殿中回荡。 “你也配提!” 扔下一句冰冷的话,姜安转身出了殿门。 再多待一刻,她都怕自己会忍不住提刀! 她离开之后,太妃堪堪放松下来。 突地,殿门就又从外面被推开。 ‘吱呀’一声吓得她一抖,打起精神来死死盯着殿门口,连呼吸都放轻了。 “娘娘!” “娘娘,救命啊!” “嬷嬷…” 太妃往前爬了几步,睁大了眼睛分辨门口被两名亲兵拖进来的人形。 这人已经被打的不成样子,拖拽时身下划出深深血痕。 可太妃还是认出这是她最亲近的嬷嬷,是陪她从沛州到宫中的嬷嬷…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她口中大喊着,似想要下床制止。 可方才与姜安独处就已经耗光了太妃的力气。 只见她无力跌回,伸出手想要抓住被人压制的嬷嬷。 太妃头发散开,缕缕白丝也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暴露出来… 她不是不会老,只是不肯承认而已。 “娘娘啊!” 嬷嬷痛哭,也不知道是在哭如今娘娘的狼狈还是哭自己即将奔赴黄泉。 第400章 来给娘子买胭脂? 亲兵薅着嬷嬷的头发,逼着人扬起脖颈。 只听他冷漠说道:“小姐有令,先送娘娘一个开胃小菜…” 与此同时,又有两名亲兵走进殿中,分别将手中燃着的香搁置下。 “一个时辰后娘娘还没想好,那咱们就正式开始!” 随这句话落下的是殿门外不断响起的重物落地之声,还有人的闷哼声。 太妃神情呆滞般抬头,只是凭着本能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隔着一层薄薄窗纸,她能瞧见门口跪着的一排人影。 “啊…” 呜咽声藏在喉管,太妃眼中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她的手攥紧了身下被褥,趴伏其上无声嘶吼着。 “娘…娘…保重…” 嬷嬷艰难往太妃的方向看去。 剑锋抵住脖颈… 血喷溅而出! “啊啊!!” 一声惨烈喊声自殿内传出。 而殿外站着的姜安始终无动于衷。 你想杀人,人来杀你,天道轮回,各有报应! 若是胡晏他们瞧见如今的姜安,定是要惊诧,又或是觉得陌生…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血的味道越来越浓烈。 小姑娘脚尖移动,总算是真的出了这处院子。 还好… 还好她是自己来的这护国寺。 这是姜安心中最后的想法。 “小姐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酿酿迎着人入院,眼神担忧。 她方才在忙其他事情,并没有注意太妃殿中发生了什么,反倒是负责亲兵安排的正律对小姐发出的调令一清二楚。 他抱着刀倚靠围栏,沉默不语。 “地图拿到了?” 姜安状若无意般转移话题。 “拿到了。” 酿酿不疑有它,将手中的地图交给小姑娘。 姜安展开之后才发现,这地图上不但将皇宫各宫标注的清楚,就连赤羽军大体巡防的方向及换班次数、时长都写得清清楚楚。 “嚯!” 小姑娘就差把脸贴上去了,“我爹这都能搞到?” “这要是去趟宫中岂不是比回家还简单?” 酿酿平时话就少,正律是个严肃的,正言又恰巧不在,这个时候也就没人回应小姑娘的惊呼声了~ 不过她完全不在意,哒哒跑到装衣服的箱子那儿,把大半个身子都塞进去。 只见姜安撅着个屁股,一拱一拱的,“酿酿,我的夜行衣嘞?” 这可是她特意准备好的! 酿酿将人拎出来,一脸无奈,“奴婢来给小姐找吧。”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两大一小翻过寺庙后院的围墙,从后山走了… 姜安的院子寻常人根本就不敢来,就是寺中僧人见了这儿也是绕远而行。 毕竟他们都知道这院中住着的人身份尊贵,且院中还有凶兽镇守。 所以姜安在不在寺中,压根就不会有人发现~ 也正是因为如此,小姑娘才走的这般痛快! 一路下山,姜安他们三人找到早就备好的寻常马匹,奔着京都城门而去。 刚好卡在城门关闭的前一刻,两人的马越过城门。 京都严禁街上快马而过… 所幸天还没黑下来,他们并不着急,就悠哉悠哉慢慢走着。 小姑娘东瞅瞅西看看,将京都街边的繁华尽收眼底。 刚入城没多久,她就带着酿酿二人在一处小摊买了面具。 没办法~ 上次去府衙告官,可是有不少人见过她的,万一被认出来多少也是个麻烦。 姜安顶着个狐狸面具,晃晃小脑袋瓜。 她脑袋一动,面具两颊坠着的铃铛就响,让人瞧了便知是个活泼可人的小姑娘~ 也正是因为如此,大白日的他们三个戴着面具才不会那般突兀。 旁人都以为不过是些个哄孩子的把戏罢了。 一路走一路瞧,他们三人最后停在一处招牌一侧挂了块精铁的胭脂店前。 姜安打眼那么一看,被一群姑娘家簇拥在中间的可不就是她的小侍卫正言嘛! “瞧他混的,风生水起啊!” 马背上的小姑娘调侃道。 至于正律嘛,早就黑了脸。 他平时都怎么教这个倒霉弟弟的!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越想越气,他下了马就要直奔店中将人薅出来揍一顿! “你干嘛?” 酿酿拉住这人,阻止他的动作。 这个功夫,小姑娘自食其力下了马也跑过来,准备煽风点火。 只不过姜安还没来得及张嘴呢,就有眼尖的店小二冲了过来。 “哟,客官来给娘子买胭脂?” 他看了眼白白净净的小姑娘,笑容更是真切,“客官和夫人感情真好,孩子都这般大了啊!” “啊?” 他一句话说出口,成功整懵了四个人。 小姑娘一个急刹车撞在正律身上,酿酿的手飞快松开,不再抓着正律的胳膊。 至于正律嘛~ 他整个人都是健康的小麦色,倒是看不出有没有脸红。 小姑娘瞧着,反正耳朵是挺红~ 店中的正言就更夸张了,整个人爆笑,笑到眼角流泪的那种! 围在他身边的姑娘们拉扯着他,娇俏声不断,不是让他给试试这个胭脂就是让他瞧瞧那个口脂。 而说话的店小二瞧他们这个反应也懵了懵。 好好地,咋突然就不熟了呢? 第401章 打你还用挑时候? 眼看着正律和酿酿那个眼神就要刀人了… 强烈地求生欲驱使着倒霉弟弟赶紧从姑娘堆中脱身。 “欸,我来!我来~” 只见正言呲着大板牙乐,一屁股将店小二顶开,侧身迎着‘一家三口’进店。 “老板里面请!” 店小二被挤开,心中愤忿不平。 这人今天才来做工,凭着张清俊脸蛋,将入店的姑娘们一个个都哄骗了去。 今日店中生意极好,可其他店小二一个下午硬是一单都没开! 全都让这个臭小子给骗去了! 这次更过分,居然正大光明的抢上了?? “这是我的客人!” “啧!” 正言一副‘你这就不懂事了吧’的样子,气的店小二差点怀疑人生。 “什么你的客人,这可是东家特意吩咐要请到后院去的贵客,是来咱们店中进货的!” 店小二一愣,“啊?” “昂!” 正言更来劲了,单手叉腰,一只手戳着店小二,“快让开,要是贵客生气走了,看你怎么和东家交代!” “啊哦哦…” 瞧瞧,好骗的嘞~ 小侍卫嘴角勾着笑,乐的像是刚拆完家的二哈。 正律闭了闭眼睛,这二货是谁,他不认识。 到了后院,东家没见着,正言先挨了一顿男女混合双打。 蹲坐在台阶上的小姑娘用胖爪遮着脸,时不时偷看一眼,还不忘“啧啧”两声,也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幸灾乐祸呢~ “哎呀,我真的生气了!” 抱头鼠窜的正言突然站起来了! 就在姜安以为还有好戏看的时候,那个倒霉弟弟又委屈巴巴蹲了回去,小声替自己辩解道:“那也不是我说你俩是夫妻的啊!” 干嘛打我!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正律再次攥紧了拳,“打你,还需要挑时候?” “哎呀,别打脸啊!” “诶诶,这儿也不能打!” “……” 入夜, 五道人影紧贴着刷了红漆的皇城围墙。 你要问为什么是五个? 还有被小姑娘从树上薅下来的姜四呗~ 先皇的九个儿子都有自己的暗卫,谁知道当今圣上身边这位是死了还是活着。 小姑娘的轻功不在正律他们之下,只是奈何腿短,倒腾的再快也跟不上。 所以姜安就心安理得的上了姜四的背。 过午那张地图姜安没带,毕竟她早已将宫中路线熟记于心。 “四四呀~” 小姑娘趴在他背上也不老实,嘀嘀咕咕道:“你知道我爹以前住在哪里嘛?” 姜四一边在各个宫殿之上飞跃,躲开宫中巡查的赤羽军,还要分出心思回答主子的问题。 “属下去过一次,识得路。” “那我们一会儿刺杀完狗皇帝,绕过去瞧瞧好不好?” 姜四没有任何的犹豫,应声道:“好。” 他们要去的乘龙殿在整座皇城的中轴线上,坐立于百官上朝的金銮殿后。 姜安抬头去看… 它于黑夜之中就像盘踞在此的金龙。 乘龙殿殿中灯火通明,宛如白昼,灯光之下是成队巡视的赤羽军及步履匆匆的掌灯宫女、太监。 他们都垂着头,专注于脚下的路,弯曲的脖颈昭示着对皇权的畏惧和匍匐。 黑夜中,月光之下几道影子如同骇人的鬼魅般掠向乘龙殿殿后假山。 附近巡查的赤羽军似是发觉什么般回头看去。 他瞧见的只是被风吹动的花花草草,以及伫立在此亘古不变的石柱。 那人摇摇头,随即跟上队伍,只当自己方才是听错了。 小姑娘扒着四四的外袍,伸长脖子瞅,“走了嘛?” 酿酿赶紧把人拎回来,用手轻拍着小姐的后脑勺,“走了走了,小姐轻些。” 姜安眨巴着圆眼,主打一个听话。 “嗷,好哒~” 下一秒,她拉拉酿酿的衣角。 “酿酿啊,你说那玩意儿是金的不?” 啊? 其余三人顺着小姐指的方向看去… 好家伙,是乘龙殿的鎏金匾额,匾额上还镶嵌着一枚硕大的东珠。 正言给小姐竖了根大拇指,好孩子,有志向! “小姐那玩意是鎏金的,不值钱。” 小侍卫不教点好东西,“但是那颗东珠…” 正律捂脸,你快闭嘴吧!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乘龙殿殿内的烛光才暗了下去。 在姜安看不见的方向,一名身段婀娜的宫女单手端着托盘,托盘上搁着个空了的药碗。 她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将落于肩下的衣裳穿好。 那层轻纱遮住雪白肌肤上的痕迹… 宫女脚下步子不停,直出了乘龙殿,一路绕向殿后。 彼时,小姑娘一只脚刚踏出假山外。 “欸…?” 一只手伸出来堵住姜安的嘴,咻的一下又将人捞了回去。 黑暗中,小姑娘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瞧着墙根下行迹鬼祟的婀娜宫女。 借着月光,她那张脸生得漂亮,眼尾间藏着娇蛮。 一眼看过去就能分辨出她可不是什么真宫女… “陈娇娇?” 姜安眯缝着眼睛仔细辨别,语气中有些震惊。 谁?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后也纷纷探出头来。 好家伙,可不就是当年沛州被爆出不是亲生的太妃胞弟的女儿! “她怎么来这儿了?” 按道理讲,当年侯府一家被抄,他们虽与陈家摆脱关系逃过一死,却也是就那么水灵灵的被扔到街上。 身上别说银两了,估计连铜板都没有吧… 一个千娇百宠长大的侯府小姐,一个侯府独苗苗,是怎么一路从沛州到京城的? 小姑娘戳戳暗卫,扬起脑袋,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他们说什么呢?” 姜四垂眸瞧了一眼,眼仁儿微动。 “陈娇娇问那个宫女,什么时候动手…” “她说…陛下吃汤药已经吃的够多了,再这么吃下去立马会死。” “偶莫!” “谁!” 与陈娇娇交谈的宫女回头,声音锐利。 也就是这么一闪,让姜四瞧清楚了她的脸。 酿酿和正律一人拎着小姑娘后脖颈,一人负责捂嘴。 而双脚悬空的小姑娘则露出个尴尬不失礼貌的笑来,只可惜他们瞧不见~ “喵呜~” 一只通体雪白的猫自假山上而下,悠哉悠哉踱着猫步往前走。 它在原地徘徊不去,异色的瞳孔瞧了眼假山之后,鼻尖微动。 “喵呜!” 白猫的叫声突然尖锐起来,三两下窜没影儿了。 “不过就是只猫,你要吓死谁啊!” 陈娇娇捂着心口,长舒一口气后低声怒斥道。 “我方才说的你听见没有!” “这药陛下再吃下去就要死在本小姐身上了,我还不想死!” “太后能不能快点动手!” “你催什么!” 那人的好脾气用尽,低声呵斥,出口的话伴着赤裸裸的杀意,让人心惊。 “我…我就是…” 陈娇娇一下子就怂了,肩头本就不牢靠的轻纱随着身子一颤再次滑落。 那人只瞥了一下便厌恶般别过眼去。 不过就是个狐狸精… 狐狸精(提刀):你骂,你再骂! 第402章 你说来干嘛?杀你呗 暗处瞧着的小姑娘撇嘴,好几年过去了,还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 不过… 她凑近了酿酿,求知欲爆棚,问道:“为啥皇帝会死在她身上,不是死在别人身上?” 不对… 为什么皇帝不能是死在床榻上、地上,非要死在人家怀里嘞? 多晦气啊! 还是不对… 小姑娘挠挠头,皇帝为什么要死嘞? 下药了?? 酿酿嘴角抽搐,默默把小姐往正律那个方向推了推,企图回避。 正律低头对上小姐透亮的眸子,抿紧了唇。 只见他两只手捂上小姐的耳朵,将人手动换了个方向。 最后… 姜安和姜四大眼瞪小眼。 “为…” 姜四眼疾手快,用随身带着的饴糖堵了主子的嘴。 正言更坏,说道:“小姐可以留着这个问题,等回了北地去问王爷。” 正律\/酿酿:你个大聪明。 他俩左右开弓,一人照着正言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你想死就去,别拖着他俩! 嗷! 疼憋在嘴里,硬生生给孩子憋到眼泪汪汪。 等到那人和陈娇娇都走了,小姑娘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个面具,正是今日下午在街上买的那个。 她戴上面具,晃了晃脑袋,语气有点兴奋,“那咱们干活?” 这小狐狸脸的面具白日看着还挺可爱,到了晚上漆黑一片时,月光和烛光混着照在这上面,怎么看这狐狸都像是要活了一般! 就连酿酿都不敢多看,眼神飘忽着应下。 自后窗翻窗而入,姜四率先窜入殿中。 只见他身形极快,嗖嗖几下就将殿中本就昏昏欲睡的守夜宫女和太监全都放倒。 身后,小姑娘背着小手,犹过无人之境! 她挺着腰板,大摇大摆行至乘龙殿内殿中。 “嘿~” “醒醒啦~” 小姑娘撅着屁股,巴掌啪啪几下左右开弓扇在龙床之上安睡的陛下。 借着幽幽烛光,皇帝的双颊瞬间拢起那么高! 疼痛也瞬间让他惊醒。 或许是陈娇娇那药效的缘故,皇帝的记忆还停留在昏睡之前眼前的美人… 朦胧之间,他伸出咸猪手,嘴角挂着痴笑,“欸嘿,美人…啊啊啊!” 他的美人! 变成狐狸精了! 还是个狐狸精崽子?? 皇帝身形狼狈的往龙床里面躲,却被姜安攥住小腿。 小姑娘凭着一身蛮力将人连被褥一起薅下来,“哪儿跑!” 巧的是,恰好有陛下身下的被褥,这么大个活人坠地居然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声音是没有,不过疼也是真疼。 毕竟,他是脸着地嘛~ 这不,陛下一抬头,一颗牙就这么掉了出来。 “哎呀~” 小姑娘呲着口白糯糯的牙齿,“我可不是故意的噢~” 皇帝捂着嘴,再摸摸肿胀的脸,也终于是回过神来。 只见他拖着有些沉重的身体站起来,身上绣着金龙的里衣乱七八糟套着。 “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来人…来…” “嘘!” 姜安竖起一根手指来,示意他小声点。 只见小姑娘抬抬手,身后三人抽出泛着寒光的刀剑来。 她咧开一抹笑,悠悠说道:“当然是来…刺杀咯!” 她的话落,身后三人作势就上! “啊…啊啊啊!” “来人啊!” “啊啊啊!” 这一下可把皇帝吓得不轻,绕着乘龙殿殿内来回逃命。 姜安掏掏耳朵,敷衍的演着戏,“陛下,您别跑了,你死定咯~” 回应她的则是皇帝的惨烈叫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把他片成片儿了呢。 其实正言他们压根就是在后面逗他玩,连汗都没出。 至于四四嘛~ 正坐在廊下,等着赤羽军上门呢~ 暗卫神情冰冷,刀早已出鞘。 主子说了,一炷香的功夫,谁都不能进这乘龙殿! 殿中, 皇帝跑到出了满身的汗也不敢停。 他一放慢速度,身后的刀就朝着自己砍过来。 他身上里衣都快成布条条了! 至于小姑娘嘛,正在殿中东翻翻西找找。 玉玺? 这玩意儿没用,姜安随手扔到一边儿去。 什么各种纯金摆件、珍贵玉石等等…就连陛下桌案上的笔墨纸砚都被小姑娘给顺走了。 姜安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还不忘掂掂重量。 还行,她能拿动~ 她完全忘了一会儿自己还要趴在姜四的背上,也不知道她那可怜的暗卫能不能受得住~ 啧啧啧,可怜的嘞! “嘿,走咯!” 小姑娘踩在窗上,吆喝了一声。 她声落,殿前以一敌百的四四还有殿中追着陛下玩的开心的三人组纷纷抽身离去。 暗卫自房顶而下,一只手拎起小姐放在背上,下一瞬他却被后背的重量压得禁不住向前摔了一步。 姜四唇角抿紧,两条腿艰难绷直,这小祖宗是往里搁石头了嘛?? 至于殿中的皇帝…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叉开,不顾形象的擦着湿汗的脸。 只不过,那脸上是不是全是汗水就不知道了~ 终于…终于是走了! 被追杀了这么久,皇帝是再也睡不着。 不止今夜睡不着,估计往后的每个夜里他都会担心醒来时床边会不会出现一张成了精的狐狸脸! 至于姜安他们嘛~ 早就已经沿着下午商量好的方向快速甩开紧追的赤羽军。 也正是他们对宫中的熟悉,才错让皇帝以为是宫中之人做的~ 五人甩开赤羽军后,完全不管乘龙殿那边儿的兵荒马乱,而是一路来了这座皇城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 第403章 竹简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姜安很难相信这般宏伟壮观的皇城中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没有乘龙殿中所见的雕梁画柱,甚至屋檐之下结满了蛛网。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小姑娘走在最前面,圆眸中难掩震惊与不可置信。 她缓缓伸手,推动眼前这扇掉漆的门。 还只是碰了一下,就听“吱呀”一声,木门竟自己缓缓打开… 借着长长宫道上的烛光,一处小小院落就这样猝不及防般出现在姜安眼前。 月色下,枯叶随意散落在庭中,随微风肆意滚动。 两侧没有铺就青石砖的地面生着半人高的杂草,若是停下细细分辨,还能窥见其中野蛮生长着的蔬菜。 前庭右侧的角落里小小的木桶放在井边。 这样小的木桶其实打不了多少水上来。 小姑娘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幅景象… 冬日里,身上没穿棉衣的小孩子畏手畏脚来到井边,用这小小木桶艰难打上来水。 他或许是想在这样冷的冬日喝上一口热水,又或是想洗个热水澡。 可小孩子真的太小了,纵使是这样的小水桶他提着也很费力,冰冷的井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咔嚓”一声,是姜安向前时碾碎一片枯叶。 眼前的景象如同琉璃般碎裂开,再也拼凑不起来。 姜安看着一片凄凉的庭院,缓缓下了台阶。 从那扇木门到廊下一共也就不到十步远,听着竹片相撞的叮叮当当响,小姑娘抬头看去。 廊下绑着不少竹简片… 正言摘下一个递给小姐,那上面还有陈年的墨痕。 姜安摩挲着,“这是洗去墨痕的竹简…” 想来是主人练字时用过又用的,竹片都已经裂开。 她攥紧了竹片,像是在同身后人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我启蒙时用的是孙管家寻来的上等宣纸,是爹从库房中珍藏的文房四宝。” 她的字还很丑,常常是一团乱七八糟的墨迹晕开整张宣纸,看不出个数来。 平日里话最多的正言此刻也是无言。 他只是轻声说道:“王爷最疼小姐,自然不会亏待您。” 是啊,她爹最疼她了… 姜安将那片竹简揣进怀中,推开主屋的门。 她甚至都不用走进去,只是打量几眼便已经将屋中陈设尽收眼底。 一处没有床幔遮挡的榻。 一张桌子,桌角还用了木片垫着。 两张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走得急,其中一张还是倒下的。 屋中没有桌案,连柜子都没有一个,就只是一个箱子搁置在那儿,算是用来装衣物。 窗纸是破的,银色的月光从那处漏洞照在床榻上。 姜安细细看了一眼,似是被什么东西吸引,她三两步走到床头的位置。 只见落了厚厚一层灰的床榻上,被褥之下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小姑娘伸出手来,想要将它拿出来。 “小姐,奴婢来吧。” 酿酿想要上前,却被她制止。 “这地方人都能睡得,我又怎么碰不得。” 掀开被褥,灰尘扬满了这块空气。 小姑娘将藏着的东西拿起来,放在手中仔细端详。 突地,她笑出了声来。 正言凑过来,也有些惊讶,“是风车…还有木剑。” 王爷整日肃着张脸,冷冰冰的,他们都以为这样的王爷小时候的玩物恐怕也是兵书啊…武器啊之类的。 相比较于风车的精巧,木剑做工很糙。而且剑柄做得太短,剑身太重,一看便是出自不常用剑之人。 姜安翻看了一下,这剑柄上还刻着个‘九’字。 幼时的姜寂臣应该很宝贵这两样东西,就是睡觉也不离身…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将眼泪都憋回去。 “都带回去!” 一边说着,她一边把东西往怀里揣。 主屋和西厢之间夹着的小角落是厨房,姜安只是站在门外瞧了眼,东西两个厢房中西厢房和主屋差不多,反倒是东厢瞧着要好上许多,最起码该有的都有了。 可正律说,按照宫中规矩的话,这般小的院子中,东西两厢是太监、宫女所居。 也就是说一个奴才比这院子的主人睡得还要好! 重新站于这处院落,姜安一呼一吸间皆是微凉的空气钻入。 心中疯涨的愤怒早就已经在瞧见院子的第一眼变成了无尽的嘲弄。 她想起在北地学堂之时曾读过一首诗,诗中将这皇城描绘的只应天上有,凡间不曾见,那时姜安还曾向往… 她爱美景,爱这天下所有的鬼斧神工! 所以想来瞧瞧。 如今瞧见了! 皎皎月色下,一身玄色的姜安立于庭中。 她唇角勾起抹嘲讽的笑,缓声念着曾经那首让她心神往以的诗,“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背着背着,眼前戚戚景色逐渐朦胧,“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看见了吗,这就是皇城! 这才是皇城! “哈…” 小姑娘用袖子狠狠擦去眼泪,“狗屁的皇城!” “去他的皇帝!” “轰隆!” 天上雷声炸响。 正言他们相视一眼,又默默偏过头去。 不敢劝,完全不敢劝。 别说是老天爷打雷,就是它下刀子,谁敢拦这小祖宗啊! 骂够的姜安气势汹汹出了这院子,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早晚都给他炸了!’ “轰隆!”又是一声~ “打打打!这个时候打什么雷!” “老天爷也没长眼,怎么不去劈死…唔…唔!” 捂上主子嘴的姜四把人扛起来就跑。 原地上头那片天雷声更响~ 正言他们在后面追姜四,直至出了皇城,小侍卫才敢停下来擦擦额头上的汗水。 “哎呀我去…” “差点变成烤鸭!” 至于小姑娘嘛~ 还气哼哼的双手叉腰,企图用自己那双圆眼瞪死擅动的暗卫。 暗卫不动如山,低垂着头,一副等挨训的模样。 “咳…那个,小姐~” 正言呲着一口白牙傻乐,“要不咱先回胭脂铺子?” 此刻正是城中宵禁,他们可就大咧咧站在街上呢! “哼!” 小姑娘张开手,“要抱!” 第404章 菜市场? 姜四抿唇,思索再三后选择将自己的刀交到酿酿手中,两只手动作笨拙的抱起主子。 远远瞧着,这暗卫后背背着大大的包袱,前面还抱着个女娃娃,像极了操心的‘老母亲’~ 之后的三天姜安都没有离开京都城内。 白日她就在胭脂铺子呼呼大睡… 纵使外面赤羽军已经在城中找人找的翻天,姜安也是一睡到底。 到了晚上,她就好像那猫头鹰,精神的很! 动作利索的换上夜行衣,熟练扒上姜四的背往皇城而去。 而且不管皇城中的布防如何变换、加紧,第二日定有全新的布防图出现在小姑娘手上。 所以他们一行五人在皇城中人的眼中就像是飞天的贼一般,怎么都抓不到! 一天几日被人用刀剑追着,时不时扎上一扎,咱们这位皇帝陛下的脸色简直不要太差。 本来就虚,这下更像是死了三天又刨出来一般! 早朝时吓得那些言官都不敢谏言了。 毕竟为了向陛下谏言撞死于殿前那是给家族长脸,但要是气死皇帝,那他就能玩九族消消乐了! 最重要的是陛下的乘龙殿中除了他的龙袍和玉玺还在,这几天的时间下来已经没剩什么好东西在了! 殿中许多物件那都是旷世之物,哪是说补上就能补上的。 一时间,他这乘龙殿寒酸极了! 当然,几日之后的北地傻眼的就该是某位王爷了~ 很难想象他清早起来睁开两只眼睛就瞧见闺女‘赚’回来这些家当时的心情。 是夜, 月亮高悬于空。 乘龙殿中,内殿外殿藏了不知道多少人手,他们个个手持利刃,就等着刺客上门。 至于龙床之上躺着的也不是咱们这位惜命的陛下。 他此刻正躲在屏风后,聚精会神盯着那扇让人熟悉的窗! 来了来了! 陛下都不好意思说,一天多日被刺杀,他都快有生物钟了! “谁来了?” “当然是刺客!” “哦~” 皇帝穿着一身明黄龙袍,刚想回头训斥。 他可是皇帝,是这些东西随随便便就能搭话的嘛! “真是放…肆…” 咱们这位陛下的话卡在嗓子眼,瞳孔因为惊吓而骤缩,那其中倒映着的可不就是熟悉的狐狸面具~ “啊啊啊!” 他的尖叫声穿透屋顶,吓得同在乘龙殿中的赤羽军一激灵。 正言掏掏耳朵,右手的刀扎向陛下,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吵死了!” “啊!刺…刺…刺客啊!” 小侍卫又扎了他一刀,有样学样儿,“刺…刺…” “我就刺!” 等到他们这位陛下都已经被人扎到蹦哒来了殿中央,赤羽军们才回神。 “抓刺客!” 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人蜂拥而上。 正言眼珠子一转,一个转身的功夫,趁众人不备转身摘了面具。 他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来,义正言辞的喊道:“刺客跳窗了,快追!” 正对殿中后院的那扇窗在屋顶酿酿的控制下开了又阖上,营造出有人逃跑的假象。 “追啊!” 一人打开窗跳出,两人打开窗跳出… 三个、四个… 很快,这扇窗就报废了~ 皇帝趴在地板上,痛心疾首:“朕的琉璃窗啊!” “哟哟哟,你的琉璃窗啊!” “谁!” 皇帝想要起身,却被人一脚踢在屁股上。 小姑娘不知何时从正门直入,依旧一身夜行衣。 “我呀~” 面具之下,她莞尔一笑。 “咱们都连着见面几天了,还认不出来啊~” 这声音… 皇帝就像是翻了壳的王八,手脚并用、来回蹬刨,想要挣脱。 一边动着,他还不忘大声呼唤着本应在门外驻守的赤羽军,“来人啊!” “有刺客!” “别喊啦。” 小姑娘松开脚,站定在他眼前,歪歪脑袋,说道:“外面的赤羽军都倒咯。” “对了…” 她似是又想起什么,有点小开心,接着说道:“来的时候还顺手刀了个拎药箱的太医。” “你说说,更深露重的,他跑出来干嘛嘛~” 皇帝可没把一个区区太医的死放在心上,他此刻崩溃大喊,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哦哟!” 姜安翻了个白眼,“你还急眼了?” 只见她低下身子,声音如同魔音贯耳,“陛下,好玩吗?” “反正我觉得挺好玩的。” “啊!朕要杀了你,杀了你!!” 愤怒之下的皇帝没有什么威严,哪怕姜安早已松开对他的控制,他也还是身形狼狈的趴在地面上。 “嗤!” 小姑娘眸光薄凉,讥讽道:“就你这样的,还与太后抗衡,不如趁早让出皇位,做你的太上皇,享清福去罢!” 此话一出,皇帝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 什么惊恐、崩溃都不及皇位要从手里被抢走的愤怒。 他眼神陡然变得怨毒,恨不得生撕了眼前人,“你们是太后的人!” “毒妇!” “毒妇!” 他大声吼叫着,“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是朕的!” 你的天下? 小姑娘眼中闪过计谋得逞的坏笑,瞥了眼殿门前。 隔着殿门,那外面站着的赫然是太后及一众宫人,其后随行的还有赤羽军中太后亲信。 皇帝的此话一出,那些宫女太监哗啦啦跪倒一片,皆浑身颤抖。 至于人群簇拥中的太后神情不变。 她的手搭在嬷嬷腕上,只是淡淡道:“走吧…陛下中气十足,看来并不需要哀家多事。” “是。” 一行人就这么声势浩大的来,又这么声势浩大的走。 至于殿中的陛下,还仍然是一副盛怒之下的模样,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丢下咯。 小姑娘心下暗叹一声,啧啧,真惨。 太后明知宫中有刺客都不管… 她不管就算了,身后赤羽军居然也毫无动作。 咱们这位陛下混的,还真是怎么一个惨字了得啊! “行了~” 姜安松松筋骨,打了个哈欠。 “收工啦~” 她懒洋洋喊了一声。 然后他们五个人就在皇帝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堂而皇之从乘龙殿离开。 就算是去自家后花园可能都没有这般坦然自若吧! 当他的乘龙殿是什么? 菜市场吗?? 第405章 这句话不该这么用 姜安自乘龙殿出,在即将离开皇城的宫道上遇见了一队赤羽。 队伍足有百人,宫墙之上的弓箭手拉满弓弦,两侧宫墙如同两道阴影伫立,百人的兵将宫道塞得不留缝隙。 领兵的将领正是方才跟在太后身边的亲信,此刻的他宽刀出鞘,神情肃穆。 太后虽没管皇帝的死活,可这五人三番两次擅闯皇城,蔑视权贵,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触碰了她的逆鳞。 她那件凤袍之下,所有人都该是跪着的… 而且方才在乘龙殿中,明显就是姜安引导皇帝说出那番话来。 太后与陛下之间因龙椅之争积怨已久,早就撕破了脸,倒是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只是,被人当成枪使,这足以让久居高位的太后动怒。 所以,她会派人截杀欲出皇城去的五人。 寂静的宫道上,为首的姜安扒着四四后背,用手推了推滑落的面具。 被几十位弓箭手直指着,她那双圆眸中不见丝毫慌乱。 开玩笑,她姜安是谁啊! 那可是在胡晏这只老狐狸的阴影下长大的小孩儿,还能想不到这一步? “怎么还不响?” 她回头向黑夜中匍匐的皇城内张望。 这句话落,只听得那条中轴线附近一声巨响! 比前几日无故响起的雷声还要响上几分。 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在黑夜中绽放,伴随着莹莹火光。 几乎是顷刻之后,刺耳的铜锣声伴着太监尖细的声音响彻整座皇城。 “走水了!” 看着方向… 还是太后寝宫! 小姑娘无声咧嘴,在心底纠正道:这可不是走水,这叫爆炸! 啦啦啦(小人跳舞)~ 时间倒回乘龙殿之时,正律引来太后一行人,正言陪伴小姑娘身侧,至于酿酿则在屋顶。 还剩下一人… 暗卫姜四被姜安派去太后寝殿,趁其带人离开宫殿之时将前几日从赤羽军备处偷来的炸药及烟花全都扔进去! 此刻瞧着原本月明星稀的天空之上烟花大片大片的炸开,当真是漂亮极了! 赤羽军将领攥紧了刀,裹挟着丝丝寒意的眼神落在眼前这几人身上。 他断定!此事定是这几人所为! “参将…是太后娘娘的寝殿!” “咱们…” 眼前的几个小贼当然没有太后娘娘重要。 况且这几人在皇城中来去自如、身手极好。若是真打起来,定要纠缠好一会儿。 思量再三,那将军恨恨出声,“撤!” 身穿重甲的赤羽收刀松弦,向着起火的方向奔去。 “吁…” 正言拍拍胸脯,“还是小姐聪明,想到太后肯定不会放过咱们,要不然今天晚上咱们就要成羊肉串了!” 小姑娘臭屁,“那是~” 身后要是长着尾巴,都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从皇城离开后,姜安并未回到胭脂铺中,而是与城西深巷中的乞丐们混在一处。 她轻车熟路的往自己脸上抹泥巴,穿着从一小孩儿手中买来的破衣服。 小姑娘就那么往墙角一缩,上手把自己的头发弄成鸡窝。 片刻之后,一个新鲜出炉的小乞丐呲着口大白牙,“完美~” 这一系列操作看得正言他们那是目瞪口呆。 小姐… 小姐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招?? 抱住自己的小姑娘眨眨圆眼,“你们不换吗?” 那太后肯定是个小心眼,如今姜安炸了她的寝殿,肯定会让人大肆追捕! 姜安翻看着自己张兮兮的爪子,非常满意的点头。 她混成乞丐,明日一早就去大理寺卿府前蹲守,随便闹点什么事出来,让他把自己抓进大牢去! 等到外面的风声过了,她再出来~ 料想那些抓人的官差和赤羽军也只会着重去查急着出城之人。 谁又能想到正主儿就在大理寺的大牢中蹲着呢~ 她可真是个大聪明! “小姐,这吴鹤亭真的信得过?” 酿酿将小姐揽住,生怕夜间的风将人吹生病了。 “万一他把咱们送给太后邀功了怎么办?” “啧~” 正言一副‘你这就不知道了吧’的模样,经验老道的指点般说道:“一看你就没和同僚好好相处过。” 酿酿挑眉,意思是:你又皮痒? 她确实不和同僚相处。 暗组中的四大暗卫各司其职,平日里四个人有幸凑到一起去,一整日说的话加起来都不够买个包子的铜板数! “陛下前几日一直在早朝上嚷嚷着要抓刺客,大理寺可是连半点线索都没找出来。” “如今太后宫中出事,吴鹤亭在此刻将刺客提到朝中去?” 这就会让朝臣和陛下认为,他如此迅速抓到刺客,是不是因为入了太后党派,听闻上头主子出事,才急着做事,好表忠心! 此前,吴鹤亭在朝中一直是不参与结党营私。 所以,不管是否真心,他都不会这么做! 听完正言的话,酿酿蹙眉,不耐的嘟囔一声:“麻烦!” 在她的世界中,既有事情,要么说开,要么打一架! 正言撇嘴,转身嘀咕道:“莽夫,和我哥…哎呀!” 最后,某位委屈的小侍卫抱紧自己的后脑勺委屈巴巴的面壁。 而小姑娘就在正律和酿酿筑起的‘墙’中安然睡着。 至于暗卫姜四… 他此刻正安心蹲在自己找好的树上。 在皇宫中他们一直折腾到三更天,所以也并没有睡太久。 渐渐地,周围开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乞丐们从怀中摸出梆硬的饼子开始祭自己饿了一晚上的五脏六腑,就着冷水吃个半饱后,他们又挨着原本的地方继续睡下。 这个时间街上还不算太繁华,他们就算起来了也讨不到铜板,倒不如再睡的饱些! 人生两大幸事:吃饱,睡足! 有人这般嘀咕着,继续倒头睡下。 小姑娘睁着泛光的眸,看向说这话的老人家。 “小姐…” 酿酿来到她身边,轻声唤着,“咱们走吧。” 吴府, “你们走不走!” 府门前,小厮拿着把扫帚比比划划。 他的对面,三大一小、四个人蹲成一排,一个个腮帮子不停,嚼着新出炉的胡饼。 小厮先是苦劝,劝完了都是威胁,这几个人就跟瞎了一样,死活不让开! “啪嗒”一声,是小厮扔了手上扫帚。 他双手合十,“几位,算我求求你们了,快走吧!” 他家主人可不是个脾性好的,这要是一会儿瞧见了… 小姑娘又咬下一口胡饼,十分中肯的给出评价,“你人还怪好的嘞!” 小厮才不听她的抬举,只是说道:“我幸得吴大人给一口饭吃,有个遮风挡雨的住处…” 这几年跪到吴府门前的穷苦百姓见的多了,哪个不是苦命人,哪件不是人间心酸事! 可…可有用吗? 他们大人倒是不问身份,认真办案,就算凶手是皇亲国戚,朝堂之上他也直言不讳!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说大理寺卿铁面无私… 可来吴府门前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 不是人间少了惨事,而是权势遮了天! 这些状告的人就算有命走到吴府门前,又能活几天? 他家大人转眼的功夫,人便死在了大街上,凶手寻也寻不到。 “所以你们听劝些,快走吧!” 小厮苦口婆心道。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可活着的人还要接着活啊! 姜安停下嚼饼子的动作,敛眉思索。 小厮说的这句话她并不陌生,可不该是这样用的。 第406章 姜安想家了 “何人在本官府前喧闹!” 中间正门大开,吴鹤亭穿着一身朝服走出。 “嘿~吴大人。” 小姑娘咧嘴,晃晃手上的胡饼。 她从怀里掏出个还热乎的,热情道:“吃了嘛?” 吴鹤亭嘴角抽搐,闭了闭眼睛。 一定是他今早没睡醒的事儿。 作势,他就要重新再打开门一次。 “别走啊~” 小姑娘站起来,又晃了晃饼子,“还热着呢,真不吃?” 吴鹤亭:…… 瞧着这丫头一身奇怪打扮,再联想这几日宫中刺客猖獗, 猖獗… 瞧瞧,这个词儿和这小丫头多般配啊! 吴大人表示自己头疼。 “你!…”他手指向台阶之下的小姑娘,似是要骂点什么。 姜安一咧嘴,“嘿嘿~” 她笑得倒是憨厚。 吴鹤亭一眼都不敢多看,摆摆手,吩咐正巧备车过来的金卫,“把人绑…算了!” “就这么押着,去大理寺。” 金卫:“是。” 人家过去押人时,姜安还不忘傻呵呵笑着招手,“吃了嘛~” 金卫目不斜视,却也只是像门神一样往小姑娘身边一站。 这么点个小豆芽菜,总不能拿刀羁着。 吴鹤亭上了马车,吩咐道:“今日本官告假,先去大理寺。” 吴府离着大理寺不算远,过了两条街便是。 路上正巧遇见在街上搜查的赤羽军,瞧着领头人那模样,可不就是昨夜堵在官道上那位。 小姑娘只看了一眼便乖乖垂下脑袋,把犯了错的小贼演的那叫一个淋漓尽致! 那人见是大理寺卿的车马,抬手招呼着下属放行。 他则抱拳行礼,“末将见过吴大人。” 马车中的吴鹤亭没露面,声音自其中传出,“参将不在宫中巡查,怎得来了街上,可是昨夜宫中有事?” “正是。” 那将领的视线划过车后被金卫羁押的四人组,眼中锋芒一闪。 “哦?” “既如此,那本官就不耽误参将办案了…” “且慢!” 那人走近一步,“不知吴大人这马车后的乞丐是…?” “几个用小孩儿讹钱的乞丐而已,本官正好要去大理寺处理公务,就顺便带去吓吓,也好过让他们继续行骗!” 他们是四人,昨夜宫道上分明站着五人。 而且他记得清楚,其中可没有女子。 姜安:可得了吧您,那天黑的都能玩躲猫猫了,能看清个啥啊! ‘怦怦…’ 在静到只剩下心脏的跳动声下,参将让开了身子,“既如此,那末将就不耽搁吴大人了。” 马车中,吴鹤亭依旧坐的笔直。 “参将客气,若是有需要可来大理寺寻本官。” “多谢…” 一顿商业互吹后,这马车终于是动了。 “呼…” 小姑娘松了口气,哒哒迈着步子跟上。 大理寺, 吴鹤亭站在匾额下,瞪了眼东瞅瞅西看看的小姑娘,“把人带去大牢关好!” “是!” 金卫带人下去之际,他又偏过头给了自己亲信一个眼神。 后者立马心领神会,默默退开。 大理寺大牢又称死牢,关进来的人还能活着走出去的极少。 牢中潮湿无光,就连头顶上狭窄的透气小窗也改制成了一个个孔洞。 隔间中放着的稻草八百年不换一次。那上面,老鼠和各种虫子早就安了家… 反正就不是人能睡的地方! 小姑娘刚进来时,牢中血腥味、腥臭味混在一起,那酸爽,差点没给她熏哭咯! 她大大的眼睛里包着一包泪,瘪了嘴。 她想回家了… 旁边的金卫瞧得分明,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他随大人见过这小祖宗几次,自然知道其身份尊贵,又不是个好惹得主儿。 方才街上赤羽军要抓的人八成就是这祖宗! “咳咳…” “我先去给你收拾一下哈~” 他尽量保持着平常心对待姜安,若无其事的看开。 只见上一秒还严肃的金卫老大抓过自己的麾下,说道:“赶紧的,把牢里的稻草都拿扔了,还有老鼠抓一抓,再搬进来张床榻、桌案…”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独留一脸懵逼的下属。 他们老大刚才说什么?? 搬床? 抓老鼠? 这不是死牢吗? 只见此人一瞪眼睛,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干活啊!” “哦哦哦…” 刚训完人的他回头朝小姑娘安抚一笑,示意她在一旁坐着等就行。 所幸死牢里的人都出不去,也不能随意探望,倒是不用担心消息自此地散布出去。 只要在接下来的几日中,把守死牢的金卫都换成信得过的兄弟,就没有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吴鹤亭敢吩咐手下人如此猖狂的让小姑娘一行人特立独行的原因。 “祖宗…不是。” 那人嘴一瓢,倒是把真心话给说了出来。 “你且安心待着,想吃什么玩什么就和他们说,自会有人给你买来。” 姜安的眼眶还有点红,蔫巴巴点点头,一转头又重新窝回酿酿怀里。 这可是自己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啊… 酿酿心中酸涩,看向金卫,“劳烦给准备件干净衣物。” 小姐这么漂亮,怎么能一直穿着乞丐的衣服呢! “行,没问题!” 第407章 忽悠失败 等官员下朝后,吴鹤亭才知道这小丫头一连几日做下了多大的事! 她居然敢去刺杀当今圣上! 一连去了几天不算,还顺乘龙殿中的宝贝! 最后一次更是猖狂,差点没把半个皇城给烧干净了! 听着手下人的来禀,主位之上的吴鹤亭就差没撅过去,他旁边候着的亲信更是腿软到差点跪下。 “这哪是九岁的小女娃娃啊…” “这分明就是个混世魔王啊!” 也不知道镇国王爷平日里都教了些什么不该教的,教出来这么个反骨仔! 吴鹤亭当即奔向死牢而去。 “大…大人,你看这小祖宗也没被抓到是不是…” “宫中也并不知道刺客的真实身份,您就…您一会儿温和点,成不?” 可别见面就教训上,这小祖宗连陛下、太后都不放在眼里啊! 那人摸了把脸,有点害怕,“要不,这小祖宗一生气,再把咱这大理寺给烧咯。” 大理寺也就是瞧着威严庄重,实则都快穷的掉底了,实在没有闲钱用于修缮啊! 吴鹤亭胡子一颤,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亲信,“你…!” 亲信还有点委屈,嘀咕了一声,“我不也是为了大人您好嘛。” 他脖子一梗,“要不,你就狠狠教训她去罢!” 看你敢不敢! 吴鹤亭憋了半晌,硬是甩动袖子,大步离去。 有句话,他这属下说得还真没错… 他穷。 所以,绝对不能让这祖宗把大理寺也给烧咯! 死牢的门打开,吴鹤亭正好撞见姜安吃包子的场景。 彼时的姜安被酿酿好生擦洗了一遍,又换上了干净的衣裙,左右手各拿了肉包子,左一口、右一口的啃。 虽说这衣裙面料比不过小姐平日里穿的,这些金卫也是上了心的,买的是现下京中小姑娘最喜欢的样式。 月白色的裙摆随着姜安不安分的脚丫子荡开,就像是平静的湖面升起片片涟漪,藏着丝小丫头的俏皮可爱。 “吴大人~” 小姑娘见来人,腮帮子鼓着,里面满满当当都是肉包子。 她歪歪脑袋,笑容明媚的同吴鹤亭打招呼。 瞧这娇憨模样,谁又敢相信就是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居然有那么大的胆子! 吴鹤亭无奈看她一眼,“你啊!” 他挥退周围金卫,自己找了把凳子随意坐下。 “你胆子倒是大的很!”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夸赞还是阴阳。 反正… 姜安就当他是在夸自己咯~ 小姑娘一呲牙,颇为骄傲的扬起下巴,“我爹也总这么夸我!” 吴鹤亭眼角抽搐,心中暗骂,这小丫头! “嘿嘿~” 她就只管傻笑,还一派轻松的又朝着包子使劲。 “吴大人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嘛?” 姜安再胆子大、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个九岁的丫头… 他思及之前从小丫头手上接过的弓弩,细想下来大概也能猜到为何姜安偏要与陛下为难。 他能猜到是一回事,姜安亲口告知又是另一回事! 眼瞧着小姑娘就要张开金口。 “别!千万别!” 吴鹤亭可不是那老太医,他精明的很! 咱们吴大人半侧过身去,摆摆手,“本官可不上你的贼船。” “哦。好叭~” 见忽悠人失败,姜安一耸肩膀,撇撇嘴。 死牢中突然安静了下来。 “咳…” “你之后打算去哪?”吴鹤亭问道。 “回护国寺呗。” “不回北地?” 姜安炫了最后一口包子,“回啊!” “国师闭关未出,我等着他出关有事询问,问完就走。” 有事问国师? 吴鹤亭又把身子转过来,正对上小姑娘,问道:“你信佛法?” 吴鹤亭:打死我,我都不信。 姜安茫然摇头,“不信啊。” 他更奇怪了,“那你有何事要问国师?” “国师自多少年起便云游四海,不管是京都之事还是北地他都不甚…” 吴鹤亭突然没了声音,似是想起什么事情般,脸上神情耐人寻味。 国师是从何时开始云游、不留京都的? 他若是没记错,那是他入宫面圣,在乘龙殿中直言天象之异,言当时贵妃之子姜屿川面有贵人之相。 当时先皇曾问国师,既已生于皇家,贵为皇子,还能如何之贵? 国师闭口不言。 可所有人心中都清楚,既已是皇子,再上一层便是太子! 先皇心中也是明白的很,挥退诸多近臣后独留国师一人在殿中。 谁也不知道当日先皇与国师谈了什么… 可之后皇帝四子屿川可担大任、佑黎民百姓的话自京中流传开。 贵妃风头,可谓是无人能出其右! 姜安垂着的眼眸中闪过精光,“不甚什么?” 她前倾着上半身,透亮的眼睛盯紧了吴鹤亭,“吴大人这是知道点什么…” 她的话将吴鹤亭的思绪拉回现实。 “本官不知!”他当即反驳。 “咳…”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会很忙碌,就比如现下正整理袖子的吴大人。 小姑娘挑眉,面上默不作声,实则心中却更加坚定了要等国师出关的想法。 “你如今就在这里好生待着,等外面风头过了,本官再着人护送你出城!” “但是!” 吴鹤亭眼睛一瞪,“你这小丫头在京都的所作所为本官都会写信给王爷,同他一一言明!” 嘿?! 小姑娘一撅嘴,不高兴了。 “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告小状呢!” “我五岁的时候就不用这招了!” “哼!” 吴鹤亭背着手,胡子翘起来,朝外面走去。 就告! 差点没把本官心脏吓停了! 他背后,小姑娘凶巴巴的,嘀咕道:“这老头,小心眼的很!” 接下来,姜安在死牢中被好吃好喝哄着。 外面,赤羽军对整个京都上下搜查了三日,直到查的是人心惶惶。 她口中小心眼的老头还担心小丫头在牢中无聊,差人去街上买了好些小孩子玩的物件回来,还有话本子… 等到三日之后,陛下被言官谏言,就差没直言其胆小如鼠,为了刺客一事闹得京都百姓人人自危! 难听的话说得陛下那是面红耳赤! 第408章 陈年往事(一) 可咱们这位陛下也委屈啊。 这人大半都是太后顶着他的名义散出去的,与他无关啊! 言官可不管那些,他们又不能不顾祖宗礼法闯入后宫,可不就只能拿陛下一人开涮。 好在,有了朝堂上这一闹,派出去的赤羽军也总算是都消停了下来。 当日傍晚,大理寺的后门就停了辆马车。 吴鹤亭的亲信站在一侧,“小姐,我等在京中算是脸熟的,不便相送,还请见谅。” “我家大人…他说,呃…” 马车里,姜安语气悠悠,“是让你告诉我,没事别来找他,有事更别来找他是吧~” 那人一梗,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嘁~” 她姜安何许人也,聪明的很好不好! 她说,“你去回了你家大人,都是一条船上的,不用这么客气嘛~” “她真这么说?” 屋中,吴鹤亭又问了一遍。 “是。” 下首,亲信麻木点头,“大人,你都问三遍了。” “本官何时上她的船了?” 吴大人生气了! 亲信:“小祖宗也说了,大人您为官正直,为南商、为百姓,就是在一条船上的。” “哈…” “哈哈哈!” 吴鹤亭爽朗大笑,吓得亲信一抖,差点以为自家大人气到失心疯。 只听吴鹤亭说道:“好一个一条船上!” 他眉眼开怀,“没错,就是一条船上!” 那亲信没懂小祖宗和吴大人之间打的哑谜。 反正他知道这贼船…他家大人是上定了。 …… “小姐啊,您可回来了!”一亲兵哭丧着脸,双手合十。 不为别的,小姐不在,他们这队人负责留守太妃寝殿,整日听太妃发疯也就算了,关键是不让吃肉啊! 他们这嘴,都淡出鸟味来了! 姜安一乐,晃晃手上的油皮纸袋,“知道你们想了,我让正言去买了许多,拿去给兄弟们分分!” 瞧着这油脂浸出的漂亮模样,亲兵看着比见了美人都高兴。 “诶!” “太妃那边儿怎么样了?” 亲兵抱着油皮纸袋,笑得憨厚。 “您回来的正巧,还剩下最后一个人。” “把他杀了,太妃这些亲信也算清干净了。” 姜安扯着唇角,眸光幽幽,“那还真是挺巧。” “走吧,去看看…” 整七八天的时间,杀了这么多人,太妃寝殿的地板怕是都要被血色浸染。 可小姑娘提及时,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这些人中,有替太妃敛财的,有替她笼络朝臣的,还有做脏事的… 这些人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手上都不敢干净。 谋权,是要死人的。 大人物,小蝼蚁,死了多少有人记得。 上位者看见的只有万千尸骨之上成堆的金银财宝和遮天权势! 姜安向着太妃院落而去,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坚定。 既是谋权,那便死人好了… 他们不畏杀人,想来也应该不畏死。 “太妃娘娘,好久不见啊。” 漫天阳光洒进殿中,映着一切都是金灿灿。 可在阳光之下,地上擦不去的血痕也更加明显。 精致漂亮的小鹿皮靴踩在血痕之上,如常走过… 进了殿中,姜安只觉一阵阴冷刺骨。 她挺直脊梁向里看去,瞧见的是床榻之上更疯了的太妃。 几日的时间,这个女人衰老的极快,一头顺滑青丝变成了杂草,眼神都有些呆滞,身体长时间紧绷着,似乎她一直处于惊恐之中。 还真是狼狈之极! 皇城一趟,姜安心中那点儿对美人的善良也消磨殆尽。 她的手自胸前衣襟拂过,里面藏着她爹幼时用过的竹简。 “吱呀…吱呀”声响起,是姜安在接近。 “啊啊…啊啊!” 直到走到太妃眼前,她才反应过来似的,惊恐着大喊,不断往床里躲去,恨不得能将一身骨血揉进墙中。 “我说…我说!” 万分惶恐间,她面皮抽动,似是想起来之前姜安说过的话,佝偻着身形爬过来。 她伸出缺乏保养的手指,想要拉住姜安的衣角… 却在抬头对视时,因触及姜安的眼神而猛地收回手指。 那模样,像极了在看恶鬼。 正言不知道从哪儿又搞来把椅子,还有小几…茶点。 姜安坐下,摆摆手间就有人将最后待宰的那人拖下去。 “太妃既然要说,那就开始吧…” “是…是本宫不对,是本宫苛待寂臣…” 她爹的名字从这人口中说出来,还真是虚伪至极! “嘭”的一声,姜安手中茶盏摔在地面,随之是太妃一声短促惊叫。 就连陪伴所有的酿酿等人也被小姑娘吓了一跳。 姜安前倾着上半身,圆眼升腾起怒火,轻喝道:“说!” “我让你说事情经过,你有什么资格提我爹的名字!” 太妃瑟缩一下,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 她是真的被吓狠了… 一连七八日,中间没有一刻停歇。 她累极睡下,那些亲兵就再把她晃醒,用刀架在脖子上,硬逼着看了一场又一场杀人。 一个个熟悉的脸庞倒在自己眼前。 她现在闭上眼睛依旧能听见喉管被割开的声音,能听见血‘呼噜呼噜’冒出来的声音,能看见他们惊恐、怨怼的双眼! “不敢了…我不敢了。” 她哭喊着,也不再称‘本宫’。 从她破碎的话语中,姜安拼凑出她爹并不完整的过去。 从幼时的苦难到少年时…到带着那么点兵奔去北地送死。 如今的姜安才知道,原来她爹去往北地的初衷是为了给兄长做面子功夫。 姜屿川因着国师亲口承认的预备太子之名,被人捧得高高的。 可自高处向下望去,一切皆是虚妄。 盛名之下并无实绩啊! 彼时,南商与东离交界之地多有摩擦,东离皇帝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就是这样,身为胞弟的姜寂臣替兄前往北地驻守,带着先皇赐下的两万兵马奔赴对面东离十几万大军虎视眈眈的北地。 两万兵马啊,岂不可笑? “后来…朝堂上多次传来北地的八百里加急,有战胜也有战败,可大体来说局势向好,先皇对老九也是多有褒奖。” “再…再后来,东离起战。” 那时的北地已经与姜寂臣去时截然不同,两万的护国军也扩充至二十余万人。 太妃说到这儿时,眼神四下慌乱的瞧着,多有犹豫。 她似乎正在思考如何才能避重就轻,如何才能隐瞒其中真相。 第409章 陈年往事(二) 太妃颤巍巍抬头,连眼皮子都直抖。 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眼瞧着就要被吓昏死过去。 靠坐椅子上的姜安神情不变,似是随意般拿起小几上搁置着的装瓜果的盘子。 只见她将这东西端到眼前来,原本平静的神色突变,眼中席卷起墨浪来,将手中盘子狠狠砸向太妃前的地板。 “嘭”的一声,瓷片飞舞! 巨大的声响吓得太妃差点没魂飞魄散,抱着头的手连指尖都在抖。 “我说…我说!” 她怕她不说,下一次这盘子正中的就该是自己的头。 小姑娘紧抿着唇,沾了汁水的手随意垂下,只是用那双凌然的眸子瞧着太妃,让人胆颤。 “东…东离起战…” 太妃一边回想着曾经那些事,脸上血痕、泪痕混着,既可怜又狼狈。 “北地已有与其一战的底气。” “所以你就撺掇姜屿川去北地领兵,让我爹战前厮杀,给你和你儿子挣军功?” 姜安语气薄凉,却出奇的平静。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是何原因能让她爹口中那位兄长的墓出现在北地的山巅。 她的后背靠在椅背,似是累了,就连语气中都带了丝倦意。 “流传在北地那些关于我爹的往事,最多的就是他曾一人一剑挑了敌军大营,生将敌方主将斩杀的传奇。” “该是什么样的情形需要他如此破釜沉舟,直杀大营?” 太妃不曾回答,也不敢回答。 姜安起身,嗤笑一声,是明晃晃的嘲讽。 她缓着步子向床榻靠近,几乎与太妃脸贴着脸。 若是此刻太妃想要杀她,只需挥动手臂,便能轻而易举破开姜安的喉咙,就像当日小姑娘杀姜十一般。 正律心下一紧,想要劝阻,却被酿酿阻拦。 她轻轻摇头,在确定正律不会上前后松开了手。 小姐是个极乐天的性子,便是一块饴糖都足以让她高兴许久。 可她又是个极执拗的… 当年一句要让王爷顿顿吃白米的笑言,可小姐生生坚持了好几年,从满地荒芜到良田百顷。 姜安说要弄清此事,有半点糊涂她都不会死心。 而且,事关王爷… 正律方才若是上去,恐怕也只会被小姐给打回来。 再瞧向床榻那处,小姑娘赤红着眸子,像是要杀人。 “你不敢说,我来说!” “你引以为傲的儿子领不了兵,他败了!” “这些烂摊子只能留我爹一人收拾…” 姜安攥紧了太妃的衣领,大力之下丝帛尽断。 “现在你来猜,我爹直杀大营是为了什么?” 她的问题,太妃不敢不答。 因为这是第二次姜安差点掐死她了。 她想活着… 她还没有当上太后! “因…因为屿川待他好,年幼时屿川曾护…啊!” 姜安一言不发,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直把人抽的瘫倒在床。 这一巴掌她没收好力道,一道血痕自太妃那儿溅到帷幔上。 小姑娘甩甩发麻的手,挑动眉头,表情桀骜。 只听她轻飘飘说道:“答错了。” 姜安转身,语气冰冷的吩咐,“去,把她下巴装上。” 正言也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沉声应是。 他动作不算轻的将人薅起来,几颗混着血的牙齿掉落在被褥上。 这下,太妃那张引以为傲的宠妃脸蛋终是毁了个彻底。 小姑娘重新坐回椅子,月白的裙摆荡漾开。 她挺直脊背,望向表情痛苦的太妃,斩钉截铁道:“我的父亲不会为了你们而战。” “他为的是军中将士,是他们的拼杀换来北地片刻安宁!” “他绝不会让北地重新变回生灵涂炭之地!” “你可知…” 姜安的手紧紧攥着扶手,指尖泛白。 她想说,她的父亲是此世间顶顶好的人。 他将北地三州治理的极好,虽有贪官污吏,却是极少,听之其名,胆战心惊。 北地百姓虽惧怕他,却无人骂过他,因为他们都知道,当年的少年人是如何护着他们。 她想说,她爹无论从领兵打仗、治理地方还是行事风范上都比那个她见都没有见过的姜屿川更适合作皇帝。 姜安想告诉太妃、想向她证明,当年她选错了人! 可…同这样一个人说,真的有意思吗? 便是她爹在这儿,他稀罕吗? 指尖松开,太师椅的扶手道道裂缝。 姜安神情一下子松懈,“你接着说…” 她若是没记错,这场大战在她出生之前。 这中间还隔着将近十年的时间… 太妃一声哀嚎,是正言把下巴又给她装了回去。 她肿胀着半边脸,眼泪哗啦啦的流。 “南商与东离大战,我远在京都,细琐之事知之甚少,只是知道屿川身死后老九凭一人之力平了战事,东离与南商议和…” “再之后…我儿子死了,树倒猢狲散…朝臣大半都投到皇后那个贱人门下。” “他们杀了陛下!” 正言眼眸微微睁大。 我去,惊天大瓜啊! “说什么陛下生前没有留下话,应按祖宗律法立嫡长皇子为新帝…” “都是放屁!” 便是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太妃提此事时依旧难掩心中愤怒,面目狰狞可怖。 她额头青筋蹦起,“陛下说过的…他说过会立屿川为太子,明明诏书都已经拟好了!” “我亲眼所见!” 她嘶吼着,似乎眼前站着的不是姜安,而是谢家与当朝太后。 “嘭”地一声,她从床上掉下,身形狼狈。 姜安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平淡道:“之后呢…” 太妃摔落在地,双眼有些怔然。 “之后…” “新皇登基,皇后…不!” “太后在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要治我的罪。” “她说是我!是我狐媚陛下,让屿川北上领兵,才会差点破国…” “她说…老九平战有功,封了镇国王,祖宗庙堂里改了宗族册子,立了并肩王。” “凭什么!” “凭什么我的屿川死了,他却能踩着他兄长的尸首领赏封王!” “太后让他交兵权,让他回到京中逍遥快活…” “哈哈哈…” 她狞笑着,已然有疯魔之态。 “小姐!” 酿酿唤了姜安,想让她离开。 “她疯了,咱们先走吧。” “酿酿…” “奴婢在。” 姜安抬眸,眸底猩红。 她说,“你怕什么…” “你怕我知道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瞒着她。 为什么,姜屿川这样一个人,她在镇国王府数年、在北地数年却未有人提及? 是大家都忘了,还是心照不宣… 都选择不在她面前提及。 第410章 我到底是谁的女儿 “小姐…” 姜安没再看她,继续死盯着太妃,机械问道:“之后呢?” “就算老九答应,我也不答应!” 太妃嘶吼着,像是透过姜安那张脸看向另一人。 “我要他以军功为换,换我太平一生!” “他答应了屿川,不会眼看着我死。” “可他还是不肯…” 太妃哈哈大笑着,踉跄起身,“他不肯!” “不肯将兵权交出,不肯以军功为换!” 她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在嘲讽,“老九居然在百官、在新帝面前立誓,他此生绝不会再踏入京都半步。” 此话一出,那时的太后自然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姜寂臣不会再上京,她儿子屁股下的皇位可以坐稳当了! 她这个太妃杀还是不杀,已然无所谓了。 “太后应下他的话,直到朝堂上论功行赏之时,京都的人才知道大战前那二十万护国军在经过一场大战后兵力不减反增!” 战前二十万。 在战后,算上峻州留守军队,护国军共计有四十一万! 大战结束,百废待兴。 军中埋战死的将士都要埋上两三个月,活人还剩几何核查不及时也是正常。 也正是如此,京都谢家才会疏忽。 你要问太后此时后悔吗? 她自然是后悔的! 可话已经说出了口,新帝登基第一天就言而无信,未免贻笑大方。 将来天下还有谁能信服他?! 她只能忍着、憋着! 那个时候的太妃还高兴了一阵儿,她这个儿子虽说自小就不讨喜,可却是做了件明白事。 屿川被他害死了,此时也只能让他起兵登基… 只要他听话些,母慈子孝的戏码太妃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演。 可谁知… “他根本就不没打算留下!” “他菩萨心肠,他慈悲为怀!” 太妃指着这偌大的寝殿,“替我谋了这么个地方,让我后半辈子耗死在这儿!” 眼前的人还在叫喊着,可小姑娘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她耳中尽是嗡鸣声… 过往种种,突然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她爹不肯陪她下江南… 为什么她每次回崇州,她爹总是领兵等在那条界线前… 为什么修缮官道时,他停在一处不肯再往前。 是他们,是这些人逼得她爹只能固步自封! 姜安眼中杀意滔天。 她赤红着眸子,像是一头关久了的凶兽终得释放。 小姑娘腾地起身,身侧的酿酿等人连阻拦都不得,只见她身形化作一道残影冲了上去。 姜安死死掐住太妃的脖颈,将她的头磕在床榻边沿。 “我杀了你!” “施主!” 殿门外,国师的声音响起。 这人竟无半点生息就破了亲兵的防守。 正律等人猛然转身,抽出刀剑来,挡成一面墙拦在小姑娘身前。 姜安睫毛微颤,指尖松懈。 太妃的脖颈发出像是骨头错位的声音,两眼一翻倒下,身体抽搐着。 小姑娘回头看他,眸子却是落在殿外垂落的那只手上。 那是王府亲兵。 “阿弥陀佛,施主放心,老衲不杀生。” 这意思便是在安抚姜安,他没有伤害这些亲兵。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出关。” “我等的时候你不出来…” “我不想等了,你又要跳出来。” 姜安的耐性耗尽,一言一行都带着浓浓凶气。 “老和尚,你这是算准了?” 算准了她会杀人,才在这个时候出来? “非也…” 国师笑笑,笑容慈悲。 “老衲就是个和尚,不会算…” “只是想提醒施主,你欲杀她,可曾问过你父亲?” 对上老和尚那双静湖一般的眸子,小姑娘的心倒是安定下不少。 国师继续说道:“世人都说镇国王最宠女儿,他可希望你的手上沾了这种人的血?” 杀害亲祖母,是要被世人戳断脊梁的! 就算她不当回事,那她爹能忍心瞧着闺女受世人谩骂吗? “老和尚,我有一个问题。” 姜安自酿酿身后走出,问道:“姜屿川真有贵人之相吗?” “他真能佑南商黎民百姓吗?” “唉…” 国师摇头,“此事是老衲当年妄言。” “老衲此举也是为了天下众生。” “哈…” 小姑娘轻笑,“为众生?” “为众生杀一人,就不算杀生?” 她的问题犀利,逼得国师哑口无言。 她喝声道:“杀人就是杀人,你找什么借口!” “整日端着慈悲为怀的佛祖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国师是个能感化世人的真神!” “虚伪!” “你想普渡众生、你想拯救苍生,那你去祭道啊!” “算计两个没长大的孩子,你无耻!” 若不是有酿酿拉着小姑娘,恐怕此刻她已然冲上去比划一番了。 “什么传经解惑,你这十几年不在寺庙待着,满南商的拯救世人到底是在行道还是在赎罪!” 姜安的话自寝殿中回荡,揭开了国师最后一块遮羞布。 “阿弥陀佛…” “闭嘴!” 姜安的脸涨红,气的连指尖都在颤抖。 她猩红着眸子,“你这种人不配近侍佛祖,佛祖也永远不会看你一眼。” “佛救世人,可你得先是个人!” 正言吞了口口水,额头直冒汗。 一来实在是因为听了些了不得的东西,二来就是小姐骂的实在是太狠了些。 要知道,国师侍佛,也算是修行。 姜安这几句话,若是心不坚者,足以毁其道心。 “姜四,出来!” 一道影子自梁上下来,无声立在一侧。 小姑娘平复着心绪,哑着嗓子说道:“最后一个问题,问你老和尚,问太妃,也问姜四。” 她的嘴张了又张,声音都在抖,“我到底是姜屿川的女儿还是我爹的女儿?” 为什么应该跟着姜屿川的暗卫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为什么太妃说她长得像姜屿川,为什么她一直质问自己的生辰、生母何人? 第411章 他就是父亲,无关亲生与否 太妃疯魔,答不了她。 姜四垂落眉眼,不敢作答。 老和尚看她一眼,眼神悲悯,却不曾言语。 殿内安静到落针可闻,只有呼呼风声回应。 泪珠自脸颊滚落,砸在浸染血色的地板上。 他们以为不回答便会少些伤害… 可这种默不作声,这种自心底透出的怜悯更让姜安觉得心口憋闷。 她怎么…她怎么会不是爹的孩子呢? 明明他待自己那样的好。 “所以…” 小姑娘的声音很轻,轻到似乎只是幻听。 “我真不是我爹的孩子。” 一身月白衣裙的姜安满脸疲倦,眼眸通红,豆大的泪珠就这么一颗颗滚落。 姜安从不娇气,却也从来不会哭的无声无息。 她是有人宠爱的小公主,是大家捧在手心疼爱的至宝,摔疼了、受欺负了,她可以放声哭泣,因为一定会有人安抚… 酿酿见小姐如此,心下难受的紧,只能蹲下身子来拉住她冰凉的指尖,小心翼翼瞧着她。 “小姐…” 她伸手擦去小姑娘脸上的泪。 “王爷知道的…” “他知道您来京都就一定会发现什么,可王爷并没有阻止小姐。” “他真的很疼您。” 向来冷言的侍女绞尽脑汁,轻轻柔柔的安抚,“王爷希望咱们小姐能平安顺遂,能一生恣意妄为。” “这些,无关亲生或不亲生。” “他将您接回来,昭告北地你就是镇国王府的小姐,教您识字习武,给您请老师…” “您还记得吗,王爷还代您向老夫子告过错呢。” “这些,都是父亲该做的。” 追究起过往种种,是不是亲生,还重要吗? 姜安眨巴着眸子,一错不错看着酿酿。 她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委屈巴巴的钻进侍女怀中。 只听得闷闷的语气自酿酿怀中传来,“快新岁了,安安想回家…” 一侧站着的正律这才恍然回神,遮掩住自己泛红的眼,赶紧说道:“属下这就去安排回程事宜。” 酿酿抱起小姐,与姜四擦身而过,“奴婢带您回去休息。” 也别怪她迁怒。 可小姑娘是她亲手照顾着长大,每一日什么模样,、有什么变化,她都心里计算着。 可今日她这样伤心,哭得叫人心都碎了。 “等…不能走!” “你不能走!” 太妃猛地朝这边扑来,酿酿都懒得回身。 她身侧,正言一剑鞘敲在她膝盖上,将人打翻在地。 “啊!” 太妃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眼神癫狂,嘴里念念有词。 “你是屿川的孩子…你是屿川的孩子!” “你不能唤老九父亲,不能!” “我还有翻身的机会…” “诏书,拿到诏书。” 都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想着扶持一人做皇帝。 小姑娘趴在酿酿肩头,眼角的泪还没有干。 “太妃娘娘…” 她轻声唤着,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冰冷的话来,“您就这般盼着吧,下半辈子还能活得久些。” 死的太早,折磨便少。 她这种人,当然要受尽苦楚… 她注视着太妃的眸子,一字一顿,“我这辈子看那个位置一眼。” “从前不稀罕,现在不喜欢,以后更不想!” “还有你,老和尚…” 姜安困倦了,眼皮上下直打架,“守着你心里虚伪的佛,赎罪去罢。” 这句话说完,小姑娘便呼吸沉沉。 这殿中,独留下被姜安三两句话彻底搞疯的太妃,还有真的道心不稳的国师。 至于姜安,她在床榻上沉沉睡着,把自己蜷成小小一坨,似乎没安全感极了。 酿酿关上主屋的门,站于廊下向院中看去。 她轻叹一声,“你在这儿跪着,倒不如明日好生和小姐说说…” “小姐心思淳朴,并未与你置气。” 她好意劝解,跪在院中的姜四反倒是把眼睛闭起来,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酿酿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她真是多余! 有病! 半路遇上去取了厚衣回来的正言,酿酿直接一把夺过披风。 “诶?” 正言一脸懵,“怎么了这是?” 酿酿脚步不停,扬声阴阳道:“他武力高深,用不着厚衣保暖,且跪着去罢。” 正言摸摸鼻尖,看了院中人一眼,嘀咕道:“你说,你惹这位姑奶奶干嘛。” 话罢,他也回去睡觉了~ …… “你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我们不和野孩子玩!” 梦里,姜安又回到了学堂。 这次她身边没有围着许多同窗,他们反倒都站到自己对面去,一个个眼神厌恶又嫌弃。 就连哥哥,星桑还有善渊都在其中。 梦里的小姑娘生气极了,大声反驳,“我不是野孩子,我有爹…” “那不是你亲爹,你个骗子!” 此话是祈善渊说的。 紧接着,七嘴八舌的讨伐声自四面八方而来,逼得姜安步步退让。 小姑娘红了眼眶,低声辩驳,“我不是野孩子…” 下一刻,只见她一抹眼泪,又凶巴巴起来。 “欺负我是吧…” 小姑娘瞪圆了红彤彤的眼睛,攥紧拳头。 “我让你们欺负我!” 第一个,她打的就是霍长明。 “还说要保护我,亏我千里迢迢跑来京都给你报仇!” “我是野孩子?看我打不打你!” 第二个,小姑娘盯上了星桑和善渊。 梦里的姜安小嘴叭叭,一顿输出,“嚼人舌根,论他人是非,是君子所为?” “夫子知道了,定要赏你们戒尺!” 只见她一拳头下去,“让你不学好!” “让你拉帮结伙!” “我打你个野孩子样儿出来!” “我打…” “小姐…” “小姐!” 床榻上扑腾着手脚的小姑娘睁开眸子,还有点恍惚。 正言捂着一只眼睛委屈巴巴站回外间,“小姐,你这睡觉怎么还练上拳脚了…” 他原本就是想在外间瞧小姐一眼,瞧她醒没醒。 没成想睡梦中的小姑娘哭得厉害,像是梦魇。 他一着急,就进了里间,想将人叫醒。 然后… 然后就这样了… “嘶…” 小侍卫碰了碰眼眶,把脸怼到他哥眼前,“你快看看,是不是肿了?” 正律瞥了一眼,压下上扬的嘴角。 “嗯,肿了。” 不但肿了,还青紫一片。 看上去更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了。 “呃…” 小姑娘裹着被褥,有亿点点心虚。 她小声说着,“我梦到哥哥说我是野孩子…” “胡说!” 酿酿蹙紧了眉,“小姐才不是野孩子!” “霍小少爷也不会这般说!” 她拍拍小姑娘的脑瓜顶,“小姐不怕,就是个梦而已。” 姜安眨巴眨巴眼睛,重重点头,“嗯,不怕!” 正言又碰了碰眼眶,接过话来,“小姐肯定不怕,瞧着在梦里这霍小少爷也没少挨揍…” 酿酿横他一眼,眼神里明晃晃写了俩字:闭嘴! 姜安更心虚了,耷拉着眉眼,乖乖巧巧和小侍卫道歉,“对不起,安安真不是故意的。” “一会儿煮两个鸡蛋,给你消肿…” 这下反倒是小侍卫浑身不自在起来。 他连连摆手,“没事,属…属下皮糙肉厚,不用这么麻烦。” 正律实时接过话来,“小姐不用管他,一会儿我来弄就好。” “亲兵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能出发。” 他一说,姜安才想起来昨日自己难过之下说过想要回家的事情来。 小姑娘蹙起眉头,询问道:“二皇子最近可有派人联系过太妃?” 按照那日在宫中撞见陈娇娇给皇帝下药一事来看,太后是计算着时间,就等二皇子反叛,皇帝好适时薨逝。 如果这般说的话,那离二皇子起兵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来过。” 正律答道。 “他的人一直在确定小姐您是不是在护国寺内,咱们的人就寻了些小姐不常用的物件交给他。” “最近亲兵来报,说寺外也有些獐头鼠目的在暗处张望。” 这样的话… 第412章 姜屿川是一个怎样的人? 姜安敛眉思索,“北地可有来信,有没有说岐城外的私兵可有异动?” “这几日不在寺内,信件积压,北地的信前两日就到了。” 正律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交给小姑娘,看上面的字迹,应当是王爷亲笔。 “王爷的信属下没看,但暗组那边有消息传来,沈佑调了不少兵出山,一半入了岐城,一半守在城外。” 他们倒是聪明,知道王爷被崇州界线所困,专门选了这么个他鞭长莫及之地。 只要太妃牵制住姜寂臣,他不动… 姜亦舟身后无护国军阻拦,一路杀到京都,届时南商换主,这一切也碍不着北地什么事。 朝堂上坐稳皇位,再谈北地五十万大军之事。 姜亦舟还想重复十年前京都那一幕…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要的不只是兵权,还有姜寂臣的命。 姜安脸色难看,唇色也有些苍白。 她手中的信没有打开,而是吩咐正律去给国师传话。 “告诉他,太妃身子实在不好,即日从寝殿搬出,去佛堂侍佛,不见生人,不出佛堂,除身边嬷嬷,其余一干人等全部遣散。” 正律有些迟疑,担忧道:“国师礼佛,他会听小姐的吗?” “嗤…” 姜安嘲讽一笑,“那你就告诉他,太妃和二皇子要造反,到时候生灵涂炭,多惨啊…” “他国师悲天悯人,救世人而杀一人的戏码不是已然烂熟于心吗?” “之前做得,如今就做不得了?” 小姑娘冷下脸来,“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不做,我就替他做!” “烧毁护国寺,寺中一干人等包括太妃葬身大火,还是送太妃去佛堂,让他选!” “是!” 见小姐动了怒,正律不敢多言,立马出去传话。 “若是二皇子的人再来递消息,就告诉他,太妃带着姜安就在佛堂敬候佳音。” 正言应声,也转身离开。 大事将成,太妃低调行事,不想引人注目,如此这般在二皇子那儿倒也说的过去。 “至于那些赤羽军…” “小姐放心,人手已经从京都附近调过来了,他们会扮成赤羽守军,看守太妃。” 幸得他们手中有王爷给的各种令牌,调人做事方便的很。 酿酿轻声道:“小姐脸色不好,要不要再睡会儿?” 姜安摇头,事宜安排好后,她反倒有些怔然。 “睡不着了…” 小姑娘眉眼垂落,一副心绪不佳的模样。 她摸着手中信件,迟迟没看。 见姜安如此,酿酿反倒是想起院中跪着的那人。 “小姐,姜四还在院中跪着…” “从昨日夜里回来他就一直跪在那儿,奴婢劝他也不听。” “跪着?” 姜安抬头,一边向院外张望,一边踩着鞋子向外走去。 “他跪着作甚?” 小姑娘推开房门。 暗卫跪在院中依旧脊背挺直,玄色的袍子上落着枯叶,都快将人给埋咯。 见屋中有动静,他缓缓抬眼。 秋日的天有些白,不如夏日那湛蓝一片,无端让人觉得萧瑟… 风声动,枯叶便飘飘忽忽的自树上掉落,落在廊下,落在暗卫肩头。 一时间,站在屋门口的小姑娘和跪在院中的暗卫都无言。 “你…你跪着干嘛?” 姜安抠抠脑壳,眉毛拧巴着。 姜四面无表情,回道:“属下惹主子不快,欺瞒主子,该罚。” 他跪着,一副任姜安惩处的模样。 小姑娘搓搓脸,“你快起来…” 姜四不动。 嘿?! 还挺犟。 她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双手叉腰,“你起来!” “…是。” 姜四站了起来。 就算他是铁打的,跪了一整夜连一上午,脚步都有些踉跄。 小姑娘眉毛皱的更紧。 “进来!” 更凶了… 酿酿瞧着,轻声道:“奴婢去取药来。” 进了里间,姜安一把将人按在软榻上,自己哒哒跑回床榻上,重新裹着被子坐好。 此时里间就剩他们两个,小姑娘偷偷瞄了他一眼。 “四四呀~” 姜四条件反射般就又要起身回话。 “坐好!”小姑娘凶巴巴说道。 姜四:“…是。” “咳…你讲讲看,姜屿川是个什么样的人?” 暗卫坐回软榻上,眼神有些愣怔。 思索了好久,他转头看向小姑娘,很认真的回答,“他和您很不一样。” 雍王姜屿川,是个很善良、儒雅的人… 在太妃娘娘的教导下,听着众人的恭维声,这位雍王也没长歪,反倒是早早的将江山社稷之责背在了身上。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拘束且刻板的。 当年京都的人都说这位皇子少年老成、能当大任! 可只有日日夜夜陪伴身侧的姜四知道,姜屿川有多刻苦… 他每日鸡未鸣便起,去乘龙殿看书候着,等陛下教他处理朝政之事。 之后便是去太学,下了课还要被先皇叫去考问功课。 回来贵妃宫中也不得空,将这一日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告诉贵妃,每到不如贵妃意时,少不得一顿斥责。 第413章 待归来(2章合一章) 可以说,他们这兄弟俩一个在明处挣扎,一个在暗处挣扎。 再小一些的时候,姜屿川会去探望胞弟,他宫里的宫女、太监忌惮着这位圣宠正浓的皇子,明面上还让姜寂臣维持着皇子的尊严。 可少年之后,四皇子鲜少去胞弟那儿了… “主子不是不念…” 姜四垂着头,那双用来握刀的手此刻紧紧抓着衣角。 他抿紧了唇,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说出来,“主子同大皇子争皇位,他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会面临危险。” 贵妃娘娘…就连陛下都是顶着谢家为首的世族压力。 他若是再与姜寂臣亲近… 宫女和太监的腌臜手段只会让王爷的日子难过,可谋权是要丢命的。 贵妃娘娘和陛下身边都有人保护,就连四皇子自己身边也是高手如云,可姜寂臣不行。 他只有暗卫姜九和一个老太监。 在这场争夺皇位的战争中,姜寂臣就是一个软柿子。 “所以派我爹去北地也有雍王的份儿?” 姜四轻嗯了一声。 此事最开始是当时贵妃娘娘提议,姜屿川无意听见后也并没有阻止。 “主子同我说,去北地为自己拼一把,总好过在那深宫中熬着,到死瞧见的都是四四方方的天。” 小姑娘拥着被褥抱紧自己。 她偏头去看床榻前的那扇窗,闭着眼睛感受阳光洒进的温度。 “看来…他没有那么坏。” 姜安说道。 她以为这位雍王合该是个狂悖自大、像太妃娘娘一般的人… 现下细想想,若他真是如此,她爹又怎会年年清明带人去祭奠呢。 细数过往二十余载,或许他们兄弟俩谁都没错。 错的是人心,是贪婪。 是他们投错了胎,不该生在皇家。 想起她爹,小姑娘倒是想起手中的信封还未拆。 她在床上一阵翻腾,终于在屁股底下找到那封信。 信纸展开,字迹龙飞凤舞,气势磅礴。 信纸只有薄薄一张,上面寥寥几笔。 她爹说,何时玩够了早些归家去… 瞧着熟悉的字,姜安似乎闻到她爹身上让人心安的味道。 小姑娘瘪着嘴,圆眼包着泪,把信纸团成一团,委屈巴巴说道:“臭老头,等我回家的!” “大骗子!” 酿酿正巧拿着药进来里间,听见小姐的话,轻笑着摇头。 这天下,恐怕也就他们小姐敢称镇国王是老头儿了… 北地,镇国王府。 如今已十月底,北地的天骤然降温,树的枝桠上瞧不见叶子,再过几日也该落雪了。 今年还未入冬,胡晏便生起病来。 府医都一把老骨头了,亲自去了军营将人抓回王府将养。 这不…现下还在主院陪王爷下棋呢。 二人对弈,旁边还四仰八叉躺着个闲来无事的谢小将军。 他倒是潇洒,一人一壶酒,瞧着院中萧瑟秋景,饮了一杯又一杯。 棋盘上,棋子错落,局势不清,让人看不透摸不明… 一身青衫的胡晏执白子停住半晌,轻叹一口气后又将棋子扔回瓮中。 “王爷,您就别折磨在下了,成吗?” 他捏了捏眉心,十分无奈道:“在下还是个病人!” 你这般,未免太… 最后这句话胡晏就是在心里也没敢说完。 他抬眸去看姜寂臣的脸色,不出意料,王爷神情凝重。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边关又要大战了呢! 一旁的谢小将军幸灾乐祸,饮了一杯热酒,“老狐狸你且忍忍吧…” “京都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咱们王爷急着呢!” 他凑近了吐槽道:“你是没瞧见他给小姑娘写信那样儿~” 要么提笔不动,要么落笔一字就把纸扔了重写… 磨叽了一个上午,最后就写出来那么几个字! “小爷看呐,小姑娘一日不回来,咱们王爷就还得一日找你下棋。” 他拍拍老狐狸的肩,“忍忍吧~” 瞧他一脸体贴的样子,要是你嘴角别上扬,我还真就信了你的邪! 胡晏翻了个白眼,手中折扇将他的手拍下去。 同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姜寂臣手腕翻转间,一颗黑子射出,将小将军的酒壶击碎。 酒香四溢… 院中谢云山跳脚的声音传出好远…好远。 正闹着呢,主院上空突地苍鹰啼鸣。 姜寂臣落子的动作停住,指尖上的黑子落在了它不该落的地方。 胡晏眸色幽深,盯紧了这盘棋。 一子,改变了整盘局啊… “主子…” 孙管家自院外而来,脚步匆忙,身后还跟着两名眼生的暗卫。 胡晏偏头瞧了一眼,“魑魅手下…” 自京都而来。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暗卫来到院中并没有直接开口,行礼之后像木头人一般站定一侧候着。 姜寂臣招了苍鹰落于手臂,从它的小布包中拿出信件来。 他一边展开信,一边说道:“何事?” 正欲找个不算尴尬的借口离开的谢小将军停住步子。 他望向胡晏,是走还是不走啊? 老狐狸笑眯眯的,“谢小将军留下来听罢。” 毕竟是京都之事,说不定还有能用得上的地方呢。 谢云山可不知道胡晏心中的盘算,不然肯定是要闹的… 一名暗卫站出,“回王爷,小姐派我等护送东西和人回北地。” 东西? 还有人? 姜寂臣展信的动作顿住,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他拧眉,“什么东西?” “人又在何处?” 片刻后… 王府主院整整齐齐摆了满十五个大箱。 箱子一个接着一个打开,里面金银财物、名画瓷器、书籍孤本等等… 谢云山咂舌,拎起个鎏金的烛台,一脸谴责,“这都不放过?” 她这是把谁家给抄了吧?? 胡晏则是折扇遮脸,哭笑不得。 倒是姜寂臣一直看着其中一个箱子里装着的物件。 那里面放着的都是些寻常之物,像是哪家公子的旧物… 孙管家此时出来回话,“小主子让带回来的人是宫中太医院院监,也是咱府上府医的师弟。” “舟车劳顿,老奴就做主直接将人送去府医院子了。” 小姐送回来的人,他定然是放心的,所以更不会多加防备。 “谁?” 谢云山掏掏耳朵,一脸震惊。 “小姑娘把院监拐回来,不怕后宫那些娘娘们把她生吃了啊!” 他之前在京都,所以对这号人物还是有所耳闻。 医术不错,做出的各种养身、养颜丸子更是得后宫娘娘们喜欢,可是个宝贝似的人物! “不对…” 谢云山此时脑子转的极快。 他来回踱步,“这院监平日都在宫中,连家都极少回,小姑娘在护国寺…” “一个皇城里,一个京都城外,他们两个是怎么撞上的?” 其中一名暗卫抬头看了眼谢云山,心下想:你还怪聪明的嘞。 “本王也很想知道…”王爷咬牙切齿。 只见姜寂臣手中那张信纸上啥都没有,就只有个跪着的火柴人,瞧着脸上的表情还怪生动~ “咳…” 胡晏轻咳一声压下笑意,默默离着王爷远了点。 城门失火,小心殃及池鱼啊! 王爷生气了? 两名暗卫同时瞄向那两个还没打开的箱子,心下盘算着自己站着回京都的可能性有多大。 “看什么呢?” 姜寂臣语气幽幽。 “咕咚”一声,是吞咽口水的声音。 两名暗卫跪的痛快,齐声道:“王爷息怒…” 院中一时寂静。 “哎呀,瞧瞧你们两个这小胆儿。” 孙管家笑眯眯的上前,一人后脑勺给了一巴掌,“咱家王爷什么时候生过小姐的气!” 姜寂臣无奈看了一眼老管家。 眼神明晃晃写着:你就宠她吧! “行了,都起来吧…” 说到底,他们也只是领命送东西回来。 “这箱子里装的什么,打开让本王瞧瞧。” 谢云山抻长了脖子,他也怪好奇的~ “是。” 暗卫领命打开箱子。 “嘶…” 是谢小将军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还有… 咱们王爷拳头硬了的声音。 就连胡晏这下都有点绷不住了,说了一句,“这小丫头…” 他虽年幼离京,可宫中之物还尚且能分辨一二… 这里面有几个物件,先皇在世就摆在乘龙殿,他也是见过的。 姜安这是连皇帝的家都给抄了啊! 算她还有分寸,没把国库端了。 等会儿… 胡晏忽地笑出声,他对小姑娘的底线什么时候退步到这儿了? 谢云山又往前走了两步,欠欠道:“该不会把玉玺也顺回来了吧?” ! 此言一出,胡晏和姜寂臣对视一眼。 在场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两名暗卫身上。 “没有!” 暗卫脊背僵着,斩钉截铁回道。 “小姐说了,玉玺不能卖、不能用,拿了没用还麻烦。” 好家伙,她还嫌弃上了! 玉玺不能卖,这些宫廷之物就能卖了!? 老父亲额头的青筋正在疯狂跳动。 “说!把那个小兔崽子从到京都开始的一言一行都讲给本王听!” 暗卫站如松,大气都不敢喘,只能一五一十的复述。 从小姑娘刚到京都郊外的遇刺,护国寺外被拦,再到杀姜十,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谢云山从站着变成坐着,一个脑袋两个大。 囚禁太妃,在护国寺大开杀戒,骂国师… 还去刺杀皇帝! 还不止刺杀了一回! 还栽赃陷害太后! 还放火烧皇城!! 最后还去死牢待了好几天! 要不然,把陛下那把龙椅给她坐坐吧! “不成!” 谢云山一个激灵,“我得去把这个混世魔王抓回来!” 再不抓回来,京都要翻天了! 说干就干的谢小将军当即冲出府去,回营清点人马… 胡晏在后面想拦,却反被王爷拦下。 姜寂臣:“让他去!” 那小祖宗再不回来,等京都的人反应过来,她怕是要被所有人围攻了! “皇城都敢烧,也不怕列祖列宗半夜敲她门!” 王爷寒着一张俊脸,气势吓人。 这下,连孙管家都不敢替小主子辩解了… 胡晏听了他的话,眉头动了动。 “王爷只气安安放火烧皇城?” 姜寂臣蹙着眉,“皇城修建,一砖一瓦皆是出于国库。” “如今烧毁,用的都是百姓赋税所得银钱,此事她确实欠妥!” 所以,等安安回来,该罚! 老狐狸眯了眯眼睛,故意说道:“那她囚禁太妃一事呢?” “护国寺内开杀戒呢?” 老父亲眉毛一竖,“怎么?” “闺女给老子报仇,天经地义!” 再说了,谁知道? 谁敢说是小姑娘干的! 怕是活够了!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胡晏摇头失笑,也只是轻飘飘说了句,“你就护着她吧!” 闯了滔天的祸,还护着! 不过,做得确实让人痛快! 胡晏:“短短几日的时间,斩断太妃与外界所有联系,盘出她名下的明线暗线,再着人接手,让人瞧不出丝毫的破绽…” 他爽朗一笑,“倒是没有和在下白学一场!” 他以为小姑娘此去京都得知真相后还不得大哭一场,然后再回来北地。 没想到她倒是快刀斩乱麻,如此之下还不忘将镇国王府从二皇子起兵一事摘出去。 姜寂臣嘴角扬着笑,一连多日紧锁的眉头反倒是在小姑娘闯祸这天舒展了些。 他说道:“明明就是本王这个父亲教的好!” 胡晏一乐,也不和他争。 毕竟他这好友如此一面还真是少见~ “胡军师…” 主院外,一小兵遥遥行礼,说道:“府医喊您回去,说是他师弟来了,要给您诊脉看病呢。” 胡晏:…… 他叹了口气,裹紧身上大氅,有些无奈道:“这小丫头,一个给我喂药吃的还不够,又找来一个!” “王爷,那在下就先走了…” 姜寂臣淡淡点头,只顾着想自家闺女去了。 “王爷…” 等到主院的人差不多都走干净了,那暗卫才插上嘴。 “小姐已经启程回北地了…” “算着路程,此刻早已远离京都。” 所以,谢小将军此行… 姜寂臣:“无妨,半路接应即可。” 他闺女回来,总要有人去接。 话罢,他摆摆手。 两名暗卫便行礼告退。 “主子…” 孙管家上前,给主子倒茶,试探道:“小主子回来…” 姜寂臣哪里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得沉声承诺,“您放心,不罚她,本王最多说两句。” 他闺女千里迢迢折腾一场,他怎么忍心真罚! “诶!” 孙管家脸上笑开了花。 笑着笑着,他眼眶就红了。 老者赶紧用袖子擦去眼角泪水,“老奴就说…小主子就算知道了,也一定会心疼主子,不会不认您的。” 小姑娘是多好的孩子啊… 第414章 大梦一场 “阿安自然是顶好的。” 纵使姜安年仅九岁便能生杀予夺,可在他这个父亲眼中,他闺女依旧只是个需要人护着的小姑娘。 年轻的王爷端过老者手中的茶水,偏过头瞧见他擦眼泪的小动作,难得开起玩笑来。 “您老人家可不是个多愁善感的。” 老者轻笑一声,一如往常般服侍着主子,“奴才老了…” “这话若是让阿安听见,又要同您闹了。” “哈哈…” 提及姜安,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小主子快回来了,摘星院也该好好打扫一番…” 虽说院中留下的丫鬟们每日都会仔细打扫,可孙管家还是不放心。 就连姜寂臣都很认同,还说等过几日趁松湖还未结冰,再去抓些鲜鱼放到地窖去。 一个月后… 越往北走,风霜越重。 姜安拉紧覆面的绸布,只露出一双透亮的圆眸,寒风自脸颊吹过,带起身后飞扬墨发… 她骑在白虎背上,一身赤衣如冬日烈火,背上银枪惹眼。 这般的姜安像极了征途上的女将军,飒爽又锐利! 白虎身后,跟着的是亲兵队伍,还有约莫半月前就与姜安会合的谢小将军他们。 谢云山的战马畏惧白虎,只跟在两三步开外。 “停下!”姜安一声轻喝,右拳高高举起,向身后队伍发令。 白虎的爪子在冻土上留下不浅的痕迹,它喷洒的鼻息在空气中形成白雾,一双虎目暴躁又不耐。 大猫馋王府厨子做得烧鸡了,非常馋! 小姑娘一巴掌糊在它头上,暴躁老虎下一瞬成了乖顺猫咪。 只见白虎转过身,背上的小姐气势凌然。 “王七何在!” 一名将领打扮的汉子自队中出来。 他翻身下马,单膝着地,应声嘹亮。 姜安前倾着上半身,声音混着天地间的呼呼风声,清晰传入王七耳中。 “前面便是岐城岭北,你可以率麾下回山上复命…” “京都一行,想说什么都可以向沈佑禀告。” 如今二皇子的令以下,岭北的私兵是在弦的箭,不发也得发。 所以姜安完全不怕放虎归山会造成什么后果。 便是北地这边的消息传到京都那也是多日之后,届时恐怕姜亦舟的私兵早就打没了! 那人猛地抬头,随即另一条腿也跪的痛快,额头重重撞在石子上,“末将不走!” “还请小姐收了末将和一众兄弟吧!” 王七话落,他身后近千人的兵也跪的痛快,齐声高喊。 “京都十里亭外,自小姐让我等带上兄弟的尸首一起走时,末将便下定决心要追随于您!” 他抬起头,眼眶猩红。 “做了叛军,赢了还好,可要是输了,我们这些人子子孙孙都要背上叛国二字…” 他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若不是没有活路了,谁放着安生日子不过,偏要造反啊!” 他们这些贫苦百姓不知自己的生活是被谁毁掉,也不知道自己沦落至此到底和哪位大人物有关。 二皇子的人招到他们时,这些人甚至没有想过自己如此境地是不是和他有关。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们不过是万千蝼蚁中的一个,奈何不了谁,只能小心翼翼蜷着,只求活下去。 他的手都在抖,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如今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他说,“小姐,我们都知道叛军赢不了…” 甚至不用提边关五十万护国军,便是大小姐一人,都足够了。 说着,他又磕下头,“求小姐给我们条活路!” 虎背上的姜安并未言语,只是静静看着。 看着他,看着他身后近千人的队伍。 “安安…” 是谢云山。 他面色纠结,似是想说什么。 小姑娘拉下面巾,声音平淡,如此时刻依旧十分理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她看向谢小将军,又偏过头,“他们这些人不久前还刺杀过我,差点把我和我哥他们逼上绝境。” 她不是圣人,没有一颗菩萨心肠。 不然京都的十里亭外这支队伍用不着死那么多人… 谢云山张了张嘴,最后所有话都化作一声轻叹。 他的手落在小姑娘肩上,“你想如何便如何,小爷支持你!” 温热的掌心隔着衣物传入心底。 小姑娘唇角勾起一抹笑,笑得张扬又漂亮,在连绵高山下成了最美的景色。 她高声说道:“那就留下他们!” “给本小姐的队伍充充数!” “大猫,回家!” “嗷!” 白虎鼓足了劲往前跑,很快那道赤红身影就变成了一个小点。 “行,那就放他们…啊?” 谢云山话说到一半,愣住了。 他问路过的正律,“你家小姐说什么?” 正律笑容轻松,好性子的回道:“我家小姐说留下他们。” “哈…” 小将军爽朗笑着,拉紧缰绳跟上队伍,还不忘扬声说一句,“这才是小爷认识的姜安!” 这些兵说到底不过就是拿钱卖命的,有的大头兵甚至连自己在谁的队伍都不知道。 说杀谁,也是上头下令,将军指哪里,他们便向哪冲锋。 如今,背后主谋都被姜安收拾了,又何苦为难这些苦命人! 王七适才醒过神来,随便擦了把脸,笑得像是个二傻子。 “留下了…” “小姐把我们留下了!” 他翻身上马,向前追随而去。 岭北就在眼前,可无人看它一眼。 从岐城到崇州一共了四日… 这四日里姜安带着人马日夜兼程。 终是在第五日正午时分瞧见了等在崇州境内的姜寂臣… 王爷一如从前几次那般,率护国轻骑五千立于那条界线之内。 姜安与他相隔十几丈开外,露出那张瘦了的小脸。 隔着初雪,她爹一身墨金宽袍,身形颀长。虽看不清表情,可小姑娘还是想到了他满目宠爱瞧着自己的模样。 第不知多少次感叹,她爹当真是生了一副好颜色! 这般想着,小姑娘勾唇一笑。 “诶,谢云山…” 谢小将军与她并肩,偏过头看小姑娘,语气懒散又带上轻松,“干嘛?” “你说我爹是不是很好看?” “嗯?!” 谢云山眉头一动,似笑非笑道:“这天下,也就你敢用‘好看’二字形容他了吧。” “嘁~” 小姑娘摸着虎头,十分臭屁道:“我爹就是好看!” “大猫,走!” 离着愈近,模糊的身影就愈加清晰… 小姑娘就像是久未归家的燕儿,飞扑进她爹怀中。 “爹!” 她声音娇气,尾音拉长,唤的姜寂臣心中一片柔软。 将小姑娘实实在在抱在怀中,老父亲一颗心这才真切的平稳落地。 “咱们回家…” 姜安自她爹怀中抬头,笑弯起的眼睛有些红。 “好~” 很默契的,父女二人谁都没有提及京都之事。 似乎姜安前往京都就是大梦一场,梦醒后这里依旧是北地,父亲依旧是父亲。 第415章 代父出征 入夜,摘星院。 小姑娘回府,先后见了自京都而来的那位太医院院监、胡晏和孙管家等人,又将身边的酿酿和正律都留在了她爹的院子。 酿酿和正律在京都时一步未离开自己身边,比两名送东西来北地的暗卫知晓更多。 姜安将人留下,便是打算对她爹全盘托出… 而她则是带着姜四上了摘星楼。 昏暗的楼阁上,一身赤衣的小姑娘坐在满楼的宝物中间。 她身前放着个木盒,那里面放着的是自姜寂臣幼时宫殿中取来的木剑和风车… 姜安手上,此刻正摩挲着那片陈旧的竹简。 她并不准备将这些东西交给爹。 如今的镇国王爷领兵五十万,是当之无愧的强者,过往种种早该从她爹的世界中烟消云散。 楼中寂静,姜四又如一道影子般立于角落中,独留下姜安一人沉默无言。 似乎只过了片刻,又似乎过了很久… 只见小姑娘终是将手上竹简放入盒中,起身离开。 她方才走到摘星楼下,就听见酿酿的唤声。 抬头去看,可不就是自她爹院中回来的酿酿嘛~ 这么快? 姜安心下疑虑。 “奴婢都同王爷讲了…” 酿酿将带来的狐裘披在小姐身上,语气有些心疼,“天冷了,小姐穿的少,当心着凉。” “我爹他…” 姜安想问,她爹可有说什么吗? 可话说到一半,小姑娘又垂下头去。 她逼疯了太妃,那是爹的亲母… 可她却不是亲生… 纵使她装得再好,这件事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心里。 “王爷唤您去主院呢。” 酿酿轻抚着小姑娘的头,似是安抚。 “嗯…” “瞧,才说到她,这不就来了!” 主院中,胡晏斜斜靠在椅背,纵使在炭火很足的屋中也拥着大氅。 姜安眉心微蹙,他这是又生病了? 老狐狸一句话,院中众人都往院门口瞧了过来。 谢云山咧嘴一乐,“哟,北地的混世魔王来啦~” 听听,听听! 小姑娘给了他一个白眼,反倒是轻松了不少。 “阿安,过来…” 老父亲朝闺女招手,眼底尽是笑意和宠溺。 “来啦~” 姜安哒哒奔着过去,扑进她爹怀里。 姜寂臣的大手握上闺女冰凉的小爪子,轻声安抚着,“京都的事情不必担忧,剩下的爹来处理。” 他捧着小姑娘的脸,毫不吝啬夸赞,“你做的很好!” “有本王的风范!” “真哒?” 姜安眸子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子。 “当然。”老父亲肯定道。 就连一旁的老狐狸都跟着附声,“有勇有谋,刚到京都第二天就能把太妃的势力连根拔起,当然要夸你!” 姜寂臣:“不过…” 姜安突然觉得后脑勺一凉,莫名的心虚。 “诶?” 只听老父亲语气幽幽,“放火烧皇城,还把自己作进了死牢里…” 不好,要遭打! 姜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当即就要跑路。 她快,老父亲的手更快,揪住小姑娘的耳朵。 “要去哪儿?” “诶!!” 姜安瘪了嘴,可怜巴巴瞅着她爹,像是被人抛弃了的小猫崽。 姜寂臣凉凉道:“本王都没使劲。” 个小骗子! 没骗着啊… 小姑娘嘿嘿一笑,小声为自己辩解,“我都算好了的。” “吴鹤亭不会出卖我的。” 她爹用指腹戳她脑门,“人不可尽信!” “你与他才见过几次,就把身家性命都托付了?” “况且死牢阴暗潮湿,生病了怎么办!” 说到底,不过是姜寂臣担忧闺女的安危… 这小丫头也着实太过大胆了些。 一侧,谢云山看热闹不嫌事大,帮声道:“就是就是!” 嘿?! 姜安偷摸瞪了他一眼,赶紧乖乖认错。 “安安知道了,下次咳…再也不敢了。” 老父亲松开手,“知道就好。” 他把管家送来的糕点和吃食推到小姑娘身边,“先吃些垫垫肚子,一会儿孙管家就把席面弄好了。” “这就完了?” 胡晏看看小仓鼠一样的姜安,又看看擦手又擦嘴的老父亲。 “啧…” 老狐狸无语。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等小丫头回来要好生训斥一番! “爹,岭北那边什么情形了?” 小姑娘蹲在那儿,抱着块糕点啃得正欢实,还不忘打听打听。 姜寂臣瞧着他闺女这副样子,唇边带笑,语气宠溺的作答道:“你回来的前一日沈佑带兵已经把岐城攻下来了…” “里应外合,动作很快,一日不到。天亮之后他们已经拔营向京都而去了。” “方才暗卫来信,岐城的守城将军趁乱派人往北地来了,想求本王出兵营救。” 姜安甚至没问她爹想不想去,只是斩钉截铁道:“爹不能去。” “倘若您离开带兵崇州,那就中了太后的计…” 这毒妇如今就等着姜寂臣踏出崇州,好治他的罪呢! 小姑娘又咬了口糕点,“可也不能让沈佑攻到京都去…” 且不说这一路会死多少人。 一旦沈佑入了皇城,当今陛下就有了正当理由薨逝。 岂不是便宜了太后,让她一手扶持傀儡再上位,稳坐太皇太后之位。 再这样下去,南商真的就烂到根了! 谢云山听着,眉宇之间逐渐坚定。 “我去!” 就算太后是谢家人… 就算此举是和谢家对着干。 可他觉得只有这样才是正确的。 或许谢云山自己都没意识到,无形之中他早已将谢家所作统统背在了自己身上。 胡晏一笑,似是看懂了他。 他拉着衣袖让人坐下,“放心吧,少不得你的份!” 足够亲昵的语气和态度,倒是让谢云山心中的烦闷轻了些。 小姑娘擦干净了嘴,“我也去!” 她看向她爹,拍拍小胸脯,“安安代父出征!” 第416章 霍长明大哭 不可! “咳咳!” 姜寂臣拒绝的话将出口,却被胡晏的刻意咳嗽声打断。 老狐狸盯着茶盏,装出一副认真品茶的模样。 只有王爷知道,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呢! “爹呀~” 姜安用沾着糕点屑的爪子抓上她爹的外袍,撒娇般晃了晃。 老父亲对上闺女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心软下来,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来。 姜安此前领过兵,不管是巡查边关还是练兵中都有非常不错的表现… 所以,在姜寂臣心中,无关闺女能或不能,而是他觉得太辛苦了些。 大掌落在那颗小脑袋瓜上,他语气似无奈又似纵容,“打仗太辛苦了…” “你才回北地,还未曾好好休整一番。” “没关系哒!” 小姑娘眯缝着眸子,下巴磕在她爹的肩膀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太后肆无忌惮的算计,不就是欺负您不能出崇州嘛!” 她攥紧了小拳头,语气凶巴巴,“爹不能出崇州,闺女可以啊!” “准保把他们的计划搅成一锅粥!” 在姜安这儿,她位高权重的爹已然成了被人欺负的孤家寡人~ 谁? 谁欺负谁? 胡晏被茶水呛了一下,连声咳嗽之下脸皮都泛起薄红色。 就连谢云山都是一脸难以置信。 谢云山:他?就他? 姜寂臣才不管旁边那俩人是什么表情,反正他是开心极了! 这种被人无条件袒护的感觉,在他从前的生活中鲜少出现,况且还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娃娃。 怕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脸上的笑都快赶上太阳花了! 撒过娇之后,小姑娘又正经谈起她打算领兵的另一个原因。 沈佑他们这般横冲直撞冲入皇城之中,虽高位者都心知肚明…他们赢不了。 可死去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人命! 小姑娘笑着,笑容像极了天边高悬的太阳,耀眼又漂亮。 只听她尚且稚嫩的声音在院中响起,“而且夫子教过的,领兵者当为国为民,不可存私心、私欲。” 将士把身家性命交与你,便是信任且追随于你。 谁又能说,叛军所经州县,那其中没有将士们的家呢? “护国军中有这么多人追随爹,肯定也是被爹的壮志和大义所打动,所以安安认为爹一定会出兵!” 太后算计在先又如何,他姜寂臣这个主帅不能动,可麾下还有主将若干,个个都是沙场上拼杀下来的英雄! 姜安说着,表情笃定,还带上些许小姑娘家的俏皮。 “既要出兵,哪有比镇国王府亲自领兵更能振奋军心的!” 她挺直了腰杆,一副等着夸的模样。 姜寂臣与胡晏相视一眼,彼此眼中尽是笑意和对这小丫头的赞赏。 姜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这些她爹应当早与胡晏商议过。 “你啊!” 她爹戳戳小姑娘的脑门,笑骂一声,“你倒是聪明得紧!” 像个小狐狸似的! “好,爹答应你,让你领兵!” “真哒?!” 姜寂臣挑眉,“本王的话还有假?” 还不等小姑娘激动,他又说道:“同意是同意,可咱们有言在先!” “此次出兵谢云山和霍朗作为你副将,万事皆要同他们商议,不可独断,更不可随便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那沈佑是个良将,能收服自然是好,若是不能…” “安安知道哒~” 她说道:“此人谋略在、武功好,可就是对自己和别人的生命都缺了点敬畏。” 虽说是幼年不幸,情有可原,可万事不能都以此作为宽恕! “若是不能收服,安安定不会手软!” “好!”姜寂臣语气骄傲,“不愧是本王的女儿!” 他并不觉得九岁的小姑娘这般样子有任何问题。 什么心狠手辣…多智而近妖,通通都是放屁! 只能说是他闺女聪慧可爱! (作者:毒唯啊!毒唯!) 一旁的胡晏早已习惯自己好友这般自夸,平静的品茶。 就连谢小将军都习惯了,掏掏耳朵,接着喝酒~ 放眼望去,这院中倒是和谐的很啊! 不多时,孙管家进了院中,是前庭的席面备好了… 姜安自京中归家并未惊动太多人,所以也只是叫来了她的好友星桑和霍将军一家来。 “妹妹啊!” 小姑娘刚在前庭露了个面,就被一黑影咻的扑过来。 要不是牵着闺女的王爷看清了是谁,早就一脚踹上去了! “呜呜…妹妹…嗝…” 姜安睁着圆乎乎的眸子,精致的小脸上尽是茫然。 霍长明的伤早些时候已经好利索,现下能蹦能跳,皮实的很! 这不,正抱着人,活像八百年没见似的。 他抱着人不撒手,力气又大,霍将军上手薅了好几把,硬是没把人拽下来。 霍朗捂着脸,站回夫人身边,光明正大的蛐蛐,“这儿子,不能要了!” 霍夫人美眸一横,低声道:“我看你也不能要了,今晚睡外间!” 霍朗:天塌了!! 霍长明的嚎声整个前厅都能听见… 李星桑和祈善渊对视一眼,赶紧上前,好说歹说才将人给分开。 姜安晃着胖爪,笑眯眯的,“我这不是好好地嘛~” “哥快别哭了。” 霍长明两只眼睛肿成核桃,嘴一瘪… 那声音,像极了谁家的老牛声~ “好好的什么,都瘦了…” “都是我不好…呜唔!” 李星桑和祈善渊同时出手,捂住这货的嘴,将人生拖去座位上坐好。 嚎的人头疼。 王府中就这么热热闹闹到了半夜。 直到连夜赶路的小姑娘顶不住困倦,睡在她爹怀里,这场席面才算散了。 翌日, 中午才睡醒的小姑娘睡眼惺忪,还没完全清醒呢,就去了她爹的书房。 她还没有忘记昨日说的领兵一事。 眼下叛军已然从岐城拔营,自然是不能再等了。 “爹呀~” 无人通报,小姑娘直接推门进来。 她怀里抱着同款睡眼惺忪的狐狸崽崽,直奔她爹的位置而去,全然没感觉到周围环境的安静。 姜安才回来第一日,老父亲可舍不得离家。 所以今日辰时,他便派观砚去军营和霍朗家中请来几位主将来王府商议事宜。 霍朗嘿嘿笑着,冷不丁出声,“小姐睡醒了?” “谢小将军还同末将打赌,说小姐得睡到过午呢!” 谢云山瞪大了眼睛,低声道:“老霍,你咋啥都往外说!” 霍朗依旧笑得憨厚,实则心中的算盘啪啪响。 我不说,你要是不认账,那我岂不是很亏? “给,给你!” 谢云山塞给他一块银锭子。 霍朗掂量掂量,赶紧收入囊中。 欸嘿嘿,私房钱加一~ 等会儿去胭脂店给夫人买最新的胭脂! 这一番吵闹也终于是让小姑娘清醒了点。 只见她和怀里的狐狸崽崽非常同频的揉揉眼睛,软萌的和众人打招呼。 “你们都来得好早呀~” 一边说着,她一边往爹身边挤。 第417章 打仗 姜寂臣将人抱到椅子上,还不忘顺手拎着狐狸崽崽的后脖颈,将它丢给一旁坐着的胡晏。 体验了一把短暂飞行的狐狸崽崽都没搞清楚状况,自己就换了个窝。 它闭着眼睛嗅来嗅去,闻到还算熟悉的味道时又安心的趴了回去,还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 胡晏摸着手下柔软的毛发,轻笑着。 这小狐狸和它主人一样,没心没肺的… 接下来的半日里,他们一直在书房商议此次出兵之事。 其实早在姜安回来之前,姜寂臣和胡晏便在暗中将一些事宜安排好。 出兵所用的粮草,甲胄和武器,包括多少人等等… 今日便是再敲定一些细枝末节。 “……” “既如此,霍朗和谢云山今夜就回营中准备,明日一早大军开拔。” “是!” 几位将军先后离开书房,姜寂臣叫了想和霍朗同路的谢云山留下。 “孙管家给你准备了不少东西,一会儿回院子里拿上再走。” 怎么说也是出征,身上铠甲总要有人擦,衣物也得有人收拾… 谢云山一愣,突然拘谨起来,显得手忙脚乱的。 “那我…我现在就回去!” 瞧着少年将军就差同手同脚往外走,胡晏不由得失笑。 “咱们这位风流潇洒的小将军也有紧张的时候啊!” 姜寂臣翻看着手上的折子,“不过就是个早早离家的公子…” 世家大族中有亲情,可与之捆绑的还有利益。 谢云山这种浪荡子,该有的地位、银钱自然是不缺的,可旁的就与兄长争不得了。 这怕是第一次有人为他收整出征所用之物吧。 书房一时寂静… 却听小姑娘突地插了句嘴,“安安的行囊收拾好了嘛?” 对上闺女那双圆溜溜的眸子,老父亲一乐,“放心,爹亲自盯着的!” “正巧耕户家死了耕牛,本王买来晒了不少肉干,都给你带上。” “肉干!” 一提吃的,姜安两眼放光。 “嗷?” 原本睡着的狐狸崽崽竖起一只耳,张望着,肉干呢?肉干在哪儿? “馋猫…” 姜安又在她爹这儿赖了一会儿,炫了一盘子点心,表情生动的给她爹讲述起刺杀皇帝时他那怂包样儿。 这期间,书房中一直欢声笑语不断。 不知何时站到门外的孙管家抹了抹泪,“主子…” 他笑着,“该用晚膳了。” “今日后厨备菜,都是小姐爱吃的!” “好。” 原本萧瑟的秋色中,一身漂亮衣裙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出现,点亮了原本墨白两色的世界。 她身后身形高大的父亲温柔看着她,与他差不多并肩的老者也是满脸慈爱… 晚膳之后,小姑娘又悄咪咪出现在主院廊下。 她抱着狐狸崽崽,自门外露出个小脑袋瓜来。 “爹呀~” 王爷已然准备就寝,白日里的宽袍换了下来,墨发拢着落在背后。 他放下手中书卷,招呼着闺女过来。 这小丫头就穿了一身里衣,外面裹了件狐裘,身后侍女手中还抱着她睡惯了的枕头。 “怎么不在自己院子待着,穿这么少就跑出来,仔细着凉!” 姜寂臣啰里吧嗦的,每一句话都是对小姑娘的关心。 “嘿嘿~” 姜安放下狐狸崽崽,飞扑向软榻,抱住她爹的胳膊直晃。 “安安今晚想和爹睡~” “我院里堆了好些东西没收拾呢…” “爹呀~” “好好好!” 老父亲哪还有不依的啊! 她就是要天上的星辰,姜寂臣也会想办法给小姑娘弄来。 目的达成,小姑娘欢呼着,一溜烟爬上她爹的床榻,肆无忌惮的在上面打滚。 姜寂臣瞧着,也是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这小丫头… 这次回来,小姑娘格外黏他。 姜寂臣知道,或许是和京都那些事情有关。 他向来是个冷言寡语之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就只能由着闺女来。 她愿意黏着他,姜寂臣也乐得陪着闺女… 这般想着,他阖上没看完的书卷,缓步到了床榻前。 只见王爷用被褥将小姑娘围成个毛毛虫样子,巴掌轻轻落在她头上,“好生睡觉,明日还要早起去军营。” 姜安小屁股一拱一拱的,乖巧应声,“知道啦~” 说罢,她把脑袋一缩,真就成了个小毛毛虫。 “哈…” 幽静的室内,她爹爽朗的笑声回荡。 …… 大军开拔,依照护国军的规矩,领兵的主将需到高台之上行壮词,喝壮行酒。 小姑娘年幼,壮行酒这一遭也就免了。 高台之上,姜安一身银甲覆身,手边长枪伫立,身侧白虎相伴,好一个英姿飒爽! 楼阁之上,姜寂臣同胡晏并肩而站,瞧着这盛景。 胡晏:“王爷还是第一次站在这儿看小姑娘出征吧…” 姜寂臣眸色温柔,又带着些许骄傲。 他说,“以后或许本王还能瞧见。” 只听得台上鼓声阵阵响起,姜安高举手中银枪,还有几分稚嫩的声音穿透整个练武场。 她一声令下,五万大军齐声喝应! 姜安肃着一张脸,没了平日里那般娇纵气,一身凛冽。 她单手抓过缰绳,翻身上了虎背,率先自大军中心穿行而过。 身后,鼓声依旧… 谢云山和霍朗两名主将随后跟随,再之后是霍长明、李星桑和祈善渊三人。 五万大军一动,如同黑云压境,逼得人不敢呼吸。 姜寂臣的目光随着大军瞧向最远处快要看不清的身影,喃喃道:“这是阿安人生中第一仗…” 胡晏接过话来,“她定能打的漂亮!” 第418章 攻心 大军自崇州启程,出城那日是姜安第二次见到百姓相送的盛景… 她回头望去,当年田埂上站着的老者依旧在。 这次,他的身边还多了一位… 是回北地后还未曾探望的夫子。 两位老者朝着大军遥遥躬身,算是相送。 姜安心中百感交集,最后只化成一句话:她要赢! 这场仗,她要赢得漂亮! 小姑娘目视前方,风从身侧路过,呼呼得声音不断。 她高声喊道:“提速!” “行军五日至岐城城下,掉队者军法处置!” 身后谢云山和霍朗相视一眼,眼中是对小姑娘气势凛然的赞赏。 只见马背上一身戎装的他们笑得肆意又洒脱,“是!” 身后大军齐声喝应。 这声音传出很远…很远,站在城门前的百姓们听见了,田埂上的老者听见了。 他们都知道,这支队伍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们,一定会平安归来! 遥遥地,田埂上有人感叹一声,“镇国王府有女如此,是北地之幸事!” 另一人纠正道:“不止北地,应是南商之幸!” 军队日夜兼程,第三日时自途经峻州… 峻州境内,孟不让率轻骑三千遥遥相送。 他身边还站着位将军,单人单马向着大军而来。 “小姐!” 孟不忍一身甲胄,目光灼灼。 虎背上的姜安灿然一笑,“来得好!” 总是阴着一张脸的孟将军面上笑开,“末将是小姐麾下的主将,小姐在,末将就在!” “好!” 小姑娘眉头一挑,神情桀骜又肆意,“那就随本小姐把那些叛军打的爹娘都认不出!” “大猫,走!” 姜安轻拍虎头,临走之际偏头看向不远处相送的队伍。 她手中银枪高举,似是在告别。 孟不让回之一礼。 他眼中的姜安在这一刻是多么的骄傲、耀眼… 行军第四日,姜安与去往崇州搬救兵的岐城将军遇上。 那将军身上有伤,面色苍白,虚虚挂在马背上,瞧见如同黑云压境一般的大军时,还以为自己做梦呢。 “嘶…” 他一动,肩上的伤口再次崩裂。 “不是做梦…”他喃喃道。 一瞬间,他眼中迸发出巨大的光亮,就像是将死之人瞧见了生机一般。 只见他狼狈摔下马,片刻不敢停留,几乎手脚并用般向姜安爬去。 “小姐…小姐救…” “来人!” 姜安一只手将人轻松拎起,招来军中随队军医。 “将人带下去医治,派一队人马送去崇州,快!” “是!” 就这样,守城将军一句话都没说完整,差点被人抬了下去。 “不是…我…” 他着急解释,原本湿润眼眶的泪都给憋了回去。 正言架着人,“你就跟我们走吧,我们都知道了!” 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将军一脸懵逼,他还没去报信呢,怎么就知道了? 这个问题,直到他平安住进护国军大营也没想明白~ “安安…” 谢云山瞧了一眼,问道:“不带着他一起,此人是守城将军,对岐城的布防比我们更熟悉。” “不用。” 姜安舔了舔干裂的唇,勾起一抹笑,“此人可是我北地派兵压制叛军的证据,可不能有闪失。” 送到眼皮子底下看着,是最好的办法! 京都那些坏透芯子的人什么干不出来,她还是留一手的好! 谢云山想了想,“也对,别到时候咱们再成了叛军。” …… 行军第五日,兵临岐城。 岐城郊外十里,姜安派谢云山和李星桑带兵两万入岭北。 “岭北是叛军老窝,定还有人留守,你们此行一个都不能放过!” “那处大营该拆的拆,该烧的烧,能留下的都带回来充军备…” 小姑娘眼中闪过凶色,“绝对不能给叛军留下任何死灰复燃的可能!” 谢小将军扛着杆银枪,笑容痞气,“拆家这活儿交给本将军,你就放心吧~” 姜安一乐,转头就吩咐星桑道:“看好了他,别再让他掉坑里了。” 这说的是大练兵时谢云山中她陷阱一事… “嘿?!” 谢云山嘟嘟囔囔,“这事都过去了,还提!” 某个被儿子后浪拍在沙滩上的将军附声:“就是!” 李星桑:“安安,交给我,你放心。” 一连五日,清俊的小公子面上有疲倦,可比疲倦更夺目的是少年意气。 姜安圆眸弯弯,正色道:“都平安回来。” 李星桑看了眼没头脑的霍长明,“你们也是…” 谢云山他们带人离开后,剩下的大军便在此地扎营。 按照小姑娘的吩咐,正言、正律两兄弟举两面护国军大旗奔向城门… 他们在城门十几丈外将军旗深扎地面,朝城墙上守城的叛军高喊。 “镇国王府率护国军平叛护君!” “缴械者不杀!” “抵抗者格杀勿论!” 镇国王府… 这个名头,不只是令边境外他国人恐惧的存在,南商境内亦是如此。 城墙上,原本还算正规有序的叛军此刻窃窃私语着,眼看还未开战,叛军的军心就要散了。 马背上的正言肃着张脸,实则心底的小人早就乐翻了天。 别说,祈小公子的这招攻心,效果还真不错! “别听他的!” 一位将领高喊着,“镇国王爷不能擅出崇州,他们是在诈我们!” “主子说了,起兵成事,诸位皆是开国大将,有赏,重重地赏!” 祈小公子说了,加入起兵谋反,所图不过就是财和权,可这两样得有命享! 正言眼珠子一转,“军旗在此,大军就在城下,你这人还想诓骗他们为什么狗屁主子卖命,是何居心!” “你放屁!” 将领果然气急败坏,“来人,放箭,给本参将射死他们二人!” 几息之间,弓箭手瞄准再到松开弓弦。 不出意外地,这箭羽落在了马蹄之下… “参将,他们站得太远了…” 正言:笑话,我有那么傻,专门来送死? 反正乱军心得目的已经达到,他二人拍拍屁股走人了,独留下那位参将在城墙上看着两面迎风飘扬的军旗无能狂怒。 出城去拔了吧… 他不敢。 谁知道暗处有没有人藏着,就等城门大开之际攻城。 他抹了把脸,赶紧派人自南城门而出向大军方向送信… 不是说护国军不会管吗! 不是说镇国王爷会助力吗! 怎么此刻镇国王府反倒要平叛了? “怎么样?” 营帐中,小姑娘将茶水壶递给回来的两名侍卫。 第419章 儿子和兄弟联手忤逆 正言接过壶猛灌了一口,又随手怼给他哥。 “从城墙上的人数看,留在岐城的叛军不多…” “何况咱们之前去过岐城,府城不算大,也容不下太多的兵,属下推断应该不足五千。” 这场仗,护国军就是闭着眼睛打,都能打赢! 正言都已经说完了,正律还拎着壶,也没有要喝的意思。 正律:嫌弃! 姜安坐在主位,面前摆着的是南商堪舆图。 “岐城拿下容易,关键就是要赶在叛军入皇城前平了这场乱…” 祈善渊:“若要如此的话,最好的办法是兵分两路。” 他指着图纸上临近皇城的城池,“前后夹击!” “一队人马在后收复被攻下的城池,一队人马直奔此地。” 小姑娘眼中闪过精光,很形象的说了句,“瓮中捉鳖?” 祈小公子笑着回应:“正是。” “只不过这队人马要格外小心,在叛军未至之前不能暴露…” “京都中人并不信北地的兵马,若是暴露,咱们的人很有可能会被当成叛军。” “这么说的话…” 姜安摩挲着下巴,坏笑道:“这活倒是挺适合谢小将军做的~” 以谢家为首的百官包括太后在内,就算是大义灭亲,还得想个一两天不是。 足够她赶来救人了。 营帐中几位将军相视一眼,纷纷大笑起来。 某位还在赶山路的小将军可要打喷嚏咯~ “既如此,那便就这么定下!” 姜安拍案,“今夜便攻城!” “孟不忍、霍朗,你们二人各率五千候在东西城门外…” “等我信号,届时三个方向同时攻城,分散守城叛军的兵力。” “先入城者捉叛军主将!” 擒贼先擒王! 反叛之军,没了主将,不过就是一盘散沙! “是!” 入夜,亥时。 大军临城,盈盈火光汇聚成一条火龙盘踞在岐城城下。 如正言所说一般,城中留守的兵力不多… 三个城门皆被攻,根本就分身乏术! 守城的参将直接傻在原地。 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攻城这么快,连往回调兵的机会都不给。 只听北城门下一声虎啸,震得人耳膜阵痛。 姜安一手银枪,一身赤衣银甲,在火光中格外耀眼… 她率先而行,凭借轻功带正言等人直上城墙! 长枪所过之地,无一人站立。 有大小姐在前,护国军军中将士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一般,都杀红了眼。 北城门用时不过半个时辰便被破门… 数以万计的士兵就差抬着城门往里攻了。 叛军节节败退,从城门下一直退到主街中间。 “主将人头在此!” 不远处,沉重的踏土声愈近。 护国军让开一条路来… 原本还想抵抗的叛军就瞧着一年纪不过十岁的小姑娘单手提枪,那坐骑正是北城门下的白虎。 她枪尖挂着的正是叛军参将的首级! 姜安停在他们面前,一身银甲沾染血迹,让人心惊。 她沉声道:“投降者不杀!” 姜安一声,身后护国军声声喝应。 “吱呀”一声,是一家百姓的窗打开… 他们听见了,听见了护国军厮杀的声音。 他们…安全了。 一家门户开,紧接着家家户户都走了出来。 姜安目光巡视一圈,有年长者红了眼眶,有夫妻相互搀扶喜极而泣,也有孩童依旧稚嫩懵懂。 小姑娘再向前一步,目光凛然,无畏且无惧,她说:“还打吗?” 叛军中有人扔下了手中长刀… 一个,两个… 至此,岐城太平了。 姜安带着护国军并未停留,她只留下约三千人帮助城中百姓快速恢复秩序。也算是等谢云山带人下山… 临走之时小姑娘将被关入大狱的刺史拎了出来。 “城中青壮男子不少,刺史可将他们组织起来共同守城…” “叛军不会回头,维持城中正常运转即可。” “平叛结束,自有朝廷派下守城军来。” 刺史想要将人留下,“大小姐,那护国军可能留下…” 姜安脚步未停,“我护国军将士只平叛。” “北地之外,不是我等驻地!” 规矩就是规矩… 护国军之首是她父亲,她不会给任何人留下可以攻击他的把柄! 大军一刻未停,再次向着京都的方向而去。 刺史率百姓停在城门内,高声相送。 此后十日内,姜安带兵攻下四城,堪称神速! 大胜的战报一封又一封递回北地。 王府中,王爷站在那棵公孙树下,手中拿着的正是最近一封战报,遥遥看向京都的方向。 攻下第四城时,镇国王之女率兵在后平叛这消息也终于是递到了宫中。 “嘭!” 太后宫中,茶盏碎了满地。 宫女们直接跪在碎片上,便是裙襦被血浸染也不敢发一言。 “不是说那丫头在护国寺吗!” “怎得又去平叛了!” 老太监跪的痛快,连连告罪,“奴才多次登门,那护国寺的和尚就是如此说的啊!” “没用的东西!” “你坏了哀家的大事!” 此话一出,太后身边的嬷嬷立马给候着的太监一个眼神。 下一刻,这老太监就被堵了嘴,拖出宫殿,甚至连叫喊都不能。 也不知道他的下场是沉井还是溺湖… “娘娘,如今怎么办?” 镇国王府没有被太妃和二皇子拿捏住,姜寂臣也没有离开北地,他闺女甚至还去挣平叛这份功了。 他们没有由头杀了啊! 太后扔下手中佛珠,“那贱人也是个没用的,连个孩子都拿捏不住!” “你派人去护国寺,将贱人找出来!” 没了姜安这个筹码,那个贱人于她还算有用。 “平叛…呵…” 太后眼中闪过狠毒,面上依旧尊贵。 “传哥哥入宫。” “镇国王府是平叛还是忤逆,还不是哀家说了算!” 现如今只希望二皇子那个蠢货带兵攻的快些,快些入皇城… 不然陛下的死又怎么能顺理成章的赖在他头上呢。 儿子和兄弟联手忤逆,气死皇帝。 多合理的死法啊! 第420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翌日,京都早朝… 百官候在金銮殿外,等待上朝。 几位朝中元老老神在在,被称作言官之首的老者几次对着谢丞相冷哼,将不屑与之为伍的厌恶拉满。 剩下的官员们几人聚在一处,喧闹声不断。 他们讨论的正是今早才递进京都中的消息,有人领兵造反! 听说已经连占了好几座城池,眼看着就要打入京都来! “这可如何是好啊!” “也不知这首领是何人…” 说此话的官员面无急色,反倒暗戳戳的往原本应该是二皇子站着的位置上瞧。 “说什么呢你!” 有二皇子门下的官员疾言厉色打断,“天子脚下,也容得你妄言!” “殿下被禁足在府,满京都都知道!” “既是禁足在府,谁知他现下还在不在…” 这陛下的儿子一共就这么几个。 早几年花柳病死了一个,如今剩下二皇子姜亦舟;还有位四皇子,是与皇后、太后同宗的谢家女所生。 谢家把持朝政,已然是这南商的天,压根用不着造反。 你说,这造反之人还能有谁? 再者前些日子的谣言传的沸沸扬扬,百官中随便拉出来一人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大家这急色也不过是演给上面坐着的那位看罢了! 那人冷笑,随即呛声道:“说不定现在已然不在京都了!” “你!” “行了!” 丞相谢斯慢条斯理的往后看了眼,那双苍老的眸中藏着锋芒。 只见他一人盯了一眼,淡淡说道:“为官之人,无凭无据乱猜测,圣贤书都忘干净了吧!” 一朝丞相训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二人连忙行礼告罪,“下官知错…” 也正是这个时候,鼓鸣响起。 远远看去,百官有序走进金銮殿中。 早朝之上,皇帝的精神头不算好,脚步虚浮,面色泛青浮肿,眼神浑浊… 在得知有人造反之后,他呼吸急促,当场砸了手边茶盏。 “反了…都反了!” “你们都想要朕的皇位!你们…” 陛下高声呵斥,百官也纷纷跪下,算是对天子之怒的恐惧。 但又有几人真心害怕咱们这位陛下呢? “陛下!” 有人抬头直视天子,言辞恳切,“朝堂之上,还望陛下慎言!” “如今之重该是平叛!” 谢斯接过话来,“陛下,都御史所言极是。” “臣听闻那叛军身后有北地护国军作援军,一路破城直入,还需早些做出对策来才是!” 他的一句话成功让百官中的几人眉头直跳。 大理寺卿吴鹤亭看了眼怒火中烧的都御史,又低下了头,接着跪好。 “胡说!” 老者一头白发,浑浊的眸中迸发出精光来,“陛下切勿听信谗言!” “镇国王爷当年立下誓言,此生不出崇州关,多年来北地一直是平安无事…” 谢斯扬声,“领兵之人是王爷之女姜安。” 他看向高位之上安坐的帝王,眼底闪过嘲讽,循循诱导道:“虎父…无犬女啊!” “陛下…” 一阵窸窸窣窣声响起,吴鹤亭站到百官中间来。 他的出现倒是让不少人颇为意外。 这位大理寺卿不是只爱断案吗? 难道他也要替姜寂臣辩解? 谢斯眸色幽深,藏得倒是很深嘛… 只见他恭敬垂首,说道:“丞相,都御史…” “下官认为不管护国军是不是叛军援兵,咱们如今该想的都是如何阻止叛军入京才是!” “我南商有志男儿何止万万,不管叛军是谁,都该杀之!” “臣以为!” 吴鹤亭抬首,“近则应将附近城池的兵凝聚抵挡在重要关口前暂时阻挡叛军进京;远则应立刻从南地临海和苍漠边关二地调兵回援。” “不可!” 有文官跳出来,“苍漠向来是虎视眈眈,若是从边关调兵回援,恐有外忧!” 武将一列也有人站出来,所言与前一人并无不同。 但他最后又说道:“臣以为镇国王爷镇守北地十几载,绝无二心!且北地兵多,临界之地多是我朝附属,东离幼帝在位休养生息,一时半刻也起不了势…” “北地驰援,实为上策!” 接二连三,不断有武将出列… 谢斯听着,竟不耐烦的阖上眼假寐。 都说伴君如伴虎,咱们这位君王算不上是虎,可谢斯却也把他性子摸得一清二楚。 这朝堂之上越多人为姜寂臣证明他绝无二心,陛下就越觉得他有问题。 得百官拥护的不该是一朝并肩王,而是他这位君王! “丞相…” 谢斯嘴角上扬,随即用躬身的姿势遮掩。 只听陛下说道:“立刻拟旨,就按大理寺卿所说去办!” “臣领旨。” 就在若干武将心下纷纷感叹薄凉帝王心时,吴鹤亭又有话说。 “陛下,臣还有一事…” 他献了不错的计策,皇帝也就多了几分耐性,重新坐回到龙椅上,冷声道:“说。” “我等官员只听闻有叛军攻城,向京都而来。可丞相却能知晓叛军之后还有护国军作援…” “想来是丞相多年为陛下分忧,这耳目自然就快了些。” 百官们默默低头,他们怎么不知道常年冷脸的吴大人还是个会‘茶艺’的? “臣觉得不若就让丞相监察军队,随军平叛,这战场之上最重要的便是时机…” “有丞相助力,陛下定能率先抢占先机!” 百官(头埋的更低):哦吼,有好戏看了~ 这叫什么…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位大理寺卿不简单啊! 谢斯回头去看吴鹤亭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当他为什么突然跳出来献计,合着在这儿等着呢是吧! 谢斯正要上奏皇帝,想以年迈为借口,却听姓吴的那厮说,“当然,谢丞相年老,怕是战场上经不起折腾…” “不过他家长子为人仪表堂堂,颇有其父之风范!” 为人仪表堂堂? 这和能打仗有什么关系?! 吴!鹤!亭! 这下,谢丞相的眼神都能刀人了。 咱们吴大人挺直腰板,一脸的‘我可都是为了南商啊’。 好家伙,都到这个地步了,人设依旧不倒~ “朕觉得…” “陛下!” 谢斯语气稍大了些,直接打断了皇帝的话。 他的不敬让小心眼的皇帝彻底冷下脸,“怎么,朕这是不能用丞相了?” “不然这位置…给丞相坐坐?” 若不是疑心北地生了反心,他才不会和谢家人站在一条线上。 这些人全都想要他如今的这个位置,全都想抢他的江山! 谢斯压下心中的怒气,依旧躬身行礼,“臣…不敢。” 吴鹤亭回到自己该站的位置上,挑眉。 要么说人家是丞相呢,这都忍成王八了吧! 早朝散去,圣旨随即就进了谢家,太后在后宫想要阻止都没来得及。 宫门口, 吴鹤亭快步上了马车,催促道:“快,回府!” 可千万不能让谢斯那个小心眼逮到! 他那张嘴,给千金都不换! 死人都能给说活咯! 第421章 易守难攻 他的亲信当即赶了马车调头,跑得比兔子都快。 “本官这几日告病,你去宫里请了太医来府上,就说本官急火攻心,不行了…” “啊?” 亲信:倒也不必如此吧… 马车中的吴鹤亭烦躁道:“就按我说的办!” 反正平叛一日不停,他就一日上不了朝! 姜安这个小祖宗,给他的这都是什么活啊! 护国军驻地, “小姐!” 正言入营帐,将信筒交给姜安,“京都吴大人的信。” “可是事办好了?” 小姑娘放下手上的地图,将信筒打开。 不过巴掌大的纸上,满面都是咱们这位吴大人的牢骚… 姜安耐心看完,嘴角的笑就没落下过。 “给!”她将这信递给祈善渊。 “如你所料,谢府长子暂任此次平叛的监军。” 祈善渊:“在南地时我便听闻谢家两个兄弟感情还算不错,有谢家长子在,谢小将军就是露面,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事。” 姜安点头,“不过这吴府周围还是得多派些人手…” 她半是开玩笑道:“小心谢斯半夜暗杀!” 正言也是一乐,“属下这就去办!” 营帐静下来,小姑娘继续去看桌案上的地图。 她的手停在一座城池上,喃喃道:“拿下此城,还有一城,我们便能与叛军主力遇上。” 如今叛军距京都也不过还剩一关… 祈善渊轻声道:“我们一定能平叛。” 小姑娘呼出一口浊气来,“也不知道我哥这仗打的怎么样了…” “安安!” 营帐外一阵骚动,有人的欢呼声,似是得胜归来。 姜安腾地起身,就见一身血污的霍长明掀了帘子进来。 阳光自他身后追随而来,铺了满帐。 少年将军一手宽刀、一手敌军首级,笑得张狂又肆意。 他向主位上的小姑娘行了军礼,“我打了胜仗,来向主帅讨赏!” 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独自以将军的身份上战场… “好!赏!” 姜安与他相视而笑,“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霍长明眼眸微微睁大,那副正经的样子一下没了,“当真?” 他倒是不客气,“那我要你屋里…” 小姑娘双手叉腰,“不行!”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货一直惦记摘星院主屋挂着的那把宝剑! 小姑娘凶巴巴,“换一样,那可是我爹送的!” 霍长明兴致缺缺,“哦~” 祈善渊瞧着他俩斗法,面上温柔笑着。 只听咱们财大气粗的祈小东家说,“长明何不打一把适合自己的剑,亲自动手,岂不更好?” “铸剑师和材料我都可以替你寻来,只管说想要什么样儿的就好。” 某只霍修勾也不管自己一身血污,凑了过来,就差把一张大脸怼到祈善渊眼皮子底下了。 “真的?” 祈小公子无奈一笑,“真的。” “是想镶嵌宝石还是雪山之巅的天石,都随你。” 他转头,瞧着眼珠子滴溜溜转的小姑娘,“你也有。” 不偏不倚,刚刚好~ 霍长明和妹妹相视一眼,傻呵呵的笑。 玩闹了一阵儿,三人再加上霍朗他们又商议起下一波攻势… 此城依山而建,易守难攻。 可若想入京,又必须要从此关口过。 姜安抠抠脑壳,“不应该啊…” 按道理讲,叛军起势就这么几日时间,攻此城更是只用了不到三日的时间。 若是正面攻城,这点时间根本不够拿下此城。 那沈佑是怎么带着叛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下此城的呢? 霍朗:“有捷径入城,从城内攻克?” 祈善渊摇头,“今日上午正言正律同我围着城下附近转了转,没有入城的捷径,城墙也没有被破坏过…” 霍长明大口炫着胡饼,含糊不清的说道:“那他们怎么进去的?” “总不能是守军自己开门迎的吧…” “诶?!” 小姑娘眼睛噌的亮了。 祈善渊也细细想了一下。 “若是二皇子与叛军主力同行…” 城中守军斌并不知叛军首领是何人… 皇子叩门,说不定还以为是天子派下的援兵! 姜安:“那这样的话…” 小姑娘突然想到前不久自己刚收的叛军千人。 “这些人在战场上还没有露过面。” “若是夜里他们以潜入我军埋伏为由叩开城门请兵出城的话…” 她看向祈善渊。 小公子敛眉思索,“倒也是个好办法,但只怕他们不肯出城。” 护国军的名头太响,此战打了两日,城中的人畏手畏脚,看来是打算苟到大军入了京都,大局既定之时了! 姜安咧开一抹坏笑,“他们肯定会出城的~” 此话一出,其余人皆是一头雾水。 只有祈善渊蹙了眉,沉声道:“临行前,安安答应过王爷不会以身犯险。” 小姑娘多少有点心虚,小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若想早些攻下此城,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而且,孟不忍和正言他们都未曾露过面,届时让他们混入其中,也能保我周全。” 姜安眨巴着圆乎乎的眸子,胖爪薅住祈善渊的袖子,“渊渊~” 当着这么多将军的面儿,祈小公子自然是不好驳了小姑娘的话。 毕竟她是军中主帅,威严还是要在的… “好。” 小公子叮嘱道:“万事先护着自己。” “若是有任何不对就发信号。” 城外的护国军便是拼个山穷水尽,也是要捞她回来的! 第422章 攻城 入夜, 万籁俱静之时,护国军驻军营地突地生了乱子… 营地中火把明亮,似是要把半边天都照亮。 这种异况很快就被城墙上镇守的叛军发现。 这般大张旗鼓,谁知是不是要趁夜攻城! “快!去请将军来!” 将军登上城楼,细细看了一阵。 趁夜攻城图的就是隐蔽,可如今他们这般声势浩大,未免奇怪了些。 这些火把聚成的光源只在营地附近徘徊,且四面八方都去了,不像是要攻城,倒像是在找什么… 他招来副将,“令斥候出城,探查情况!” “城中守军夜间加紧巡逻,南北两城门不得懈怠…” “玩忽职守者,斩!” “是!” “找,动作都快点!” 霍长明站在高处,面色焦急。 他一手高举火把,一手马鞭挥动,发出爆鸣声,正喝声指挥着将士们。 埋伏起来的斥候不敢离着太近,所以瞧见的也就是高处的这位小将军一脸怒容,还有那些脚步急促的护国军… 瞧见了情况,斥候不多留,赶紧原路又摸回了城中。 就在他消失在原地的瞬间,原本还暴怒的霍长明偏头往那边看了看,突地乐了。 这人…就是好骗吼~ “长明!” 营帐前的祈善渊沉声唤道,“不可松懈!” “咳咳…” 小少爷收敛了笑容,在保证斥候看不见的地方双手合十告饶,继续全身心投入到‘演戏’中。 他的面前,护国军确实脚步匆匆,来来回回的跑,跑动的步子踢踏,激荡起尘土来,在黑夜中更是不甚清晰。 那斥候不知道的是他所见到的士兵便是这营地中的全部人了… 他们来来回回的跑动,营造出营地依旧兵数如常,且慌乱异常! 实则大军早已在霍朗等人的带领下,趁黑潜伏到了距离城门更近的地方。 而也在此刻,在斥候坐吊筐自城墙入城约莫半刻钟后,一支由千人组成的队伍悄悄靠近了城墙。 暗处守着的霍朗及孟不忍瞧得分明,他家小姐就在王七的背上… “老孟,可不能冲动嗷!” 霍朗攥紧了手中的刀,精神紧绷。 孟不忍瞥了一眼,无语道,“你在说谁?” 说你自己还差不多吧… 霍朗咧嘴,也没管那么多,借着孟不忍的袍子擦掌心的汗,“老子自己上阵都没这么怕过!” 孟不忍淡淡道:“不可能。” “啥?” 他偏头,很是真诚道:“王七背不动你,所以你上不了阵。” 霍朗:有被无语到。 “我…你!” 最后,猛汉给了身边人一个白眼,锐评道:“烦人!” 按照小姑娘的计划,就是她有两个计划~ 一呢,是引守军出城,他们去鸠占鹊巢…阿不是,去收复城池! 若是守军是缩头乌龟,就是不出,那她还有第二个计划~ 王七同她带这千人入城,城外攻城,他们在城内拦截南门援兵,自内大开城门! 此城易守难攻,有先天的地理优势,叛军本就兵力不多,以将军之谋略该留最少的兵力守此城。 所以千人入城,拼一拼等到大军入城是没有问题的。 “何人!” “别!别放箭!” “我们是沈佑将军麾下的!” 王七背着小姑娘,抬头瞧着城楼上森森箭头,悄悄后撤一步。 看似是被吓得一缩,却是将正面完全暴露给城楼之上的人,借此挡住后背上的小姑娘。 若真有事,也是他先去见阎王! “停!” 城墙上,将军若有所思。 直到如今,叛军的首领是何人,又是何人领兵都不明朗,便是京中也不甚清楚,而此人却能准确叫出沈佑将军的名字… 他虽叫停,却没让弓箭手放下手中的武器,显然是半信半疑。 “你是何人?” 王七听这声音,嘴角扯开笑,似是很高兴,“将军,是我啊,王七!” “就是前些天被将军派去京都的副将!” 他激动道:“将军让我戴罪立功,可那小丫头又自己偷摸回了北地,我等见等不到主子,又怕主子怪罪…” “就只能假意投诚,求爷爷告奶奶才能混到大军队中烧火啊!” “您瞧…” 他指了指自己后背上的人儿,神情兴奋,“我等把人抓来了!” “如今那护国军的营地正乱着呢,将军此刻随我前去攻营,定能大获全胜。” “打败了护国军,那是何等涨颜面的事情,主子必定高兴!” 口干舌燥说了一大堆,王七最后笑得讨好又狗腿,“就是希望将军到时候在主子面前美言几句,我等这也算是立功…” “我们不要什么高官,金银!” “给些金银就成!” 在王七背上趴着的小姑娘睫毛不安分的乱颤。 好家伙,不去戏院演戏真是可惜了你这天赋! 我差点就要信了你真是动了要卖人的心思了! 队伍中,这般想的不止有姜安,就连正言和正律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把人抓来了? 将军想起方才斥候来报,整个人激动起来,半个身子都快探出来,吓了身边副将一跳。 他瞧着,确实是个小姑娘… 这护国军军中可再没有第二个小姑娘了! 加之他亲眼所见远处大营那般乱象… 将军并没有再怀疑王七所言。 只不过… 他一声令下,“开城门!” “王七,尔等速速入城!” 王七瞧着渐渐打开的门,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似是贪功,“将军不要这白捡的功劳了?” 城楼上,“主子有言,我等只需守好此关!” 这座城池是重要关口,入京的必经之路。 若想绕过此城入京,得盘山而行,最起码行军要多十日! 到时候,京中早就换了一副光景… “这…这样啊。” 这下,王七是真的挺失望的。 看来,只能拼命咯~ 门开,兵入,不过片刻之间… 那将军还没走下城楼呢,距离城墙极近的地方突地生起众多火把之光,喊打喊杀声嚷上了天。 这火把光生得诡异,差点把城墙上士兵手中的矛都吓掉了。 呆愣了一会儿,“攻…攻城…攻城了!” 这一声响将众多人拉回现实,“攻城…快去叫将军!” 这下,城墙上乱成了一锅粥。 走到半路的将军似是听见声响,停下步子。 “攻城?” “攻什么城!本将军不是说了按兵不动嘛,叫嚷什么!” 他身边副将犹犹豫豫,“将军,好像是城门下…” “将军,护国军攻城了!” “什么!” 我滴天老爷啊! 将军就差连滚带爬上了城墙,“怎么就攻城了呢?” 该不会是以为他家那位小祖宗是被他们拐走的吧? 急眼了? 他冤枉…等会儿。 好像也不冤枉。 “快,弓箭手!” “滚石…” “将军!!” 这一声喊得,活像是他不久人世了! 将军回头,就见手下的兵卒一脸血上了城楼。 城门并未破,如何会是一脸的血腥? 想起方才放进城中的千人,以及他尚且没来得及见的镇国王府之女,将军的心颤了颤。 他不等属下回话,自顾将人推到一边去,趴在城墙向下望去。 火把的光很亮,亮到他能清晰瞧见那道娇小身影将银枪耍的漂亮! “快来人!” “快来人!” 他怒火中烧,指着姜安的身影,嗓子劈了叉,“杀了她!” “杀了这个小人之辈!” 两方大战,不在城前叫阵,不从正面攻城,反倒玩这些阴手段! 这样的人还是贵门之女,皇室之后? 姜安长枪利落捅穿了眼前敌人,抬头时火光映脸,映着她飒爽身姿。 “将军莫急。” 小姑娘叫喊着,脚下一蹬,竟直接用了轻功攀上城墙,长枪脱手,直奔将军门面。 “本小姐这就来!” 她白嫩脸上皆是煞气,哪像是九岁的娃娃,分明就是土匪窝子里养大的悍匪做派。 身后,酿酿手中软剑抹了敌军脖子,随小姐一同上了城楼。 其余人马大半留守城门下阻了南城门叛军回援,还有三百跟着正言正律打上城楼,从内大开城门! 而姜安更是目的明确。 她要这将军的项上人头! 枪尖眼看都要戳进眼睛,将军狼狈倒地,逃过一劫。 他仰面摔了个四脚朝天,就张大嘴巴瞧着红缨长枪从头上掠过… 长枪枪尾,姜安脚踩城墙,伸手一把抓住枪尾,接力横挥! 霎那间,三四名正欲放箭的弓箭手脖颈断裂。 他们手中弓弦脱手,箭羽四乱胡射,还有一支正中自己人后心口。 只不过这放箭之人是不能再张嘴道歉了。 守城的叛军头领也不是真一无是处,反应过来后他拔剑与姜安正面对上… 还不忘扬声鼓舞军心,“兄弟们,顶住!” “如今镇国王的女儿就在咱们手心,只要赢了这场,护国军断不敢再攻城,主人重重有赏,封侯加官指日可待!” 他这话倒是有用的很… 姜安长枪柱地,眸子扫视一圈,瞧着这些叛军拼杀的更卖力了。 和她玩嘴皮子? 小姑娘张扬一笑,拎了长枪朝着他冲过去,招招都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缠斗间,她也高声呼喊,“想抓本小姐,也要看你们有命没有!” “我北地护国军何止城下几万,我若是有个闪失,别说攻城,大军直上之日,便是踩也能将尔等叛军踏成肉泥!” 她一枪挑了将军甲胄,挂在枪尖上。 “尔等想清楚了,缴械不杀!” “城下只是先锋,等我营中大军来援,诸位就只能作无头鬼了! ” 拼杀正酣的正言抹了把沾血的脸,刀挥的一下比一下狠。 小姐这张嘴真是… 营中除了来回跑来跑去的千人,哪里还有什么援军了! 姜安此话一出,叛军的人挥刀越发迟疑,眼前着军心已散。 只听“轰隆隆”两声,像是炸响在耳边的雷… 城外,战马之上的霍将军如同利剑,驾马向着半开的城门冲去。 “驾!” 他与孟不忍一前一后,于马上挥刀,连斩几名叛军,长驱直入! 他身后,万把人跟着往里冲,就差没把城门卸下来。 到如此地步,此城已然攻下! 城墙之上,守城将军被姜安揍得满口血沫,无力跌倒在地。 颈上枪尖压着划破皮肉,只听小姑娘说道:“降还是不降!” 将军放眼望去,他麾下的兵死的死,跪的跪,已成败式。 “呵…” “呸!” 他吐掉口中血腥,双眼赤红一片,“不降!” “圣上无能,谢家把持朝政,南商国土之地除你北地,无一乐土!” “百姓生活艰难,我凭什么降!” “向谁投降?” 他手指京都方向,嘲讽大笑,“谢家吗!” 姜安眼眸深沉,沾了血的小脸绷着,神色莫名。 可她手上的枪却是松了的。 只是… 那将军突地眼睛怒睁,直直朝着枪尖而来。 “将军!” “将军!” “……” 银色的枪尖上,血滴答滴答落下,落在这城墙上。 风吹过,血腥的味道钻进小姑娘鼻腔。 她身后,酿酿一片忧色。 “来人!” 姜安转身,神色如常,“收整城墙,寻此城刺史,将这些叛军活的关押,死的焚烧!” “是!” 她将长枪交与正言,快步下城楼,做她这位平叛主帅该做的事情。 死了一人,期期艾艾实非一军主帅之为。 这位将军死的可惜,可他也确是叛军… 皇帝无能,造反也好,暗地谋划也好,赢了便是天下表率,输了就是一捧黄土! 古往今来,向来如此。 况且他跟着的这位主子也不是个好的。 以姜亦舟之才,此战必败! “告诉本地刺史,叛军不必追查身份…” 也不必连累家中亲眷。 正言点头,“属下明白。” “安安!” 霍朗突然拦路,大手拎起小姑娘,将人抱过来仔细瞧了又瞧。 小姑娘被他弄得咯咯直笑,“霍将军放心吧,我好着呢~” 霍朗也咧嘴乐,“好着就行 !” 老子这身皮在王爷那儿也算是暂时保住了。 “霍将军,回营吩咐一下,让他们拔营搬来城中,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 “得嘞~” 安排好了所有,小姑娘也寻了一处僻静地,该给她爹写大战得胜的战报了,不然他在家中怕是要急的。 第423章 捆了他哥来 樊城, “如何?” 营帐中,李星桑搁置下手中笔,对着进来的谢云山问道。 谢小将军一屁股坐下,冻得鼻尖发红。 他烤着火,一张俊脸有些哀愁,“战前叫阵,我兄长说要把我就地正法…” 听听,这语气…哀怨的嘞~ 李星桑忍住没笑,继续写着手中的信,“放心吧,同样的话谢大公子都说三日了。” 如今,他还不是在这营帐好生坐着。 谢云山也是无奈,“都说了不是叛军…” “他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如今不是你我说说就有用的…” 李星桑忙着手头上的事,给谢小将军分析起眼下局势。 “二皇子起兵一事本就是个坑,太后等人就等着北地往里跳。” “王爷非但没跳,还动手填坑,他们自然是不愿意的…” “什么黑的白的…这脏水都往护国军身上泼,为得还不是想要拿捏镇国王府手上兵权。” “再等等…” 他敛眉,沉声道:“只要安安带兵过来,护国军与叛军主力对上,他们这些话自然就不攻而破。” 自岐城到樊城,七八座城池… 护国军到底是叛军还是平叛,这些在城中官员、百姓心中、眼中都是明镜的。 “太后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谢小将军仔细听着,不知为何突然就笑了起来。 这倒是让李星桑摸不着头脑。 谢小将军:“我发现你小子倒是和老狐狸越来越像了…” 瞧着方才那神态,谢云山竟还有一瞬的恍惚。 此话一出,小公子也是一笑,谦逊道:“我可没有军师那般厉害。” “不说这些…” 谢云山一脸愁容,“我瞧着兄长那模样,下次叫阵可真的不会手软!” “你正好写信问问,那小祖宗到哪儿了?” 快些来吧! 不然他这个谢小将军真的就要被提到菜场街前砍头啦! “若是安安来的迟,我们也不能这般被动…” 谢小将军眼睛一亮,一张大脸凑过来,“什么计划,说来听听~” 李星桑眼眸明亮,压低了声音,“我们…” 谢云山:“这样…没事?” 李星桑:“权宜之计,只要叛军之名摆脱,一切都不是问题。” “行!” 谢云山拍案,“那就这么干!” 在北地收到姜安送来的第六封捷报当日,姜安也终于追上了叛军主力。 山坡之上,太阳之下,姜安衣角翻飞,身上甲胄亮的晃眼。 她身侧白虎乖巧坐着,小臂上苍鹰更是像个摆件一般听话。 自山坡向下望去,能清楚瞧见整座樊城以及之后那座巨大的城池。 两城之间三波人马汇聚… 李星桑来信说过,樊城城中百姓已随城中守兵全部撤出。 一来是担心叛军攻城会对城中百姓烧杀抢掠,二来则是以赤羽领头的京都兵马对护国军虎视眈眈 ,恐会殃及池鱼。 小姑娘垂着眸子,嘟囔道:“这护国军倒是成了馅饼。” 前后夹击,啧啧… “苍苍啊~” “咕…” 苍鹰歪头,认真瞧着它这小主人。 只见它啄了啄小姑娘的掌心,突地飞向半空去。 姜安瞧着翱翔天际的苍鹰,张扬一笑。 她回身,身后护国军黑压压一片。 小姑娘骑上白虎,“走吧,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赤羽军如今应都在太后阵营中,依着她的计划断不会认真抗敌。 太后她老人家巴不得叛军赶快进皇城,顺理成章气死陛下,她选中的皇子才能登基嘛~ 叛军八万,谢云山那儿只有两万人,后面还有一群饭桶拖后腿… 她姜安再不去,怕是此间事了会被小将军记恨好久咯! 她麾下将士个个神采飞扬,齐声应是。 打了几次胜仗,如今士气正高,八万叛军又如何,有他们小姐在,定然得胜! 大军启程,黄沙迷眼… 樊城关内,天上苍鹰啼鸣来的突兀。 “谢云山!” 谢小将军提了一人入营地,正抬头瞧着天上盘旋的鹰。 “你忤逆父亲,你…!” “我是监军!监军!你敢抓我!” “你是谢家儿郎,当真要与叛军为伍!” 李星桑听见动静,也出了营帐。 他与谢云山相视,说道:“她要来了…” 这鹰他们并不陌生。 “谁?” 被谢云山压着的人抬头,瞧见主帐中走出来的竟然是位长相清俊的少年郎时非常震惊。 “你是军师?” 还不等李星桑作揖回答,他又转头对着谢云山怒目而视。 “你居然找了个小公子作军师,简直胡闹!” “哈…” 谢云山把人丢给麾下副将,掏掏依旧充斥着他兄长骂声的耳朵。 “兄长,淡定~” “你可是京都世家公子之首,怎么能如此破口大骂呢。” 谢大公子一身官服,气的脸皮泛起薄红,“我呸!” “你…你!” 他在脑中疯狂搜刮骂人的话。 可向来儒雅的谢大公子会骂什么人,倒是差点没把自己气死。 “你个混球,快把我放了!” 谢云山死猪不怕开水烫,“不放~” 咋滴吧! 谢大公子瞪大了眼睛,“你加入叛军,捆同胞兄长,忤逆父亲,与谢家对着干,就不怕族老将你从谢家族谱中除名!” “谢大公子…” 李星桑缓步上前,言辞犀利,“我等到底是不是叛军,你不清楚吗?” “谢大公子是真不知,还是假装眼盲?” “你以为为什么还看不到叛军,那是我护国军将士在阻挡!” “自岐城到此地,八座城池是我护国军一一收复!” “我等自幼读书是为了有朝一日金榜题名,能够报效国家、给宗族挣荣耀。” 李星桑手指着他身上的官袍,“你如今穿着这身官袍这般行径不会羞愧吗?” “你懂什么!” 谢大公子不欲多说,脸色黑沉。 他只是看向谢云山身边的侍卫云毅,道:“愣着干嘛,我该去哪儿!” 云毅:“啊?…哦哦!” “他是不懂…” “我也不懂。” 谢云山嘴角的笑薄凉又讥讽,“不懂高门大院里那些弯弯绕绕…” “什么都是为了谢家,为了子子孙孙…” “兄长,当年父亲要我这个京中纨绔去北地做将军一事,你是何时知道的?” “可有劝解过?” “还是说,你也觉得为了谢家,我合该去离家那样远的地方…自生自灭!” 谢大公子欲偏头说什么,却被谢云山阻拦。 他说,“你倒也不必真的回我。” “我懂。” “家族责任嘛…” 翻来覆去,也不过就是这么点事压他。 实在无趣的很。 谢云山吩咐手下副将,说道:“你带一半轻骑、一半弓箭手守在后方,若是赤羽军军中有人擅动,便以扰乱战场之名就地射杀,不必听辩解。” “剩余人马随本将军到阵前叫阵!” “吩咐下去,谁的阵前若是漏了叛军放入皇城,从兵卒到将领一律军法处置!” “星桑,你小子…” 李星桑将手中长剑举起,一脸少年气,“我可是军师,能在后方谋略,自然也能阵前杀敌。” “怎么说,也是王爷亲自教过一段时间。” “成!” 谢云山肩膀撞了撞他,眉眼笑得张扬,“那咱们一起去!” “好!” 待到人都走干净,谢大公子才从谢云山的背影上收回目光。 “谢二变了不少…” 第424章 这还打个屁! 云毅不敢真押解着大公子走,只虚虚搀着。 提起公子时,也是一脸骄傲。 “公子虽还爱去春杏楼,但也只是听曲,不做别的…” “之前北地闹疫,他随刺史镇守城内;还有前几年去边关外平乱,他可是先锋!” “还有…”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云毅看着大公子笑得有些腼腆,却还是鼓足了勇气说道:“二公子并不是您看到的那样。” “他不是纨绔,只是…” “我知道。” 谢大公子被绑在柱子上,倒依旧平静。 方才谢云山如何指挥麾下他瞧见了的… 当年京都城中打马过街、流连青楼的公子哥现在已然是位将军了。 他可是他弟弟,同胞弟弟! 不说该学富五车,却也绝不是什么混账纨绔。 只是谢家只需要一个出色的公子罢了。 谢大公子说李星桑什么都不懂,并不是谢云山口中那些所谓的家族责任。 是他管不了… 他会不知道吗? 他知道。 他虽是谢家选好的下任丞相,可大权不在他这里。 就连身边奴仆都是父亲给的,生怕自己行差踏错… 堂堂谢大公子,不过就是权势手中的提线木偶! “啊?” 云毅满脸的疑惑。 他从怀里摸出半个饼子啃,坐在大公子身边守着,自顾自嘟囔着,“小姐要来了,也不知道外面情况怎么样。” “小姐?” “镇国王府之女?” 云毅瞥了眼大公子,默默背过身去。 他知道自己不聪明,就算是被套了话也不知道。 公子交代,北地的事情、特别是镇国王府中的事情,在大公子面前别提! 一个字都不要提及! 谢大公子无语,你一个侍卫,我能套出什么重要的话来! 阵前, 沈佑与谢云山对峙着。 他们幼时在宫中宫宴见过,彼时的沈佑可不是如今这副模样。 “姜安呢?” 那丫头怎么不出来… 谢云山拎着杆长枪,挑眉,“怎么,我不够和你对阵?” “嗤!” 沈佑翻了个白眼,“太学上你就打不过我…” “放屁!” 谢云山恼羞成怒,“我那时才几岁!” 你好意思提,我都不好意思应! 沈佑眼中闪过疯狂,长剑剑锋直对着他,“那就试试,看咱俩谁的功夫更好些!” “驾!” “驾!” 两匹战马嘶鸣,他俩身后的大军中鼓声雷动。 大战在即… “霍朗,孟不忍!” 叛军后方,姜安单手执枪,表情桀骜,“一人带兵一万,给我拆了他们的方阵!” “是!” “是!” 二人齐声应下,分别向左右两方而去。 只见姜安在白虎背上伏低了上半身,眼睛直盯着叛军主力中央被众多兵卒护着的轿辇。 “镇国王府之女姜安带兵平叛!” 她憋足了一口气,高声喊道。 身后,正言他们带着万余人的声音穿透云霄,直直传入赤羽军军中。 “平叛?” “不是说护国军是叛军援兵吗?” “咱们还叫阵来着…” “人家谢小将军不是说过嘛,他们是平叛!” “那怎么…” “哎呀,都是些大人物的手段…” “肃静!” 方阵前,赤羽主将呵斥道。 前方已然混战到一起… 以护国军前后夹击的阵仗,叛军很难能入太后愿,走到皇城去。 这样不行… 他眉头紧皱,吩咐身边亲信,“回去禀告太后,护国军主力已到,叛军一事不能再用了。” “本将军带兵上前,暗中放些叛军入城去。” “属下明白!” 只不过… 他带兵走了没多远出去就被谢云山早就安排好的轻骑和弓箭手拦住了去路。 “你们干什么!” 主将一脸不悦,“我等奉天子之名平叛,你们拦在此地,要造反吗!” 谢云山的副将站出来,在马背上晃悠晃悠,一副痞子样。 “我们将军也说了,赤羽是天子亲兵,哪儿能劳您大驾,这点事儿护国军自己就解决了。” “您呐,歇着就行。” “再者说,护国军军中兵卒没见过诸位大爷身上这甲胄…” “这玩意要是不小心伤了诸位,那罪过可就大了!” 反正是为你好,反正你别想往前一步! 赤羽主将就差气的鼻子歪了,也不敢轻举妄动。 废话! 泛着寒光的箭头直指着你脑门,你动个试试! “将军!” 僵持了一会儿,原本派去宫中传话的副将也一脸急色回来。 “怎么回事?” 副将支支吾吾,附在他耳边说道:“宫中已经被大理寺的金卫给围了!” 所以,就算放了叛军进城,也靠不了皇城的边儿! “大理寺?他们来掺和什么!” “吴大人说赤羽都出来迎敌,陛下的安全没人保证…” 这金卫也是天子的兵,自然也能护卫天子。 “乘龙殿里,就留了个陛下信任的太监,剩下一干人等都赶了出来。” “就连太后的寝殿也被金卫给围了!” 偏生太后还不能治吴鹤亭的罪。 谁让他手上有陛下的亲笔圣旨呢! “这还打个屁!” 回家洗洗睡得了! 赤羽主将真要气死了… 前有虎拦路,后有狼守着。 这次,他们倒成馅饼了! 第425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战场厮杀,尘土飞扬… 姜安所骑白虎无人敢拦,那些想要靠近的宵小皆被身边守卫之人一一斩杀。 视线穿过混战的两方将士,小姑娘终于瞧见了沈佑的身影。 今日的他褪去常服,一身戎装威风凛凛。 沈佑并未骑马,不用身侧兵卒保护,一人陷进护国军的包围中,不断挥刀。 那张俊脸上零星沾着血迹,眼底猩红,尽是疯狂之意。 几十人的包围愣是被他杀的有来有回,身上染血也浑然不在意… 疯子! 姜安脚踏虎背,凌空而起,奔着他而去。 枪锋与利剑相撞,阻了沈佑要取那名护国军将士性命的动作。 杀招被拦,沈佑猛地抬眸,手上挥剑不断。 待看清眼前人是谁时,剑锋也直逼命门而去。 姜安! 沈佑瞳孔一缩,手腕微微动了动,像是要收剑。 “铛”的一声响,长枪在小姑娘身前化了个圆,化去这一险招。 内力相撞之时,她与沈佑同时向后倒退,两三步之外才稳住身形。 “沈佑!” 小姑娘笑得张扬又漂亮,“真不考虑换个地方做事?” “北地可是片乐土!” “哈…” 沈佑挑眉,“阵前哄骗敌方大将,此事恐怕也就你姜安做得出来!” “怎么,你父亲没来?” 他嘴角勾起笑,却没有什么真情实意,“或者上次见过的那名年轻将军也行!” “没有!” 姜安抬起枪锋,“一个都没有,今日就你我!” “那可不成…” 沈佑笑容更大。 或许是因为听说了他的故事,姜安总觉得这人的笑容中带着必死的洒脱。 似乎只有这样才是解脱… 姜安面上认真起来,手中长枪舞动间还不忘斩杀身边两名想要偷袭的鼠辈。 她猛地冲向沈佑,那杆红缨长枪好似活了一般随着主人掷出,直奔身前人而去。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小姑娘扬声,语气中尽是桀骜。 沈佑步步退,攻招变防守。 不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就被姜安用长枪枪尾抽了好几下! 他素来是个脾气不好的… 让了十几招之后便恼了,不再藏拙。 有几次,剑锋擦着小姑娘的脸颊而过,剑气断了她一缕墨发。 “哟,不让着我了?” 话罢,姜安快步上前,借力一跃而起,整个人凌空压枪,用了全力击向沈佑。 她这一身怪力… 沈佑以剑抗之,脚下的土都陷下去几寸! 他的虎口血肉模糊,拿剑的双手抖得吓人。 而造成这局面的姜安向后退了几步,咧嘴笑笑,还开着玩笑,说道:“沈佑,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矮了呢?” “放…屁!” 沈佑一张嘴,一丝血渗出。 好家伙,都打出内伤来了。 他眼神认真起来,更有时逢对手的畅快和癫狂。 “你这小姑娘还挺厉害,做我的对手刚刚好。” 沈佑擦去嘴边血腥,一举一动间都带着桀骜不驯的野性。 只是可惜了… 他想着,只是可惜了这小丫头怕是要背上他这条命了! 他答应过祖父,会好好活下去,绝不会寻死觅活,做娇柔做作之态! 可他真的活不下去了… 每夜闭上眼睛,他的眼前都是父亲母亲,是他尚且年幼的妹妹,是祖父祖母。 他们合该是团聚了的,只剩他一人留在这人间地狱之中! 祖父训诫他不敢不从,就只能做这些疯狂之事作死。 “疯子!” “他们在天有灵,也是希望你活着的!” 小姑娘擦去额头汗水,喘着粗气训斥。 沈佑双眸通红,便是两只手被自己的血浸染也不曾松开剑柄片刻。 “我不希望!” 他表情狰狞,如同困兽。 “我受够了!” “啊!” 说着,他又冲了上来。 姜安咬紧了牙,一个侧身躲过沈佑的劈砍,稚嫩的手抓住她的胳膊,“你清醒点!” 此时的沈佑没有任何理智可言,什么剑招…全都被他抛之脑后,只剩下最原始的劈砍动作。 他与小姑娘抗力,姜安手下的骨骼传来轻微碎裂的感觉,他也丝毫不觉得疼。 “小姐,松手!” 酿酿揽过姜安,将人圈到身后护好。 小姑娘的手松开来,与此同时沈佑剑换了手… 他左手执剑依然无碍! 姜安被酿酿护着,紧紧揽住。她就瞧着那剑高高举起,朝着侍女的后背劈砍。 而执剑之人那张脸扭曲着,已然与她记忆中的沈佑相差甚远。 “酿酿…” 姜安喃喃,想要挣脱保护。 她长长的睫毛颤抖,只听一声利剑破开皮肉的刺啦声后,想象中的剑并未挥下。 小姑娘红着眼睛,生生憋出一滴泪来。 泪珠滑落,沈佑的手松开了那剑,他不停呕着血,前胸被利刃贯穿。 他似是不觉得疼,朝着小姑娘灿然一笑。 垂着的手抬了抬,又没有力气般垂下。 小姑娘辨别着他不甚明显的嘴型,似乎在叫自己…别怕。 其实他还想道歉的… 真的很抱歉,他似乎吓到小姑娘了。 耳边刀戈相向的声音渐远,沈佑的世界安静了下来… 他感受着…自己似乎倒在了地上。 是的,他倒下了。 他瞧见了湛蓝一片的天空,真的很漂亮… 从前他怎么不知这天空居然如此美丽。 血液在流失,沈佑觉得有些冷了。 就像是幼时他独身一人坐在乱石泥土之上那般冷… 就像是祖父死时,大雨拍在身上那般冷… 紧接着意识开始模糊,他听见母亲唤他回屋用膳的声音了,听见父亲教他习武时的训斥声,父亲还不知道他如今已经能握着剑手不抖了。 还有妹妹那双会说话一般的圆眼,还有祖母…祖母和祖父永远慈爱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终于啊… 他解脱了。 “我…解脱了…” 这般喧嚣的战场上,姜安还是听见了这声细微的说话声。 她的眸子愣愣的从手持利刃的孟不忍身上移开,看向已然了无生息的沈佑。 真奇怪,这人就是没了声息,那张脸也依旧是好看的… 时至方才,隐隐约约间姜安似乎明白了谢云山临行那夜说的话。 他说,“遂了沈佑的愿,于他或许是件幸事。” 此处人间,于她是家人挚友;于他是活生生的炼狱。 与沈佑缠斗许久,骤然放松下姜安腿软到站不住。 她搀着酿酿的手,眸子没有一刻从沈佑身上移开。 只听小姑娘大喊道:“叛军大将沈佑…已死!” “尔等还不降吗!” 战场中心,霍朗一手提着身穿龙袍的姜亦舟站于轿辇之上,他身边还有霍长明陪同。 两父子相视一眼,“叛军头领已被俘!” 叛军,大势已去! 原本还在厮杀的叛军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有不甘有恐惧,更有悔恨… 刀剑扔下的声音越来越多。 风走过,卷起血腥味,充斥着鼻腔。 姜安如同大多护国军将士一般巡视着这处战场。 敌人和兄弟的尸首错乱交织,或许你的脚下就踩着断肢,更或许那断肢上还有护国军的标识。 父亲也会这般吗? 姜安心中想到。 第426章 这小丫头是不是有点眼熟啊? 大战之后,她爹也会觉得劫后余生吗? 会庆幸自己原还是活着的吗? 她想,她该是不喜欢战争的。 “姜安!” 谢云山扔了枪,一把将小姑娘夺了过去。 “我看看…” 还好还好,就是蔫巴了点。 姜安拍拍小将军的甲胄,绷着张小脸,“快放我下来!” 我可是主帅,我不要面子的呀! “放,放!” 谢云山拎着人放下,眼中有宠溺和纵容。 “霍将军,清理战场…” “叛军捆好了丢到一边去,等大理寺来领人。” “护国军中…受伤的在附近搭营医治,死了的…抬回营地。” “是!” “谢小将军…” 小姑娘说道:“樊城的百姓,叫他们回家罢。在城中、附近山地丛林仔细检查,一个叛军都不能有漏!” 谢云山:“成,我这就去安排!” “孟将军,你带上我麾下所有能动的,举好护国军大旗,咱们…” “入京城护君去!” 孟不忍领了命,立马退开组织人手。 “嘿?!” 谢小将军听见后去而复返,一脸不乐意,“干嘛不叫小爷去,京都里面的路我最熟悉了。” 姜安顶着一张血污的小脸乐,揶揄道:“这不是怕咱们小将军被你爹打断腿嘛~” “我兄长都掳来了,还怕带兵入城了…” “啥?” 姜安掏掏耳朵,睁着圆眼,“你掳来了谁?” 我没听错吧?? 谢云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昂,咋了!” “亲兄弟明算账,你没听过啊!” 只见围过来的众人纷纷给谢云山竖起根大拇指,一脸敬佩。 正言欠欠道:“谢小将军大义!” “哎呀!” 好嘛~不出意外又被他哥揍了。 如果这样的话… 小姑娘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来人!” “快来人!” “把谢小将军掳来的人看好了,最好围他个三四圈,一只老鼠都不要放进去!” “等本小姐回来,一同随大营回北地!” “回哪儿?” 谢云山茫然,“不是…”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哎呀~” 姜安拉了人往前走,“你随我一同入城!” “也好叫那些世家看看,咱们谢小将军可是能征善战,才不是什么流连烟花的纨绔公子。” “我兄长…” “回来说,回来说哈~” 上了虎背后,小姑娘还是咧着嘴笑。 从前京都中太后和谢家一干挟持太妃威胁她爹,如今这感觉也该换换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你们也有今天啊! 啊哈哈哈哈!(此刻姜安心中的小人仰天大笑。) “附近巡查流窜叛军一事交由善渊,副将辅佐其左右!星桑留在营中,负责一干事宜调配!” 扔下此话,姜安率身后余下大军向着京都的方向而去。 半路上,她还不忘把站着看了一场大战的赤羽军也捎带上,打包送回京都去。 城下, 姜安骑着白虎,仰头去看城墙上虎视眈眈的守军将领。 她清了清嗓,有模有样般喊道:“姜安领父命,率护国军平叛护君!” “如今叛军已灭,大将已死,特将叛军首领尸体送回,昭告天下!” 没错,姜亦舟这个叛军首领死了。 姜安过来路上吩咐弄死的。 他蛊惑百姓参与叛乱,造下如今局面,这般轻易杀了他都是便宜他了! 若不是不想给太后一党任何将皇帝伪装成被忤逆的儿子气死的假象,她定然是要这种人抛尸于市井,让万民唾弃! 如此理由… 况且护国军中还有赤羽的队伍。 谁还能说镇国王府参与叛乱? 又有什么理由不让平叛成功的大军入城? 守城将军:“开城门!” 笨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京都之中那繁华景象第二次映入姜安眼帘。 自主街一路奔向皇城,姜安所感颇多… 一城之隔,他们在外血战,城中依旧歌舞升平。 似乎大家都不关心皇城之中那位帝王的安危,不担心有朝一日改朝换代。 因为京都之中,‘谢’字大过天家! “那不是…谢府二公子?” “还真是…” “天呐,他去平了叛军?!” “……” 主街两边,楼阁之上,众多身穿锦绣的公子小姐们凭栏而望。 他们讨论的对象是前头领兵的几位。 有人说瞧着霍长明眼生,该是北地生长的… 有人说姜安小小年岁领兵有其父之风范,但更多的是说姜安与镇国王爷不愧是父女,一股子煞神样儿! 更多的,都在讨论谢云山。 咱们谢小将军挺直脊背,将所有声音尽收耳中,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夸他的,他听着自然高兴;损他的,他嗤之以鼻。 如今站在这里的是战场上杀出来的谢小将军,不是谢家那位承蒙族荫的谢二公子! 如此多的声音,却再没有谁提及叛军一事。 姜安悠哉骑着白虎向前,面上神情自得。 如今,谢丞相与太后设下的护国军是叛军的谣言已然是不攻自破! 皇城之下, 大理寺的金卫与姜安带来的护国军擦肩而过。 咱们吴大人亲率一队人拥着陛下站在与姜安有一墙之隔的皇城内。 “好!好!” 皇帝笑呵呵的,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 太后要杀他这事都已经不避人了,他再蠢也该发现些痕迹了! 所以瞧见姜安所率大军这一刻,他是真心实意的高兴。 高兴的都忘了领兵这小丫头的身形是不是有点眼熟了~ 第427章 算盘珠子都快蹦我脸上了! 瞧见活生生的皇帝,姜安眉峰一动,嘴角的笑意更大。 她从白虎身上下来,扛着银枪没甚规矩的吆喝道:“陛下可还安好?” 她这举动虽说无礼了些,却也率真。 陛下乐呵呵,平易近人的很,“朕很好!” 且活着呢! “你父亲近来如何?” 这就相互客套起来了? 小姑娘面上笑意不变,嘴跟涂了蜜一般,“姜安临行前,父亲忧思陛下安危,吃不下睡不好…” “如今陛下安好,待我回北地禀明,定能让其开怀!” “咳咳…” 战马一侧的谢云山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他避开丞相爹要刀人的目光,压住抽搐的嘴角。 王爷吃不好睡不好了? 还是因为陛下有难? 陛下薨逝,他乐的如此还差不多吧! 小姑娘这张嘴真的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安安小姐…”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谢丞相突然出声,打断了陛下接下来的话。 皇帝面色难看,像是要吃人。 同样,像要吃人一般脸色的还有谢斯。 他向前一步,质问道:“敢问安安小姐,我儿何在?” 姜安故作懵懂,手诚实指向身侧,“丞相找谢小将军?” “可是要话家常,我作为主帅倒是可以…” 谢斯冷笑一声,“小姐何必明知故问,我要见的是被这逆子捆走的大儿子!” 逆子? 小姑娘面上笑意渐落,一双乌黑的眸子紧盯谢斯,慢条斯理的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丞相说话还真是有意思…” “如今谢小将军是我护国军麾下主将,怎么说也是有官阶的,可担不起丞相这句‘逆子’!” “更何况…” 姜安以枪柱地,枪尾接触的青石砖就这么碎裂开。 她以实力威慑,震慑百官。 “小将军是我王府贵客,且随军平叛立下汗马功劳,当着陛下的面儿,你逾越了!” 一顶‘目无皇室’的帽子就这么在姜安三言两语中扣了下来,压的谢斯火冒三丈。 这皇城里面、谢家家宅之中,他们谋划再多谋逆之事,说再多蔑视天家的话,都没有关系。 可这些事儿决计不能搬到明面上! 皇城外多的是百姓,传到文人书生口中,谢家‘清流之家’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臣也是关心则乱、爱子心切,陛下向来和善,定能宽宏我这个老臣!” 老臣二字便是在强调自己对于朝廷的贡献… 如果陛下和姜安二人谁再揪着这件事不放,那都是欺负谢斯这位为南商贡献颇多的老臣。 谢斯放下行礼的手,转而看向姜安,“反而是安安小姐,臣问的是谢…小将军将我长子捆走一事,你又何必扯到这些,咄咄逼人呢!” 小姑娘轻笑,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她心虚咯。 笑话! 她看向身后大军,包括被护国军夹在中间的赤羽。 “谢小将军奉我之名在此阻拦叛军入城,可有对赤羽动手,亦或有捆走谢大公子?” “没…没有。” 一声起,声声呼应。 回话的赤羽连眼珠子都不敢乱转,生怕后背抵着的刀扎进腰子。 “就是说嘛~” 姜安眉眼明亮,“我护国军为平叛而来,赤羽在此同样为平叛,既是友军,捆什么人啊!” “还是说…?” 她的留白,让人浮想联翩。 百官之中,他们想着这小丫头不输其父的狠辣和手段,再看看如今轻而易举就能踏平皇城的护国军数量。 绝对不能让姜安知道他们曾言护国军是叛军一事! 身为臣下,忠心耿耿,不远千里护驾。 可帝王揣测其用心,朝中大臣谏言出兵斩杀… 只要此事被她知晓,护国军便是此刻擒了帝王,占了朝堂,多年以后的史书上也算名正言顺。 这一刻,就连谢斯都是如此想的。 他脸色黑的吓人,却还不了半句嘴。 谢云山嘴角的笑嘲讽,他这个爹还真是不出所料啊! “好了!” 陛下发话,看向谢斯的面色不悦。 “战场之上情况混乱,说不准在哪了…” “既然人丢了,丞相派人去找就是,何必在此纠缠不放!” 嚯! 有官员低头,默默减少存在感。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这位帝王第一次对丞相这般语气吧~ 咱们这位陛下出息了啊! 有言官心里盘算着,这种情况合该回家放个炮竹庆祝一下! “臣…” 谢斯牙都快咬碎了吧… “臣知晓了。” 哦哟~ 姜安心里的小人儿傻呵呵乐着。 就这么点功力? 这要是善渊或者胡晏那只老狐狸和他对上,还不得给这老头气个半死啊! “咳咳…” 小姑娘朝着这位帝王遥遥一拜,“陛下,叛军首领伏诛,叛军之中被俘者也都在城外有大理寺的金卫接手。” “姜安此行圆满,即刻便启程回北地向父复命了!” “这便走?” 陛下似有不舍,“可以在京中多待些时日,待宫中情况清明,朕设宴为你庆功如何?” “陛下受惊,南商沿途各城皆有损毁待修,如此时节,姜安得陛下厚待实在惶恐…” 实则心里:捣什么乱啊,再不走可走不成了! 瞧瞧,瞧瞧! 再说几句,陛下怕是都要哭了吧。 身侧伴君的吴鹤亭偷摸翻了个白眼,平常什么不见这小丫头对他拍拍马屁呢。 他立了多大的功啊! “诶,陛下!” 他晃神那么个功夫,差点就翘辫子了的皇帝大步往皇城外走去。 一边还说着,“朕要去给安安送行!” “陛下…” “……” 最后,姜安领兵原路出城,咱们这位陛下站在皇城之上目送! 至于姜亦舟的尸体嘛… 便搁置在皇城那扇门外,无人问津。 百官们瞧着,也只是暗地摇摇头。 这位二皇子哪里是颇得圣宠,分明就是陛下与谢家、太后缠斗时手中的一把刀罢了! 天家,哪有真情… 护国军从出城到拔营远走,连一个时辰都没用上。 太后身边的太监出城时,瞧见的就是一片光秃秃的地面~ “公公…” 他身侧,赤羽军将领一脸为难,“人走了,这圣旨…” 那太监气的一甩袖子,“走,回宫!” 他又要去找太后告状了。 “走了?” 宫殿中,香炉中薄烟慢悠悠飘浮。 “可不是,城外什么都没剩下!” “呵…” 隔着屏风,太后翻看自己一双多加保养的手。 “护国寺的那个贱人是废了,这个丫头的本事哀家倒是小瞧了…” “人既走了,那就送去北地。” “册封县主,她总该回来京都到宗祠上敬香磕头的…” 这样一个丫头,不仅不能放任她继续生长,还是得早点捏在手中。 “你们人马少,轻装简行,务必在姜安归北地前将人拦下。” “奴才这就去办!” 此刻的姜安:你们心里的算盘我隔着八百里就听见了! 崎岖的山路上,小姑娘早就先一步带着被敲晕的谢大公子跑路了~ 至于大军,还由谢云山和霍朗带队,慢悠悠的走呢! 等到十几日后,太监吃饱了飞扬的飞尘,好不容易追上大军,就发现军中主帅…不在! “这…这!” “这可如何是好啊!” 太监灰头土脸的,拿着圣旨,呆若木鸡。 “真是辛苦公公跑这一趟了~” 谢小将军没啥情绪的感谢着,敷衍至极。 “你…我!” “咋?” 霍朗下马,往太监身侧一站,大掌搭在他肩上,像是抓了个小鸡仔一般。 “公公去北地再宣旨也是一样的嘛!” “待我家小姐病好了,自然就能随公公回京上宗祠了!” “不是…” 瞧着这太监可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姜安说是病了,可天高皇帝远的,她病的重不重,要病多久还不是北地自己说了算! 这祖宗要是一月不好,半年不好,一年不好… 十年不好! 那他之前在太后宫中的筹谋岂不是全都成了一场空! “咱家…” “诶!” 霍朗把人往马背上一丢,一掌落在马屁股上,“公公可是有个宣圣旨的活计等着呢,这天家的事情可怠慢不得!” 马匹吃痛,嘶鸣着向前,四个蹄子都快抡出残影来了。 “啊啊啊啊!!” 听听~ 这中气十足啊! 霍朗瞧着跑远了的马,又回头去看尚且还懵着的赤羽,“你们…” “不不不!” 三四名赤羽军利落上马,笑容谄媚又透着可怜,“我们自己来…自己来,不麻烦您。” “驾!” “驾!” “公公,你慢点,等等我们啊!” 瞧着这一幕,护国军中笑作一团。 大军回崇州是新岁前一日的事情… 谢云山嗅着空气中雪的味道,感慨一声,“还是北地更让人舒坦啊!” 此时,姜安病了的消息在北地流传已经有一阵。 谢云山回王府时就发现府门前有不少百姓… 他们手中拿着的东西不少,平日里小姑娘最爱的零嘴,喜欢的玩物等等。 “您就收了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一位穿着厚棉衣的老婆婆把篮子递过去,哀求守府门的侍卫。 “婆婆,小姐说了让您留着卖掉换钱…” “您看,要不您就把钱收了吧!” “收了钱,这东西我自然代小姐收下。” “可是…” 婆婆连连推拒,“我不是为了…” “老婆婆!” 谢云山与她相熟,把钱塞到她掌心。 他半开玩笑道:“婆婆收着,下次再多做些送来,安安爱吃,我也爱吃!” “诶,好!好!” 她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小将军回来了!” 侍卫很是高兴,赶紧就往府里跑去,“孙管家,小将军回来了!” 谢云山踏入府门,背着手往前走,脚步一颠一颠,皆是轻松快乐。 这感觉…还不赖~ 谢小将军见过了寻来的孙管家,又去书房见了王爷和胡晏二人,还从他们口中得知,兄长就在王府他住着的院子里,由云毅照顾着。 谢云山出了书房,没回自己的小院,反倒是绕行去了后院,到了摘星院。 “这个不行,太小了…” 白虎的毛一下子就给遮住了。 “这个还行…” “就是不够闪!” 他进去时,小姑娘正在主屋挑着宝石。 “哟,这不是咱们病了许久的小祖宗嘛~” 谢云山一脸笑意的揶揄。 “谢云山!” 姜安扔了手上的宝石,一脸惊喜,“你回来啦!” 谢小将军一脸傲娇,“还不是听说某个小家伙成天在府里念叨不能一起过新岁,就快马加鞭回来了。” 他上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说说吧,你准备病多久?” 姜安身侧,酿酿将屋门阖上,带着正言退了出去。 “一两年吧…” “等下一次科举,渊渊他们上京。” 小姑娘嘀咕道。 “你兄长现下在北地,京都谢家和太后那儿做事必然受制,如今倒是王府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她爹若是动作快些,能埋下不少钉子。 南商不管谁称帝,都不该是被世家钳制。 帝王不能独自决断,那还说什么君权… 世家兴盛,皇家衰败,这显然是不长久的。 这个道理,谢云山懂。 他没有替谢家辩解什么,况且也无需辩解什么,都是亲眼瞧见的,又有什么是能遮掩掉的。 “谢云山,你…” 谢小将军撑起笑,“怎么,觉得对不起小爷?” 他的手掐住小姑娘脸蛋,揉圆了搓扁了,玩的不亦乐乎。 “谢家可不止是丞相谢家…” “京都还有其他两房,祖地还有谢氏族人,就连其他几个地方都有远赴任上做官在此生根发芽的谢家人。” 他谢云山如今所做所求就只是有朝一日谢家终倒,可以保下他们。 “泥快放才窝(你快放开我)!” 小姑娘凶巴巴瞪着他,手脚乱蹬。 晚膳时,厨房准备了不少菜色,在前厅摆了个小小的席面,只有府上这几位。 听着不远处的欢声笑语,谢云山院中站着的男子偏头向吵闹处望去。 他说,“谢二回来了?” 伺候的云毅咧嘴,“嗯,回来了。” “怎得不叫我去呢。” 小侍卫看了看大公子,默默低头,“公子说了,今日他很高兴,怕你去了砸场子。” “呵…” 男子转身进了厢房,又过了不久,烛火光便暗了下去。 第428章 谢家大公子借钱 前庭廊下灯笼静静亮着,映照着地上人影交叠。 席面上,谢云山两颊薄红,眼神带着醉酒的迷离。 他一手酒壶,另一只手搭在胡晏肩膀,摇摇晃晃,似是下一秒就要钻到桌子底下去。 老狐狸嫌弃他一身酒味,将碍事的脑袋推到一边去。 “谁!” 谢云山嘟囔着,“谁打小爷!” 他咂巴咂巴嘴,抱着酒壶又重新倚靠在胡晏身上。 老狐狸无语,手撑住额头,“他知道自己酒品不好吗?” 姜安抱着碗,嘴边还沾着饭粒,“应该不知道吧。” 姜寂臣用帕子擦干净小姑娘的嘴巴,趁她瞧谢云山笑话的时候,抢了她的饭碗。 姜安:! 她圆眸震惊,又带着点可怜巴巴。 “装乖也不行。” 姜寂臣又把她手上的勺子、筷子都收走,“夜里吃太多容易积食。” “没吃饱嘛~” 小姑娘扒着她爹的袖子,瘪嘴道。 “真的?” 老父亲瞥了眼她肚子。 “嘿嘿~” 姜安拍了拍,“肚子饱了,嘴巴还没饱。” “你啊!” 姜寂臣戳戳她脑门。 “星桑,你画完没有啊。” 霍长明耳朵上挂着支笔,坐在栏杆处。 他的对面,几位小厮掌灯,瞧着中间李家小公子的画作连连称叹… “快好了。” 李星桑拢着宽袖,嘴角笑意温柔。 开心时便要作画,这样才能将这份开心永远留住。 这是小姑娘说过的话。 只不过她那一手丹青实在是惨不忍睹,所以只好他和善渊来代劳了。 夜渐深,府外有更夫打更的声音传来。 姜寂臣派人套了马车,送两个少年回家。 酿酿抱起早就睡沉了的小姑娘回了摘星院… 醉酒的谢云山也被两名小厮搀着送回了院子。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偌大的前厅就只剩下滴酒未沾的胡晏和姜寂臣。 欢闹过后,这前院愈发的空旷… “啧…” 胡晏轻笑一声,玩笑着说:“王爷,该不会多少年以后,我与王爷就是这样孤独终老吧?” 姜寂臣站起身,神色莫名的瞧了胡晏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你与本王不一样…” 胡晏:“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高大的身影自拐角处消失,他留下的话却还回荡着。 姜寂臣他说,“我有女儿,不是孤独终老。” “哈…” 这下老狐狸才明白,什么高深,方才那表情明明就是在说:你真可怜。 他不服气,也大步从前厅离开,还嘟囔着,“小心安安长大带个意中人回来,气死你!” 孙管家瞧瞧走远的主子,再瞧瞧生气的军师,好笑着摇头。 这两个人,都多大年岁了,还拌嘴! 真是… “小姐…” “小姐起床了!” 酿酿将人从床榻上拎起来,凑到姜安耳边说:“再不起来,王爷的红封就被抢走了!” “什么!” 小姑娘眼睛睁开,强制开机,“不行,都是安安的!” 说完,她又‘关机’了。 瞧她这样,外间候着的正言咯咯乐。 正律瞅了眼不太聪明的倒霉弟弟,默默转过头。 今日新岁,打孩子不太吉利。 院中丫鬟小厮忙的热火朝天,欢乐声不断;屋里酿酿正在给小姑娘穿衣裳。 白嫩嫩的小姑娘穿了一身火红衣裙,裙上金丝线穿过珍珠缝制,一朵朵的祥云像是活了一般。 屋门被推开,姜安就这般突然出现。 院中原本闹着的下人们纷纷朝她一拜,不停说着吉祥话。 “赏!” “都有!都有!” 她笑眯着眼睛,天仙一般。 “多谢小姐!” 小姑娘跨出院门,一只手拎着鼓囊囊的荷包,见人就给银子。 谢云山从他院中出来,伸懒腰的功夫,掌心多了块碎银。 “哟嘿!” 小将军一边抛着玩,乐呵呵的问道:“新岁第一天,你这小祖宗去哪儿发财了?” 只见姜安嘿嘿一笑,笑得谢云山发毛。 “你…你干嘛?” 她朝谢小将军伸出手,“新岁喜乐呀~” “小爷就知道!” 谢云山面上不情愿,手却一刻也不停,从怀中拿出早就备好的红封,“呐,给你。” “剩下的都送你院里去了!” “小财迷…” 红封到手,姜安笑得更开心。 她歪头,往谢云山身后的院中瞧了眼,“新岁喜乐呀,谢大公子~” 正巧走出门来的男子身形微顿,思索了一会儿才礼数周全的说道,“县主同乐。” 这陌生的称呼… 姜安挠挠头,“大公子随谢云山唤我安安就行。” “好了好了,去找王爷吧!” 谢怀青面上浅笑,端的是温润公子模样,将方才拆解下来的玉佩攥在手心中。 谢家家中也有拜新岁给红封的习惯,他初来北地,身无长物,便想着把玉佩送与姜安。 这些年谢云山渐长,越发的混不吝,家中属于他的那份红封也就被淡忘了… 细想起来,他自己也很久没有听见谢二给他拜新岁了。 “那走吧!” 小姑娘拉住谢云山,拽着人往前走。 谢小将军一脸懵,你给你爹拜新岁,我去干嘛? “你也去拜啊!” 姜安一脸的理所应当,“相信我,我爹肯定准备了两份,还有孙管家那儿,肯定也有!” 谢云山神情松动,“真的?” “真哒!” “比真金都真!” 院外,一大一小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云毅…” “大公子有何吩咐?” 只听谢怀青说道:“能借我些银两吗?” “属下这就去办…啊?” 反应过来的小侍卫抬头,表情愣怔茫然,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他家神仙一般的大公子居然借钱了?? 谢怀青很是窘迫,当即便要回了屋取笔墨,“我可以写借据凭证…” “大…大公子,您别!千万别!” 云毅拿出荷包交给谢怀青,笑得一脸傻,“属下的命都是谢府救回来的,什么借不借,都给您。” 谢怀青:“不行,借据还是要写的!” “……” 另一边,谢云山一脸懵的从主院走出来。 他手上拿着两个红封,指尖摩挲着,“就这么就拿到了?” …… 谢小将军一路笑着回了自己院子。 “云毅!” “来了,公子!” 小侍卫跑出来,傻呵呵的笑。 “看,小爷的红封!” 云毅高兴的表情一变,就这? “哦。”他敷衍应了一声。 “呐,这个给你,讨个彩头!” 谢云山大方的将红封的一半分给他。 云毅:! “公子!”小侍卫抱着一沓银票眼泪汪汪。 这一幕全都落入谢怀清的眼中。 他借着宽袖藏起准备好的红封,站在廊下一时无言。 是他自作多情了… 谢怀清神情落寞。 其实他早该猜到的,谢二对谢家已经没什么期待了。 就算自己没有阴差阳错来这北地,年年新岁之时谢二也会过的很好。 “兄长站在这儿做甚?” 谢云山凑过去。 这院子比之谢府的话,算得上是蜗居,也没什么奇珍异宝的摆件和景致… “北地的雪大,兄长若是赏雪景可以吩咐云毅一声,总要穿件厚点的衣物。” 谢怀青轻轻应了声。 思来想后,他还是把藏在手中的红封拿了出来。 “谢二,新岁喜乐。” 谢云山低头去看,红封小小的,就算不打开也能猜到里面装着的是一块碎银。 兄长是被他从阵前直接带走,哪里有什么金银。 这钱…怕不是借来的吧。 兄长居然向他人借财物? “算了,你好像也不缺…” 就在谢怀青觉得局促,转身要回屋之际,手上突然一空。 只听身后的谢云山含糊不清说了句,“同乐…” “王爷让我告诉你,王府之中可以随意走动,也可以出府,不必一直闷在院子。” “前院的书房那儿暗卫把守,不要擅入。安安的摘星院附近也有人守卫,只要她点头,你便可以出入。” “府上还住了位军师,叫胡宴,和兄长的性子差不多,闲来无事你倒是可以找他下下棋。” “不过这人狐狸转世,精明的很,小心别掉坑里。” “走吧…” “什么?”谢怀青没反应过来,有些愣怔。 只见谢小将军悄咪咪把红封塞进怀中,一脸傲娇道:“今日新岁,当然是吃家宴去。” 夜里,不管是王府之中还是街道上,到处都是灯火通明一片。 小娃娃们手上拿着拆解下来的爆竹到处丢,偶尔会吓到路过的百姓。 被吓到的人‘哎呦’一声,一边安抚着自己受伤的心灵,一边笑骂几声。 调皮捣蛋的小娃娃们聚在一起哈哈直笑。 这段时间可是他们的免死金牌,只要不是上房揭瓦这种大事,是断断不会遭打的! 从街头走到街尾,谢怀青没有瞧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家家户户皆是笑颜。 “他们看起来都很开心…” 他是世家子弟,没见过什么苦难,可文人之中总会有寒门子弟,有那么几次他也听过那些人讲起百姓之事。 繁多、重压的赋税,永远不够吃的余粮,穿了一年又一年的棉衣… 有些人家甚至不想过新岁。 觉得这没什么可庆祝的,不过是一年又一年…新的苦难而已。 云毅乐呵呵的,从地上揪起个摔倒的小娃娃。 “自然是高兴的!” 他说道:“北地三州有良田,有爱民如子的父母官,还有镇守在此的王爷、将军,百姓生活富足幸福…” “原来是这样。”谢怀青喃喃。 他又走了几步,身后的脚印被落下的雪重新覆盖。 “云毅,回吧…” “大公子不往前走走了?” “前面有繁街,每年都热闹的紧。” “不看了,太冷了…” “哦。” 小侍卫眉头皱起,有些弄不明白大公子的心思。 明明穿着大氅,抱着汤婆子,怎么会冷呢? 回了王府中,正巧遇上出来放烟火的姜安。 她拉着镇国王爷,身后是谢云山他们在说说笑笑。 “谢大公子!” 小姑娘晃晃手上的烟火,“要来玩嘛?” 瞧着被众人宠爱的姜安,谢怀青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这个年仅九岁的小姑娘能帅三军了。 这些人…整个北地,都是她的底气。 新岁之后便是上元… 今年的上元更加热闹。 崇州迎接使臣的规格以及驿站那边全部都要翻新。 听说是漠北换了新的王,新王亲自带着漠北的儿郎来崇州。 其实南商并不是漠北所依附的大国,新王上任本不用如此隆重来南商朝拜。 “这位新王和小姐有些渊源,这才亲自来南商。” “啊?” 小姑娘一脸懵的抬头,“谁啊?” 她大咧咧坐在椅子上,两条腿不安分的支棱着,怀里还抱着个大瓜啃的正欢实。 姜安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瞪大眼睛,“漠北公主?” “她把她爹扳倒啦?!” 刺史被茶水呛了一下。 姜寂臣无奈一笑,手中书册熟练卷起来,敲了敲小姑娘的脑袋。 “慎言!” 姜安撅嘴,“嗷~” “这位公主能干,料理国事干脆利落,直接越过漠北王把那些反对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 “漠北王见女儿能担大任,便放了手,写了传位诏书后与王后移居别宫了。” “小姐见了这位,可千万别说方才那番话才是!” “知道啦~” 小姑娘敷衍着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要事谈完了,刺史又问道:“怎么没见军师,可是回营了?” 姜寂臣:“本王府上来了位客人,他正陪着下棋呢。” 客人? 刺史嘴角一抽,王爷口中的客人该不会就是谢家找疯了的谢大公子吧… 他与京都中多年未有联系,大公子消失之后可是有不少人给他送来信,旁敲侧击的全都是此人在不在北地,在不在镇国王府。 刺史皮笑肉不笑,恨不得打烂自己的嘴。 问问问,让你问! “既如此,那下官就先回府衙处理公事了。” “孙管家,送送刺史。” “是。” 待到人走了,小姑娘满脸茫然,“上元都没过,府衙能有什么公事?” 今日刺史好生奇怪… 姜寂臣从闺女手中抢了块瓜,眉头一动,“他哪是有公事…” “是怕自己知道的太多!” “嗷,这样啊~” 小姑娘点点头,后知后觉抬起脑袋瓜,瞪着圆乎乎的眸子,“为什么要抢安安的瓜!” 老父亲脸皮厚,逗弄着闺女,“抢来的好吃呗。” 这给姜安气的,脸颊鼓鼓,差点憋成青蛙。 观砚和孙管家在一旁瞧着,面上笑意不断。 第429章 少为国家奋斗二十年! 又是一年上元… 不过今年的上元与往常年大有不同。 学堂的院监和老夫子年纪大了,便将这些事情都交给姜安他们几个小的来办。 从一早的上元文人学子游街,再到几国学子淞沪别院比试一事全都由他们经手处理。 文试时,崇州学堂的学子往二楼瞧了眼。 二楼正中间坐着南商的东道主—镇国王爷,隔着一道屏风坐着的是新任漠北王。 好歹是一国的王,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再之后各国使者依次坐下… 姜寂臣的左手边坐着的便是姜安他们几个。 四五把椅子摆着,少年郎个个剑眉星目,生得好看。 正中间的小姑娘一身华服,墨发高高束起,一举一动透着飒爽果敢,更是漂亮的不似凡人。 一楼的学子们挺直脊背,眼中燃起火苗… 来时夫子说了,不指望他们能超过前几年的传奇,只要场面不太难看就行! 少年人嘛,心气高。 夫子越是这般说,他们心中越是憋着一口气。 所以方才进场时一个个昂首挺胸,像极了要掐架的大公鸡! 不一样的角度,风景自然也不一样… 霍长明坐在椅子上也不安分,兴奋的很。 他伸头去瞧下面坐着的学子们,打趣道:“瞧瞧他们一个个的,像是要上战场~” “别说,坐在这儿感觉就是不一样哈!” 李星桑瞥他一眼,“出息!” 转头,他便和祈善渊交流起今年来的这些学子。 至于小姑娘嘛… 因为要组织一早的游街事宜,今年上元她起的更是早。 别看此刻人还在这儿,其实‘走’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妹妹?” “妹妹!” “嗯!” 姜安打了个激灵,圆眼睁得大大的,含糊不清的辩解,“我没睡觉…” 霍长明:“哎呀,我问的不是这个!” “你说咱们今年还会赢吗?” 小姑娘撑起精神来,手还不放心的擦了擦嘴角。 “渊渊同我说,这一届学子中有几个是很不错的…” “其他几国中漠北是马背上长大的,不足为惧;南昭和殇国是附属小国,南昭人善巫蛊,文人还是少了些;至于殇国,南商于其恩情大了去,决计不会与咱们争甲首;瞧着也就东离难搞了些。” 况且这几年她姜安的名号也不是白打出来的。 光是她这个名字,就已经拦下了一半的学子… 霍长明眉毛皱的紧,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反正千言万语最后都化作一句,“妹妹说得对!” 他妹妹说什么都是对的! “铛”的一声,楼阁骤然安静,这代表着文试正式开始。 今年的考题是祈善渊和李星桑二人主力,选好了之后送到夫子和院监那处,又筛掉一部分过难的题。 可就是这样,文试的题在学子们眼中依旧是难的紧! 瞧瞧,瞧瞧~ 这头发都薅断了好几根! “啧啧~” 姜安打了个哈欠,“渊渊和星桑是真狠啊!” 她旁边,霍长明急得抓耳挠腮。 他抓住星桑衣袍一个角角,满脸愁容,“星桑啊~” 嚯,这沧桑的语气… 只见他茫然抬头,“为什么这楼下说的问题拆开来,每一个字我都认识,合起来我咋就听不懂了呢?” 李星桑嘴角一抽,“没事~” 你听不懂才正常。 你要是都能听懂,那这题出的就太没有水平了! 霍长明不信,“真的?” 总觉得你好像在拿脸骂人。 最开始的时候,霍小少爷还觉得坐在这二楼很不错,是不一样的感觉。 到了中场过半时,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一双眼睛飘忽着,总想溜出去。 又熬了一两个时辰,文试总算是结束… 南商与东离的分数逼近,最后关键的一次获胜全是靠其中一位学子吼出来的。 两国学子为一考题,差点没打起来。 姜安在二楼瞅的一清二楚,有人都脱鞋了! “哎呀,天啊…” 霍长明瘫在椅子上,困得眼冒金星,“总算是结束了!” 下午的武场上,没有了姜安和霍长明这俩堪称妖怪的货,漠北人又重新找回了自信。 最后以六局胜,三局败的分数拿到甲首。 全程,霍长明看的那是直摇头。 还和小姑娘商量,要不要把这些学子都弄到军营里待一阵… 读圣贤书是为考取功名报效国家,那前提得是有一副好身体啊! 小少爷满嘴的道理,他说:“人活七十载,便能在位谋事五十余载;若是没有强健的体魄,四十、五十余载便过世,那岂不是少为国家奋斗二十年!” 这话说的… 小姑娘默默离她哥远了又远。 她跟她爹悄咪咪讲,“安安瞧见了好大一个饼!” 姜寂臣不明所以,“何来的饼?” 他怎么没有看见? 姜安咂巴咂巴嘴,她哥画的饼呗! 就连胡晏都给霍长明竖起根大拇指。 “不愧是霍夫人的儿子。” “你这头脑不该做将军,合该做生意!” 稳赚不赔! 这几句话说的霍长明呵呵直乐,“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天赋。” 李星桑扶额,傻孩子,还真以为是夸你呢!? 黄昏时分,火红的云映照在雪上,像是身处梦幻之中… 各国使者同王爷拜别后,回了驿站休憩。 毕竟夜里还要来街上看灯… 小姑娘一蹦一跳的往回走,也在期待着夜里游玩。 “王爷…” 一名侍卫走近。 姜寂臣看着渐远的闺女,冷声道:“说。” “京都那边来了四波人,趁着王爷和小姐今日都不在府,冲了几波,都被属下拦下。” “留活口了吗?” “留了…” “孙管家带人去审,是谢家和宫中派来的。” “还有一波是谢家买的江湖人…” 他招来观砚,“带着本王的令牌,再去军中调一队人来王府。” “吩咐城门的将领,严查!” “是!” 不过才月余,这就受不了了? 姜寂臣缓着步子往前走,眸色幽深。 当日夜里,镇国王府中有一人端着个木盒自后门而出… 一月后的京都谢府便收到了他家大公子的血衣。 听说,丞相夫人吓得当场晕厥过去,就连丞相也被气不轻。 整个谢府,人仰马翻。 “公子…” 云毅一脸愁容,“这都是老爷给你送来的第十封信了。” 谢云山喝着温酒,不甚在意,“放一边儿就行。” “您真不看?” “嗤…” 小将军不屑,“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过问兄长…” 他在北地多年,也不见他们担忧一下。 怎么,担心镇国王府会为难姓谢的兄长,就不担心他当年孤身一人来北地会不会被王爷一刀杀了? 他兄长是人肉做的,他就是铁做的? 父母亲的心都已经偏的没边儿了! “公子…” 云毅的表情瞬间变得奇怪起来。 他想让公子别再继续说下去,可前面的话已经被听见了啊! 谢云山是背对着门口坐,他的后方谢怀青一言不发站着… “怎么了?” 谢云山端着酒杯,嘟囔一声,“奇奇怪怪。” 这般说着,他也回头看去。 什么都没有啊… 小将军本就心绪不佳,“大白天的,见鬼了你!” “去,再给小爷找壶酒来!” 云毅委屈,低声道:“孙管家说了,酒没有。” 趁着谢云山脾气还没起,他又说道:“您要是还想喝的话,孙管家还说他可以帮你去府医那儿要点药酒!” “呃…” 谢小将军被噎住,悻悻住嘴,“不喝就不喝。” 上元第二天,漠北公主给小姑娘递了拜帖,同拜帖送来的还有不少好东西… 毛发光亮的狼皮,大块大块的赤金,各种草原上稀罕的草药,还有上好的良驹! 姜安挑挑拣拣,赤金肯定是要搬上摘星楼去;草药都送到了府医那处,看看有什么是胡晏此时用得上的,良驹和狼皮则给她爹和谢云山送去。 正言忙碌了好一会儿才把院子堆积的东西清空。 他擦擦额头上的汗,“小姐,那咱们回什么礼啊?” “嗯…” 小姑娘坐在门槛上,手托着腮想了好一会儿,“她刚称王,要送也得送点用得上的。” “正言呀,你去库里翻翻,什么暗器、武器的,能送人的都拿些出来!” “还有摘星楼上那套马鞍,也拿出来吧…” “暗组前些日子送来关于漠北的消息挑几条于她有用处的也抄一份下来。” “……” 小姑娘说着,正言他们做着,用不上半个时辰,这院子又堆满了~ “行,就这些吧!” 正言又擦擦汗,咧嘴道:“再多,她也拿不回去啊。” 驿站, 正门进去,姜安迎面撞上殇国太子和太子妃,也就是当年私奔的那对苦命鸳鸯。 “县主…” “安安…” “你们这是要出去?” 小姑娘笑眯眯的打招呼。 “宥齐说崇州有一座庙很灵验,我们去拜拜。” 太子妃柔柔笑着,手挽着丈夫,满脸都是幸福。 “是城西那座,安安应该知晓。” 城西那座? 小姑娘回想一下,恍然大悟道:“哦~说是求子很灵验的那座庙是吧!” “咳咳…”苏宥齐咳嗽两声,耳尖绯红,太子妃就更不用提了,都快藏他背后去了。 “小祖宗啊!” 正言抄起她,就给抱走了。 酿酿向他们二人行了一礼,“您见谅,我家小姐…” “无事!” 苏宥齐出声打断,“安安率真可爱,咳…无妨。” 走远了的小姑娘的声音幽幽传来,“他们不是成亲了吗?为什么不能说?” 正言:“您可小声点吧,祖宗!” 十岁大的娃娃,知道什么是成亲! “你们干嘛呢?” 姜安和正言抬头,原是南昭太子的胞弟。 这小子挺长时间不见,倒是出脱的越发好看,唇红齿白的,哪里还有小时候胖乎乎的样子。 “小胖?” “住嘴!” 他壮着胆子说了一声,脚下却诚实的转身就走。 显然,当年姜安在上元武场带给他的震撼依旧有效。 瞧给人家吓得~ “嘿?!” 小姑娘圆眼一瞪,就要去逮人。 前面跑的‘小胖’似是听见了,这下跑的更快,连轻功都用上了! “你别跑啊!” “你干嘛呢?” 这又是谁? 姜安转身,瞧见的就是站在廊下一脸震惊的漠北公主… 不对,她现在已经是漠北的王了。 “小丫头,你才十岁!” 姜安眨巴眨巴眼睛,点头,“我是十岁没错啊…” “怎么就想着抢男子了,这可不行!” “要抢的还是一国皇子!” 姜安:! !! 好大一口锅! “我才没有!” “明明就是他见了我就跑,我长得很丑嘛?” “不丑…不丑~” 满身华贵的女子拉起她的手来,“走,去本王的院子。” “我带来了草原上的吃食,你尝尝。” 原本的漠北公主就是王帐里娇宠着长大的,如今称王更是满身贵气,身上挂满了赤金配饰,花花绿绿的宝石叠在一起。没有衬着她俗气,反倒更能让人一眼瞧出身份的不一般来。 “我在漠北就听说你带三军去京都平叛,这一仗打的漂亮!” 小姑娘与她并肩而行,“你也不赖,压的叔叔伯伯翻不起身…” “草原上的事情比这里简单很多,实力够强,人马够多,本王赢是必然。” 这一刻的新漠北王是骄傲的。 姜安瞧着阳光下的她光彩夺目,嘴角的笑意更大。 二人在院中天南海北的聊了许久,桌上的茶都换了三壶。 “姜安…” “如果我说,漠北如今兵强马壮,还想把国土扩上一扩,你如何看?” 小姑娘愣怔一下,随即换上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 她还是公主时便不是个愿意屈居人下的主儿,如今有这种想法太正常不过。 “我如何看…” 姜安念叨着,突然就想起樊城关外护国军大胜的那一刻… “‘战争’这两个字太重了…” “若是你觉得漠北非战不可,那便收整军队,战便是!” “若打仗只是为了一些人谋权、谋财,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姜安看着她,语气认真,“或许你战场上能赢,但却输了人心…” “而且打下了江山,也不一定能守住。” 你能为私欲挑起战争,就要接受此后也会有其他人效仿! “你才是漠北的王,这种事情就算要问,也合该去问王帐中的臣子,怎么问到我头上来了。” 小姑娘抠抠脑壳,很是不解。 第430章 谋划 “本王当然要来问你。” 漠北王海别吉以茶杯作掩,遮住上扬的嘴角。 可她美眸含笑,眼尾勾着涟漪,生生让小姑娘看呆了去。 姜安吸溜着不存在的口水,偏题道:“你好像更漂亮了~” “咳咳…” 海别吉差点被茶水呛到,脸颊腾地升起两朵红晕,“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她可只见过这丫头把人怼到就差气死的模样。 姜安呲牙乐,傲娇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哎呀,偏题了,你到底为什么要来问我呀?” 海别吉没忍住白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先提起来的! 算了,谁让人家是镇国王府的宝贝疙瘩呢~ 把整个漠北捆起来,也凑不够与护国军相抗衡的兵力。 只听她说道:“当年我来问你,你可是鼓励我去争这王位的。” “如今王位到手,本王就是想知道起战一事你又会如何说…” “本王帐中的臣子,要么是有勇无谋的莽夫,要么便是安于现状、只顾享乐的混账玩意,有那么几个支持的,说出来的理由本王也都不甚满意!” 小姑娘突然头脑清明,小眉毛皱巴起来,“这该不会才是你新王登基便要来南商的原因吧?” “哈…”美人一笑,周遭景色似乎都没了色彩。 “答对了!” 姜安:…… 小姑娘放下茶杯,赶紧喊道:“酿酿啊,快!” 她声音着急,吓得酿酿没顾规矩直接推门而入。 只见小姐像是颗小炮弹一般冲向自己,嘴里还念叨着,“快跑,是坑!” 海别吉这个坑货! “你别走啊!”海别吉也起身,想要挽留。 姜安咻的窜上酿酿怀里,就给她留个背影,控诉道:“你这才登基多久,都学坏了!” 当年那个直来直去的大傻丫头如今都跑来明目张胆的坑她来了! 什么来问问自己! 不管今日她姜安说与不说,漠北新王海别吉自崇州与她分别后便起兵,世人自然认为就会以为是她和这位根基不稳的新王说了什么。 到时候她姜安浑身上下长满嘴也解释不清。 她方才战胜归来不久,借着南商镇国王府之女的势头… 漠北战胜,那是有人在后面给撑腰、暗中帮忙;漠北若是败了,那也有背锅的给收拾烂摊子。 反正海别吉这次是稳赚不赔! 海别吉站在内间,瞧着恨不得插了翅膀飞走的小姑娘笑眯眯。 她语气悠悠,“当初也不知道是谁非要同本王做什么手帕交~” 她这次敢在根基不稳时便离国,借的还是这位手帕交的势呢! “你真不考虑一下?” “若是战胜,我可以同你分的!” 分个屁! 外面,小姑娘的白眼都已经快要翻上天了。 苍漠与南商之间还隔着东离,国土她便是挣来了也守不住! 想吞并苍漠国,还不如同她商量一下,把东离瓜分了呢… 等会儿… 小姑娘突然支棱起来,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与此同时,酿酿想起小姐带来的回礼一事,问道:“小姐,那些物件还送吗?” 还有一半可是在车上没搬下来呢。 “送!送!” “都送!” 姜安胡乱摆手,指了一个方向,“快,去小胖的院子!” 酿酿停滞一瞬,嘴唇抿了抿。 “是。” 应完,她转身往与小姐指的方向完全相反处走去。 “诶?”小姑娘懵住,她指错地方了? 算了! “正律,将漠北王送拜帖一事封锁。” “是!” 正言挠头,“小姐若是担心扯上关系,何不直接闹开了,这样大家就都知晓您与漠北王意见不合…” “合啊!” 姜安眼睛亮亮的,像是天上的星子一般,“简直不要太合了!” “啊?” 正言一脸懵。 小姐怕不是被气糊涂了吧… 隔壁的小胖:你不要过来啊!! 夜里,镇国王府… 三个黑衣人,两大一小狗狗祟祟站在后院围墙处。 “小姐…” 正言委屈巴巴的语气传来,“这要是让王爷知道,我和兄长可要被罚了…” 旁边沉默不言的正律看了眼缺心眼弟弟,那眼神就好像在说:就只是被罚?你想的真美。 正言:嘤! 小姑娘撸起袖子,搓搓白嫩嫩的掌心,星眸落在墙头上跃跃欲试。 “没事哒,没事哒~” “咱们做的这么隐蔽,还留下了酿酿在院子里,肯定不会被发现的!” 树上的姜四抱着刀,听见主子如此说时,他掀起眼皮看向一树之隔的姜九。 主子,你确定?? 花园角亭中躲着的胡晏低声问道:“王爷不管?” 姜寂臣眉头一动,神情自若,“本王没看见怎么管?” 说罢,他转身向前院书房而去。 “啧…” 独留下老狐狸又瞧了眼正爬墙的小祖宗一眼,片刻之后朝着王爷走的方向而去。 驿站, “梆梆梆”三声,是窗子被人敲响。 “既然来了就赶紧进来吧。” 屋中灯火通明,漠北王海别吉衣着整齐,案面上甚至还放着不菲的瓜果吃食。 姜安从窗子进来,瞧了一圈后一屁股坐在她对面。 “你这是就等着我来吧!” 海别吉轻笑,身上的赤金饰品随着烛火的光摇曳。 “胡说…”她声音飒爽。 “本王这屋子今夜可没人来过!” 小姑娘故作深沉的瞧她一眼,前者美眸流转… “白日里你送来的东西本王都瞧过了。” 海别吉端起杯子,以茶代酒,神情认真道谢,“多谢县主慷慨。” 别说那些精良的兵器,光是姜安送来的那几条消息,她处理起那些倚老卖老的旧部简直不要太轻松! 坐稳王位之日更会比她计划中提前不少,其间伤亡损失更会减半! 姜安又样学样,两只手端着茶杯举起,圆眸弯弯,“回礼而已,应该的。” 二人相视一笑,尽饮杯中茶水。 “好了,那就谈谈正事?” 小姑娘搁置下杯子,笑得像是只小狐狸,“自然。” “只不过要换一家…” 海别吉蹙眉不解,“换一家?换谁?” “漠北草原地广,牛羊、马匹成群,漠北王就没想过找一块截然不同的土地来,也让漠北焕然一新?” “绸缎棉锦、水稻小麦,圣言书卷,良田和崇山…” 姜安笑得桀骜,循循善诱着,“这些,漠北王不想要?” 小姑娘说的话让海别吉心脏砰砰的跳,恨不得从胸膛中跳出来,证明给这丫头看自己到底有多想! 北地是南商自己的地界,在富饶的南地和京都尚且被称为蛮子。 他们漠北人每年来朝拜受得白眼更是数不胜数! 也正是因为如此,海别吉称王之后第一个想法就是不要再做苍漠的附属国。 她不愿年年进贡大国! 她漠北也想入大国之位,她海别吉想替子民挣一份公平! 她将桌案上的瓜果往姜安面前推去,眼眸中燃着火苗,“县主是想自己动手来拿这盘瓜果?” 她原本只是想借借镇国王府的势… 没想到,这小丫头比她还疯! 海别吉抓着盘子,姜安抬手抓着另一端,二人上半身前倾着。 烛火的光太过温吞,遮不住这满室的野心和张狂! “何时?” 姜安挑眉,“你先坐稳王位,我先收拾家事。” “你我正值少年,有的是时间徐徐图之!” 海别吉:“家事?” 第431章 夫子病重 镇国王府左右不过两位正经主子,哪来的什么家事? 小姑娘歪头,灿然一笑,提点道:“我姓姜。” 因为她姓姜,是天家子弟,国事便是家事。 想要外征,总要先料理清家事才好。 夫子教过的,攘外必先安内! …… 漠北王屋中的灯火一直到即将天明时分也是亮着的,房子四面皆有海别带来的亲卫奴隶埋伏,便是只老鼠也放不进去。 屋顶之上,隐约间还有两道人影,就连旁边的树上都藏着姜四… “吱呀”一声,是屋子后面的窗打开。 “本王还有一事想问。” 姜安一条腿都挂在窗子上,整个人骑着不上不下的。 “啥?” 小姑娘顶着俩黑眼圈,懵懵的。 “为什么一定是这家?” 四大国中,除却东离,还有苍漠和西蜀… 姜安咧开笑,“她倒霉~” 谁让就被她姜安盯上了呢! “行吧…” 海别吉白了她一眼,“赶紧走吧。” 嘴里没一句实话,信你个鬼! 回到家中的姜安被子一蒙,倒头大睡~ 全然忘记她答应过渊渊他们今日要去城郊看望老夫子一事。 “别叫醒她了…” 祈善渊叫住酿酿,“礼物一事,安安早就安排好了,我且带着去就好。” “等她睡好了,明日再去也是一样的。” 酿酿点头,行了一礼,“还麻烦祈小公子同夫子说说,小姐实在是因为太困了…” 善渊起身,侧身避开酿酿的礼。 在他心中,她不只是贴身侍女这般简单,祈善渊也从未只当她是侍女。 “夫子向来疼爱安安,不会说什么的,放心便是。” 临走时,他往轻纱遮挡的里间瞧了一眼,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昨晚去了哪里做贼,闹得这般晚… 他跨出摘星院的门,心下思索着,昨日白天她应当是去见了新任漠北王。 听说今日一早漠北王的车驾便原路返回,说是昨夜突发急病,叫来了许多郎中也不中用。 这是金蝉脱壳? 祈善渊眸色幽深,喃喃道:“那蝉又为什么要钻进来呢?” 他身后小厮不懂,说道:“寒蝉自然是为了蜕变才会束缚进皮壳…” “公子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祈小公子摇头,“无事。” “走吧,长明和星桑该等急了。” …… “又快到一年春天了…” 马车出了府城,李星桑掀起帘子来,去看白雪皑皑下的深色土壤。 霍长明:“到时候这里又是良田万顷!” “对了,夫子的那两块地等到雪化了也要好好翻种翻种…” 夫子这几年身子骨不好,已经辞去学堂的夫子之事,只住在城郊小院中,整日垂钓耕种,好不自在! 说起这事,善渊笑了笑,揶揄道:“从前上学堂时就你挨罚最多,如今除却安安,却是夫子最疼的一个。” 闻此言,霍小少爷骄傲道:“我整日闲着,快马出城左右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去的多了,夫子自然就看顺眼了!” 李星桑和祈善渊对视一眼,眼中尽是轻快笑意… 马车摇摇晃晃,又过了挺长时间才停下。 “夫子!” “夫子,我们来了!” 小院静悄悄的,隔着栅栏能瞧见屋子门半开着,也瞧不清里面的光景。 三位少年郎面上的笑意渐落,直觉不对。 霍长明一激动,力气就大了些,竹子做的院门好看是好看,就是不结实,一推便坏了… 他们三个也没管这门,直入了主屋。 “夫子!” “哎呀,听见了…” 老者在躺椅上撑着上半身似要起身,却实在是没有了力气,又重新跌了回去。 祈善渊和李星桑心细,瞧着夫子身上素色的衣袍上沾了大片的污。 怕是老头一个人,在门口摔了之后艰难爬上躺椅的吧… “您伤哪儿了?” 祈善渊蹲下轻声问着。 另一边,李星桑已经着人将另一辆马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准备带夫子回府城。 霍长明甚至都没给夫子说话的机会,凭着一身蛮力将人抱起来,大步往外冲。 “你这…你这浑小子!” 夫子气的直咳。 霍长明脚下飞快,“夫子要骂就骂吧,实在不行打我也行,反正我皮糙肉厚!” “不过要是让安安知道了,指不定要和您怎么闹呢…” “所以,您还是跟我们回城看大夫吧!” 这话说的… 李星桑侧目,笑容中尽是赞扬。 咱们这位憨厚的霍小少爷也会威胁人了啊! 瞧瞧,夫子果然没再说什么。 马车一路直入崇州府城,因着上面镇国王府的标识及极快的速度,守城的将军未曾将其拦下,甚至还临时派去四名轻骑伴车左右护送至王府门前。 少年郎三人下车,分工明确。 霍长明抱着人,随小厮去了王府前院的空院子;祈善渊去府医的院子喊人来;李星桑则去找了王爷禀明此事。 一刻钟的时间不到,原本空荡的院子围了不少人。 两名府医都在屋中看诊,夫子身边只留下星桑和长明陪伴… “安安呢?” 谢云山瞧了一圈,不放心地问道。 夫子有事,小丫头不可能不来… “还睡着,祈小公子去叫了。” 第432章 他们终究是要走的 孙管家一脸愁容,回了谢云山的话。 下一刻,院外有熙熙攘攘声传进,是酿酿让姜安慢些跑和周围下人的问安声。 只见小姑娘并未梳发,乌黑的头发软软散着,衬着一双圆眸更加明亮。 她身上穿着散漫常服,外罩着件厚厚的狐裘,额头上有薄汗析出,似是一路跑过来的。 “夫子呢?” 她轻声问着,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害怕。 “安安…” 王爷将人牵着,俯身摸着她的脑袋安抚,“府医在看诊,夫子只是摔了一跤,别怕。” 她爹的这一声别怕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 小姑娘紧紧抓着他的外袍,一双眼睛腾地就红了。 她抽泣着,声音小小,“安安不该赖床…” 若是不赖床,就能和善渊他们一起去看望夫子。 姜寂臣轻拍着小姑娘后背,也不在意她鼻涕眼泪糊了自己一身,只语气温柔的重复着,“这不是阿安的错。” 胡晏也说道:“王府中珍奇药材甚多,夫子一定会没事的。” “等他一会儿瞧见你哭鼻子该心疼了” 谢云山:“两位府医的医术你还不清楚吗…” “肯定会没事的。”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 谢怀青站在一旁,他原是在胡晏院中下棋,听见有人来禀消息,随胡晏一同来的这里。 此刻他认真瞧着姜安,辨别着她伤心又害怕的神情。 听说正在被医治的这位是颇有盛名的夫子,北地走出来的文人学子一大半都要尊他一声夫子。 他也是姜安的从启蒙起便一直跟随的老师。 京都的高门显户都会请夫子,甚至会想尽办法请天下名士来家中教授公子、小姐。 可泼天富贵堆起来的金尊玉贵公子小姐们可不觉得口中这声老师有多珍贵… 在他们眼中,这些人不过就是家中花银子请来的,而银子在他们心中又是最俗的。 这般想下来,他们待夫子自然就没有多尊重。 脾性好的还成,遇上那些家中娇宠坏了的,不知道整日要生多少气… 也正是如此,谢怀青才会觉得奇怪。 姜安也是极尊贵的,居然也真的会在乎一位与权势、富贵毫无关系的夫子。 他仔仔细细瞧着那哭红了眼睛的小姑娘。 心下想着:她似乎真的和旁人不一样… 好不容易小姑娘是不哭了。 她紧挨着爹坐,眼睛红红、鼻子红红,时不时吸吸鼻涕,瞧着好不可怜。 又等了一会儿,两位府医才从屋中出来。 姜寂臣问道:“怎么样?” 二人瞧了小姑娘一眼,熟练的拿出山楂丸想要哄她。 “伯伯,夫子怎么样了?” 姜安不要山楂丸,只用那双可怜巴巴的眸子看着他们。 两位府医没言语,瞥了眼王爷。 这般意思已然很清楚了… 夫子怕是不好,这两位不敢在小姑娘面前说,想让王爷将人支走。 姜寂臣面色凝滞,低头去看身边的小家伙。 人总会生老病死… 镇国王府里这些人注定会比阿安早一步离开。 夫子之事,小姑娘有这些爱她的人护着,往后呢? 再抬头时,他心下便已经打定了主意。 只听王爷说道:“两位只管说便是。” “王爷…”胡晏并不赞同。 但是姜寂臣一再坚持… 小姑娘看看这个,瞧瞧那个, “哎呀!” 她生气的一跺脚,凶巴巴道:“快说!” “夫子年岁大了,摔的那一下并没有伤筋动骨,原是仔细养着就无事的。” “而且现下严重的并不是摔伤…” 夫子原就是病着的,一直都没好利索。 年轻时或是遭过大难的人,身子骨没有寻常人强健。 这些年在北地虽说是教书的夫子,用不着风吹雨淋,却也没精细养过,手上有些余钱全都给了学子们。 他又是个倔的,除了月俸,谁的钱都不要! “他现在这样,连吊命的参都用不得,虚不受补,会出人命的。” 姜安听着这些话,心下越来越慌,“那…那该如何?” “可是需要什么名贵药材,还是…还是…” “安安…” 府医的手苍老又粗糙,轻抚着小姑娘的脸颊。 他用那双平静的眸子与姜安对视,说道:“夫子老了,并没有太大的病痛,便是离开也是寿终正寝。” 他该走了… 人,终究是要走的。 就如温则玉…沈佑,还有那些她再也没有在军营瞧见过的一张张模糊面孔。 姜安傻傻站着,也不哭,只是愣愣的瞧着府医。 “安安,善渊…” 李星桑自屋中出来,一双眸子也是通红,“夫子让你们进去。” “…好。” 小姑娘迈动步子,慢腾腾的挪。 她方才进屋子,谢云山就气冲冲走过来,“府医的意思就是要避开安安,你何必偏要在她面前说!” 这小丫头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她合该一辈子都这样乐天的活着! 姜寂臣从不是个和善的,此刻被人大声嚷着,脸色黑沉的可怕。 他转头与谢云山对视,冷声道:“她是本王的闺女!” 本王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想看见她不高兴。 如果可以,姜寂臣希望小姑娘身边这些人就这么一直活下去,一直陪伴着她。 可这不可能… “她从来都不是寻常孩子,你我还有胡晏、霍朗…护国军中那些将军,终有一日要先一步离开。” “此刻她难过,还有本王在。” 不管多久,他都能在阿安身后守着她,哄着她一天天开心起来。 可有一日他们都离开了呢? 谁来哄她? 谁来告诉她,没关系的,生活还要继续下去,她还要在这世间展翅高飞下去,还要一直快乐下去… 谢云山喉间发紧,低垂着头,没了声音。 胡晏在后面扯扯他的衣袍。 小将军蔫了吧唧的对王爷说道:“王爷,你罚我吧…” “我不应该没规没矩的朝你喊。” 于公,姜寂臣是军中主帅;于私,他还是并肩王爷。 他谢云山是有多想不开才敢顶撞… “行了!” 姜寂臣并不在意的摆摆手,怼道:“你谢小将军何时有过规矩。” 谢怀青瞧着,更是惊讶。 向来纨绔又不遵礼法的谢二居然会道歉? 虽然被绑来北地他多有怨气,可这一日日下来,谢怀青也安定了不少。 在这北地,他瞧见了太多以前想都没想过的景象,也重新认识了自己的胞弟。 第433章 夫子离世 屋中, 这屋子虽无人住,却是时常打理的,又逢新岁上元之际,定是干净的。 姜安刚跨过横木,就瞧见里间床榻上半躺着的老者。 他似是没精神的很,半垂着眼,呼吸粗重又疲累。 小姑娘记忆中的夫子是个很有气势的小老头,一身洗的发白却干净的素衫,整日拿着戒尺在堂上转悠,不是如今这般… 她低垂下头,用手背胡乱擦去泪水,吸吸鼻子,故作轻松的靠近。 “夫子呀~” 她蹲在床榻边上,乖乖巧巧一个。 听见小丫头的声儿,夫子睁开眼睛,笑着抬手就要摸摸她的头,“安安来啦…” “最近有没有温书啊。” “老夫上次给你的课业可做好了?” 姜安扒着夫子的手放到脑袋上,瘪着嘴巴摇摇头,“没有…” 她声音染上哭腔,“没有做完,安安还有好些个不会。” “夫子你快好起来,好起来教安安好不好…” “呵…” 夫子笑了笑,看着她时表情慈爱。 他说,“撒谎可不是好学生…” “安安是老夫最聪明的学生,我知道你肯定都做好了的。” 他缓了口气,鼻腔有拉风箱一般的声音钻出,像是有一只大手阻碍了他的呼吸一般。 “你…你向来是最聪慧的…” “还记得你幼时在堂上曾言定会让崇州城外有良田万顷,那时老夫还觉得这小丫头人不大,志向倒不小。” 说实话,那时的夫子都怀疑过,这般小的娃娃,又是金尊玉贵的,真的分得清什么是稻什么是麦? 可转来年的功夫,城外的荒田真的被她一点点治理起来… 她那么小个娃娃,整日在泥地里打滚,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夫子那双浑浊的眼睛迸发出光亮来,“我住城郊,便是喜欢…喜欢城外的良田。” 喜欢看风动时麦苗也动,喜欢瞧这派生机景象! “我此一生,最骄傲的便是有你这个学生!” 他握住姜安的手,用最后的力气紧紧抓住。 “你…你要记得,不论前路如何…不管你以后会瞧见什么豺狼虎豹,困惑时便回来。” 回到北地来,去城外瞧瞧金黄的麦子,瞧瞧自己的初心。 姜安的眼泪啪嗒啪嗒掉着,怎么也擦不干净。 她生怕夫子不放心,胡乱点头应着,“夫子,安安知道了…安安知道了。” 得了姜安的应声,夫子表情松懈些,一口气也泄了大半。 “你父亲是很善良的人,可他被困住了,不要怪他…” “王爷…王爷…” “安安都知道…” 小姑娘回握着夫子的手,牵强着扯开抹笑来,“我是镇国王府的大小姐,一直都是…” “好!好!” 夫子心下一块石头落地,表情越发的平静。 他眼神逐渐溃散,口中说着曾经姜安行拜师礼时说过的话。 “身为护国军主帅之女,你该子承父志,身为女子也当有顶天立地之姿…” 夫子握着姜安的手松了,他眼睛瞧着屋顶,似是看见了又或是回想到了什么,眼中蓄了泪,自眼角滑过。 “名震京都,后又安于北地,我此生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与你共度。” “静安…我来寻你,莫急…” “夫…夫子…” “夫子!” 小姑娘扑在他身上,泪水糊了视线,她希冀着,希望老者能再睁开眼睛。 可他真的走了… 屋子的门没关,院中等着的人清楚听见小姑娘的哭喊声。 “安安…” “妹妹…” 善渊将人圈在怀里,不让她再看夫子的模样。 他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静静抱着人,任由她哭。 院中,姜寂臣轻叹一声,侧头吩咐观砚,“着人去刺史府通知刺史。” “是。” “孙管家…” “老奴在。” “带人操办此事,夫子并无家眷,同学堂商议一下,就自学堂发丧而出吧。” 他教书育人大半辈子,最后也算是全了夫子一生。 “是。” 寒冬的天里,院中的人又等了半刻钟的时间,才见小姑娘被祈小公子带着走出来。 姜安红着一双眼睛,眼泪糊了满脸,一边走一边抽泣着。 瞧见她爹时,更是放声哭了起来,原地张着手… 她这一哭,就差给老父亲的心哭碎了。 姜寂臣三步并作两步,将人一把捞到怀里用大氅裹了仔细。 “夫子走了…” “安安没有夫子了…” 再也没有人捧着书细细教她,学不会时偷偷塞给她饴糖吃。 再也没有小老头每年新岁时偷偷塞给她红封,朝她笑眯眯的,不让她告诉爹和其他人。 她哇哇大哭着,哭了好久好久… 昨夜本就一夜未睡,哭又是个力气活儿,小姑娘没一会儿就软趴趴靠在她爹怀里睡过去了。 姜寂臣不敢将人放回摘星院,担忧闺女醒来瞧不见人会害怕,就这么抱在怀里,护着她睡。 夫子离世的消息传得很快,崇州府城的百姓们得到消息后便聚在了王府门口。 他们之中有寻常街边便能瞧见的商贩,他们带着孩子。孩子不懂为何不回去做生意,父母只说要来送一位顶顶好的夫子。 有的还是少年郎,已然在准备科举,手中书卷没来得及放下,仓促中跑过来。 还有的甚至已经放弃了学子的身份开始谋生,可这位老者曾经的谆谆教导却是一刻都不敢忘。 不管他们是富贵是贫穷,是白身的百姓还是童生、秀才,都来了… 因为这位老者说过,读书是为科举,但更是为明理! 不管你是谁,在做什么,只要不违人伦纲常、不作奸犯科,就对得起他曾经教过的圣人言! 镇国王府,皇家子嗣,从王府正门抬出去的棺材只能是这座府邸的主子,且挂白幡还是披麻都要按照皇城那边儿的规矩来。 “定是不能从侧门出去的!” 孙管家眉头紧锁,声音却放的极轻。 “可…可也不能不入棺啊!” 这件事,还真是让他犯了难。 “那便入棺,自正门出。” 姜寂臣轻拍着怀里睡着的闺女,“本王本来就不是有规矩的人,也不怕他们为这事朝堂上再参。” 第434章 扶棺 他此话一出,胡晏并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 “王爷势大,天下人便是想说也只敢背着您议论几句…” “可老夫子教书育人几十载,总不能在死后被人唾骂。” 人,向来都是欺软怕硬的。 堂堂镇国王爷,他们自是不敢得罪;可一位夫子,还是敢放声去骂的。 姜寂臣敛眉思索,并未自负安排下去,反倒是询问起他,“那你觉得此事该如何?” 胡晏:“这棺依旧从正门抬出去…” “只是并不封棺。” 他指尖摩挲着茶杯杯沿,再提起老夫子时眉宇间有惋惜之意。 “老夫子半生心血都在北地众多学子上,不若就让他最后再看看…” “让他们护送他回学堂。” “如此既不会让镇国王府在朝堂上落人口舌,也不会寒了府外众多学子的心!” “孙管家多带些人到学堂,老夫子的丧事一应由王府和府衙两相接手。” “府兵快马加鞭,北地三州沿路皆设吊唁处,为往来学子提供便利…” 孙管家看向主位上坐着的主子。 姜寂臣缓缓点头,“就按军师说的办吧。” “是!” 因事发突然,什么都没能提前准备。 夫子的棺是孙管家亲自到城中棺材铺选的成棺,与精心准备过的自然是比不得,却也是城中能寻到最好的了。 城中富商听闻此事后,便主动将自己备下的棺材拿了出来。 那是他为自己百年之后准备的,是百年生的上好楠木… 若不是早已选好的坟地紧靠着自家祖坟,他都想一并拿出来! 孙管家对着富商深深鞠了一躬,郑重道:“多谢。” “可不敢!” 那富商吓了一跳,侧身避过,连连摆手。 他眼眶有些红,看了眼身侧搀扶自己的儿子,“不敢欺瞒孙管家,我这么做也算是报恩…” 富商神情局促,手摸过身上柔软的绸缎料子。 他算得上是白手起家,近些年才富贵起来。 往前数二十年,也不过就是街边叫卖糖葫芦的串街小贩,连儿子的束修都交不起… 当年他带着儿子站在学堂前,小孩子年纪小,却懂事的早,知道家中没有余钱,就连娘亲的吃药钱都给不起,说什么都不肯进去。 是夫子正巧碰见,说他家儿子可以去学堂上学,不用交束修,甚至就连笔墨纸砚都是夫子给的。 “就连…” 富商眼中有泪,手因为情绪激动不停抖着,“就连我夫人的大夫都是夫子帮着叫来的!” 若不是有他当年相助,什么富商啊,他如今怕是早已经家破人亡了! “我就明日便死,这棺也要给夫子!” 他言辞坚定,掷地有声。 一家如此,可北地不止这一家… 自晨起夫子离世的消息传出,学堂布置灵堂那处收到的东西源源不断。 从丧布、白烛到纸钱元宝,就连白幡都是妇人们一边哭一边扎好。 孙管家怎么带的人去,便又怎么回的王府。 他令人在前院候着,自己擦干了眼中的泪,入了书房禀明。 主位上的姜寂臣久久未言… “既如此,便交由百姓去做吧,你且带一队亲卫过去,人多嘈杂,莫要生了别的事端就好。” “唔…” 孙管家方才要走,却又停下步子。 原是王爷怀中一直睡着的小姑娘醒了。 姜安睁着肿肿的眼睛,似乎还有点刚睡醒的懵,只是呆呆坐着,也不说话。 “阿安…?” 姜寂臣轻声唤着,就连胡晏也是一脸紧张。 “嗯。”小姑娘应着,声音都哭哑了。 她抬起小脸看着她爹,“夫子没有家眷,安安可以去守着吗?” 他的灵前不该没有人。 “当然可以。” 王爷细声说着,“阿安是夫子的学生,师长如父,自然该是你来守灵。” “不光是你,大家都在…” 这个小老头最喜静,如今走了这一遭也该烦烦他,热闹热闹! 小姑娘吸吸鼻子,却是没有再哭了。 她还记得,她是夫子最骄傲的学生,不能给他丢人! …… 夫子在的那间小院中静静停着口棺。 这棺的棺壁描彩,画的尽是祝福之象。其四周捆了绳子,前后用木棍固定用来抬棺。 自王府到学堂,抬棺的人已经定好… 霍长明和谢云山在院外候着,与他二人一同的还有两名壮实的年轻人。 原本李星桑和祈善渊要来做这事的,可这俩少年郎是典型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读书人,哪有那么大的力气抬动如此重的棺,便换了其他人来。 其中一人便是送棺来的富商的儿子。 他们抬棺是有道理的,可谢云山出现在这儿… 一身素白的姜安出现在院子里,走向他,“你…” “谢大公子可知道?” 谢小将军听着小姑娘嘶哑的声音,眉毛蹙起,反问道:“你院里的没准备些润喉的汤给你?” 小姑娘肃着脸,“准备了,我没喝。” 瞧着他还想说什么,姜安眉毛纠着,“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抬棺可不是小事,若不是父母亲人,没谁会来沾这个晦气的… 谢云山眉毛一扬,还是那么张扬。 他说道:“这关他什么事,用不着。” 况且… 他拍拍小姑娘的脑袋,半开玩笑般讲真心话讲出来,“你这么小,怕是连那根木棍都够不到吧…” “没关系,本将军代你!” 我代你送他! 姜安声音一梗,眼睛眨呀眨,眨去酸涩,不再去看小将军腰间的素缟。 “谢谢…” “小姐,都准备好了。” 正言走过来,说道。 姜安点头,算是听见了。 她走到那口棺旁,眼睛一刻都不敢眨。 因为棺不能落地,用木板高高垫起,她连里面光景都瞧不见… 小姑娘的手轻轻搭在棺沿,挺直了脊背,沉声吩咐道:“开府门,起棺!” 送夫子出门! 霍长明擦干了眼泪,随谢云山一同将木棍抵在肩头… 只听沉重的响声起,棺材慢腾腾出了院门。 上元刚过的北地依旧是一片白茫茫,天空突然星星散散飘落雪花,风路过时轻抚着小姑娘素白的衣裳。 她面上并无过多的悲伤表情,更多的是身为王府嫡女的气势。 从小院一路到前厅,再到府门… 那外面熙熙攘攘的尽是来护送的百姓。 低低的啜泣声不断,却无一人放声大哭惊扰亡者。 他们看着那棺,看着扶棺的人。 似乎这刚年满十岁的小姑娘才是主心骨一般… 姜安摩挲着棺身,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坚定。 她抬起头,一片雪花落在睫毛上。 雪下的更大了。 夫子,你瞧啊… 整个北地都在为您哭泣,他们都来看望您了。 我没有给你丢脸,依旧是你最骄傲的小学生! 第435章 送葬 棺一路行至学堂,学堂院监和其他夫子都在门下候着,有几位甚至需要搀扶才能站稳。 扶棺的姜安随棺步步上了台阶,一张脸冻得发红,嘴巴被冻僵,尝试了几次都没能讲出一个字来。 “好孩子…” 院监苍老的手拂过小丫头的头顶,“进去吧,陪他先进去吧。” 之后的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棺材停到灵堂前,纸钱的火光一直亮着,夫子的灵位前也不断有人来吊唁。 这样的景象要持续三日,夫子才能入土。 也是在这一天,姜安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真正逝去、在众人心中逝去是需要这么多繁琐规矩的… 她和她爹一样,最不喜规矩,却在这一日里最重规矩。 姜安身份尊贵,原是不必跪下守灵。 她对前来劝阻的刺史闻守时说,“夫子为我启蒙时没在乎过我是谁的女儿,今日也不必管我是谁。” 她姜安只是夫子的学生。 旁人跪得,她就跪得! 这三日里,学堂的灯火长明… 学堂内外,文人学子手持上元游街时诵读的经,低声念着,为夫子驱散路上的妖魔。 三日之后,封棺入土! 自府城内到城郊外,送葬的队伍本就长,其后跟随的百姓更是众多。 王爷下令,城门主门打开,绊马桩等一应东西全部撤走… 初来北地不明情况的还以为是城中大人物逝去,可再瞧棺椁陪葬,似乎又只是寻常人家。 算上埋棺这日,一共四日,小姑娘就这么一直撑着,这场丧事的大小事宜都是她亲手走过… 期间有几次,姜寂臣都来瞧了,是忍了又忍,才没将闺女带回王府安生养着。 他知道,若是不能理好此事,怕是小姑娘以后都会遗憾。 送完了葬,姜安那一身素白随着灵堂中所有的白幡素缟都扔进了火堆中烧尽。 瞧着明亮的火光,热腾腾烘着脸,姜安眼中的世界开始摇摆…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一直守在她身边的祈善渊。 “安安?” 他瞧着小姑娘的背影,不安心的唤了一声。 可她没理,脚下似是喝醉了一般晃得更厉害。 祈善渊的脚刚踏出一步,眼前的姜安骤然倒地。 “姜安!” 他惊声大喊,向前一扑。 他这一声也惊了其他人,引来了众人目光… 谢云山他们腾然起身,齐齐往这边跑过来。 “备马车,回府,快!” 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也幸得祈善渊反应的快,扑过去将小姑娘接在怀里,不然她怕是要跌到那火堆里了。 正言正律,还有去取汤婆子的酿酿站着得远,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差点没吓死! 祈小公子将人接住,却没了力气站起来。 谢云山赶紧把人抱在怀里,大步往外走时还不忘提醒霍长明他们,“带上那两个小子,快点!” 他说的是李星桑和祈善渊… 一场丧事,不能一下折进去三个孩子。 走了的人终究是走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回了王府之后,两位府医三个院子忙活… 这三个小的中,祈善渊和李星桑都是太过疲累,又加之大悲,身子虚了点。 李星桑还好,将养几日就有能活蹦乱跳;可祈善渊幼时遭过难,底子不好,再加上被姜安方才那么一吓,得卧床好些日子了。 至于姜安,太过悲伤又一直隐忍不发,劳心劳神… 府医蹙着眉,一直嘟囔着,“也就是她习武,底子又好,搁在旁人身上半条命都要给阎王爷了!” “哼,自今日起扎针吃汤药,一样也少不得!” 短短几句话,真是说的床前坐着的老父亲心都要碎了… 他瞧着闺女瘦没了的小脸,突地就后悔了。 早知道,便是遗憾,他也该把人扣在府里! 看完了诊,两位府医不约而同都盯上了屋中站着的霍长明。 霍小少爷后脑勺发凉,低落的情绪都滞了滞。 “呃…两位伯伯,你们…” 他默默后退。 “老朽瞧着你这脸色也不太好,来来…” “我给你把把脉!” 霍长明咽了口唾沫,“我觉得还…还行啊,不难受!” 他耳朵被揪住,府医拎着就去了厢房,“难不难受,我这个医者还不知道了?” 老老实实吃药吧你! ……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小姑娘还真应了征战归北那时敷衍太后的那番话,大病了一场。 她病重的消息没有刻意隐瞒,就连已经回到漠北的海别吉都托人送来了信件询问。 京都的长公主也送来信,说明这北地严寒不适合调养身子,她如今住着的皇家别院很适合将养,邀她前去。 床榻上窝着的小姑娘没什么精神,恹恹问道:“长公主不是在京都,怎么又回了别院去?” 念信的老父亲解释道:“二皇子谋逆,他母家正是长公主所嫁驸马一族,虽说没有证据证明其母族助纣为虐,却也百口莫辩…” “本王那位皇姐向来不是个好脾气,不爱听闲言碎语,索性就又走了。” “嗷,这样啊…” 姜寂臣折起信递给一旁的孙管家。 他戳戳闺女脑门,“你都在王府闷了一年整了,如今新岁又过,合该出门瞧瞧去。” “祈小公子他们在温习科举之事,过些日子你便与霍家那个去军营…” “本王最近事多,你且去替本王巡边吧!” 小姑娘脑袋枕在狐狸崽崽的肚皮上,抬眼去瞧窗外的景色,磨磨蹭蹭应着,“好叭~” 得了姜安的同意,老父亲也总算是松了口气,一派轻松的出了摘星院。 小姑娘伸头瞧着她爹的背影,和酿酿嘟囔着,“你说我是不是太让爹担心了…” 酿酿扒拉着屋中炭火,神情温柔,“王爷视小姐为掌上明珠,最是疼爱您。” 她话锋一转,“最近孙管家也说,王爷担心小姐,军中事情又忙,几日都没好好吃饭休息…” 酿酿一边说,一边去看小姑娘的神情。 她和王爷一样,担忧小姐就此消沉,适才故意说的这番话。 第436章 重新振作 小姑娘躺在床榻上,支棱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 “酿酿!” 她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哒哒往床下跑去。 原本被枕着的狐狸崽崽肚皮上一轻,哈欠打到一半便止住了,有些懵的睁眼。 酿酿也被小姑娘吓了一跳,难得有几分愣神。 只见姜安打开放衣裙的柜子,从里面拿出那套她最喜欢的流光锦。 “去院里寻了正言他们,备好车马,再着人去裕福楼喊上我哥…” “咱们去军营!” 侍女连忙搁置下手中物件,那张素来冷冰冰的脸露出笑容来,“奴婢这就去!” 院里正言瞧见酿酿这张笑脸还吓了一跳,后退一步,一脸正色道:“不管你是谁,赶紧从这女人身上下来!” 可别怪他没说,这母老虎发起狠来,就算是什么邪门歪道的妖怪也揍得! 酿酿面上的笑骤然落下,与这货身边站着的正律对视一眼。 正言摸摸后脖颈,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片刻后,院中响起两三声短促惨叫,墙角那儿又多了一个伤心人~ 约莫一个时辰后,城中主街上一只白虎窜过,背上驮着的那人红衣张扬,可不就是镇国王府的小祖宗。 街上商贩有些日子没见着小姑娘,只愣愣瞧着她过街,似是不敢认一般。 有机灵的,高声喊着:“小姐,何时回城,我家的酥糕要不要吃些!” 姜安抓着白虎脖颈上套着的足金项圈,回头灿然一笑,扬声道:“军中事多,归期不定…” “张叔的酥糕可千万给我留些!” 瞧着她神情依旧,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说话那人嘴角的笑意更明显。 “好!” 直到她的身影依然瞧不见,街头上百姓还在唠叨,听见最多的便是那声:太好了… 王府中,孙管家快步往书房走去。 谢云山的院子里,原本去厨房拿吃食的云毅空着手推开屋门,他粗声喘着,像是一路跑过来。 “做什么跑这么急?” “是摘星院的狐狸和白虎成精了?” 这两个狗东西,可不是一次来他院子偷下酒的烧鸡吃了! 谢云山并未抬头,手中的笔不停,瞧着是在用功做什么,实际就是用墨迹涂花了整张宣纸。 小姑娘总窝在摘星院不出,他自己一个人满崇州城的乱跑也没有意思。 “是…是…”云毅半天没说出来什么,气都喘不匀。 谢云山停了笔,抬头,难以置信道:“真成精了?” 哪来的高僧给收服了?! 云毅嘴角抽搐,也是有点子无语的。 谢怀青自他身后进了屋子,说道:“他是想告诉你,今日那位大小姐出门去了。” “听说是去了军营…” 只听‘咣当’一声,谢云山起身的动作带翻了身后椅子。 然后,咱们这位谢小将军一阵风似的往府外冲去。 “兄长,这几日我都不回来了!” 谢怀青一脸都是对他这般风风火火的无奈,他回身去喊,“谢二,你若要离府,该知会王爷!” “好,我知道了!” 知道是知道了看,照不照办那就再说。这向来都是谢小将军的行事作风。 身后温润公子摇摇头,对云毅说道:“你且先替他知会王爷,再去寻。” 云毅:“啊?!” 他能不去嘛… 王爷于他,无异于老鼠见猫,吓都要吓死了! 瞧见大公子的眼神,云毅缩缩脖子,“属下这就去…这就去!” 他同手同脚跑开,只留下谢怀青一人站在院中。 谢大公子兀自发笑,竟觉得如今这般时而平淡时而吵闹的日子不错… 他缓步出了院子,准备去找胡晏下棋。 护国军主营营门前… “诶,你看那是不是小姐的白虎?” 兵卒用胳膊肘给了身侧兄弟一杵子,示意他去看。 那人眯了眯眼睛,表情惊讶,“还真是!” “快!快去喊将军!” 只见白虎载着姜安冲在最前,霍长明等人在其后追赶。 马蹄激荡起黄沙,风从面颊拂过,恣意又飒爽! 营门在小姑娘未近时已然大开,营门守卫的士兵吵吵嚷嚷,七嘴八舌唤着小姐。 “大猫,去主帐!” 白虎低声吼了一嗓子,身体灵活的换了个方向,继续狂奔向前。 霍长明马鞭甩动,“妹妹,等等我!” 营门处,正律停下来同将军交代,“主帅有令,小姐代为巡边!” 姜安向来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自入主帐开始便将巡边的诸多事宜一一安排下去。 从前她巡边时有霍将军辅佐左右,今年这次由她与霍长明全权负责! 霍小少爷第一次接触领兵前的事宜,却没有半分怯场。 他自小在军中长大,主营地界内便是闭着眼睛也能走明白,谈起一些老人儿来那可比姜安知道的还要详细! 哪位将军适合领哪份差事,他如数家珍。 谢云山掀帘入主帐时,姜安已经被满满的账册、折子堆的瞧不见人影了。 他快步走近,面上笑意张扬,“安安!” 一只大手抓过小姑娘眼前的账册本子扔出去… “诶!” 姜安伸手一捞,啪的一声拍开谢云山的手。 “你若是闲来无事,就先替我把军饷账册看完!” 她埋头算着账,随手把一本账塞到谢小将军怀里,成功打断他要说的话。 谢云山眼眸微亮,比她还像个小孩儿,“看完账,你就和我回府城玩?” “不回府城也行,咱们去打猎?” 他自己一个人甚是无趣啊! 姜安:“不行…” “军中还有巡边事宜等着我呢。” “哦,对了…” 小姑娘终于舍得抬头。 只瞧着原本还一脸喜色的谢云山都挪到营帐门口去了! 姜安突地一笑,“你跑什么!” 谢云山放下心虚的手,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没有啊,我没跑。” “行了…放心吧!” 小姑娘合上账册,起身将人又拉了回来。 听着这话,是不用他打工? 姜安:“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谢云山:…… “巡边需一名主将、两名将军坐镇,霍将军正忙着其他事情,春日将至,孟不忍正操心粮食幼苗的事情,其他几位将军也都各有事情要做…” “如今军中依旧闲着的就你、我和霍长明,你逃不掉哒~” 谢小将军坐回到椅子上,双手瘫着,一脸的生无可恋。 第437章 鸢尾花胎记 他就不应该追过来!! 这么瘫了一会儿,他瞧着小姑娘忙的满头大汗,嘴上说着绝不多做一点事情,却还是诚实的拿起账册仔细核对。 军中忙了三日,巡边的队伍集结好了… 轻骑八千,步兵一万,弓箭手、工兵等其他杂手加在一起还有一万。 演武场上,鼓声再响。 这一次,旁边的楼阁上看着的不止有王爷和军师,还有被邀请来的谢怀青。 他自小就在富贵窝里养着,别说军营,便是大一点的风沙都没受过… 如今瞧着满场的黄沙和玄甲,耳膜边上是咚咚鼓声。 谢怀青只觉得全身血液都随着这鼓点而动! 他喉间发紧,一双温润的眸子落在高台一侧手执银枪的谢二身上,眸色复杂。 “我这个做兄长的竟不知…谢二如今能有这般风姿。” 一年前的平叛阵前,他被满身银甲的谢二惊了一下,一年后的今日他瞧着将军打扮的他更是满心骄傲。 他看向胡晏,这位新结交的好友,关切问道:“巡边…可有危险?” 胡晏没有言语,只是颔首。 “谢云山是将军,依护国军的规矩,遇敌当冲锋在前!” 他垂下眸子去瞧高台上满身锐利的谢小将军,低声同谢怀青讲起数年前的事情。 “这般细数,在下同谢小将军共事合该有十年之久了…” “谢小将军是护国军中头一份,身有二品官阶却无军功的将军。” 他带着手下那点人马初来驾到北地时,大家真的都不喜他… 一来,他是京都下派,不用拼杀就有寻常人这辈子都挣不到的官阶;二来,他姓谢。 从前谢云山同镇国王府作对,小事情上闹得难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王爷与他都只是把这位小将军当作初次离家的小孩儿看待,倒也没真与他置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谢云山渐渐就被北地、被护国军接受了呢? “大概是小将军和小姐一起下田插秧,又或是北地遭疫时,他临危不惧,同刺史死守府城…” “又或是充当战前先锋、进山剿匪…一次次同将士们拼杀。” “谢大公子…” 胡晏收敛了他老狐狸似的玩笑模样,正色道:“在下想说的是,谢小将军他的官阶二品在京都众人瞧或许是承蒙族荫,但在北地不是。” 如今的这声‘谢小将军’是他自己挣来的,与谢家无关。 谢怀青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出什么来。 其实此时他应该是高兴的… 谢二在这儿交到了真正的挚友。 说话的空档,楼阁下鼓声未停,马蹄声和脚步声、铠甲声混着,像是伴奏,无端的让人心生紧张。 高台之上的姜安跃身而起,一手抓过正言扔过来的长枪,座下是威风凛凛的白虎。 只听得她一声喝令,三军皆动起来。 小姑娘最后瞧了眼楼阁之上,嘴角勾着笑,向着远方而去。 她一身银甲飒爽,过了一年许是又长了些身量,不再是那个虎背上娇娇小小的、让人担忧的小姑娘的了。 姜寂臣目送着远走的闺女,心境与从前大有不同。 自楼阁下来,回主帐的路上,胡晏问他,“王爷这次不担心?” 姜寂臣反问道:“本王为何要担心?” 他的女儿已然能担起将军之责。 他说,“往日在府里放在眼皮子底下瞧着,倒是没觉得她长大了…” “今日本王却觉得阿安似是长高了不少。” 胡晏:“巡边六月,再回来时安安又要过生辰了。” 那时,姜安该是十二岁。 “还有两年,她就及笄了…” 这般细数下来,老父亲的脸成功黑了。 似乎已经预想到未来的某一天里,他捧在手心的小姑娘就会带个意中人回来。 越想,王爷走的越快。 胡晏最初还没发觉不对,直到他跟不上王爷的脚步… 他身后的小兵有些忧愁,“军师,王爷走远了…” 而且走的方向还不是主帐。 王爷不会想不开吧… 胡晏哈哈大笑几声,心情舒畅的很。 让你时不时就来同在下炫耀! “别管他,咱们先回去喝热茶!” 他方才转身,就见一名小兵跑来,满头都是汗,似是很急。 胡晏停下,招了人过来,“何事这般急?” “回军师…兄弟们巡营,在三里外的地界上捡到个人,瞧着快要冻死了就带了回来,正想请王爷定夺,是在营中让军医救治还是送去城里。” 他面色纠结,“主要是…人快不行了。” 不然他们也就直接送去城中府衙了。 “瞧着身上也没个身份凭证,这附近又都是荒山,都不知道是从哪儿走来的。” 胡晏拢好身上的大氅,“去看看。” 军营边缘的一处小帐子里,一衣衫褴褛的男子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不知死活。 他身上大片的皮肉都露在外面,冻得红到发紫,身上、脚上都是伤口,最严重的一处莫过于脖颈上那处旧伤,瞧着也是奔着要命去的。 胡晏仔细瞧了几眼,那处要命的伤似是刀伤,可不是寻常人该遭遇的。 不过,人长得倒还算清俊,甚至有几分熟悉… 胡晏:“多找几个人看守在帐子内外,军医医治时陪着,若是有任何不对,不必手下留情。” “是。” 他又留了一会儿,直到军医吩咐一旁候着的士兵,让他将这人身上破破烂烂的衣物都褪下。 “他身上冻伤的厉害,动作轻些,不然便是一块皮肉被搓下来!” 军医这话说过,士兵下手愈发的轻,生怕遇上他所说的可怖景象。 胡晏蹙眉,也不愿再看,转身想走。 恰好此时,士兵将那人的背部露出来,腰窝处一块长相奇怪的胎记映入老狐狸眼帘。 “等等!” 他两三步上前,推开给那人脱衣服的士兵。 “军师…怎么了?” 那人不明所以,却被军师身后跟着的小兵一个眼神制止。 胡晏的眼前,一朵漂亮的鸢尾花绽放着… 他的手轻轻附上去,想要用力搓,看看是不是假的,却又想起军医的话,骤然收手。 “军医…军医!” 他拉过军医,指着这鸢尾花胎记,“你来看,这是不是真的?” 第438章 愿儿 “军师莫急。” 瘦小的老头被胡晏这么一扯,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只见他将帕子用温水打湿,轻轻敷在胎记上。 约莫十几息的功夫,湿帕子拿开… 那处皮肤被温着,更加的红,却没有了冻伤之后的青紫,那朵鸢尾花也开的更艳丽。 军医上手搓了搓,瞧着并没有变化。 他转头对上胡晏希翼又有些怯懦的眼神,回道:“这正是胎记…” “军师若是担忧有异,可寻了王府上的府医再做判断。” 那二位,见多识广,也能给出更准确的答案来让军师放心。 胡晏愣愣的点头,眼眶罕见的红了。 他甚至忘记该循着礼数谢过军医,就那么盯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儿瞧。 “原来如此…” 难怪觉得熟悉… 故人之子,当然熟悉! 胡晏情绪激动之下,心脏发紧的疼,他捂着心口,咳嗽不断。 瞧着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意思,可把帐中的士兵们吓坏了! 军医上前想要替胡晏诊脉,却反倒被他紧紧抓住手腕。 “劳烦军医,一定要将此人医治好!” 他侧目去瞧,言辞真切,“他于在下实在是…太过重要。” “军师放心,您不说,身为医者我也该尽力救治。” 胡晏便是得知此人是故人之子,也依旧理智尚存。 帐外的看守一个没少,甚至还因为这人的特殊又多安排了许多暗哨。 而他则是去寻了王爷… 主帐中,他与姜寂臣各坐软榻一端,中间摆着上次未完的棋局。 王爷执黑子,棋子在指尖摩挲,却迟迟没落。 “你的意思…捡回来的这人是你姑姑当年产下的皇子?” “是。” 胡晏指尖的白子攥进掌心,握成拳。 “当年愿儿出生不足月,姑姑小心呵护着,除了她身边自家中带去宫里的一位嬷嬷和丫鬟,剩下谁都近不了身…” “他背上那朵鸢尾花,姑姑只给我看过!” 他永远记得,姑姑当时欢喜的模样… 思及往事,胡晏眼眸猩红。 那么漂亮灵动的人儿,就血淋淋死在吃人的宫中! 因为那朵鸢尾花,所以那位没足月的小皇子的小名叫愿儿… 他承载了姑姑这后半生所有的希望。 胡晏的喉间一股腥甜之意涌上,他艰难开口,这也是第一次他同姜寂臣主动讲起当年那些事情的细枝末节。 “当年我家势大,又逢谢家和帝王作法…” “姑姑原是有意中人的,却为了一家老小进宫做了娘娘。” “那段时间我仗着年岁小,又有皇帝恩典,就总去后宫瞧她…” 花一样的姑姑,眼睁睁枯了下去。 还是有了腹中孩子,她才振作起来… 再之后,便是他家被钉上谋逆的罪名。 胡晏笑得嘲讽,眼中的泪却是死都不肯落下,“一个连名字都还没有的皇子…” “甚至死了之后,宗祠庙里都没有他的牌位,我家就蠢到这种地步!” “蠢到为了个吃奶的孩子去谋逆!”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更大的笑话就是他全家就只有自己一人苟且活着。 姜寂臣沉默着… 这些年里,胡晏从不同他讲起。 他有了自己势力后,几次想动手去查,最终都搁置下。 姜寂臣总想着,等时机到了,胡晏自然会说的… 可时机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今日再瞧,原是这个死而复生的孩子… 片刻的寂静后,他抬眸,第不知道多少次再问道:“你可要翻案?” “如今谢怀青就在北地,咱们的人在京中想要做些事情,也松快的很。” 胡晏缓缓摇头,“大理寺死牢中我爹交代过的…” 他不能违背父意。 意料之中的结果… 姜寂臣轻叹口气,黑子终是落下。 这人啊,都执拗的厉害! “那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胡晏整理好神情,松开紧握的拳。 他的掌心渗着血丝,染在白子上。 “可达”一声,白子既落… 只听他说道:“在下来找王爷,便是要说此事…” “我虽能确定他就是愿儿,可这人出现的实在是奇怪。” 让他不得不防备。 “当年姑姑身死,一半的原因便是愿儿的死…” “可如今他却出现在我眼前。” 那这些年他都在哪里,是谁在抚养他长大,他又为什么会一身狼狈的躺倒在雪地中? 身上的旧伤又从何而来? 这些都需要细细查来! 胡晏此时理智的可怕,“若是查不清,他便是愿儿,在下也不能留他在北地。” 姜寂臣:“本王会着人沿路查探,看看有没有线索…” “你先别着急,一切等他醒来再说。” 他瞧了眼好友的脸色,苍白的吓人。 “你先回府将养,这人本王也会着人送去王府旁边的宅子里养着,得空了你便去瞧瞧。” “军营虽说密不透风,可终归也不是个适合养伤的地方。” 这帐子四处漏风不说,冬日里军中也没有太多炭火… 胡晏心口的石头卸下大半,双手合于身前,像是要行礼道谢。 “行了!” 姜寂臣伸手将人拦住,“你我之间,哪儿来的虚礼,赶紧走吧!” 若是有个好歹,那两名府医还不把本王给吃了! 似是瞧懂了姜寂臣眼中深意,胡晏面上露出轻松笑意来。 “在下告退,这军中事宜就劳王爷多操心了…” “明日在下定嘱咐孙管家,让他给王爷熬些滋补的汤来。” 姜寂臣斜他一眼。 那是我家!本王的王府!! 我的!!! …… 那个名叫愿儿的醒来已是七日之后。 这期间他高热不断,府医说是冻伤的太厉害。 幸得虽说是冻伤,手脚的肉倒是没烂,已经是天上神仙保佑了。 胡晏跟着也没少操心,差点又把自己搞病了,挨了两位府医好一顿训斥! 醒来之后,这人也是一问三不知… 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自哪儿而来一概不知! 瞧着像是个傻子。 姜安自京都太医院带回来的府医不信邪,直接上手照着此人的脑袋好一通扒拉。 他坚信,这样的人肯定是脑子有病! “师弟!” “哎呀,你别动!” 胡晏瞧着这一幕嘴角抽搐,满脸无奈。 换做是谁被抱住一顿狂扒拉脑壳,都做不到无动于衷吧… 最后在府医的坚持下,也总算是找出来原因了。 “他头上有旧伤,老朽摸着是没恢复好,淤血拥堵,再加上冻伤…旧疾复发也是正常。” “待老朽开几副活血的药吃上一吃…” 胡晏:“这样就能好了?” 府医白他一眼,怼道:“你当我这是神药啊!” 若真是神药,早就把你这个猢狲治好了! 第439章 你叫他什么? “都说了是旧伤,救治的不及时,想恢复如初是不大可能了,最起码能让他不像现在这般痴傻。” 胡晏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言,乖乖站着挨训。 王府中的人都知道胡晏找回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却没谁见过… 祈小公子听说此事后,也只是送去不少用得着的珍贵药材,没有贸然上门打扰。 至此,这人又在宅子里将养了月余。 瞧着倒是眉眼清明不少,虽还是不记得往事,终归不再痴傻。 一日,姜寂臣正好在府上。 胡晏派了身侧总跟着的小兵去书房,说他准备带愿儿见见王爷。 其实早就应该带他来的,只不过之前一直在养病,给耽搁了下去。 与此同时,正巧祈善渊也在王爷书房… 毕竟是自家王府里养大的小公子,京中科举考试愈近,姜寂臣得空也关心起他的温习之事来。 “王爷,军师过来了。” 观砚进来回话道。 姜寂臣丢了手上书卷,捏捏眉心,缓解酸涩的眸子。 要不是他闺女临行时留下话让他好生看着这祈小公子,他哪里用被这些圣贤书折腾! “进来…” 一旁的祈善渊退到一侧站好,准备见过军师之后便离开。 他抬眸去瞧门口走近的人,原本想要同胡晏行礼的动作也因着他身后那张人脸出现一顿。 是他… 军师的亲人怎么会是他? 祈善渊眼中冷光闪过,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杀意。 他自以为藏得很好,可却忘了上首坐着的是何等人… 姜寂臣不留痕迹的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祈小公子也留下听吧,不是什么要紧事,省的一会儿本王还得着人去喊你回来。” 祈善渊垂眸,“是。” 胡晏将半藏在身后的人拉过,看着他温声道:“阿愿,这是王爷。” “我方才怎么教的你还记得吗?” 阿愿老老实实点头,松开紧抓着的胡晏衣摆,像模像样的给姜寂臣行了一礼。 “阿愿见过…王爷。” 他虽说是忘却前尘,可从小刻在骨子里的礼教还是在的。 行礼时,虽有些生疏,却并无笨拙之意,一举一动里也透着金银堆砌养出来的贵气。 “免了…” 瞧着胡晏满目欢喜的模样,连精气神都比之前好了不少,姜寂臣知道这人对于他来说有多重要。 “前些日子探子来报说,荒山上的猎户瞧见过阿愿,后面有人在追…” “本王的人追查踪迹,是南边来的人伢子。” 这些人伢子不同寻常那些,是专向漠北和苍漠等地界卖些长相漂亮的奴籍男女。 “人伢子说,这人是他们在山里捡来的,捡到手的时候本就是奄奄一息,见他生得不错,便花了不少功夫救活,准备高价卖掉。” “再往下,本王的人也查不到了。” 至于他为何奄奄一息,姜寂臣觉得大约只有阿愿自己知道了。 胡晏眼中的光碎了些。 他拉着阿愿坐下,又将一碟子酥糕往他那边推了推。 “没事…” 胡晏说道,“日子还长,慢慢查,总会有结果的。” 祈善渊将军师的动作都看在眼里… 自他认识军师起,他就永远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似乎这天地间很难再有让他闻之色变的事情。 当然以上情况除了遇上姜安那个小祖宗! 他看得出,此人对于胡晏来说真的很重要。 可,安安也在找他… 便是一两年得光景过去,姜安也从未放弃过寻找他。 如此想着,祈善渊眸色逐渐坚定起来。 这个空档,胡晏又与姜寂臣聊了几句,着人给阿愿画了像。 直到他身侧的阿愿面色疲累后,适才才准备起身离开。 胡晏:“王爷,我先送阿愿回去。” 姜寂臣想将人拦下,“何必这么麻烦,就让他住在王府…” “不成!”胡晏拒绝。 他并未说原因,王爷大抵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这人身份未明之前,胡晏终归是不放心。 镇国王府和护国军、包括北地走到今日这幅光景付出了太多太多,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投了多少心血在其中。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哪怕是阿愿,也不行! 姜寂臣也没强求,挥挥手,便是准他离开的意思。 待到胡晏带着阿愿转身,他偏头去看未发一言的祈善渊。 还不准备说? 果然… 只见祈小公子腾地起身,厉声喊了个人名。 “温则玉!” 这般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唤一个人的名字,他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反应才对… 他这一声,喊怔了两个人。 温则玉,东离温家长房嫡子,深受东离长公主重用,蛰伏南商沛州几载,名下有一间‘桃花源’酒楼,同时也是当年虐杀几名护国军将士的背后之人。 胡晏瞳孔微颤,就连姜寂臣也变了脸色。 却唯独阿愿自顾自往前走,直到他一直拉不动胡晏的衣角。 阿愿懵懵懂懂回头,那双干净的眸子里看向胡晏时尽是疑惑,“不回家吗?” 胡晏回握他的手,嘴巴张张合合,却发不出声音来。 他转头看向祈善渊,质问道:“你叫他什么?” 祈善渊沉声又重复了一遍,“温则玉…” 小姑娘拼了命也要杀的温则玉。 或许是那双眼睛太过冷漠,又或许是今日真的很冷,胡晏只觉得身上密密麻麻泛起鸡皮疙瘩。 他眼中的世界在翻转… 最后变成一片黑暗。 姜寂臣自桌案后大步走出,一把将倒地的胡晏护住,手遮挡住他唇边的血迹,高声唤道:“来人,叫府医来,快!” 最后抱起晕倒的胡晏往外走时,王爷在不知所措的阿愿身侧停留一瞬,吩咐观砚道:“找人把他看紧了,不必苛待。” “是。” 做完这一切,书房冷冷清清,独留下祈善渊自己站在其中。 他听着不远处的慌乱,听着那个叫阿愿的哭喊,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祈善渊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或许他真的忘却前尘,成了军师失而复得的阿愿。 但这样便能洗去他过往手上沾着的血?便能重新改头换面站在阳光下? 那那些死去的人呢? 他们还能站在阳光下吗? 还能活着回来同亲朋说笑吗? 那姜安呢… 第440章 姜安左右为难 “祁公子,回吧…” 祈善渊自王爷抱起昏迷的军师离去后便一直站在书房门前。 笔直站着,像是无言的认错。 孙管家穿着厚厚棉衣,轻叹一声。 他知道,小公子也是愧疚自己将人生生逼晕死过去。 孙官家想要将手上的汤婆子递给祈善渊,可他却没有接过。 “你自小就是受了冻才落下一身病,若是小主子知道公子这么作贱自己,怕是要生气…” 他举着汤婆子,料定搬出小姑娘之后祈善渊就一定会听话。 这不,祈小公子果然将汤婆子接了过去。 “胡军师…怎么样了?” “府医施了针,倒是稳定了不少,如今还睡着呢。” 胡晏这些时日虽然嘴上不说,可心中怎么也是不安定… 他向来多思,光是阿愿的突然出现便已然让他既高兴又担忧。 如今突地知道了他的身份,胡晏心中大石落地,多日积下的病痛齐找上门来,这才咳血昏迷。 “我知道了…” 祈善渊低声应着,脚下并未挪动半分。 孙管家见人没有想走的心,也只能叹息着离开。 一直到后半夜,姜寂臣才顶着一身风雪回了书房。 “还在这儿站着作甚,进来。” 他走得又急又快,与祈善渊擦肩也没停下。 祈小公子似是要说什么,可多个时辰没进水,嗓子早就干哑的不像话。 书房灯火通明,一直到太阳自东面初升… 寂静的清晨,一声苍鹰啼鸣忽起,吓得四邻笼中的鸡扑打着翅膀,绿豆大小的眼睛直直瞧着某处,倒是警惕的很。 多日之后的边关处,荒原上驰骋的姜安抬起头。 她半俯着上身,一双眸子紧盯前面拼命逃窜的流寇,眸光锐利。 只见她拿起银枪,猛地掷出! 枪尖脱手,如同利箭,扎在流寇马蹄前,枪尖入土三寸,足见力气之大。 马儿被惊,两个前蹄高抬,嘶鸣着将背上的人甩下。 头领摔地,起身后跟随的其他流寇一下子慌了神… 趁此机会,护国军包抄而上! 姜安下令,甚至没给这些流寇说投诚的机会,直接抹了脖子,血洒当场。 白虎载着她靠近,姜安冷眼瞧着,并不准备给他们收尸。 她四处瞧了瞧,“这样一个地方,野狗、秃鹫少不了,不用埋了。” 霍长明舔了舔干裂的唇,往日里憨气的面容染上些野性和痞气,附声道:“这样的杂碎,确实不用埋。” 他们这一路上抓住的流寇不少,其中大多都是去年二皇子叛乱时逃窜的零散叛军。 他们画地为营,躲在几国交界这种平时无人踏足的三不管地带。 有的耕田作乐,有的则成了穷凶极恶之徒… 而这伙人可以算得上是穷凶极恶之徒中的败类,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强抢清白人家的女儿。 姜安遇上他们的时候,那锅里正煮着肉。 队伍中有在军中二十几年的老兵,自姜寂臣初来北地时便跟随其中。 他们打眼一瞧,便知道锅里煮着的是什么肉。 老兵拉住小姑娘,不让她上前去… 姜安自诩走过半个南商,瞧过许多是是非非,可在那一刻却没明白老兵不可说的后半句中藏着的是什么。 流寇骑马慌乱逃命,留下冒着热气的锅子。 谢云山靠近了去瞧,却被吓得连连后退,扶着树呕吐不止。 等到老兵上前处理了锅中的东西,姜安才明白那是什么肉… “吼~” 白虎烦躁的踱步,一张虎脸是毫不掩饰的恶心。 它对着流寇的尸首,晃晃悠悠转了身,用屁股对准他们。 然后在姜安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作出埋屎的动作来… 瞧瞧,就连凶兽都瞧不上这些做人的。 它这一动作倒是打破了队伍中凝滞的气氛。 姜安也是一乐,手安抚似地揉揉它的脑袋瓜,说道:“行了…” “既然瞧不上,那咱们就离远点!” 自高处向下看去,那浩浩荡荡的队伍一刻不停,接着向前走去。 军队中间,谢云山一脸菜色的骑着马,似是还没从方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行军途中,一只苍鹰直直落在小姑娘肩上。 白虎歪了歪头,前爪跃跃欲试。 想扑… 姜安一个巴掌糊在它头上,“老实点!” 白虎瞬间瞪大眼睛,在队伍前面那是又蹦又跳,颠得小姑娘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 苍鹰抓不住小主人的肩膀,扑闪着翅膀。 只不过它翅膀太大,给了一旁的姜安好几巴掌~ 一时间那场面格外热闹,队伍中哈哈大笑声不断。 “大猫!” 姜安气急败坏,抓住它的耳朵,威胁道:“再不老实,我就把主营后山那母老虎弄回王府,给你当媳妇!” 直接让你无痛当爹,还是后爹!! “吼~” 几乎就是瞬间,白虎又恢复了往日的矜贵样儿。 小姑娘白了它一眼。 这招,百试百灵~ 她打开苍鹰背着的小布包,展开信件。 方才读了没几个字,姜安便蹙起眉。 这信,是姜寂臣送来的,上面说的正是阿愿一事… 姜寂臣在信中说明此事,更以护国军主帅的身份,将自己所作决定说与小姑娘。 “温则玉是南商人?” 还是先皇没上宗祠的小皇子?? 温家要一个南商皇子养着作甚?长公主又是否知道此事? 姜安摩挲着信件,久久注视着上面一句话。 她爹说,二十年前长公主也不过是刚及笄的小姑娘,两国之间的事情她还插不上手。 此事应当是东离那位先皇的阴计。 温家如今主事的和家中族老肯定是知道的,但彼时温则玉可是他们手中的摇钱树、富贵花,谁敢把这件事往外露。 她爹的意思是…这温则玉虽说也是有些可怜的,为东离、为长公主做了这么多事,最后却落得这么个境地。可不能因为他是阿愿,前尘往事就能一笔勾销。 如此做法,会寒了军中将士的心。 他在信中提及,胡晏中途醒过一次,糊里糊涂的,却还是央求姜寂臣将阿愿送得远远去,只要他后半生平安就好… 其实胡晏舍不得的不是阿愿,是他姑姑,是他枉死的一家。 “唉…” 姜安长舒一口气,抬头去看西边天上似火一般的夕阳。 霍长明拎着水袋过来,笑嘻嘻的,豪爽道:“是谁惹我妹妹烦心了?” 小姑娘收了信件,接过他哥的水袋。 她轻笑一声,与霍长明并肩而站。 此时,谢云山也走了过来,三个人的背影在夕阳下连在一起。 他欠欠的,面色还有点苍白,“小爷也很想知道,说来听听~” 姜安:“我爹来信说胡晏找到了位死而复生的亲人…” 谢云山来了精神,“真的?!” 小姑娘点头,“你也认得。” 谢小将军一愣,“啊?” “就是沛州桃花源的温东家。” “可他…不是东离人吗?” 还和护国军有血仇的那种。 “嗤…” 姜安嘲讽一笑,“无非就是老一辈上的明争暗斗。” 没胆子正面打,就背地里使这些阴招,专挑孩子下手,王八蛋! 谢云山愣怔好久,喃喃道:“我自来北地,老狐狸就是独身一人。” 如今有十年了…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可却是两难的局面。 小将军看向姜安,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继续要温则玉的命替军中惨死的将士报仇? “照老狐狸那个性格,你就算真杀了温则玉,他也不会怪你。” 只是他心里要背负多少,谁都不知道… 胡晏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年年都得有那么一两次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他的命能让他背多久。 人心都是偏的… 此时,谢云山心中的天秤已经偏向了胡晏。 霍长明也说道:“当初那件事归根结底是东离人的计策,沛州刺杀一事他们连温则玉也没想放过。” 说到底,他就是一把刀… 一把身不由己的刀。 他安抚似的拍拍妹妹肩膀,“你别听谢小将军的…” “此事不该你来背负!” “这人究竟要如何处置,也应该是苦主来定。” 那营中还有老幺,是死是活该由他来选。 “而且…” 霍长明挠挠脑袋,“这人就算放出北地去,咱们也不能放心啊!” 小姑娘转头,等着他哥的下文。 “你想啊…” “东离的人要是发现他没死,还不得带回去继续利用!” 温则玉的本事不用他说,在沛州当了那么多年的细作,要不是长公主以他为饵,估计姜安现在也发现不了他。 “所以还不如将人留下,好歹也是给长公主办过事的,总能问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霍长明这番话说的,让姜安豁然开朗。 就连谢云山都惹不住侧目,“小子,你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霍小少爷白他一眼,臭屁道:“我一直这么聪明好不好!” 他紧接着嘀咕道:“只不过就是善渊和星桑太聪明,才显得我多笨似的…” 小姑娘来不及听他俩打口水仗,转身大步朝营地内走去。 她喝声吩咐,“正言,备笔墨!” …… 姜安的信回到崇州已是五日后。 主院房内,一身宽松常服的姜寂臣斜坐在榻上,他拿着信细细看了好一阵儿,终了笑骂一声,“小鬼头!” 孙管家笑眯眯凑过来,将一盏茶搁下。 “可是小主子给您出了什么好主意?” 他家这位大主子可是一连好几日没个笑模样了。 姜寂臣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想知道小姑娘的近况而已。 他将手中信件递给管家瞧,“阿安来信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让本王不必插手!” 信中还提及了那些流窜的匪贼,谈到她正在全力将他们剿干净。 好长一篇的讲述之下,小姑娘终于是提及了自己的近况… 吃得好,睡得好,白虎带着她几日前还追死了匪贼两匹马! 信件被孙管家重新放回到主子手边。 姜寂臣淡然喝茶,悠悠问道:“放心了?” 老者笑笑,满是褶子的脸上都是笑容,他说,“只要主子和小主子都平安,老奴自然放心!” 有了姜安的话,姜寂臣果然对阿愿一事放手不管,只是让人好生照顾着。 又去军营叫回被支走的老幺,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同他讲清楚。 当然…隐瞒了阿愿是先皇子嗣的那部分。 胡宴暂且见不到阿愿,这也是两位府医的意思,担忧他整日思忧,拖垮了身体。 老狐狸院中… 万籁寂静之时,房门被打开。 帷幔隔绝的床榻上,胡宴半倚靠着,没甚力气,低声说道:“不是说过,不要来打扰我吗。” “军师…” 熟悉的声音让床上人一愣。 胡宴偏头看向外间,又立刻垂下眉眼,遮盖住眼中的慌乱和无措。 “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军中事情很多?” 总是跟在他身边的老幺笑开,笑中有泪。 他端着汤药走进里间,语气有少年人的任性和对胡宴的依赖。 “我若是不回王府来,都不知道军师病了…” 他背过身摆弄着托盘上带来的汤药和蜜饯,一个人自顾自说着,“这蜜饯是城东哪家蜜饯铺子的新货,好些人去买…” “店家瞧见我,便让我带些回王府来给小姐留着。” “小姐不在,您先尝尝。” 胡宴静静听着,突地说了句,“可给钱了?” 老幺搅动汤药的动作一顿,笑出声来,朗声回道:“给了!” 他把汤药递给军师,还塞了颗蜜饯,像是桩子一样站在床榻边。 胡宴:“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他好歹也是镇国王爷麾下军师,外人眼中精明如狐狸,老幺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要是看不出,那还真是眼瞎。 “我今日去看了阿愿…” 老幺与胡宴对视,眼中的泪蓄满。 “我方才进去他便问我可是不高兴?” 还偏要刨根问底,追着问他为什么不高兴,可是同他一样看不见家人吗? 稚子一般的眼神,透亮的让人心惊。 老幺不知道从前的温则玉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总归不该是这样。 胡宴哑声,喉间发涩。 瞧着老幺那张脸,他想道歉,可又不知道自己该为了什么而道歉,更多也是苍白… “我…” “军师!” 老幺打断胡宴的话,用袖子抹了把脸,坚定道:“我不想要他的命给兄弟们报仇!” 第441章 你躲什么?(2章合一章) “其实这些年军中的兄弟都有私下说过…” “霍将军一家都在北地,其他几位主将也是一家团圆。” “再说句大不敬的话,就连主帅身边都有孙管家陪伴。” 老幺局促一笑,泪就那么落了下来。 “可只有军师你…把护国军大营当成自己的家住,连个像样的府邸都没有。” 这么多年过去,他终于找到自己的亲人了… 军师素日里待军中兄弟那么好,不管是他还是其他人,谁都不忍心看着他再孤身一人。 “您别这么看着我…”老幺挠挠后脑勺。 “其实方才我去那儿看他的时候心里也想过…”他的话没说尽。 可胡晏却是明白的。 仇人就在眼前,怎能不恨! 可是… 可老幺实在下不了手。 不是因为他已经死过一次,也不是因为他如今前尘尽忘。 只是因为他是阿愿,是胡晏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亲人。 “我不能替死去的人原谅他。” 老幺声音哽塞,夜里每每梦回,他依旧会回想起当日兄弟的惨死,想起那些无辜百姓的惨死。 “可军师于我有恩,于将士们更是…” 老幺也做不到杀了他。 他灿然一笑,说道:“军师,就让他做阿愿吧。” 让他活着赎罪吧… “若来日战场上与东离对阵,老幺定要多多斩杀敌方将士,到时让阿愿也去!” “我们一起报仇!” 这番话说出来,老幺心中轻快许多。 他想,今晚过后…自己是不是能睡个好觉了。 “滴答”一声,胡晏手中的汤药碗泛起涟漪… 他眨着眼睛,胡乱说了句,“今日的药有些苦啊。” 老幺跟了军师这般久,自然知道他是多要强的一个人。 这样的一个人,连哭泣都不会承认… “良药苦口,军师多吃些蜜饯就不苦了。” “老幺就在门口候着,有事儿您就叫我!” 胡晏:“嗯…” 待到门重新关上,室内又是一片寂静。 隔着一道门板的距离,老幺在廊下无声的落泪。屋中,胡晏抓着汤药碗的手泛起青筋,肩膀颤抖… 只见他突地扬起手连扇两下脸颊,大力到一侧脸颊泛红发热。 或许人心真的都是偏的吧,听见老幺这番话时胡晏心底竟还藏了几分轻松。 这两巴掌打的就是他的自私和龌龊! 这天之后,胡晏便一直在王府养病… 可这次,他病的格外久些,愁白了两位府医不少头发。 这期间,阿愿一直都是养在王府的,时不时会有人带着他去见胡晏。 他瞧见胡晏的一瞬间 眼睛放光,就好像是没安全感的小孩儿终于看见了可以依赖的家长一般。 阿愿扑到胡晏身上,嘴上什么都没说,手却是拉的紧紧,生怕再有人把他藏起来。 从嫩芽破土而出的春日直到枯叶飘零,胡晏总算是能出屋子了。 当日他便乘马车回了军营,拿出自己放在营帐中的钱匣子,在城东离王府稍远的地方买了处宅子。 不为其他,姜安传信回来,她不日便能归营。 胡晏只以为今年巡边一事短暂些,他不想小姑娘心中不舒服,便想着让阿愿尽快离开。 可他不知道的是,姜安是听闻他久病不好,实在担忧,这才没日没夜的做事,急着回来。 “哥…” 阿愿又看了眼熟悉的环境,不解道:“我们为什么要搬家啊?” 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吗? 胡晏的病没好利索,唇色苍白的厉害。 明明冬日还早,可他身上却穿着厚厚大氅。 胡晏摸摸阿愿的头,轻声道:“这里不是阿愿的家,一会儿哥就带你去新家。” 阿愿的家? 阿愿攥着他的衣袖,着急道:“哥不和阿愿一起住?” 胡晏垂眸,视线落在他脖颈上那道显眼的刀疤,“嗯。”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城东那里不太方便…” “府上有很多小厮和丫鬟,阿愿若是无聊就和他们玩。” 这下,阿愿没有再说话。 直到进了新府的主院里他都没同胡晏讲过话,就好像是小孩子在闹脾气。 “哥!” 见胡晏要走,他这才急了,竟然直接上前抱住他哥的大腿。 “哈…” “怎得还耍起混招来了!”胡晏失笑,用手戳了戳阿愿的额头。 便是小姑娘幼时也没这么干过啊。 阿愿抬头,“养阿愿是不是要费很多银子,所以哥才没时间和我住在一起。” “他不和你住那是因为他不疼你!” “我可是每日都能瞧见你哥哒~” 一道张扬的声音自拱门外传来,还带着点 幸灾乐祸的意味。 胡晏睫毛一颤,抬起头来去瞧。 可不就是姜安嘛! 这祖宗连身上的甲胄都没卸,一身风尘未洗,便带着手下几个寻来了这新府。 带兵几月,许是边关的风沙熏陶,姜安笑容痞气,像是匹桀骜不驯的狼! 她单手叉腰,瞧着阿愿时眼底是赤裸裸的挑衅。 “你胡说!” 果然… 如今只是小孩子心性的阿愿成功红了眼睛。 “嘿?!” 姜安欺负起小孩来一点都不手软,继续道:“我怎么就胡说了,不信你问你哥,他一会儿是不是和本小姐回家!” “哥!”这下,阿愿更急了。 他瞪着双眼睛瞧姜安,像是生气的绵羊,要用头撞人的。 “咳咳…” 胡晏这身子骨哪里经得起阿愿晃悠,差点没摇摇欲坠。 这一幕瞧得姜安是直皱眉。 之前他身子也不好,却也没到这种地步… “好了好了,她逗你的…” 胡晏安抚好闹脾气的阿愿,看向小姑娘时眉眼含笑,“不是说还有两日才到崇州吗,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巡边可还顺利?” “哼!”姜安撇嘴。 “知道我还有两日就回来,那你跑什么!” 小姑娘走上前来,一边嘟囔着,一边拉起人就要走。 “就知道你肯定会躲着我,所以我就故意多说了两日。” 瞧瞧,这不就逮个正着! 胡晏跟上小姑娘的步子,无奈道:“合着你连王爷都骗了…” “也不怕他生气。” 这都能算得上是谎报军情了! 姜安无所谓道:“他罚我也还有一会儿呢,你先随我去找府医。” “最近都号过脉了…” 胡晏试图反抗。 姜安:“我不在,不算数。” 好嘛~胡晏反抗无效。 他跟在小姑娘身后,这才发现这小丫头长高了不少,如今那瘦弱的肩膀已经能挑起很多担子了。 “小姐!” 府门外一队姜安的亲卫候着,正言自远处街上过来,驾着一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马车。 瞧着这些人身上的甲胄以及战马,还有正在休憩的白虎,胡晏蹙眉,“你没回府?” 姜安上了虎背,歪歪脑袋想了想,诚实道:“确实没回。” 她在街上随便问了位婆婆,就知道咱们这位军师在城东买了处新宅子,今日正好搬家! 然后小姑娘全靠她那张漂亮脸蛋和涂了蜜的嘴就找到了这宅子的位置,一路寻了过来。 甚至连这府上采买奴仆小厮几人、家中有何布局她都打听出来了! 瞧着姜安那副骄傲模样,胡晏叹息一声… 北地在这位小祖宗的眼皮子底下怕是一点秘密都藏不住,满大街都是这祖宗的眼线! 姜安带人回了王府,可是惊了孙管家。 他揉揉自己的老花眼,“小主子你怎得今日就回来了?” 胡晏在其后跟上来,“还不是为了抓我。” “三十六计都用了!” 听着他这语气也不知道是骄傲还是生气。 “行了吗,抓都抓到了!” 姜安拉着人,问孙管家,“两位府医呢,在院里吗?” “在,老奴刚从那儿回来。” 府医院中, 小姑娘围着正在诊脉的府医打转,“怎么样…怎么样?” 府医头上青筋一个劲的跳,终于忍无可忍的大喊一声,“这又不是在生孩子,什么怎么样!” “你吵的老夫头疼!” 姜安一缩脖子,做了个闭嘴的动作,“我不说话了,你继续。” 又过了一会儿,府医终于是收了手。 小姑娘把脸怼过去,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只见府医抚着胡须,淡定说道:“没事…” 姜安的心刚放下一半,他又说了后半句,“就是活不久了。” “什么!” 小姑娘脚下一绊,圆眸大睁,企图在老者脸上看出点开玩笑的意思来。 府医最近被胡晏这厮搞得脾气暴躁,眼睛一瞪,多少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对!活不久了!就让他作吧!” “老夫不管了!” 胡晏静静坐着,一副听训的模样。 “不行!” 姜安一拍桌子,情绪激动之下手没收着力道,一张石桌生生打裂了。 瞧瞧那石桌,再瞧瞧小祖宗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府医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闪到一边去,“治!治!” “我治!” 姜安逼问,“能治好?” 府医没吱声。 “行!” 小姑娘再退一步,“那你治,还能活多久?十年?二十年?” 老者嘴角抽搐,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我像菩萨不?” 我要是有那本事,普渡众生去算了,我还医什么人啊! “最多三年。” 胡晏摸摸鼻子,抬眼瞧了瞧这几个人的神情,又默默低下头去。 要不你们等我走了再说呢? 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也不觉得难过或是遗憾… 毕竟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他如今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 姜安沉默下来,转身向院外走去。 “小姐,您去哪儿啊?” 正言脚步踌躇,看了看军师和老者,行了一礼后跟上小姑娘的步伐。 只听姜安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天地间,“南昭有蛊医,漠北和苍漠有萨满,西蜀有名冠天下的蜀医…” 她回过头来,眼眸通红一片,喝声道:“雪山上有天莲,那么多珍奇药材在,我就不信救不活个人!” “狗屁的三年!” 三十年她姜安都嫌少! 小姑娘心里憋着一股劲,一脑门扎进她爹的书房,去翻那些珍奇孤本医书,试图在上面找到些什么。 没人敢上前来劝她生死有命,就算是姜寂臣从外面回来后也只是默默的跟在闺女身后,收整那些扔了满地的书卷。 姜安本就几日没合眼,如今回来后又看了不知道多少的书… 她累了。 “爹…” 小姑娘眼眶红红,嘴巴撅起,特别的委屈。 她说,“三年…不够啊。” 胡晏那样精才绝绝的人怎么能就只剩三年呢… 他合该凌驾于群山之上,笑看风云变幻才对! 老父亲轻拍着闺女的背,温声哄着,“府医吓唬你的,别担心…” “你爹我会有办法的。” 他能将人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两次,就能抢第三次、第四次… “奔波这么久,累不累?饿不饿?” “孙管家吩咐厨房给你准备了松湖的鲜鱼汤,要不要去尝尝?” 哄着小姑娘睡下时已经是后半夜。 姜寂臣自摘星院而出,半路遇见了早就等在此处的胡晏。 “身子不好就不要半夜出来乱逛!” 胡晏轻笑,“在下又不是第一日身子不好,没事…” “小姑娘睡了?” 他二人并肩,只听姜寂臣回道:“睡了,吵着要给漠北王写信找萨满来,本王命人点了安神香,这才睡的。” “萨满…” 胡晏好奇道:“真能治病?” “嗤…” 王爷一笑,笑声沉沉,“谁知道呢。” 月色下,他们二人的影子越拉越长,直到消失在廊下。 今夜纵使有安神香燃着,姜安也睡得不安稳极了。 在梦里,她又瞧见了漫天的素缟… 耳边是连绵不绝的哭声,哭的凄凄惨惨,让人心痛。 “是谁在哭?” “又是谁死了?” 小姑娘低声问道。 可没人回答她… 姜安只能拼命拨开眼前飘动的素缟,一点点向前走去。 一层…一层,又一层。 终于… 她瞧见了灵堂。 灵堂上的牌位赫然写着胡晏的名字… 堂下哭泣的可不就是她熟悉的人。 “李星桑…霍长明!你们哭什么!别哭了!” 姜安上前打翻牌位,“他没死!” “不会死!” “不…不!” 小姑娘惊醒,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哪里有什么牌位,只留满室寂静… “主子?” 她的声响惊动了树上的姜四。 此刻,一道黑影就守在外间。 小姑娘像是没缓过劲来,嗓音干涩的唤了姜四的名字。 “四四…” “属下在。” 她说,“我害怕…” 这句话说出来,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这普天之下居然还有她姜安害怕的事情。 姜四拨开珠帘进了内间。 “属下在这儿陪着主子。” 第442章 何其幸运 秋日来临,姜安的生辰也将近。 王府上下都忙着给小姐筹备生辰,谢小将军他们最近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偷偷摸摸不知道在筹备什么。 就连姜安去街上闲逛,时不时都能听见百姓问候她关于生辰的事情。 大家都很忙碌,反倒小姑娘倒是无所事事了… 她依靠在摘星楼上那扇最大、最明亮的窗子处,手中闲来无事拨弄着一个纯金的小算盘。 “漠北那边可有消息?” 只见楼阁上半藏匿在阴影中的姜四向前走了一步,低声回复道:“没有。” 不用姜安再问,他又补充了一句,“其他两国也没有回信。” 小姑娘瞧着远处静静伫立的群山、近处热闹的街景,一时无言。 得知胡晏还剩三年可活的第二日,姜安便以她自己的名义送出去三封信件。 第一封是给漠北王海别吉。 上元时她们两个商量完大计,如今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姜安这边有事,漠北王自然是要尽全力相助的。 姜安的信中写了拜托海别吉在漠北和苍漠寻颇有盛名的萨满,最好是那种能把人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 正巧海别吉上元之后就一直在立多病的人设,想让周围大小国家对漠北放松警惕,于是她便直接光明正大的开始搜罗萨满。 第二封和第三封分别送到了殇国、南昭两国的太子手上。 多年前两国战乱,姜安随父平息此事时帮了不少忙,两国都记在心上,况且能与姜安搭上关系,绝不是一件坏事。 于公于私,他们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信送去后很快就得到他们答应帮忙寻找的回信,一直到今日还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正言正好此时上了楼阁,将她们主仆二人的话停在耳中。 他手中呈着王爷命人送来的吃食,安慰道:“小姐,这没有消息说不定也是好消息…” 总比他们立马回信说办不到又或是找不到名医偏方的好。 正言搁置下吃食,还不忘往用手扇扇风,让香气飘远一点,生怕小姑娘注意不到一般。 “这是厨房新研究出来的菜品,听说厨子用了秋甜梨,软软糯糯、又酸又甜!” 正言说完,姜安连头都没转,随意摆摆手,“放那儿吧…” 她没心情,也没胃口。 小侍卫叹了口气,他就知道! 这小祖宗都几日不好好吃饭了,王爷那脸一天天拉的老长… 正言都害怕下次再去书房回话时,王爷把他皮扒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拿出他的杀手锏了! “属下方才从后厨那边儿回来遇见了府医…” 府医… 姜安立马转头,“他可有说什么?” 正言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说了!” “说什么了?” 小姑娘蹙眉,从窗沿上下来,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快说!” 正言眼观鼻鼻观心,用手指了指桌案上还冒着热气的吃食。 那意思相当简单,你好好吃饭,我就告诉你! “两名府医上山采药,方才已经离府了哦~” 所以此刻!只有他正言知道府医说了什么! 他这话一出,半藏着的姜四都侧目瞧他。 姜安眉头一动,乖乖坐下,她拿起勺子,语气凉凉,“被你哥揍了这么多年,还真有长进了!” 这是哪一拳一不小心打通任督二脉了?? 正言下巴恨不得都抬到天上去了,傲娇道:“属下一直都挺聪明的~” 只不过没地方发挥而已! 姜安喝着甜汤,没忍住白他一眼。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后,小姑娘扔下勺子,咂巴咂巴嘴,“吃完了,你可以说了!” 别说,这甜汤还真挺好喝! “府医说这几天军师心情不错,身体也有些好转…” “虽然跑跑跳跳还不行,但已经能回军营处理军务了!” 姜安面上的笑瞬间落了下来,“胡晏走了?回军营了?” 正言:“昂!” 腾地一声,小姑娘站起来,大步离开。 她生气道:“谁让他回去的!” 军中将士何止成百上千,几位主将更是生龙活虎,怎么就少不得他胡晏一个! 明知身体不好,不好生将养,居然还跑回军营做事去了?! 小姑娘真是要被气笑了。 她一动,身后几人赶紧跟上。 正言又成功收获两束要吃人的目光。 他缩缩脖子,今晚这顿男女混合双打是逃不掉咯~ 当日,护国军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们向来乐天的小姐寒着一张脸去了主帐… 不过片刻的功夫,小祖宗就把军师从里面扛了出来,直接塞进马车,然后命人马不停蹄的带回王府。 “咳 …” 姜寂臣坐在主位上,轻咳一声,缓解尴尬。 他抬眼,就见小姑娘正凶巴巴瞪着自己。 王爷心想,他何时受过这委屈! 也就这小丫头敢这么干了! “人…真不是本王叫来的。” 姜寂臣无奈一笑,拿小姑娘没有办法,只好温声哄着。 “不信你问观砚,本王也就前一刻刚到军营…” 观砚一愣,“啊?” 这里面还有我的事吗? 接收到他家王爷要刀人的眼神,侍卫打了个寒颤。 “啊对对对!是这样没错!” 姜安泄了气,一屁股坐下,眉毛纠着,抱怨道:“他那个身子骨,还管什么军营!” 王爷招呼着闺女坐在身边,手掌抚着小姑娘的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顺毛。 他知道小姑娘只是太紧张了胡晏了… 紧张到没有多多思虑。 “阿安,爹同你讲过以前的事情…” “你也知道,这军营并不是本王一人一手建立,这里面也有胡晏和几位主将的心血。” 为了护国军、为了北地和这些挚友、家人,胡晏连失而复得的阿愿也是可以舍弃的。 这足以见得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如今你只让他待在王府小院那处方寸之地养着,他又怎么愿意呢…” 小姑娘也说过的,胡晏精才绝绝,绝不是闲散度日、能活一日算一日的人! 比起整日待在那块小地方,依着胡晏的性子,他怕是更想死的动静大些、壮丽些。 姜安沉默下来,下一瞬突地起身。 “爹,我先走啦!” 小姑娘风风火火的,掀起帘子跑远了。 观砚还有点懵,“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姜寂臣了然一笑,悠悠道:“拦人去了。” 第443章 又一年生辰 如他所料… 胡晏的马车还没走远就被身骑白虎的小姑娘拦下。 秋日的风有些大,卷起小姑娘的墨发和那身张扬的赤衣。 老狐狸打开小窗,永远都是笑眯眯的,问道:“你这小祖宗又拦下在下的马车作甚?” 姜安灿然一笑,笑容豁达又洒脱,就连她说身后巍峨城墙和连绵崇山都成了陪衬背景。 “我爹说,军师这样的人不该被身体所累,把时间耗在四方院里。你该站在你的位置上继续做精才绝绝的军师!” “所以我就来了…” 她拍拍白虎,“我来问军师可要回营?” “姜安替你开路!” 一身冷清从容的军师蓦地展露笑颜,笑容惹眼又好看。 姜安看着,将这一刻记在心中。 纵使多年以后闲暇时再想起也会不由得被记忆中的军师所惊艳。 听过小姑娘的话,胡晏觉得身子沉重的那种感觉都轻了些。 他何其幸运啊… “在下今日要处理的公务都处理好了,便同咱们安安回府。” 他半开玩笑的说道:“明日…明日你可记得要把我送回来!” 小姑娘也是一笑,带着白虎转身,往崇州府城里走去。 …… 日子流水一般的过,很快就到了姜安的生辰… 这一日,姜安很开心,王府上下、整个北地都很开心。 小姑娘遇见的每一个人都会同她说‘生辰快乐’,走过的每一处角落似乎都藏着惊喜。 多日里消失不见的谢云山也在这一天出现了。 和祈善渊、李星桑、霍长明他们一起,一大清早,就把小姑娘从被窝里揪出来。 他们带她去了摘星楼,那个姜安藏宝贝的地方。 小姑娘的眼睛用一层布遮住,只有隐隐光亮透过,她看不见前面的事物… 姜安也不害怕,大胆的走着每一步。 因为她知道,有这些人在,自己不会摔。 “什么东西呀,这么神神秘秘!” 谢云山臭屁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保证惊喜!” 霍长明傻呵呵笑着,附声道:“没错!” 门外,是闻讯而来凑热闹的姜寂臣和胡晏。 姜安眼前的布被解开,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她面前蜿蜒而上的楼梯上摆满了东西… 本不应该在秋日里绽放的花朵就这么一簇簇开在姜安的眼前;拳头大小、璀璨夺目的宝石堆成小山;漂亮的软甲、大匠打造的兵器;各种独特、珍贵的玩物等等… 每一层台阶上都是不一样的惊喜。 这里一共有九十九级台阶,那便是九十九种礼物… 怪不得他们这些日子都找不见人。 “看傻了?” 谢云山上手戳戳小姑娘的脸蛋,笑意温柔又带着一贯的洒脱。 姜安眨眨眼睛,极其认真的向他们道谢。 他们从未同她说生辰快乐,可又在每一次呼吸间都在说‘姜安,生辰快乐!’。 谢小将军不太习惯这种肉麻的场景,推着小姑娘往楼上走。 “先去看礼物,走啦走啦!” 这些礼物中不乏稀世珍宝,每一样收集起来都不容易。 这满楼的鲜花绽放是霍长明去孟不忍将军那儿拜师学艺学来的,后来他随小姑娘巡边,这活又交给了李星桑。 至于这些稀世珍宝自然就是财大气粗的祈小东家出钱,谢云山出人脉,一点点寻来的! 这处场景也是谢小将军一夜没睡、偷摸布置好的… 姜安过了一个如往常一般平静又处处充满惊喜和宠爱的生辰。 入夜后,席面散了,大家酒足饭饱后各自回了院里休息。 小姑娘一个人在院子里放起了祈愿灯… 每一年的上元,她爹都会带着她去放灯,那时的她足够幸福、快乐,所以她每年的愿望都一样… 希望花照常开,春天照常来;希望此间天地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亘古不变;希望世界和平! “今年姜安只许愿…希望胡晏长命百岁!” 她松开手,明亮的祈愿灯遥遥升空而去,飘向姜安看不见的远方。 小姑娘抬头看着夜空,看着满目繁星… 这一刻,她希望世间有神明,神明能听见她的祈愿。 生辰之后,很快…新岁临近。 漠北那边也终于来了消息… 海别吉找到了一名萨满,一名来自苍漠的萨满! 她的信中提及,此人曾将战场上濒死的将军救活。 活过来的将军带领部落勇士打跑了入侵者… 萨满挽救了一场必败的战争。 姜安收到信后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她立马调了暗组,全力去查这名萨满… 小姑娘得保证…这个人是真的能治病救人,而不是苍漠的阴谋。 当年南昭与殇国交战,苍漠唆使漠北在其中搅混水的事情她还记得。 护国军的军师身死,虽不能瓦解严防死守的北地防线,却也能给护国军造成重创! 姜安这里有所动作,姜寂臣那儿很快就得到消息… 王爷并未阻止,甚至开始提前布置人手,为将漠北王所说的人接回北地做准备。 他交代事情时,胡晏就在身边。 二人正在下一盘棋… 胡晏:“这漠北新王一直声称有病在身,漠北军这一年都不怎么在边关活动。” “也不知道她与咱们这位小姑娘盘算什么呢…” 他落下一字,问道:“王爷可知道?” 姜寂臣手中黑子落下,吃掉胡晏几枚棋。 棋子落下,发出清脆响声… “你不用来套本王的话,本王也不知道。” 胡晏眉头一动,“王爷就不想知道?” 他可是好奇的紧! “时机到了,阿安自然就会说。” 瞧瞧… 咱们这位镇国王爷多么通达的性子啊! 胡晏白了他一眼,暗戳戳阴阳道:“王爷这般心性,在寺庙没个三五年可修炼不出来。” “啧…” 这老狐狸是越发的张狂,如今都敢编排起本王来了! 姜寂臣哼了一声,“你若是闲来无事就去替阿安他们几个小家伙整理行囊去!” “新岁将至,他们也快启程去京都了。” 第444章 萨满 约莫过了两个月的时间,漠北那位萨满由暗组的人护送至崇州关附近。 漠北王海别吉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有镇国王爷安插的人手活动。 一时间她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愤怒。 她庆幸的是自己从来没有动过想要害姜安的心思;愤怒的是作为一国君王的自己一举一动、每一个决定居然都在他国人的窥探之下! 寒冬十一月,姜安率一队轻骑等在边关界限内。 小姑娘未着戎装,一身天青刺绣暗纹流锦裙,外罩着件狐裘大氅,在黑白颜色的天地间宛如绽放的花朵。 身后轻骑八百,肃穆伫立。 姜安眺望向漠北境内,注视那队由漠北军和暗组暗卫组成、护送萨满的人马在风雪中越来越近。 “希望他有点真本事…” 正律他们就在小姑娘侧后方,将这句话清楚的听进耳中。 “漠北王亲自保证过的,咱们的人也都查过,这萨满确实有几分本事。” “姜安!” 这队人马靠近,其中一位战马上身穿斗篷、瞧不清面容的人直呼小姑娘的大名。 这熟悉的声音…狂妄跋扈的姿态… 姜安蓦地轻笑,调侃道:“你这君王做得好,闲来无事还偷摸跑来边关!” 怎地,王宫中没有事务要处理? 只见海别吉伸手摘掉斗篷的帽子,露出那张绝色容颜来。 她狡黠一笑,朝着小姑娘眨动那双多情的眸子,“本王听闻你亲自迎接,特地过来相见。” 她轻拍手掌,手上赤金的链子晃动,在炽白的日光下摇曳生姿。 很快,几位赤足少年自队伍后走出。 他们单膝跪地,向姜安和海别吉行了漠北的礼。 海别吉指着他们,说道:“我新收的奴隶,怎么样~够不够好看!” 瞧这一个个的,壮实的身材,漂亮的脸蛋~ 小姑娘一张张脸看过去,很是中肯的给了她答复,“不错。” 合着她跑过来是专门和自己炫耀一下这些好看的男人? 她身后,正言等人相视一眼,不乏震惊。 什么就不错?! 这个不能不错! 几人对着漠北王怒目而视,带坏我家小姐!! 海别吉全然不觉,在马背上哈哈大笑,“本王就知道!” 这小祖宗身边就没一个长得丑的! 她大手一挥,“送你了!” “诶?” 姜安难得懵了懵。 海别吉耸肩,说道:“你再过两年就该及笄了,送你几个人很正常啊。” “既能养眼,又能搬砖!” 文能当妲己,武能当杂工,多好! 她十二岁的时候,身边都有五六个奴隶了。 衣食住行全都由他们经手,那日子~ 小姑娘圆眸微睁,有些惊讶。 怪不得你能当君王呢,压榨下属这活儿合着你十几岁的时候就会了啊! 眼见着这几个奴隶马上就要跨过那条边界线,姜安赶紧出声制止。 “等会儿!” 小姑娘一本正经道:“我今天要是把他们带回王府,反正被大卸八块的肯定不是我。” 几名奴隶茫然看着对方,又齐齐看向他们的王。 那可怜的眼神就好像在说:我这么有用,你就舍得让我们被大卸八块? 反正海别吉是这么理解的~ 暴殓天物啊! 真的是… 海别吉招招手,示意他们都回来。 她就像是分享好东西的小孩儿没分享成功一般,白了一眼小姑娘,嘟囔道:“没有眼福的小丫头!” 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镇国王爷在她眼皮子底下安插细作而故意报复。 没错! 她才没有想过带坏小姑娘呢! “行了行了…” 海别吉让人把一匹马牵到姜安眼前儿来。 “喏,你要的萨满。” 马背上坐着的老者戴着木制的面具,穿着色彩艳丽的麻衣,手中还拿着一把权杖,权杖最上面镶嵌的是人的头骨。 他身上从头到尾都刻了古朴的刺青,一个个花纹符号不知道代表着什么寓意,瞧着让人不由得心生谨慎。 姜安细细看了好一会儿,问海别吉,“他会说南商话?” 海别吉一拍脑门,“本王把这事给忘了!” “萨满一直都在漠北、苍漠的草原上流浪,不会说、也听不懂南商话。” 小姑娘嘴角抽搐,指了指她身边的奴隶,“你是不是还想说,这几个奴隶会说南商话?” 海别吉前倾着上半身,计谋被识破也不尴尬,反倒是一脸赞赏的看着姜安。 “真聪明,不愧是本王的朋友!” 姜安无语,谢谢你,损友! 最后她也只能带着奴隶和萨满回了崇州府城。 “老狐狸!” “老狐狸呢?” 小姑娘推开书房的门,身上带着远出而归的风雪,大步往里走。 正在对弈的胡晏并未回头,只是说道:“这小祖宗来了,这盘棋怕是下不完咯!” 姜寂臣放下黑子,“无妨,等诊完病,明日再接着下。” 胡晏挑眉,“王爷确定不是因为快要输棋了?” 王爷神情不变,直接起身,“我可是王爷…” 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说起来,姜寂臣的棋还是胡晏教的,初学时这位权势滔天的王爷可没少悔棋。 胡晏也起身,“好,您是王爷,您说了算!” “你俩干嘛呢?” 小姑娘走近,圆眸不解。 “哎呀,先不管这些!” 她拉起胡晏,“漠北那位萨满我接来了,你去瞧瞧!” 摘星院中,姜寂臣黑着一张脸,手指着萨满身边的奴隶,“这是什么?” 借一送一? 他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这是哪里来的天杀的野猪! 姜安摸摸鼻尖,“这能是什么,人呗~” “海别吉知道您在漠北部署了暗组,特意送来报复的。” 小姑娘也算是和她交锋了几年,对于这人的小心眼可是很有经验了! “这位萨满只会漠北的部落话,正好有他们做翻译。” 姜安将胡晏带到萨满的前面,“能把他治好吗?” 萨满那双混浊的眼睛落在胡晏那张清冷的脸上,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想要摸他的脸。 胡晏本能是想躲的,他实在不喜欢这种触碰,况且还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萨满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谁也听不懂是什么。 他身侧的奴隶说道:“萨满说让你不要抗拒,他只是想帮助你。” “你…快要死了。” 第445章 长生天的使者 此话一出,胡晏睫毛颤动。 他认真去瞧萨满的面容,想要看出些破绽来。 这人真的这般神? 连号脉都不用,便能一语道破? 虽然语言不通,可萨满的笑容太过平和慈爱,让胡晏渐渐静下心来,不再去想其他。 只见那只苍老的手搭在男子的头顶,萨满缓缓闭上眼睛。 这一刻,摘星院里静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姜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瞧见萨满手放下的瞬间焦急出声,“怎么样,能治吗?” 胡晏睁开眸子,也并未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变化。 萨满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那双看透世间万物的眼睛落在小姑娘身上,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奴隶右手紧贴心脏行了一礼,翻译道:“长生天在上,这位公子遇到了您,有救的。” “萨满说这位公子虽不能寿终正寝,可有您的助力,他还能流连世间十年。” “我?” 姜安指了指自己,“我能救胡晏?” 她不明白。 不止她不明白,在场众人都不明白。 小姑娘是个人,又不是什么能入药的药材,更不会医术,要怎么救人? 萨满点点头,嘴里又快又轻的念叨着什么,逐渐向姜安靠近。 姜安不明所以,况且在她自己的地盘上也没什么好怕的,并未挪动。 而她身侧守着的老父亲默默把手背到身后,攥起的掌心蓄了内力,就等着此人有什么不良之心,一击毙命。 可是他们想象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萨满只是规规矩矩的向小姑娘行了一礼。 姜安更懵了,想要将人搀扶起来。 “您不远千里来为我镇国王府中人治病,合该是我们谢您的,您…” 只听嘭嘭几声响,原是那几名奴隶跪下了。 他们双膝着地,这力道听着就疼。 姜安额头上的青筋蹦了蹦,“你们这又是干什么?!” 她这一天受到的冲击够多了! 一名奴隶解释道:“在漠北和苍漠的习俗中,萨满不只能治病救人,他们更是长生天的使者,是传达天意的人!” 所以,他们在草原上的地位极高,某些时候甚至胜过君王之令! “萨满在草原上是不用向君王行礼的…” 他们要敬的只有长生天!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跪得这么痛快的原因。 “萨满向您行礼,那就说明您一定是长生天派下来的!” “啊?” 小姑娘听了这么一大通,有点懵。 所以他们的意思是她姜安是老天爷派来的?? 他们咋不说她是老天爷亲闺女呢,真的是…越来越离谱了! “我是不是长生天派下来,这件事我不知道。” “但是我很肯定…” 姜安无语道:“我是南商人。” 奴隶默了默,居然觉得这位南商的县主说得有几分道理。 于是他用部落话问萨满,长生天为什么要将使者派来南商? “长生天就是长生天,不只是漠北的长生天…” 小姑娘生于何地,长于何处,自有长生天的安排。 萨满颤巍巍伸出手,掌心朝上,垂首低喃,“您怜世人,身死而无撼,一树枯造就百花绽,这一世功德胜天…” “若是想要救这位公子,非您不可。” 什么叫做一树枯造就百花绽? 什么叫做‘这一世’? 意思是说…小姑娘上辈子做了连老天都做不成的事情,这辈子福报深厚? 胡晏和姜寂臣不约而同看向对方,突然想起姜安三岁那年的上元游街,国师当街拦路所说的话、所赠的菩提。 这位萨满连草原都没走出过,国师更是从未离开南商,二人不可能认识。 可是他们却有同一套说辞… 除了他们二人心有灵犀,那就只能是他们说的都是真话。 就在这二位脑中疯狂盘算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将手毫不犹豫搭在萨满的掌心, 她只是问道:“我真能救他?” 萨满点点头。 姜安眼底划过微光,嘴角勾起一抹笑来,说道:“我救他一次,他能多活十年…” “那要是第二次…第三次…” 这下轮到萨满懵了。 他赶紧摇头,震惊到身上的配饰叮叮当当响。 奴隶翻译道:“您只能这样救他一次…” “第二次他再活十年,您寿命少十年,第三次…您和他都会被长生天带走。” 萨满回头去看胡晏,“长生天怜爱世人,却也是公平的。” 寿命不可改,可这位公子福缘深厚之人… 长生天总是会对喜爱的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合着这老天爷还是个溺爱孩子的呗。 姜安心里还没嘟囔完,突然一声惊雷响吓了她一跳。 小姑娘抬头,“这可是寒冬!” 你打雷合适吗? 我不就在心里嘟囔一声嘛。 小气鬼,喝凉水,哼! “那第一次呢?” 胡晏追问,眉头紧蹙。 萨满:“她只会睡上几天。” 不等姜寂臣这个老父亲说什么,反倒是胡晏先说了不同意。 姜寂臣只好把准备好的话又咽了回去。 萨满救人用的祝由和祈福,这又不是哪一味药材! 若真有用的话,谁都不知道这个过程会发生什么,万一…万一… “放心吧!” 姜安呲牙一笑,“海别吉找来的人,肯定靠谱。” 只要海别吉没突然换了个芯子,那她就应该知道是选做苍漠的附属、还是新的四大国之列。 话题终究还是回到了这件事情上… “在下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和漠北王说了什么?” 胡晏满脸好奇,却也不再抗拒用萨满延寿一事。 小姑娘怎么也算是他教出来的半个徒弟,更是在王爷的熏陶下长大。 这样的姜安还不至于被人哄骗而不自知。 萨满救人很简单,不需要过分的准备什么东西,所以这日子就直接定在了下午。 王府在短短一个时辰间内外戒严,摘星院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亲兵,所有人都候在廊下。 外面听曲的谢云山也被王爷派出的姜九拎着脖子薅了回来。 第446章 奇迹(2章合一章) 冬天的北地白日更短,不过申时就能瞧见西边天上的绯红… 晚霞照耀下的主屋笼罩着一层轻纱。 满屋的烛光摇曳着,正中的香炉升起袅袅轻烟,衬着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神秘又庄重。 姜安和胡晏合衣躺在一张床榻上。 也幸得小姑娘主屋的床榻够大,二人之间还放着九个瓷碗。 其中三碗盛的是院中未化的积雪… 三碗盛的是井中水,只是水里还混了萨满带来的奇怪东西,将干净的井水染成鲜红色… 另外三碗中一碗滴了小姑娘的血,一碗滴了胡晏的血。还有一碗则是空的,就放在姜安与胡晏二人的脑袋中间。 萨满拄着权杖入了屋内,枯枝一般的手自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 瓶子打开,一股浓郁的青草香散开… 小姑娘阖着眸子,只觉得眉间一凉,青草的香味更重。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便身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身侧青草拂过脸颊。 胡晏也有同样的感受… 或许是这东西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香炉中燃着的那特制安神香,很快他俩便沉沉睡去,呼吸绵长。 萨满取过一根羽毛放在小姑娘和胡晏的笔尖处,羽毛一下一下的颤动,证明他们已然沉睡。 萨满转身看向酿酿和正言他们,用手指着那燃了一屋子的烛火,乱七八糟说了一通。 听得正言是直皱眉。 他虽然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但是他挺心疼这人的舌头。 这还不得打结啊! 搀扶着萨满的漠北男子说道:“萨满说让你们仔细看着屋中的烛火,一旦开始,一盏都不能灭!” “灭一盏,他们二人便会损伤一分。” 酿酿立马反问,“您让把屋中的窗全都打开,冬日里风雪本就大,如此…烛火怎么可能不灭!” 他们这些人身手都不错,看守个烛火自然不是问题。 可事关小姐,但凡一盏灭了,自己万死难辞其咎! 奴隶将酿酿的话转达,萨满只是满目平和的笑笑,似是在安抚她的紧张情绪。 奴隶:“只要无人破坏,再大的风灯盏都不会灭,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 他用有些蹩脚的南商话安抚着,“姑娘不必紧张,萨满是草原上最好的萨满,一生不知救了多少人,断不会让县主有事。” 就连正律也走过来,拉住她的胳膊,“你安心,万事有王爷在。” 酿酿垂眸,轻声应了下。 待到萨满站于院子的正中央,手中权杖交由一旁的漠北奴隶,仪式便算开始了… 院中的萨满赤脚踩在一面人皮鼓上,鼓点伴着他口中悠长的吟唱散落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间。 他在那面小小的鼓上跳着祈福舞。身上花花绿绿的麻衣布条和那些不知什么材质的石头做成的配饰在夕阳下随着动作舞动。 祈福舞刚起,原本在树上休憩的麻雀纷纷惊飞,动作引来廊下观望众人的目光。 姜寂臣面色冷凝,身后观砚甚至提了他的龙渊剑在侧。 萨满的影子倒映在他的眸中,他眸底的情绪浮浮沉沉… 也不知道此刻的镇国王爷在想什么。 而他身边的谢云山已然紧张到咬手指头了。 小将军站立难安,却又不敢发出声响打扰萨满,眉宇间尽是焦急,一会儿看看院中的萨满,一会儿回头去盯屋中。 他担心萨满做不成,又担心屋中的烛火会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还有原本在院里温书的祈善渊,霍朗一家,就连两位府医都候在廊下! 突地,萨满的祈福舞停了一瞬… 众人立刻精神紧绷。 只见下一瞬,一阵风起,裹挟着浮雪吹到廊下,吹动屋中的烛火。 这一刻,屋里守着的酿酿他们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像极了一种预警。 烛火摇曳又摇曳,像是个调皮的孩子,一会儿右边歪歪,一会儿左边躺躺。 风停,萨满的祈福舞依旧在继续,一切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呼…” 看着重新明亮的烛火,正言狠狠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衣袍早已被汗水打湿。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在没有人注意的床榻上,小姑娘似乎睡的不安稳,眉心拢起一个疙瘩。 她和胡晏中间放着的九个瓷碗也不知道在何时发生了变化… 这九个碗中盛着的水都变成了透彻的井水,原本空着的那个碗也盛满了水。 萨满的祈福舞从申时开始一直跳到月明星稀,像下午时风起的场景来来回回一共九次! 大家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的麻木。 廊下站着的几位主儿都是战场上拼杀过的,他们不信鬼神,更相信并肩作战的挚友和兄弟。 两位府医就更不用说了。 天下要是真有神明,祈福就能救人,那庙中早该人满为患,他们这些医者门前合该是门可罗雀才对! 短短一个下午,这几位的心绪大起大落… 从一开始的‘巧合吧?’到‘真神了!’再到‘有完没完!’ 此时,萨满的动作又停下。 众人都在等风起。 可…没有风… 姜寂臣神情微变,直觉不对。 他抬眸去看,只见鼓面上的萨满直直向后倒去! 他脚下刚要动,就听屋中传来胡晏痛苦的喊声… 床榻上的胡晏在鼓声停下的瞬间猛然睁开猩红一片的双眸。 他挣扎着,却又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束缚住,身体上难忍的疼痛让脖颈的青筋暴起,紧接着他大口大口呕着血。 暗到发黑的血混着血块喷出,撒进碗中,又重新将干净的水染成鲜红色。 姜寂臣和谢云山几乎立刻转身奔向屋中… 原本祈善渊也是想要进主屋瞧瞧小姑娘的。 可他迈出的脚步停下,思量再三后又退了回来。 “公子不进去?” 他身后跟着的侍卫不解。 明明公子很担忧安安小姐… “有王爷在,安安定会无事。” 祈善渊轻轻说着,“走吧,去看看萨满。” 在没有确定小姑娘和胡军师的安危前,这位萨满得好生活着。 祈小公子坐镇,王府后门开了个缝,亲卫自府外请来位相熟的医者为无故昏倒的萨满看诊… 待到众人再想起时,一切早就被安排妥当。 “胡晏!” 依旧在沉睡的姜安被老父亲抱起,安置在软榻上。 姜寂臣先是瞧了一眼被谢云山和两位府医包围的胡晏,这才转头轻拍小姑娘的脸颊。 “阿安…阿安…” 可任凭他怎么唤,小姑娘都没有反应。 思及萨满曾说仪式结束后小姑娘会睡上几天… 姜寂臣轻轻将闺女脸颊上的碎发拨开,吩咐酿酿道:“仔细照顾好她,有异常及时告诉本王。” 酿酿:“是。” 另一边的床榻上,谢云山动作匆忙,打翻了九个瓷碗。 血水沾在他的衣袍上,小将军也并未在意。 “胡晏!” 他一边大声唤着老狐狸的名字,一边将人半揽在怀里。 谢云山的手落在胡晏嘴边,暗色的血还在不停的呕出… 他颤抖着手接住,神情惊慌又带着茫然无措。 “府医…府医!” 小将军厉声道:“愣着干什么,救人啊!” 狗屁的萨满,老子要他的命! 府医一人上前诊脉,一人用丝绢帕子塞到小将军手中。 只见他从药箱中拿出银针包来,便想几针下去扎在胡晏的命门处封气… “师兄!” 诊脉的府医拦住师兄,额头上渗出细微汗水来。 “他没事…” 这个他,指的是谢云山怀里昏迷不醒的胡晏。 “当真没事?” 姜寂臣沉声又问了一遍。 “没事!” 府医站起身,兴奋到手舞足蹈。 “没事…哈哈哈没事!” 胡晏何止没事,还真如萨满所言再活十年不成问题! 谢云山眼眶都急红了,难以置信道:“他呕了这么多血,你说没事?” 你也是庸医?? “小将军仔细看这血的颜色…” “红到发暗,都是胡晏身体里陈积的毒血和淤血,排的越多,于他身体越有益处!” 这些年,他师兄为了保这孩子的命,什么法子都试了个遍。 千百的草药、甚至还有以毒攻毒的法子! 这些办法虽然在当时能够延长胡晏的生命,可终归对身体是有损害的。 就譬如他常年大氅在身一般! “当然…失了血对身体还是有影响的,最近多喝点鸡汤就行。” 府医此时还不知道,因为他的一句话,胡军师接下来半月里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胡晏没事了,大家的心安下一半,另一半还放在小姑娘的身上。 府医诊脉,也只是说小祖宗的身体康健,按道理说打死一头牛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为什么会昏睡不醒,那大概率就是萨满所说的情况了。 直到后半夜,王府内外的戒严总算是散了… 祈善渊先是去了摘星院看望尚且沉睡的小姑娘,回去时又绕路去了书房。 眼看着外面公鸡都打鸣了,书房里依旧坐满了人。 祈小公子进去向众人行了一礼,说道:“医者瞧过萨满了,只说是力竭,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善渊把药方给两位府医看过,没有问题,如今药已经在炉子上煮着了。” “只是…” 他顿了顿。 姜寂臣抬眸,“有什么问题?” 祈善渊虽然觉得离奇,却还是如实说道:“我趁萨满睡着瞧了一眼,他身上露在外面的皮肤就像是枯败的树木,皱巴巴的…” 谢云山回想了一下,“萨满的手不是一直如此吗?” 他在这人跳祈福舞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因为觉得奇怪还细看了几眼。 祈善渊摇头,一字一顿道:“是比跳祈福舞的时候更枯败。” “谢云山…” “啊?” 谢小将军一激灵,看向说话的姜寂臣。 “你还记得胡晏身侧放着的第一个瓷碗…那里面可有水?” 当时姜寂臣担忧闺女和好友只匆匆瞧了一眼,并未仔细看,如今回想起来,那里面似乎装着水,还被胡晏吐出的血污成红色。 因为不确定,所以他才会问谢云山。 谢小将军一愣,回想了一番当时的细节… 可他只顾着看胡晏了啊! “有水!” 众人齐齐看向说话的正言。 他下意识挺直身板,恭敬作答,“属下就在屋中,又离着床榻最近,所以瞧见的清清楚楚,有水!” 谢小将军打了个激灵,搓搓泛起鸡皮疙瘩的胳膊,“这位萨满该不会…” 霍夫人听了全程,此时开口道:“裕福楼中杂客南来北往,我也听说过一些关于草原上这些萨满的事迹…” “草原地广物博,除了王公贵族,鲜少会以文字记录事宜,所以有很多草药都没有名字…” 而这些东西又大都掌握在权力不比君王低的萨满手中。 要怎么用…何时才能用,只有代代相传的萨满知道。 “所以…在我们眼中,这或许就成了奇迹。” 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心中敬畏便好。 “萨满这医人的本事确实是天下少有。” “霍夫人说的对…” 姜寂臣沉吟片刻,说道:“这其中自然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萨满所说的长生天也好、草药也罢,他救了人,本王还是要感激的。” 第二天,姜寂臣便下令暗组,给漠北王抬去整三箱的金子… 一箱是感谢漠北王相助,另外两箱则是给这位萨满及他口中的长生天塑神像。 另,暗组又将一封由孙管家代笔的信递给海别吉。 上面大概的意思就是,小姑娘如今还在沉睡,萨满要多留在崇州些日子。 海别吉看在这一大箱金子的面子上,自然是满口答应。 随即,漠北的新王再次病重的消息就这么不胫而走了! 因为此事,漠北那些有点小兵力的贵族们没少跑到颐养天年的老漠北王面前告状。 海别吉她爹听着,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有好几次都被抓到乏味到偷睡! 胡晏是隔天夜里醒来的… “醒了醒了!” 他睁开眼睛就看见两颗脑袋紧挨着凑过来。 一个是眼睛哭到红肿的阿愿,一个是胡子拉碴的谢云山。 谢小将军飞奔出去,大喊着,“醒了!” 路过的孙管家高兴之余不由得嘴角抽搐。 是醒了,不是生了! 小将军,你兴奋过头了!! 第447章 前世之事 “哥!” 还没等胡晏弄清楚现在的状况,阿愿的唤声便将他的思绪拉回。 只见他委屈巴巴掉着眼泪,都能成河了。 阿愿用袖子抹了抹,鼻涕眼泪均匀的糊在脸上。 胡晏看在眼里,只觉好笑中夹杂着那么点心疼。 “哥没事…” 他简单安抚了两句,便向屋中伺候的小厮问道:“王爷呢?安安呢,她怎么样?” 小厮搁置下手中在后厨温了一遍又一遍的老母鸡汤,回道:“王爷这两日都在小姐的摘星院。” “那儿前院的人不能随意踏足,所以小的也不知道小姐现在怎么样。” 胡晏掀开被子,下了床,“我过去看看。” 阿愿抽泣着,“可是伯伯说你不能乱走…” “我去看看,马上就回来,阿愿在这儿等着哥!” “你要去哪?” 谢云山自外面回来,带了一身的风雪寒气。 他像是个门神一般堵在那儿,脸色凝重。 “我去…” “不行!” 谢小将军一口回绝,直接将人扛起重新扔回床上。 “谢…谢云山!” 胡晏眼眸微睁,礼数呢,脸面呢! 谢云山:笑死,本小爷什么时候有过这东西?! 瞧着老狐狸生动的表情,谢小将军对萨满的本事又多了一些敬佩。 这祝由祈福还真是立竿见影啊! 瞧瞧胡晏如今这面色,红润的嘞~ “小姑娘还没醒,且有王爷他们守着,府医每隔几个时辰请一次脉…” “你就负责照顾好自己,别忙中添乱!” 他将鸡汤塞到胡晏手中,叮嘱阿愿道:“看着你哥!” “他要是出去乱跑,你就嚎,不然…” “未来半个月都别想见到你哥!” 阿愿眼眸睁的大大,忙不迭的点头,显然是被谢小将军的威胁恐吓吓到了。 胡晏怼他,“病人你也欺负!” 阿愿现在心智上顶多八岁! 谢云山白了他一眼,傲娇道:“你管我~” 等你彻底恢复了再想要怎么坑他的事吧。 另一边, 摘星院中… 姜安一直睡着,睡梦中似乎不安稳,眉头紧皱,偶尔还会呢喃些什么。 只是她的声音太小,谁也听不清小姑娘在说什么。 最开始的时候她尚且面色红润,可长时间不进食终归是不行的… 短短两天的功夫,姜安眼见的消瘦了些,原本有些圆的脸蛋都有变成瓜子脸的趋势了! 王爷整日守在床榻前,脸色也是一日比一日黑沉。 第三日… 第四日…… 直到第六日的时候,姜寂臣终于忍不住了! 他亲自去前院萨满的院子提了人过来。 王爷气场全开,摘星院中跪倒一片。 只听姜寂臣厉声质问萨满,“这就是你说的只是‘睡几日?’” 若不是他镇国王府家大业大,百年的人参像萝卜一样给小姑娘吊命,恐怕姜安现在半只脚都已经进了阎罗殿! 萨满被姜寂臣揪住衣领,近距离感受着这位王爷的杀意和眼底的暴虐。 他平静开口说了什么,跪倒在地的漠北奴隶立马翻译道:“若想在这里扎根,便要弄清楚来时的路在哪里…” 姜寂臣没兴趣也没耐性和这些神神叨叨的人玩猜字谜游戏。 他扔了萨满在地,回身抽出长剑横在萨满脖颈上,“告诉他,给本王说人话!” 奴隶浑身上下都在抖,却还是拼着胆子上前护住萨满。 奴隶:“您说清楚些吧,不然他真的会杀了咱们的!” 萨满的目光越过姜寂臣,停留在轻纱隔绝的里间。 那里面,小姑娘就安安静静睡在床榻上… 萨满:“她只是在做一个梦,一个前世没有走完的梦。” “王爷可以选择在此时唤醒她,或者也可以选择让她自己走完这条早该走完的路…” 被萨满那样一双平和的眸子注视,姜寂臣缓缓将剑移开。 他从来都是知道的… 知道小姑娘与众不同。 他的闺女年仅几岁便智足近妖,别说只是和什么狗屁的前世有关,就算此刻萨满说她是天上神仙转世这种扯淡说法,说不定姜寂臣都会相信。 “她真的不会有事?”姜寂臣再次不放心的询问。 萨满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满目疼惜的说,“她是长生天最疼爱的孩子…” 而此刻的姜安对一层轻纱之隔的外间中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晓。 此刻的她正在经历早就被遗忘的上辈子… 还是自己为什么死去的那段。 梦中的姜安看着纤长的手指和腰侧熟悉的热武器,默默翻了个白眼。 基地里吃面追古早剧的画面为什么不重新来一遍! 长生天也搞歧视? 梦里,姜安对于从前的记忆越来越清晰… 走在许久不见的荒芜上,曾经怎么也想不来的死亡也逐渐清明。 “我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不是那种狗血的被马桶水淹死,更不是社会性死。 新纪元的世界一片荒芜,她受够了到处都是黑白的世界,受够了永远都在忍受死亡,受够了仅存的人类之间那种冷漠… 她是基地最出色的队长,有着绝对的武力值。 也正是如此,她一步步爬到基地的管理层,与那些大人物并肩而站。 所以,姜安总能提前知道一些所谓的内部消息… 比如当时的实验室已经研究出能在被污染的土地上生长出绿色的植物和艳色的花朵的种子,甚至有朝一日整个世界在植物的净化下都能恢复从前那般绚丽! 可实现这一切的前提是…这个世界上不能继续存在对人类有威胁的东西。 譬如对基地虎视眈眈的丧尸王! 只要没有了它的破坏,植物便能如愿成长,覆盖地表。 姜安知道,那些大人物想让自己和小队为人类作出牺牲… 所有人都以为姜安会拒绝,又或是大义凛然的站出来,在所有人的送别下声势浩大的离开。 可是都没有… 她只是选了一个看起来不那么阴沉的天气,独自驾车离开了基地。 她好像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其实她早就活够了。 姜安觉得,她没有勇气和毅力等到世界被绿色覆盖的那天… 就这样,在一个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异常平静的午后,丧尸王死了,姜安也死了。 再之后,世界真的被绿色覆盖… 再再之后,人类还原了美丽的蓝星,并且更加珍爱它。 再再再之后,姜安找到了家人、挚友… 第448章 姜安醒来 第七日… 就在姜寂臣终于忍不住想要把萨满以及那几名奴隶都刀了的时候,小姑娘终于醒了过来。 彼时,胡晏脱下常年围在身上的大氅,使足了力气拉住王爷提刀的手。 而本就是炮仗性格的谢云山此刻也被谢怀青拉住… “王爷!” 酿酿推开主屋的门,眼中似有泪水。 “小姐醒了!” 醒了… 姜寂臣扔下刀,几乎是跑起来,冲进屋子里。 胡晏等人也急匆匆跟上。 床榻前,府医正在给小姑娘诊脉。 原本还要大开杀戒的王爷此刻安安静静候在一侧,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生怕打扰到府医。 床榻上躺着的小姑娘乖乖伸出手,一双圆眼滴溜溜的转。 她虽然面色不太好,可瞧着那双眸子却是依旧古灵精怪,很有精气神! “安安没事…就是躺了几日,身子有些虚。” “老朽开个方子,吃几日保证生龙活虎!” 姜安眼珠子一转,弱弱举起爪子来,“我觉得不吃药,吃饭也行。” 多吃几个大肘子,她照样能生龙活虎~ “哼~” 府医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头发凌乱,怼道:“你想得美!” 谁不知道这小祖宗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儿。 “你现下脾胃虚弱,要是不想腹痛,就只能喝白粥。” 脸色苍白又消瘦的小姑娘瞪圆了眸子,表示难以接受这个噩耗。 姜安(委屈巴巴):听听!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她瘪了嘴,看向她爹,试图唤起父爱,“爹呀~” 活生生、会说话会撒娇卖萌的小姑娘… 姜寂臣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竟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强撑着走到床边坐下。 原来,他真的有害怕的事情… 他捏捏小姑娘的脸蛋,温声道:“听府医的话。等你好了,本王让后厨天天做闷肘子。” 吃多少,他都不管。 “好叭~” 姜安伸出手,揪住她爹下巴上的胡茬,“爹呀,这是你的新造型吗?” 好看是好看的,就是太糙了点。 “嘶…” 姜寂臣垂眸看了眼小姑娘爪子上的胡子,无奈一笑。 这小丫头… 都躺了这么多天了,力气倒是一点没小! 姜安心虚一笑,立马把作案的爪子藏起来。 “还不是某个小没良心的!” 老父亲把小姑娘的被子裹得紧紧的,生怕她被冷到。 “你说你,都睡了几日了…” “做的什么美梦?” 梦? 小姑娘细细回想着,她好像真的做了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想了好半晌,她咧咧嘴,“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不想了…” 王爷果断说道。 小丫头才刚醒,还是别费心神去想这些,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管是什么梦,也就只是梦。”姜寂臣随口说了句。 小姑娘想了想,她爹说的也有道理。 别管是什么梦,反正如今自己不是就好好活在她爹身边嘛~ 梦再重要,也远远不如现实重要。 原本按照姜寂臣的意思,是要小姑娘再好好休息的… 可姜安撒娇卖萌,说什么都不肯在床上接着躺! 她喝了三大碗热粥,便满府的乱逛。 第一件事便是放了盏祈愿灯! 她许下愿望,如今愿望实现,自然是要来还愿的,不然下次老天爷不给办事了怎么办! “诶…胡晏,你觉不觉得今日这祈愿灯飞的格外高啊?” 小姑娘昂着头,手指头不老实的戳戳身侧的老狐狸。 胡晏也昂着头去看,中肯的回道:“是挺高的…” 他都快看不见了。 “或许是老天爷真的收到了你的还愿。” 姜安呲牙一乐,“那我下次再许个愿?” “就许…每天一睁眼都等看见一座金山?” 胡晏:…… “哎呀!” 小姑娘手指着天上的祈愿灯,“它怎么掉下来了?” 老狐狸嘴角勾笑,悠悠道:“老天爷都听不下去了呗。” 姜安(瞪眼,叉腰):“胡说!明明是风大,给刮下来的!” 身后正言上下左右看了个遍,风在哪儿? 闹了一阵儿后二人又直奔萨满的住处。 怎么说都是人家帮了忙,还是要道谢的… “阿满见过县主…” “你怎么在这儿?” 她记得他,之前一直给萨满传话的漠北奴隶。 姜安走近,不见外的将手上汤婆子递给阿满。 “大冷的天,站在外面干嘛?” 阿满最开始不敢接,毕竟二人身份有别,眼前的这位主儿可是这座宅子的主人家,又是皇家权贵… 寻常情况下,他便是连影子都不配碰的。 可瞧着小姑娘那双干净透亮的眸子,他还是鼓足勇气,伸出满是冻疮结痂的手接过。 “谢谢县主!” “萨满知您二位会来,特命阿满在此等候。” “他老人家说二位不必道谢,救这位公子的不是他,是您的善良和长生天。” 萨满只是使者。 “既然公子康复,县主也醒来,萨满希望能早日回到草原上…” “还望县主成全。” 说罢,他便要跪下。 “你起来!” 姜安一只手便将人拎起来,吓得阿满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她…力气这么大吗? “送萨满回去是我振国王府该做之事,你不必跪。” 阿满抬头,撞进姜安那双散落星辰的眸子,傻愣愣的应声。 胡晏在一旁瞧得真切,瞧着这个叫阿满的耳尖绯红… “咳咳!” 他轻咳两声,打断阿满的视线。 “既然萨满不肯见,我等便先回,有任何需要你们皆可吩咐院中小厮。” 胡晏对着院中主屋遥遥一拜,小姑娘有样学样,也郑重行了一礼。 二人这才离开… 送萨满回漠北定在了第三日。 小姑娘本想亲自相送,却被她爹直接给否了。 姜安身子虚,这凛冽寒风吹上一日,不生病都怪了! 而他身为镇国王爷,树大招风,也不便亲自相送,就定下由谢云山和祈善渊二人负责此事。 萨满离开的那日晨起特意找到小姑娘。 第449章 上京 阿满是漠北王送给姜安的奴隶,刻着奴隶印记还有文书… 他来,便是想索要阿满。 萨满:“我快要去见长生天了,需要一个继承者…” “这孩子与我有缘,特来向您索要。” 说罢,他双手托起权杖,似乎是想以此作为交换。 姜安不知他在说什么,这权杖一时也没接。 她看向阿满,可后者早已红了眼眶。 当年,萨满于战场上救活将军一事并非传言… 阿满便是将军部落中的孩子! 那场战争他们胜了,可往后的日子里还有千百场战争在等着他们。 草原的冬日难挨,粮食缺少,饿死、冻死的人不计其数,所以他们需要战争… 只有不断攻打、防守,才能给部落的人争到粮食和土地。 最终,他们的部落还是败了。 部落的人死的死,被抓的被抓,他也因此辗转成了被献给王宫的奴隶… 阿满以为萨满是不记得自己的,所以从未将此事说出。 “当然可以!” 小姑娘并未接权杖,只是朝阿满明媚笑着,“你一定能成为最厉害的萨满!” 阿满泪眼婆娑,却还是将姜安的面容深深刻在脑海中。 …… 送走了萨满,已是十二月。 王府该置办年货了… 今年这活被小姑娘和祈善渊包揽,还拖上谢云山和胡晏两个。 姜安每日早早起床出府,带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不止摘星院,就连王爷的书房和主院都遭了殃,或许你下脚的某一个角落里就有小姑娘的宝贝。 对此,姜寂臣也只是瞪了小姑娘几眼,就算是罚过了。 新岁一过,王府上下又开始着手准备小姐和祈小公子的行囊。 祈善渊和李星桑打算参加今年京都的会试以及之后的殿试… 因为北地距离京都甚远,学子们连上元都来不及在家中过,便要启程赶路。 姜安、祈善渊、李星桑还有霍长明一行四个少年,再加上正言、酿酿他们以及扮成镖师的随行护卫,约莫百十人。 至于为什么要扮成镖师… 小姑娘并不打算以镇国王府之女的身份入京。 最起码科举没结束之前,她断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反正京都中认识她的也没几个~ 至于谢怀青何时能回京,便要等到小姑娘自京中平安回来了。 送行那日,姜寂臣他们一路相送到崇州界限内。 当然送行的队伍中没有谢云山~ 至于为什么没有他… 此刻,小将军正被五六七八个壮汉堵在屋中。 他看了看前窗,又若无其事摸到后窗… 好家伙,后院也有人! 谢云山嘴角抽搐,心底破口大骂。 云毅同这些彪形大汉同仇敌忾,一双眼睛盯着自家公子眨都不眨。 “公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出不去的!” 谢云山手指着他,“你到底是谁的侍卫!” 胳膊肘居然往外拐! 云毅冷漠道:“属下是公子的侍卫,可属下不想去后厨刷盘子了。” 上次公子去沛州,是怎么狠心把自己丢在王府的。 小侍卫表示,他可是记着仇呢! 谢云山逐渐底气不足… 另一边, 骏风的马蹄停在那条无形的界线前,没有再进半步。 老父亲伫立在风雪中,只遥遥看着远行的马车。 他的闺女是天上自由翱翔的鹰,北地这块方寸之地困不住她,也不该困住她。 少年人嘛,总该是意气风发的! 马车中的姜安回头去看远处小小的身影,情绪不明的啧了一声… 感受到小姑娘的情绪变化,祈善渊问道:“安安,怎么了?” “没什么…” 姜安随意说道:“就是突然觉得崇州这块地界有点小了。” 李星桑没明白小姑娘的言外之意是什么,但其中隐约的造反之意他还是能听出来的。 公子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茶盏,垂首无奈的笑。 “你啊!” 这小祖宗向来是个无拘的,按理说这么多年早该习惯了,可每每听到还是要被惊一下。 小姑娘昂着下巴,傲娇的很。 而祈善渊则是完全装作没听见,他们两个一个像极了宠溺的妈,操心的爹~ “快,给我让个地儿!” 马车的门突地被打开,霍长明裹了一身风雪闯进来。 也幸好这马车够宽敞… 李星桑瞥了这憨货一眼,没好气的说,“你不是说骑马畅快吗,怎么进来了?” 霍长明被冻得呲牙咧嘴,脸颊通红。 他吸吸鼻涕,“是畅快,可也太冷了!” 他像是个八爪鱼一样赖在李星桑身上,温暖到舒展眉眼,还感叹一声。 至于李星桑则一脸无语。 姜安和祈善渊瞧着,在一旁嘿嘿笑。 寒冬的天里,一望无际的苍茫白色中,路上行驶着的马车笑声一片。 马车后跟随的护卫们时不时从怀中拿出水袋喝上一口。 那里面装着的不是水,而是酒… 孙管家特意准备给他们暖身子的~ 离着京都越近,风雪越小,他们这一行人也逐渐脱去身上笨重的棉衣。 官道上来往的人非常多,有独身一人的寒门学子,也有浩浩荡荡的车队,或是几人结伴而行… 姜安他们一路有店便住店,没有店家便住路边的寺庙,倒也结交了不少自南商各地而来的学子。 他们中大都心怀大志,想要为南商作出贡献! 夜里天冷,大家围坐在篝火旁,谈天说地,也不失为是一种快乐。 当然他们大都是和祈善渊、李星桑二人在说~ 小姑娘长得天仙儿一般,学子们光是瞧一眼脸都要红透,并别说交谈了。有畅谈的那么一两个,也只是把她当成是小妹妹一般,哪里会同她讲什么圣人言。 姜安也不作声,只是默默听着,时不时变戏法一样翻出块肉干啃。 毕竟此时合该是两位待考少年的主场嘛! 至于霍长明嘛~ 人家同他讲圣人,他回人家什么糕点好吃;再同他讲书册,那他便要说练功一事,压根就说不到一块去。 也是在霍长明和其他学子的相处上,姜安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朝代中,文臣和武将大都是不合的~ 第450章 入京 整个南商的学子都在这个时候入京,京都如今比往常更加热闹… 因着怕被京都守城的将领认出,小姑娘戴了纱笠。 祈善渊三个骑着马守护在姜安的马车附近,身后更有镖师众多。 这样大的阵仗,再加上三个少年惹眼的面容,引来不少人侧目。 原本安坐在马车中的千金小姐们纷纷掀起轻纱帘子偷偷打量这三位少年郎… “马车中的人下来,例行检查!” 士兵肃着脸,用刀鞘敲了敲车厢,语气不善。 祈善渊下马,从袖中拿出个钱袋子塞到他手上,面上含笑,说道:“马车里只有幺妹和一个丫鬟…” “幺妹胆小,军爷您通融一下,该查的查,就别让她下来了。” 士兵掂量着钱袋子的重量,笑得一脸喜色。 他上下打量着祈善渊,看来这还是个有钱的主儿啊! 只见这人把钱塞进怀中,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大家都得下来接受检查,凭什么就你特殊!” “我告诉你们…” 他的话没说完,霍长明怒目而视,“钱你都收了,现在又说这种话!” “既然不行,那就把钱拿出来!” “什么钱?” “我可没拿你们的钱。” 霍长明冷笑一声,作势就要下马好好教他做人。 “长明!” 李星桑按住他,“这是京都,你冷静点!” 冷静? 马车里的姜安表示:我冷静个屁! 酿酿赶紧将人按住,“小姐!” “相信祈小公子,他能搞定…” 祈善渊眼底划过锋芒,面对这名士兵时依旧态度和善,“军爷这是打算拿了钱还不做事?” “学生比较好奇,你们拿了钱需要给上头的将军分几成?” “若是我去告一状,就说这位军爷准备把我孝敬将军的银钱私吞,你觉得如何?” 祈小公子淡然笑着,“军爷是拿了钱放人呢,还是被将军知道之后没了银钱再放人呢?” 一连几个问题抛出,那小兵早就散了三魂七魄。 他不耐烦道:“走走走!赶紧走!” “我告诉你…” 祈善渊垂眉敛目,“军爷放心,学生与你不认识,也从未塞过银子。” 他说罢,翻身上了马,带着马车和其后的镖师成功入城。 马车中,酿酿给小姑娘顺着毛,“奴婢就说祁公子肯定行吧。” 姜安磨牙,“酿酿,你记一下这人长什么样子,回头套他麻袋!” “是,奴婢记下了。” 他们走远后,城门口那儿士兵直接放行了一辆马车。 车中一只纤长白嫩的手伸出来,“车夫,跟上前面的车队。” “是,小姐。” 镖师在入城后便与马车分开,直奔京都一家镖局而去… “哥!” 马车中,姜安出声,“我也要骑马!” 京都好风光,她自然也要瞧得真切些。 躲在这马车中,怎么看都是方寸之景… 霍长明扬扬手中缰绳,语气宠溺,“早就给你备着了!” 姜安蹦蹦跳跳下了马车,一跃到马背上! 这矫健飒爽的身姿,可是惹得路人惊呼。 男子们眼神赞赏,楼阁上倚栏眺望的小姐们则是一脸艳羡。 当然,也总会有那么几个不同的声音。 譬如说姜安没规矩,无半点闺阁小姐的仪态等等… 可又有谁在乎呢? 小姑娘高坐马背,将京都的繁华和漂亮尽收眼底! 他们就这么一路看着,一路寻着合适的店家准备入住。 街上的学子很多,一边走一边看书卷的,街头卖墨宝的、代写家信抄书的,等等… 当然还有一些学子提着许多贵重礼物,似乎要去拜会谁。 姜安听着零散的一言两语,他们似要去提前拜会负责会试的官员,也就是这些学子的半个老师。 霍长明挠头,凑近了李星桑,“咱们也要去吗?” 李星桑摇头,“我们不去。” 这种做法和贿赂考官没什么区别… 而且你拜了谁的门,就证明你和这个人一样,属于哪个党派中。 他不屑于党派之争,更没兴趣入谁的门下! “几位公子可是在找住处?” 姜安和霍长明的耳力好,听见了自楼阁上掉下来的东西… 小姑娘侧头看去,是一块精致的糕点,直奔着祈善渊的衣袍而去。 啧,真没公德心! 霍长明随手摸出块饴糖掷出,将糕点直接打碎。 可…不可避免地,糕点的屑沫还是有些落在了祈善渊的袍子上。 公子垂眸看了眼,眸底闪过厌恶。 姜安也是蹙了眉,看向楼阁上娇俏小姐时语气不善,“小姐若是手抖就去治,不要因为自己的病痛随意伤了路人!” 她可没打算惯着这人… 这次是糕点,砸不疼。 下次呢,是什么? “你!” 那位小姐气急,“本小姐不过是开个玩笑,你这人也太小气了些 ,况且公子都没说什么!” 瞧瞧~ 瞧瞧那一脸的娇羞~ 啧啧啧… 姜安低声嘟囔,“都是你长得太好看,惹出的祸!” 祈善渊勾唇浅笑,眉目温柔,“没办法,谁让善渊就生了一副好皮囊呢。” 前一刻还温温柔柔的公子再抬头已然换了副神情… “我这件外袍是西蜀来的上好蜀锦,一匹三百金,一匹也只能裁出一件来。” “在下就是个小气的人,但想来这位小姐会为自己的过错承担…” “在下心软,只收小姐二百八十金。” 不知道楼阁上的小姐是什么表情,反正姜安是震惊了。 她捏住祈善渊的外袍衣角,“你是说这件被我擦过嘴角的外袍值三百金?” 你开玩笑的吧?! “两百金!!” 那小姐面容扭曲,差点破口大骂。 你怎么不去抢啊! 她努力很久才平复下自己的心情… 没关系,这位公子穿着的贵气,家中定然不是差钱的主儿。 一位富贵的学子,再有父亲的扶持,她嫁了自然有好日子等着! 思及此,她又换上一副娇娇柔柔的模样,“那公子可否随我回府上去取?” “想来你们也还没有找到住处吧…” “我父亲是吏部侍郎,家中宽敞,是住得下的,公子不必同燕儿客气!” 祈善渊连看都不屑看她。 第451章 抢手的渊渊 更不欲同她纠缠。 公子垂头,眉眼温柔看向头戴纱笠的小姑娘,“赶了这么久的路,先去找客栈。” 姜安:“那两百金呢?” 财迷… 祈善渊笑容宠溺,出口的话霸气,“左右不过就是件袍子。” 一件袍子而已,没有让安安抓紧休息来的重要。 祈善渊说的话没有刻意压着声音,这般截然不同的态度就像是啪啪给了那位小姐几巴掌。 楼阁和街上的行人窃窃私语,各种话钻进那位小姐耳中,无非都是在说她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当然也有说这公子狂妄的… 还有一些居然拿她和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小丫头作对比,气的她差点没升了天! 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人,指不定丑成什么样子! 在这京都中,单拎出来哪一个说不定都扯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今那些认识她的人正冷眼瞧着…瞧着她的笑话。 齐燕儿眼中闪过怨毒,若不是太后和皇后两位娘娘要给四皇子择妃,这种商贾之家的学子也配入她的眼! “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给了身侧丫鬟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 自楼阁后院,一帮子家丁涌出。 瞧着是早就准备好的,就等着自家小姐选定了良婿,绑也要绑回去结亲了! 反正就是个入京的学子,便是状告到京都府尹那儿去,有父亲在,她也是不怕的。 今天这人,她齐燕儿绑定了! 她可是吏部侍郎的嫡女,绝不做妾,就算是皇子也不成! “妹妹…” 霍长明翻身下了马背,活动着手腕。 他瞧着那个方向咧嘴笑,眼神跃跃欲试,“看来他们是想打架啊!” 纱笠下,小姑娘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这京都的人都什么毛病…” “不去她家做客还不行?!” 她以为她家是皇宫啊! 一边骂骂咧咧,姜安作势就要下马,看样子是要活动活动筋骨了。 她一动,身后原本充当背景板的正言他们纷纷有了动作。 “齐燕儿…” 一辆马车突地出现,挡在中间,隔绝了一众家丁和祈善渊一行。 原本还凶神恶煞的家丁们瞧见马车上的标识纷纷收敛了动作,不敢造次。 “是尚书家的马车…” 楼阁上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原本那些在包厢中瞧热闹的公子小姐们纷纷现身。 是她… 齐燕儿表情难看,手搁在栏杆上,指甲恨不得把木头抓出几道痕迹来。 “侍郎府上好大的威风,当街绑人!” 说话的女声清丽,又带着官家小姐该有的气势。 只见一位女子自马车中走出… 这位小姐面容秀丽,不似齐燕儿的娇柔,却有自骨子里透出的大家之气。 她一身浅水蓝的长裙,裙上祥云浮动,裙身随着转动顿生涟漪,举手投足间都写满了‘婀娜多姿’。 明明衣裙并不奢华,墨色的发垂肩,鬓间玉簪清挽,簪尖上透亮的宝石轻轻摇晃,成了她这一身的点睛之笔。 这位小姐朝祈善渊的方向微微屈膝行礼,又转而面向阁楼。 瞧着样子是要给他们撑腰咯~ 小姑娘一脸懵,戳戳渊渊,“你的旧识?” 霍长明凑过来,语气凉凉补上一句,“相…好…” 祈善渊无奈闭眼,“住嘴吧你!” 小少爷耸耸肩,“嗷,好叭。” “我不认识她。” 姜安挠头,不理解,“那她在干嘛?” 李星桑加入聊天,说道:“可能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小姑娘一脸懵,“她也想让渊渊去家里做客?” 李星桑眼中闪过精光,完全不理好友的眼神暗示,他点点头,“说不定还想招个婿呢。” 姜安瞪眼,“不行!” 这个不行! 她这个娘家人还没同意呢! 祈善渊:…… 他们在这狗狗祟祟说话的功夫,前面都已经交上手了。 当然啦,是那种没有硝烟的战场!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家族,这位小姐的父亲又是吏部尚书,公子小姐们纷纷见礼,就连齐燕儿也只能不情不愿的向她低头! 这场面一度看得人是乳腺通常~ 吏部尚书,礼部侍郎… 这可是齐燕儿她爹的顶头上司,家中平日里三令五申不能得罪的人! “这位公子不想去你家中,何必强人所难呢。” 齐燕儿面上笑容牵强,“这位公子可从未说过,倒是知忆姐姐你突然出现打断,可是有什么急事?” 别以为她不知道… 吏部尚书向来不参与党争,如今正值科举,太后有意将吏部尚书府拉拢,点名想要她白知忆做四皇子侧妃。 都是来抢人的,凭什么她端的一身干干净净! 齐燕儿这就是让大家明白这人的目的! 白知忆抬眸看楼阁上的人一眼,依旧举止端庄,“是吗,公子不是要拒绝?那倒是知忆好心办了错事…” 她看向祈善渊,等着他的回答。 拒绝还是不拒绝,祈善渊总要给个答案出来! “啧啧…”姜安摇头。 果然人长得好看,是非就多啊~ 就连霍长明都吸吸鼻子,嘀咕着,“哪儿来的一股茶味~” 祈公子拉住小姑娘的手,阻了她要出头的想法。 好歹他也是个男人,断没有让小姑娘替他出头解决是非的道理! “我当然是要拒绝。” 吵嚷的街道上,祈善渊嗓音清冽,如山间清泉。 他浅笑着,不卑不亢道:“在下有银钱,且有家人、挚友在侧,租得起屋子,也有人相伴,怕是难全小姐好心。” 这一串话,拒绝的不只是齐燕儿,还有准备充当黄雀的白知忆。 白知忆依旧柔柔笑着,“京都米贵,城大且人杂,公子初来乍到,恐怕会分不清方向…” 祈善渊睫毛微颤,眼底暗芒闪过。 她这是软刀子…威胁上了? 姜安(撸袖子):哎呀,我这个暴脾气! “不劳…” “不劳这位小姐操心!” 不远处的街道岔口,一队金卫正在靠近,整齐的铠甲声传来,吓得吃瓜群众四散而去。 金卫为首的正是大理寺卿亲信。 闺阁中的小姐、金银窝里长大的公子,哪里见过这般来势汹汹的金卫… 小姐们躲在自家丫鬟身后,公子们勉强强撑镇定。 马车上的白知忆也是下意识退后一步,手心沁出薄汗来。 大理寺卿亲信,她去给父亲送茶点时偶然见过一面… 第452章 老熟人~ “大人怎得在此处?” “可是听闻此处有官眷家丁闹事,特意前来?” 躲起来的齐燕儿牙都快咬碎了。 听听!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两面三刀,表里不一,虚伪!! “官眷闹事?” 大人手撑在腰侧别着的刀上,“白小姐说说看,是哪家的官眷闹事,本官正好一并带回。” 白知忆有那么一瞬间表情滞了滞。 大理寺的人来此,除了听说有官眷闹事外她想不到第二个理由,这才准备用自己惯用的手段坑齐燕儿一把。 可没想到,这大理寺的人似乎并不知道此事… 如今,她说了的话,那以往在京中善良的人设便没了;她不说,可面对大理寺的大人撒谎,她照样要得个虚伪的名声,严重了…闹到朝堂上去,说不定还会牵连家风… 如此太后就更有把柄把她弄去四皇子身边做什么狗屁的侧妃! 越想,白知忆后背都湿透了。 “这…” 她如同娇嫩的花朵一般,眼眶红红,神情害怕又茫然。 这是准备以退为进了? 来的大人眼底闪过厌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大理寺当街欺负官眷了呢! “白小姐既说不出,那本官就当是没有了…” 他走到祈善渊等人面前两三步的距离,躬身行了一礼,语气寻常又带着些亲近之意,“公子既入京,怎得不先去府上,吴大人可是好等!” 他这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炸的在场众人一愣一愣的。 这位学子居然与大理寺卿有关系? 楼阁上的齐燕儿这下是真的腿软了。 完蛋了,她这是惹到了谁啊! 白知忆愕然,“公子…公子是吴大人府上的?” 她从入城开始就一直跟着,这一行人明明就只是外地来的科考学子,并无身份背景啊! 祈善渊挑眉,可能吧。 他并未说话,免得到时候和吴大人派来的人谎话对不上。 那位大人冷笑,“不是吴大人府上的,难道是白府的?” “本官怎么不知道吴大人同白小姐家中祖上还有渊源…” 这话说的就难听了~ 这不内涵白知忆想要同吴府攀关系嘛! 白知忆一张脸羞得发红,眼眶更红,委屈的朝大人屈了屈膝。 “小女只是见公子被为难,前来伸出援手而已…” “既然公子如今无事,那知忆也要回府了。” 她转身,看向祈善渊的眼神欲拒还迎。 啧啧… 姜安伸个脖子,“你还挺受欢迎~” 祈善渊一脸无奈,又有点小委屈,“你也打趣我…” “几位祖宗,走吧!” 身穿金卫甲胄的大人朝小姑娘眨眨眼睛,笑得开怀。 “嘿嘿~” 姜安蹦蹦哒哒凑近他,“吴…大人怎么知道我们入京了啊,还来得这么及时。” 这位大人太知道这位小祖宗的性格了。 他幽幽道:“小祖宗,你是不是想说,我再晚点,你就要大杀四方了?” 姜安一巴掌糊在他的甲胄上,大大咧咧道:“还是你了解我!” “王爷早就给我家大人传了信来,所以这几日城门那边一直都有人守着…” 只要姜安入城,他们立马就过来接。 不过现在看来,得亲自去城门口堵着才成! 他们一行人走得快,反倒是留下看热闹的众人在原地对姜安他们的身份疯狂猜测。 那可是大理寺的金卫啊! 自从上次叛乱一事中金卫进宫护驾,如今他们的脸面可是比宫中赤羽军都要大的! 谁若是敢说一句大理寺或者金卫,定是要被陛下在朝堂上当着百官的面儿叱责! 而且为首的又是吴鹤亭亲信… 别说是像那小丫头一样态度亲近又随意,便是尚书大人亲自同他搭话,人家也不一定屑于搭理! 他们到底是谁? 齐、白两家今日也算是踢到铁板了! 到了吴府,吴鹤亭早就等在前厅,街上的事情他也全然知晓。 “吴大人~” 姜安摘了斗笠,在门外露出颗脑袋瓜,古灵精怪的。 吴鹤亭抬眸,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扯不平。 “不愧是你啊,刚来京都就得掀起点风波来!” 他揶揄着,语气中没有半分想要责怪的意思。 “嘿嘿~” 小姑娘哒哒进了厅中,端一杯茶来牛饮。 “这次可不是我,是渊渊!” 姜安坏笑,轻拍祈善渊的肩膀,“我们渊渊可受欢迎了!” 祈善渊朝着吴鹤亭歉意一笑,“见过吴大人…” 李星桑带着直奔桌上茶点的呆子霍长明也赶紧见礼,“见过吴大人。” 吴鹤亭瞧着这几位少年人,笑得高兴,“几位不必拘礼,我与安安可是老熟人了!” 祈善渊和李星桑相视一眼,他们怎么觉得吴大人这话说的多少有点咬牙切齿呢? “咳咳…” 小姑娘摸摸鼻尖,心虚一笑。 “哎呀,吃饭吧,吃饭吧~” 她眨巴着圆乎乎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捂着肚子,“有饭吃嘛?” 吴鹤亭哼了一声,“有!” 晚间的席面是吴大人自京中最好的酒楼早早定下的,每一道都是京中特色。 老话说的好,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吴鹤亭拎着筷子,看着空空如也的席面,神情呆滞。 这就…这就吃完了? 霍长明摸摸半饱的肚子,锐评道:“味道不错,就是太秀气了些。” 这样的席面,他还能再来一桌! 小姑娘埋头苦吃,完全来不及搭理人。 吴鹤亭招来府中管家,“夜里厨房多备些夜宵…” 他怕孩子半夜饿醒。 用过晚膳之后,他们便回了吴大人给安排的院子中休息。 小姑娘一直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其余人一整天都在收拾带来的行囊。 所以,他们完全不知道府外关于祈善渊的流言都飞上天了! 所有人都好奇,这位学子到底长成什么风神俊朗的模样,居然惹得两位小姐当街抢人。 这个所有人中当然也包括宫中的太后! 第453章 得罪 “一个刚入京的学子?” “正是。” 传话的太监佝偻着腰向轻纱帷幔隔绝的殿内回话。 “哼…” 谢太后戴着护甲的手将茶盏搁置下,语气中透露着上位者的威压,“他们宁可选一个没身份的学子,也不愿意入哀家皇孙的府?” 太监跪下,上半身几乎匍匐在地,“太后息怒…” 肃静的殿中,奴仆跪了满地。 太后语气不善,说道:“若不是科举在即,哀家还看不上这两个姑娘!” 吏部的人负责科举一事,若想在这一届中榜的学子中安插她的人,就必然需要笼络官员。 在谢太后的心中,四皇子将来一定是要继承大统的,他的正妃…未来南商的皇后只能出自谢家! 所以不管是谁,都只能做四皇子的侧妃。 而她这想法,也早就被朝中官员猜的清清楚楚,所以才会这般抗拒将女儿嫁入四皇子府邸中。 这不是世家和皇家的联姻,更不是合作。 明明就是谢太后扒在他们身上吸血! 都是朝堂上混了千年的狐狸,谁的心眼子都没少长。 如今科举在即,谢太后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暴露野心。 她堵得住朝堂上官员的嘴,可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太后有意,可齐白两家的女儿依旧敢相看人家。 谢太后长吁一口气,像是打发狗一般的语气说道:“不过是个学子,那就杀了吧。” “也让他们两家看看清楚,哀家要做的事情容不得质疑!” 谢太后这是准备杀鸡儆猴了。 太监抬头起来,“可那学子背后是大理寺卿…” 吴府从上到下,就连府中小厮都是从金卫中退下来的老人儿。 想在吴鹤亭的府里杀人,多少有点困难。 说不定一个不小心还容易给自己招来一身腥! 当然这话他一个太监是断断不敢明说的,只是半说半藏,剩下的全靠谢太后猜。 “又是他!” 谢太后恨恨道。 之前的反叛一事就是他和北地那爷俩给她添乱,如今又是他! 早晚有一天她要把这个大理寺卿的官袍给扒了! “府里杀不了,那就到外面去做!” 他们总归是要出府的。 “是,奴才这就去办!” “等等!” 太后叫住人,那双布满细纹的眼睛藏着阴狠,“做干净些,别让人找到哀家的头上,不然…” 太监一个激灵,“娘娘放心!” 吴鹤亭府中, 几个少年在府上好生休养了几日,便闲不住了,吵着想要去街上瞧瞧。 这天,姜安在府中花园找到正在晒太阳的吴鹤亭。 她拿起桌案上的果子咬了一口,“你这日子倒是过的舒坦,大理寺没有公务了?” 吴鹤亭懒懒掀起眼皮瞧了眼小姑娘,没好气道:“今日本官休沐!” 一个月就这么一天假,他当然要好生享受一番。 休沐? 姜安眼睛一亮,“正好我们要去樊春楼,吴大人要不要一起?” “我就不去…等会!” 吴鹤亭垂死病中惊坐起,声音拔高,“去哪??” 小姑娘乖乖的,又淡定咬了口果子,重复道:“樊春楼啊!” 那儿可是京都最大的风月地儿,好多达官显贵夜夜留宿呢~ 姜安可是想瞧瞧,这樊春楼和北地崇州的春杏楼有多大的区别! 吴大人一口气被她气的差点没上来,恨铁太成钢道:“人家初来京都,都是街头走走、寺庙逛逛,瞧瞧京都独有的风景!” “你倒好,来了就直奔樊春楼!” 你咋这么有出息呢! 不用猜,肯定是谢家那个二世祖给带坏的。 “啊切!” 身处北地的谢小将军打了个喷嚏~ 他倚靠在栏杆上,揉揉鼻尖,嘀咕了一声,“谁骂小爷!” 一旁,正在对弈的胡晏和谢怀青相视一笑,眼中尽是对谢云山的无奈。 姜安梗着脖子,“怎么啦,我就去看看嘛!” “谁家好姑娘整日往樊春楼跑的!” 小姑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骄傲道:“我啊!” 听说那樊春楼里不止有长相漂亮的姑娘们,还有翩翩公子和善解人意的小倌儿… 他都敢把招牌挂出去,她姜安有什么不敢去的~ “你到底去不去呀?” “不去!” 他丢不起那个老脸。 吴大人瞪了眼小姑娘,虽然说他是不同意小姑娘去的,可到底也没阻止,还甚至把身侧亲信也送了出去。 小姑娘花容月貌,他可得找人看好,可不能被谁家的浪荡子给拐跑了。 不然… 镇国王爷还不得拆了他这吴府! “你来找我就为了这事儿?” 吴鹤亭不信! 只见姜安呲牙一乐,当然不是。 “我来是想问问,京都是有什么习俗吗?” “就像是比武招亲、抛绣球之类的…” 所以那两位小姐才会当街抢人? “没有。” 吴鹤亭嘴角带笑。 这小丫头倒是敏锐,这是察觉出事情不对劲,特意来询问清楚的吧。 如他所料,小姑娘搬着椅子离他又近些,拉着他衣袖晃悠,“说说呗~” “说说呗~” “好了好了!” 吴鹤亭自躺椅上起身,将吏部尚书、侍郎负责此次科举,太后想要以四皇子侧妃之位拉拢这两家,好往中榜的学子中塞她的人一事告知。 “侧妃?” 姜安蹙眉,“尚书的女儿和侍郎的女儿同一个级别,那尚书也能干?” 吴鹤亭:“当然不愿意,所以这不找到你身边那位小公子头上了!” “官家的女儿…还是嫡出,除非是入宫,否则谁愿意做妾。” 说的好听是侧妃,将来某天四皇子能坐上那个位子,她们便是宫中的娘娘;可若是四皇子没有呢? 谁人都知,四皇子如今虽记在皇后名下,可皇后并不喜他,也一直都在尝试再生一个亲骨肉出来。 但凡将来有一天皇后真有了自己的亲骨肉,四皇子这个傀儡就没有了用处… 这些官员,没有谁愿意以联姻这种方式把自己一家子都搭在一个随时会下台的傀儡身上。 所以,祈善渊就是无辜躺枪? 是齐、白两家临时找好想要充数的。 “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学子,一位是宫中寄予厚望的皇子…” 姜安眼中闪过薄凉,“太后会迁怒的吧。” “若是她再有心些,说不定还会拿渊渊杀鸡儆猴。” 毕竟于她而言,弄死一个学子,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 敲山震虎,这招的成本简直低到不能再低了! 他们这也算是刚入京,就把这地方的老大给得罪了! 还是被动的! 姜安差点没气笑了。 吴鹤亭:“你倒是聪明…” 吴大人端着茶盏,悠哉问道:“那你准备怎么破局啊?” 若不破局,无非就是两种结果。 其一,祁善渊不答应齐白两家的招婿,有姜安和吴府照应着,安然到科举之时。但在会试上,不管是太后还是齐白两家中的谁都轻而易举能让这两位少年郎的名字不出现在榜上。 其二,祁善渊答应… 姜安(掏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家渊渊多好的人啊,才不能被那两个坏女人盯上! 至于破局? 小姑娘咧开嘴笑,笑得一脸阴森。 吴鹤亭脑袋里的一根弦突然绷紧,警惕道:“你要干嘛?” 姜安一耸肩,无所谓道:“反正这京都里地位最高的我都得罪了,那还破什么局~” “直接把他们吃饭的锅一脚踹了,这不就什么事都没有啦!” “我还没做过红娘,倒是可以试试。” 姜安一脸兴奋,“你说太后除了想要这两家的姑娘,还有谁家?” 她一起把她们的终身大事解决了~ 吴鹤亭直接从躺椅上起身,快步朝着一个方向走远。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她这是要光明正大的和太后她老人家对着干呐! 他身侧的金卫头领跟上,还不忘回头看了眼正笑得乖巧的小姑娘。 咦~太可怕了! “大人,您…就不管?” 金卫头领问道。 吴鹤亭一甩宽袖,没好气道:“管?我怎么管?” 就是这祖宗她爹来了,恐怕也管不了! “可…这小祖宗如今可是顶着大人您的名号…” 吴鹤亭一个急刹,转身又往回走。 花园里,小姑娘霸占了吴大人的位置,正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 听着愈近且急促的脚步声,姜安睁开眸子,故作惊讶道:“吴大人你怎么又回来了?” 吴鹤亭瞪了她一眼,坐回在椅子上。 “你可要想清楚,出手阻了太后的好事,你的身份肯定也会暴露!” 一个住在大理寺卿府上的小丫头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如今你被册封县主,还未曾入宗庙上谱,太后有的是招数能将你困在这京都中。” 科举一事了了,她可就不一定能走出这皇城。 “祁善渊的事情可以交由我来做…” “便是不能如愿得前甲的位置,但是榜上有名还是可以的!” 他身边的亲信一脸的‘我就知道’! 他家大人回来劝阻完全就是担心小姑娘,才不是他刚才说的牵连吴府一事! “那可不成。” 小姑娘收了笑容,一双漂亮的圆眸中尽是桀骜之意。 她姜安从来不受这委屈! 再者… “夫子逝世前还惦记着星桑和渊渊的高中!” “我们几人说好了的,要风光回北地,去夫子的坟前道喜。” 她姜安认定的事情,谁都不能更改。 便是天上的神佛来了,她也能打上一打! 吴鹤亭又问了一遍,“当真不改?” 姜安坚定道:“不改!” “你放心,渊渊已经在相看宅子了,约莫明后天就有消息了。” “到时候…” 一阵短暂的寂静后,只见吴鹤亭畅快大笑几声。 吓得身后亲信还以为他家大人终于疯了呢! 小姑娘也被吓到了,住了嘴,用手小心戳戳吴鹤亭的手臂,和身侧人对视一眼,“疯了?” 那她可罪过大了! “本官好着呢!” 吴鹤亭眼中有对姜安的赞赏,也有对故人的怀念。 “不愧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孩子,你们俩真是把那个老家伙的脾性学了个十成十,都是倔驴!” 一个,死守着当年他爹留下的话,说什么都不肯翻案。 一个,不仅死倔,还更有王爷宠出来的狂妄,天不怕地不怕的。 老家伙? 姜安抓着个啃了一半的果子,愣愣看着又走远的吴鹤亭。 小姑娘仰头,耳边全是他的畅快大笑,她求证酿酿,“吴大人没事吧?” 酿酿一脸茫然,“应该…没事吧。” 事情弄清楚了,姜安拍拍衣裙,“走吧,咱们去樊春楼!” 酿酿低声说:“若是王爷知道了,定要骂您的。” 小姑娘一脸得意,反正她人在京都,她爹打也打不到,诶嘿~ 就是苦了被迁怒的谢小将军咯~ 酿酿在心底默默补了一句,顺便给他点了根蜡。 …… “怎么样,可以吗?” 院子里,一位唇红齿白的小公子自姜安的屋子出来。 他转了一圈,一身藏蓝素缎长衫,脖颈上戴着个硕大的金锁项圈,不用说,这东西肯定是霍长明贡献的。玉冠束发,手上还有把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的折扇… 这身装扮瞧得院中人眼前一亮! 当真是好一个富贵小公子啊! 姜安生得漂亮,眉宇间却有英气,虽说是女扮男装但并不违和。 毕竟十二三岁的小公子尚且没长开,秀气些也是正常。 “呀!这是谁家的小公子,好生俊俏!” 霍长明打趣着妹妹。 姜安灿然一笑,也不扭捏,步调欢快的扎进他们中间,一手抱着一条胳膊,“走吧,走吧!” 她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祁善渊无奈一笑,“先说好,只能看。” “楼中的酒水不能喝,要去哪里身边得有人陪着…” “知道啦,知道啦~” 小姑娘低声嘟囔,“祁老婆婆~” 看着跑到前面去的安安祁善渊叹气。 身侧李星桑感慨道:“真没想到,我也有逛风月之地的一天。” 北地谁人不知,李家出了个小古板。 祁善渊转头看向他,“我也没想到…” 正言在后面,脸上流着宽面条般的眼泪,哭丧着脸插了一句,“属下也没想到…” 王爷知道了,还不扒了他们的皮啊! 嘤,小姐啊! 第454章 樊春楼 樊春楼开在京都最繁华的街道边,远远看过去,它独立于一众平凡建筑中,灯火通明、欢声笑语… 楼前是一片湖泊,湖面上游船画舫往来不绝,白日里是文人学子、公子小姐们在其上游湖吟诗。到了夜里,那上面便夜夜笙歌,好不快活! 楼的两侧店面也是夜里常开,店中客人常满,人来人往,生意好的不得了! “哇!” 小姑娘从马车上率先下来,惊呼着感慨这里的繁华和热闹。 她昂头去看樊春楼,飘逸的轻纱不要钱一般挂在楼外,风一吹,当真有几分人间仙境的意味! “哇!” 霍长明第二个下马车,不管是从口型还是神态上都和小姑娘一毛一样。 同时发出一声喟叹的还有骑马护卫的正言。 “哥,你说里面的姑娘是不是都很漂亮啊~” 吸溜~ 正律一头黑线,好像听见了吸溜口水的声音。 他刚想说什么,余光就瞥到酿酿往这边看的目光。 侍卫挺直脊梁,义正言辞的低声训斥,“什么姑娘!一天天脑袋里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我职责是保护小姐!” 正言:“哦…” 他哥干嘛突然这么严肃? 难道这樊春楼里有杀手?? 小侍卫疯狂脑补。 酿酿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对这哥俩的评价是:有病。 祁善渊和李星桑下了马车,一人拉住一个,异口同声道:“不要乱跑!” “哎呦!” 楼中走出来位身姿妖娆、外罩着件薄纱衣的姑娘… 她手拿团扇,香肩半露,媚眼如丝。 那双多情的眸子一错不错盯着这一行人中最小的那位小公子。 “这是谁家的小公子啊,瞧着倒是脸生~” 姑娘团扇轻轻一挥,芍药花香阵阵袭来。 不是那种庸俗刺鼻的香料,就好像你真的置身于芍药花丛中! 小姑娘仗着那张唇红齿白的脸,鬼迷日眼的,迈着步子就要往漂亮姐姐身上贴。 那小嘴抹了蜜似的,“当然是姐姐家的呀~姐姐生得真好看!” 听听! 人家这嘴是怎么长的呢! 那位姑娘笑得花枝乱颤,团扇遮住她大半面容,却遮不住她那双泛着光的眸子。 “姐妹们快来!” 她牵起姜安的小手,招呼着厅中闲暇的姑娘们过来。 “瞧瞧,快来瞧瞧这位小公子…生得当真是漂亮!”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姜安就已经被漂亮姐姐们重重包围。 她小小一只在正中间,也不害怕,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哄的姑娘们那叫一个开心。 祁善渊眼角抽搐,多少是有点意料之中的。 不过随行而来的吴鹤亭亲信可就不行了,他简直目瞪口呆,恨不得现在就插上一双翅膀飞回去找自家大人。 这就你说的‘当心被人哄骗的小绵羊’?? 谁骗谁,还真不一定! “小公子可要开个包厢,姐姐给你弹琵琶可好?” 一位姑娘眸光自姜安脖子上沉重的金锁掠过。 这瞧着可不是个差钱的主儿… 反正都是要陪人开心,肥头大耳的老爷和唇红齿白的小公子,当然是后者了! 瞧着也赏心悦目啊! “我会跳胡舞呢!” “我给公子剥葡萄可好~” “我…” 姜安:诶嘿嘿! “好好好!都好!” 她自怀中摸出块金锭子来,一只小手都抓不下的那种! 金子! 这么大一块的金子! “安…安弟!” 祁善渊赶紧出声,制止住姜安上头的行为。 这些大的金锭子上面都有官府流通的烙印,依着这印记就能摸清楚小姑娘自哪里而来。 来时他可是给安安塞了整整一钱袋子的碎金子、碎银子,就担心小姑娘往外掏她无处不在的金锭子! “嘿嘿~” 姜安尴尬笑笑,“忘记了~” 紧接着,在众多姑娘的目光下,金锭子又被塞了回去,到手的成了一把金瓜子和金葫芦。 她们看向祁善渊的眼神中多少有点幽怨。 祁公子尴尬笑笑。 也是这个时候姑娘们才发现,后面这几位长得没有一个是丑的啊! 一身侠客气势的侍卫,两位一身清贵的公子,还有一位公子又高又壮,一张脸生得也不差! 姑娘们的眼睛是越来越亮,少年们的后背是越来越凉。 “公子呀~” “别过来嗷!”霍长明后退一步,半躲在李星桑背后。 “我娘说了,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他将来还要娶漂亮媳妇呢~ 李星桑用折扇抵了抵眉骨,遮掩翘起的嘴角,打趣道:“你还挺有志向。” 霍长明骄傲,“那是。” 姜安艰难伸出两只手来,一手拉过一个漂亮姐姐,“他们不懂得欣赏,我来!我来!” 她笑眯了眼睛,拉着人就往楼上包厢走。 姑娘们:这…到底是谁主场?? 姜安一行来的人本就多,再加上簇拥在她身侧的姑娘们,进了大堂中,那真是壮观的很! 大堂的散客们睁着醉醺醺的眼睛去瞧。 “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出来玩了?” 有一人打着酒嗝,八卦道:“除了谢家那位,我还真没见过这等盛况。” 七九个姑娘啊,围了一圈! 他看得过来嘛~ 姜安用行动告诉他,不止看得过来,就连名字都能清楚记住。 樊春楼的姑娘就这些,楼中客人又是日日满的… 像姜安这般一个人便簇着八九个姑娘走,自然会引起那些纨绔子弟的不满。 “慢着!” 往二楼的楼梯上,一位容貌还算清俊、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朝姜安的方向喊了一嗓子。 他自高处向下看,神情倨傲又不屑,“你是哪家的,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听这语气,同姜安他们说话就像是他在好心施舍一般。 找茬的? 姜安眼眸微亮,闹事啊,她最在行了! “咳咳…” 只见这位十二三岁的小公子将姑娘们都推到自己身后,把玩着手中折扇,语气比上面站着那位更狂妄。 “怎么,樊春楼是你家开的,本公子可没听说入楼还要盘问身份!” 吃饱了撑的,在这没事找事。 “公子…” 有姑娘拉拉姜安的衣袖,“这位是定远侯府上二公子,定远侯是南边戍边大将…” “噢。” 噢? 姑娘神情一滞,这就完了? “你放肆!” 那位公子并不算健硕的身子板挺直,高调道:“我爹可是定远侯!” 姜安翻了个白眼,我爹还是镇国王爷呢,我还是县主呢,我骄傲了吗? 最烦这些在她面前秀爹的人! 小公子轻笑一声,“所以呢,你是谁?官职几品?可曾高中?” “我…我…” “我…我~” 姜安单手叉腰,欠欠的又学了一遍他的语气,嘲讽意味直接拉爆! “噗哧”一声,也不知道是谁没憋住笑。 那位公子又羞又气,情绪上头,直接从身后小厮手中抢过马鞭。 “你敢学本公子,找死!” “啊…!” 姑娘们被吓了一跳。 只见姜安嗤笑一声,站着连动都不屑动,拍拍手掌,就有侍卫闪身到她身前。 正律用手中刀鞘挡下这一击,马鞭缠绕在鞘上… 侍卫借力一拉,台阶上的纨绔公子便像皮球一般滚到姜安脚下。 “哟~” “何必行此大礼呢!” 小公子蹲下,“你爹好歹也是戍边大将,生个儿子,怎么连本公子的侍卫都打不过呢,真丢人!” “就你还好意思出门报你爹的名号?” “还不如回家洗洗睡吧!” 定远侯确实是戍边大将没错,他的大儿子是自小跟着他在边关长大,领兵打仗有其父之风姿。 但至于这个小儿子嘛… 自幼随其母亲在京都中娇生惯养,五谷不分,别说打仗了,恐怕就连跑一圈都要有一堆下人护着! “你!你…” 他自楼梯上滚落,身上本来就疼得厉害,一时起不来就算了,还要被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羞辱! 越想,这位公子的眼眶越红。 姜安瞳孔微睁,“诶,明明是你先找事的!” 你现在哭算是怎么个事儿? “来人,快来人!” “看不见本公子摔了吗,你们这群死人!” “哦哦…” “公子…” 他一声大喊,那些跟班啊还有侍卫随从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过来拉人。 只不过一下子涌过来的人有点多,混乱之中不知道谁又给了这位公子好几下重击。 疼得他那叫一个呲牙咧嘴啊! “你等着,你给本公子等着!” 姜安朝着落荒而逃的他招招手,“这就走了,要不一起玩会儿?” “哎呀,公子!” 是的,他又平地摔了一下。 “啧啧…” 他能长大也是个奇迹了吧!姜安在心中感叹。 直到那位公子哥狼狈的背影自樊春楼大门消失,姜安才一脸正色的问身后众人,“所以他刚才叫住我是要干嘛?” 霍长明老实摇头,正往嘴里炫不知道哪儿拿来的蜜枣,“不知道…” 姜安耸耸肩,“随便吧~” “他是想问你,为何一人霸占如此多的姑娘…” “这样其他来樊春楼的客人岂不是要孤独过夜。” 二楼倚栏处,一位白袍公子眉眼含笑,他的身边还有位更漂亮的姑娘作陪。 姜安抬头去看,眼眸微亮。 两个美人! 果然,美人就应该和美人在一起,这样才养眼嘛! 姜安回头问姑娘们,“樊春楼可有规矩,一人只能邀一位姑娘作陪?” 姑娘们柔声回答:“未曾。” “既如此,我怎么就不能多邀些姐姐作陪?” 姜安一脸的悠然,厚脸皮的自夸道:“毕竟本公子心胸宽广,钱包也厚,想给天下的姐姐一个家~” 我滴妈! 正言恨不得把头插进土里。 与正律并肩站着的酿酿闭了闭眼,自己养大的,都是幻觉…幻觉! “哈哈…” 那白袍公子朗声大笑,朝姜安的方向拱手,“在下竟没想到能在这樊春楼遇见公子这等妙人!” “不如一起喝一杯?”他侧身作邀。 “额…” 姜安挠挠头,“下次…下次有缘再见,定然喝!” 京都这么大,想要再遇上也是不太可能了。 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她爹不让吧~ “那便如此说定了。”白袍公子也并未恼怒,转身带着身侧美人离开。 坐在包厢中,一位姑娘凑近了姜安,纤长圆润的指尖拿起颗葡萄送到她嘴边。 “小公子方才好生霸气,看得奴家心花怒放呢~” 祈善渊视线凝滞在那姑娘的手指上,眉心蹙起,都能夹死苍蝇了。 “欸嘿嘿~” “欸嘿嘿~” 某个小公子逐渐在姑娘们的包围中迷失自我~ 至于其他人嘛,纷纷闭上眼睛,表示没眼看。 从傍晚时分一直到宵禁之前,姜安过得…说是赛神仙也不为过。 只不过嘛~ 吴府前厅, 脖子上戴着个大金锁的小公子板板正正站着,低垂着头。 她偶尔悄咪咪抬头,不出意料地对上吴鹤亭那张黑脸。 “出去玩就算了,快宵禁才回家!” “你怎么不留在樊春楼过夜呢!” 吴鹤亭这半辈子也没娶个夫人,膝下更无孩子… 可纵使是这样,他也知道小姑娘这种行径是要挨揍的! “明日本官就书信王爷!” 小姑娘撅嘴,“我今天白日里已经写过咯~” “还说了吴大人准我去樊春楼看看热闹。” 没办法,我始终快你一步,略略略~ “嘿?!” 吴鹤亭差点没被气笑了。 “这件事情上你倒是聪明的很啊!” 这件事情上? 吴大人这个语气… 姜安抬头,扑闪着大眼睛,“我哪件事上不是很聪明?!” “你别打岔!” 吴鹤亭瞪她一眼,“你打了定远侯家的二公子?” “昂!” 姜安骄傲! “他先出言找事的,而且也是他先动的手!” “我动手打他怎么了!” 谁让他技不如人嘞。 “定远侯夫人是京都出了名的暴脾气,又是个向来宠孩子的,二公子嫌丢人没敢和他母亲说,不然你还能在樊春楼玩得那么高兴!” 那母老虎早就杀过去了! “还有,你知道樊春楼二楼和你搭话的那人是谁?” 姜安老实摇头,“不知道。” 难道是好心人? 吴鹤亭差点没气撅过去,“定远侯的儿子在你这儿都吃了瘪,你觉得这皇城根下有谁敢接一国侯爷的场子!” 一旁听着的祈善渊眸底闪过幽色… 小姑娘很是无所谓,“我管他是谁!” “反正不是太后娘娘。” 太后他们都开罪了,还管她手底下这些小喽喽。 这样说着,姜安脑袋瓜又凑过来,“该不会这么巧…就是传说中的四皇子吧?!” 吴鹤亭叹气,“你说你这是什么运气啊!” 明明没露身份,这一个两个的都找上门来了! 第455章 丢了人 姜安用爪子拨动金锁上的坠子,还在臭屁道:“没办法,谁让我这么冰雪聪明!” 她的身后,三位少年低垂着头看自己的脚尖,拼命忍住笑声。 吴鹤亭手捂着心脏,一脸的无语。 “该干嘛干嘛去!” 他大手一挥,让人赶紧散了。 再不走,这个厅堂中肯定得有一个人躺下! “嗷,那我可走咯~” 姜安顶着个大金锁撒丫子就跑。 厅中安静了没一会儿,门口那儿小姑娘又杀了个回马枪。 “吴大人啊,话说你怎么知道定远侯家中的事情捏?” 该不会是暗恋人家,在人家家里安插了眼线吧~ 吴鹤亭:…… 看着吴大人到处找什么的身影,姜安歪歪脑袋,“你在找什么呢?” 吴鹤亭咬牙切齿,“找掸子,给你个完整的童年!” 姜安:! 我先溜了,掰掰~ 之后的几日,他们几个倒是分外安静。 平日里就只有祈善渊身边的随从和正言他们会离府。 “小姐,这是新送来的宅子样式。” 正言自府外回来,带回来许多图纸。 “有个宅子属下瞧着挺不错,够大够宽敞!” “宅前隔着一条街就是闹市,还和吴大人家是邻居!” 姜安眼巴巴的,“我看看~” 正言将图纸平铺,四个脑袋挤过来三个半。 还有半个…没挤进来~ 霍长明指着宅子前院西侧的位置,“这块空地不错,可以改成练武场!” 姜安在与吴府相接的那面墙上比划着,“还可以在这开个小门!” 开个小门? 小姑娘嘿嘿一笑,“咱们要是想念吴大人了,来串门多方便啊~” 吴鹤亭(后退三步):别!可别! 祈善渊:“既然大家都觉得不错,那就买这个吧。” 祈东家不愧是祈东家,在京都买个大宅子硬生生用出了买西瓜的语气! 大气! 宅子买好了,原本随小姑娘入城、装扮镖师成镖师的王府亲兵也有了新的去处。 在正律的高效率下,姜安第二日睡醒就见证了一个全新的宅子。 她手攥着糖葫芦,站在写着‘赵府’的匾额下。 “赵府?” 祈善渊自宅中走出,“为了掩人耳目,安安不必在意。” 小姑娘炫着糖葫芦,显然压根就没往心上放。 旁边的吴府, 吴鹤亭一个人坐在饭桌前,突然就没了食欲。 也就这么几天的工夫… 习惯了吵吵嚷嚷的吴大人突然就只剩下自己,还真有些不习惯! 他搁下筷子,“说走就走,这群小没良心!” “大人,他们就在隔壁,听说安安小姐真砸了个门出来,您不去看看?” “不去!” 亲信眉头一动,随口应了声,“哦。” 大人不去? 打死他都不信。 饭桌上寂静了那么一会儿,就见吴鹤亭装模做样起身,“我吃饱了,随处走走…” 亲信看了眼压根就没动的饭菜,您确定? “小姐开的小门在前院西边里侧那处角墙,大人别走错了。” 吴鹤亭脚步一顿,甩甩宽袖,脚尖诚实的换了个方向~ …… 翌日, 姜安顶着毛躁的头发从床榻上爬起来。 她撅着屁股在床榻上拱了好一会儿,才用黏黏糊糊的声音唤来酿酿。 “小姐可是要起了?” 侍女温柔的用湿帕子给小姐净面。 屋中,姜四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出现,脚步无声的开窗通风,又从正言手上接过早膳搁置在软榻一侧的小几上。 姜四是姜安的暗卫,算是除了贴身照顾的酿酿外最亲近的… 如今不在王府,没有摘星院中丫鬟们做这些,事情自然就只好交到他头上。 小姑娘看了眼热气腾腾的早膳,问道:“今日怎得不见渊渊?” 她起得晚,所以他们几个早膳从不在一起吃。 渊渊在小姑娘身上又惯是个操心的,所以早膳从来都是要等着她一起用。 “祈公子和李公子一起出门去了…” “听说是去京中一家名叫松墨的店买笔墨纸砚。” 这家店的东西不错,一些上好的纸张笔砚甚至能叫卖到千金,正因如此,他们二人才早早离府去候着。 姜安:“只他们两个?” 酿酿梳着小姑娘柔顺的发,“跟了两名护卫,正律也去了。” “霍少爷倒是没跟去,正在前院监工练武场呢。” 小姑娘一颗心落了地,安心往嘴里塞了个两面焦黄的小包子。 一盘子煎包也就四五个,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她吃完了… 用过早膳后,姜安在院中耍起了枪。 有些日子不活动筋骨,手都生疏了… 眼看着太阳西下,小姑娘心底愈发的不安。 “不过是些笔墨纸砚,怎么这么久没回来…” 渊渊最细心了,便是有事耽搁,也该派人回来告知一声才对。 “酿酿,你去吴大人那儿,让他帮忙在京中找人!” 他是大理寺卿,办案审问,京中少不得有他的眼线。 从定远侯那件事上就可见一斑。 “奴婢这就去。” “正言,去喊来我哥,咱们出府去那个什么松墨!” “是!” 姜安将手中银枪放回到屋中,自匣子里摸了把短刃。 京中虽能携带兵器行走,可一杆长枪终究是太过招人眼球… 前院… 霍长明快步走近,面色焦急,“怎么了,星桑他们出事了?” 姜安收敛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这么久不回来,也没个消息回府,我觉得事情不对。” “可去找了吴大人?” 陌生的京都,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熟悉的人了… 霍长明懊恼,“都怪我,偏要修什么练武场,不然我就和星桑他们一起去了。” 正言手中紧攥着宽刀,听见霍小少爷的话,心下不是滋味。 姜安哑声回道:“酿酿去了。” “这个时辰,吴大人还在大理寺。” 也就是说,还得有一会儿时间。 “你去或不去,也不会改变什么…” 姜安眼中闪过肃杀,“他们想算计咱们,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他们四个又不可能吃饭睡觉都捆在一起。 眼看着府门将近… 小厮将两面侧门阖上,正准备打开正门。 姜安冷声下令,“告诉府里留下的,都警醒点,不管是谁的人进来,一律捆了!” “老实的留活口,不听话直接处理掉!” 一名亲兵应声,肃着脸离开。 她快步往前走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焦急,隐约间居然听见了刀剑相撞的声音。 这可是京都城里,怎么可能呢… 姜安的心声还没念完,眼前黑影一闪,就见姜四挡在前面,背影紧绷。 “四…” 小姑娘话刚出口,府门从外被破开。 约莫十几个手持利器的人就这么光天化日的闯了进来。 去牵马来的两位亲兵双拳难敌四手,身上受了伤,被院中的兄弟送了下去。 开门开到一半的亲兵都懵了一瞬,看着这些闯进来的人一脸诡异。 就这么明目张胆吗? 王府里,来刺杀的刺客都不敢这么干! 你当玄甲兵这仨字是吃素的?? “呵…” 姜安气笑了,眼中的火苗窜起来。 喜欢闯别人家的宅子是吧… 她轻喝一声,“关门!” 两侧亲兵出其不意,直接一脚踹在离着最近的刺客屁股上,大力将门重新合上。 这两脚绝对是带着怨气的,直接报废了两名刺客,摔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原本来者不善的刺客举着刀剑,茫然一瞬。 这活儿不应该是他们这些来杀人放火的做吗? 到底是谁来杀谁? 他们有些搞不清楚了。 小姑娘攥紧了拳,指节发出声响。 “打!” 往死里打! 她一声令下,原本院中浇花的、洒扫的小厮们一窝蜂冲了上来。 就算这些刺客手里握着兵器,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被打的那叫一个惨啊! 在正言和姜四等人的护卫下,姜安大步向前走去。 正言随手抓了一个受伤不重的,用这人自己的衣袍塞住嘴,先问都不问,弄折一条胳膊。 “啊…唔!” 惨叫声被口中布料遮掩,声音倒是不大。 “你是哪家的?” 姜安挥挥手,这人口中的布被撤下去。 “我…我…” “慢了。” 小姑娘语气薄凉。 正言担心着他哥呢,下手更黑,直接把另一条胳膊也给折了。 “再不回话,老子把你腿给砸断!” “我说…” “我们是定远侯府上的府兵…” “你们…你们前几日打了我家公子,夫人气不过,让小的们给你们点颜色看看。” “小姐!” 一人将一块刻着定远侯府标志的令牌拿过来,呈给姜安。 小姑娘垂眸去看,余光里回话那人眼眉在这个时候低垂下去,似是有些紧张。 “我另外两个同伴,你们也派了人过去?” 姜安翻看着令牌,问道。 那人声音渐低,“派…派了。” 姜安压着火气,冷声质问,“人呢!” 刺客一抖,赶紧告饶,“不是小的带队,我也不知啊!” “你不知道…你主子总该知道吧。” 小姑娘把令牌收起来,吩咐人将这些刺客通通捆起来,串成一串儿。 霍长明一脸气愤,又踹了几脚。 “不过就是个小冲突,况且是她儿子先趾高气昂的找事,还至于杀人!” 姜安嗤笑,“放心吧,不是定远侯。” “啊?” 霍小少爷蹙眉,“令牌是假的?” “真的。” 小姑娘出了府门,翻身上马,回头去看马后那长长一串儿。 “甚至连人都真的是定远侯中的府兵。” 她爹的书房中兵书不少,也有一些杂记… 其中有些就是写南商南边边境的驻军。 定远侯手下的兵和护国军差不多,都有一套独特的训练方式,其中他们的刀法最胜! 几人配合成阵,能斩敌不少。 “方才打斗的时候我看了下,有刀阵的影子…” 所以,姜安很确定,他们就是定远侯的府兵。 只不过奉的到底是谁的命,这就很难说了。 吴鹤亭说过,定远侯的二公子照顾着自己的面子,没和他母亲讲那日樊春楼的事情。 事发的第一日没讲,没有道理之后他又跑去折自己的面子。 况且二公子现下说不定在哪个美娇娘的榻上,还能不能想起都是个问题! 便是定远侯夫人这几日中偶然听见了传闻,依着吴大人口中她的火爆性子,也合该是当即带人打到她府上来,亲自报仇! 霍长明跟在妹妹的马匹后,只觉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差点没把脑袋烧干。 “妹妹,你好聪明啊…” 他辨别着不太熟悉的街道,“咱们不去找星桑他们了?” 姜安:“京都城里的路咱们不熟,四散去找恐中了背后之人的陷阱。” 索性,找人这事交由吴鹤亭。 她先去寻个仇! 霍长明:“去定远侯府?” “咱们要不要再多带些人?” 听到她哥的话,小姑娘回头一笑,笑容桀骜,“有四四和咱们两个在,区区侯府而已!” 霍长明一乐,“说的也是!” 有姜四这个大杀器在,便是皇城也能闯上一闯! “可是妹妹…你知道定远侯府怎么走吗?” 姜安:…… 她好像…真的…不知道。 最后,串成串儿的刺客从后面拖着变成前面赶着~ 定远侯府门前守着的小厮远远地就瞧见这一盛况… 他心中还想着,这是哪家的人,平白地闹这么一出笑话给大家看,真是丢脸! 等再近些,能瞧清人脸了,那小厮顿时大惊失色。 这不是他家的吗! 吃瓜吃到自己家头上了! “夫人!!” 小厮往院里狂跑,“夫人,打进来了!” “欺负到门上了!” 霍长明听着,掏掏耳朵,“这话应该咱们说吧?” 姜安嘴角抽搐,看起来也是被无语到了。 小姑娘下马,手中拽着绳头。 她力气大,一扯,差点没把那群鼻青脸肿的刺客拽倒。 “都到你们地盘上了,就别客气了呗,走着吧!” 姜安踹了一脚,“前面带路。” 正言随小姐上了台阶,行至门口剩下的一名小厮前,将一封拜帖扔给他。 “给你,拜帖。” 小厮看了眼来者不善的这群人,咽了口唾沫,颤巍巍打开拜帖。 好家伙,是空的! 姜安:能想起来带上这玩意,已经是我有礼貌了! 挑什么挑! 正言落在他身上的眸光凉凉,“有什么问题吗?” 那小厮就差把脖子晃断了。 第456章 对峙 “何人擅闯我定远侯府!” 一道颇有气势的女声自中堂传入前院府门处。 只见一位约莫三十几岁的貌美妇人手提着长剑快步往这边儿来。 她挽着妇人发髻,主母的庄重打扮压住了她眉眼间飒爽英气,头上发饰簪子简单却每一样都价值不菲,一身黛青暗纹长裙,外罩着金线刺绣的华贵外袍,或许方才正在处理府上事宜,外袍宽袖束起,袖边隐约可见墨迹。 定远侯夫人眸光锐利,这般提剑而来的样子不像是这大宅院中的当家主母,反倒更像是杀阵的女将军! 见到了真人,姜安才明白为什么吴鹤亭说这位夫人脾性火爆了。 她这架势,年轻时估计也是随过军的,在这礼仪规矩束缚的京都城里自然就成了脾性火爆。 这样的人总是让人多一份敬佩… “见过夫人…” 小姑娘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侯府夫人打量着为首的姑娘,有些疑惑。 瞧着脸生,京中应当并未见过。 而且这小姑娘长相不俗,衣着更是贵气,身后随行侍卫不少,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你是谁?” “来我侯府做甚?” 侯府夫人的语气缓了缓,将手中长剑递给身侧丫鬟。 这小姑娘瞧着实在是可人,她又是个惯喜欢女儿的,自然就没了方才的疾言厉色。 姜安扯了扯手中的绳头,灿然一笑,只不过这笑容不达眼底,瞧着倒是让人有些生畏。 “自然是来给定远候府还人的!” “这几位光天化日手持刀剑走错了宅子,本小姐给夫人送过来!” 手持刀剑… 还走错了宅子? 估计也就只有傻子会信了! “去把公子叫回来。” “是…” 侯府夫人脸色难看,吩咐完手下人后抬手示意门口把守的侍卫。 侍卫得了令,将府门重重合上。 大门一关,这侯府就成了个严丝合缝的瓮,霍长明向前踏了一步,周身气势暴涨,其余侍卫也是严阵以待… 侯府夫人侧目,多瞧了这个少年一眼。 这一身杀伐气,可不像是家中娇惯养大的公子该有的,倒像是武将之后。 “莫慌嘛~” 姜安拍拍她哥的肩膀安抚,依旧一脸轻松。 方才一路从繁华街道行至侯府,不知道有多少人注意着这边的情况。 只要这位夫人不是个蠢的,就绝不会在此刻同他们动手。 想来禁闭大门也无非就是为了遮羞。 自家的侍卫被人暴揍一顿又送回来,可不是什么光彩事。 况且… 十几名侍卫带着刀剑离府,她这个当家主母全然不知情! “这位小姐,不如厅里上座?” 侯府夫人的目光重新落回在姜安身上。 看来这个年岁最小的小姑娘反倒是这些人中的主心骨了! 是个有魄力的,她喜欢! “那就劳烦夫人带路?” 姜安知道,这位侯府夫人在确定人是不是自己儿子派出去之前,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会信的。 既如此,那又何必浪费口舌,不如厅中坐着等。 只不过… 小姑娘垂眸,眼底闪过一抹忧色。 不知道渊渊他们怎么样了… 侯府夫人转身之际,招来前院的管家,“核查人数,看看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谁不在府上,休沐也要问过!” “是…” 厅里, 三四名丫鬟走进,将温热的茶盏搁置在来客身侧的小几上。 就连几名厅外候着的随从也都分了热茶暖身子… 小姑娘并未瞧桌案上那杯茶,霍长明见妹妹不动,他自然也不会去碰。 “小姐生得好看,不知道是哪里人,父母是谁?” 侯府夫人言语试探。 姜安没有特意学过什么规矩,只是坐的端正,一举一动间不失大家风范。 “夫人谬赞,不过是山间草野,随哥哥入京科举。” “父母嘛…” 小姑娘莞尔一笑,谎话张嘴就来。 “母亲生我时难产,父亲…是个打猎的!” “噗…咳咳咳…” 霍长明猛地咳了几声,就连正言都默默低下了头。 不为别的,他心虚… 小姐啊,说谎话好歹也打个草稿啊! 你见过哪家打猎的猎户富贵到身侧还有随从侍卫一堆! 侯府夫人也被小姑娘这一套话说的直摇头。 “行…” “打猎的也行。” 你既不愿说,她也不会太多探究。 在京都生活这些年,她清楚的很,知道的越少活的越久! “那为何我府上的侍卫会在小姐你手上?” “可是和我定远侯府上起了冲突?” 侯府夫人说的再明白些,“可是和我家那个儿子起了冲突?” 可算问到这儿了! 姜安眼睛一亮,嘴角勾起抹笑来。 “不瞒夫人,我与几位兄长初入京都,除了第一日兄长当街被两位官家小姐抢着邀约入府小住,也就是…” “是你们?!” 侯府夫人面上八卦一闪而过,手指向姜安身侧的霍长明不可置信道:“就是这位公子?” 外面可是把当时那位公子夸的像天仙一般! 可这看着也…嗯… 霍长明不乐意了,瞪大眼睛气愤道:“夫人,虽然不是我,可是您这眼神是不是也太伤人了些!” 侯府夫人尴尬笑笑,“这位公子误会了…误会了!” 姜安:“这位是我二哥,那两位小姐看上的是我三哥。” 侯府夫人:“那你还有个大哥?” 姜安:…… 你这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这个时候难道你不是应该问我…为什么三哥没来吗?? 小姑娘一时语塞,脑袋飞速运转,重新组织话术。 “我…你…” 侯府夫人眼神期待,什么?你要说什么? “好叭…” 姜安摆烂了! 她直接说道:“夫人知道为什么我二哥三哥没来吗?” “因为他们被你府上的侍卫在半路劫了,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侯府夫人:“啊?” “那…那…” 她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前院的管家从侧门入了厅中。 “夫人,看院的侍卫少了十三个,小的问过了休沐的也找不见人影。” 还真少了人… “母亲!” 二公子跨过横木入了厅中,脸上扬着笑,看上去还挺开心。 “什么事这么急找儿子回来?” 侯府夫人木然看着他,现在…应该是没事了。 她很确定这件事和自家儿子没有关系。 偏偏现下失踪的是当日那位备受瞩目的公子… 想来也是有人借侯府之手,自己获利了! 能在侯府中动手脚,还不让自己这个做当家主母的发现,齐白两家捆在一起都不够格。 至于是哪位,侯府夫人心中已然明了。 皇宫里那位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阴狠毒辣! “是你!” 二公子一声喊差点没把他老娘的魂儿吓飞。 侯府夫人嗔怪看他一眼,“大呼小叫的做甚!” “不是…母亲…” 二公子看向母亲,又看了看霍长明那张熟悉的脸,有种想要解释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苍白无力感。 还有这人身边坐着的漂亮到让人挪不开眼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长得可太让他熟悉了! 二公子逐渐开始自我怀疑,“可那日分明是个小公子啊!” 本公子还有看走眼的时候?? 姜安调皮眨眨眼,朝二公子打招呼道:“二公子近来如何~” 想着那日的恶魔低语,二公子谨慎后退半步,一脸的我见鬼了吧。 “你来我家干嘛!” 他都没和母亲告状,这人反倒跑来了。 二公子谨慎戒备的模样可是让姜安觉得好玩极了! “怀序,这是府上贵客,不得无礼!” 侯府夫人言辞严厉,沈怀序一脸气愤,快步走到母亲身边,准备低声告状。 “母亲…” “你在外面什么德行,我这个做母亲的清楚得很…” “往日惯着你,今天不行,老实待着!” “哦。” 沈怀序当真就老老实实站在他母亲身边。 这个样子倒是让姜安颇为意外。 外面嚣张跋扈的公子哥回到家中竟然这般听话乖巧… 沈怀序:如果你从小就见过母亲能一脚踹飞一个大汉,你也会老实的。 “小姐兄长失踪,定然是着急的,我侯府在京中各处也算熟络,一会儿本夫人就安排下去,帮忙找人。” 姜安眉头微动,起身向侯府夫人拱手道谢。 “多谢夫人…” 夫人颔首,面上带着赞赏的笑,爽朗道:“用不着道谢。” “小姐既然找到府上便是猜到了实情,若是你带着人直接去了府尹衙门那儿,那我儿可就要将这口黑锅背下了!“ “所以,要谢…也该是本夫人向你道谢。” 说话时她余光瞥了眼厅外站成一排的护卫,眼底闪过肃杀。 若不是姜安此行,她还不知道自己这铁桶一般的侯府居然早就伸进来了别人的手! 不听话的下属,留着也没什么用! 这些人都是当年随她从边关回来的,既如此…便再让他们重回边关去,继续发挥他们的价值。 沈怀序眼底全是清澈的愚蠢,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背黑锅,背的又是谁的锅。 姜安眸子闪过细碎的光,倒是没有再矫情的和侯府夫人来回拉扯。 她安然坐下,听着厅外调动人手的声音。 “哥…”小姑娘侧头唤了声霍长明。 “你带着正言去找吴大人,告诉他同定远侯府上的人联手一起找。” “诶!” 霍长明心中着急,先是快速应承下来,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回头看向小姑娘准备说什么… “不用担心我这里,且去吧。” 姜安朝他灿然一笑,笑容中是她和哥之间的默契。 姜安身边在暗处还有人相护,一个侯府而已,不必担忧。 “行!” 霍长明:“妹,等哥回来!” 侯府夫人瞧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兄弟是要上战场呢。 她瞥了眼自己身边从小宝贝似的二儿子… 什么时候,她这傻儿子能这般有担当啊。 沈怀序顶着他娘的目光,摸摸自己皮肤细软的脸,眼神无辜,“母亲,你看儿子做甚?” 侯府夫人闭了闭眼睛。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霍长明找到吴鹤亭,并将小姑娘的话复述之后,吴大人就明白了小姑娘其中的深意。 两方找人,遇上之后自然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完全没有必要特意让人前来再特意告知他。 而且姜安派来的人还是霍长明,而不是传话的侍卫。 足以见得小姑娘对此事的重视! 她这是还不放心定远候府的人手,特意来告诉他对这些人有所防备… 定远侯府和大理寺的人齐出动,在京中搜查。 虽说一切尚在礼数规矩之内,可闹出来的声响也够大。 就连京都府尹的大牢都有人去走了一趟! 仗着定远候府夫人的名号,各个官员府上也要给几分薄面,闹出些动静来都没有一个人跳出来说些闲言碎语。 姜安在定远候府上从傍晚时分一直等到夜里宵禁。 定远候府人就在主位上陪着… 最开始时,她还与小姑娘搭话,试图从姜安口中套出些什么来。 几个来回下来,姜安回答的滴水不漏,她也就放弃了。 并且第不知道多少次在心底感叹,这般聪慧又果决的小姑娘怎么就不是自己家的呢! 二公子沈怀序则表示在这短短的半天里他平白得了母亲好几个白眼啊! 时间越久,姜安表情越发的冷,肃杀神情下的眉眼与姜寂臣也愈发的相像,让人心中不由得生畏。 小姑娘周身气势骇人,侯府夫人频频侧目,附近候着的下人们更是被她震慑的埋首,不敢抬头… 宵禁的锣声响起,姜安腾地起身。 她未发一言,只大步向定远候府外走去。 “姑娘…” 侯府夫人起身,追了几步,“如今外头宵禁,出去不得!” 夜里,侯府前院的烛火明亮,映着姜安的眉眼越发冷峻。 她错了… 她不该如此安静的寻人! 她合该直接冲进皇宫里去问问那位谢太后,她究竟将人藏去了哪里! “四四…” 姜安轻声唤道。 离着远了些的侯府夫人只见一道黑影自房顶踏砖跃下,无声落在那小姑娘身后。 是暗卫! 侯府夫人做了个手势,让前去阻拦的人都停下。 她就站在堂厅门口,身后是两三人高的门,就这般站着悠悠瞧着向远处走掉的姜安。 “母亲,她要去做甚?” 侯府夫人叹了口气,“去寻人吧。” “可咱们不是已经派人在寻了吗?” 侯府夫人没有再回。 他们确实是在寻,在京都城里寻,可皇城里面确实没有的。 她真的很好奇了,这个小姑娘到底是何身份? 第457章 受伤 “妹妹!” 就在姜安即将走出侯府大门时,霍长明骑马而来,身后还有两名金卫护卫左右。 马儿鼻息喷洒,许是一路狂奔,此刻烦躁不安的跺着蹄子,似是在控诉背上的人。 姜安像是要杀人一般的表情一秒收敛,快步靠近,焦急询问道:“可是找到了人?” “找到了,都找到了!” 霍长明喘了口气,“人在城西念安巷,被那儿的乞丐们藏起来了,所以金卫和侯府的人找人费了点功夫。” 姜安有些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地方听着有些耳熟。 她顾不得那么多,抢了金卫一匹马。 小姑娘侧头,朝侯府门前站着的管家说道:“待事情安定,我再来侯府道谢,今日就先告辞!” 话罢,也不等管家回话便同霍长明一起驾马远去。 宵禁之后的京都城内安静得很,白日里人来人往的主街上此刻宽阔无比,平整的青石砖路…倒真成了畅快跑马的好地方。 他们二人的速度越来越快… 迎面撞上宵禁的军队也不见停下一点。 “此时宵禁,何人当街跑马,停下!” 为首的将军手持弓弩,朝着姜安二人高声呵斥。 姜安和霍长明完全不理会他的空弦示警,攥紧了缰绳,准备直冲过去。 夜里黑,她看不清霍长明身上的衣裳,可驾马向前时阵阵血腥味钻入鼻腔。 有人受伤了… 是谁呢? 姜安冷着脸,不管是谁,这仇她和这几家还有谢太后都算是结下了! 眼看着两次空弦示警已过,将军从马鞍一侧挂着的箭笼中取出一支箭来搭在弓上… 身后跟随的金卫高举大理寺的令牌,“大理寺办事,烦请各位让路通行!” 黑夜中,将军借着火把的光能隐约瞧清这两名金卫身穿轻甲的制式。 是吴大人身边的亲信… 他收了弓,抬手示意身后队伍侧开让路,一双眸子自马背上的小姑娘那张脸上划过。 吴鹤亭府中并无家眷,前些日子倒是去了一群少年,想来应当就是他们了。 他们是守城军,今日大理寺和定远候府联手在城内大肆寻人的消息早早就听说。 将军甚是好奇,这一群年岁不大的少年背后能有向来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和脾气火爆、不好相处的侯府夫人撑腰,到底是何身份? “安安…” “谁受伤了?” 吴鹤亭和姜安同时开口。 后一步进来的霍长明瞪大了眼睛,“我没说!!” 李星桑自后堂绕出,无奈道:“你身上的血都没擦干净,还准备骗她?” 他对上姜安那双圆眸,轻声安抚着,“别担心,是正律和那两名侍卫对付刺客的时候受了点皮肉伤,不算严重。” “渊渊呢?” 姜安敏锐的发现祁善渊一直都没露面。 李星桑抿了抿唇,“善渊的手伤了…” 刺客人多,正律他们照应不及,当时有一刀直逼祁善渊的命门而去,瞧着是要人命的。 他情急之下用右手抓住了剑锋… “右手?” 姜安重复了一遍,眼底尽是风雨欲来的墨色。 还有三月的时间便是会试,若是届时善渊的手还没好,那就要再等三年。 三年又三年… 凭什么他们要受这份委屈! 李星桑叹了口气,他就说吧,根本瞒不了这小祖宗。 姜安随手把马鞭扔给身侧的金卫,大步朝后堂而去。 “哪里来的医者?” “是吴大人请来的,在京中颇有几分名声。” “原是要请宫中太医的,被我拦了下来…” 背后的始作俑者就是太后,宫中的人不可信、不敢信。 “正言…” 姜安冷声吩咐着,“传信北地,让府医多制些金疮药送来。” “另外,将今日之事如实告诉我爹。” 她微微侧头,眼尾有一抹红色,“你就说…这京都里的人欺负他闺女了!” “是!” “传令下去,从今日起,府中闭门,各处严加把守,不见生客。” “……” 从前厅绕到后堂,短短的一段距离,姜安几条命令传下去… 吴鹤亭瞧着这架势,小祖宗怕是要有大动作。 如今姜安正在气头上,就连李星桑和霍长明都不敢多言,咱们吴大人就更不敢吱声了。 正巧小姑娘刚靠近后堂的门,就见渊渊身边常跟着的小厮红着眼睛出来。 “安安小姐…” 他端着那一盆被血染红的水,盆边还搭着块鲜血浸染的纱布。 小厮想要藏,可却又无处可藏。 姜安就这么凝眸看了好一会儿,才挥挥手让人下去。 她吞咽着口水,整理好情绪,一只脚跨过横木。 屋里,那位医者正在用针线给祈善渊的手缝合… 伤口太深,若是不缝合的话需要很久才能长好。 思及会试,祈善渊便让医者只管缝合的好! 虽说是用了麻散,可针线穿过血肉的痛感依旧尖锐,不过两三次下去,他已然是满头大汗。 “安安…” “你怎么过来了…” 祈小公子的手想要往身后藏,却被医者抓住,厉声道:“别动,不想要你的手了!” 姜安眉头紧紧皱着,快步靠近。 她的手攥住渊渊的手腕,垂头的动作掩饰了她泛红的眸子,“别乱动!” 小公子唇色疼得泛白,可一双眼睛注视着小姑娘还是满眼的关心… 姜安不说话,祈善渊知道她是在怪自己让星桑瞒着,不告诉她自己受伤的事情。 针再次穿过伤口,他感受着血肉的拉扯、针线的粗粝,轻声开口,断断续续解释着。 “我和星桑一日未回,如今都快天明,你也一夜未睡了…” “我就想着明日再告诉你也是好的。” 好歹小姑娘能睡个安生觉。 王八蛋! 姜安心里骂着。 她赌气道:“那你等着伤口长了新肉再告诉我好了!” 祈善渊轻笑,用左手拍拍她的脑袋,满目温柔。 小姑娘这般孩子气的模样可不多见啊。 祈善渊:“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医者的每一针下去,他的手都在抖… 姜安瞧着都触目惊心,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如此语气平静的同自己讲话。 “你别说话!”小姑娘凶巴巴的。 “他的手怎么样,严重吗?可有伤到筋骨?” 医者满手的血,一旁的徒弟将烛火靠得极近,他才能看清,只见他动作慢悠悠的缝好最后一针… “嗯,不错!” 缝的还算好看… 便是日后生了疤痕,那也是个好看的疤。 第458章 还早着呢! 姜安的话没有得到回复,本就在暴躁边缘徘徊的小姑娘此刻就差一把柴火。 好巧不巧的,他倒是给送来了~ 小姑娘攥着医者的衣领,借着床榻边上矮凳的优势,直接将人拎起,“我问你,他的伤怎么样了!” 医者双脚离地,那双眯缝起来的苍老眼睛也能睁开了… “你…你这小姑娘好生泼皮!” “安安,冷静…” 原本在外间等着的众人一窝蜂进来,小心翼翼给这祖宗顺毛。 还是旁边的小徒弟反应的快,赶紧抱住师傅的腰,冒着挨揍的风险大声说道:“这位公子并未伤到筋骨,只是伤口太深,近三个月肯定是握不了笔的!” “还有三位侍卫大哥,我师叔已经在看了,你…你快放开我师傅!” 这话说到最后声音小的都快听不见了。 小姑娘松开了手,将人好生又放回到地面上。 她一松手,李星桑赶紧上前将医者送了出去。 屋中就只剩下祈善渊和姜安… “你别担心…” 祈善渊笑的淡然,反过来安慰盛怒之下的小姑娘,“府医的金疮药天下最好,肯定不用三个月我就能握笔了。” “嗯。” 姜安沉声应着,“我让那老头儿给你开些安神的,你好好休息。” 她不想渊渊受伤还要担心自己,便寻个借口出了屋子。 府外,公鸡鸣声响彻半边天空… 府中的烛火依旧未熄。 正厅中,姜安坐在首位,吴鹤亭坐在她另一侧,一脸倦容。 下首李星桑和霍长明都在,厅堂外王府亲兵褪去小厮的服饰,手持宽刀站了满院。 姜安身侧放了茶盏,她神情悠然的把玩着。 寂静的厅堂中,只听她的声音响彻,“去吧…” “是!” 姜安的一声令下,侍卫自府门鱼贯而出,四下散开来,藏匿进各个巷子胡同中。 明处有侍卫,暗处还有姜安召来的暗组暗卫。 暗卫先潜入齐白两府,弄晕守门的小厮,并且将门大开迎亲兵入府! 两厢配合,执行着姜安的指令。 齐白两府,凡是男人,皆断右手。 她派去的侍卫足有百人,加之暗卫配合,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从府中出来… 天之将明,城门尚且未开,街上并没有太多人走动,又是各府守卫最松懈的时候,所以无人发现这两府上的异况。 这中间,吴鹤亭不是没劝过… 可姜安觉得这两家算不得无辜。 他们明知太后志在必得,若是真不想与皇家结姻亲,何不由两家尚书、侍郎直接出面选个良婿,择个吉日成婚便可,为何偏要纵着自家女儿当街选婿? 不过就是觉得若是自己亲自出面谈婚事,恐会让他人觉得自己站在谢太后的对立面;这才让女儿家出面,左右不过一句小女顽劣、品性不好,不堪为皇家妇。 告个罪、罚个俸已然是最重的惩罚了。 他们全然不在乎这些被女儿选上的学子们最后是什么样的下场! 姜安对上吴鹤亭的眼睛,那双圆眸干净通透,又在此刻染着凶性,她问他,“尚书和侍郎真的是想把女儿嫁给没有权势的学子吗?” 还是说,只是想做做态度… 从会试没开始选到会试结束,再声称没有选到合心意的。 他们的女儿依旧能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 整件事情中受伤的就只有无权无势、被太后迁怒的学子! 小姑娘派暗组的人查过,这些天里京中失踪的学子有十人… 一边是谢太后和吏部官员,一边是京中举目无亲的寒门学子,京都府尹恐怕都不用做选择,他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办。 听完姜安的话,吴鹤亭再也无话可说。 至于做下此事后,会不会暴露是他们所为… 小姑娘只是哼笑,“我早就说过,惹了我,连锅一起砸!” 不是不想起冲突吗… 她倒要看看齐白两府如今这副尊容,会不会迁怒于太后! 等到京中上下传开了吏部尚书和侍郎右手皆断的消息,姜安派出去的王府亲兵早就回家补觉去了。 定远侯府上,侯夫人听闻这个消息,招来昨夜参与查找祈善渊等人的侍卫回话。 “你说,那两位公子中有一人的右手伤了?” 侍卫:“确实如此!” “那些乞丐护着他们,属下觉得奇怪,走的时候就多看了两眼。” 那看来就是那个小姑娘的报复咯~ 侯夫人哈哈大笑,“畅快啊,畅快!” 有仇当场就报,这个性子她喜欢! “青玉,让你准备的名单可备好了?” 被叫到的侍女上前,眉宇之间有不同于其他人那般小心谨慎的爽朗,“备好了…” 她呈给夫人,“按照夫人的吩咐,都是些家身干净的,人品也好,断不会委屈了两位官家小姐!” “而且…” 她坏笑一下,“奴婢仔细打听过,多多少少有些倔脾气,绝不会惯着两位小姐胡来。” 侯府夫人整理着身上衣裙,“那走吧,咱们去这两家府上拜会拜会,顺道做一回红娘!” “是!” 别人惧谢太后,可她却是不怕的。 自幼她就随父母亲常去宫中,那时谢太后连皇后都不是,只居东宫。 她谢家的算个什么东西,见了父亲母亲还不是要巴结着! 便是如今父母亲不在人世,可功绩和牌位还写在皇室宗祠庙中,她依旧受双亲庇佑! 京中这些人对她的畏惧不是因为她是定远侯夫人,而是因为她是父母亲的女儿,唯一的孩子… 她继承了祖辈上所有的辉煌! 就是苦了齐白两家,这边麻烦还没完,那边儿更大的麻烦又来了~ 谁让谢太后身边的人这么会选,选中了定远侯府做这个背黑锅的呢。 这短短的一天里,听说齐白两家各成了一门婚事,还听说皇宫里谢太后的宫中死了两个太监… 至于这件事算不算完了… 正在府上准备迎客的姜安表示,还早着呢! 第459章 公主是我姑 “昨日夫人帮忙,我还未曾登门道谢,反倒是让您跑了一趟…” 姜安一夜未睡,只在偏堂软榻上休息了片刻,便被侍卫告知定远侯的夫人来了府上。 小姑娘换下昨日那套寻常衣裙,穿上她最爱的流光锦,一身赤色束袖劲装惹眼,腰间配饰、发间白玉簪子…样样价值不菲。 厅中坐着的侯府夫人闻声抬头,只见姜安比昨日初见时更加光彩夺目。 若说她昨日瞧着像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那今日便是金银权势堆出来的天潢贵胄。 夫人只细细瞧了几眼便收回目光,眸底的谨慎更多,甚至多了丝戒备。 “什么谢不谢的,这倒是不妨事…” “本夫人喜欢你的性子,愿意同你交好。” “晨起便登门拜访,小姐莫怪我扰了你的清净才是!” 她目光从前院走过的那些侍卫身上划过,故作疑惑的说了句,“小姐府上居然都是些汉子当值…” “男人心粗,哪能照顾好人。” 姜安知道这位侯府夫人想说什么… 她是军中出来的人,虽然在京都年岁长了些,可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的。 姜安手下这些亲兵个个都是军中好手选出来的,一举一动间难免会有军中的习惯。 侯府夫人这是生疑了。 小姑娘眉头微动,并未因为她的话而紧张,甚至都没有想要辩解的意思。 若不是她下令,亲兵不必再伪装成府中寻常小厮,依着他们的本事,侯府夫人还真不一定能看出来! 如今齐白两府事多杂乱,救人都来不及,自然也没时间查是谁所为。 此事又涉及官员,京都府尹应当将案件交由大理寺。 有吴鹤亭在,大理寺自然是不会认真查的。 短期内,姜安他们还是安全的… 其实只要小姑娘在这段时间里带人离开京都,谁都奈何不了她! 可是… 她显然是不想的。 甚至已经明牌在打了! “我身边有贴身侍女照顾,这些侍卫担的护卫职责,谈不上什么心粗不粗。” “原来是这样…” 侯府夫人浅笑着,端起茶盏,升腾的热气遮掩住她晦涩的眸光。 好一阵套话之后,她终于是想起此行的目的,是来同小姑娘分享个好消息… 定远候夫人将两份庚帖推到姜安眼前。 “这是…庚帖?” 还是齐白两家小姐的庚帖… 小姑娘来了兴趣,拿起一个仔细翻看。 这上面写着的是两位未出嫁男女的生辰八字,有趣的是男子的八字墨迹早干,反倒是女子的那行像是新写上去的… 姜安展露笑颜,圆眸中细碎的光像极了天上的星子,瞧着此刻是真的开心。 她调侃道:“夫人这是早起去做了红娘?” “那自然!” 侯府夫人一脸骄傲,“这等好事,本夫人怎么能忘了他们呢!” 她虽说性情火爆了些,可不是个蠢的,人心脏不脏她还能分辨的出! 齐白两家的做派实在是下作的很! “夫人好生厉害~” 这句夸赞,小姑娘多了几分真心。 这位侯府夫人如此做,便是彻底断了太后想要同礼部尚书、侍郎两家结姻亲的路。 如此大快人心且和谢太后对着干的事情,此刻姜安心中的小人儿已经仰天长笑了~ 被生得这样好看的小姑娘夸奖,定远侯夫人矜持了一下,嘴角怎么都扯不平。 “也就还好啦~” “不过本夫人去的时候瞧见两个府上都遭了贼寇,啧啧…” “那血淋淋的,当真是畅…咳咳,真惨啊!” 姜安与她对视一眼,呲牙一乐,接着她的话说,“是挺惨。” “可能是坏事做多了吧,人家去报复也说不定~” 她们两个心照不宣,又不戳破。 都喝了两盏茶,霍长明听的是云里雾里,就差倒头就睡了! “不知小姐接下来是何打算?” “本夫人同南商公主有些交情,可书信公主,借她京郊的别院来小住…” “小姐可想去?” 用不上三两天,后宫的谢太后和齐白两家肯定都会来找麻烦,小姑娘他们还是躲躲的好。 放眼整个南商,能敢和谢太后、谢家对着干的,就只有南商公主和北地的镇国王爷。 她的几位兄长尚要参加京中会试,此刻前往北地肯定是来不及的,公主的别院倒是不错的选择! 公主的别院啊… 听着是个不错的地方。 姜安:“听闻那别院有一处汤池十分不错,若是有空我还真想去瞧瞧看。” 侯府夫人像是寻到了知己一般,眼睛亮了亮,姿态更加放轻松,隔着二人之间的小几拼命凑近。 “没错,公主那处汤池甚是大,泡着…” 夫人嘴角的笑在小姑娘玩味的注视下逐渐收敛。 “你怎么知道公主的别院中有汤池?” 南商公主向来不喜外人碰她的东西,也不爱邀他人到府上或是别院做客… 她还是凭着这多年的交情才去过那么一两次,此前京中可无人知晓公主的别院中有汤池啊! 定远侯夫人仔细端详着姜安的眉眼,心下却是越来越慌… 她震惊之下缓缓起身,口中喃喃道:“像…越看越像!” 小姑娘挑眉,就这么坦然的任由她瞧。 这位夫人见过她爹? 姜安心中正想着,就见定远侯夫人突然神情变得奇奇怪怪。 她左右看了一圈,确定厅中只有下首快要睡着的那个少年后,这才凑近了小姑娘,低声道:“你是公主的私生女?” 此时,她脑袋里已经有了八百个版本… 什么公主养面首、公主和驸马貌合神离…就连是不是公主丢过孩子她都想了一遍! “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姜安瞪大了眼睛,简直不可置信。 “夫人为何会这般想?” 她倒要听听有什么理由会让她这么觉得! 侯府夫人细数着她的猜想,“你连当朝太后都敢开罪!” 姜安:“…那是意外!” “那昨夜齐白两府的事情呢?” 姜安睁着圆眸,“不是我做的呀~” 夫人一噎,嘴角抽搐。 嘿,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在我面前玩什么聊斋! “那你长的为什么这么像她,而且还知道汤池的事情!” 侯府夫人一脸得意,这你总抵赖不掉了吧~ 小姑娘扶额苦笑,这脑洞… “公主也说我长得像她,反正我是没看出来。” 小姑娘在侯府夫人逐渐兴奋的神情中正色道:“公主是我姑姑,长得像也不奇怪。” “至于为什么我知道她的别院里有汤池…那是因为前一两年我生病,她邀我去别宫将养,在信中提过这个别院和别院中的汤池。” 啊…不是私生女啊… 定远侯夫人多少是有点失望的。 第460章 面见陛下 她与南商公主自幼相识。 毫不夸张的讲,她还抱过这位娇纵蛮横的公主呢! 小时候的公主挂着两行鼻涕,满御花园的追着自己喊姐姐、姐姐… 等四五年她再回来之后,曾经软萌软萌的小公主如今成天仰着下巴,颐指气使的,一点都不可爱。 气的当年不过十二三岁的定远侯夫人抓着她好一顿打屁股! 当天夜里她就被父亲罚跪了祠堂。 年岁越长,大家都被各自的泥潭所束缚,没了小时候的恣意放肆,偶尔公主回京或是信件中她还是会同她拌几句嘴,只不过都没怎么赢过~ 南商公主仗着自己不敢在京都同她动手,可没少得瑟。 定远侯夫人还以为这回能扳赢一局呢! 不是私生女,只是姑姑啊… 侯府夫人心想着。 等会儿… 她觉得哪里不太对。 只听“嘭”的一声,定远侯夫人拍案而起。 “怎么了,怎么了?” “要打架?” 这声音吓了正在和周公下棋的霍长明一跳,他一蹦二尺高,作出要打架的样式。 侯府夫人一脸震惊的看着稳如‘老狗’一般的小姑娘。 当今圣上还存活的兄弟不多,一个自幼就养在寺中,与世无争依旧安稳活着;还有一个就是北地的镇国王爷! 显然,寺庙里当和尚那个肯定是不能生出这么大个女儿来的… “你是镇国王府的小姐!” 领兵平叛的那个!镇国王爷的大宝贝疙瘩! 就这么水灵灵的出现在她面前了?! 顶着侯府夫人越来越炙热的眼神,姜安突然就有点后悔告诉她了… 小姑娘心底的小人儿默默抱紧自己。 爹呀,外面的姨姨都好可怕!! 表面上,姜安淡然点头。 甚至有礼的同定远侯夫人解释,“因为只是陪两位挚友参加会试,所以开始时并未言明身份,夫人见谅。” “没事,没事…” 定远侯夫人随意摆摆手,并不在意,一双眼睛粘在小姑娘身上。 天知道,她当初在京都听说镇国王府大小姐十一二岁的年纪便能率军平叛时有多羡慕! 这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闺女嘛! 夫人激动到再次拍桌,“既然是王爷的闺女,那还怕他们作甚!” 躲什么躲,不躲了! “话虽这样说,只不过…” 姜安:“两年前陛下下旨赐我县主,直到今日我都还未曾入宗庙受封。” “若是被太后知晓我私自入京并未入宫拜见,恐有责罚。” 她要入宫去。 不是翻墙,而是光明正大以镇国王府嫡女的身份走进去,先发制人,不给太后出言责罚的机会! 她随父亲常年在北地,自然没有入宫的令牌,所以… 小姑娘闪着她那双星子一般的圆眸,“所以此事还要麻烦夫人。” 虽说算得上是求人,但姜安肯定定远侯夫人一定会答应。 毕竟,她俩现在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你要在此刻见太后?” 定远侯夫人并不是觉得为难,只是担心她能将人带进去,却带不出来。 谁人不知,谢家和谢太后早就忌惮王爷在北地的兵。 先有太妃作挟,如今太妃疯了偏居佛堂不出,他们自然要盯上小姑娘。 若是自己把人弄没了,那罪过可就大了! “不见太后。” 小姑娘灿然一笑,像是只小狐狸。 只听她说,“我要见陛下。” 听说这两年陛下可没少和太后对着干~ 或许是两年前叛乱一事让咱们这位陛下意识到太后对他赤裸裸的杀意,做事情就越发的没有了章法,有种鱼死网破的感觉… 不过,索幸成效不错。 “好!” 定远侯夫人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当即就起身,“你待我回府换件衣裳,咱们就入宫去!” 姜安赶紧拉住人,哭笑不得,“夫人不急…” “再等等。” 侯府夫人一脸失望,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还等啊?” 姜安:“对。” 夫人:啧,好不容易遇上个有意思的人,怎么还得等呢! 不得不说,这京都的日子实在是太安生,安生的都无聊了。 这一等就等了两日后… 姜安从她派去监视的暗卫那里得知,齐白两家内外院先是乱了好一阵,终于把男人们的手该接的接上、医治的医治,可紧跟着女儿又开始寻死觅活,说什么都不肯嫁穷书生。这不,隔了两日终于腾出空去查是谁做下的事情。 太后那边儿也一直是安静如鸡,只是在齐白两家出事之后派了些太医去医治,半路还被皇帝劫去一半。 如今看这两家开始有动作,谢家那边儿又开始助攻。 听说今日的早朝上,吏部尚书和侍郎带伤上朝,状告大理寺卿包庇凶手,言辞恳切激烈,真是好不可怜啊! 至于他们这么做,是谁给出的主意,答案不言而喻… 姜安听说时正握着筷子给渊渊夹菜。 她不由得嗤笑,“不愧是在朝堂上混了半生,这些招数玩得还真是得心应手啊!” “现下如何?” 正言回禀道:“尚书和侍郎还在殿前跪着呢…” “吴大人呢?” “吴大人在殿内,陪陛下下棋。” 瞧着渊渊也差不多吃完了,小姑娘搁置下筷子,“走吧,去找定远侯夫人。” 也是时候该入宫去见见了。 “嗷,对了…” 小姑娘狡黠一笑,吩咐道:“将新准备的匾额挂上,告诉兄弟们都警醒点。” 毕竟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一步他们该趁着吴鹤亭被困宫中时,来这里抓人直接扭送到御前,一来报仇,二来还能杀杀咱们这位正得圣宠的大理寺卿的威风! 她迎着骄阳踏出屋子,整个人浸在阳光中,恣意又猖狂。 只听小姑娘说:“如今诸位肩上顶着的都是我镇国王府的名号…” “我姜安的住处,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第461章 入宫 定远候府门前,一辆马车停在那儿。 马车之后还跟着两排衣着截然不同的侍卫… 定远侯夫人自前院厅堂旁的游廊走出,向着府外而来。 她身穿繁琐的靛蓝色命妇制式朝服,头戴着点翠镶宝石的一整套头面,眉宇间尽是大家主母之风范。 一路所遇仆奴无不垂首侧立两侧,轻声见礼。 她行至马车旁,车门自里被人推开。 瞧着推开车门的那双手,纤长漂亮却不显娇弱… 待到定远侯夫人在车中安坐,缓缓道:“走吧,入宫。” 赶车的侍卫应声,一路向着那座皇城而去。 宫门前,马车被拦下… 赤羽将士站在马车一侧,行礼之后熟络的打着招呼,“见过夫人…” 只见定远侯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从马车中下来,“今日原是孙将军当值啊!” 她笑着说,“早知是你当值,本夫人合该带些点心茶水来…” 那位将军也笑笑,“夫人可折煞末将了。” “近日,家中夫人可还安好?上次我送去的药方可有用?” “说来还要谢过夫人,我家那位最近可是神清气爽,连骂我都有力气了!” “那便好!”定远侯夫人爽朗笑着。 她父亲在世时为人豁达,母亲又向来温婉,这京中有多少人当年受过他们家的恩惠… 这位孙将军曾经是她父亲的下属,无父无母,家中夫人还是她爹娘当年帮着张罗的。 二人话家常的功夫,姜安也自马车中出来。 那位将军瞧见人的时候愣怔片刻,手指着这漂亮若天仙儿一般的人儿,“这…这…” 他镇守宫门,常年往宫里跑的就那么几位,这人他可从来都没见过! 而且,定远侯夫人自公主搬出皇城后,除了正旦宫宴外很少再入宫,此次突然入宫… 怕不就是因为这个小姑娘吧。 “诶,孙将军别担心~” 定远侯夫人轻拍他的甲胄,“这位小姐是北地镇国王爷嫡女姜安,就是新册封的那位县主…” “她入京自然是要先来拜过陛下,只不过没有入宫的令牌,本夫人这才捎她一程!” 定远侯夫人给她引荐,小姑娘就乖乖往那儿一站,端的是人畜无害。 镇国王爷之女… 孙将军后退一步,“见过县主!” 他默默吞了口口水。 他就说这小姑娘长得好看是好看,就是怎么总让他有种后腰发凉的感觉呢! 平二皇子叛乱之时,姜安曾挟持赤羽军,让人用刀子顶在他们后腰上威胁。 恰好那时他就在列,只不过距离有点远,没瞧清这小祖宗的真容! 姜安随意摆摆手,“将军不必拘礼,那我…咳…本县主能进了嘛?” “自然可以!” 将军让开挡住的宫门,临走时还不忘卖了姜安一个人情。 他说,“今日早朝上闹出了事情,如今两位大人还在殿前跪着,陛下恐怕心情不太好,县主多加注意。” 姜安朝他灿然一笑,说道:“多谢。” 马车进不了皇城,所以接下来的路只能步行。 定远侯夫人和姜安身边只带了两个丫鬟,一行四人就这么安静的走在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宫道中。 两侧宫墙朱红,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宫道两侧侍女太监们就像是这座城的老鼠,只能紧贴着墙体、在没有阳光照耀的阴暗角落里行走。 他们表情麻木、永远都在谨小慎微… 姜安不耐的啧了一声。 皇城漂亮是漂亮,这里住着的人儿也都是漂亮的,却永远都透着股腐朽的味道。 她瞧着伫立在远处的乘龙殿,嘟囔一声,“原来离着这么远啊。” 之前来的时候都是趁夜飞跃在众多宫殿之中,还真没注意过。 “什么?”定远侯夫人没太听清,偏头低声问道。 “没事~” 小姑娘咧嘴一笑,你不会想知道哒~ 乘龙殿前,姜安还未曾走上这九十九阶台阶,就听见上方有人正在高呼着什么… 她似乎听见了吴鹤亭的名字。 “安安…” 定远侯夫人握着她的手,“乘龙殿是陛下居所,这儿又是前朝范围,我不便久留。” “白尚书是那个看上去有些古板的,你别看他长得周正,坏心思最多,惯是个会阴人的,你要仔细去听他说的话…” “齐侍郎此人有些心思但绝不是个聪明的,向来喜欢明哲保身,你倒是不用担心他。” “估计他也是受人挑拨才会出现在这里。” “如今他们也不全是冲着你来的,吴大人此刻也是一身腥,你到了御前万不可与他作出相熟的模样!” 定远侯夫人说了一大通,“我知你是个聪明的…” “万事不必忍让,但也不可太张狂。” 她手指了指北面儿的方向,一双眸子就好像在说:你的身后还有你父亲,无人敢同你真正为难。 姜安能感受到夫人的善意,她低垂着眉眼去看定远侯夫人覆在自己手上的手。 温热的,还软软的… 和爹的感觉不一样。 “夫人放心,等晚些时候我邀夫人去湖上游船可好?” 定远侯夫人瞧着这小姑娘没有半分紧张、害怕的模样,心下也安定了些,来了兴致,“游船好啊,我有几年没去过了。” “那我就在家中等着你…” “好。” 小姑娘应下,转身在定远侯夫人的注视下一步步登上台阶。 风吹起她的衣摆,赤色的流光锦在阳光下晕出漂亮的光圈… 姜安目视前方,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坚定。 她知道,从自己踏上这台阶起就算是在京都这个会吃人的城里真正露了面儿。 从此往后,她说不定会对上无数张着嘴要吃人的妖魔鬼怪。 小姑娘摸了摸腰间挂着的小布袋,笑容张狂桀骜… 鬼怪再多,她都不会怕! 她可是姜安,是整个北地捧在手心里的姜安… 父亲说过,便是她将天捅了个窟窿也无妨! 殿前,白尚书和齐侍郎各吊着条胳膊,脸色唇色苍白,歪歪斜斜跪着。 就在他们二人喉间发干,嘴唇干裂时,突然出现一片阴影将阳光遮去。 两位大人抬头去看,发现是个身穿赤色劲装的小姑娘。 瞧着十二三岁的年纪,眉宇间有股子贵气和杀伐气… 引路的小太监回身,躬着身子对姜安说道:“您还请稍等片刻,奴才进去通报。” 第462章 以下犯上 小姑娘站在跪着的两位大人身侧,圆眸盛着笑意,“有劳…” 受了姜安的礼待,小太监对她更有了几分好感。 他瞥了眼跪着的两位大人,眼底闪过嫌弃。 漂亮又好脾气的县主可比这两位不将他们这些奴才当人看的大人好太多了… “等等。” 白尚书艰难吞咽着口水,对着小太监颐指气使道:“本官口渴的紧,取些茶水来。” 小太监恭顺的回道:“没有。” “没有?” 这下,差点没气的白尚书直接起身。 自己方才可是塞了银子给他! 小太监:“白尚书,这里是乘龙殿,您又正跪着,没有陛下赏赐,自然没有茶水。” “你!” 白尚书气的咬牙,低声道:“陛下此刻又不在,你给本官些茶水又如何!” “这位…尚书大人…” 姜安朝小太监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人家都说了没有茶水给你,你又何必像个泼皮无赖一般追着人家不放呢。” 眼看着小太监进了殿中,白尚书瞪了眼多事的小姑娘。 他手指着姜安,“你是哪家的,本官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 “谁带你入的宫!” 这般年岁的小姑娘既无传召,家中也不可能放她自己入宫。 他倒是要瞧瞧看,是哪家人领来的这么个没礼数的小丫头片子! 姜安诚实回道:“定远侯夫人带我进来的。” “定…定远侯夫人??” 白尚书一脸的怒容滞住,瞬间收了獠牙。 这个女人他惹不起,就连谢太后见了她也是要头疼… 不过… 白尚书眉头紧锁,同身侧快要不行了的齐侍郎嘀咕道:“定远候府上什么时候有这么一门亲戚?”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定远侯夫人娘家就剩她自己了,定远侯出身乡野,那些极品穷亲戚早就被他夫人打跑了… 越想,白尚书越觉得奇怪。 想到这些,他难免不会联想起家中不满意婚事的女儿,闹得他头疼! 这定远侯夫人也怕不是疯了,为了这么点小事和太后娘娘对着干。 呈到他这儿的线报上写得清楚,她前日里还去了那些少年住着的府上… 白尚书脑中灵光一闪,似是想起什么。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女儿回来同他讲过,那少年身边有个小姑娘,很是亲密。 从女儿的描述中,和自己眼前站着的这小丫头片子几乎一般无二! “你是…” 白尚书挣扎着想要起身,眼神恨不得将姜安生吞活剥了。 “啪”的一声,姜安的手压住白尚书肩膀… 小姑娘力气大的惊人,下手又没有分寸。 白尚书只觉得骨头都在发出异响,他痛到失声! 姜安若无其事站着,嘴角扯开抹嘲讽的笑,一身轻松道:“尚书还是别动的好,别忘了你此刻对陛下扮演的忠心不二的人设。” “你!” 白尚书一张老脸扭曲,眼见逃不开姜安的钳制,他此刻也是顾虑不了太多,只想着既然这小丫头已然出现在殿前,那便正好不用等他的人再去府中抓人。 这般想着,他大声朝殿内唤着,“陛下!陛下!” “定远侯府同大理寺卿吴鹤亭合谋…合谋害臣啊!陛下!” “此刻这人证就在殿前…” 姜安神色不变,眼底划过抹幽色。 果然和她想的一般,蠢笨如猪! 这样的人放在胡晏那儿,怕是连计谋都懒得用吧… 他也不想想,她姜安为什么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总不能是来送死的。 “白尚书!” 原进殿传话的小太监走出来,一脸阴沉的喝止白尚书的作死行为。 “尚书大人,殿前如此呼喊可是失仪之罪!” “公公,陛下可有说要见我?” 小姑娘默默收了手,出言打断了白尚书要说的话。 小太监变脸一般,又换了一副神情,侧身让开,“陛下请县主进殿一叙。” 姜安给了酿酿一个眼神,后者了然,从袖中掏出一卷子银票塞到小太监手上。 小太监笑成一朵花,不好意思的推拒,“县主可折煞奴才了…” 话是这般说,可他收钱的速度也是真快~ 小姑娘都没看清他藏哪儿去了。 “县主…什么县主?” 白尚书这下是彻底懵了,左手撑地想要起身。 可这左手方才才被小姑娘捏过,估计骨头都裂缝了,还想起来? 姜安和殿前众人就瞧着他水灵灵摔了个狗吃屎,疼到脸都变了色。 “她…她就是没身份的丫头片子,莫被她骗了!” “我要见陛下!陛下!” 小姑娘嘴角抽搐,脚下好心转了个方向,一只手拎着白尚书的后衣领,将人拽起来。 “我说白尚书…” 她拎着镇国王府的令牌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你以为这世上的人都同你一般蠢吗?” “县主也是能假扮的?”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唉~” 小姑娘一脸‘这人没救了’的表情,低声又给了他一重击,“我要是尚书,此刻就应该飞奔回家去。” 她幽幽道:“毕竟擅闯县主宅邸,可是以下犯上,当诛…” 此话说完,姜安大步朝着乘龙殿内走去,甚至都不需要小太监引路。 毕竟… 她熟~ 电光石火间,白尚书像是反了祖的人猿,口中啊啊直喊,扯着不知道何时昏倒在地的齐侍郎往台阶下走。 也真是难为他,用两条废胳膊拖人~ 从始至终,姜安都并未再回头看一眼。 戏台子搭好,两个唱戏的却罢工了,这场由谢家在背后顺水推舟、针对吴鹤亭的戏也就算是唱完了。 殿内,吴鹤亭与身穿明黄龙袍的陛下分坐软榻两侧,各执黑白棋子… 姜安先是看了眼棋局。 黑子漏洞百出,白子步步退让… 吴大人这官场混的倒是挺明白嘛~ 她眼中闪过星点笑意,扬声见礼,“镇国王府姜安见过陛下!” 虽说是见礼,可她也只是行了军中礼仪,动作洒脱随性,没有跪拜…甚至都未曾低头。 “哈哈哈…快…快起来!” 陛下趁机扔下棋子,拉着小姑娘到眼前。 “让朕瞧瞧…” “瞧着比两年前瘦了,也高了些!” 吴鹤亭看着纷乱的棋盘,无奈一笑。 第463章 你敢问,我就敢说 “听说安安生了场大病,连册封之礼都往后推了许久,如今病好了?” 姜安抬眸,对上帝王那双满是关心之意的眼睛。 当真是关心,还是试探呢? 小姑娘扯扯嘴角,一脸笑意的回答:“多谢陛下挂念…” “当年平叛不小心受了点内伤,无奈只能下一步回到北地医治,又逢恩师离世,再加思忧,这才病得重了些。” “原来如此…” 皇帝满脸都是对小辈儿的疼惜,转而和吴鹤亭说起话来。 他语气之中不乏对姜安的赞赏,“朕这个侄女颇有其父之风范,当年小丫头身骑白虎、领兵向前的模样,恍惚间朕还以为是皇弟来了呢!” 吴鹤亭起身,拱手恭敬作答道:“县主英姿不凡,臣当年也是吓了一跳。” “这般年岁的小姑娘就敢领兵平乱,想来也是镇国王爷平素教的好,才能让县主为保南商与陛下鼓足勇气!” 此话一出,姜安眉头微动,面上神情却不变。反倒是陛下,哈哈大笑几声,就连瞎子此刻都能看出来他的高兴。 小姑娘趁着众人不注意,和吴大人对视上。 不错嘛,很有当奸臣的潜质~ 吴鹤亭垂头翻了个白眼,他这都是为了谁啊! 这陛下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就是对小姑娘无召入京的不满! “瞧瞧朕…一时高兴,都忘了问安安此次入京所为何事啊?” 皇帝一脸慈爱,可眼底却满是戒备和疑心,“可是你父亲有事相托?” 哟~ 您祖上是表演变脸的吧~ 这翻脸比翻书都快嘞! 小姑娘心中吐槽。 “陛下可千万别告诉我爹!” 小姑娘一脸心虚和娇憨,似乎生怕下一秒皇帝就书信北地的模样。 “哦?” 皇帝依旧笑眯眯的,试探道:“安安是偷跑出来的?” 吴鹤亭:剧本上有这场戏吗? 此刻他脸上的懵逼可做不得假! “嘿嘿~” 小姑娘灿然一笑,解释道:“上次平叛,安安就看了那么两眼,都没来得及仔细瞧瞧。” “人人都说京都成繁华…” 小姑娘撅起嘴来,一脸娇气的给自己偷跑出来找借口,“我这般年岁的小姑娘,总想出来瞧瞧也是正常的嘛~” “如今京都会试临近,正巧我几位挚友入京参加科举考试…” 姜安伸出根水葱一般的手指晃了晃,“所以我就带了点人跟着一起走咯~” 皇帝:“九皇弟没派人来追你?” “派了呀!”小姑娘梗着脖子,一脸的理所应当。 她拍拍胸脯,“安安在军中好歹也是有兵在手的,不过甩些追兵而已,小菜一碟!” 陛下凝视着她良久,忽而再次大笑出声。 他三番两次的开怀大笑,引得殿内外的宫人都侧目偷瞧。 这不,小姑娘还没出宫呢,颇受皇帝疼爱的名声就已然传出去了! “你且放心待着,朕即刻书信你爹,让你在京都安心待着,什么时候玩闹够了再离京也不迟!” “放心,就算你回了北地,也不会挨揍的~” 皇帝手指戳戳小姑娘的脑门,装模作样的瞪圆了眼睛,“有朕给你撑腰!” 姜安笑眯起圆眸,迅速起身行礼道谢,“安安谢过陛下!” 之后,皇帝又问了许多关于北地和她爹的事情,姜安主打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且每一句话都在瞎扯。 有那么一两次听得吴鹤亭恨不得直接从乘龙殿打地道回家算了! 皇帝问:听说谢云山常年住在镇国王府中,可是九皇弟与他交好? 姜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您这不就是想知道我爹有没有和谢家结盟嘛~ 她答道:“那姓谢的常年留恋花楼和赌坊,他府上的钱都输光了,又欠了我爹不少,这才住在府上做杂工还债!” 陛下有些迟疑:“…怎么说也是名将军,做杂工还债?” “可不是嘛!” 小姑娘一脸愤慨,“他那个叫云毅的贴身侍卫都在后院厨房刷了几年的碗了!” 陛下:“还有新任漠北王,听说安安与她交好?” 镇国王府在北地本就手握重兵,若是再联合他国君王… 姜安瞪眼,一脸气愤,“这是谁造的谣!” 此刻,若是海别吉在场,还不得冷笑三连,当年是谁先造的谣你不清楚?? “陛下您是有所不知,那新任漠北王做公主的时候就是个小心眼…” “每年上元笔试上赢不了就摆出一张臭脸来。” “两年前更是过分,直接仗着自己是漠北王了,唤了我去驿站做客。” “结果谁成想,哪里是做客…分明就是蓄意打击报复,还想同我动手!” 小姑娘一脸骄傲,比比划划道:“我直接将人一顿揍!” “她哪是什么身体不适打道回府,分明就是伤在了明面,没脸见人。” 陛下一脸恍然,喃喃道:“竟是这样?” “昂!” 姜安此刻若是有尾巴,你肯定会看见一条狐狸尾巴在她身后晃荡。 “我爹说了,漠北素来与南商井水不犯河水,不可因为这点小事情惹陛下烦心,这才没有上禀。” 听见没,听见没! 你个愚蠢的皇帝! 瞧着成功被哄骗的陛下,依旧清醒的吴鹤亭闭了闭眼睛。 南商要亡啊! 这也太蠢了!! 紧接着又问了一些关于护国军的事情… 反正陛下敢问姜安就敢答,至于真假嘛~ 吴鹤亭:想都不用想,有一句是真的,他直接给朝廷打工到八十岁! 眼看着是该用晚膳的时候了… 陛下这才想起,门外似乎很早之前就没了动静。 他招来人询问,“白尚书和齐侍郎呢?” 作答的小太监正巧就是给姜安引路的那个,他说,“奴才之前瞧着两位大人脚步匆匆,许是家中有急事?” 至于姜安曾与白尚书说话一事,小太监并未提及。 姜安眼底流光转逝,果然啊…有钱能使磨推鬼啊! “或许是回去忙女儿的婚事了吧。” 皇帝自己嘟囔了一句。 说起这婚事来,陛下突然想到小姑娘就是定远侯夫人带进宫中的。 他看向姜安,问道:“这定远侯夫人多年不出京,你又是怎么和她认识的?” 吴鹤亭也看向姜安,意思就好像在说:现在要怎么编? 编? 第464章 狗都不起这么早! 小姑娘勾起唇角,她为什么要编? 今日这局虽破了,可明日朝堂上指不定该有多热闹。 谢家的和谢太后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人。 她虽说从未与这一家子人见过面儿,可在北地时也瞧过爹同这家人交手… 既如此,她又何必费尽心思去撒谎呢… 反正陛下终归是要知道的,何不她此刻就说,还得了个信任陛下的好名声。 “我也是入京之后才有幸与定远侯夫人相识…” “说起来,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小姑娘将齐白两家的姑娘当街相中祁善渊及之后遇刺和找上定远候府一事和盘托出。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她派人去两位府上折断右手一事~ 反正,在这场事情中…姜安与定远侯夫人那是冤的不能再冤了! “…事情就是这样了。” 小姑娘端着茶盏一饮而尽,“若不是此事耽搁,安安早就入宫来见陛下了!” 姜安话中所说的那批侍卫的背后之人,陛下用脚趾头猜都知道这是太后的手笔。 此刻,齐白两家的姑娘都已经许配了出去,太后的计谋落空… 陛下心中舒畅,瞧着小姑娘也是越来越顺眼。 这小丫头无形当中倒是替他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真是岂有此理!” 皇帝一怒,殿中伺候的宫人皆跪伏在地,就连吴鹤亭也不敢再坐着,连声道:“陛下息怒…” 反倒是小姑娘,嘴里叼着半块梅花酥,眨巴着懵懵的圆眼,似乎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吴爱卿,此事就交由你来查,务必要将刺客的背后之人揪出来!” “朗朗乾坤,皇城脚下,就敢当街刺杀,她有把朕放在眼里吗!” 小姑娘心中蛐蛐:说得好像有谁把你放在眼里似的。 “是,臣领旨。” 吴鹤亭先是应下,后又为难的说,“可齐白两府夜半遭贼人一事臣尚且未查清,两位大人又联合不少官员说臣玩忽职守,这…” “不用管他们!” 皇帝大手一挥,“身为朝廷官员,纵着女儿当街选婿,罔顾礼仪宗法,自作自受罢了!” 吴鹤亭应是,“那臣便先告退,回大理寺着手处理此事。” 眼前着他要走,小姑娘屁股离开椅子,寻摸着机会也准备找借口开溜。 “去罢去罢!” 皇帝似是才想起姜安来,慈眉善目的问着,“安安可要在宫中留宿一晚?” “朕的御花园中甚是漂亮!” 哟吼~ 小姑娘假笑着,遂了陛下的愿推脱道:“多谢陛下,不过安安府上还有挚友,出门前并未留话,夜不归宿…他们怕是要急的。” “那…朕就不多留了!” 您也没想留啊。 君王一句话的事,哪里用得着询问臣子的意见… 既然询问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就是和你客气客气。 姜安若是留下,便要住在后宫中。 陛下在前朝,鞭长莫及,唯恐太后和皇后闹什么幺蛾子,自然不敢让姜安留宿。 “正好,吴爱卿带着朕的宝贝侄女出宫去罢!” 瞧瞧,临出宫还得给寻个保镖,这是有多担心谢太后他们来劫人啊! 吴鹤亭看懂了小姑娘戏谑的眼神,赶紧示意人出殿去。 也就是咱们这位帝王不是个心眼子多的主儿,不然就姜安今日说得谎话加起来都不知道受多少罚! 当着一朝天子的面儿,她也是真敢啊! 从乘龙殿一路到宫道上,吴鹤亭和姜安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眼神交汇都没有。 “还真让你猜着了…” 瞧着不远处眼熟的老太监,吴大人同小姑娘低声说了一句。 “什么?” 姜安走了神,有些茫然抬头。 “奴才见过县主,吴大人。” “公公…” 吴大人颔首,“您怎么来了,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话?” 小姑娘圆眸闪过细碎的光,谢太后的人啊,这是来劫道的? 只见那太监看向姜安,“娘娘说县主来一次京都不容易,也正好祖孙相见…” “县主请吧。”说罢,他侧身做出请的动作。 只是不管是言语上还是面部表情可都不像是请的意思… 老太监那双阴翳的眸子就好像在告诉姜安:今日你不去也得去! 吴鹤亭挡在小姑娘身前,神色不虞,“劳烦公公转告太后娘娘,陛下有旨…令臣送县主出宫。” “陛下旨意臣不敢违背,可天色已晚,臣一介外臣不好随县主入后宫。” “娘娘不如改日再见,又或是先请示了陛下呢?” 老太监:“娘娘思念孙女,不过是见一面,吴大人又何必这般不近人情!” 就在此时,小姑娘自吴鹤亭身后探出个脑袋瓜来。 她笑笑,似是才想起来般,恍然说道:“公公倒是提醒本县主了…” “本县主有几年没去护国寺上探望太妃娘娘了,不知她近来身体可好?” 要说亲,那她姜安也合该唤太妃一声祖母,和她谢太后有半毛钱的关系! 既然没什么关系,又何来的思念,自作多情! 老太监被姜安这一句话怼的发绿,只能眼看着这二人离开。 他一挥拂尘,扭着腰转身,回宫告状去了。 “吴大人~” 小姑娘狗狗祟祟凑过来,“你们早朝是什么时辰啊~” 吴鹤亭蹙眉,“你问这个干嘛?” “你是觉得他们会在早朝时发难?!” 姜安理所当然道:“谢家利用齐白两家想拖你下水不成,赔了夫人又折兵,当然不会罢休。” “而且今日还在宫中炸出来我这么一条大鱼,按照谢丞相和太后的心思自然是不会放过。” 朝堂上多有他们的党羽,明日早朝时便是最好的机会,群起而攻之! “寅时上朝。” 姜安瞪眼,“这么早去干嘛,大家一起数星星??” 狗都不起这么早好叭! 吴鹤亭嘴角抽搐,你骂的可真脏。 小姑娘又问,“那陛下呢?” 吴鹤亭:“卯时。” 姜安:…… 她快步往自家马车那儿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嘀咕着:当皇帝可真惨。 小姑娘上了马车,催促着正言快些驾车离开。 她还约了定远侯夫人游船呢~ 空空荡荡的宫门前,独留下吴鹤亭一人站在原地。 风吹过时,来接人的亲信搓搓眼睛,差点以为站在这儿的是哪位孤寡老人~ 第465章 殿上对峙(2章合一章) “小姐…” “起床了,小姐!” 酿酿掀起帷幔,拉着和床榻长在一起的小姑娘起来。 “酿酿呀~” 姜安睡眼惺忪,头发还有几缕跑到眼睛前面来碍事。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抱紧了自己的小被子,“怎么这么早就叫我起来呀…” “外面天还没亮呢。” 这还早? 我的小祖宗啊! 酿酿接过姜四递来的湿帕子糊在小姑娘脸上,说道:“已经寅时了,陛下派来传召小姐入宫的公公在前厅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您快起吧!” “啊~” 就这样,小姑娘被迫和她亲爱的床床分开咯~ 按照规矩,姜安原本应该穿她那身县主的朝服,可她尚且没有在宗庙受封,便退而选了一身宫装。 宫装繁琐,一层套着一层… 再加上头上的发饰,姜安只觉得自己一个脑袋两个大。 她试着走了两步,眉毛纠在一起。 小姑娘摸摸身上布料柔软又绚丽的衣裙,突然发问道:“酿酿呀,我要是突然想如厕怎么办嘞?” 这东西,她可搞不定啊! 酿酿去看铜镜中的小姐,肌如白玉,皓齿朱唇,发间金玉配饰随着主人动作而叮叮作响。 她并未给小姐点花钿… 酿酿觉得,花钿虽美,却遮了小姐眉宇间的杀伐气。 “小姐放心,酿酿随您一同入宫,就在殿外台阶下候着。” “嗷,好叭~” 收拾妥当,小姑娘一路行至前院厅堂。 “咱们出发吧!” 众人闻声回头,瞧见的便是一只脚正跨过横木的小姑娘。 姜安不喜长尾拖地的罗裙,所以也鲜少会穿。 她总是劲装干练,像是一只随时都会展翅的鹰! 如今宫装在身,眉眼如画中仙子的模样当真是让众人惊艳。 “诶?!” 小姑娘疑惑歪头,金簪坠子擦过脸颊,“你们怎么也起这般早呀?” 霍长明傻呵呵的,眼睛盯着妹妹看,回道:“星桑叫我起来的…” 他也不懂,但他听话啊! 不过就是宫中太监来府上,宣召入宫的是妹妹又不是他们,都折腾起来干嘛? “算了算了…” 小姑娘没睡饱,此刻暴躁的很,也没那个耐性去追问。 她看向宫中来人,巧的是还是昨日那小太监。 “公公好巧呀~” 姜安弯了弯眉眼。 小太监给县主见礼,有些讨好道:“可不是巧,奴才争这份差事可是不容易!” 他们都是御前当差的,效忠陛下,自然是陛下喜爱谁,他们便与谁交好咯~ 他半佝偻着腰,“奴才给县主引路。” 祁善渊快步上前,眉宇间有担忧,“安安…” 他将右手藏在宽袖中,可姜安还是看了一眼。 小姑娘展露笑颜,对着他眨眨眼睛,低声道:“渊渊安心等着就是!” 就算是皇城里,也没谁能欺负得了她! 姜安迎着初升的骄阳,大步向前。 北地才是她的家,大不了她受了委屈就回家去,之后自有给她做主的! 小姑娘的背影带着上阵拼杀的豪气,虽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众人拥簇下却丝毫不显得娇弱… 祁善渊左手攥成拳,定定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他到底…何时才能站在小姑娘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善渊…” 李星桑的手搭在他肩上。 他说,“回吧。” 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安心待在这宅子中等着小姑娘得胜归来。 金銮殿上, 百官林立两侧,正中间跪着的正是昨日‘登台唱戏’的白尚书和齐侍郎。 白尚书今日的打扮奇特,不止右胳膊吊着,就连左胳膊都用纱布缠了好几圈。 站他旁边的官员老神在在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真在闭目养神还是压根不敢睁眼睛。 毕竟… 殿上无故发笑,也是失仪! 姜安站到殿门口时正好听见吴鹤亭在说话。 他说,“不是本官不查,而是陛下说了要先查县主遇刺一事!” “本官身为大理寺卿,在任这么多年可曾有一桩案子没用心?” “只要白尚书说得出,本官即刻辞官!” “你…你!” 朝堂上谁人不知,这吴鹤亭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手下的案子还有存疑? 还不如说太阳从西边儿升起的呢! 白尚书用手指着他,“本官在说你与定远候府、县主合谋坑害本官全家一事,为何胡乱攀扯!” “分明就是定远候府与县主对臣一家老小蓄意报复,不然为何满京都的人都没事,偏偏就臣和齐侍郎府上遭了贼人!” 小太监看准时机,带着姜安站到殿门前,“陛下…” “县主到了。” 皇帝捏捏眉心,遮住不耐烦的神情,摆摆手,“宣。” 小太监随即侧开身子让出路来,躬着身子低声道:“县主当心脚下…” “听说太后娘娘今日起的格外早些,县主这边事了,倒是可以去看望。” 姜安迈出的步子顿了顿,偏头认真看了看这并不出彩的小太监。 他这是在提醒自己… 今日朝上还有太后的戏份? 怎么,昨日没劫住人,她老人家是准备亲自出马了? “多谢公公。” 姜安唇角勾起笑,仰着头向殿内走去。 她顶着百官的注视,却未曾将一人放在眼中。 姜安行至站在最前方的吴鹤亭身边… 原以为小姑娘便要就此停下,没想到她再次踏出一步,与最前面站着的四皇子并肩。 金銮殿上只闻针落… “镇国王府姜安…” 姜安没有丝毫畏惧,抬头与高位之上安坐龙椅的君王对视。 她面上有笑,笑容桀骜,“见过陛下!” 小姑娘虽着一身宫装,却与昨日一般只行了军中礼。 当即,百官之列便有窃窃私语声。 她身后的吴鹤亭瞳孔微颤,像是雄安姑娘身上生了刺一般,他不敢再看一眼。 若是胡晏在此,他定然知道姜安此举用意。 此刻站在朝堂上的,是她姜安,也不只是姜安… 随她一起站在这处高堂之上的还有她固步自封的父亲还有护国军军中千千万万的将士。 她生长在北地,生长在军营,有她自己的风骨在。 “免礼。”陛下并未在意她的礼数,毕竟他此刻该是个如寻常人家般喜爱侄女的和蔼帝王。 “陛下!” 白尚书嘴张到一半就被一脸愤懑出列的言官堵住。 “县主身为臣子,朝堂之上礼数不周、狂悖至极,于律法该廷杖二十!” 姜安甚至都没回身看是谁,只安安分分站好,甚至还抽出空和看着自己一脸好奇的四皇子打了个招呼。 “四皇子用早膳了嘛?” 四皇子眼中,如此笑容灿烂的县主和当日樊春楼的小公子两张脸合在一起… 他轻笑一声,“原来是安安妹妹。” 姜安装傻,“我们见过?” 四皇子眉头微动,转过头站好,“自然未曾。” 姜安不想有人知道她曾女扮男装入樊春楼,四皇子自然也是如此。 眼见着这位镇国王府出来的县主直接将言官的谏言无视,那人更是气的脸色涨红。 他深吸一口气,“陛下!” 好嘛,这一声差点没给他的陛下送走。 “行了行了…” 皇帝摆摆手,一脸不耐。 这些个言官天天谏,他放屁点儿大的事也要管一管,就差没管管他几时吃饭几时拉屎了。 “县主初来京都,礼数不熟…这不是很正常嘛!” “昨日朕已然同她说过,京都之内不必见礼。” “陛下…!” 皇帝接着道:“你初上朝堂时,行跪拜礼趴在那儿脚软没起来,朕不也没怪过你吗!” 何必呢~ “嗤…” 众人也觉得好笑,但都憋住了,所以对这突然传出来的声音分外好奇。 他们抬头找着,可不就瞧见了正嘎嘎乐的姜安嘛~ 那言官脸色更红,却不得不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别问他为什么,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咳…” 感受到背后像针一样刺过来的目光,姜安朝皇帝灿然一笑,非常不走心的夸了句,“陛下仁厚…” “陛下!” 眼看着皇帝就要和这小姑娘话家常了,谢丞相睁开眸子,甚至都并未出列,直接开口道:“陛下莫要忘了正事。” “白尚书有伤在身,且还候着呢。” 哦呦~ 姜安眯了眯圆眸,想必这位就是谢丞相了吧。 瞧着和谢家两兄弟也不怎么相像嘛~ “陛下~” 小姑娘出言再次将白尚书要出口的话打断。 她一脸天真,问道:“姜安初来乍到,不知这夫子怎么还上朝堂了?” 这是内涵谢丞相狗胆包天,身为臣子居然敢以如此语气号令帝王! “四皇子~” 姜安偏头,睁着双透亮的圆眼,“这是你的老师?” 四皇子面色僵了一瞬,神仙打架关他这个看戏的什么事?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方才他与姜安刚约定了一个秘密吧… 怎么说也是半个熟人了,卖的这么快吗?? “没关系哒,我爹也时常帮我和夫子道歉~” 百官:道歉?那个活阎王道歉?? 四皇子都没敢看此刻丞相的脸色有多精彩,只是淡淡回了句,“县主误会,这位是谢丞相。” “哦~” 姜安恍然,“所以现在丞相就是老师的意思呗?” 四皇子:你有完没完。 谢丞相面色不变,只是语气略重,“县主!” 姜安眨巴着眼睛,指了指自己,阴阳道:“你叫我啊,我不要老师哦~” “咳咳…” 百官悄咪咪抬头,这次是陛下在偷笑。 “安安有所不知,谢丞相的父亲谢老太傅曾经是先皇帝师,许是家风如此。” 直译:上梁不正下梁歪! 皇帝笑眯眯的道:“谢丞相家的二公子不就在北地,你应当是熟悉的。” 姜安明白,这是皇帝抛给自己的枝丫,一个贬低谢丞相的枝丫。 可她不想要,更不想用。 贬低谢云山从而让谢丞相脸上无光,这件事姜安不屑做。 谢云山是她认下的人,容不得他人说他的不是。 小姑娘点点头,“确实挺熟悉的…” 皇帝一脸期待。 “哟,你们二位今日换了个地方跪?” 小姑娘左顾右盼的,终于在自己身后发现了这两人。 她表情惊讶,说话随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是朝堂而是谁家的后花园呢! 镇国王府出来的这位县主也太目中无人了些! 比她那个老子更甚! 白尚书脸都绿了,看着姜安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 要不是这个死丫头,他今天何至于如此狼狈,真是丢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陛下!” 白尚书手指着姜安,一脸愤慨,“县主都已然承认见过微臣,微臣这左胳膊就是她弄断的!” 右胳膊也是! 小姑娘后撤一步,一脸震惊,“这位大人,你怎么还讹人呢。” “你我确实见过,可是在陛下的乘龙殿前,昨日你跪在那儿,本县主想装看不见也难。” “至于你这左胳膊…” 姜安一脸无辜,摊了摊手,“昨日殿前有那么多宫人在,可有瞧见你我打斗?” “你总不能说是我不小心路过…轻轻一碰,你胳膊就…就这样了吧。” 姜安一脸的:你这不是讹人是什么! 可事实就是这样! 这小丫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牛劲,一只手生生给他骨头都掐裂缝了。 “你!” 白尚书也知道,自己就算说了估计也没有人信,他一时词穷。 “白尚书说三日前的夜里,你联合定远侯夫人派人到尚书和侍郎府上将府中所有男丁的手通通折断一事如何解释?” 丞相就是丞相,一针见血啊! 不过也正是如此,更让姜安确信,他们压根就没找到什么实质性证据。 因为这件事压根就没有定远侯夫人的事儿~ “啧啧啧…” 出乎众人预料,小姑娘没急着解释,反倒是先嘲讽一波。 “这么惨啊,你这是得干了多少坏事啊!” 只见她缓步靠近白尚书,吓得人家直往后躲。 “你要干嘛…这是金銮殿,陛下还在呢!” “白尚书怕什么呢…” 姜安眉眼薄凉,“可是平日里坏事做多了,担心别人害你?” “你既然说此事是我做下的,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安初入京都,与你又有何愁怨?” “我…我…” 白尚书冷汗连连,却始终说不出个缘由来。 第466章 姜安怒怼百官 他要是能说出来才是奇怪… 对上姜安那双似乎能看破人心的眸子,白尚书疯狂吞咽口水,就好像自己是光着站在这明亮高堂一般。 他下意识向谢丞相求助。 他们两家女儿在街上选学子捉婿,说到底还是和太后娘娘之间有渊源。 官员、后宫相互勾结,企图在科举买官,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若是他坦言的话… 便是如今没做的事情也会像泥巴一样糊在他身上,洗也洗不清啊。 古往今来,哪位帝王还会用自己疑心之人? 那岂不是要断了自己的官场。 瞧着这小丫头如此狂悖,以为是个没脑子的,看来是他们想错了。 谢斯接收到白尚书的眼神,眸光薄凉。 没用的东西! 他突然出言,“县主的父亲是当朝并肩王,手握重兵,性情狂悖自大也在所难免…” 谢丞相叹息一声,“您又何必逼白尚书呢,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书生出身。” 这话的意思…是准备将事情往姜安原本就是个做事情没有章法的跋扈之人身上扯咯。 而且,他提到了父亲… 姜安回头去看高位之上的皇帝,不出意料地看见了他眼底的戒备。 小姑娘心下发笑,装得再好,也不过是个疑心病重的愚蠢帝王。 “丞相这话说的…” 姜安悠然笑着,“颇没有道理了!” “因为我爹是并肩王,所以我姜安就必须得是个没有脑子且视人命如草芥的跋扈之辈?” “那敢问四皇子平日性情如何?” “可是会当街杀人的主儿?” 毕竟论身份地位,这位四皇子可排在她前面。 “放肆!” 百官之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跳出来,指责姜安道:“你敢胡乱攀扯皇子!” 姜安毫不示弱,直接怼了回去,“你才放肆!” “谢丞相也真是好放肆!” 小姑娘眉宇之间的杀伐气渐重,一身华贵宫装也挡不住她满身气势,长长的裙尾反倒成了身后铠甲上的披风。 “我爹身为一国王爷,何等尊贵!镇守边关何止十年,岂容尔等随意诬蔑攀扯!” “诸位身在安稳的京都太久,这明黄高庙坐的太久,怕是忘了敌国铁骑的恐惧…” 姜安的声音自殿内传出,响彻这片天空。 她说,“诸位都是为国为民的朝廷命官,身穿官袍、头戴官帽,如今在这朝堂之上不论天下事,反倒揪着我这初来京都的县主。” “怎么,是欺我姜安父亲不在身侧?” 她手指着谢斯,“两年前,叛军压境,怎么不见诸位舌战叛军!” “你们怕是忘了,是谁在樊城关口阻拦叛军入城杀虐百姓!” “本县主敢领兵平乱,尔等敢吗!” 小姑娘看遍朝堂,略过每一张人脸,问道:“你们能吗!” “敢问丞相,本县主仗着父亲身份跋扈、作威作福,你…证据何在!” 回应姜安的是众人的呼吸声… 什么朝堂水深,什么文官计谋! 所有的所有,都抵不过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军功。 不管往日里他们在京都城里、在南商境内怎么传镇国王爷的谣言,杀人如麻也好、活阎王也罢,可没有人敢否认这位王爷身上血淋淋的军功,也没有人敢说护国军一句不是。 护国军中站着的不只是镇国王爷的亲信,还有南商千千万万个家中的顶梁柱。 姜安说过,她今日站在这高庙之上,不只是自己,还有她身后数万万的将士。 她的连声质问就差没让百官羞愧到打地洞跑路,此刻他们连抬头的勇气的都没有。 谢丞相宽袖中的手紧攥成拳,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此子不能留! “县主怕是误会了本官的意思…” 姜安打断他的话,微抬着下巴,语气嚣张道:“同本县主说话,丞相该自称为‘臣’!” 别忘了,她是皇室子弟! 高位上安坐的皇帝就差拍大腿了,干得漂亮! “臣…”谢丞相笑容比哭都难看,一双眼睛恨不得将姜安生撕了。 “臣的意思是,不过是想提醒县主莫要吓到白尚书,其他的…臣没那个意思。” “县主想多了。” “想多了?” 姜安重复了一遍,语气嘲讽,“怕不是本县主想多了,是丞相说的太多了吧。” “怎么,白府如今不姓白,改姓谢了?” 你也有点太多管闲事了… 谢丞相脸黑的都能滴下墨来,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心神,说道:“臣身为丞相,百官之首,理应…” “您也知道自己是百官之首啊~” 姜安再次打断他的话,语重心长道:“既是百官之首,那就应该管好百官,不要让他们在早朝这么重要的事情提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白尚书你自己说…” “啊?”此刻,白尚书早就懵圈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小丫头…不是,这县主怼起丞相来都游刃有余啊! 姜安点他名时,冷汗嗖的就下来了。 姜安:“天下大事重要,还是你白府重要?” 白尚书:这不送命题吗! 他当即向着陛下俯首,高呼:“自然是陛下嗖的天下事重要!” “所以嘛~” 小姑娘一脸的不赞同,“丞相可要好好以身作则,不要像我府上对门住着的寡妇一般,成天东家长西家短。” 百官:你骂的可真脏。 就连陛下都悄咪咪侧目去看丞相… 看这个老家伙有没有被气死。 “你…!” 姜安瞅了他一眼,还没气死,但也快了。 看着谢丞相好像有话要说… 小姑娘似是才想起什么似的,敲敲自己的脑壳,“咱们方才说到哪儿来着?” 她主打的就是一个一句话都不让谢丞相说,气死他丫的。 “啪”的一声,姜安拍了拍手掌心,恍然道:“说到白尚书全家男人都被折了右手是吧~” 小姑娘朝着白尚书灿然一笑,吓的对方打了个寒颤。 白尚书想说:你不是说不要在朝堂上提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嘛。 可他刚张嘴,就被姜安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 白尚书、齐侍郎抱紧了自己,嘤~想回家! “陛下,这说来也巧…” 姜安朝着皇帝眨眨眼睛,狡黠一笑,“安安随挚友初入京都那日,当街拦人起争执的两位小姐也是一位姓齐、一位姓白,不知和两位大人是何关系?” 还不等两位大人作答,姜安又说道:“又是这么的巧!” 吴鹤亭淡淡看了眼正在发挥的小姑娘,唇角笑意藏不住。 你这巧的事情还挺多。 “此事之后我京都住着的府上遇了刺,一位挚友受了伤。” “我就想,姜安初入京都未曾招惹过谁,怎么就被刺了呢~” 她的手搭在白尚书肩上,疼得后者呲牙咧嘴。 “您说是吧,白尚书~” “啊…啊!” 别怀疑,不是应声,纯疼得。 小姑娘收了手,自宫装宽袖中拿出一份折子来。 她说,“我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那两位小姐了…” 百官中知道真相并非如此的四皇子和吴鹤亭:我就静静听你编。 “陛下!” 姜安正了神色,双手呈上这份折子,“遇刺之后姜安并未声张,而是派人去到街上查问百姓和来往学子…” “这才得知,两位小姐并不是第一次当街拦人邀请入府,在姜安一行人之前还有数十位学子接连被邀!” “可这些学子如今皆下落不明!” “学子入京,除同店共住的结交好友外举目无亲,有一半便是失踪了也无人报官。” “剩下一半便是好友报了官也被京都府尹压下。” 第467章 太后出现 小姑娘抬头,声音震耳发聩,“数十人在京都无故失踪,街头巷尾竟无一人知晓,甚至连水花都没溅起来。” “而就在京都之中住着的百官们也漠不关心,反倒是将我这么个县主拎到朝堂上来…咄咄逼人!” 百官:我滴老天爷啊,冤枉啊! 这到底是谁在咄咄逼人啊!! 太监将折子呈给陛下。 展开折子,是短短四五行的人名… 每一个人名都非常陌生,白纸黑字就这么静静待在纸张上。 “嘭”的一声,是陛下摔了折子。 朝堂上上至皇子下至宫人皆跪伏在地,受着天子怒火。 一众跪地的人中,唯有姜安安生站着… 她没跪,只是随百官高声唤着,“陛下息怒。” “你们的好女儿!” “说,人都去哪了!” 皇帝抬手,将茶盏砸在白尚书身侧,逼问道。 白尚书此刻慌了神,痛哭流涕,“陛下,臣不知啊,陛下!” 他自然是不知,这人又不是他杀的。 “来人!” “白尚书、齐侍郎即刻革去官职,幽禁府中,直至真相大明。” “陛下!” 有言官直起身子,“科举在即,罢免主要官员,恐…” “朕还离不了他们不成!” 皇帝被阻止,气急之下抓起太监新奉上的茶盏又砸了下去。 那太监被吓了一跳,当即跪下,匍匐在帝王脚步。 接姜安来的那位小太监在后面用脚轻轻踢了踢他,示意他下去。 此刻留在那儿碍眼,只会死的更快。 陛下杀不了满朝的官员,可左右不过是个奴才,还是能杀来泄愤的。 “你们…你们!” “朕有百官,缺了为尚书和侍郎,这南商的科举就办不成了吗!” “若是科举办不成,你们就都给朕告老去,废物!” 在帝王的怒火中,姜安敛眉站好。 瞧瞧…多么爱民如子的陛下啊… “县主!” “姜安在!” 被点名的小姑娘收敛神情,重新立于朝堂中心。 “此事既是你发现,又与你有些关系,那即日起便由你同大理寺合力查办此案。” 姜安内心:我?查案? 真是天大的笑话! 表面上,小姑娘当即就要应承。 “陛下…” 姜安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没这么顺利。 谢丞相一脸的不赞同,他也终于舍得从百官之列站出来,“陛下,县主身为女子,更身无官职,如何能查案。” “不如此事交由大理寺和刑部…” 皇帝还能不知道丞相那点小心思,不过就是因为刑部在他的掌控之下。 如此这般的话… 陛下眼中精光闪过。 谢丞相和陛下打了快半辈子交道,甚至看着这位帝王成长起来,哪能看不见他的神情有异。 谢斯直觉不对。 “既如此,那便让姜安去刑部任职!” 姜安:! 谢丞相:!! 门口的太后:!!! 百官:!!!!! 他们以后就要和这个小阎王共同处事了?! 陛下就好像看不见众人被雷击中一般的神情,正思量着应该给他这个侄女一个什么官当当呢? 刑部郎中?官阶正五品,不行…太小。 刑部尚书? 陛下看了眼百官之列的现任刑部尚书,是亲皇派,不行… “那就刑部侍郎…” “陛下!” “皇帝!” 原是准备在殿门口等下朝后拦人的太后半只脚踏进金銮殿中,与谢丞相同时出声阻拦。 皇帝面上的笑意彻底落下,语气幽幽,“母后怎么来了前朝?” 丞相回头去看,面色闪过那么一瞬的不赞同。 太后也明白此事是自己过于冲动了… 她谢家虽掌大权,可皇帝终究是皇帝。 “皇帝莫怪,哀家原本是听闻县主今早入宫,定是空着肚子,又正巧实在是想见见,便来了偏殿等着…” “只是不巧就听见了皇帝方才的话。” “我朝从未有过女子为官,皇帝慎重啊!” 谢丞相与太后出自一家,此刻自然不好帮衬着说话,他便给身后自己党派下的官员递了个眼神。 当即就有官员出列,说道:“陛下,太后虽是情急之举,却也是为了陛下好啊!” “女子为官,我朝却无先例啊!” “陛下…” 眼看着还有官员要站出来,咱们这位陛下又发了脾气,只不过这次没有茶盏给他砸。 “行了!” 皇帝大手一挥,“县主冰雪聪明、有勇有谋,万人的兵马都领得,藩王之乱也平的,怎么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就做不得了!” “说什么我朝并无女子为官的先例,朕问你们皇城之中是不是多为女官!” “迂腐!”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陛下挥手打断太后要说的话,语气生硬道:“母后还是回后宫去罢!” “县主早朝后还有事情处理,没空吃母后的茶点。” 第468章 吃了吗您? 皇帝甚至都没给百官接着说话的机会。 他周身怒气萦绕,凌驾众人之上用手随意指了位吏部中负责官员任职的大人,“县主任官一事你来筹办。” “筹办不好,朕要你的脑袋!” 那位大人当即应承下,生怕晚了一秒惹得帝王不快。 他们这种小官,谢丞相看不上,皇帝更看不见… 如今连吏部尚书和侍郎都折在里面,他们更要夹起尾巴做人。 他不知白尚书还有没有翻盘的机会,但这位大人知道,若是做不好此事,他自己肯定是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思及此,他朝小姑娘拱了拱手,一脸谄媚。 从今天开始,这位准备上任的刑部侍郎就是自己的祖宗咯! “退朝罢!” 皇帝甚至不顾体面,丝毫脸面都没给太后留,甩着龙袍宽袖出了金銮殿。 这陛下都走了,百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只能恭送了。 官员们向着金銮殿外走去,小姑娘却还站在原地。 一身宫装的她漂亮似仙人,若是脸上生动的表情收收,就更像了。 姜安指了指自己,“这就当上官了?” 还不小嘞! 她此行京都难道不是为了陪李星桑和祁善渊会试、甚至殿试,同他们一起衣锦还乡?? 小姑娘神游天外。 爹呀,老师呀,我出息嘞! “傻站着干嘛呢,新任刑部侍郎~” 吴鹤亭站在她身边,面上尽是笑容,“走吧。” “哦~” 小姑娘跟着他,亦步亦趋。 “你说你…” 吴鹤亭的话说到一半,便止住,原是太后同谢丞相还站在殿外。 “唉…” 咱们吴大人觉得前几十年的工都白打了,这两天活的这叫一个精彩! “别叹气呀~”姜安眼眸亮亮,一脸的斗志。 她现在发现打嘴仗也挺好玩的,主要是看着他们气个半死的样子,她就觉得有趣。 俗称:爽! 吴鹤亭白她一眼,一边脚步不停,一边低声说着什么。 “本官都四十几岁了,再这么折腾,一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姜安拍拍他的肩膀,淡然道:“哎呀,四十几岁正是拼搏的好时候,吴大人不要妄自菲薄嘛!” 吴鹤亭:你听听,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下官见过太后娘娘、丞相…” 眼见着吴鹤亭不停给自己递眼神,小姑娘嘿嘿一笑,随意打着招呼,“娘娘早上好呀,吃了吗您?” “丞相呢,吃了吗?” 吴鹤亭:…… 他只觉得脑袋发昏,想先装波死。 太后惯是个会装的,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只是眼神也颇有几分诧异。 她似是没有想到线报中能有如此筹谋算计的小姑娘竟如此的…跳脱? 至于丞相嘛,连装都懒得装,冷着张脸,活像是要冻死谁一般。 “放肆…” 太后身后一位女官眉眼凌厉,“县主太没有规矩了些,见了太后既不行礼更不问安,镇国王府…” “诶~” 姜安伸出纤长手指指向她,笑眯眯打断这位女官的话,言语中尽是威胁,“本县主劝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我不行礼是陛下给予的特权,你不配来本县主面前质疑。” “有本事,就去找陛下。” “还有…” 姜安向前一步,凛冽气势直逼正对面的太后和丞相。 谢太后的手抓住兄长的官袍,心底竟生出些害怕来。 想想也是,这皇城根下,哪儿来的什么杀伐,左右不过是人心贪婪下的阴谋诡计。 身为一国太后,连杀人这件事都有人替她去做,她知道什么是血腥… 只听姜安语气薄凉,说道:“再敢攀扯我爹,小心我夜半刮了你的皮!” “你!” “我可是太后的女官,你敢!” 那女官仗着主子在,依旧猖狂叫嚣着,可眼中却生了惧意。 小姑娘看得分明,一双漂亮的圆眼划过嘲讽。 狗仗人势! “县主…” 太后整理好心绪,依旧端着满身的尊贵,半睨着眸子,“本宫还在这儿呢,县主过了些。” “陛下许你殊荣,是心疼小辈,可县主也要明白,本宫是天子的母亲,便是陛下见过也要尊孝道…问安的。” 陛下都要向太后问安,那陛下给她的殊荣在太后面前自然就是做不得数。 姜安眉头微挑,瞧着那样子像是被说动了。 就在太后心下有几分得意时,小姑娘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太后说的有道理,看来这几日本县主还是要去护国寺走一趟。” “想我祖母一人在山上也该觉得有些闷了,该是我这个做孙女的去尽尽孝?” “那我就不打扰太后同丞相叙旧~” 姜安朝着这二人灿然一笑,径直大步走开。 吴鹤亭想要追着小姑娘的步伐而去,一只脚已然踏出却又缩了回来。 看得太入神,他倒是忘了行礼告退。 他踏出一步又后退的动作实在是太过明显… 堂堂太后,又是傀儡皇帝背后的掌权者,她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 这下脑袋发昏的又换了一位~ 姜安去刑部任职的日子定在七日后… 但圣旨在小姑娘还未回宅子时便先一步颁下,只是前朝的女子官袍南商没有模子,需要现做,这才将任职的日子往后拖了拖。 府上, 霍长明将圣旨敞开,瞧着这上面的字迹和那偌大的玉玺印子,“妹妹这就当上官了?” 刚上任就是刑部从四品的侍郎?! 他好像早上没睡醒吧… 李星桑和祁善渊挨着坐下,也有些恍惚。 比起这道圣旨,他们更想知道这小姑娘早朝上都干了些什么,居然混了个官回来! 李星桑歪了歪身子,同善渊悄悄说道:“你说,安安该不会把丞相气死了,陛下一高兴就给了她个官做?” 祁善渊原本幽幽的眸子盛了笑意。 他知道,星桑这是在逗他。 姜安被封官,无非就是因为她搜集的那十几位学子的名字。 想来是陛下让她协同吴大人查案,不知怎么这才当了官、任了职。 小姑娘做这些的时候并未背着他们,以星桑的智谋又怎会不知。 “你倒不如说,是她拿了把刀架在陛下脖子上抢来的!” 这更符合小姑娘的脾性些。 两人相识,无声笑开。 突然,一颗脑袋插进来,霍长明睁着眸子,一脸:我已经看透你们了。 “打什么哑迷呢,不带我是吧!” 等妹妹回来,他就告状! 第469章 还没走到尽头 “啊欠!” 马车中,小姑娘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发红的鼻子,一脸困倦的抱怨道:“上个早朝,起这么早干嘛,冷死了…” 还困! 吴鹤亭拿出薄毯子给她盖上,幸灾乐祸道:“你就受着吧,任职之后日日都要上早朝,有你抱怨的时候!” “啊?” 此刻,一位小女孩轻轻碎了。 她挠头,“侍郎也要上早朝?” 陛下也妹说啊!! 吴鹤亭瞥她一眼,理所应当道:“从四品的官了,当然要上早朝。” 姜安裂开了,一脸难以置信。 “陛下这是不是在坑我?” 她姜安居然被人给坑了!! 她以后都要卯时起了!! 陛下:你也没问朕啊~ 吴大人白了她一眼,“从头到尾,你都在坑陛下。” 许你胡言乱语、群魔乱舞,不许人家坑你一回~ “啧…” 小姑娘抱紧了毯子,嘟囔了一声,“谁让他长了一张好骗的脸。” “诶,你说这陛下真是谢太后亲生的?” 姜安狗狗祟祟凑近,一脸八卦。 吴鹤亭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将她放大的脸推远了些,“你快住嘴吧!” 上一秒,私论皇室,疯了吧! 下一秒,吴鹤亭便说道:“那谢云山还是谢丞相亲生的呢!” “嘿~”小姑娘不乐意了,“那能一样吗!” “谢云山有脑子,就是太长时间不用,有点生锈了。” 咱们这位陛下压根就没脑子好叭! 吴鹤亭:…… 你说的还怪有道理的嘞。 又想了想,吴大人问道:“你说他没脑子,那你还在早朝上乱说一气,就不怕四皇子或是陛下拆穿你?” 那刺客和白齐两家有个毛线的关系,明明就是太后背后操控定远候府府兵。 她倒好,直接在朝堂上将这么大一口黑锅全扣在了白尚书身上。 虽并未明说,可任谁顺着她的话去猜都是白尚书一家气急败坏之后报复嘛! 还说什么就只和白家、齐家结了仇,那樊春楼里的定远侯府二公子呢? 当时四皇子可是在场的! “嘁~” 小姑娘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半眯缝着圆眸,嘟囔道:“咱们这位陛下是没脑子,不是整个脑袋都被吃了。” “堂堂皇子逛青楼,虽说这樊春楼披了层风雅的皮,可青楼就是青楼。” “此事本就与他无关,四皇子又何必搭上自己的名声也要拆穿我,同我为敌呢。” “他既有登天的想法,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下,北地万万不能得罪。” 想做皇帝,手里怎么能没有兵呢。 可巧的是,南商手握重兵的…一位是北地驻守的镇国王,一位便是南边镇守的定远侯。 这两位,他都不能得罪,自然也就会保持沉默。 “至于咱们这位陛下…” 小姑娘看了吴鹤亭一眼,“你觉得他还想让流着谢家血脉的皇子称帝吗?” 南商皇帝受制于谢家,已经历经两代帝王了… “他顺着我的戏演,演到什么程度,能把谁从朝堂上拉下去,他都乐得自在。” “况且…” 姜安唇畔染笑,笑容放肆,“陛下除了如今尚且活着的四皇子这么一根独苗苗外,还有正值壮年的兄弟。” 姜家的皇位还没走到尽头… 这也是为什么陛下虽是太后手中的傀儡,却敢如此做派。 “你还真是…” 吴鹤亭后半句话并未出口。 他也不知道此刻是该高兴还是郁闷。 小姑娘无疑是聪慧的,甚至胜过许多官场浸泡的老家伙。 可同时,她也太狂悖了些… 在这京都中,她就像是脱了桎梏的凶兽,没谁能阻挡她,也没谁能驯化她。 她脖子上的那根铁链连着的是北地,尽头在镇国王府。 此刻起,吴鹤亭甚至开始怀疑姜安上京,真的只是为了陪挚友会试? 她方才所说的这些,真的就只是朝堂上一时感悟? “别这么看着我…” 姜安闭着眼睛,半个脑袋都藏在暖和的薄毯子下。 她呢喃着,“被人盯着,会做噩梦的!” 她还得好好补觉,要长身体呢~ “唉…” 吴鹤亭叹了口气,却还是听小姑娘的话,真就转过脑袋不再看她。 不管如何,这条贼船他都已经上了~ 还是老实待着吧。 反正,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跑也跑不了~ “我回来啦~” 下了马车,小姑娘就像是一只花蝴蝶,向着府里飞奔而去。 后面,吴鹤亭喊着,“你记得快些来大理寺,商议查案一事!” 此事不宜拖的太久,不然证据就该被太后他们擦干净了。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 姜安摆摆手,身影消失在厅堂一侧的长廊下。 “有没有吃的呀~” 这是姜安见了霍长明他们的第一句话。 瞧着小姑娘饿到委屈巴巴的样子,祁善渊展颜一笑,“早就备好了,都在灶上热着呢…” “好诶!” 厅堂中,一片欢声笑语,那是小姑娘正给他们讲今日早朝上谢丞相的臭脸呢。 过午之后, 姜安就在自己的小院里补觉。 李星桑承担起了管家之责,这会儿正带着霍长明和一众侍卫在街上采买。 至于祁善渊,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养伤。 他坐在桌案前,盯着自己伤了的右手看。 “你去写信沛州,让祁生多调银钱来京都…” 小姑娘要做官,这宅子肯定是太过简陋了些,而且以后肯定也会有用银钱的地方,还是要多多备下。 “公子,那要调多少来?” “能调多少就调多少。” “对了…” 祁善渊抬头,嘱咐道:“别忘了让祁生留出给王爷备好的那部分。” “是,我这就去办。” 身边伺候的这人放轻脚步出了屋子。 其实他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祁家盈利的一部分要拿出来给王爷,更不明白这一部分的用途是什么。 但是在公子身边待久了,他清楚的很… 公子向来厌恶旁人不该生出来的探究,特别是对安安小姐和镇国王府! 第470章 上任 翌日, 小姑娘散着发,只穿了身里衣坐在床榻边上。 她低头把玩着手上玉佩,“酿酿,找一身方便行动的衣裳就好。” 只见酿酿将小姑娘几个装衣裳的柜子都打开来,正蹙着眉挑选。 她声音嘶哑,却又透着点兴奋和认真,“今日是小姐上任第一天,没有官袍,这穿的衣裳可马虎不得。” 姜安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嘟囔了一句,“衣裳什么的,方便揍人就行。” 她有预感,今天应该会过得十分精彩! 官服未到,正常来讲她今日并不算正式任职,更是没有调配刑部下属官员的权利。 可查案一事,大理寺虽有探查之责,却无最后的执行之权。 届时就需要她这位刑部侍郎,对大理寺提案进行复审,该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想就此抓住太后的狐狸尾巴,一举将人从后宫高位上拉下是不可能的,但能抓多少她的党羽,就看吴鹤亭和姜安的本事了! 陛下也是思及小姑娘第一天上任底气不足,特赐下一块玉佩给她。 这枚玉佩雕龙,是皇帝贴身之物,见此玉佩便如陛下亲临! 小姑娘拎着这枚玉佩,念叨了一句,“咱们这位陛下还真是细心。” 不过就是可惜了,她姜安一般情况下不太喜欢讲理,所以可能用不到这玉佩~ “小姐,就穿这身吧!” 酿酿手上拿着的衣裳玄色为底,簇金绣纹,腰间腰封和小臂处的护臂皆是精铁所造… 姜安眼前一亮,“不错不错~” 看着打人就疼!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后… 姜安自屏风后出来。 她歪头,高束的发随之一动,既洒脱又带上抹小姑娘的俏皮。 “怎么样~” 她转了一圈,身上玄袍暗纹涌动,衬着小姑娘肤色更白,羊脂玉一般,眉目清亮。 “好看!” 酿酿中肯的评价道。 她家小姐穿什么都好看,穿这一身格外的好看。 面上带笑时像极了谢小将军的翻版,放荡又桀骜;若是生起气来,那便是沙场上的将军,杀伐果敢! 姜安嘿嘿一笑,活动着指节。 “走吧,干活去!” 府门前,整个府上的人都出来送小姑娘。 他家小姐第一天上任,当然要重视! 吴鹤亭在马背上,瞧着府门内黑压压一片,嘴角抽搐。 身边同样骑马的亲信非常给面子的赞叹一声,“我滴娘嘞!” 这知道的是姜安上任,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姑娘是要出征呢! 他偷摸数了数,“这得有百人了吧!” 城门口的守军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同时入城他们就一点都没怀疑?? “我走啦~” 京都城里没有她的白虎,小姑娘只能骑马前行。 往刑部去的路上,吴鹤亭问她,“你可知刑部尚书和另一位侍郎是谁?” “你任的是右侍郎,从四品,上面还有一位左侍郎,正四品。” 姜安抓着马缰绳,左顾右盼看着街边风情,还有小摊上热腾腾的大包子。 她坦然摇头,“不知道啊。” 吴鹤亭一梗,他就知道! 认命的吴大人只得给她讲起如今刑部的人员布局… “刑部尚书李怀是京都世家李家的,如今虽已分家别住,但与其兄弟关系还算不错。” “他兄长在南边与定远侯一同镇守边关,胞弟是言官,就是前一日陛下斥责初上朝堂便吓趴下的那位。” 小姑娘眉头微动,有些好笑道:“李家这几位倒是各有各的才能。” 吴鹤亭也是一笑,“李怀此人年轻时原也是武将,只不过后来不知为何又去了刑部,一路成了尚书。” “此人算不上圆滑,官场上平庸的很…” 能成尚书,完全就是运气使然。 谢家偶有用到刑部的时候,他也是要么默默听吩咐,要么就装聋作哑。 陛下要用刑部的时候也同样… 刑部在他的管理下就像是个大窟窿。 所以,谢太后和陛下虽都不喜他,但有他们的两相制衡之下,李怀这尚书的位置倒是坐的稳。 姜安听着,眉心拢起。 她看向吴鹤亭,有些怀疑的问道:“他一直如此?” 吴鹤亭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也并非一直如此,他年轻时我偶然见过几面,是个意气风发的主儿,他从李家分家别住便是因为母亲不喜他的妻子。” 李怀忧心妻子受婆婆磋磨,一气之下直接分了家。 他身为朝廷命官,名声本就格外重要,能做出分家这等忤逆之举的人居然会是个平庸的人? 姜安是不信的。 同样,她也更加好奇了。 “那位左侍郎呢?” “他…”提及此人,吴鹤亭眼中闪过厌恶。 “他是谢家党羽,大理寺提案送上去没少给他难为。” “李怀平庸,刑部多以他为首,没少干伤天害理的事。” 权贵犯下有违律法之事,便是大理寺将人扣在死牢之中,他也能收了钱在复审时弄成无罪。 要不是自己便是官员,吴鹤亭不知道要杀这样的人几百次! “你若是与他起了冲突,不必留手,打就是了!” 姜安灿然一笑,“那我就听咱们吴大人的了~” “驾!” 马儿在街上疾驰,虽未造成什么伤害,却也吓了街上百姓一跳。 路过的车驾更是受了惊,车中的小姐发出惊呼声。 马车小窗上的轻纱被风吹开,露出条缝隙来… 姜安拉紧缰绳,一脸歉意的向马车中的漂亮姑娘致歉。 “抱歉…” 北地街头跑马习惯了,有那么一瞬忘记了这是京都。 她自路边卖牡丹花的小摊上拿起一朵最艳的花递给这位漂亮姐姐,“这是歉礼。” 车中的姐姐收了花,再抬头时骑马的少年早就远走。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拨动着花瓣,浅笑着呢喃,“倒是个漂亮的少年人…” 车中陪同的丫鬟眼神揶揄,“姑娘可是心动了?” “哈…” “你这小丫头当真是眼拙。” 丫鬟不知姑娘何出此言,再问时就能得自家姑娘意味不明的笑。 姜安一身打扮实在是太像高门大户中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哥,面容虽有姑娘家的秀气,却被那抹杀伐气压住,也怪不得小丫鬟将她错认。 刑部, 姜安下马便被刑部大门前的赤羽拦住,“来者何人!” “姜安!” 小姑娘左右看了眼一脸厉色的赤羽守兵,淡定伸手破开其阻拦,在二人震惊的目光中抬步跨过横木。 “大人…” 吴鹤亭身边金卫咧了咧嘴,“这祖宗不像是来任职,倒像是来打架的。” 她这样,明日早朝真的不会被言官弹劾吗? 吴鹤亭挑眉,“她要是老老实实来任职,我才真奇怪呢!” 行了… 送都送来了,他们就在门口等着这祖宗出来就成了。 第471章 他有吗? 刑部自大门入,先是一处明亮议事厅,此厅前后左右贯通,是为诸位刑部官员商议事宜或休憩时所用。 厅堂两侧分有左右厢房,一处是赎罪处,是以赎罪者被奉准后缴纳银钱之地;另一处则是接待各路官员的厅堂。 跨过厅堂向里,往左是刑部二十四司,此处官员最多最杂,每司皆有郎中、员外郎、主事等等…分管南商二十四州经承事宜。 往右,还有四司,每司各有郎中、员外郎,主事书令吏等等… 一司为刑部司,由刑部尚书及两位侍郎坐镇,下属统管刑部二十四司及其余三司所有事宜,包括大理寺提案复审一事,是刑部权利最大的一司。 二司都管司,管各路来京的罪犯、抄家一事及抄家之后所有官眷去向及名籍。 三司比部,掌管南商天下官员被罚俸禄、赃赎物征收,赎罪处便是其下一处,其下还有一例特殊官名,曰计吏,是专门负责审查南商国库、六部诸司钱财往来等事宜。 四司司门,掌天下诸关出入往来之籍赋,其下还有司务和档房,负责文书收发及案宗存放。 姜安要去的便是刑部司。 她随手抓了位路过的官员,令其带路。 那官员被揪着衣领,见是位唇红齿白的小公子,便一脸不耐的挣脱。 “你是哪家的公子,怎的擅闯刑部,本官忙得很,没空陪你玩!” 小姑娘手上用了力气,那小官直接双脚离地。 她悠哉说着,“我可不是什么公子,本县主今日到刑部上任,找不到刑部司在哪儿,你来带路。” “啊?!” 姜安松手的瞬间,那小官儿顺着就跪下了。 吓得小姑娘后退半步,一脸奇怪,“你干嘛?” 她不过是找人带个路,还不至于如此吧。 “没事没事~” 官员笑得一脸不值钱,拍拍官袍上的灰尘,那嘴就跟抹了蜜似的,“下官初见县主……啊不是…” “下官初见侍郎,心生敬佩,情难自抑…情难自抑!” “侍郎…大人!” “您这边请~” 这祖宗可是敢在朝堂上怒怼丞相的主儿,白尚书的胳膊听说病情又重了! 他实在是怕县主一个不高兴,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们这些小官儿,为了讨口饭吃实在是艰难的很啊! 这一路,就见他笑靥如花,一脸谄媚。 同僚们自身侧经过,纷纷对他这一行径表示不屑。 小官儿完全不在意,等一会儿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大人,前面就是刑部司,下官位卑言轻入不得,便送您到这儿…” 他目送着姜安远去,还不忘自报家门,“大人,下官是沛州司的主事…” “沛州啊,是沛州!” 您可别忘了! 姜安往里走去,心中还想着:这刑部的人都这么和善热情? 入了刑部司,小姑娘就见所遇的每一个身穿官袍之人都是行色匆匆、且身上怨念滔天。 姜安见此,甚至后退半步回去又看了看匾额,是刑部司没错啊… 她还以为自己是进了阎王殿嘞! “那个…” “我…” 小姑娘拦了三个人,这三人都是同样的说辞:我没空,找别人。 姜安最后一点耐性都被耗尽了… 她圆眸中幽色渐重,都没空搭理她是吧,好好好! 姜安在附近寻了一通,找到一张摆着些杂物的桌子… 只见一身玄色的小姑娘大步走近,毫无征兆的一拳将桌子轰成碎片。 巨大声响,还有木屑碎片成功让官员们手中的公文纸张还有笔墨掉了满地。 他们木楞的看向声源处,不约而同地吞了吞口水。 姜安打爆的这张桌子是工部送来的,搬来时费了七八个人才好不容易挪进来,后来又因为它实在是太大,就闲置了下来 。 现在…被一拳打成渣渣了?? 小姑娘甩甩发麻的手背,眉头一动,尽显桀骜之情。 “这会儿诸位都听见了吧…” 她肆意笑着,作着自我介绍,“本县主是新上任的刑部右侍郎,请问谁此刻闲着…来给本县主引个路呢?” 姜安笑容核善,保持着转手腕的动作。 人群中,两位官员遥遥相望,对视了一眼。 “大人!” 他们二人站出来,向着姜安谨慎行礼。 “下官姓赵,隶属刑部司,官职郎中,听您调遣…” 另一位有样学样,“下官姓王,隶属刑部司,官职员外郎,听大人调遣。” “下官不知今日大人上任,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就在赵郎中准备带姜安去见尚书时,不远处却传来一人呼声。 此人声音粗犷,趾高气昂又带着怒气,“是谁!谁砸了桌子!” “青天白日居然在刑部闹事,不要命了!” 姜安眯了眯眼睛,就这么静静看着他骂。 瞧着官袍制式,此人应该就是刑部左侍郎。 姜安有印象,在早朝上见过这张脸。 前一日早朝上小姑娘就站在百官正中间的位置演了一早朝的戏,此人不可能不认识她…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故意的,故意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这不是巧了嘛~ 小姑娘嘴边的笑越来越大,“是我。” 只听她淡淡出声,一双圆眸直逼冷下脸来的左侍郎。 “大人…” 那位赵郎中赶紧站出来引见,“这位是新上任的右侍郎,下官正准备带着去见您和尚书大人。” “原来是右侍郎啊…” “本官眼拙啊眼拙,还真是没看出来。” 左侍郎打着哈哈,眼中的轻蔑都快溢出来了。 小姑娘瞧着有趣,这人到底是为什么觉得他有资本在自己面前这般轻蔑的?脑子不好? 还是觉得她做了右侍郎,就该受他的气? 那可真是不巧了… 姜安伸手,没费多大劲就把碍事的赵郎中扒拉走,“那左侍郎这眼神还真是得找个太医治治。” “哦,本县主差点忘了,按照侍郎的官阶使唤不动宫中的人…” “不过这也不妨事,既然做了同僚,本县主很乐意帮侍郎这个忙。” 你要搞搞清楚,她姜安做右侍郎一职,不是因为她只能做右侍郎,而是因为刑部只有右侍郎是空着的! 还有就是,她不只是新上任的右侍郎,还是陛下亲封的县主,品级相当于官员正二品,就算是刑部尚书在这儿,也要各论各的! 再退一步讲,她背后还有个手握重兵且是并肩王的爹呢! 他有吗? 左侍郎眼神轻蔑,那小姑娘就是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第472章 暴揍左侍郎 “县主还真的意气风发啊!”左侍郎阴阳怪气。 姜安同样阴阳道:“比不得左侍郎…” “真是好大的威风!” “哼…”左侍郎一拂宽袖,摆起姿态来,“县主怕是还没搞清楚,这官场不是北地那荒蛮之地,不是拳头硬就行,凡事都要讲规矩。” “就拿县主砸坏的桌子来说,百年的梨花木,工部登记在册的物件,损坏了可是要赔偿的。” “还有县主今日来刑部上任,可曾带文书、可有官袍?拜过谢丞相没有?” “若是没有,我刑部上下怕是不能服你这右侍郎的调动!” 说罢,他眼神划过姜安身侧的郎中和员外郎,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小姑娘背着手,默默松了松手腕。 她就说吧,今日来刑部,肯定是要费些体力的… 原本只是想吓唬一下就算了,可这左侍郎居然说让她去拜谢斯那个老东西! 他长了几颗脑袋? 刑部司人来人往的厅堂中,只见一身玄色的姜安站在烛火光影中,一张精致脸庞笑着,笑意泛冷。 她坦然道:“左侍郎所说,本县主皆没有。” “不过我向来信奉一件事…” 小姑娘亮了亮方才打爆桌子的拳头,眉眼生动,“第一,你爹没我爹厉害。” “第二,你没我厉害!” 话的尾音还没落地,就见小姑娘身形一动,快到只剩下一道玄色影子… 赵郎中视线随着小姑娘动,什么都没看清,就只瞧着左侍郎咻地倒飞出去,成功砸倒了好几扇门。 “嘶…” 也不知是谁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激得在场众人鸡皮疙瘩泛起一层又一层。 “废话真多!”姜安暴躁嘟囔了一句,甩甩手掌。 “噗…呸!” 一堆木屑和破烂中,左侍郎颤巍巍伸出左手,“我要告状…” “我要去告御状!” “去吧去吧~” 姜安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皇帝是我伯伯,是你的啥?” 这皇城从上到下我都能顺出来一条关系线,你算哪颗葱。 “你…!” 左侍郎艰难抬起还在飙血的脑袋,也不知道是受了内伤还是纯被气的,一双眼睛充血的红。 姜安挑眉,挑衅道:“咋?还想来?” 她缓步往前走,满屋子的官员无一人敢上前阻止。 他们怕这祖宗真把人打死了,更怕被打死的是他们! 看着就不是个好惹的,他们疯了才往前凑。 死道友不死贫道,左侍郎你一路好走吧~ “你…你别过来…” 左侍郎都感觉不到脖子以下的存在,却还是全凭着两只手往外爬,准备逃命。 那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侍郎准备去哪啊?” 小姑娘悠悠拽起这人一条腿,毫不费力的将人往人多的地方拖去。 左侍郎:“啊啊啊…” “你说你也是…何必呢~” 姜安慢悠悠的嘟囔着,“本县主今日来不过就是认个门,你老老实实走完流程不就好了嘛,何必闹这么难看呢。” 论人手,大理寺的金卫不知道比刑部这些酒囊饭袋强多少,而且她手下还有那么多的亲兵… 小姑娘啪的将人甩到椅子上,巧笑嫣然,“如今咱们也算是见过了,以后还请左侍郎多指教。” “哦,对了…” 姜安似是才想起来一般,“希望下次见面,左侍郎能想起来给本县主行礼,省得本县主亲自教你。” “还有就是…” 小姑娘手上拎着陛下赐下的那枚玉佩晃了晃,笑得晃人眼,“本县主虽无官袍,但有陛下特许,左侍郎告状的时候别忘了说清楚。” “大家都是同僚,到时候抄家的时候会给你留条裤子的~” 玉佩在手,如陛下亲临。 瞧瞧他刚才那个嚣张的气焰… 左侍郎有空还是数数自家一共有几颗脑袋吧。 而此刻,他可回不了姜安的话。 这人早就被吓的昏死过去。 众人瞧见那枚雕龙玉佩的瞬间,皆是一惊。 只听厅堂中齐刷刷一阵的跪地声。 姜安抬头看了一眼,没劲… “尚书在哪儿,带我过去见见。” 赵郎中半匍匐着身子,“大人这边请…” 姜安走后,好半晌厅堂才有人大喘气的声音。 刑部的官员看着昏死过去的左侍郎一时间也是犯了难。 你说这人是送回家中去呢,还是直接押进牢中呢? 毕竟他这也算是冒犯了天子威严… 可…左侍郎是谢丞相麾下的人啊! “要不,且在这儿先放会儿?” 有一人提议道,“反正如今刑部还有右侍郎在,等那位出来后再做定夺也不迟。” 一时半刻的,应该死不了。 “有道理!” 零星几个声音应和着,不过眨眼的功夫这厅堂的人就散的干干净净。 “这便是尚书处理公务的地方…” 赵郎中殷切给小姑娘指着,“斜对面那处便是前任右侍郎处理公务的地方,大人若是有不满尽管提,下官立马去办!” 别揍我就行。 “那就多谢了~” 秉持着文明人的想法,姜安先敲了敲门。 没人应? 赵郎中应该不会诓自己才对。 如此想着,姜安轻轻一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此处摆设简单,有些像一间书房样式… 就见正中间桌案后,一位身穿官袍的中年男人正睡着,鼾声不小。 小姑娘一只脚跨过门槛,眉头微动。 外面这般吵闹,他也睡得着? “李尚书…?” 没动静… 姜安走近了,声音渐大,“李尚书!” “诶…诶!” 熟睡中的男人猛地醒来,下意识地吸溜一口口水,手不着痕迹地擦了一把。 小姑娘瞧着他不像是作假的睡眼惺忪模样,心下想着:这人还真是如同吴鹤亭说的一般。 “我是来任职的右侍郎,特来见过尚书大人。” “哟,县主啊!” 李尚书面上多了几分热情,招呼着人坐下。 他本想给小姑娘斟盏茶来,却不曾想这炭火不知何时灭了,炉中水也早就凉透了。 李尚书面上讪讪,有些尴尬道:“县主您看…本官也没提前准备,真是失礼。” 姜安:“无妨,我今日来的主要事宜就是来领刑部令牌和人手,毕竟…陛下交代的案子要紧。” “正是…正是!” “来人,快请左侍郎来!” 李尚书说道:“县主有所不知,这位左侍郎是个能干的,刑部大小事如今都是他在负责,令牌和人手一事县主同他讲就行。” “这样啊…” 小姑娘扭头看了眼门口那小吏难言的神色,转过头对李尚书灿然一笑,说道:“可是左侍郎最近恐怕都不能来上任了。” 第473章 人先抓了,罪名一会儿再说 “这件事还是要麻烦尚书大人~” “啊?” 李尚书茫然一瞬,看看姜安又看看门口杵着的小吏。 他干笑着,“非我不可?” 可他不想干啊… 姜安:“非你不可。” “大人,要不您出去瞧瞧?”那小吏指了指厅堂的位置,示意李尚书。 “啊?…啊。” 李尚书就这么在县主和小吏殷切的目光下出了屋子。 临走时,姜安扫了眼他的桌案。 上面书卷公文摆的很乱,小姑娘还瞧见了几本记载南商各地物志的杂书。 此时的小姑娘心中并没有太多感想,只是觉得李尚书这小日子过得挺滋润,还有空看闲书。 “这…这是谁干的!” 厅堂中,李尚书站在生死不知的左侍郎面前,看着满地的纷乱。 “刑部被打劫了?”他看向下属,眼神询问。 下属宽袖中悄咪咪伸出根手指来… 李尚书顺着方向看去,成功瞧见了县主那张精致脸庞。 姜安一脸坦然的承认,“没错,是本县主干的。” “啊?” 李尚书随手挥退了下属一干人,同样忽略了生死不知的左侍郎。 “本官…本官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吗?” 他…他就想混吃等死啊! “那恐怕不行。” 小姑娘摇摇头,一脸可惜。 “本县主还等着尚书明日上呈折子给陛下,左侍郎对手持帝王诏令和玉佩的新任右侍郎言语不敬,藐视帝威,念在其多年为刑部为陛下效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依南商律法,该北上流放三千里。” 李尚书后退半步,咽了口唾沫,企图劝劝姜安,“县主刚上任,就把同僚送去流放?” 小姑娘笑眯眯的给自己戴高帽,“这才能显出本县主铁面无私嘛~” “当然这最大的功劳是尚书您的,您领导有方~” “呵…呵…” 李尚书要哭了。 这小祖宗本身…他就已经招惹不起了,更别提她背后有北地那位煞神,如今还多了位陛下。 这左侍郎的背后则是谢太后和谢丞相。 姜安随意挑了把椅子坐下,也不着急,就等着这位李尚书慢慢权衡利弊。 “尚书大人可要想好了…” 接着窗纸透过来的阳光,在姜安脸上留下泾渭分明的光与黑暗的交接。 小姑娘说话时,那双乌黑的圆眸更显幽深,像是会吃人的凶兽在蛰伏,“如今这王朝还姓姜。” “左右不过是个侍郎嘛~” 左右不过是个侍郎,便是拉下马来,谢丞相也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 你依旧可以做你混吃等死的刑部尚书。 “下官…下官明白。” 李尚书被姜安盯着,一滴汗顺着鬓角流下。 他不敢擦,自称也从开始的‘本官’变成了‘下官’。 李尚书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姑娘是非要整死这左侍郎不可! 依着姜安的身份地位和上次早朝上的壮举来看,便是不用李尚书写这折子,她也照样将人送去流放。 可若是不用他写这折子… 李尚书讪笑着,当即返回拿了空白折子来写。 哪怕是左侍郎之后就该是自己去流放了! 若是小姑娘知道他这内心丰富的心理活动,恐怕也要大喊三声我冤枉了。 她最多就是想借此看看这位李尚书是不是真如他人口中那般,底线又在什么地方… 毕竟以后也算是要打交道的人,把道盘清楚了,总归是好的。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姜安总算是领了腰牌和她身为右侍郎该有的人手出来。 等在刑部大门口的吴鹤亭见是李尚书亲自将人送出来,他还稍稍惊讶了一瞬。 毕竟按照常理来讲,这接待新官的工作合该是那位左侍郎负责才是,李尚书早就躲远远的才对… 等到人都暴露在他的视野范围内,吴鹤亭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是李尚书一脸殷切的出来送人了。 这送的是下属嘛? 这送走的是祖宗吧! 刑部左侍郎此刻正被两名小吏左右架起,手上脚上都捆了绳子,就连嘴里都塞着布条。 再看看那一脸的血… 啧啧。 吴大人和李尚书相护见礼后,他低声问小姑娘,说道:“让你来任职,你来抄家来了!” “怎么还捆了一个回来?” 姜安一脸骄傲,拍拍吴鹤亭的肩膀,“上任第一天就抓了一个,厉害不~” 战绩可查! 吴鹤亭不明白,“他和失踪的学子有关?” 姜安:“没关系啊~” “纯看不顺眼。” 谁让他一上来就叭叭叭说个不停。 再说了,不是他说的嘛…这人是谢丞相党派的,平日里伤天害理的事儿没少干。 你管为啥抓,先抓了再说,罪名现编呗~ “先以蔑视帝威的罪名抓了,剩下的罪名你找找,明日一起呈上去不就好了~” 多简单个事啊! 闻言,吴鹤亭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还好身边有下属扶了一把。 他一脸不可置信,看着姜安,“还能这么干?” 吴大人前几十年铁面断案的人生及三观在这一刻岌岌可危。 小姑娘翻身上马,“不然呢?” 就连这次的学子失踪一案她都想好要怎么做了… 从第一名学子失踪到她入京那天算,中间隔了一月不止。 而且那些学子的尸体如今还在城外岭西那处乱葬岗上。 一个月的时间,秃鹫和山间野狗争食,还能剩下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 查她是一定会查的,能查出来点蛛丝马迹自然万事大吉,查不出… 那就别怪她点羊羊了~ 你要问姜安点羊羊是什么? 小姑娘呲牙一笑,看谁不顺眼谁就是凶手。 有本事就舞到她面前来掰扯~ 第474章 她凭的不只是父辈宠爱 如今京都中最值得大家八卦的便是以女子身份入朝为官的县主姜安。 再加上她要查的事情还是陛下过目的,正主儿正是如今京都炙手可热的吏部尚书和侍郎。 所以,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小姑娘和吴鹤亭。 这不…前脚姜安把刑部左侍郎押走,后脚京都各家就都接到了消息。 当即就有言官穿好了官袍入宫,雄赳赳气昂昂的准备告状去。 捉拿官员,还是正四品的左侍郎… 从古至今都没有姜安这般简单粗暴的! 若非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可先斩后奏外;最起码应一层层上报,最后将折子递到陛下那儿,再由陛下允后重新下发刑部和大理寺,如此才能拿人! 当然,这些姜安完全不知道~ 就算是吴鹤亭同她讲,明日早朝上恐怕会有人参她,小姑娘也完全不在意。 她耸耸肩膀,“参呗~” 想了想,小姑娘又问道:“诶…吴大人,早朝上有没有打起来的时候?” 吴鹤亭捏了捏眉心,对上姜安那双好奇的眼睛,有些无奈道:“有。” “别看那些文官整日里之乎者也挂在嘴边,朝堂上争执起来扔鞋掐人的不在少数。” 打起架来比武官下手还黑! 姜安咧嘴笑,“那就行~” 吴大人脑中警报一响,警惕道:“你要干嘛?” “你可不能同他们动手,听见没!” 就小姑娘这一身蛮力,她一拳,那些文官都能就地办丧事了! “哎呀,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呵…” 吴鹤亭翻了个白眼,阴阳道:“你还知道‘分寸’? ” …… 姜安与吴鹤亭带着各自的下属,停在一个岔路口。 小姑娘朝赵郎中招招手。 “大人有何吩咐?”赵郎中笑得就像一朵太阳花。 “你且先带人将左侍郎送回府中,将其府邸围起来,在陛下惩处诏令未下前任何人不得进出。” 姜安见其面色犹豫,从腰间拽下右侍郎腰牌,“拿着令牌去。” “是!” 赵郎中赶紧接住。 有了这腰牌,他也算师出有名,最起码日后报复也报复不到自己头上嘛~ 他最多就是个奉命办事的。 瞧着人走远,小姑娘吐槽道:“都是些人精…” 做事的时候你推我我推你,领功劳的时候倒是快得很。 吴鹤亭淡定道:“你以后还会看见更多这样的人,慢慢就习惯了。” 他看着面前这条岔路,“你让他去了,那咱们现在做什么?” 小姑娘扯了扯缰绳,“当然是去城外把尸体带回来。” “那若是明日早朝上有人问起怎么发现的尸体,又该如何说?” 吴鹤亭还是有顾虑,这些学子的尸首出现的太过突兀,明日早朝上恐怕站不住脚。 “哎呀,吴大人不必担心嘛~” 姜安朝他挤眉弄眼,表情生动又狡黠,“有我在呢,一切都没问题。” 她拍拍胸脯,“我这诡辩的本领可是军师亲传,绝对童叟无欺!” “走嘛走嘛,再不走都该吃晚膳了…” 一边说着,小姑娘驾马远去,完全不给吴鹤亭拒绝的机会。 西城门出,向东面的树林往里走五里左右便是一处深坑。 离着还有很远时,就能闻到阵阵恶臭从坑中传出… 小姑娘第一次来这儿,她蹙紧了眉,安抚着不愿再向前的马儿,“这是葬了多少人在这儿…” 动物最是灵敏,如今马儿都这个样子,姜安不敢想前面会是怎样一个场景。 吴鹤亭面色也不太好看,“皇宫处死的人、各个世家暗中处死的…” “青楼楚馆儿不听话打死的…” “旧尸没来得及拖走,新的尸体又送来,就成了如今这般。” “前面场面难看,你且在这儿等着,我带人过去…” “我和你一起过去。” 姜安下了马,面色冷凝。 吴鹤亭并不赞同,还想说什么… 小姑娘却先他一步往前走去,“你不是说了嘛,总要习惯。” 她倒要看看这京都到底是怎么吃人的。 她姜安又不是什么矫情的人,没什么是他人能经受而她不能的。 离着越近,臭味越重,正言跟在小姐身后一张俊脸都扭曲了。 不知何时,姜四自树上下来,手中握刀守在小姑娘身边… 姜安侧目看了他一眼,“四四怎么下来了?” 这附近又没有什么人埋伏。 姜四抿了抿唇,“这附近有食腐肉的东西在…” 他从怀中拿出块帕子,又怕小姑娘不要,硬梆梆说了句,“干净的,属下没用过。” 小姑娘挑眉,接过后掩住口鼻,陶侃了一句,“四四还挺细心嘛~” 姜四没回主子,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啪嗒”一声,小姑娘不小心将一颗石子自坑边踢落… 她下意识顺着石子滚落的方向去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这人脸紧贴着坑边,压在下面的半张脸早已腐烂,看不出人样,上面那半张勉强算得上完好,石子砸上去很轻松就带下一块腐肉下来。 她一身宫人装扮,身上侍女服饰虽凌乱些却还算完好,看上去生前并未受什么皮肉之苦。 只是她鬓发凌乱,发间配饰和耳饰更是不知所踪… 乌青酱紫的脸,充血突出的眼球,看上去是被掐死的。 这样的尸体还有很多,男的女的,身上穿衣服、没穿衣服的… 他们要找的尸首就在这儿,在这个尸坑中。 小姑娘脸色难看,紧紧抿着唇、攥着拳。 战场上战死沙场的壮烈场面她见过,更多是悲壮、是凄苦;可眼前的场景却让她遍体生寒。 这些人中有多少是受虐致死… 就在此刻,风自林间穿过。 或许是人来的动静惊了附近停歇的秃鹫和乌鸦,黑影自头顶划过,伴着有些诡异的叫声。 正言随着小姐站在坑边,是忍了又忍… 姜四回头瞥他一眼,蹙眉道:“看不了就转过去。” 他这一声就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小侍卫扶着树开吐。 有一个,剩下的也不嫌丢人了… 一时间坑边竟然没有空着的树了~ 吴鹤亭身边的金卫首领吞咽着往喉咙上翻涌的酸水,“这…这要怎么找啊…” 他都不敢想下去之后这一脚能踩到什么,脚下又该是什么样的触感! “那也得找!” 姜安一脸寒霜,爆了粗口,“都特么是娘生爹养的,家人亲戚眼中的天之骄子,不能死在这儿!” 一边说着,小姑娘将衣摆三两下绑好,便率先下了坑。 “小姐…” 正言擦了擦嘴,一边忍住想吐的感觉,一边脚下不停往坑里走。 紧接着是姜四,他打了个手势,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七八名暗卫,纷纷随着姜安下坑。 金卫首领眼中震惊,他知道这小祖宗是个不拘小节也不矫情的…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堂堂镇国王府的嫡小姐…这乱葬冈说下就下。 王爷到底是怎么养的孩子啊… 便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都没有这份勇气,更何况金银权力堆起来的千金小姐! 如果说之前姜安在大理寺金卫眼中就是个能闯祸且深受宠爱的小祖宗,那自她走下深坑起,这一切都变了。 “大人…” 金卫首领喃喃道:“属下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这小祖宗一人便能领兵了。” 她凭的不只是父辈宠爱,还有她自己的本事。 吴鹤亭也学小姑娘的样子,挽起宽袖、绑好衣摆,他说,“行了,说再多你也得下去。” 这人跟了他怎么说也有二十年了,还没见他这么敬佩过谁,小姑娘也算是独一份了~ “嘿嘿…”金卫首领挠挠头,“大人不吩咐,属下也是要下的。” 那么个小姑娘都敢,他们这些糙老爷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从过午到太阳西落,他们这些人就凭着手中画像和一些文字记载的学子穿着特征,硬生生在这尸坑里翻出来八个人的尸首。 能找到的都是身份能辨别出来的,剩下的大都被秃鹫和乌鸦啄的不像样子,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 纵使姜安心有不甘,她也明白再坚持下去没什么意义了。 “回吧…” 她轻声道。 临走时,姜安回头又看了眼那深坑。 因为天色渐黑,队伍已经燃起火把照明,那深坑就像是一只巨兽大张着嘴巴,让人心生寒意。 “姜安!” 吴鹤亭原本是往前走的,突地发觉小姑娘没有跟上队伍。 他回头去看,就瞧见…一身玄色的姜安完美的隐匿在黑暗中,正凝视着身后的尸坑。 吴大人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安来,嘴巴比脑子快,唤了小姑娘的大名。 他这一声,将姜安从思绪中拉回。 她转回身来,快步走到吴鹤亭身边。 “你在看什么?” 姜安摇头,并不准备多说,“没什么。”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姜安自认为自己不是良善之辈,杀人放火的事情没少做,更不是庙里供奉的菩萨,管人间救苦救难。 可她也自认为…自己有父亲、师长言传身教,有最起码的礼义廉耻、是非对错。 若不是天大的仇恨,何必如此虐杀! 人性…真的不能深究。 小姑娘再次去看不远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四方城,却没了最初时那份热切和欢喜。 这座城…让人生厌。 尸体带回大理寺,这一路上姜安身后没少跟着探查的尾巴,小姑娘和吴鹤亭都没管,就这么大摇大摆回去。 小姑娘向府上传了话,今夜她不打算回去休息… 因为明日还要早朝,这些尸体就要尽快作假…阿不是,尸检…尸检! 翌日卯时, “啊…” 殿外,小姑娘打了长长的哈欠。 她眼角蓄着泪花,一脸的幽怨。 同样幽怨的还有眼底乌青的吴鹤亭。 小姑娘还好,最起码胜在年轻…身体倍儿棒,他就惨了… 现在已经是头重脚轻、天旋地转的程度了! 他们二人组站在百官之中,周围形成一片空地,完全没人敢靠近。 姜安还不自觉,看了一圈,纳闷道:“都离咱俩这么远干嘛?” 她身上长刺了? “不是离你我远…” 吴大人眼睛都没光了,“是离你这个祖宗远。” 谁不知道这货刚进刑部第一天就把同僚送进去了… 听说左侍郎这会儿都没醒呢! 姜安摆摆手,“哎呀,都一样~” 反正咱俩是一条船的。 吴鹤亭闭上眼睛,懒得和她掰扯。 “安安妹妹…” “哟,这不四皇子嘛~” 小姑娘懒洋洋睁开眼睛,“吃了嘛您?” 来打探情况的四皇子脚步一顿,满腹的草稿差点‘胎死腹中’。 他有些艰难的接上小姑娘跳脱的话,“本宫用过早膳了…” 姜安点头,“吃过了啊,我还没吃呢。” 四皇子:她什么意思,让我请她吃饭? “…那一会儿下了早朝,本宫请你吃酒楼?” “算了吧…”小姑娘没啥兴趣,“我还是回去补觉吧。” 四皇子:…… 你遛我?? 吴鹤亭默默给自己找了根柱子靠着,甚至用手堵上两只耳朵,主打一个听不见他心脏就没事。 四皇子深吸一口气,“听说昨日安安妹妹收获不错?” 姜安点头,“可不是,乱葬岗找了半天的尸首…” “四皇子要是感兴趣,下次我带你去逛逛?” 保证宾至如归! “不必了…” 谁家好人闲着没事去乱葬岗逛啊! 这人嘴里能不能有点有用的话! “那妹妹可是找到了什么证据?” 在四皇子的注视下,姜安猛地睁开眼睛,眸子闪过精光。 小姑娘突然如此吓了他一跳,四皇子后退半步。 “四皇子挺关心这件事啊?” 姜安悠悠道。 四皇子压下咚咚直跳的心脏,随即面上笑开,笑容有几分洒脱,“不瞒安安…” 他示意姜安去看众多官员,哪位不是既畏惧着这边,又心痒痒想知道内情。 “本宫也是好奇…” “而且身为皇室子弟,关心一下也是理所应当嘛!” “四皇子还真是…热心肠啊!” 姜安眼珠子一转,咧开嘴笑。 她重重拍了四皇子的肩,声音渐大,“四皇子思忧百姓,还不忘关心这些死去的学子,实在是让姜安敬佩啊!” 四皇子一脸惊疑,脸上就差写满了:你又发什么疯? “四皇子给这些学子家中的抚恤银钱姜安下朝便去取,定是一分不留地交到各家手中去!” 四皇子顶着众多官员神情各异的目光,逐渐怀疑自己。 他有说过吗? 他不是来套话的吗? 第475章 有鬼 “夺少?” “一家百两?!” 姜安一脸欣慰,“四皇子大气,我佩服!” 此话一出,原本就抻长了耳朵偷听的官员们立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话语中难掩对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四皇子显露敬佩之意。 四皇子原本是要反驳的… 他又不是什么菩萨转世,一家一百两,十家就是一千两啊! 何况此事与他无关,自己纯看热闹的啊! 可他听着这些声音,压下想要反驳的话,面皮扯开一抹苦笑来,“应该的…应该的。” 谁让他欠儿呢… 如今百官都这般以为了,他再反驳反倒显着自己这个四皇子太过小气。 往小了说,是人品不好,出尔反尔;往大了说,如此小肚鸡肠,将来有登帝位的那天,又有哪位官员敢将自己一家老小的命交到他手上。 眼看着这祖宗还要张嘴,四皇子赶紧打住,“本宫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儿,就不打扰妹妹了!” 你可换个人坑吧! 姜安歪头,笑容灿烂,“四皇子不想知道案件进展如何了?” 周围官员眼中闪烁着八卦,他们非常想知道啊! “父皇既然将此事交由妹妹和吴大人,便是信得过两位的能力。” “本宫相信妹妹!” 瞧瞧这炙热又认真的眼神,估计就连四皇子都被自己给骗热血了吧~ 演戏谁不会啊… 姜安表示,她可是大师级别! 小姑娘走上前,出手动作极快,完全不给四皇子反抗的机会,就这么握住他的爪子。 “四皇子真是…我辈楷模啊!” 她情绪激动,手上的力气也渐大,四皇子的脸逐渐扭曲。 “一会儿安安上朝面见陛下,定要向陛下请命!” “啊…?” 请什么命? 四皇子突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见小姑娘那张嘴一张一合,“自然是请陛下让四皇子也参与到案件追查之中来,以全四皇子报国、替父分忧之心啊!” 越说,小姑娘的笑容越大,像极了小狐狸。 要不是他自己送上门来,姜安还想不到这么绝佳的办法来。 反正这狗屁功劳她也不稀罕,到时候不管查出来什么就往四皇子头上一赖! 啧啧,她真是个天才!! “不…” 四皇子嘴皮子颤抖,他没说过啊! 他才不想掺和进这淌浑水中来… 他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拒绝小姑娘,可姜安的桎梏像是铁索,他这么大个男人竟不能撼动半分。 四皇子已经感受到谢丞相一党对他如芒在背的目光了!! 咚咚两声,钟声缓慢… 官员们陆陆续续站回到各自的位置上,等待殿门大开。 姜安身为刑部右侍郎,自然是要跟在刑部尚书身后。 四皇子到最后都没能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县…县主…”刑部尚书缩了缩脖子,完全不敢看小姑娘那张脸。 开玩笑,他可是亲眼看着四皇子怎么被坑的啊! 而且,他心虚啊! 姜安笑眯了眼睛,“尚书早啊,这折子可曾带了?” 其实她自离开刑部起,就有暗卫跟在李尚书周围,直到今日早朝。 提起折子,李尚书的脸色变得难看… 他干笑两声,“带了…带了。” “已经递上去了。” 其实今日临出门时,他故意将折子落在屋中。 可没曾想上了马车后,折子又出现在位子上! 李尚书瞧见它静静躺在那儿的一瞬间,差点没从马车上摔下来。 等到了宫门口,他又把折子扔在马车上… 这次李尚书可是回头确认了好几遍,那折子就在马车中! 可入了宫,站在这儿时又有宫人跑来和他说,他交代的事情已然办好,那折子现下已经在御前了。 这一刻,李尚书人都麻了。 要么,有鬼… 要么那个鬼就是姜安派来的。 小姑娘满意的点点头,就差和李尚书勾肩搭背了,“尚书还是能识时务滴~” “哈…哈…” 李尚书干笑两声。 他这叫识时务? 这分明就是逼上梁山! 这祖宗在京都城里、皇城根下能有如此手段… 这次就是个折子,下次说不定就是他和府上亲眷的人头了! 比起当墙头草,当然是保命更重要。 “陛下到…” 入了殿中后,高位的龙椅旁,太监尖声喊道。 只见百官撩起官袍,跪地叩拜,口中一遍遍唤着‘万岁…’ 而在殿中,只有人群中的姜安及最前面皇帝的儿子依旧站着。 小姑娘甚至悄咪咪抬头去看坐在龙椅上的陛下。 陛下的目光也看向这边… 二人目光交汇,姜安咧开嘴,灿然回以一笑。 同样眼底乌青的陛下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眼中尽是对小辈儿的嗔怪之意。 这小丫头昨日的行事,成功让言官在乘龙殿告了半宿的状,他睡了没一会儿又来早朝,此刻头都要炸了。 她还笑! 回想起言官在耳边的碎碎念,皇帝捏捏眉心。 他九弟是怎么养的孩子,能养出来这么个无法无天的小祖宗! 百官多时没有听见陛下唤平身的声音,心中各自生了想法。 陛下生气了? 生病了? 睡着了? “陛下…” 皇帝身边的太监低声提醒。 “咳…平身吧。” “谢陛下。” 官员们起身,偷摸打量陛下的神色。 看着还行啊,不像是要命不久矣的样子,就是感觉有点困倦??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朕要回去补觉! “陛下…” 皇帝看了一眼出列的人。 好嘛,又是言官! “姜安啊…” “学子失踪一事如何了?” 咱们陛下赶紧出声,强行打断这位出列的言官施法。 “回陛下…” 一身常服的小姑娘自百官中出列,漂亮精致的面孔倒是成了这些皱巴巴老头中的一抹亮色。 第476章 彻查兵部 她手中呈着一本厚厚折子,“臣昨日与吴大人在西城外乱葬岗中找到了八名学子尸首,尸体经过辨认已经能确认身份…” “后又联合大理寺、刑部及京都府衙的仵作验尸。” “这…是记录的折子。” 眼见着有更重要的、人命关天的事情,那言官倒也明事理,又自己走回了百官之列。 他脸上的神情就好像在说:这会儿先放过你,咱们一会儿再说! 姜安:“八名学子的死亡时间不同,最早是在一个半月前,最晚是在七日前。” “他们身上皆有外伤,外伤致命。伤口经仵作验后是为刀伤和箭羽穿射所致。” 皇帝接过折子翻看,那折子上画着一个个笔法细腻的小人,每一个小人都对应一个人名,画的周围将其死因、死状写的一清二楚。 瞧着倒是一目了然。 就在陛下还研究这折子的时候,小姑娘继续说道:“后又解尸,发现几位学子皆有不同程度的内伤。” “且刀伤并非南商的寻常刀所致…” 她抬头看向高位之上的帝王,眼中划过流光。 只听姜安的声音在殿内掷地有声,“几名学子身上的刀伤乃是南商军制—斩马刀。” 这种刀的刀身细长又窄,刀锋极利。一把上好的斩马刀能轻松将战马的腿砍断! 这种刀在南商并不常见,边兵所用兵器大都沉重,讲究一击毙命。 这种刀虽灵巧,但对上外族人…特别是漠北和苍漠两国草原上长大的汉子,太容易被击飞。 京都城中路交杂着路,城内百姓、世家和官员又多,在这种狭窄的作战环境,这种刀颇受欢迎。 久而久之,斩马刀也就只有京都兵部和赤羽军中常用。 姜安此话一出,高位上的陛下眼睛骤然抬起。百官之中兵部的人心下也是一个咯噔。 兵部官员:不好,这波是冲我来的啊! “陛下!” 兵部尚书率先出列,他全然没看见谢丞相制止的眼神。 “右侍郎的话过于武断,怎能三言两语就断定凶器是斩马刀!” “军中刀制,向来管辖严苛,绝不可能有流出在外的情况,右侍郎此言怕不是找不到线索,故意栽赃陷害!” “还望陛下明断!” 对于兵部上下来说, 丢了一把斩马刀绝不是小事… 而且如今还扯上了人命,还不止一条! 若是这屎盆子扣上来,他这个尚书也算是做到头了。 所以…也难怪他这么急。 姜安‘啧’了一声,回身看了跪地的兵部尚书一眼,有些无语道:“尚书方才没听本官说吗?” “尸检结果是三司仵作联合写出…” “尚书的意思是京都之内,三司联合诓骗陛下,就为了栽赃陷害你兵部?” “我…” “再说了!” 姜安打断他的话,悠悠道:“斩马刀不止兵部有,赤羽军也在用,樊关中也有将士在用…” “尚书此举,怕不是心虚,才跳出来承认?” “你胡说!” 兵部尚书脸色先是涨红,后又惨白。 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又补上一句,“本官何时承认了!” “右侍郎言辞引诱,分明就是想诱我认罪!” “尚书怕不是老糊涂了吧,这可是你自己跳出来的,又不是我指认的你。” 兵部尚书眼见说不过小姑娘,转而看向皇帝。 “陛下明鉴,绝不能光凭右侍郎这几句话啊…” “况且她至今都未曾解释尸体何来,如何辨的尸!” “这其中皆有存疑!” 姜安失了耐性,眉眼锐利,讽刺道:“死的是来京学子,若是路途遥远何止一两月的时间,家人辨认尚且需要这么久,尚书是想拖到尸体只剩白骨再来断案吗?” 尚书挺直了腰杆,像是抓住了漏洞般,大声道:“只有家人辨认,才能确认身份,否则难以服众!” “呵…” 小姑娘冷笑。 而谢丞相也冷冷看过来,用眼神骂他。 蠢货! 这些人是不是那些学子,都不妨碍他们是被斩马刀所杀! 学子一案审不了,斩马刀杀人一案照样能审! 刑部尚书被姜安成功带沟里去了~ 姜安唇角勾笑,挑衅看向谢丞相。 你这党派中的人也不怎么聪明嘛~ 刑部尚书被谢丞相眼神骂过之后立马反应过来,他身子先是一软,后又想挣扎补救。 “不…不是!” “行了!” 陛下合上折子,眼神厌恶看向兵部尚书,“尚书既然这般不服,那就先从兵部查起,好自证清白吧。” “姜安…” “陛下!” 谢丞相不得不站出来,打断陛下的话。 要是让这小祖宗来查,兵部上下他的人一个都保不住! 谢斯敢肯定这十几个学子的死与兵部的人无关,更与斩马刀无关。 可这次无关,不能代表以前的事情他们没做过… 兵部的武器以次充好下发到地方或边关,还有军饷,倒卖兵器等等。 陛下被打断,面色不虞。 他冷冷望向准备说什么的丞相,并没打算止住将出口的话。 “既然此事是学子失踪一案中途查出,就还由刑部和大理寺联合,先查兵部…兵部若无异样再查城郊大营。” “至于宫中…” “宫中便由赤羽首领自查吧。” 他也知道,想就此拔出宫中太后的钉子不太可能,与其惊了猎物还不如先放它一马。 好让它下一次放松警惕。 “臣领旨!” 站在中间的谢丞相第一次觉得自己居然有点多余… 他没有放弃,一脸痛心疾首的对陛下说,“陛下,突然如此大动作彻查兵部和大营,恐惊了人心。” 姜安上前,一只手搭在谢丞相的肩上,“丞相此言差矣!” “军中斩马刀杀人,若是传出去百姓和天下文人只会怪朝中官员监察不力…” “身为朝廷命官,领着天下俸禄,自该自清自正!” “只有查清缘由,惩处奸恶,才能让天下百姓放心,让天下百姓信服朝廷、信服陛下。” 小姑娘巧笑着,眸光微亮,“丞相以为呢?” 她把话都说了,丞相又能说什么? 说她不对? 公然和皇家叫板,他谢家大事未成,命数就要到头了! “右侍郎…言之有理!” 谢斯:很好,又是被气吐血的一天! “行了,众卿家还有其他事吗?” “没事就退…” “陛下!” 皇帝头疼… 没错,又是那位言官。 这次就连小姑娘都回头看了这人一眼。 这人…是真有毅力啊! 之后的一柱香里,陛下和在场众多官员免费听了一场吵架现场。 小姑娘当真要把这位言官逼到脱鞋的地步了~ 最后还是刑部的李丞相和吴鹤亭站出来,共同将刑部左侍郎犯下多桩罪名的证据呈上去,那位言官才堪堪闭了嘴。 不是因为他不纠缠小姑娘不顾律法的错,而是刑部左侍郎罪名太多、太招人恨,那言官也觉得他活该。 第477章 小老头 刑部的左侍郎由陛下同刑部尚书裁决,百官为证,判其廷杖,家中一切抄没,亲眷按照南商律法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 下朝,姜安与吴鹤亭并肩向宫外走去。 彼时,她正在向吴大人询问这廷杖一事… 左侍郎的罪是足以秋后问斩的,她不明白为什么陛下只罚了廷杖。 吴大人幽幽叹了口气,左右瞧着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才说道:“陛下说廷杖,并未说打多少。” 他如此一解释,姜安立刻就明白了。 这便是要打到死咯… “啧啧…” 小姑娘摇头,眼底闪过些什么。 咱们这位陛下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宅心仁厚嘛。 “右侍郎!” 吴大人听见身后唤声,脚步一顿。 他瞧了眼神情如常且并不准备停下的姜安,“不管?” 小姑娘睁着圆眸,一脸无辜,“管什么?” 这朝上右侍郎多了,谁说叫的就一定是她。 早朝上吵了这么久,她口干舌燥,懒得理。 “右侍郎!” “县主留步!” 身后那人这一嗓子,喊得众多离开的官员纷纷回头去看,就差把巡逻的赤羽喊来了。 姜安摸摸鼻子,眼神无奈,低声同吴鹤亭嘀咕道:“这是块狗皮膏药吧!” 吴鹤亭是一脸的幸灾乐祸,“言官嘛,就这个样子。” “大人有事儿?” 小姑娘回身,笑眯眯望向来者。 “哼!” 小老头上来就是一声冷哼,“县主不要觉得今日朝上本官不再告是怕了你,明日早朝我还是要告!” “县主若还有逾矩之处,本官还要告!” “肃清朝堂,是我言官之责!” 说实话,这短短的几句话间姜安竟然从这小老头身上瞧出些壮士断腕的壮烈来。 他这人,瞧着和老夫子差不多的年岁。 光凭方才朝堂上他要脱靴打人的场景来看,身子骨倒是硬朗的很! 小姑娘想着,面上的笑容愈明显。 就连吴鹤亭都频频侧目,怀疑这小祖宗是不是让言官给整变态了。 吴大人(后退半步):你没事吧? “那大人便去告罢!” 小姑娘眉眼弯弯,朝言官有礼的一拱手,“大人放心告,本县主绝不会私下报复!” 小老头面上狐疑,上下打量姜安好几眼。 她还是第一个对言官这般和颜悦色的… 往日那些官员听他这么说,早就甩袖子走人了。 只听小姑娘说道:“肃清朝堂是您之责,堪破案件也是我之责,您告您的,若是有不妥之处,咱们朝堂上再见。” “当真?” 高耸的金銮殿前,姜安一身蹙金玄衣,衬着身量纤长,如同林间墨竹。 她说,“当真!” 姜安:“我同吴大人昨日去乱葬岗翻了半天的尸,算上验尸和早朝,我俩已经很久没合眼睛了…” “不如咱们今日就先如此,我也休息一会儿。” 毕竟一会儿还要去抄家,还要派人去兵部,她忙的很! “大人若是有什么事情可来登门,我随时欢迎。” 小姑娘言语坦然,倒是让小老头越看越稀奇。 姜安转身欲走,却不曾想被他握住手腕。 褐色斑驳铺满的手背透着苍老,掌心温热带着些许执着的力气。 小姑娘垂眉看了眼,“大人这是…?” 小老头没管她的话,只定定瞧着,“你亲自找的尸首?” “是。”姜安老实作答。 “都是些远行离家的孩子,总不能让他们死后还要被秃鹫分食。” 或许是共情吧… 姜安无法想象若是爱玩爱闹的她有一日出了门就再也不能回家,她爹会是什么样。 她的话出,小老头放开了手,后退一步,郑重地向姜安行了一礼。 小姑娘连忙侧身躲开,一只手搀扶住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大人,您这是…” 小老头直起腰来,“本官替那些孩子谢谢县主。” “不过县主不要多想,明日早朝我还是要参你的。” “哈…” 真是个奇怪的老头。 “好!” “我等着。” 告辞之后,小姑娘想想,摇头失笑。 “你这都算态度好的了…” 吴鹤亭唇角带笑,小姑娘也算是歪打正着。 “他家中只有一妻一子,儿子早逝,家里只知道死了,连尸首都没带回来。妻子强撑了十年,也离开了…” “这小老儿现下家中只有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他特别豁得出。 姜安蹙眉,“这样啊…” 她回头去看,原地停留的老者整理好官袍,又独自一人去了陛下的乘龙殿。 这次不知道又要参谁。 出了宫之后,姜安骑马回了府上。 早就在前厅等着的众人也没问今日如何,只是赶紧推搡着小姑娘去用膳。 期间祈善渊不停的给安安夹菜,眉心拢着,尽是忧愁。 “怎么这般憔悴…” 霍长明点头,“就是。” “等星桑和善渊科举结束,咱们就回崇州,这破官咱不当!” 不伺候了! 小姑娘揉揉脸颊,让自己清醒点,别一头栽进饭碗中。 她一边扒饭,一边嘟嘟囔囔,也没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正律伤养的如何?” 侍卫往前一步,“小姐,都是皮外伤早就养好了,您有事尽管吩咐!” “你带三十亲兵去大理寺找金卫首领,同他一起先将兵部围了,兵部官员上到尚书下至小吏,一个都不能放。” “不准他们向外传信,不准家眷探望!” 祈善渊心下震惊,“围兵部?” 正律心中也是卷起惊涛骇浪,却还是领了命去办事。 既然是同金卫一起,就证明这件事是过了明路的,他们这百十来人不至于被围攻。 “嗯。” 姜安应了一声,胡乱嚼了几口就咽下去。 “我在学子的尸首上动了些手脚,把事情赖到了兵部和赤羽军的头上,陛下下令让兵部自清自正。” “对了…最近恐怕有人找事,你们尽量不要独自出府。” 小姑娘拍拍手掌,前厅附近一阵骚动。 在几位小伙伴震惊的目光下,树上、草丛中、房梁上…任何你能想到和想不到的地方都有暗卫飞出来。 他们齐刷刷的跪地,向姜安无声行礼。 霍长明下巴都快惊掉了,“我竟然一点儿都没发现!” 好身手啊! 他眼中开始跃跃欲试。 “他们会在你们身边保护。” 姜安叫他们出来也就是打个招呼,挥挥手间暗卫就又各自散去。 就好像…方才那一幕只是错觉一般。 “那你呢?” 问完之后,李星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 安安的身边怎么会少了人呢… 小姑娘抱着碗嘿嘿一笑,眼中尽是狡黠之色,“我有四四呀~” 第478章 求和离 用过饭后,姜安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先是洗了个澡,后又在床榻上睡了一会儿… 直到吴鹤亭和刑部的赵郎中等人来寻。 小姑娘被叫醒,难得没赖床。 她睁着睡眼惺忪的眸子,问道:“几时了?” 娘娘照顾着她下床穿衣,语气中有些许心疼,“方才正午,小姐睡了不过一个时辰…” 姜安打了个哈欠,替吴大人辩解,“不怪他来得早,抄家还是要趁早,万一他们把东西和人都转移了,也是留后患。” “记得书写我爹,左侍郎的家眷北上,可要好好关照些。” 小姑娘可不是个心善的,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她可不想未来的某天被些不知名的人报复。 “奴婢晓得了…” 刑部左侍郎的府邸,不过一介四品官员… 府上的家眷奴婢和财物等等,姜安等人一直清点到入夜。 府里最开始哭喊声、咒骂声不断,更有没签死契的奴仆想趁乱卷了主人家的财物离府。 小姑娘去时,金卫已经抓住好几个了。 对于这种人,姜安神色淡淡,只是说道:“按律法处理,搜过身、问过身份,扭送府衙。” 这般雷厉风行处理了几个,剩下的就都老老实实领了他们那份钱财,接受查验后离府去了。 抄家时,有家眷挣脱束缚扑到小姑娘脚边。 她哭得凄惨,希望小姑娘能网开一面,放过她儿子… 流放三千里,成年男子都会死,更何况是个孩子… 姜安知道她为什么来找自己。 因为她瞧着只是个小姑娘,虽有权势却尚且年幼。 小姑娘拦住想要上前抓人的金卫,手攥着这位家眷的手,硬生生将人扯开。 只见姜安面对她时神情冰冷,说道:“阻挠本官做事,遵律法…你的儿子可以不用去流放。” 那家眷眼中迸发出巨大惊喜,却不曾想她说道:“直接乱棍打死。” 谁让抄家之罪下,他们连平民的地位都不如呢。 “啊!” 那家眷惊叫一声,瑟缩着想要挣脱姜安的束缚。 有她的例子在,旁人蠢蠢欲动的心也就收了… 半天的时间里,不知从府邸中搬出多少金银财物。 姜安瞧着,却没有半点欢喜。 她知道,凭区区侍郎的职位,这些钱来的不干净。 姜安:“登记在册,先存到大理寺库房,明日早朝之后再入国库。” “是…” 她随意翻看了几下,“可有找到账册?” 按照这些为官的人习惯,他们收金银一般都会留痕。 将来自己出事时,说不定有威胁旁人救命的机会! “不曾…” 那金卫回道:“属下按照大人的吩咐,能砸的墙都砸了,没发现有暗室,明面上也没有账册。” 不曾? 小姑娘思索了一番,又说了几个地方。 “各院有没有枯井,地板挨着都敲敲看,有没有空响。” “还有床下…” “是!” 这边,金卫领了命接着去找;小姑娘则与吴鹤亭去见了左侍郎本人。 吴大人调侃她,“你倒是对藏东西的地方颇为熟悉啊…” 姜安轻笑,“崇州街上有一位卖包子的伯伯,他家夫人是个强势的,伯伯还总藏私房钱留着买酒喝。” “听的多了,自然就明白了其中的门道。” 谈及北地,小姑娘眼中都在泛光。 “唔…啊!” 被捆在自家柴房的左侍郎挣扎着要起身,那眼神怨毒的,恨不得吞了姜安和吴大人。 “精神头儿倒是不错~” 小姑娘着人给他把嘴上的布条松开。 这一松,左侍郎咒骂不停! 只不过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正言踹的连喘气都费劲了。 “啧…” 姜安掏掏耳朵,也不跟他废话,“你收受赃银的账本在哪儿?” “没有!” “当真没有?” 小姑娘一挑眉,表情桀骜又冰冷,“你难不成还指望着有这账本在手,会有人救你的家眷后人不成?” “实话告诉你,你府上家眷北上流放…” 她轻笑着,笑意不达眼底,“到了北地的地界,是生是死由我来定。” 没错… 她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把威胁说了出来。 左侍郎面上嘲讽的表情一顿,他瞪大眸子,恨不得扑过来撕了姜安,“你敢!” “我要告御状…我要…” “你没机会了。” 姜安:“宫里负责廷杖的赤羽早就在门口候着了,金银清点完,你就可以上路了。” “估摸着,你还有一炷香的功夫,决定说还是不说。” 左侍郎这下都不用正言摁着,已经吓到瘫软成一滩。 他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真的就要这么死了的事实,又猛然惊醒。 他看向姜安,眼中有红色,也不知是悲还是怒。 左侍郎想要往前爬,却被正言再次摁倒。 “你保我儿子…保我儿子!” “你保他不死,我就告诉你账本在哪儿!” “左侍郎有三个儿子,说的是哪一个?” 姜安眼中戏谑。 抄家的时候,他就偶然听见这左侍郎宅院中的脏事,宠妾灭妻… 八抬大轿娶的正妻在府中活的还不如个得宠的丫鬟。 他这三个儿子,二子是正妻所出,大儿子和小儿子是小妾所生。 府中还有小姐三位,一位嫡出,两位庶出… “保我大…” “庶人钱微求见大人!” 左侍郎的话湮灭在外面的声响中。 他似是没有料想到自己这位嫡女会在此时出来。 姜安往门外看了一眼。 这柴房的窗纸有破,借着小缝她能瞧清门口跪着的女子,和她手上呈着的一本账册。 姜安:“让她进来。” “庶人钱微见过县主,县主万安。” “你来作甚?” 小姑娘来了兴致,抬手间示意正言重新把左侍郎的嘴塞上。 他这位嫡女不过年芳十六,长相清秀,眉宇间有股子韧劲儿。 只见她将账册送至姜安眼前,匍匐在地,“小女知道县主在寻这个物件,特来献上!” “唔!唔!” 这是左侍郎整出来的死动静。 姜安接过后翻看了两页,又交到吴鹤亭手上。 “这确实是账册,金银、田产数量能对上。” “你起来吧…” 小姑娘眼中好奇,盯着她看,“那你要求什么呢?” 只见这女子抬头,眼眶通红,却有坚韧。 她说,“求父亲与母亲和离!” 只要和离,母亲就不是这府上的人,就是自由身! 第479章 留一送一 和离? 姜安对这位大胆的姑娘多了几分兴趣。 顶着这位县主透亮的眸子,钱微袖筒中的手攥紧了又攥。 她深吸一口气,转头望向像老鼠一样被人按在地板上摩擦的父亲。 这位女子的眼中只有对亲生父亲的怨怼,没有半点仰慕之情。 “满京都都知我父亲宠妾灭妻,母亲带着我兄妹二人在这后宅中活的还不如那姨娘身边受宠的丫鬟…” “母亲此前不和离,是担忧我兄妹二人本就没有父亲疼爱,再没了母亲…在这钱家活不下去。” “如今钱家抄家,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顾忌!” 钱微闭了闭眼睛,一滴泪自她脸上滑落。 她跪在姜安面前,声音哽咽却坚定,甚至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求县主成全!” 姜安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 小姑娘瞧了眼睚眦欲裂的左侍郎,问道:“那你和你兄长呢?” “庶人与兄长顶着钱家姓氏,有父如此,不敢奢求。” “那你可知这账册代表着什么?” 吴鹤亭举着账本问她,“若是被旁人知晓其中缘由,你母亲的母家可会护着她?可能护住她?” 后宅之事他不太了解,只是知道左侍郎这位正妻是自家乡跟来京都的,想来也不是什么高门显户… 钱微身子微顿,良久之后她仰起满是泪痕的脸,说道:“外祖一家只剩母亲一人,无后顾之忧。” “和离之后,母亲便是不能活,也总比顶着钱氏妇的名头死去干净!” 况且钱微心中明白,这账册就算她不拿出来求这个恩典,她父亲也会用它求县主给钱家留后。 父亲要留下的断断不会是兄长… 既如此,不如鱼死网破! “你倒是个有血性的,我喜欢。” “啊?” 钱微有些愣怔,细看之下那张细腻的脸上还有一丝红晕。 这…这… 这县主可是位女子啊! 兄长,这有变态!!! 吴鹤亭一听小姑娘的话,扶额苦笑。 “你一个姑娘家家,喜欢什么!”他没什么威严的低声训斥了一句。 姜安耸耸肩膀,一双眸子圆溜溜的,透着古灵精怪。 “没办法呀,谁让本县主心善呢~” 左侍郎像是听见了什么鬼故事一般,你在放什么狗屁? 你心善?那他为什么一会儿就要死了? “和离书可写了?”姜安说道。 “写了!” 她既是准备万全来的,和离书肯定会备好。 小姑娘接过这薄薄一张纸,拎着走到左侍郎面前。 上好皮质缝制的靴停在左侍郎眼前,就见县主抖了抖这张纸,言语劝慰,“签了吧~” “唔!” 他不签! 他死都不会签! 他要让这贱人和这两个孽障和他一起下黄泉! “啧…真是麻烦。” 姜安一只手拎起他来,另一只手抓住左侍郎的手,压着他往印泥上按。 左侍郎当然不肯,推搡了没两下就听到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 “唔!” 这人疼得眼睛都红了。 小姑娘像是没看见似的,在钱微震惊的目光中,扒拉着她爹明显不对劲的手按下手印。 “成了!” 姜安把和离书还给钱微。 “你且去前厅,告知抄家的金卫,你母亲带来的嫁妆可以赎回。” 南商律法有言,女子嫁妆当随女子去留,无论是被休下堂还是和离,都该由女子带走,便是抄家也要先遵国法。 “多谢县主!” 钱微的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在额头上留下青紫的痕迹。 “至于你和你兄长…” 小姑娘抠抠脑壳,眸子落在吴鹤亭拿着的账本上。 吴鹤亭眼皮跳了跳,谨慎道:“你要干嘛?” 小姑娘嘿嘿一笑,脚踢了踢左侍郎半凉的‘尸体’,“不是说了给他留个儿子嘛~” “留一送一,把那位姐姐也留下呗。” 吴大人头疼… “他们两个不行。” “流放的名单还是你派人送去刑部,充军的名单也在路上,眼下这人都要押走了。” 姜安放话,语气狂妄,“谁说我要偷摸放人了!” 她说这话时,钱微正带着母亲兄长来拜谢。 “瞧着那姑娘的年岁也不过十几,他兄长估计也没成亲…” “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怎么就要隐姓埋名的苟活下半辈子!” 做下祸事的是他们的父亲,这偌大的宅院里他们能享到多少父亲的庇佑? 说这话时,小姑娘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像极了天上的炙阳。 吴鹤亭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瞥了眼小姑娘背后的少年郎… 眉目清朗,一身正气,倒不像是个混不吝的主儿。 也是…这种环境下也容不得他放肆生长,没长成阴霾下的灰尘已经是万幸。 “那你想如何?” 姜安知道,吴鹤亭此话的意思便是同意了! “嘿嘿~” 小姑娘搓搓手,又瞄上躺尸的左侍郎,“反正都和离一次了,不如再逐出族谱两个?” 钱微的眼睛噌的就亮了,攥着母亲的手用力到泛白。 她看着县主纤瘦的背影,竟多了几分敬佩。 还可以这样吗? 难道不会有人说他们兄妹二人离经叛道,不会被天下人嗤笑吗? “行是行…” 既不是钱家人,钱家罪责他们自然也不用承担。 “你就不怕明日那小老儿再参你一本?” 赶在抄家之时,又是和离又是逐出家谱,虽说律法上无过,可谁都能看出来这是在放人… 姜安无所谓,“参呗~” 虱子多了不怕痒! 正说着,姜安逐渐向左侍郎逼近。 “唔!!” “唔啊!!” 左侍郎像是条大蛆一样蠕动,拼命想要离着小姑娘远些、再远些。 他心中想着,还不如赶紧给他个痛快,让他死了算了! “啊啊啊啊!” 门口站着的母子三人同时闭上眼睛。 画面太美,他们实在不敢看。 主要是…怕忍不住笑出来~ 第480章 入宫被阻 抄完了家,钱微与姜安在门口分别。 临走时,小姑娘问她,“你与你母亲、兄长既不受待见,为何却能找到账本在哪儿?” 钱微轻松一笑,脱了钱家籍也没了谨小慎微。 “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我母亲在后宅不受宠,甚至被厌弃…” “所以我爹才会将账本藏于母亲的院中。” 他自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却偶有一次被她发现。 或许,是老天爷也觉得母亲这半生遇人不淑、太过凄惨吧… 姜安:“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母亲说准备回外祖家整理产业,然后…去北地!” 小姑娘有些惊讶,“去北地?” “嗯!” 钱微笑着,笑容灿烂又漂亮,“我困于京都,还没见过话本中可以肆意奔跑的北地,想去瞧瞧。” “而且母亲说,有县主如此妙人,北地想来定是个好地方!” 隔着喧闹的街头,母子三人朝着姜安的方向遥遥相拜。 小姑娘回之一礼,一身玄衣的她动作洒脱。 吴鹤亭亲自牵着马匹过来,说道:“你甚至都没问过她兄长和母亲的名字…” “就不怕自己救的是坏人?” “不会。” 姜安接过缰绳,“钱微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她一个深闺中的姑娘,抱着破釜沉舟的心只为了自己母亲的自由。 能教养中这般孩子的母亲不会差! 同样,有这样的母亲和妹妹,她的兄长也绝不会是奸恶之辈。 主要是… 姜安敬佩这姑娘的勇气。 她姜安敢在京都乃至南商肆意胡闹,凭的是父亲宠爱…是身后不可撼动的靠山。 可钱微只有一腔孤勇和她身后的母亲、兄长。 吴鹤亭神情几经变化,本是想夸小姑娘几句的。 毕竟…难得从她这儿还能听见几句人言。 下一秒,姜安:“走吧走吧…咱们还得去兵部呢。” “不知道那群糟老头子有没有被饿死…” 吴鹤亭的话憋了回去。 热闹的街上传来一声他的吼声,“你没叫人给备饭菜??” 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反问:“我为什么要给他们准备饭菜?” “你…” 有那么一瞬间,吴大人居然觉得她说的有那么点道理。 “你把兵部围了,还不给他们饭吃,他们也没地儿找饭吃啊!” 是吼… 但是小姑娘能承认自己错了嘛? 那必然不能! 她梗着脖子,“少吃一顿咋了嘛!” “我都连轴转两天,我说什么了!” 要不是她连背影都透着心虚,吴鹤亭还真信了她的鬼话。 明天早上言官不参她,他就不姓吴! 小姑娘翻身上马,悄咪咪和正言说,“快走,去看看那些个糟老头子饿死没!” 旁边的金卫:祖宗,你就当我是个人吧! 兵部, 姜安一进兵部,只觉得静悄悄的,目光所及的地方一个人都没有,连鸟儿都没瞧见一只。 她有些不自信的凑近了在此处守着的正律,“你说吧,今天抬出去几个?” 正律一脸奇怪,摇头,“没抬出去啊。” 姜安:“有人给他们送饭?” 正律诚实道:“没有。” 反正他们这些守门的吃得挺饱,把里面的人给忘了~ 正言在旁边接话,“该不会是饿的爬出来吧?” “呃…就一天,不至于吧。” 这么弱的吗? 兵部的众官员:听听,人言否! 小姑娘带着人挨个房间去找,终于发现了饿到眼冒金星的官员们。 这些官员一个个在家中都是大爷一般的存在,估计连衣服都不用自己穿,生活技能基本为零。 就算兵部有简单的后厨,他们也做不出来什么能吃的东西。 不过这样倒好~ 姜安也不避着他们,直接说道:“省得给本县主碍事了!” 她拍拍手,示意下属,“干活吧!” 瞧着今天晚上又不用睡了~ 吴鹤亭叹了口气,再这么熬下去,他不知道要少活多少年! 刑部带来的人做的工作都是些边角料,真正做事的都是姜安自己手下亲兵和吴鹤亭的亲卫。 亲兵中还安插了几位暗组的人,他们常年监视兵部,对于这些官员做下的事情门清,基本上一逮一个准! 自兵部库房的兵器和以前账册上,抓到了不少错处。 可以说,这一晚上…收获匪浅! 临近上朝的时间,小姑娘自这些罪证中挑挑拣拣,拿出几条与户部相关的放在最前面。 瞧着吴鹤亭眼皮直蹦。 “你这是…?” 准备朝户部下手了? 姜安咧嘴笑,“三省六部…咱们道阻且长啊!” 吴鹤亭手捂着怦怦跳的心脏,“你这是生怕没人来杀咱俩啊!” 照这个速度查下去,谢丞相身上的毛都得被你拔干净咯! 小姑娘但笑不语。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不逼他一把,狐狸怎么可能露出尾巴来。 反正科举在即,有的是‘新货’补上空位。 姜安将准备好的折子塞进怀中,拍拍吴鹤亭的肩,“走,上朝去!” 兵部离着宫门特别近,骑马不过半炷香的功夫。 只不过从兵部至宫门需要路过一条长长的巷子… 这巷子两侧是宅邸的后院,时常都没什么人经过,可谓安静。 吴鹤亭与姜安的马并头前进,他左右看了几次,眉头紧皱。 “小祖宗,咱们今天到宫门恐怕要费点劲了!” 小姑娘是军营长大的,这种不同寻常的气氛她比吴大人更熟。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早已警戒的亲兵,悠哉道:“您把心放肚子里罢,肯定能按时上朝。” 她大部分的人手都留在兵部,毕竟那儿还没查完。 可就这些人…也足够了。 姜安有足够的自信! 在他们二人看不见的地方… 姜四宽刀出鞘,垂在身侧,刀身正滴滴答答流着血。 他的周围,十几名死士将他围住,瞬间的功夫一攻而上! 暗卫眼神薄凉冷漠,不停挥刀,倒在他脚下的尸体一具接着一具。 有了姜四在后面斩杀,姜安他们面对的死士不过七八人… 吴鹤亭觉着情况有异,说了句,“就这么点人?” 姜安自然知晓其中缘由,朝下属挥手,“速战速决!” 正言应声,“是!” 死士未动,姜安身后的亲兵先一步杀出,眼中尽是凶性。 天知道他们在这京都憋了多久! 这破地方,连个像样的练武场都没有! 亲兵与死士缠斗在一起,很快长街的砖石就染上血迹… 马背上的姜安没动,耳朵敏锐捕捉到暗处弓箭拉弦的声音。 她猛地向一处看去,一只手抽出腰间匕首,另一只手轻拍马背借力跃起! 与此同时,一支冷箭射出… 小姑娘跃到吴大人的马背上,将人从马上带下来。 “铛”的一声响! 吴鹤亭偏头去看,一支箭羽射穿了长街一侧的墙壁。 他倒吸一口凉气,看这功力,不是个善茬啊! 第481章 太逆天了 姜安的目光从穿墙箭羽划过,看向射箭的方向。 早朝时辰未到,除了东方天边那抹鱼肚白外,天色依旧漆黑。 只见那里黝黑一片,风声过时只有树影晃动,像是一匹等待捕猎的狼… 小姑娘眸子染上凶色,嘴角翘着,“倒是个厉害的。” 吴鹤亭还被这祖宗拎在手里,抱怨了一声,“你要是不这么兴奋,我还能相信点!” 箭羽再次射出,姜安单手拎了吴鹤亭,将人甩到金卫的保护圈内。 玄色的袍角划过,小姑娘拍了下马儿的屁股,驱着它们跑开。 这箭就擦着马屁股而过,斩下马尾几率直奔姜安门面… 吴鹤亭转头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这是吴大人除了那次樊关瞧见战后满身血污的小姑娘外,第一次见她同人打斗。 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姜安眸中倒映着箭头的影子,她微微侧身,手中匕首下压,径直将眼前箭羽狠狠斩落。 小姑娘脚踩着残箭,靴子用力碾了几下。 黑夜下,姜安那张精致的脸满是对暗中人的嘲讽… 简直…嚣张至极! 吴鹤亭一只手捂着心脏,另一只手指着小姑娘的背影,踹了愣怔的金卫一脚。 “愣着干嘛,把这祖宗护好了!” 但凡她在京都破了点皮,北地那位来了脾气都能把这踩平了! “啊…是是是!” 金卫动,姜安也动… 只见她脚下虚影变幻,几息之间掠向前方的墙体,径直朝着射箭的暗处奔去。 这期间,三箭齐发! 箭羽射出,能听见细微的衣物摩擦声。 这人要跑! 姜安的身子在孔州扭转,手中匕首像是活了一般,打落左边的箭羽,又在她的手中猛然掷出,再次击落右边箭羽后扎进墙体。 正打架的正言听见声响回头,匕首就插在他身后的墙上。 刀刃翻卷,看着骇人。 他再向小姐的方向望去,瞧见的便是姜安翻飞的衣角和身后爬墙的金卫… “速战速决,快!” 他厉声下令,全无往日的嬉闹神情。 说着,正言借力跃过墙头,奔着小姐的方向而去。 箭羽的射杀是有距离要求的,这一点…自幼便跟在姜寂臣身边的小姑娘最清楚不过。 她接连躲过那人的冷箭,离着他越来越近… 而此时,放冷箭的人已经换了三次位置,贸然冒出来只会将自己完全暴露,这样他只会死的更快。 而且… 他心中还有那么一丝侥幸,他想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 此刻的姜安赤手空拳,身边更无帮手! 如此,他一直同小姑娘纠缠,直到姜安成功来到他藏身的树下。 死士再想放箭,却被树的枝桠阻拦,无法瞄中姜安。 还不等他有下一步行动,小姑娘率先出了招… 这树并不粗,大概也就是成年男人的大腿粗细。 姜安粗略看了一眼,快速扯下玄袍衣角在手掌胡乱裹了几圈… 她攥紧了拳,抬头往上望时眼中疯狂之色一闪而过。 “咱们玩个大的!” 小姑娘嘀咕着,拳头上聚了内力,就这么一拳轰在树干! “嘭”的一声,沉闷又悠长,就连一墙之隔的吴鹤亭都听得一清二楚。 紧接着便是树干断裂… 他们就看着一棵高耸的树直挺挺倒下,露出遮挡的月亮来。 “嘶…” 吴鹤亭倒吸一口凉气,惊得久久合不拢嘴。 这也太踏马逆天了! 树干断裂倒下,树上的人稳不住身形再加上震惊之余,直接随树砸倒在地。 小姑娘眸子捕捉到黑暗中那一坨,嘴角的笑更大。 “找到啦!” 如同恶魔低语… 那人还想拉弦,却不等他抽出后背箭羽,就被当面一拳直接打晕! 准确来说不是打晕… 而是把脑浆晃匀了。 姜安这一拳还有方才断树的后劲,手掌发麻。所以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小…小姐…” 正言狗狗祟祟过来,默默咽了口口水。 他家小姐是越来越凶了! 比王爷还要凶! 小姑娘扯着那人的腿,将人甩到正言脚下。“带回去,还活着就审,审完了丢去谢家,审不了也丢到谢家。” “啊?啊…是!” 其实正言想说,既然小姐都认定是谢家所作了,还审他干嘛… 可小侍卫不敢。 他怕下一个被爆头的是自己~ “主子…” 姜四突然出现,安安静静站着。 姜安拆着手上的布条,动作充满野性。 她抬头瞧了眼姜四没入鞘的刀,正滴答滴答落着血。 “可有受伤?” 姜四:“没有。” 正言:“兄弟们也没有。” “那就行…” 姜安又从墙头翻到长街上,点了名金卫,“去府衙报官,就说有人刺杀大理寺卿和刑部右侍郎。” 吴鹤亭:“便是报了官,府尹也不敢查…” 小姑娘重新上马,嘿嘿一笑,笑得狡猾,“我知道他不敢查。” “涉及朝廷官员,这事儿最后还是要交由刑部和大理寺。” 到时候,她说是谁刺杀就是谁刺杀! 吴鹤亭哑口无言,并且表示自己的三观再次受到冲击。 这案子…还能这么查嘛?? 瞧着姜安那张脸,吴大人打了个寒颤。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这位祖宗! 损啊,实在是太损了! 接下来的路,畅通无阻… 吴鹤亭和姜安就这么完好无损的出现在金銮殿前。 谢丞相看见这俩货的时候,心里气得要死,面上还是要笑呵呵。 小姑娘顶着灿烂笑容和他打招呼,热情的过分~ 谢斯僵硬扯开笑容,眼底的怨毒就差化成实质,直接把姜安万箭穿心了。 那可是他花了多少心思培养出来的死士,她居然连点皮外伤都没有!! 饭桶,都是一群饭桶! 吴鹤亭看了眼谢丞相的脸,默默低下头抠脸。 祖宗啊,你可消停点吧! 第482章 老登,你也有今天啊! 被姜安坑过一回的四皇子路过小姑娘时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再瞧着她缺了一块的衣摆,眼中闪过幽色。 他的脚步停下,声音不大不小,“安安妹妹这衣服…” 大家顺着四皇子的目光往姜安身上瞥。 小姑娘依旧回之一笑,笑容危险,“来的路上遇见了只会伸爪子的猫,逗弄了一会儿。” “这样啊…” 姜安:“可不是,猫啊还是乖点好,不然这爪子可保不住了。” 原本离着近的官员总觉得这位祖宗话里有话,却又猜不出是什么意思,只好默默离着远些,省得一会儿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四皇子觉得呢?” “啊哈哈…” 四皇子装傻道:“安安妹妹若是喜欢猫,本宫倒是可以帮你寻来几只。” “不必了。” 姜安突地一脸淡漠,“我爹有只白虎,与我很亲,有它足矣。” 她眸光流转,最后径直落在谢斯身上,“毕竟老虎抓猫,不过玩闹间的事儿。” 这下,连四皇子都遁了。 他怕再说下去,谢丞相连他一起迁怒啊! 这祖宗的嘴啊… 她从小到大没有因为狂妄挨揍,肯定是因为她有个好爹吧。 姜安表示:你怎么知道我爹有五十万大军滴? 四皇子:…… 我的母语是无语。 咚咚三声钟鸣,百官头顶初升的骄阳有序走进金銮殿。 今日的殿上格外空旷。 因为兵部众多官员还在兵部扣押,不得离开。 上朝之初,言官之列的小老头又要站出来… “你等等!” 高位上的皇帝黑眼圈更重了。 他伸出手制止这小老儿,语气无奈,“你都纠缠朕一晚上了,姜安的事儿最后再谈,先说国事要紧!” 那小老儿不忿,权衡利弊下却还是站回了百官之列中。 “姜安!” “臣在!” 小姑娘出列,一身玄袍在百官之中特别扎眼。 陛下瞪了她一眼,“兵部的事情如何,何时这些官员才能上朝!” “回陛下…” 姜安自袖中拿出厚厚的折子,厚到小姑娘一只手差点没捏住。 就连皇帝瞧着都蹙了眉,一个兵部能有这么多罪名? “呈上来!”陛下语气不善。 将折子交上去,姜安这才接着说道:“臣自知兵部不可不理朝事,虽封锁兵部,却没将处理公务之人阻挡在外…” “要紧事依旧能入兵部,上达帝听!” “哼!” 小姑娘垂首回话,向着言官之列偏偏头。 正好与一脸不赞同的小老儿对视上。 她眉眼弯弯,朝着这小老儿狡黠一笑。 小老儿直接扭过头,不再看她,傲娇的很! “嗯…” “这还差不多。” 皇帝点点头,很满意姜安的处理。 前列的四皇子也回头去看姜安,眸中情绪不明。 他这个正牌的皇子还没有得过父皇夸赞,反倒是她这个侄女频频委以重任… 父皇之心…何意啊? 今日的早朝上的格外久些… 各家的马车停在宫门口,仆奴小厮焦急的向宫门内长长且静谧的宫道看去,企图瞧见主人家的身影。 同时,今日宫内的异况在京都各家宅院内不胫而走。 至于朝堂上的诸位大人们嘛… 他们表示已经跪麻了! 自从陛下开始看刑部右侍郎…也就是这位小祖宗呈上去的折子开始,每隔一会儿就要大发雷霆。 御桌上的茶盏砸了又砸,身处前列的丞相和皇子等人都快没地方跪了。 有官员壮着胆子抬头去看,这折子终于是要看到头了… 兵部官员脑袋也终于是要到头了。 这番血洗下,估计兵部都得空咯! “你们这群蛀虫!蛀虫!” “朕要砍了你们的脑袋,诛你们九族!!” “陛下…陛下息怒!” 小姑娘就好生生站在百官中间,每次附和‘息怒’啥的,只动嘴皮子,完全不出声~ “陛下,兵部官员大错小错都有,可不能全部下狱啊。” “若是全都按照右侍郎的折子处置,国事又该谁来处理?” “刑部刚将一位左侍郎下狱,吏部尚书和侍郎尚在家中幽禁,朝中不能再生动荡啊陛下!” 说话的正是百官之首的谢丞相。 他所言不是没有道理,兵部运行瘫痪,于南商而言只有坏处。 不管他心里是为了什么,可陛下却是把他这话听进了耳朵里。 震怒褪去,皇帝也多了几分理智… 他原以为姜安出手,不过就是斩去几条臂膀,可没想到这祖宗是要连根拔起啊! “那…” 他想说,那依丞相之言该如何? 高位上的帝王面色迟疑,过去的多少年里他向来是个没啥主意的,朝中事也多是丞相出主意,他再同意便是。 偶有几次反抗,在谢斯看来也不过是傀儡的顽固挣扎罢了。 “陛下!” 姜安向前一步,与出列的谢丞相并肩而站。 她面色冷凝,浑身上下透着寒气。 这皇帝有病啊! 你要斩的是人家左膀右臂,你问他意下如何?? 他能有什么意见? 他的意见就是一个都别杀! 姜家的皇位也给谢家坐! 神金! 神经病! 小姑娘心里的小人儿气的跳脚。 想造反的心又添了点儿~ “丞相所言多有漏洞…” “兵部如今就是个虫蛀的洞,陛下瞧瞧您手上的折子。” “这样贪腐败坏的官员谈何国事?” “私卖情报、倒卖精铁器刃,甚至克扣各地军饷…他们眼中可还有国事!” “依丞相所言,可是要惩戒极大错者,再提拔犯小错者,纵着他们权力更大,贪婪更多?” “右侍郎所言太过偏激!” 谢丞相眯了眯眼睛,看向姜安,像是在训诫不懂事的孩子。 “侍郎尚且年幼,不知这朝堂何其重要,不知每一位官员的位子都肩负南商的责任。” “兵部空缺,各地军情谁来处理。一旦外忧内乱,臣等与陛下在这京都之中且不是耳目闭塞!” 瞧着帝王神情方有松动… 姜安冷笑一声,“丞相真是有趣,我南商少年何止千千万!” “此时科举在即,满南商有才之人皆在京都,怎就离不了兵部这些蛀虫!” “丞相谈及外忧内乱…” 姜安直面他,咄咄逼人道:“丞相身为百官之首,统领六部,这兵部…甚至涉及户部、吏部,蛀虫遍地,却丝毫不知!” “如今再谈惟恐外忧内乱,岂不是笑话!” 她完全不给谢斯说话的机会,讥讽道:“丞相若是年迈无力,不如将朝事放放,交由有能力之辈,也好过您赖在这个位置上耽误南商朝政,搞得南商堂堂一大国竟有外优内乱之祸!” “你…!” 谢斯手捂着心口,连退数步。 他身后官员将人接住,眼看着丞相就要喘不上来气了… “咳…” 终是陛下打破这殿上死一般的寂静。 他朝着呆愣在原地的太监挥手,压住疯狂上扬的嘴角,“快,传太医!” “是…是!” 皇帝:啊哈哈哈,老登,你也有今天啊! 第483章 谢斯吐血 陛下示意殿中太监将丞相搀扶至偏殿,待太医问诊。 谢斯哪里肯走。 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他若是走了,这朝堂上岂不是成了姜安这厮的一言堂! “陛下…” 他强撑着,压下心中怒火,装出一副大义凛然、准备以身报国的模样。 “丞相可省省吧…” 姜安冷冷瞧着这场闹剧,说着风凉话,“听闻谢家大公子至今都没能找回来,您年迈之体可别一下在金銮殿上撅过去,省得到时候连句话都留不下。” “既不能为朝廷作出什么奉献,还有浪费国库为你发丧…” “您且安生的下去吧!” 一刀… 两刀… 三刀! 吴鹤亭就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数着小姑娘到底扎了丞相几刀。 听听! 听听! 她说的这也是人话? 谢丞相手指着姜安,没有了往日的从容。 就连周遭官员也是牙酸,这祖宗是专门往心窝子上捅啊! 谢斯脸色先是涨红后又铁青,终是没压住心中的火,一口老血喷出。 因着他正面向姜安的方向… 小姑娘一脸嫌弃的躲开,“哎呀,丞相晕了诶~” 搀扶着谢斯的官员借着怒气上头,狠狠瞪了眼姜安。 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嘛,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丞相!” “太医…快传太医!” 高位上的皇帝扶额。 这是他登基以来见过最乱的早朝! 也不知道这老登会不会一举被气死~ 陛下偏过头,给了身边人一个眼神。 龙椅身侧伺候的小太监默默低头,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眼看着生死不知的丞相被抬出殿,殿外一直留意着动向的太监忙向着后宫的方向而去。 “陛下!” 朝堂上,几位官员一对视,纷纷跪倒。 他们手指着姜安,言辞激愤,“右侍郎一介从四品,在朝堂上屡次出言不逊,如今还将丞相气到吐血,此等无尊无卑之辈,当革去官职,殿外杖责!” “如此才能平臣等心中之愤!” “朝堂上都能如此无法无天,谁知道此等人背后会做出怎样的伤天害理之事!” “镇国王府教导无方…” “啧…” 原本激愤的朝堂上突地传来姜安不耐的声音。 她先是朝皇帝展颜一笑,行了一礼说道:“皇伯伯,他们想告姜安的状,尽管来告便是,侄女有的是时间来辩!” 她这一句话,站出来的官员就已经输了。 陛下是人家伯伯,他们和这祖宗论尊卑,这不找死嘛! 不仅输了,还成功让陛下记住了他们的模样。 此刻站出来的,必然是狗急跳墙的谢家党羽! 姜安端的从容淡定,没有半分生气的迹象。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些人是个什么心思。 不过就是想激怒她,想混淆视听! 他们错了… 她姜安向来是个记仇的。 事得办,仇也得报! 谁都别想跑了! 如今要紧的是趁着对方主力谢斯不在,赶紧让陛下下旨才是。 “不过如今兵部的事情更为重要,兵部这些触犯国法、藐视帝威的贪官污吏该如何处置,是以素律法、正朝堂之风,还是容忍其继续蛀食南商,还望陛下示下!” 皇帝思索了片刻,问道:“那你以为,兵部肃清后由谁来接手合适?” 此时,还有人想要站出来阻挠皇帝。 毕竟由姜安点的接任兵部之人只可能是她自己的党派之人,又或是亲皇派! 几位位高的老臣给了下面人一个制止的眼神。 此刻跳出来,他们只会损失更多… 便是任职了又如何,这京都终归是世家的天下! 官…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巧的是… 他们这些糟老头子心中所想,也正是姜安心中所想! 他们想以权压人,那姜安就找个能压他们的! 只听小姑娘的声音响彻金銮殿上,“定远侯府二公子和大将军之子。” 这两位的家世… 一位母亲的母家曾施恩了半个京都,可以说这朝上大半的官员都受过他家恩惠;另一位的父亲虽不再上沙场,可从他父亲这辈往上数,个个战功赫赫,甚至还有追随始祖皇帝开国的将军在列,可以说南商的国土埋着他家祖祖辈辈的忠魂! 那些原本准备挑刺的官员统统闭上嘴,老老实实的当鹌鹑。 这个可不敢反驳! 武将之列,一位老臣有些意外的掀了掀眼皮,看向正中间站着的小女娃娃。 他那儿子…就会惹祸,本想着乘族荫就成,没想到还有人推举他当官。 今天太阳打西边升起来的? “他们…?” 这两位公子,陛下也是有些印象的。 定远侯那儿子惯有纨绔之名,他在皇城里都是如雷贯耳。 大将军家那个倒还成,家宅里娇养着,养出一副古道热肠的心性… 姜安:“定远侯府与大将军府家学渊源,接手兵部…再有老人儿扶持,臣相信两位定能胜任!” “且这两位臣都有幸见过,鲜衣怒马…神采飞扬,正是我南商千千万好儿郎的典范!” 这句话在百官及陛下的耳朵中翻译过来的就是:这俩脾气都不咋地,虽然蠢了点,可胜在家中长辈不是个好惹的,就算旁人想要加害,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皇帝看向武臣之列的某一位,“大将军觉得呢?” “嗯…” 这位大将军顶着众人目光,一派轻松的松松筋骨,像是刚睡醒。 他慢悠悠出了百官之列,同姜安并肩站着。 “回陛下…” 只见原本一脸严肃的大将军突地哈哈笑了两声,摸了摸肚子,神情轻松,出口的话和姜安一般,没什么规矩可言。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是和陛下在酒桌上呢! “老臣老来得子,在家里都给宠没边了,将他放到官场上历练历练也是好的。” “陛下不用特意安排,给个四五品的小官当当就行~” 他才不管这是什么党派之争还是啥… 大将军只知道,他家那小子科举是没望了,如今有送上门做官的机会,为啥不干! 姜安眉头微动,眼中闪过笑意。 这人越看越熟悉,该不会是霍将军假装的吧~ 陛下无语,有没有个靠谱的啊! 他哼了一声,似玩笑般说道:“你倒是安排起朕来了!” “既然大将军也觉得行,那就这么办吧…” “哦对了…还有吏部那两个蠢货与兵部的一同处置了吧。” 毕竟在姜安作假的证据中,吏部尚书和侍郎与兵部的人勾结,杀害学子数十人呐! 皇帝眼中闪过兴味,前倾了倾上半身,“好侄女,你觉得这吏部谁来接手合适啊?” 吴鹤亭轻轻咳嗽两声,像是在提醒姜安见好就收。 帝王生来多疑,她频频插手本该是陛下所思之事,且科举在即,吏部尤为重要! 吴大人担心陛下会反水。 若是皇帝不和小姑娘一伙,那她可就要腹背受敌了! 姜安听见了他的提醒也装作没听见… 什么是见好就收? 她姜安的词典里就没这个词! 第484章 兵部、吏部大换血 满南商姓姜的就剩这么几个,除非咱们这位陛下想当姜家的末代皇帝,等下了阴曹地府被祖宗们挨个揍… 不然,他绝不会与自己反水。 陛下现在矛盾着呢~ 一边只能与她结盟,一边又担心她爹什么时候挥兵上京,把他从龙椅上踹下去! 姜安朝着陛下灿然一笑,“侄女觉得南商公主与宋国公之子宋慎,最为合适。” 这吏部的活很重要,当然要交到自家人手上~ 宋国公又是个只有虚名的,极为珍视公主。 且宋家又是谋逆皇子的母家,找个角落躲着都来不及,也不担心他唆使儿子为宋家谋什么。 “好!” 陛下一拍桌案,“就这么定了!” “朕即刻便写诏书,召公主回京!” 京都有南商公主在,太后和皇后那儿又有的热闹看了! 陛下觉得,姜安这个提议甚好!甚好! 所有一切都按照小姑娘预想中的进行,她同百官一起,向着高位之上的帝王行礼,“一切全由陛下做主。” 原本,今日这早朝到这里就算结束了… 眼看着殿外的阳光正好,虽没有吵嚷声,却也有稀稀疏疏的声音响起,昭示着这座皇城的复苏。 阳光洒进殿中,映着一切都金灿灿的。 有那么一抹调皮的落在百官之中的姜安身上,印着她身上玄袍暗纹涌动。 姜安嘴角勾着笑,眉眼之间是不达眼底的笑,透着丝丝危险。 她的眸子扫过在场众多官员,悠悠道:“方才是哪几位站出来状告本官来着?” 她虽是一本正经的问,可那双透着凶性的眸子早就盯上了目标。 “本官没记错,你是礼部的吧…” 小姑娘指着一位官员,“你说本官无尊无卑?” 那官员眼睛乱瞟,就是不敢往姜安那张脸上看。 他强撑着底气,“你身为右侍郎,朝堂上行为无状,将丞相气到吐血…” “难道就因为你是镇国王府的嫡小姐,便可以不用遵这南商的法度了!” 这一顶帽子扣得好啊! 姜安冷笑,回之一句,“你还知道本官的爹是镇国王爷啊!” 对没错,她就是仗了她爹的势,怎么样~ “我且问你,镇国王府姓什么?” 小姑娘目光逼人,带着凌然气势,“并肩王之女,替陛下伯伯、替父…替姜家向丞相问责,怎么…不行?” “他做的不够好,还不能让旁人说?” “这江山到底是姓姜还是姓谢!” 姜安此话一出,朝堂上只能听见‘扑通、扑通’的跪地声。 小姑娘四下瞧了一圈,嘲讽道:“诸位大人这膝盖如今倒是软的很,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去哪儿了?” “朝堂上的事情本官这几日也没少听,百官之争时常有之,便是殿上打架也不论官阶只论对错…” “姜安所言,可有假?” 回答她的只会是满堂的寂静。 小姑娘手指了指言官之列的小老儿,“您说,姜安所言可对?” 那小老儿先是观陛下神色,见其应允后才答道:“正是。” 前几日,他不也是差点脱了靴子要砸这位小祖宗嘛! “好了…好了。” 眼见着敲打的也差不多了,陛下做起了和事佬。 “众卿家都起吧。” “方才对右侍郎言行有异的几位,各扣半年俸禄!” 皇帝笑眯眯望向姜安,“你可满意?” 满意? 她可一点都不满意! 小姑娘面上笑眯眯,“姜安全听陛下的。” 实则她心里已经在计划着怎么给这几位套麻袋了~ 直到正午时分,这早朝总算是散了… 诸位大人出宫门时一瘸一拐,瞧着可没少遭罪。 至于姜安嘛~ 早朝刚散,太后和皇后两方便一起来请人。 小姑娘瞧着两位公公身后跟着的一众嬷嬷、侍女侍卫的,不像是请…倒像是要绑! 她瞧着这么多人也不发怵,只淡淡扔下一句,“我爹说了,让我无事不得打扰后宫诸位娘娘。” “我这人向来听话乖巧…” 吴鹤亭闻言侧目,谁?你?听话乖巧? 听你放屁! 姜安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先是回头白了一眼表情没来得及收好的吴大人。 随即,她又说,“所以呐,你们回去告诉太后和皇后娘娘,记得让她们传信我爹,什么时候我爹说可以去玩,我就去。” 吴鹤亭:镇国王爷主动让这祖宗去后宫? 除非是让她去帮忙把皇城拆了重建! 为首的太监不肯让路,一脸的尖酸刻薄,“县主这话说得…北地如此之远,难不成娘娘们想看县主一眼,还得向镇国王爷禀告不成?” 姜安瞪圆了眼睛,后退半步,“那不然呢?” “怎么…你们家娘娘抓小孩都不用找家中长辈吗?” 怎么着,上辈子绑匪出身啊! “县主此言差矣,县主是太后娘娘的孙女…” 姜安:“表的。” 也不知道为啥,她就脱口而出了~ “啊…啊?” 太监一脸懵。 小姑娘瞅准了侧面的栏杆,后退两步,嘴里还说着,“我的意思是…太后又不是我爹亲娘,别来操这份心。” “有这功夫,不如找找她谢家的嫡长子在哪儿吧!” 太监面色扭曲。 嘿,你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谁不知道这人就在你们手上啊! 小姑娘可不管他的心理活动,趁众人没反应过来,她直接一个起跳,一跃上了栏杆,躲开这些人的‘围捕’。 她拍拍没啥灰的手,背影潇洒又得瑟,“我就先走了嗷~” 被扔在原地的吴鹤亭:你还是个人了! 要跑带着队友一起啊! 瞧见这一幕的不止太后和皇后的人,还有急匆匆前来,准备给小姑娘解围的另一伙人。 小太监瞧着远去的背影,朝着手底下人摆摆手,“行了…没咱们什么事儿了,回去给陛下传信吧。” 第485章 加班加点 最近几日的京都可谓是血雨腥风! 各个大小世家紧闭门户,小姐公子们都被长辈勒令在家安分守己待着。 偶尔听见隔壁宅子凄惨、闹腾的动静,吓得深宅中养着的娇贵小姐缩成一团。 一脸好奇的公子哥带着小厮偷偷打开府门向外瞧… 入目,是整队调动的金卫。 整齐的轻甲震动像是天边的雷响,震慑人心。 他们押着被抄家的官眷,像是检查牲口一般核对每个人的身份,任凭那些平日里金尊玉贵的女眷们哭喊也无动于衷。 而金甲之中,还站着几位身穿官袍的人。 其中几位在京都中时常露脸,是刑部几位官员和大理寺的人。还有一位… 瞧着此人身量纤瘦,绯袍在身,腰身用玄色金边儿腰封勾勒,一头乌发高束,却并未戴官帽… “她谁啊?” 那位扒在门口瞧的公子问道。 小厮当然给不了他答案。 眨眼的功夫,那位公子再往那边儿瞧得时候正好对上姜安戏谑的眸子。 背对着混乱的情况,小姑娘心情颇好的同他打招呼~ “欸!” 那公子嘭地关上门,只觉得心惊肉跳。 怎么是这位祖宗啊! 旁边陪着公子的小厮不知何时坐在地上了,一脸没反应过来的呆愣。 他摸摸自己的脖子… 还好…还好,脑袋没被夹掉。 “公…公子…” “您看见啥了?” 他家公子在京都向来是个嚣张且无法无天的,到底是谁能让他吓成这样? 难道是大公子从边关回来了? “晦气!” “撞上那小煞神了!” 姜安与吴鹤亭一道,这几日不知道抄了多少家,甚至还有几家是京都中有名有姓的世家大族! 百年的世家,家底丰厚,倒是把国库充盈了不少。 前脚抄完家,后脚罪行深重的就直接上了断头台… 一波又一波的,断头台上的血未干就又来新的。 这么多年来,京都还是第一次见刽子手加班加点干活的,真是活久见! 抄了几家下来,姜安这小煞神的名声在京都也就传开了。 但凡是在京都内有个一官半职的,见着她都恨不得挖了地道跑! 生怕下一个抄家的就轮到自己头上。 二公子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家隔壁宅邸是兵部尚书家的… “啧…”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头也不抬道:“这官不好做啊,要不让母亲同陛下讲讲,我不当官行不行?” 他自知自己不是个聪明的,怕哪天定远侯府也被抄了家。 那自己可就真成了罪人! “你要是有把老娘搞垮的本事还好了!” 定远侯夫人的声音传来。 二公子抬腿就要跑,却被他母亲先一步扯住衣领。 “嘿嘿…母亲~” “母亲今日怎么没午睡会儿?” “外面吵翻天了,我又不是个聋的。” 他抓着母亲的衣角,笑得讨好,“母亲,这官我真要做啊?我什么都不懂~” 做官有什么好的,不如当个纨绔,整日快活! 定远侯夫人眼睛一瞪,揪住她儿子的耳朵,“你都十七了,不过就是个左侍郎的职位,有什么不行的!” “你看看县主,今年才十二三岁,瞧瞧人家那魄力!” “诶诶…” 二公子一边跟着他母亲的脚步往里走,一边碎碎念,“谁能和她比啊,她爹是个杀神,她是个小煞神!” 另一边,吴鹤亭注意到小姑娘的异样,也往后看了一眼。 那里只有紧闭的定远侯府大门。 “看什么呢?” 姜安活动着酸乏的筋骨,“没什么…” 她翻看着手上的册子,“这是最后一家了。” 吴鹤亭应了一声,眨眨酸涩的眼睛。 希望除了这些蛀虫,南商能好一些… “还往下查吗?” 这些官员家中的惊喜不比那小小的刑部左侍郎的小,什么账册、证据的,都能端了南商的半壁江山。 “先压着吧。” 背对着夕阳,小姑娘笑得放肆,“吴大人不是说过嘛,这京都的官员没有什么清白…只有谁贪的多,谁贪的少!” 真正的清正公平,永远只存在于理想之中。 总要允许参天大树上有那么几只无关紧要的蛀虫在。 物极必反… 这个道理,姜安还是明白的。 “账册在你手上,你这些日子要格外注意。” 小姑娘点点头。 她没说的是,自从接了抄家的这活开始,她府上就没断过人。 白天提着各种礼物上门的各家夫人、小姐,晚上翻墙而入的刺客… 姜安的沉默太过明显,吴大人闻着这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你有事瞒我!”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啊?” 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企图萌混过关。 “快说!” “嘿嘿~” 她拍拍吴大人的肩膀,“哎呀,你明日早朝就知道啦。” 吴鹤亭:…… 很好,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抄家一事了了,小姑娘这么些时日以来第一次天还亮着便回了府。 “我回来啦~” 姜安突然出现在前厅。 “安安!” “妹妹!” 祈善渊眼尖的发现小姑娘绯色官袍上那一两滴未干透的血迹。 他快步上前,甚至越过朝妹妹扑过来的霍长明。 “受伤没?” 李星桑也蹙了眉,担忧道:“又遇见刺客了?” “哎呀,没事哒~” 姜安咧嘴一笑,“不是我的血。” 见她说没事,三人才将心放在肚子里。 霍长明:“不若我从明天开始就跟在你身边,多个打手也是好的。” 反正他皮糙肉厚,一刀两刀的挡下来,暂且死不了。 “不成!” 小姑娘一口拒绝。 她哥想的啥,她可太清楚了! “星桑和善渊总不可能永远憋在府里,你护着他俩,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姜安眼珠子滴溜溜转,瞧着这三人乌云密布的脸… “不要想这些嘛~” 她笑着安抚,“我可是姜安诶,谁能真把我怎么样不成~” 这些人无非就是想来抢她手上积着的证据和账册,再就是想要逼她回北地。 除了谢家头铁,剩下的那些…给他们几个胆子,谁敢动姜寂臣的闺女? “而且…” 姜安眨眨眼睛,俏皮道:“我可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儿~” 李星桑突地眼皮乱跳,“你…干嘛了?” “这些时日杀的刺客我都下令扔去谢家了。” 整日起床都有新惊喜的谢家:我真服了… 估计谢丞相又被气得不轻吧~ “还有刺客背后的主家…” “都揍了一遍。” 他们请来的那些货色想要近她姜安的身难如登天,如果她想报复的话… 姜四一个晚上能去七八家! 李星桑扶额。 毫无章法且解气,这很符合小祖宗的做事风格。 祈善渊则是满眼笑意,“安安做的好!” 霍长明:“没错!” “下次有这好事别忘了叫上哥哈~” 李星桑:…你们就宠她吧!!! 翌日早朝, 原本应该百官林立的金銮殿,今日反倒冷冷清清… 陛下入殿时,先是眯缝着眼睛看了眼殿中,后又怀疑的看了看来时路。 他来的真是金銮殿上? 他的百官呢? 他的众卿家呢? 皇帝的惊疑一直持续到入座,殿内零零星星的‘万安’声响起。 “今日这人为何如此少?” “陛下!” 言官小老儿出列。 好嘛,又是他! 陛下突然头有点疼。 第486章 姜安升官 “礼部尚书、左右两位侍郎,工部、户部皆有官员告假。” 皇帝瞧他一眼,有些无奈,“这是吏部的活儿,你出来瞎管什么!” 只见小老儿挺直了脊背,“臣要说的是…这些官员告假皆因在家中或在僻静处被贼人殴打。” “有严重甚至骨折,不能行走!” 陛下故作纳闷的样子,“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是谁敢在京都殴打朝廷命官?” “大理寺…刑部,出来回话!” 吴鹤亭和刑部李尚书站出来,“陛下,臣并未接到哪位官员来告。” 无案,他们自然也不会查。 “是没有来告,还是不敢来告?” 小老儿眼神犀利,看了他们二人一眼。 “刑部右侍郎自到任以来,奉陛下之命抄贪官宅邸,这些时日没啥遭遇刺杀…” “右侍郎!” 姜安从昏昏欲睡中醒过神来,睁着双茫然的圆眸,“嗯…在呢~” “敢问右侍郎,刺杀你的人是不是和这些官员有关,所以你才如此报复!” “我报复?” “我报复谁?” 她懵懂的看向吴鹤亭,似是还没搞清楚状况。 “陛下莫怪,这些时日连着抄家实在是太过忙碌,您看看…我脸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二两肉都没了。” 姜安掐着她水灵灵的脸蛋往陛下跟前凑。 皇帝没好气的白她一眼,顺着她的话接过来,“说说吧,收获如何?” “也让朕想想,怎么奖赏你和吴爱卿!” 小老儿:好好好… 你说一句,她说一句,演我是吧! “近几日共抄没官员二十一家,总计白银三十万七千八百三十两,奇珍异宝三千零二十一件,还有田产、庄子、铺面、地契若干,皆上交国库。” 姜安自袖中拿出薄薄几张纸来,“这是臣自兵部尚书家中搜出的私盐矿产两座。” 私盐… 这个老登! 皇帝攥紧了手掌,眼中有狠厉一闪而过。 “敢私开盐产,贩私盐!” “兵部尚书一家可还尚存,朕要诛他九族!” 殿中窸窸窣窣的讨论声起,就连身处言官之列的小老儿都蹙起眉头来。 至于新上任的两位公子哥… 他们二人相视一眼,第一天就这么刺激的吗? 上来就是九族套餐?? “陛下…” 有官员壮着胆子站出来,“兵部尚书一族是百年世家,其先祖更是有追随始祖皇帝的开国之功。” “诛九族,是不是太过了些…” “还望陛下三思!” 京都中老牌世家就那么几家,兵部尚书一族又向来与谢家交好。 姜安这是要斩谢家一臂啊! “开国功勋…当然是难得。” 小姑娘嘲讽一笑,“不知道他家祖宗地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子孙如此行径…做蛀烂国势之举,会不会放过。” “若是依这位大人所言,看在他祖上功德份上,该严惩才是!” “毕竟孙子给老子丢人,就该狠狠责罚!” “你…!” 又有人站出来,“右侍郎此言实在是太不可理喻,难道你要让陛下以这个理由向天下百姓交代?” “如此不近人情的责罚,是否会寒了天下众士的心,你可曾想过!” “我看右侍郎此举,才是蛀烂国势!” 众多官员七嘴八舌说着,言辞中尽是对姜安的指责。 言官之列的小老儿眼见着势头不对,便想出列替小姑娘辩解。 姜安处理事情上虽有逾矩,不守规矩… 但她此事没错! 小姑娘听着众人吵嚷也不恼。 她在吴鹤亭和李尚书等人担忧的目光下悠悠向陛下行了一礼,适才转过身来面向百官。 换上一身绯色官袍的她气势斐然,指尖勾着腰封,叉腰站好,一脸的猖狂尽显。 “我的天…” 大将军之子和定远侯府二公子…也就是兵部新上任的左右侍郎低声赞叹一声。 瞧着人家这气势! 这哪是朝堂啊,分明就是她姜安的一言堂! 姜安扫视一圈,唇角永远勾着漫不经心的笑,“诸位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应该看在他家是百年世家…其势力和族人在南商根深蒂固的份上,轻拿轻放…就此绕过他们私开盐矿?” 官员们不敢接话。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可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之后怎么就变了味道呢? 几瞬的寂静之后,有官员想要说话,却被姜安满是凶色的眸子扫过,瞬间成了鹌鹑。 “我敢问一句,这南商到底是世家的南商还是陛下的南商?” “朝堂之上想要处置个人,还要看你们世家的脸面不成!” 姜安的声音渐高,回荡在这大殿之中。 “诸位莫要忘了,尔等中也有人是寒门出身!” “天下文人学子有世家子,也有寒门子…” “陛下严于律法,不以身份乱国法,只会叫天下人赞叹,只会叫天下读书人瞧见南商的兴盛!” “说得好!” 满殿的寂静中,两位身穿官袍的少年人出列。 他们笑意盈盈向着陛下行礼,举手投足间尽是意气风发之色。 江凌侧头去看那些满是惊讶之色的官员们,一脸自豪的说:“要论祖上功绩,我家也有!” 我骄傲了吗! “先辈们打下功绩时为的是家国和信仰,可不是为了让子孙后辈借着族荫做尽伤天害理之事。” “小罪饶过也就算了,私藏盐矿、卖私盐这等大罪也是能凭一句祖上功绩就能平的?” “他家有免死金牌还是铁卷丹书?” 全南商上下都知道,始祖皇帝是个眼睛揉不得沙子的帝王,这些能给罪臣开脱罪名的东西他早就给废除了! 瞧着一左一右站好的两位公子哥,小姑娘突地笑开,“诸位大人可还有话说?” 她眼眸明亮,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谢家这条胳膊…她砍定了! 她做此,不只是断谢家一臂,更是警告京都中这些自持身份的世家大族,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有没有那个命和她姜安抗衡。 最后,这道诛连九族的圣旨还是下了… 陛下在朝堂上圣心大悦,不但赏了姜安,就连两位新上任的少年郎也赏了。 不同的是,那两位赏的是金银宝物,姜安得的还有升官~ 刑部的左侍郎空着,便由她来做。 她怕是南商朝廷中第一个上任不足一月便升官的了~ 第487章 和言官做朋友,千古奇闻 下了早朝,小姑娘回到府上刚坐下,便被祁善渊身边的小厮请去前厅用早膳。 姜安身上的绯色官袍还没来得及换下。 她一张精致小脸皱巴成包子,扒着门委屈巴巴朝着厅里的三位挚友伸出手来。 “饿死我了…可有什么好吃的?” 霍长明自幼便同妹妹长大,将姜安真的是当成亲妹妹一般照看,所以他们二人之间也少了许多男女大防的说法。 李星桑和祁善渊只是一脸无奈又宠溺的看着小姑娘,他却已经上前伸了手。 只见霍长明拉着人到座位上坐下,一脸神采飞扬的说:“今日晨起我特地跑去京都最好的那家酒楼买的早膳!” “他家的杂粥是文火熬了一晚上的,香甜极了!” 霍长明虽然随了他父亲霍朗,做事情有些糙,但一张嘴却是被霍夫人养的刁,寻常的吃食可得不了他这般夸赞。 思及此,姜安也来了几分兴致,瞅着面前的粥眼睛放光。 她刚拎起勺子来,粥还没进嘴呢… 正言:“小姐,御史司那位大人来了。” 姜安:…… 小姑娘揉揉脸颊,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正在乱蹦。 小侍卫光是从小姐一个背影都能感受到她的火气,缩了缩脖子,躲到他哥身后。 他又探出头来补上一句,“兵部两位侍郎也来了。” 祁善渊面色不善。 方才下朝,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小姑娘去了刑部再说。 李星桑给小姑娘夹菜的动作不停,细细问了一遍,“可是有要紧事?” “不若让他们等等…” 再怎么样,也得让安安把早膳先吃了啊。 他们说这些的时候,姜安维持着用勺子盛粥的动作。 低着头的动作挡住了她那双此刻蹿起小火苗的圆眼。 姜安:今天这早膳我吃定了! 下一瞬,就见她先炫了一大口粥进嘴。 给皇帝老子打工就算了,总不能为了打工连饭都吃不上,那她也太惨了点! 祁善渊眼底盛着笑意,赶紧将温着甜牛乳的碗端到小姑娘面前来,“小心烫…” 那位御史司的大人他听姜安提起过,比夫子还要年长些,不好叫他在偏厅候着。 于是祁善渊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咱们府上没有那么多规矩,他们既然来了,那就请进前厅一起用早膳。” 有什么重要事情,边吃边说也是可以的。 正言在得了小姐首肯后,去了偏厅请人。李星桑招呼着人换了张大桌子来,又添了碗筷和椅子来。 “见过县主…” “县主万安。” 来者同姜安见礼,同样在厅中的祁善渊等人也起身向他们见礼… 只有主位上的姜安抱着那碗粥不撒手。 一番客套后,众人终于是落了座… “你们两个不回府上,怎地来了我这儿?” 方才朝堂上挺身而出怒怼那些满目世家大族的官员,下了早朝又直奔她府上。 这两货知不知道他们此时的行为在京都各家看来,这便是已经入了她姜安的阵营! 江凌也不见外,先是吃了几口面前的粥。 这家酒楼可是要提前好久去排队的… 他坦然说道:“兵部的事情我和怀序不熟,陛下说兵部没有尚书,让县主暂且管一阵。” 他从袖中拿出一道明黄旨意,随意放在桌上。 “瞧…圣旨都下了。” 身为言官的小老儿一见是圣旨,当即便要起身行礼。 “大人…” 李星桑一只手稳稳托住他的胳膊,和煦笑着,“此处无外人,不必见虚礼,大人坐着就好。” 姜安眉头一跳,“我一个刑部的,官职不过四品,管兵部?” 还暂任尚书? 陛下是觉得她的日子太潇洒了是吧! 她说话的语气多少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谢丞相这几日告病上不了朝,咱们这位陛下也是没了拘束,什么都敢干啊! 江凌呲牙乐,向她转达陛下的话,“陛下说了,你虽官职不大,可还有个县主的名头在~” 小姑娘喝粥的动作一顿。 好嘛,咱们这位陛下是来报复的吧! 这话她听着可太耳熟了~ 这不就是第一日去刑部司,与左侍郎起冲突时她说的话嘛。 陛下这是来报复他因着自己的事儿被言官纠缠了几个晚上不能休息的啊! 小心眼,喝凉水! 哼! “那大人呢?” 小姑娘笑眯眯的,“您老下了早朝不归家,怎地来我这儿?” 小老儿哼了一声,“下官是来问问县主,手头上可还有什么谢丞相的证据?” 今日早朝上小姑娘除了呈上个兵部尚书那儿搜出来的私盐矿外再就没说别的。 小老儿不信她手上没有别的证据! 他不明白为何她不再告了,所以下了朝特意来跑这一趟。 想着若是姜安忌惮,不若就由他来出这个头! “如今陛下势头明显压过丞相太后一党,此时再给予一重击,将丞相党羽彻底铲除岂不是好!” 就算是不能彻底铲除,让谢家和谢太后元气大伤,也能为陛下争取些机会,还南商一个清净! 听着这小老儿的话,姜安神色莫名。 她给了身侧酿酿一个眼神,后者立马带着厅中旁的人都撤了出去还不忘阖上前厅的门。 “大人就不怕谢丞相知道了,斩草除根?” 小老儿嗤笑一声,“我孑然一身,有何可怕!” “身为言官,从穿上这官袍的那天起就已然做好了死谏的准备。” “此事若是成了,史书上也会有我的名字!” 青史留名,岂不快哉! 姜安望向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突然就明白了到底什么才是夫子所说的文人风骨。 “哈…” 小老儿有些急了,“你笑什么?” “有还是没有,你倒是与本官说说看!” “大人莫急啊…” 小姑娘指尖点着桌面。 这是她从她爹那儿学来的坏毛病,每次盘算点什么的时候总喜欢这样。 只见姜安将勺子横放在碗上,“大人可看出什么来?” 小老儿一头雾水。 反倒是祁善渊眼底闪过了然之色。 “凡事都讲究一个制衡…” “如今朝堂上兵部、吏部皆有空缺,午门前的血还没干透,人心也还不稳。” “若是大人在这热油上再浇一盆水,只怕是…” 姜安笑着,笑容中有尽在掌握的自信和猖狂,“狗急跳墙…人仰马翻!” 谢家起势造反并不可怕,一届文臣笼络些党羽,甚至筹划两代人也不过得了如今这些成就。 她怕的是南商动荡,百姓不宁;怕谢家笼络外敌… 姜安可还没忘,东离长公主与谢家也有勾结! “所以说大人稍安勿躁,您是言官之首,何至于动不动就死谏,不如好好活着,在这史书上多写几笔。” 让史书记录有何稀奇? 提笔做写书的人才是真畅快! 小老儿临走时还在反复念叨着姜安所说的这两句话,李星桑都担忧他疯魔了。 至于原本同小姑娘有仇的崔怀序…也就是定远侯府二公子都给她竖起根大拇指来。 “这位可是京都有名的臭石头,能说动他的人我还真是头一次见!” 这位县主也是神了,和这言官告着告着…还告出惺惺相惜的情分来了! 真是千古奇闻啊! 第488章 没礼貌~ 将人送到门口,姜安还为小老儿备下了马车… 崔怀序瞧着眼酸,“为什么只有他有?” 姜安可不惯着被家里宠坏的熊孩子,毕竟她自己就是~ “朝上皆知大人与本县主不和,便是相送也无人过多猜想。” “你若是想即刻站到我这阵营来,整日被人追杀,本县主府上倒也不缺一辆马车。” 崔怀序摸摸鼻尖,“别…” “算了吧。” 送走了人,霍长明有些不解的问,“这老头好生奇怪…” “之前还整日在陛下面前状告安安,怎地突然又同咱们交好了?” 朝堂上的事情是藏不得的,这些日子京都中早就传遍了,姜安被这位言官之首的‘臭石头’追着告。 姜安悠然往府里走。 如今有了闲暇,她才发现府上的花开了许多,树叶也绿了… 小姑娘的手拂过花花草草,眉眼微弯,心情颇好的样子。 她随口回着她哥的问题,“在他的心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守规矩的;还有一种就是我这样的,眼里没规矩、做事没章法。” 所以啊,不是什么交好不交好… 只不过在这小老儿的眼中,谢丞相连同共后宫一党更让言官所不容罢了。 “不过今日他能在朝堂上暗中相助我倒是没料想到。” 早朝时,这小老儿看似是在状告她私下殴打朝中多位大臣。 可大家心中都明镜似的,压根就没有证据的事情,他犯不着浪费这个口舌。 他故意将姜安连日遭刺杀一事与朝臣被打一事联系起来… 此后怕是没有人再敢轻易动手了! 万一要是背地里又被姜安给揍了,那大家自然就先入为主,觉得这人肯定是对她出手了! 一路走到后院,姜安似是才想起什么般,回头看向正律,“我爹最近可有信来?” 正律摇头,“没有。” 京都这边发出的信就好像石沉大海一般,要不是暗组和苍鹰那边如常,正律都要觉得北地是不是出事了。 “没有?” 该不会是她爹憋着什么大招吧? “渊渊呀~” 小姑娘有点心虚,“你说我爹应该不能上京揍我吧?” 从前在北地闯祸,她爹气极都当街追着揍过她;这次在京都,她可以说是闯下弥天大祸了! 祈善渊揉揉小姑娘的脑袋,安抚道:“放心,不会的。” 此时的北地王府, 姜安挂念的爹正黑着脸看满桌子的信件。 孙管家垂着头,默默离着自家主子远了点。 他年纪大了,有风湿,吹不得冷风~ 下首的位置上,谢云山和胡晏坐着。 谢小将军一只脚支楞在椅子上,手中袋子装着满是热炒香气的边果,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咳…” 胡晏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下清清嗓子,“王爷?” 姜寂臣瞥他一眼,眼神像是腊月的冬,能冷死人。 好半晌,才听见主位上的王爷淡淡出声,“准她去京都陪考,她倒好…” “给本王做了个官!” 姜寂臣摔了手上最新的信件,上面几个大字写的是陛下有意给小姑娘升官一事。 “咳…王爷换个角度想,安安也是有本事的。” “咱们南商还没有哪位能在任职不足一月内就再次升官的。” 她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 姜寂臣一个眼刀丢过来,“你的意思是本王还得去信夸夸她是吧!” “你看看这些…有多少人买了杀手准备刺杀!” 光是杀手就有这么多,那些世家大族里谁家没养些心腹死士。 他的闺女远在千里之外,正被那群老不羞的欺负呢! 胡晏脑中准备的那些帮小姑娘说好话的台词突然卡顿… 他借着折扇的遮挡,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就连谢云山都反应过来,放下手上的边果,笑道:“合着王爷不是生气小姑娘为非作歹,是心疼闺女在京都挨欺负了啊!” 胡晏看他一眼。 谢小将军往后一缩,蹙眉,“别拿这么和善的眼神看我,小爷害怕!” 胡晏:…… 谢云山:啊对对,就是这个无语的眼神,这才对嘛~ 姜寂臣哼了一声,“怎么,不行?” 他闺女,当然他疼! 说罢,王爷提笔,仔细将信中提及的官员名字一一记下。 孙管家瞅了一眼。 好家伙,生死簿是吧! “王爷不写封回信?” “本王不写…” “她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就好。” 胡晏扶额,要么说这小祖宗这么无法无天呢,还不都是你给惯的! 他语气无奈,“朝中肃清,暗中使些手段便好,如何能以身犯险,如此没有章法。” “若是不能一举连根拔起,打草惊蛇…当心毒蛇反咬一口!” “嘿~” 谢云山就好像不知道胡晏口中所说的蛇是他家一般,还给小姑娘开脱,说道:“你第一天认识那小祖宗…” 有她爹在背后撑腰,这祖宗压根就不屑和这群人玩计谋手段。 什么阴谋,全都是阳谋! 小将军狗狗祟祟凑过来,“不若王爷放我回京,我去帮安安一把!” “我当内鬼,她在外主攻!” 胡晏看他一眼,像是在看傻子。 抄了你自己的家,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姜寂臣冷笑,一口回绝:“想都不要想。” “京都有一个阿安就已经够乱了,再把你放回去,南商怕是要亡国。” 谢云山:“啧…” 瞎说什么大实话,没礼貌~ 第489章 定远侯夫人发功 “京都里藏着的那些蛀虫,本王原本就是准备拔了的…” 只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 “如今阿安做得,那便由着她去。” “她年岁尚且年幼,又是娇惯着长大,不愿用些阴谋手段也是正常。” 姜寂臣手上动作不断,那张记着不少人名的纸被他折起来。 不知王爷是不是想起阿安在北地时闯下的祸事来,突地笑了声,面上笑容还透着几分与寻常不同的暖意。 他淡然说着,“有本王在其后撑着,什么牛鬼蛇神想要伤我闺女也得先过了本王这关!” 别看他人远在北地,可这护犊子的架势却是谁也挡不住! 只见他当着几人的面直接招来暗卫,将手上轻轻薄薄一张纸递过去。 以最随意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这上面的人名都记好,着人给他们些教训。” “做事警醒些,要让他们知道是谁做下的,但别留下尾巴…” 暗卫沉默着行礼,悄无声息的出现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胡晏听着,低下头来坦然自若整理着衣裳。 王爷有一句话说得对,小姑娘可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做事张扬些、莽撞些也是情理之中。 若非要全然像他和王爷这般老谋深算,怕是也得吃了他们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罪! 如此想着,老狐狸反倒自己说服了自己。 不过就是些变数,塞翁失马还焉知非福呢… “如此一想,也并未完全没有好处。” “谢云山那位兄长出现在北地本就是变数,如今谢家两位公子都在北地,谢家和太后难免投鼠忌器。” “安安此刻再斩他一臂,恐怕此刻谢丞相心中也是有了几分紧迫。” 人着急便会乱,只要他足够乱,那王爷自然就能如愿做他想做的事情! “啧…” 谢云山在旁边听着,嘀咕了一句,“还说王爷宠她,你还不是一样…” 想方设法的给小姑娘填补~ 而且… “你们就当着小爷的面儿阳谋,真不怕我是细作?” 胡晏一听,笑得如沐春风,“你…细作?” “嘿~你瞧不起谁呢!” …… 京都的气候比北地温和不少,柳条抽芽、花草生苞…似乎不过转眼即逝的事情。 眼看着本就华美富饶的京都又镀上一层生机盎然的花花绿绿之色。 来往行人身上的衣裳也换成了轻薄些的。 店面、亭子外的轻纱帷幔与姑娘小姐身上的细纱衣裙正相呼应,衬着一片朦胧,好似在仙境般。 这般计算着,如今该是小姑娘到京都的两月后了… 刑部有李尚书那个不管事的,姜安升任后,右侍郎的职位又是空置,大小事宜都堆在了她一人身上。 再有兵部那边… 崔怀序和江凌两个愣头青,对兵部事务一窍不通就算了,还好学! 每每满腹认真的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后,不是可怜兮兮的求到自家家中长辈面前,便是求到小姑娘那儿。 自家家中的长辈还好,算得上是讲理,能为这两个不省心的上面打点、下面斥责。 但到了小姑娘这儿… 她不是个好脾气的,这一点满京都上下近两个月算是领教了。 这小祖宗…完全不讲理,你同她争执、她同你动手;你要是在她面前讲情面、卖惨吧…她反过来又要和你讲道理,讲完道理还要以你没道理再动一番手! 说来也是好笑,偏是在她这作风下,兵部和刑部的大小事宜都没再出过岔子。 连带着大理寺积了多年的旧案都审理了几件,更别提翻案的…简直多如牛毛! 只不过小姑娘整日从日出忙到日落,回到府上心力交瘁,有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倒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随她从北地来的这些人瞧着,无不心疼… 李星桑寄回北地的信中几次都提及小姑娘瘦了许多,像是生怕该看见的人看不见似的。 偌大的南商,竟就到了将朝廷压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的地步。 李星桑的信中有寄给胡晏的,胡晏又将信给王爷看过。 向来心疼闺女的老父亲一连几日黑着脸,借着给闺女送补品的由头,整整往京都又送来了百人不止。 参姜寂臣的折子呈到陛下面前,他自然也是能猜到其中缘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拿轻放了。 紧接着,几日后刑部的李尚书在家中无端掉了两颗牙~ 他只说是不小心磕的,可自牙掉了之后他反倒对公务颇为上心,没了刑部的重担,姜安也算是清闲了几日。 只不过,有人成心不想让她歇着… 谢丞相第二月就已然病好,回到了朝堂上。 只不过这次任凭他再怎么挑拨,百官也是不敢和小姑娘呛声了。 一来是姜安下手黑,还记仇! 二来,便是人家年纪轻轻就能将六部中的两部打理的井井有条,如此功绩在,他们谁有脸凑上来指责人家的不是! 谢斯见姜安在朝堂上风头无两,便在背地里挑拨大将军府、定远侯府与姜安的关系。 京都里常有的下作手段,只不过原是后院里女人们争宠的手段,如今一国丞相在用,着实让人不堪。 大将军府的当家主母是江南来的,素来性情温婉,连说话都小声小气的,自然不会找上门同谢家争执。 可定远侯府夫人不是盏省油的灯。 一见是谢家暗中使坏,弄得京都皆是风言风语,她当即就炸了锅。 一路直奔皇城,找陛下告状去了… 咱们这位可怜的陛下,接言官之后又一人生生将他从龙床上薅了出来。 “崔家的,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明日再说啊!” 陛下披着外袍,揉揉发胀的额角。 定远侯夫人见陛下来了,手指指着同样从家中被薅起来的谢斯,“陛下,您还管不管,京都府内、天子脚下…蓄意散播谣言!” 虽然她没直接说是谁,可已然显而易见了嘛~ 谢斯面皮抽搐,躲开差点就戳到他脸上的指甲,铁青着脸整理着身上的袍子。 “定远侯夫人半夜闯了臣的宅子,将臣一路从家中硬拉到陛下面前,怎么看都是臣更委屈些吧。” 以前谢家与定远侯府上并无太多交集,自谢斯父亲那辈儿算起,就与定远侯夫人母家政见不合,不说是仇敌,可也从无往来。 所以,谢斯还真是第一次领教了! 他活了几十年,从未如此狼狈!! 他如此说,定远侯夫人也不是个吃素的,若不是宫人拦着,此刻谢丞相的脸上该有几道血痕才是。 第490章 臣来进言 谢斯低头看了眼正渗血的手背,气到胡子乱颤,“你…!” “还有没有规矩礼法!” “你可是侯府当家主母,怎能如市井一般,泼皮无赖!” “放你*的屁!” 陛下闭眼,一脸的无可奈何,“好了…” 眼见着这两人还吵,皇帝脾气也上来了。 他一拍桌子,语气重了些,“朕说…够了!” “你们若是要吵,那就到殿外跪着吵去,莫要在朕的乘龙殿争执不休,吵得人头疼!” 天子终归是天子,他发怒了,这二人也就闭上了嘴巴。 皇帝用手指了指一脸不服气的定远侯夫人,斥道:“多少年了…还是这么个脾气!” “想崔氏一族书香门第,一家子和善,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蛮横的!” 定远侯夫人被斥也不觉得丢人,吵得累了便自己在陛下面前寻了把椅子坐。 “谁让他这么个老不羞,净用些下作手段…” “如今这坊间都传定远侯府上的二公子是个没有用的草包,陛下选他任官不过是受了奸人挑拨!” “说什么我家与县主私交过甚…” “这其中难听的话多了去,若不是怕脏了陛下的耳朵,我定要细细讲来!” 她的儿子,她自己知道。 怀序从前是不稳重了些,在京都中学了些纨绔子弟的做派。 可自任兵部右侍郎一职以来,他勤勤恳恳… “他是会犯错…” 定远侯夫人说着,眼眶红了一圈。 若不是真心疼儿子…真气急了,她也做不出今日胆大妄为之事。 “可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哪能不犯错…” “怀序整夜整夜同江家那个熬在书房里,一件一件公务的处理。” “那兵部就是个蛀烂了的窟窿,他们无有不尽心…他…” “臣刑部左侍郎姜安求见陛下!” 定远侯夫人的话被殿外的声音打断。 夫人擦擦脸上的泪,敛了面上多余的神色,就连高位上的陛下都藏起那一闪而过的杀心。 定远侯府驻守边关,唯有夫人和其幼子守在京都中。 当年陛下亲许她,让幼子随母家姓,继承母家荣耀和香火,留在京都,不必忍受边关苦寒。 是天恩浩荡,也是人质… 定远侯夫人无论在陛下面前做什么,只要不用刀架在天子的脖颈上,都不会被定罪。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妄论朝政。 兵部如何…那也是陛下的兵部。 也幸而姜安打断了她的话… 陛下叹了口气,今晚还真是热闹。 他示意身侧的太监,“传吧。” 听见殿内陛下传召的声音,姜安看了身侧的小太监一眼。 擦肩而过时,殿前一声轻轻的‘多谢’散在风声中。 她姜安没有通天的本事,算不准定远侯夫人会在半夜连闯丞相府和皇城… 小太监躬着身子,面上永远是那副得体又谦卑的笑。 姜安一身常服,衣摆晃动间一幅水墨画半掩半露。 她伴着满殿莹莹烛火走近,一头墨发用发带松散挽着… 同是京都眼下最受欢迎的衣裙,姜安穿着…却穿出了满身清冷和杀伐。 姜安鲜少穿宽袖长裙,她嫌麻烦。 因此,这殿中人都被如今自灯火中走出来的小仙女儿惊住了。 “臣姜安见过陛下。” 虽是不愿,可谢斯还是得向姜安见礼,“见过县主。” 小姑娘似是此刻才发现他一般,有些惊讶道:“丞相这身打扮…还真是有趣。” 谢斯身上的衣服就差没让定远侯府夫人给撕成布条了。 谢斯面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神情变幻快到让人觉得是幻觉。 他真为刚才的自己感到羞愧! 就这么一张淬了毒的嘴,他居然觉得好看?? 而陛下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内出声。 他看着姜安晃神… 这小丫头当真很像姜寂臣。 她的像是像在他们二人同样都是满眼狠厉的狼崽子。 可…眉眼间,皇帝觉得她又有些像另一个人。 “陛下,茶水凉了,奴才去给您换一盏。” 小太监轻轻走到帝王身侧,借着说茶水的事情将他从晃神中拉了回来。 “深更半夜的,你又来皇城作甚?” 陛下嗔怪的看她一眼,“来凑热闹?” 姜安展颜一笑,回话滴水不漏,“臣可没有这算卦的本事,还能算到陛下这乘龙殿如此热闹…” “臣整日忙于公务,夜里回了府才知坊间流言过甚,无奈只能半夜敲了宫门叨扰陛下。” “巧了不是…” 陛下手指着殿中这两位,“他们也是为了此事来的。” “定远侯夫人说这流言与丞相府有关…” “谢丞相,你有何要辩解的吗?” 谢斯一咬牙,直接跪在殿中,开始大喊冤枉。 “夫人与县主手上连证据都没有一份,空口白牙便来污蔑臣,臣实在是…欲加之罪啊!” 定远侯夫人眼睛一瞪,当即就要从椅子上起身。 适时,姜安接过丞相的话来,“丞相怕是误会了,我可没提过你谢家一个字。” “臣此行来皇城,是来向陛下进言。” “进言?” 陛下觉得颇为有趣,他想知道自己这侄女儿又想到了什么对付谢家的好办法。 “正是!” “兵部左右侍郎是陛下下了圣旨,名正言顺任官的。可如今坊间流言荒唐,此事不仅事关两家公子清白,更事关陛下威仪。” “且不日公主车辇便要入京,宋慎即将接任吏部尚书一职。若是此时流言不平,恐怕宋慎接任一事也不会顺遂。” 听着姜安所言,陛下认同的点头,“你说的有理。” “不管这流言是怎么传出来的,这背后之人都是包藏祸心。” “平流言要紧,抓住这背后之人严惩不贷更为要紧…” 姜安向陛下行了一礼,高声道:“臣以刑部左侍郎之名,恳请陛下下旨严查此事,再以银钱赏提供线索者。” “如此恩罚分明,百姓自会不再传播流言。” 丞相眼皮子乱蹦,这小丫头是想把事情闹大… 原本就是个流言而已,如今被她这么一说反倒成了国事。 要是真经姜安手查过,那还不是她想把罪名按给谁就按给谁! 而此刻的定远侯夫人安安稳稳坐在座位上,甚至还有闲心喝起茶水来。 这老登,傻眼了吧! 第491章 捏的不是软柿子 “你要去查?怎么查?查了之后又以何罪名去定罪呢?” 陛下神态松怔了些,半倚靠在位置上,有些准备看好戏的架势。 小姑娘垂首行礼,正巧遮住她嘴角那抹志在必得的张扬笑意。 她说,“自然是顺藤摸瓜,然后再严刑审问,抓住背后故意散播流言之人以乱臣贼子之罪名将其押入大理寺死牢,听候陛下发落!” “哈哈哈…” 深更半夜的,乘龙殿内传出陛下畅快大笑声,惹得殿内外的宫人驻足一瞬。 “好!” 皇帝用手指着姜安,眼中尽是喜爱之色,“好一个乱臣贼子!” 往日谢家作乱,想他堂堂皇帝不是隐忍不发…便是吃亏上当,如今有了他侄女儿在朝中为官,三番两次打的谢家抬不起头来。 陛下是真的畅快,这都不避着谢斯了! 殿中四人,四个皆是满脸笑意,前面三位那是真情实感的笑,至于谢丞相嘛… 怕不是苦笑。 彻查流言一事已然板上钉钉,谢丞相便想告退离去。 说是年老体弱,熬不住夜,谁还不知道他是回府上去收拾自己的‘尾巴’去了! “丞相不急…” 陛下招呼着宫人搬来椅子,可不想让他这么早离宫,后面还有好戏等着他呢! 皇帝转而看向姜安和定远侯夫人,“近来朝中变动过大,京都不安稳,又逢科举临近…” “城中人多又杂,南商多数学子文人都在京都,时间久了难免生乱。” “崔家的…” 定远侯夫人自椅子上起身,谈及正事,她面上难得恭顺,“陛下您尽管吩咐。” “世家贵族多与你崔氏交好,你近日喊了那些勋贵家的夫人们多办些个雅集诗会、赏赏花…看看景。” “等公主回京安定下来,朕也在宫中行办次家宴。” “这上面安稳了,底下的人自然就心安。” “正好也让三位新任官的公子在这些场合多露露脸,让大家瞧瞧…朕选的官员是不是真有那么不堪!” 定远侯夫人满口应下,“陛下放心,这些个雅集诗会操办起来,我们这些个妇人最是擅长。” “正好…” 皇帝指了指姜安的方向,“县主自入京起也未在京都正式露面,你带着她一起操办。” 小姑娘当即摆手拒绝,“陛下,臣哪懂什么诗会…” “况且兵部和刑部还有一堆事呢。” 陛下瞥她一眼,哼了声。 什么不懂…这小姑娘分明就是嫌麻烦! “这是圣旨!”皇帝故意说道。 “你还有一两年也该及笄了,这未来郎君还是要在京都城里选…” “你是朕的侄女儿,不但在朝中任官,又有县主之位,这未来郎君可要好好挑…慢慢挑!” “只要你说看上京都城里哪家的公子,朕亲自给你提亲去!” “陛下当真?” 小姑娘语气随意还带着几分孩子气,任谁都觉得她不过是在同陛下玩笑。 殿内烛火光不算太亮,照不透姜安那双藏着锋芒的眸子。 皇帝:“自然!” 她语气娇蛮,“那陛下可要好生劝劝我爹了…” “就去年…我不过去瞧了瞧北地馆子新来的小倌儿,被我爹拿着棍子追了一条街出去!” 原本寂静的殿内,定远侯夫人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姜安睁着水灵灵的圆眸,煞有其事的看向侯夫人,“真的!” “那么多护卫都没拉住他!” “咳咳…” 原本把算盘珠子拨的噼里啪啦响的皇帝此刻也熄了火。 他有些尴尬,还要装出副长辈的模样来,“这风月场所…还是少去的好。” 小姑娘叹了一口气,得了便宜还卖乖,感叹道:“陛下您是有所不知,那小倌儿实在是生得好看极了!” 皇帝不过是想用对待定远侯府的方法一般,让姜安选中京都中的公子作夫婿。 如此一来,小姑娘定然是要在京都久居,他便有了拿捏北地戍边大军的命门。 姜安能如他所愿? 还真以为伯伯侄女相称几声,便是一家子人了?真是可笑! 想要做主她的婚事,当她爹…当镇国王府是吃素的不成! 她如今专心对付谢家,可不代表这位高坐皇位的受益者能完美隐身。 小姑娘垂下眉眼,藏住眼底闪过的杀意。 老东西,你且等着本小姐腾出手来! 在姜安身上没讨到好处,陛下又盯上了一直没作声的谢丞相。 “丞相身为百官之首,当尽心尽力些…” “不管流言从何而起,可两位新入仕的官员你合该多照看着些。” 谢丞相脸皮抽搐,你当我是奶妈子吗? 用不用我抱在怀里哄睡啊! 心下咒骂着,谢斯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君臣和睦来,“此事确实是臣的疏忽…” 皇帝等的就是他这句客套话! “既如此,丞相就多费心吧!” “若是日后还有新任官员的流言,那朕便要问你的罪!” 这一下,算是将谢丞相旧招再用的路给堵死了。 “臣…自当尽心尽力!” “行了…” 陛下从位置上起身,披着外袍朝殿里走去,“深更半夜的,都回府罢。” “臣恭送陛下。” 因着宫门已封,皇城内并无人随意走动,长长的宫道上就只有姜安他们三人和两位提灯引路的太监。 谢丞相走在最前面不发一言,隐忍着怒气。 走在后面的定远侯夫人白了他一眼,低声同身侧的姜安道谢,“幸亏你方才来的及时。” 不然她这张嘴今日恐怕是惹下祸患! 夜里微冷,小姑娘的鼻腔里都是冷空气,刺得她精神许多。 “侯夫人哪的话…” “你既已然开了棋局,本县主哪有不应的道理。” “况且今日可不是我一人之功…” 姜安自袖中拿出那块随意出入皇城的令牌给她看了眼。 定远侯夫人当即了然。 皇帝忌惮后宫的太后和皇后作妖,并未给小姑娘能无召入皇城的令牌。 而今姜安身在皇城,全凭大将军府着人送来的令牌。 侯夫人低声嘟囔着,“今日谢丞相可是被坑惨咯~” 谁让他捏的不是软柿子呢,活该! 谢丞相被定远侯府的夫人半夜抓着入了皇城,随后这京都新贵刑部左侍郎…也就是北地来的那位祖宗也入了皇城… 甚至就连谢斯差点被侯夫人抓破了相一事都传了出去! 这消息好似生了腿,早朝没下就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众人纷纷猜测是为何,甚至有几家不知死活的赌坊酒楼还私底下开了赌盘。 紧接着又是刑部同大理寺当街抓谣传流言之人… 大理寺金卫在闹市张贴了告示,凡是能提供线索的赏一贯钱,线索有用的…再赏白银二十两! “二十两!” 寻常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啊! “我有!我有线索!” “别挤,我先来的…” “你们都走开,我的线索保真,我亲眼看见的!” “……” 第492章 吏部被围 两名金卫相视一眼,将吵嚷最厉害的那人叫来,拎到了姜安面前。 茶楼中,小姑娘倚窗而坐,面前热茶的雾气遮了脸。 那人抬头的瞬间,话都说不利索了,“神…神仙真人下凡了?” 姜安挑眉,瞧了他一眼。 小姑娘身侧,酿酿一脸幽怨,就差没起了杀心,她就说应该放个屏风挡着! 金卫押着人的手用了力气,“规矩点!” “诶…诶!” 别薅胳膊啊! 疼啊! 这人瞧着情况不对,大声嚷嚷,“不是说领赏银吗,你们这是干嘛!” “你谁啊!” 正言:“你好好作答,自然会有赏银。” “你说你亲眼所见…都瞧见什么了?” 小姑娘摆手,示意金卫将人放开。 “我是住城西的,家穷没读过书也不识字…” 被松开来,那人或许是瞧着姜安生得实在是好看,也不觉得害怕,索性就直接坐在了地板上回话。 “上无父母下无子女,没什么正经营生做,就在赌坊和一些地方给人家做打手。” 那日他在赌坊当差,可是亲眼瞧着一位穿着像是管家或者护院的中年男子将一匣子银锭交到赌坊东家手上。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 那人夸张的用手比划着,“要不是还想多看两眼,我也听不见后头的话。” 瞧着这人话说一半就止住了,正言把没出鞘的宽刀往前放了放,吓唬道:“卖什么关子,你当讲评书呢,快说!” 姜安轻笑一声,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光景。 “我今日张贴告示,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你带走,这钱自然不会少了你的。” “只要你说的是真的,再加二十两,如何?” “说!小姐问,我当然知无不言!” 银钱就是个王八蛋,有钱不赚他更是王八蛋! 原是那赌坊的东家背景不简单,京中大事小情…大半消息都是从他流出去的。 那人当日找到赌坊东家谈的就是流言一事。 他离着不近,听的并不是很清楚,但江家和崔家的名字他却是听见了的! “所以京中流言一起,我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正言:“你说的赌坊是哪一家?” “这个…” 酿酿将银两扔了过去,“四十两,拿好了!” “诶!谢谢神仙真人!” “那赌坊就是城西的豪客楼,管事的东家姓汤,道上都叫他汤老大。” “他家中有一妻一妾,赌坊隔着两条街外的巷子里还养了个外室…” “此人祖上不是京都的,妻妾都在徐州老家,只有外室在京都。” “哦…对了,那外室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就听这人一边数着碎银子,一边嘴叭叭说个不停,三言两语就将这位姓汤的东家抖漏了个干净。 小姑娘原是对他没什么兴趣的,越听她越好奇。 只听她问道:“那你可知那外室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人?” “姓李。” “院里的下人叫她李小娘子,她爱吃米饵,应当是闽州人。” “你见过?” “随温老大回小院送东西的时候远远瞧过几眼…” 就瞧过几眼,便能有这么多信息。 他口中的温老大有一家赌坊,背后还另有主子,又掌握着京都城内大小消息,怎么看都不是个简单人物,这人却能将他扒的一干二净。 姜安起身,“本官刑部官员,你这人着实有意思…” 小姑娘自报家门后,随手将手上把玩的金把件扔给他,“若是有事,可凭此物来见我。” 就在他还沉浸在这玩意是金子做的时候,姜安已经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 身穿粗布麻衣的年轻男子用衣袖好生擦干净被自己弄脏的小金虎头,在茶楼包间里寻了一圈,用上好的绸缎帕子裹好…放在了贴身的地方。 他拍了拍衣裳前襟,“这趟来的值!” 不仅得了四十两真金白银,还结交了他一辈子也碰不上的王公贵族。 如今京都中以女子之身自称本官的…恐怕也就一位了吧! 她的事迹,大街小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姜安的一个承诺,远比这金子本身更有价值。 出了茶楼,小姑娘接过护卫递来的缰绳,“让金卫派一队人马先去赌坊附近守着,你们再着手查一下赌坊背后是谁做主。” “是!” 小姑娘调转马头,没有回刑部,反倒是向着吏部去了。 公主的车辇还有一日便到京都,宋慎因要任官,随一队先遣人马先一步入了城。 今日正好是他上任第一日… “吁…” 姜安的马行到吏部附近便再也靠不了前。 只见吏部的大门被学子文人还有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实,都嚷嚷着要见新任吏部尚书。 更有甚者出言不逊,当街质问科举一事如今仍旧停滞不前,宋慎这个吏部尚书可有对策。 这些人中有满腔热血者,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有…受人指使。 至于是谁… “又是谢丞相的招数?”正言低声说道。 正律眉头紧蹙,“前几日陛下刚斥责过,应该不能吧。” 毕竟流言再起,陛下可真的会问罪。 姜安自酿酿手上拿过马鞭,试着甩了甩。 “谢家可不只有谢丞相…” 在北地时,她就已经听说过,后宫那两位谢家女人与咱们这位公主可都是仇敌! “正律,你去。” 小姑娘示意正律带着亲兵将这些人控制住。 “是!” 他挥挥手,两队带刀的护卫肃着脸立刻上前。 “让开!” “让开!” “……” 第493章 轻点打~(2章合一章) 军中磨砺出来的亲兵护卫下手没个轻重,他们一堆人马将百姓和吏部大门隔开,凡是再往前靠者,他们一推搡便能直接将人推坐在青石板路上。 那人被推倒自然心中不忿,张嘴便想说些难听的,却又被亲兵手中的刀给吓住。 就连原本出来应付百姓的吏部官员都缩了缩脖子。 这些百姓没注意着自己后面站着谁,可他们却是瞧见了的! 这活祖宗怎么来吏部了? 不过想想也是,宋慎是公主府的公子,与这位自然也是亲戚,上任第一日来给撑个腰也实属正常。 官员们当即便要下台阶,去小姑娘身边迎接… 远处的姜安并未下马,朝着这两位官员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声张。 她还准备抓老鼠呢… 眼见着,人群吵嚷的声音越来越小,暗中使坏的人自然是不能让事态就这么平息下去。 只听得人群之后有人高喊了一嗓子,“军中人来了又怎么样,我们又没触犯南商律法,他们敢动手吗!” 一只老鼠… “没错!” “我等身为南商学子,讨个说法有何不可,高门大户家的公子又怎样,年纪轻轻便想登尚书位,他凭什么!” “凭什么!” 两只…三只… 姜安任由着这些人叫喊,攥紧了手中马鞭上前。 原本群情激昂的嘈杂人群中只听得一声破空的马鞭响伴着皮开肉绽的声音… “啊!” 最先挑事的那人被姜安一马鞭抽到躺在地上打滚。 “她谁啊…” “县主,是县主!” “快跑!” 奈何他们一转身,便被亲兵拦住了去路。 众人有人神情惊恐害怕,有人满目敬畏。 姜安手上的马鞭滴答滴答落着血珠,她一身玄金劲装,身后又有凶神恶煞的护卫成群,压迫感十足。 小姑娘用手上马鞭指了几个人,当即就有下属冲进百姓中将人抓起来。 “怎么抓人啊…” 学子们不明白。 不是说县主任官,手下并无冤案,在任不过两月,京都肃清许多吗? 如今看着这说抓人就抓人的跋扈模样,怎么也不像是为国为民的… “尚书任命乃是天家圣旨,名正言顺。你们受奸人挑拨堵在吏部门口大肆吵闹,可是对陛下决策不满?” 姜安厉声,一双眸子带着冷然扫过人群。 这些学子都是寒门子弟,是这个时代的小人物,最无力反抗的便是滔天权势。 大多数人沉默无言,不敢说话… 可其中也有聪明的和胆子大的。 他们用那双少年人无所畏惧的眸子直视马背上的姜安,“便是天家圣旨任命,此人也该是为有能者,担得起天下学子恩师一称!” 谢丞相的父亲,也就是谢老太傅,他能有誉满天下的荣耀,受天下读书人敬佩,便是从吏部为官起的势。 “不能因为宋公子是天家子孙,是有权者!便将天下读书人如此重要的科举交由他做了玩笑事!” 姜安饶有兴致看着说话的学子,看不出生气。 好像反倒…挺开心? “说得好!” 小姑娘面上带笑,直接在街上众目睽睽之下赞扬此人。 正巧的是,宋国公府的马车也在此时到了。 众人话题中的新任尚书宋慎穿了一身绯色官袍、头戴官帽,就那么静静站在马车前,望向如星子一般耀眼的姜安。 “学子不惧权势,直言快语,快意恩仇。这才是我南商好儿郎该有的样子!” “不过你所言…有权者玩弄权柄,将科举当做一件玩笑事…” “学子是认为宋慎此人平素品行不端、坏事做尽,不配做官?还是觉得高门公子整日金尊玉贵,担不得重担?” 那学子问道:“这二者可有何不同?” 那些高门显户里养出来的纨绔子还少?更何况他是天家子孙、公主独子,更是被捧到天尖上的! “当然有不同!” “前者品行不端,不管才学再高都担不起天下学子恩师之称!” “后者…” “学子若说王公贵族府上生不出才子,那便是偏见!” “本官任刑部侍郎两月有余,是镇国王府独女,更是天子亲封的县主!” 姜安一身矜贵,提及王府时更是满目骄傲,此刻的她是极为耀眼的。 “学子不妨等上一等,等他上任后若真无功绩,是个当仁不让的草包,那时再来吏部…不!” 小姑娘翻身下马,掷地有声道:“我亲自带你去面见陛下!” “如何?” “此话当真?” 那名学子目光灼灼,“县主真会冒着大不敬的罪名带学生入宫告状?就不怕我御前德行有失,连累了县主?” 姜安笑了笑,笑容中尽是飒爽之意,“自然当真…” 她眼中有少年人的风华,如同这翠绿的枝丫一般正是勃勃生机之时。 小姑娘语气有长辈宠出来的娇纵,说道:“陛下是本县主的伯伯,镇国王爷是我爹,本县主有何可怕的!” “哈…” 不远处的宋慎难掩眼中笑意。 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会如此光明磊落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这县主…未免也太猖狂了些…” 宋国公府来的小厮在公子身后嘟囔了一句。 不过就是位县主,又不是公主… 便是南商公主也不曾这般娇纵跋扈。 “住嘴!” 宋慎低声呵斥。 “一国之县主,也是你能议论的。” “况且如今安安撑起来的是陛下和公主府的颜面,哪有你评头论足的份儿!” 小厮:“奴才说话一时没过脑子,公子恕罪…” 宋慎俊脸微冷,“自回了府上领罚。” “是…” 而此时的吏部门口,学子们心中那种怨怼已然在姜安的一番话中散了干净。 如今没有情绪上头,大家也都觉察有些不对。 有人指着被五花大绑的几人,问道:“县主的意思…这些人是挑唆的奸人?” 此话一出,人群中吵吵嚷嚷。 “怪不得他就每次起头的时候喊两嗓子,亏我还以为这位学子是个有义之士!” “呸!” 学子们的矛头调转,一个个凶神恶煞瞧着亲兵手中捉的人,生将久经沙场的亲兵看得发毛。 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也不知道是谁的靴子飞了起来,正好砸在一人的脸上。 “打他们!” 姜安一惊,“诶…诶!” “轻点!轻点打…啊不是…别打了!” 我还要审呢! 人得清醒着她才能审啊! 不然这罪名怎么往上按呀~ 好不容易拉开学子们,姜安远远瞧了一眼… 啧啧,鼻青脸肿的。 那脸上还印着不知道是谁的鞋印~ “咳…” 姜安压住上翘的嘴角,“将人送去大理寺审问。” 人群散去,宋慎才走上前来。 吏部匾额下,身穿官袍的他谦逊有礼却又带着疏离,“多谢县主。” 小姑娘随意摆摆手,“倒是不必谢我,我这样做自然也不止为了宋尚书。” 宋慎惊讶于她的坦然,“难怪江凌写信于我对县主多番夸赞…” “他?夸我?” 姜安赶紧摇头,大可不必! 这一两个月她也是终于体会到了她爹看着她闯完祸之后是个什么心情了。 小姑娘在心里给自己和爹都抹了一把辛酸泪。 宋慎半开玩笑道;“这些日子赶路,没少听说京都中发生的事情,县主辛苦…” 姜安:“是挺辛苦~” 她催促着宋慎,“走吧,宋尚书。” 毕竟她可是带着任务来的,不把人好生送进吏部上任,她也不能去赶下一场啊。 吏部内部的格局与刑部其实差不太多,只不过吏部随处可见的都是些有讲究的物件。 比如廊下院子里栽种的竹子,寓意节节高升;阁楼窗子旁摆着的琉璃马踏飞燕;甚至后花园中花草栽种都是请了高人布下的易经卦象… 真是…处处都是讲究。 便是公主府出来的公子都被惊到了。 宋慎问领路的官员,“这是前任尚书的布置?” “也不全是,好些个物件很早就在了,比咱们这些官员的年头还要久。” 尚书上任,又有最近京都中人人退避三舍的县主作陪,吏部官员凡是在任的都来到正院议事厅前见礼。 官员见礼,宋慎也谦逊回来一礼。 他瞧着台阶下一张张熟悉的脸。 这些人他大都是认识的,只不过从前这些人是敬着母亲顺便爱屋及乌。 如今却是不同… 看过众人各异的神情后,宋慎缓缓开口,“吏部事宜本官并未接触过,且正值科举之际,诸事繁忙…” “今既是我统管上下,若有公务处理不当或不熟悉之处,诸位皆可来告知。” “本官与诸位共勉,办好此次秋闱。” 和煦的客套话说过了,宋慎眼神陡然一变,话锋一转,“不过本官还是要事先与诸位说清楚…” “本官虽是公务不熟,到底也是诸位上司,指正自然可以,私下说即可。若是诸位仗着官龄在我之上以下犯上,莫怪本官不留情面!” “吏部上下严如鈇钺才能办好差事,诸位觉得呢?” 官员们低垂着头听训,直到宋慎的话说完,原本那些有些小心思的官员也纷纷收起来。 原以为公主府的这位是个好说话的,没想到却是个有些手段的。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是南商公主亲自教养出来的孩子… 众人齐声道:“尚书之令,我等自然遵从。” 小姑娘在一旁看完了全程,直到官员四下散去,她才开口同宋慎搭话。 她调侃道:“没想到咱们温文尔雅的宋公子竟是个厉害的~” 宋慎眼中有无奈,他进了议事厅,与姜安并坐首位。 “好歹我也是你哥哥,给我留点面子吧…” “我若是太过谦逊良顺,他们怕是能把我吃了!” 姜安指尖拨弄着茶盏,“他们若是欺负你,你便回家找姑姑做主~” 宋慎被茶呛了,耳尖有些泛红。 瞧着姜安就像是在看孩子气的小娃娃,他一本正经道:“既已立业,又怎能事事劳烦母亲。” “行…” “反正现在吏部是你统管,你说了算~” “过些日子定远候府还有其余几位侯府、将军府的夫人们都会筹办诗会,你不可推辞。” 眼见宋慎要驳,姜安说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我今日虽说是把学子们从吏部门前劝走,可到底他们心中还是觉得不平…” “你多露露脸,让他们瞧瞧咱们宋尚书的容貌才学。” 这话听着可真像青楼中老鸨劝新来的姑娘的说辞~ “你府中可有从前写过的墨宝?” 宋慎不明白小姑娘要做什么,却还是下意识答道:“有的。” “那你同府上说一声,过会儿我着人去取…” 说罢她便起身,准备告辞。 宋慎也起身,“这么急?原想着请县主和江凌他们一同用膳…” 姜安大步流星往外走,只留给宋慎一个被阳光映着模糊的背影。 “饭就不吃了,刑部还有事儿等着呢。” 她当然说的是假话~ 如今刑部有李尚书励精图治,她可是轻松不少。 小姑娘这是着急去给宋慎造势去了! 谢丞相能想到用流言给这三位和她抹黑,那姜安自然也能用流言给他们三个造势!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咱们且斗着吧! 出了吏部的门,姜安便见着了方才出去探消息的下属。 “小姐…” 小姑娘没接正言手里的缰绳,就带着浩浩荡荡一队人马步行。 “可查到什么了?” “属下去找了暗组,豪客楼原是二皇子的,贩卖些消息圈钱养兵。二皇子死后这家店就被京都马家盘下。” “马家…” 姜安细细想了一番,她好像没有听说过这家人。 “马家是谢家旁支的一门亲家,马氏生下一子一女,如今这女儿就在后宫,是四皇子生母。” 绕了这么大一圈,合着这家店又到了另一位皇子手上。 “他要这店做什么?” “这个属下也不知。” 但无非也就是两种,要么是钱…要么是权。 这家店既是四皇子名下,而如今四皇子养在皇后那儿,按道理来讲他们既是一伙的,没有道理谢斯不知道这家店的存在。 可他偏偏拿了银钱上门收买才传出的流言… 姜安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这位四皇子也没那么听话嘛~ 第494章 强拆啊! 城西,豪客楼内。 各色的人充斥在赌桌前,喊得面红耳赤。 阳光自窗子照进,形成漂亮得光线。 可这般温暖的阳光下,楼中却是酒气和难以形容的味道在挥发… “嘭”的一声响,赌坊大门被两名侍卫打扮的人踹开。 原本守在门内的打手被厚重的门板撞到了鼻子,正蹲在地上疼到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整个赌坊都安静了下来。 正言和正律一人手上拎着两个鼻青脸肿的打手,像是丢垃圾一般扔进楼中。 恰逢此时,在楼上听见声响的汤老大下楼查看。 他眼神止住准备来自己身边的打手,并不准备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是示意他们上前查看情况… “谁啊?” “怎么回事,还让不让玩了!” “赌坊的人都死哪去了!”赌坊内抱怨声渐起。 城西本就鱼龙混杂,如今赌坊里的客人大都是三教九流汇聚,又正是赌的上头之时,突然被打断,自然不满的很。 正言和正律冷着张俊脸,压根就不屑搭理这些叫嚣的人,只侧过身子给自家小姐让开一条路来。 如此脏乱的赌坊与满身华贵的姜安… 就好似金尊玉贵的猫主子突然闯进了流浪猫的领地。 走近时,小姑娘蹙了蹙眉,试图挥散面前的酒味。 这是哪家大小姐来找乐子的? 怎么来城西了? 赌坊内的客人相互交头接耳。 有几个壮汉酒壮怂人胆,搭话道:“哟,小姐也来赌几把?” “这城西的赌坊可不是您这种人该来的地方…” “不如您且去瞧瞧城北那家。” 那可是皇城根下的赌坊,去的都是勋贵,就连玩的花样都是新鲜! 小姑娘听着,眼神漠然看了说话那人一眼。 见她并不搭理,那人没甚意思…也是怕惹了一身祸事,便住了嘴。 此时,赌坊的两名打手走过来,一脸谨慎。 “敢问小姐来豪客楼做什么?” “若是找乐子,二楼有雅间。若是找事…” “小姐可知道咱们这楼是谁做主?” “呵…” 他们这是在威胁她咯? 只见这位天仙似的小姐挥了挥手掌,身后金卫鱼贯而入。 姜安懒散道:“清场。” “是!” “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金卫齐声,下一瞬纷纷抽出腰间兵刃。 “她…她是刑部的那位?!” 这京都城里,身为女子,身后跟着大理寺金卫和一群护卫的也只有北地来的那位祖宗了! 这位可是不让她爹的煞神啊! 赌客们拢了赌桌上的钱财,仓皇逃窜,有胆子小点的甚至摔了个狗吃屎也不敢停下片刻。 汤老大见事不对,一个转身就混进赌客中,准备趁机出赌坊。 “汤老大准备去哪儿啊?”姜安的语气薄凉。 他不敢回头,只死死盯着两三步之外的门口。 可下一瞬,一把利刃一左一右就横在汤老大脖颈上。 他走的太快,没刹住,皮肉被刀锋划开薄薄一层,血珠滚落。 此时的汤老大就意识到,这些人是真的会杀了自己! “哈…兄弟你这手可别抖啊~” 他两根手指捏了刀锋,想让它离着自己远些。 正言眼神玩味,刀锋再次逼近,“你老实去见过我家小姐,我的手自然不会抖,不然…” 汤老大咽了口唾沫,脸上挂着谄媚笑容,就这么水灵灵的又走了回去。 “大人…啊不,县主!” “您找小的啊~” 姜安寻了把椅子坐下,“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对上小姑娘那双戏谑的眸子,汤老大默默移开目光。 他干笑了两声,还准备垂死挣扎一番。 “您看,我这就是个小本买卖…” “这该缴纳的小的都交给官府了!” “楼上…我楼上还有好些没存进钱庄的真金白银!不然您都拿上,就当是小的孝敬您。” “呵…” 装傻是吧。 姜安活动着手腕,语气不屑又猖狂,“本县主天潢贵胄,金银想要多少没有。” “汤老大若是不知道,那我来帮你想想,如何?” “啊…?” 他还没得及作答,就被两名金卫桎梏双手,押着跪在地上。 他们二人踩住汤老大的脚,不知道哪来的棍子横着搁在他腰后,用力将他的上半身向后撅。 “啊!!” “断了!断了!” 练武之人筋骨本来就硬,男子更不及女子腰身柔软,这一招可是大理寺对付汤老大这种汉子惯用的。 上半身往后压,扯着肚皮、颈椎骨连带着下半身都有一种要被撕碎的错觉。 这招若是不肯招,那还有旁的… 将两条腿岔开向后掰或者老虎凳…等等。 “放…放开,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他要上不来气了!! 姜安掏掏差点被震聋了的耳朵,“知道了就赶紧说,说对了他们自然会放开。” 汤老大上半身翻折着,眼睛充血,“前些日子有一人来我这花了黄金百两买…买定远侯府、大将军府上还有您老三位的流言,让我放出假消息给所有人,务必传的范围广些,最好整个京都都知道!” 姜安:“你做了?” 汤老大快哭了,你就不能先撒开我再唠吗!! “做…做了。” “小的也是身不由己啊!” 小姑娘摆摆手,两名金卫也终于是撒了手。 被放开的一瞬间,汤老大只觉得整个身子只有脑袋还是自己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 他眼泪鼻涕横流,软趴趴跪伏在姜安面前。 姜安眉梢微动,招呼着酿酿将手上匣子放到他面前。 “既做成了一单,那就再做一单如何?” “啊…啊?” 汤老大抬头,眼神愚蠢的和他粗犷外表非常不相配。 不是…不是来问罪的? 那他为什么要被上刑?! 不出意料,他在这祖宗眼中瞧见了坏心思。 合着她就是故意的是吧! 见他迟迟不应,酿酿打开匣子。 “汤老大觉得不够?” 他低头去看… 这匣子里装着的不是真金白银,也不是其他财物宝贝,而是一张工部的文书,那上面还有工部的印章。 这是啥? 汤老大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姜安指了指这张文书,“这是本县主请工部官员写的文书,汤老大若是觉得这一份不够,我大可再找户部写一个。” 酿酿好心将文书展开,这上面文字繁长,大体意思就是赌坊所在的这块地皮要由工部出面征来作他用。 意思就是… “强拆啊!”汤老大嚎了一嗓子。 第495章 做个人吧! 谢丞相来,好歹还有真金白银呢。 到了这位祖宗这儿,就只剩下威胁了! 姜安颔首,就这么正大光明的承认了。 “所以,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 汤老大拳头都硬了。 想他背靠东家,在这城西也算是个人物,如今就这么被人按在地板上摩擦… 他勉强挤出抹笑来。 笑话,男子汉大丈夫,他能伸能缩!先保命要紧! “您想办什么,小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简单,你就再放一个假消息,多夸夸三位新任官员。” “呐,道具都给你准备好了~” 小姑娘拍拍手下搁着的盒子。 这是方才去公主府取来的…宋慎的墨宝。 汤老大有些难做,“前些日子刚骂完,如今又夸…” “再这样,豪客楼的招牌可就要砸了!” 姜安微笑,“你不做,我照样砸你招牌。” 我你… 行! 汤老大后槽牙都咬碎了,还是要一脸谄媚,“祖宗…县主交代的,小的当然得办,保证给您办的漂漂亮亮!” 得了想要答复,小姑娘起身,最后瞧了这人一眼。 她眼神幽深,笑意不明,“汤老大回去告诉你主子,最好办的快些。不然工部的人可是要来拆楼的。” “这么好的金银窝,拆了多可惜啊…” 姜安没管此刻汤老大的神情有多精彩,只向赌坊外走去。 豪客楼里太暗,瞧不见阳光,让小姑娘有些不舒服。 正言紧随其后,嘴角挂着坏笑,“小姐,汤老大方才还说要送咱们礼物来着!” 汤老大好不容易起身,嘭地又跪了下去。 他肉都疼! 你快做个人吧! “对吼~” 姜安随意挥挥手,“还不快去搬。” 大理寺的金卫一时间没敢动,反观小姑娘手下的亲兵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的。 一看平时就没少干这种事儿! 金卫们三三两两相视,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地痞流氓~ 城西的事情结了,姜安去了兵部一趟。 金卫们得了能回大理寺的令,一个个撒丫子就跑,搞得好像身后有什么在追一样。 正言瞧着嘎嘎乐,直言小姐把人给吓着了。 姜安眯缝起圆眸,摸摸自己漂亮精致的脸蛋,“我长得丑吗?” 酿酿在其后默默垂下眼眸。 您长得自然顶漂亮,就是是个芝麻馅的~ 至于多嘴的正言嘛,又成功挨了他哥一巴掌。 金卫头子回了大理寺直奔吴大人那儿,将姜安将人家赌坊搬了大半的消息说给大人听。 吴鹤亭揉揉眉心,一脸麻木,“她要是不拿点什么走,才更奇怪!” 眼见着金卫的三观受到重创,吴鹤亭还是好心的替小姑娘辩解了一两句。 “不义之财,她不会久留。” “你这两天多派人注意着城西那儿…” 这些钱财最后大抵会进到百姓的口袋。 金卫眼睛一亮,立马变成星星眼,满眼都是对姜安的崇拜。 “是!” 金卫多是年轻子弟,谁心中没向往过快意江湖。 而姜安的做派像极了话本子里劫富济贫的侠客~ 吴鹤亭若是知道金卫此刻心中所想,估计会翻白眼吧。 他这一两日被姜安坑的… 都快忙成狗了! 这祖宗前脚在皇城里答应了陛下严查流言一事,第二天就丢给了他。 还说什么只管作假证,看谁不顺眼就把罪名给谁… 查案他会,且信手拈来。 这做假证,他着实是不熟啊!! “唉…” 寂静的大理寺中,只听得吴大人的叹息声。 “老了老了…还要晚节不保。” 真的是… 又过了两日,赶在定远侯夫人办的诗会之前,姜安查明了近日京中流言一事。 她大张旗鼓的将人抓进大理寺死牢中,封了府抄了家,带着一堆‘罪证’入宫面见陛下。 姜安有意高调,这消息在京都中长了腿似的传开。 丞相府, “你说姜安抓到人了?” “抓的是谁?” 书房中,谢斯停下手中笔,抬头问递消息来的下属。 下属面色纠结一瞬,“回大人,抓的是一个户部小官,姓金,是咱们的人。” 谢斯蹙眉,“是如今负责秋闱钱款的那个?” “正是。” “好啊…真是好得很啊!” 谢斯扔了笔,怒意升腾。 她这是不想让谢家掺和进今年科举一分一毫是吧! “属下还听说县主前两日带人去了豪客楼,紧接着城里就多了许多三位新任官员的好话儿,大抵都是什么少年官员意气风发之类的…” 反正就是怎么夸怎么来。 “哼!” 谢斯冷笑,“她以为这样…他们几个的官位就能坐稳?” 等着看吧! 他为官几十载,还收拾不了几个毛孩子不成! “换了主官又如何,真正做事的不还是手底下的小官、小吏。” “你且去寻一些以前相熟的,多花些银两,让他们届时在秋闱上多…” “不可!” 书房的门打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在妇人的搀扶下走进。 丞相夫人看了自家老爷一眼,有些无奈,“父亲不放心,让我陪着过来瞧瞧。” 谢斯赶紧上前,搀了父亲另一只手,扶着他到主位坐下。 “父亲可是觉得儿子此举不妥?” 谢斯在父亲面前,半躬着腰身,一脸恭敬。 “如今定远侯府、大将军府再加上皇帝,都是站在姜寂臣那闺女一头,那小丫头又素有凶名。此刻你去收买人心,他们手下做事的小官保不准不会上钩,还会到他们面前告你一状。” 这岂不是送上门去让人家抓把柄吗! “如今京都内,你们二人对立,她手中又有两处边关大军在握,这些‘小鬼们’自然是要好好掂量掂量。” “便是你成了此计,也不过是给他们些不痛快。” “如今怀青还在北地,姜寂臣又素来宠溺他这个闺女…” 老爷子横了一眼谢斯,“你就不怕惹急了姜寂臣,他要了你儿子的命!” 第496章 舍得? 谢斯低垂眉眼,忍不住说了句,“可我们也不能就由着北地这父女俩拿捏啊!” 谢老太傅摩挲着手中拐杖,一双苍老浑浊的眼藏着无尽的算计和狠厉。 “自然是不能任由他们拿捏…” “此事你不用再管,只安心上朝便是。” “是,父亲。” “那怀青呢?” 丞相夫人本不想多嘴,可她实在是担忧儿子。 她眼眶有些红,“我都多久没瞧见儿子了…” “总不能让他一直留在镇国王的手里吧。” 谈及谢怀青,谢丞相也是叹了口气… “且不说镇国王府像是个铁桶一般,就说北地崇州府的大门,咱们的诶人想要进去都困难。” 这一两年,他撒网一般派出去多少人,没有一个活着带消息回来! 谢老太傅眉头紧蹙,斥了丞相夫人一句,“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怀青必须回谢家,你若是实在没法子了,不如去问问东离那位…” 倒不是老爷子有多喜爱这个孙儿,更不是什么血脉相连的蠢话。 不过是因为老爷子如今年老,没那么多精力亲自抚养一位继承人出来。 谢怀青是他亲自带在身边养了十几年的继承人,若是找不回来,他怕是死都闭不上眼睛! 谢丞相此刻却有些迟疑。 “东离那位存的什么心思,咱们现在还不得知,因着此事贸然找她合作,恐怕会留下祸患。” 谢怀青如今就是个大馅饼,都想上去咬一口… 留在北地,那好歹还是南商国土,姜寂臣再怎么样,也断不会毁了自家祖业。 可东离不一样,那可是头虎视眈眈的狼! 谢老太傅沉思一番,“前有狼后有虎,这路总还是要走…” “东离人心思不纯,总归也不是眼下就要开战,先解决眼皮子底下的困局才是要紧事。” “至于怀青…” 老爷子话并未说尽,只是用那双可怖的眸子看向自己的儿媳。 “我…我出去吩咐厨房做些茶点来。”丞相夫人面色晦暗,勉强扯起抹笑容离开。 瞧着人走出了门,老爷子才接着说道:“若是东离人心思不纯,那怀青就放弃吧…” “趁着我如今还有精力,从谢家旁支再过继一个来教导。” 若是谢怀青平安回到谢家自然万事大吉,若是他不能回来… 谢家的基业绝对不能断送! 谢老太傅深看了眼自己儿子,意味深长道:“我知你心中不愿,可为了谢家长盛不衰,你不舍得也得做。” 当年送走谢云山时,老爷子就知道自己这儿子和他一样,是个为达目的能舍一切的人。 若不是他这个老头子在天下人眼前还算是有些用处,早就被舍弃了。 谢丞相只觉得背后一凉,头皮发麻… 他垂首行礼,态度恭敬又乖顺,“父亲的话儿子明白,为了谢家儿子舍得。” 门外, 送来茶水的丫鬟抬头,就看见立在廊下泪眼婆娑的夫人。 她屈膝想要行礼,却被夫人无声制止。 丞相夫人闭了闭眼睛,压住心中荒凉和眼中的泪,自丫鬟手上接过茶水。 “嬷嬷…”她轻声唤着。 自幼就陪着她的陪嫁嬷嬷有些心疼的回道:“老奴在呢。” 丞相夫人转身,面向着书房那扇门。 她低声说道:“处理了吧。” “是…” 嬷嬷瞧着夫人镇定自若的进了书房的门,这才看向早就吓到瘫软在地的丫鬟。 这丫鬟倒霉,偏偏是她来送茶水,瞧见了夫人偷听老爷议事。 想夫人在闺阁中时连杀鸡都不敢看,如今谈及杀人却能面不改色… 这谢家就是个吃人的地方! “嬷嬷…” 丫鬟抓着嬷嬷的衣摆,想要求饶。 她想说,自己定会守口如瓶… 可谁会信呢,这世道也就只有死人才会守口如瓶。 今天的乱葬岗上注定又要多一具尸首。 南商公主的车驾在宋慎接任吏部第三天入城… 这次公主的车队比往常更加隆重,长长的车队一眼都瞧不见尽头。 公主回京,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主母定然是要在城门口迎接的。 定远侯夫人早早去府上喊了姜安来。 小姑娘眨眨困倦到睁不开的眸子,小声抱怨着,“这官我是一天也当不下去了…” 每日早朝起的比鸡早,事情忙完睡的比狗都晚,就连好不容易休沐,还要被拉来滥竽充数。 姜安没啥形象的打了个哈欠,没骨头似的靠在侯夫人肩膀。 她心中想着:早晚有一天她要废了这该死的早朝! “见过县主。” 姜安一睁眼,见是一身常服的宋慎。 “宋尚书啊…” “我就是个左侍郎,宋大人倒也不用每次都来见礼。” 她瞧着都累~ 宋慎展颜一笑,却还是端着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县主是陛下亲封,便是宋某官拜尚书也不敢轻视。” 他这是把陛下都搬出来了啊… 原本离着姜安甚远的那些官家夫人们此刻也是心下打鼓。 她们本不想与这煞神有什么交集,心中也是觉得不过是北地蛮夷之地来的,打心底里还是瞧不起,只不过是碍着姜安的手段狠辣,不敢出言,这才离着远远地。 可如今小宋尚书此话一出,倒是她们没有礼数轻慢了县主和陛下… “安安!” 江凌自马车上跳下,直奔姜安的方向。 他母亲…也就是大将军府的主母随后下车,快走了几步扯住自己这无法无天的儿子。 她声音柔柔的训斥,“没有规矩…该叫县主!” “见过县主…” “凌儿鲁莽,县主莫怪。” 小姑娘摆摆手,无甚所谓,“夫人不必在意这些虚礼,我与江侍郎相熟的很,没这些规矩。” “妹妹今日来的倒是晚…” 一位夫人亲热挽着将军夫人,又趁此机会向姜安见礼。 小姑娘只点了点头,便没有再管她是谁… 反倒是将军夫人一脸狐疑。 这些个夫人素来不请她,更不登门,今日怎地这般热络? 定远侯夫人瞧着被众多夫人围起来的小绵羊,‘啧啧’两声,真是可怜了咱们这位将军夫人。 她怼了姜安一下,调侃道:“瞧瞧…你惹下的祸~” 第497章 入公主车驾 小姑娘头一歪,靠在定远侯夫人肩上,瞧着那群夫人一个个假笑,觉得没甚意思。 公主的车驾还未到,她闲来无事就和侯夫人八卦起来,“这位夫人的脾气也太好了些,瞧着像是只兔子…” 这江凌还真是和她一点都不像。 “可不是嘛!” 定远侯夫人来了精神,同小姑娘细细讲起当年那些趣事来。 江凌和宋慎碍着男子身份,只是隔着些距离与家中有渊源的几位长辈见礼,见过礼后便站在小姑娘身侧。 姜安与侯夫人细声说着从前那些事,他们两个也听了一耳朵。 这期间,江凌的神情越来越精彩,显然对吃到的父母的瓜非常震惊且不可置信… 宋慎的脸色则是越来越奇怪。 在他的印象中,大将军是个有些粗犷的行伍之人,虽是世家子弟,却不拘小节。 但却没想到大将军年轻时还过得这般精彩啊! 此刻,咱们这位小宋尚书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儿,但他又没别的的地方可去,站在那儿局促极了。 侯夫人眉飞色舞,说的正起劲呢… 有小厮从城郊的方向跑来,“来了…来了!” “公主的车驾到了!” 她咂巴咂巴说干了的嘴,可算是来了… 远处,浩荡车队缓缓走来。 公主的车驾是三架马车,套着的马是难能一见的良驹,车上层层轻纱交叠飞扬,极尽奢靡华贵。 近百人的赤羽护卫在前开路,护卫之后是两队太监侍女。侍女手上提着徐徐生烟的精巧香炉,她们走的每一步都稳极了,烟雾升腾不断,就连路过的风都沾上香气。 瞧这仪仗规格,仅次于天子,差不多与太后平齐。 纵使公主这般张扬,朝堂上也没人敢指责她一句… 谁让这是先帝所赐呢~ 公主车驾之后是宋国公的马车,再之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 定远侯夫人粗粗估算了一下,眼中闪过意料之中的笑。 咱们这位尊贵的公主是准备在京都久居咯! 车驾渐近,城门中门早已大开迎候,夫人们整好衣裙,屈身行礼。 “见过公主,公主万安。” 各色的女声响起… 所有人都垂首行礼,唯有二人除外。 一位是她自小就叫着姐姐的定远侯夫人,一位就是向来桀骜的姜安。 小姑娘似有所感般,与公主隔着车驾相望。 “诸位免礼…” 车驾前的青鸦向前两步,端的方正礼数,复述公主的话,“公主请诸位夫人免礼。” 两名侍女将车驾上的轻纱挽起些,只露出公主半张精致脸庞。 “城外风沙大,本宫便不多留诸位了。” “待到本宫安置好了诸多事宜,再择日邀请夫人们过府一叙。” 这些夫人中出身最高的便是定远侯夫人,此时也只有她才有资格最先说话。 她面上笑盈盈的,将面子功夫做足了,“公主客气…我等见公主风华依旧,已是十分喜悦。” “臣妾便托大,等上公主这口好酒吃了!” 车驾中,公主轻笑,嗔怪了一句,“侯夫人放心,本宫少不了你酒吃。” 其余的夫人陪着笑,表面上瞧着这城门口一派和气。 突地,公主问道:“丞相府上的可来了?” 众人噤声,不敢作答。 谁人不知,南商公主与姓谢的不和… 丞相夫人做新妇那会儿可没少受咱们这位公主的气。 如今她有了底气,公主到的地方丞相夫人从来都是不来的。 更何况今日还是迎公主入城。 素来与丞相夫人交好的几位硬着头皮站出来,“回公主,丞相夫人偶感风寒,如今病的下不来床,托了臣妾向公主告罪。” 这次,她是真的病了… 只不过不是风寒,而是思忧过甚。 “罢了,不来就不来吧。” 公主幽叹一声,似是对丞相一家子的不知礼数无可奈何。 定远侯夫人默默翻了个白眼。 离京久了,这伤人的猫竟还成了狐狸,学会阴阳怪气了~ “安安…” 原本正看戏的姜安被点名。 她一个激灵,睁着双圆眸,朝公主的方向展颜一笑,“姑姑叫我~” 小姑娘向来是个不见外的,这便抬脚向着赤羽护卫着的车驾走去。 青鸦蹙眉,似是不喜她的冒犯… 公主倒是哼笑一声,让赤羽散开,放小姑娘通行。 “你倒是个不怕的…” 这么多身穿盔甲的赤羽也镇不住她。 “姑姑人美心善,姜安何须怕呢~” 瞧瞧这张嘴,怕不是涂了蜜! 这还是往日京都里的小煞神吗? 对此,姜安只能说:没办法,谁让她生得这般好看来着~ 车驾中,一只芊芊玉手探出来。 “上来,同姑姑说说话。” “好嘞!” 姜安提起衣摆,应得倒是痛快。 她答应的快,身手更快,一溜烟就钻进车驾中。 宋慎想要搀扶的手就这么空荡荡摆在那儿,多少有点尴尬。 “慎儿,你父亲许久没见你了…” 宋慎一扯嘴角,牵过马匹立于母亲的车驾一旁。 “慎儿护送母亲入城。” 他爹此刻相见的怕不是自己,而是自家夫人~ 他可不想去忍受父亲幽怨的小眼神。 至于姜安带来的护卫下属们… 正言挠挠头,有些无措的和他哥对视一眼。 小姐就这么水灵灵上车了? 就不怕公主另有所图?? 姜安:我就怕她没所图! 车驾中,小姑娘坐在公主一侧,大胆的盯着这位姑姑的脸瞧。 公主摸摸脸颊,温声道:“可是本宫脸上沾了脏东西?” 姜安呲牙笑,“自然没有~” “我就是在想,咱们姜家的人生得都漂亮!” “哈…” 这小丫头,也不知道是在夸旁人还是夸自己~ 瞧着她这般活泼,公主眸子晦涩难懂。 “看来九弟将你养的好极了。” 姜安颇有些骄傲的挺直身板,“那是自然!” 一番客套之后,话题终是回到了京都这儿。 “说来本宫还要谢谢安安,替慎儿谋了份不错的差事。” “姑姑这话就见外了~” “宋慎皎皎君子之姿,便是我此次不推举,他依旧前途磊落。” 第498章 藏着秘密的镯子 这京都城里,谁人不知上次秋闱宋慎化名寒门子弟高中进士一事。 咱们这位公主可聪明着呢! 明知这京都有谢家把控,她与宋国公的儿子最多只能富贵一生,至于科举仕途… 便是谢斯不拦路,后宫那两个女人也绝不会让她快活。 可偏偏宋慎是个极争气的。 从小到大,严于律己,恪守规矩… 身为母亲,又是尊贵公主,她没道理让儿子被埋没一生。 上次的秋闱考试便是一次试水。 虽说宋慎中了进士,却也因着冒用他人身份被谢家罢免了成绩,可他的风头却比那年的状元探花还要大! 这还只是第一步棋… 只是有了姜安这个意料之外,公主后面的棋子都用不上了而已。 且说她带来的这浩荡车队吧… 可不是一日之功就能收整出来的。 南商公主分明是早就准备好的! 姜安心里明镜似的,嘴上说着漂亮话,却也是暗示公主欠了自己一个人情。 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畅快… 她们二人相视,有些话不必说尽,却也心知肚明! 公主细细端详着小姑娘这张脸,突地问起一桩旧事来。 “安安可曾记得本宫送与你的手镯?” 手镯? 姜安想了又想,“是多年前二皇子带去北地的那只?” 公主点头,垂眸瞧了瞧小姑娘空空荡荡的手腕,“女孩子家家的,这手上这么空怎能好…” “那手镯是本宫极喜爱之物呢。” “我还记得,幼时初得姑姑所赐之物,捧在手里好生欢喜了一阵。” 公主瞧着姜安笑,“喜欢便好,也不枉费本宫这番心思。” 小姑娘没再接话,因为她觉得此刻的公主有些奇怪… 索性,公主又将话扯去了另一个话题。 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然很明显… 姜安与谢家为敌,她便与姜安交好! 车驾行至公主府前停下。 “今日府上定然杂乱,本宫便不留你用膳。” 姜安下了车驾,“安安晓得…” 她后退一步,照旧行了军中礼仪,“姜安告辞。” 回到府上,用晚膳时小姑娘魂不守舍的… 李星桑与祈善渊对视一眼,又戳了戳认真干饭的霍长明。 霍长明抬头,一脸懵,“咋了?” 饭不好吃? 不能啊,这厨子可是王爷送来的… 李星桑在桌子下踢了这憨货一眼,示意他去看拎着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姑娘。 往常饭桌上安安和霍长明一个样子,风卷残云的。 可今日… 祈善渊按住小姑娘夹了一筷子黄姜的手,关切询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李星桑也说道:“若是有事,安安只管说就是。” 霍长明:“就是!” “刀山火海的,自有哥替你闯!” “也不是什么大事…” 姜安眉毛揪着,与他们说起今日公主谈及三岁时送到北地的那镯子。 “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事情!” 她语气肯定。 祈善渊也同意小姑娘的话,“她贵为南商公主,什么样的奇珍没有,若是真觉得你手腕上空空,直接送便是,何必提及陈年往事。” 况且姜安与她谈如今的事,她作甚提及往事呢? 说了一,又突然说二,瞧着有些奇怪。 星桑细细思索着其中关系,轻声嘟囔了一句,“若是这二者间本就有关系呢?” 他的话提醒了祈善渊。 少年眼中有光彩夺目的星光闪过。 他看着姜安,“宋慎是因着你才坐到尚书之位,便是公主出面布局也断不能让他一步至此位。” 所以,公主是欠小姑娘一个人情的。 “那这个人情,公主若是要还,是不是就在当年的手镯当中?” 那镯子有猫腻! 小姑娘咬着筷子,左看看渊渊右看看星桑,只苍白的感慨一声,“还好我和你们是一伙的~” 霍长明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这脑子还不如他妹,怕是被卖了还要帮忙数钱呢~ 祈善渊无奈一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如今我们人在京都,可要写信给王爷,让他找出那镯子瞧瞧?” 姜安收了玩闹的心思,摇摇头。 “我三岁时就埋下的坑,想来也不急于一时。” 而且她有一种直觉,这镯子藏起来的东西是给她的,而不是她爹。 不然公主直接寻个由头给她爹不是更快? 何必苦苦等着她长大,再等她来京都… “吃饭!” 没了扰人的烦恼,姜安盯着饭菜眼睛放光。 厅堂里,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姜安在城门前上了公主车驾的消息很快就在京都传开。 翌日小姑娘上朝时,只觉得诸位大人瞧着自己的眼神更奇怪了… “诶,他们怎么回事?” 姜安戳戳吴鹤亭。 吴大人假寐,连眼睛都不曾睁开,语气淡淡,“听说你和公主关系好,吓得。” 小姑娘眉头一动,有些不信,“不至于吧…” 吴鹤亭鼻孔出气,也默默和小姑娘拉开距离。 “你是不知道公主的脾气…” 平日瞧着也就是个娇纵些长大的公主。 天潢贵胄嘛,目中无人也是正常。 “当年宋国公仕途不顺,公主亲自带赤羽打上诸多官员府邸,有的都是生生从六部拽出去的!” 吊起来打啊! 啧啧,那个惨~ 姜安眼中精光一闪,“吴大人~” “该不会…嗯~” 吴鹤亭咳了两声,遮遮掩掩,“往事就不提了,上朝…上朝。” 瞧着百官往殿中走,独留在原地的姜安啧啧两声感慨。 “上一辈儿的人玩得比我还花啊!” 原来,她现在玩的都是姑姑玩剩下的啊~ “玩什么?” 身穿官袍的宋慎走近,一脸奇怪。 “没什么~” 小姑娘灿然一笑,大步朝着殿中走去。 最近的早朝上十分平静,平静到有些像是风雨欲来的宁静… 吏部有宋慎坐镇,秋闱之事正在推进。 临近年中,兵部也开始准备核查各地军备,准备军饷等等,好为年末诸般事宜做准备。 姜安所在的刑部最是清闲,除了各地押解入京的犯事官员外,再无他事。 第499章 丞相之心可感天地 小姑娘从上早朝时便迷迷糊糊的,听着这些大人们念经一样细数各种事宜,头疼之外就更困了… 她仗着站在百官之列不显眼,用两只手撑起眼皮,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上学堂的时候,她就整日困。如今来了朝堂做官,她还是整日困… 姜安正迷糊呢,前面站着的李尚书突然戳了戳她。 “陛下唤你呢!” “啊?” 小姑娘睁开困倦的眸子,抬头与一脸无奈的皇帝对视上。 瞧着她这副样子,陛下就知道这小祖宗方才早就游神天外了。 “齐爱卿说南边近来有水患,想要增税修坝,你以为如何?” 增税? 姜安细细端详了一番陛下神情,又瞧了眼说话的这位官员。 此人她记得,在朝堂上多次跟在谢丞相屁股后应声附和,是谢家一党。 “回陛下,臣以为不妥。” 姜安朗声作答,每一个字都说的格外坚定。 如今太平盛世,突然向百姓增税,这岂不是徒生事端? 治理水患是假,败坏皇室威仪才是真! 皇帝眼中闪过满意之色,一只手扣在龙椅扶手上,一派轻松之色。 “你且说说,为何不妥?” “南商止战几年,休养生息至今日,因着大战一事百姓本就赋税良多,如今好不容易迎来太平盛世,此时增税,恐引起恐慌、民愤。” “再者…先前抄家罪臣使得国库充盈,无须向百姓增税填补空缺。” “齐大人此举实为…” 姜安看向那人,微微一笑,毫不留情说道:“多此一举!” 脱裤子放屁,你没事找事是吧! 皇帝:“左侍郎此言也是朕的想法。” “那既如此,南边的水患便从国库出银子…” “陛下!” 齐大人神情不忿,不赞同道:“陛下怎可偏听一言便草草做下决断!” “此前国库虚空,如今银两尚且不多,然南商何等大的国土,怎会只有南边水患一事!” “处处皆是银两,若不增税,户部是真拿不出银两来了啊,陛下!”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面色阴寒。 “怎么…朕若是不同意增税修堤坝,户部便一文都不出来?” “臣不敢。” 这位齐大人虽说是俯首,语气却干脆,没有一点不敢的样子。 南边水患一事,姜安远在京都并未听说,以至于今早朝堂上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如今户部与陛下对峙,不肯出银两,便无人前往南地治灾… 她摩挲着官袍衣摆,若是南边真有水患,朝廷一日不派人下到地方处理,便多一日有百姓受灾。 水患若是久不处理,之后江水退去还有疫病横行。 百姓今年的庄稼颗粒无收不说,再加之疫病… 那南边就要成人间炼狱了。 朝堂上,陛下与户部的人僵持,谢斯就这般瞧着,始终不发一言。 眼看着此事要成僵局,兵部的江凌和崔怀序神情焦急。 他们想要出列,却被姜安一个眼神制止。 今日准备不足,此刻出来同户部的人纠缠,只会将此局坐死,再无翻身余地! 小姑娘眼神幽深,突地看向宋慎。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公主的别宫在南边… “陛下!” 一道清朗男声响起,原是宋慎。 他说道:“臣以为如今南地正值水患之时,百姓自保尚且困难,此时提增税…” “便是府衙执行,恐百姓之中也无人来应。” “无人来应,朝廷下派官员便无法处理水患…” “陛下与齐大人所争执的在于治理水患而非增税。” “既然如此,臣觉得倒不如先从户部拨了部分银两,派先遣官员下一步去南边将水患治好,待到百姓安定之时再提增税修堤坝一事也不迟。” 以退为进… 姜安眼睛一亮,宋慎这小子倒是聪明的很啊! 齐大人被宋慎的话堵住,没法再说些什么。 若是此刻他还驳了宋慎的话,就有心思不正之嫌了! “宋尚书不去管吏部事宜反倒管起户部的事儿来了…” 谢丞相偏头看站定如松的少年,显然是怪罪他坏了自己的计谋。 “谢丞相这话说的…” 姜安扬声,给了宋慎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怼谢斯,她可是专业的! “不管是吏部还是户部,都是陛下的,都是为了南商…” “宋尚书忠心为国,思虑甚多,合该奖赏才是!” “怎么能算是多管闲事呢~” 小姑娘嘿嘿一笑,轻松给丞相扣上一顶帽子,“丞相小心眼了不是~” 谢斯怒视她,谁小心眼! 他像是气急了,甩了甩官袍宽袖,出列站至百官中间。 姜安眼眸一暗,嘴角的笑落了大半。 不对劲… 谢斯这老头不对劲。 从前他可不是这么容易被激怒的人。 宋慎也察觉到这一点,看向姜安的目光有些担忧。 他回头,瞧见的就是小姑娘饶有兴致的眸子。 她倒要看看这老头能玩出点什么新花样来! 只见谢斯提着衣摆跪在大殿上,难得向陛下行礼。 皇帝在高位上瞧着,只觉得屁股下面的龙椅坐着都有点难受了… “陛下!” 谢丞相声音陡生壮烈之感,“今日晨起时臣老父听闻南边水患噩耗,情急之下卧病在床,至今昏迷未醒!” “父亲昏倒前曾与臣说,南边水患…百姓遭罪他心中难安,故决定将家财拿出大半用于修建堤坝,臣阖府上下缩衣减食也定要解南地百姓之困。” 谢斯此言一出,朝中稀稀疏疏的讨论声起,无不是在赞谢老太傅年老如此还为着朝廷着想…夸丞相府阖府上下的功绩。 估计很快整个南商就要知晓谢家的壮举了! 此等功名,不得修座庙宇日日供奉?! 满殿的夸赞中,陛下神色难看。 谢斯说了这么多,为国为民…就是没提他这个皇帝半个字! 谢家为百姓贡献银钱? 这江山是他姜家的,用得着他在此卖乖! “啪啪”的鼓掌声响起,只见姜安一脸感动,“丞相真是好魄力!” “谢老太傅也真是位好朝臣!” “有谢丞相在前为我等做榜样,我等自然也不能落后啊!” 众多官员看着姜安,就连陛下和江凌等人眼睛里都写满了:你大早上是吃了药来的吗? 看透小姑娘的吴鹤亭认命般闭上眼睛,心里恨不得把谢斯用刀捅个对穿。 你说你又惹她干嘛! 第500章 捐!大家都捐! “臣姜安代父亲…捐白银五千两,愿为陛下之江山尽绵薄之力!” “臣宋慎代公主府、宋国公府捐白银万两,愿为陛下之江山尽绵薄之力!” 江凌与崔怀序相视一眼,同时站出来。 “臣崔怀序代崔家、定远候府捐白银两千两,愿为陛下之江山尽绵薄之力!” 江凌刚想躬身,突地想起来什么… 他爹好像就在朝堂上,不用他代诶~ 少年悄摸摸往武将之列瞧上一眼。 突然觉得有点心虚腻~ 大将军气的胡子乱颤,却还是顺着他儿子站了出来。 “陛下,臣与犬子皆是陛下朝臣,愿为陛下分忧!” 眼瞧着气氛已然烘托到这… 吴鹤亭也要站出来。 他刚踏出一步,就被皇帝制止。 “吴爱卿就算了。” 陛下瞥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整日贴补手下金卫,府上哪有什么钱财。” 前些日子还是姜安府上出钱,金卫入府帮忙,才将他那御赐的偌大府邸修缮好。 也就这官袍不能缝补就是了… 虽然荷包不用受苦了,可吴鹤亭也没多高兴。 陛下倒也不必把我没钱这件事说的这般直白。 他虽是纯臣,可也是个要面子的纯臣! 心中这般想着,吴鹤亭却诚实的缩回了脚。 “臣谢陛下体恤!” 皇帝看向百官首位站着的四皇子… 四皇子心中一叹,今日他是躲不过去咯。 原本捐些银两也没什么,几千两而已。 可眼下捐钱,这不明摆着要坏谢家的事嘛! 怎么说,他面上还是和谢家一伙的。 要是不捐… 四皇子看了看一脸冷漠的父皇,还有看好戏的姜安,以及一众肉疼的朝臣。 他无声站出来,心中无能狂怒。 和他有什么关系啊! 自打这祖宗入了京都府城,他咋总无辜受牵连呢。 脑袋里乱七八糟想着,四皇子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姜安绝对克他! 过些日子他要去护国寺上多住几日! “儿臣愿为陛下分忧…” 他面上笑容羞愧,眼底带着对父亲的仰慕,“只是儿子还未立府,手上并不宽裕,拿不出县主那般多钱财。” 哟,您没钱? 姜安意味不明看他一眼,看的四皇子心中发毛。 皇帝总算是有了几分笑容,“无妨,四皇子有心即可。” 他这儿子的生母不是个有权势的,虽说养在皇后宫里。 可皇后始终想的都是自己死去的亲生儿子,每每瞧见他更是心中发堵。 若不是太后三令五申,皇后是万万不肯要这便宜儿子的。 所以,他没钱财傍身也是正常。 皇帝并不会觉得他是藏着掖着不肯往外拿。 眼见着如今朝堂上几位风云人物都站出来了… 刑部的李尚书瞧着姜安这位小祖宗,想起自己碎掉的牙齿,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顶。 “臣…也愿替陛下分忧。” 这朝堂上谁此刻站出来都不足为奇,唯独刑部李尚书! 谁人不知他就是个混吃等死的! 如今连这等老实人都站出来了? 其余官员纷纷出声,捐一千两的…两千两的,还有御史司那群穷官,几十两、上百两的往外拿。 大家口中说着忠心陛下的话,装的像是圣人一般。 可这心里早就将谢斯一家子骂破了天! 他家有钱,他自去捐好了,非要连累这些人陪他一起作秀。 实在是可恶至极! 本是谢家想要在百姓面前挣面子好借机贬低皇室的事儿,硬生生被姜安弄成了君臣和睦。 就这场面,谁不得叹一声姜家的江山千秋万代啊! 依旧跪着的谢丞相此刻面色铁青,垂下的眼眸闪烁着狠厉。 听着百官山呼,皇帝也总算是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帝王! “陛下…” 姜安再度出言,好话不要钱似的从她嘴里往外蹦。 “朝堂之上君臣一心,陛下治理有度,臣恭祝陛下江山永在…千秋万代!” 此刻,又一刀扎在了丞相心尖尖上。 宋慎借着官袍宽袖遮住半张脸,可眼中笑意还是将他出卖。 这小姑娘,素来是个小心眼的,又蔫坏… 明知丞相伤心事,还偏要再捅上一刀。 姜安表示:还没完呢! 她一双圆眸盯上谢丞相,狐狸一般,生看的谢斯背后发凉。 “若说君臣一心,那必然是谢丞相首当其冲。” “谢府上下可是捐了一半家财,此心天日可表,实在是令臣佩服!” “县主言重!” 谢斯打断她的话,自殿上起身,“如今谢家具以将所捐之物的名册送到户部…” 他说的极快,生怕姜安再生什么幺蛾子。 “丞相此言差矣!” 姜安直接打断他的话,一脸的不赞同。 谢斯嘴皮子抖了抖,心中陡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其余朝上众人都斜着眼睛瞧这边的好戏,生怕错过一帧。 “丞相如此大义,怎能就此送去户部了事,合该陛下写了诏书表丞相一家为国为民之心,再沿街叫嚷,好叫咱们京都城里的百姓都知道…” “谢家做了大大的善事!” 谢斯:“不必如…” “甚好!” 皇帝兴奋到自龙椅上起身,手指着姜安,“县主此计…” 百官抬头,陛下想说啥? 计谋? 如今你们都不避人了是吧。 “咳…” 皇帝重新坐回到龙椅上,“朕觉得县主此事想的极为妥帖,就按县主说的办!” 谢斯还要说话回绝,却又被姜安抢了话头。 “臣斗胆,抢陛下近侍公公这次的活,也好当面见过谢老太傅,多学学…” “朕准了~” “谢陛下。” 谢斯气的就差升天了。 他眼神扫过身后众多官员,示意他们站出来说话。 这些人瞧见了也装作没看见,不是规规矩矩看地板,就是看头顶,认真到就差没数数陛下头上长着几根头发了! 开玩笑… 他们谁敢此刻站出来? 若是这祖宗盯上他们,去到家中搜刮一番… 怎么着,他们也要捐上半身家财不成? 谢家想翻身做皇帝,他们可是不想的。 人这一辈子嘛,反正都是当官,主子是谁…他们这官都照样做~ 何必如此认真呢~ 看不见…看不见啊! 面对谢斯的怒视,姜安展颜一笑,笑得极其得瑟。 谢丞相一边都快要气死了,一边还觉得此刻这小丫头的做派让人莫名熟悉。 可不管谢斯怎么愤怒,此事都算是定下了。 散朝时,咱们这位丞相疾步向宫门的方向走去,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飞回家去,将家中东西该藏的藏… “咳咳…” 小姑娘给了江凌和崔怀序一个眼神。 这俩货笑得猥琐,直奔着丞相就去了。 大将军瞧着儿子的背影,只觉得额头上青筋直跳。 再瞧着他儿子和定远侯府的那位一左一右生将丞相架起来往回走时… 大将军捂着脸,左右奔走,就只想找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这儿子是要不得了!!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还有没有规矩礼数,放开!放开!” 谢丞相两只脚扑腾着,当真是狼狈。 “丞相莫怪,主要是我与怀序有政务不会,只能麻烦您给看看…” “没错,陛下可是说了,您是百官之首,当多多提拔新官!” “若是这差事做不好,陛下可是要问罪的!” “您帮忙…帮忙哈~” 第501章 掏出我的小本本 而此刻还没走远的言官掏出小本本,在上面写道:兵部左右侍郎殿前无礼,挟持丞相远去… “我说大人,这就别记了吧~” 小姑娘突地出现在小老头身后,眨巴着双水汪汪的圆眸。 小老头哼了一声,合上小本本远走。 那样子…生怕姜安抢他的一般! 不远处,丞相且挣扎着呢~ 宋慎跟在混来的二人身后,默默捡起谢丞相掉了的官帽跟上。 江凌抽空回头,热络地打招呼,“宋慎,你也来啦~” 宋慎点头,“我也有政务不会。” 巧的是,宋慎身为公主之子,在宫中还算吃的开,还真寻了处空殿。 可怜见的,丞相就这么被留在了前朝~ 宫门处守着的谢家小厮见老爷迟迟不出来,心下也拿不准,便准备回府禀告谢老太傅和丞相夫人。 正巧此时姜安带着诏书出了宫门。 她召来正言,指了指准备离去的谢家人,“去,把人套头绑了扔去山里。” 今日就先别回谢家了… 正言一听,随小姐来上朝还有这等好事,当即眼睛冒光。 “交给我,小姐只管放心。” 丞相府邸… 丞相夫人连着传了两遍人,“老爷还没回来?” 嬷嬷摇摇头,“门房那儿老奴都派人盯着呢,老爷一回来他们就会来禀。” 夫人起身,准备往前院谢老太傅的院子走。 “不成,你赶紧派人去宫门口瞧瞧,咱家的马车可接到老爷没有。” 昨日夜里,老爷让她准备了一批金银和物件,如今就备在院里… 想来今日朝堂上定是要做些什么的,可老爷至今未归,她担心是此事生了变故。 刚出了院子,就见门房的小厮急急奔来。 “可是老爷回来了?” 小厮指着丞相府大门的方向,“不是老爷,是一小女子身穿官袍来咱府里宣诏!” “奴才瞧着她带来了好些人手,手底下还有大理寺的金卫!” 丞相夫人心中一沉,攥着手帕的手发紧。 “去知会了府中下人,不得随意走动,不得打听若有违者统统打死!” “是…” “老爷子可去了前厅?” “回夫人,老爷子已经到了。” 谢老太傅派来的人说道:“老爷子说让夫人莫慌,不必担忧,一切皆如往常即可。” 是了… 丞相夫人心下安定些,正了正鬓发上的簪子,缓步向前院而去。 总归不是来抄家的。 若是抄家,也不可能只带这些人手来… 她心中所想,也正是这京中其他世家心中所思。 如今他们的目光都紧盯着谢府,但凡有个风吹草动,这些世家就会立马换一个效忠的对象。 公主府中,南商公主斜靠在软榻上,她并未梳整发髻,还穿着一身素衣,此刻正揉着发胀的额角…闭目养神。 听着渐近的脚步声,她抬眸,瞧了眼去而复返的青鸦,问道:“如何?可打听出来什么?” 青鸦向公主行礼后绕到其身后伺候,同其讲起今日早朝一事。 “如今公子就在宫中正同其余两位公子拖着丞相呢…” 公主轻笑一声,柔柔道:“慎儿向来循规蹈矩,如今倒是大不同。” “如此才好…” 驸马自院外而归,手上提着食盒。 他接话道:“整日肃着张脸,动不动就圣人言,不知道还以为他是我老子。” 公主嗔怪的看他一眼,“净说疯话!” 宋国公也不恼,当着一众丫鬟的面直接将公主打横抱起,“不管他们这些浑小子…” 等出了事,再去给他们收拾烂摊子也不迟。 “我今日去买了你最爱吃的那家果子,你可得好好尝尝!” 青鸦像是已经习惯了公主和驸马间的黏黏糊糊,只动作熟练的招呼着丫鬟们离开,给这两位主子腾地儿。 这边你侬我侬,丞相府可就精彩了~ 姜安才不管他是谢老太傅还是什么太傅,直接一屁股坐到主位上。 她瞧着这老爷子直勾勾盯着自己… 然后他移着步子,像是想坐到姜安旁边那把椅子上。 “谢老太傅…” 小姑娘扬了扬手上明黄圣旨,“本县主携陛下诏书而来,要不您还是挪开这主位,去坐下首座位吧~~” 很好,足够狂妄! 谢老太傅寒着一张脸,却不得不屈居下首。 他阴阳道:“县主真是好气度!” 姜安笑着应下,像是听不出他话中的二意一般,“那是自然。” “本县主出门在外,代表的可是镇国王府的脸面!” “天潢贵胄的身份,我自然是要讲究些…” “不然有那狗眼不识人的家伙上前找事,你说本县主是处置呢还是不处置呢?” 立了满院的宫中侍卫及一众金卫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摘下来。 谢老太傅也是听说过姜安口齿伶俐,便不想同她多纠缠。 毕竟他还想多活几天! “县主不是要宣诏,那便快些吧。” “不急…” 姜安拍拍手,“先干活~” “什么?” 小姑娘笑眯眯的,“陛下说感念丞相府一片赤诚之心,特叫本县主登府助您家整理家财…” “捐钱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悄无声息递个帖子上去户部就完事了呢~” “合该是盛大些,也好叫百姓瞧瞧咱们谢府满门皆是…忠良!” 姜安的话落,谢老太傅和丞相夫人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听府门前铜锣声响。 已然是叫卖上了~ 第502章 丞相府有喜事 丞相府大门外, 三名亲兵手中铜锣都快敲碎了! 他们学着曾经在茶楼中见过的讲书人模样招呼着附近的百姓来瞧。 “今日丞相府有喜事!” “丞相府有喜事,大家快来瞧啊!” 多番起哄下,有人问道:“丞相府两位公子,一位在北地做将军,一位生死不知,何来之喜啊?” 聚集的百姓中有人说着混话,“难不成咱们这位丞相大人要再纳小妾?” 人群爆发大笑,说出口的话越发不入耳。 丞相府上的小厮早就被赤羽和金卫压制,不得上前关闭府门。 如今这宅院的门大开,外头说话的声音隔着一道墙清晰传进前厅众人耳中。 丞相夫人手里的帕子都快撕扯烂了。 “不是,都不是!” 那亲兵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那是什么?说呀!” “就是,快说啊!” “……” 只见亲兵朝天子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如今南边水患,陛下整日忧思百姓困苦,那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咱们丞相府大义!” “身先士卒,率百官捐钱!” “谢老太傅与谢丞相父子…为解陛下所忧,捐丞相府半身家财!” “你此话当真?” 亲兵一拍胸脯,“我乃县主护卫,我家县主特奉皇命前来宣召,陛下可是说了定要将谢家壮举昭告百姓!!” “肯定是真的!” “一定是真的!” “没错…” 有认字的书生在人群中叫嚷。 那亲兵手上拿着的可不就是县主令牌~ 整个京都府城谁人不知,谢丞相与县主在政见上素来不和,前些日子还将谢丞相气的金銮殿前吐血了! 若不是皇命压着,依着县主的脾性,岂会亲自来丞相府上宣召。 亲兵眼睛一亮,还真让小姐给说中了! 只要亮明身份,百姓们肯定会相信。 小姐当真是料事如神啊! 有百姓摇摇头,“也是难为县主,明明不和还要来宣召…” 姜安来京日子不长,做的事情却多,那些贪官污吏多数都折在了这小煞神手上。 也正是因着这点原因,京中百姓口口称赞。 亲兵耳朵灵,抓住这句话,又是一敲铜锣,差点没震聋离着近的百姓耳朵。 “我们县主可说了…” “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南商!” “她受点委屈没什么的!” “呵…” 不远处停着的马车中,吴鹤亭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他隔着小窗,同亲信说道:“告诉金卫们,离着这小祖宗远些…” 瞧瞧这些王府亲兵,一个个都被她给带坏了! 亲信扯出笑容来,揶揄道:“大人有所不知,如今金卫提起县主,无不赞叹。” 您这话,恐怕说的有点晚~ 主仆二人说这会儿话的间隙,丞相府门前围着的百姓高声喊着,“县主大义!” 在丞相门前,喊县主的名号… 这事儿,也就姜安这个小混球能干的出来。 不知道这会儿谢老太傅还能挺住不~ 吴鹤亭在心里嘀咕着风凉话。 “走吧,回府。” 那亲信又看了眼府门前的热闹,还有点不舍,“大人,咱不再看会儿了?” “哼!” 马车中的吴大人说话都冒着冷风,透着股酸意,“想看?那你留这儿吧。” “不看…属下不看。” 前厅里, 想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来的谢老太傅终是没忍住。 他拄着拐杖腾地起身,隔着院中石屏怒骂道:“有辱斯文!” “皇城根下,竟有尔等这般…!” 他手指着姜安,“陛下是让你来宣诏,不是让你来我丞相府上唱大戏,你如此做派可是代表陛下?!” 与他的勃然大怒相比,姜安则是端的云淡风轻。 她甚至淡定尝了口谢家的茶水… 这老爷子的道行到底是比儿子深厚,便是这般羞辱在前,他都能腾出空来在言语上给自己挖坑。 “老爷子此言差矣…” ‘可达’一声,姜安放下茶盏,抬眸的瞬间那双圆眸微弯,其中像是藏着璀璨星河般让人移不开眼睛。 “本县主此行为得可是代陛下向谢家送圣恩。” “怎能说是唱大戏呢?还是说…” 小姑娘嘴角勾起一抹笑,望向谢老太傅时就像是一只准备咬人的狼崽子。 只听她语气淡淡,“还是说,谢老太傅对陛下的圣恩不满意?” “老夫从无此言!” 谢老太傅强压下心中火气,重新坐回到位置上。 如今姜安出现在这儿,谢斯又被留在宫中久久未归,恐怕此计已败。 如今这人便是盯着谢家家财而来! 谢老爷子眸光幽深,扫过对面下首位置坐着的儿媳。 如姜安所说,她此行谢家是来送恩典而不是抄家问罪,总归是不能围了丞相府的。 只要此时派人入宫面见太后,他们再拖上个一时半刻… 困局便可解! 丞相夫人本就不是个蠢的,她与老爷子对视后垂下眼帘。 顿了一会儿,夫人恭顺起身,面上带着得体笑意,“既是代陛下送圣恩,臣妇便下去为县主与诸位准备些茶水糕点…” “谢家蒙受皇恩,实在惶恐,若是不做些什么臣妇心下难安。” “还望县主莫怪臣妇先一步离开。” 这话说的,直接将小姑娘拒绝的话堵死。 真不愧是执掌全家的当家主母啊! “夫人客气,这是您的府上,自然是客随主便。” 眼瞧着小姑娘轻易放了人离开前厅,谢老太傅压下眼底的嘲讽。 到底是太嫩了些! 姜安坐姿大咧咧,没什么名门贵女的做派,倒像极了兵痞子。 她瞥了眼谢老太傅的方向,心下冷笑连连。 他以为他有援兵,她姜安就没有后手了? 如今南商前朝都捐钱了,没道理做皇帝的只看着臣子出力。 这皇宫各处自然也是要缩减用度… 皇城里,用钱最多的地方便是后宫,后宫又是太后和皇后掌管。 咱们这位陛下肯定是要与两位后宫主人好好商谈一番! 没有个把时辰怕是商量不完~ 就算是丞相夫人派人去搬救兵,恐怕此刻也无人理她吧。 “正律!” “属下在…” 小姑娘朝谢老太傅灿然一笑,说道:“谢家仆奴不多,本县主又有陛下亲令,清算谢家家财一事必须要亲力亲为…” “你带着兄弟们随主家入内府做事。”’ “你们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一身凶气,可千万别惊了府上家眷。” “自然,也不可多拿谢府一分一毫!” “你!” 谢老太傅忍无可忍,手掌拍在小几上,茶水四溢… 想他官场上混迹半生,受天下人敬重,便是天子也要称他一声老师,如今却要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言语威胁? 第503章 夫人只有一个儿子吗? 姜安:“谢太傅这是有话要说?” 小姑娘瞧着像是敬着这位老者,可却挥挥手示意下属去做事。 原本堆了满院的人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往内宅闯… 谢老太傅瞧着,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无力跌坐,质问姜安,“你到底是来抄家的还是来宣诏的!” “老夫要去面见陛下!” “陛下没空搭理你~”‘ 如今这前厅就只剩下谢老太傅和他身边一个伺候的,小姑娘连装都懒得装。 她杀人诛心道:“此刻陛下正在太后和皇后两位娘娘那儿,商讨宫中缩减用度一事…” “此事重要,陛下可是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违者可斩于殿前!” 所以,他们派出去的人注定搬不回救兵。 至于四皇子那儿… 这货躲都躲不及,早朝刚下连自己殿里都没回,直接去了护国寺,美其名曰:替陛下给南边的百姓祈福去了。 瞧着谢老太傅脸上凝滞的表情,姜安故作关心,“怎么…谢老太傅可是后悔了?” “心疼自己这半身家财?” “没关系哒~” 她大度道:“都是钱财乃身外之物,可若无钱财又怎能行走于天地间,这都是人之常情!” “老爷子若真是觉得后悔,本县主即刻就去外面告诉百姓们谢家不捐了!” “谢老太傅素有美名在,想来百姓也能理解哒~” 能理解? 那群愚民只会将他的脊梁骨戳断,再有有心之人在背后煽风点火,便是拆了他这府邸也是有可能的! “老夫…老夫…” 谢太傅:半身家财啊! 肉疼啊! “老夫自然舍得!” 额滴心啊!! “太傅大义!” 姜安装模作样起身行礼,眼中的笑藏也藏不住。 “正言!” “属下在!” “去告诉外面兄弟们将锣敲得大声些,让兄弟们动作快点,别扰了咱们谢太傅清净。” “啊…对了~” 姜安一拍脑袋,恍然道:“本县主差点把其他几家谢家旁支给忘了~” “腾”的一下,谢老太傅起身,盯着姜安的目光恨不得将人生撕了! 他咬牙切齿道:“县主莫要太过分!” “呵…” 小姑娘收敛了本就虚假的笑,眉宇间凶煞环绕,语气冷得只掉渣子,“难道不是谢丞相早朝上说谢家捐半身家财?” “他既说的是谢家,那其余几家谢氏旁支怎能作壁上观呢!” 当着谢太傅的面儿,小姑娘手指轻动,催促着正言,“还不快去。” “是!” 谢老太傅作势就要着人拦下正言。 若是其他几家谢氏旁支因着他们一家丢了半身家财,定是要反口咬人的! 届时,他谢家形势便要占下风了! “谢老太傅做事可要掂量着些…” “这是陛下圣恩,驳了陛下的恩…” 姜安冷笑一声,满身桀骜,“天子一怒,可是要血流成河的。” 他们二人目光对视,就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一个是老谋深算,一个是张狂桀骜… 也可以换一种说法,一个是垂垂老矣,人之黄昏;一个是盎然生机,天之骄子! 这场仗,终是谢家输了。 虽说谢家暗地里的家财姜安看不见、带不走,可光是明面库房中摆着的,门房账册中记着的,府中各个院子摆着的… 就连前厅这套上号梨花木打的椅子,姜安都生薅去了一半。 说是蝗虫过境,也不为过! 箱子自府门口一路摆到这条街的尽头也没算完。 原本还感念丞相一家为国为民的百姓们也渐渐没了声音。 风向变了… 有人开始质疑,向来以清流自称的丞相府为何会有这般多的家财? 他真的是清流? 他们一件件物件可是听的真切,凡是女眷嫁妆和御赐之物,县主一件都没碰。 怎么抬出来的,又怎么抬了回府。 今日过后,谢老太傅的名声在这南商恐怕没那么有用了… 金卫等人都还没撤出丞相府呢,谢家旁支就派了人来闹。 原是金卫已然将各府上的半身家财搬走了~ 谢氏旁支的人生瞧着原是他们的东西统统进了宫门! 前厅里连个坐着的椅子都没有,几个胡子都白了的老家伙们站着吵,吵得那是不可开交。 这会儿的功夫,姜安倒是顾忌着谢家脸面,让人紧闭了府门。 最终,谢老太傅没挺住,在争吵声中直挺挺倒了下去。 “哎哟!” 谢家人还没来得及作声呢,看戏的姜安确实神情夸张。 她藏起手心里没吃完的果子,“快去宫里请太医,谢老太傅忧心国事昏倒啦~” 谢家人:啊? 大家的视线都落在小姑娘身上。 姜安咧嘴一笑,摆摆手,“不用管我,诸位接着吵~接着吵~” 谢家人:还吵个屁,正主都晕了! “陛下交代的,本县主都办好了,就不留下用膳了哈~” 酿酿在小姑娘身后木着张脸。 此刻她也不得不说一句,自家小姐这心态…就是好!脸皮也好~ 留下愣怔在原地的谢家人,姜安施施然向府外走去。 “县主留步!” 小姑娘闻声向后看去,原是一直没露面的丞相夫人。 她想上前抓住姜安的手,却被小姑娘一个闪身轻松躲过。 小姑娘眼睛微眯,语气不善,“夫人此举,可不该是主母做派。” 在姜安心中,这宅子里的人没一个是好的,她自然厌恶这些人的靠近。 “县主莫怪…” 丞相夫人眼眶通红,眼看着就要给姜安跪下。 “臣妇只想知道怀青可还安好?何时能归家?” 她泪眼婆娑,“男人们的事我是没能力掺和的,臣妇只想知道儿子的安危!” “还望县主能体谅我这个做母亲的…” 姜安一把拉住她,手上用劲不小,生将人提了起来站好。 做母亲的… 小姑娘沉默,只是用那双乌黑的眸子盯着丞相夫人看。 “本县主不知你所说的怀青在哪儿…” “您问错人了。” 她转身欲走,却又突地停下脚步。 姜安本不该多言的… 可她实在是没忍住。 小姑娘转身望向失魂落魄的丞相夫人,“夫人说了这么多,怎么不见问问谢云山如何?” 谢怀青去北地不过两年光景,可谢云山却是在北地实实在在待了十个年头还要多。 十几岁的少年已然熬成了真正的将军。 “夫人只有一个儿子吗?” 第504章 你我之间的关系…(2章合一章) 面对姜安接近逼问的话,丞相夫人也只是垂下眼眸来,一副委屈的模样。 她在逃避… 姜安端详着她的神情,甚至不想听她会怎样为自己狡辩。 “这些都是男人们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自然不好插嘴。” 这世道不就是这样,他们说要云山去,她这个做母亲的又能怎么办。 若是为了云山与老爷闹翻… 她与谢斯本就没什么少年情谊,不过就是门当户对定下的这门亲事。 一朝相厌,多的是年轻貌美的女子想要入丞相府! 若是她在这偌大的宅院中失了势,那怀青的前程怎么办? 她母家那边又怎么办? “云山那儿…” “听闻他在北地是过得极好的…” 姜安冷下眉眼,不欲再听。 “谢云山过得好还是不好,你这个做母亲的自然知道。” “夫人话至如此,本县主无话可说。” 小姑娘快步离去,就只剩下茫然的丞相夫人还在原地。 “夫人…” 嬷嬷扶住她,低声劝慰着,“夫人已然够艰难了,二公子向来是个孝顺的,他会理解夫人的。” “是啊…” 她木然转身,向着幽深的宅院深处走去。 丞相夫人喃喃,“云山会体谅我的…会的…” 明明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可这宅子里却没什么暖意。 如今丞相夫人的转身离去,也像是昭示着什么… 谢家老太傅病来的消息入宫,被江凌三人纠缠的丞相也终于被放开,随太后亲自安排下来的太医一起回到家中。 而对丞相纠缠不清的江凌三人差点遭了太后训斥… 还是姜安带剿…不是,是谢家舍下的半身家财回宫复命,正巧给解救了。 当时,太后宫中的太监正带了不少人‘请’这三位入太后宫中… 姜安将人直接拦下,“前朝官员,青天白日的就往后宫走,你们可曾问过陛下应允吗?” 太监以为县主是在同他们说话,正提了一口气准备反驳… 只听宋慎在一旁说道:“太后宫中的公公来的急,我们还不曾请示过陛下。” “宋尚书,这我可就要好好说说你了!” “身为陛下臣子,一言一行皆要得体,还不快去乘龙殿请示陛下~” 宋慎一副受教了的模样,乖顺垂首,“本官知晓了。” 然后… 就见他们三个水灵灵的往乘龙殿的方向而去。 “诶这…这!” 老太监想要拦人。 合着你们一唱一和的,在这儿演我呢! “不行,你们不能走!娘娘懿旨,三位必须去面见太后娘娘!” “怎么,如今太后懿旨都能跑在陛下前面去了?”姜安语气幽幽。 她眼神藏着肃杀,一步步向这老太监逼近,“公公如今这般威风的吗?不知道是仗了谁的势!” 老太监被姜安的眼神吓到,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也没那份好兴致再同这个腌臜老货纠缠,只错身离开了。 自宫道往另一方向走,拐角那儿崔怀序闪身走出。 “不是说去谢家拿那本身家财了吗?怎地不见你带来?” 小姑娘也没有被突然出现的几位吓到,一脸的淡定。 她指了指酿酿手上捧着的足足五册账册,“账本带来了就成,东西在宫门前摆着呢。” 陛下过目后自会送去户部入国账。 江凌往账册那儿瞄了几眼,狗狗祟祟凑近了姜安。 “你就说,一共拿了多少?” “都说了是半身家财,我奉陛下之命…自然最是公正。” 一分不多拿,但也别想逃了一毫! 比起这两位的幸灾乐祸,宋慎则更谨慎些。 “谢老太傅病了?”他与姜安并肩,轻声问道。 “谢丞相离宫时带着太医走的,瞧着神色惊慌…” “是病了…”姜安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谢家旁支丢了好处,被人突然抢走了多年积蓄,自然是要同丞相府闹的。” “谢家旁支?”宋慎突地眼睛微睁。 他脚步微顿,似是想笑又似是被姜安的大胆吓到。 “你连旁支也没放过?!” 谢家旁支是凭着谢老太傅这一脉的关系才能在这京中混的风生水起。 但比起丞相府来说,他们还差的远… 抢了他们的半身家财,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半身家财! 不比丞相府,还有些见不得光、旁人看不见的来财路子。 因为真的肉疼,所以他们才会什么都不顾忌的闯上丞相府去闹。 若再深扒些… 患寡而患不均。 他们实实在在受了重伤,可起祸事的丞相府却只是破了点皮肉,任谁心里都不能平衡。 谢家和谢家旁支这件事怕是不能善了。 谢家旁支要依附着丞相府过活,所以不会真的撕破脸,但心里总归是扎了刺的。一旦有能翻身的机会,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舍弃丞相府。 “县主真是…”宋慎的话只说了一半。 姜安哼笑,语气充斥着危险,“怎么?” “觉得本县主心机深沉?” 旁边,江凌和崔怀序缩了缩脖子,离着‘战场’远了些。 宋慎一听便知,小心眼的小姑娘怕是生气了~ “非也…” “以你我之间的关系,宋慎只会赞叹县主的聪明才智。” 毕竟他宋慎身上还有一半是姜家血脉,他与南商公主最不愿看见姜家江山易主的那一天。 姜安不置可否,也没回答,只目视前方大步向着乘龙殿而去。 自谢家拿出来的所有家财一直停放在宫门前,那些成山堆积的箱子前有赤羽守卫,却没阻着百姓在不远处议论纷纷。 这期间,太后不止一次想要越过陛下,直接命令户部和宫中赤羽… 户部的人寻了花样百出的借口,硬是没一个敢答应的,至于户部尚书早就告病在家,听说太医都上门了。 宫中赤羽将领倒是太后亲信,可陛下那边下了死令,若是不见皇令擅自做主便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后宫今日怕是要砸了不少杯子。 谢老太傅中途醒来突闻噩耗,两眼一翻又晕死过去。 至于谢丞相… 他回到熟又陌生的家中,直挺挺站在斑秃一般的庭院中,眼睛瞪的老大。 明明府邸还是那个府邸… 可谁能告诉他,他院中栽种的名贵花草去哪了? 他书房墙上值千金的画又去哪了? 他百年梨花木的衣柜呢?? “姜安!!” “啊欠!” 小姑娘在自己院中,揉揉发痒的鼻子。 祁善渊燃着一支香,屋子里很快就充斥着小姑娘喜欢的味道。 冷香沁人心脾,更像是父亲身上的味道,让她心安。 “可是晨起太冷,冻着了?”少年面露担忧,伸手探了探小姑娘的额头。 “哎呀,渊渊婆婆你就放心吧!” 姜安趴在桌上,无聊的把笔搁在嘴唇上,圆眼聚神,瞧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嘟囔着,“我又不是三岁,冷了会自己添衣的。” “倒是你,我这几日没得闲,你手上的伤势如何?” “有府医亲自调配的药在,自然是好得快…” 祁善渊举起依旧缠着纱布的右手,尝试着握拳,“你瞧,如今都能握笔了。” “那就好…” 姜安蔫巴巴应着,如今便是他伤好这般值得庆祝的事情竟也不能让她一展笑颜。 “可是在想谢小将军的事情?” 祁善渊变戏法似的变出块糖来,放在小姑娘手心。 “嗯…” “谢云山平日里是胡闹了些…” 小姑娘不忿道:“可你瞧瞧这京中世家门阀中的公子,哪个不是纨绔的很!” “谁家也没说就将人丢出家门去,不管也不问。” “近些年,他在北地做了不少事情,哪一件拎出来不是让家族有光的,何至于…何至于连问都不问!” 越说,姜安越是生气。 更多的是心疼… 祁善渊给小姑娘顺着毛,轻声问道:“那你可要同谢小将军说?” 镇国王府注定是要与谢氏为敌,若是此刻让谢云山更厌弃京都谢家,于王府而言是上上策。 但同时祁善渊也知道,姜安的算计绝不会用在自家人身上。 “算了…”小姑娘将写了几个字的信纸揉成团扔到桌案下。 “他不是个蠢的,谢家待他如何,谢云山心中自有判断…” “而且怎么说都是亲生血缘,我若是如实说了,那货难免要伤心一阵。” 事实如此不能改变,可揭开伤疤再撒一层盐,终归是伤人。 别以为她不知道,谢云山那般风流潇洒的人也是会躲在屋子里独自伤心的。 只不过是给他留着面子罢了! “对了,明日定远候府在上仙坊办了诗会,过午时侯夫人送来了一身衣裙让你试试…” “她还留下了绣娘,若是哪里不合身再改。” “啧,她还真办起来了~” 小姑娘失笑一声,实在是想不出整日里母老虎一般的侯夫人吟诗作对的模样。 “不过,主角又不是我,我换什么衣裙?” “不干不干!” 姜安就差把脑袋晃掉了,作势就要往里间的床榻上跑。 酿酿和祁善渊赶紧将人拦下,“明日诗会来的人不少,还有京中有名气的学子文人隔席而坐,好歹你也是个县主…” “不穿!” 姜安瞪圆了眼睛,严词拒绝。 那宫装繁琐,左三层右三层,迈个腿都费劲,万一诗会上她要是揍个人都不方便! 听到姜安的理由,祁善渊也是怔了怔,失笑一声。 本就生得俊朗雅正,如今一笑更是如沐春风般… 小姑娘一时瞧直了眼睛,也跟着嘿嘿傻乐。 独留下酿酿一人自闭。 就凭小姐这三观跟着五官走的性子,她是真怕有一天来头猪拱了她种的白菜! “便是要揍人,你身边还有这么多侍卫在,何须你自己亲自动手…” “那衣裙酿酿看过,甚是漂亮,听说裙摆上坠着西蜀来的晶石,璀璨夺目,当真不看看?” 酿酿顺着祁公子的话,点了点头,“小姐若是真不想试试,奴婢便让绣娘带着衣裙回来定远候府…” “别!” 小姑娘手心微痒,明显就是上钩了,“当真漂亮?” 祁善渊颔首,“非常漂亮!” 侯夫人亲自送来的衣裳哪里有不漂亮的道理… 小丫头直到穿上了这宫装,也终是反应了过来。 她这是被坑了啊! 姜安撅着嘴巴嘟囔,“我在外面坑旁人,回了府被你们坑,还真是天道好轮回!” 苍天饶过谁啊~ “好消息啊!” “妹妹!” “听说谢丞相急火攻心昏倒了!” “太后下了懿旨,带走了皇城大半的太医,听说陛下突发急病都没人能医了!” 祁善渊:“皇城里的事情,你从何得知?” 霍长明拎起手上铺子里刚买的热腾腾糕点给善渊看,“我出府买果子听街上人议论的。” 姜安整着身上衣裙,“向来是咱们这位陛下故意的了~” 别说,皇帝蠢是蠢了点,但学东西还挺快。 帝王病重,可皇城里有点本事的太医却都被后宫送到了臣子府上。 君不君,臣不臣… 丞相府这下要被千夫所指了! 听见姜安说话,霍长明这才往妹妹的方向望去。 只见他半张着嘴巴,嘿嘿傻笑,“妹妹,你好漂亮诶!” 祁善渊无语扶额… 这话也就是从这憨货嘴里说出来,大家都知道是真心实意的夸赞。不然还以为是哪家的登徒子来了! 只见姜安一身烟紫宫装,纤细腰身用腰带勾勒,一头墨发挽了简单发髻,鎏金簪子坠着,闪闪发光的宝石直垂到耳朵旁,随着主人头的晃动散发出光彩。 特别是小姑娘的眼睛,干净的像是一池澄清的湖水… “咳咳…” 小姑娘臭屁的昂起头,被所有人娇养着长大的人间富贵花在她微扬下巴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她转了一圈,裙摆绽放出朵朵莲花,又因着不习惯宫装长长拖尾差点摔倒,还好身边站着酿酿。 祁善渊笑小姑娘的小孩子心性,霍长明还沉浸在妹妹好美的梦里,只傻呵呵的跟着笑… 衣裙试完了便脱了下来,还有几处细微的地方等着绣娘再改动。 小姑娘自屏风后出来,就瞧着廊下坐着的祁善渊背对着屋子,手上似拿着笔在做些什么。 她拧眉,“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还是少动笔…” “哇!” 走近了的姜安忍不住赞叹出声。 她蹲下来看渊渊桌前的画纸,“这画的是我?” “嗯…” 祁善渊温柔笑着,揉揉小姑娘的脑袋,“等我画完,就将这幅画送回到王府,让王爷瞧瞧。” 第505章 诗会 小姑娘像是已经想到她爹瞧见这幅画时的光景,笑得眉眼弯弯。 “我看看…” 霍长明也从院中跑过来看热闹,三人围在这幅画前,脸上满是自在笑意。 落日金黄的余晖中,小院充斥着再寻常不过的温馨… “聊什么呢,这般开心。” 李星桑自院外走来,“前厅的饭早就备好了,也不见你们过去。” 他走近了些,调侃道:“背着我说什么开心的事呢?” “星桑,你来的正好!” 霍长明眼睛一亮,赶紧扯着他过来,“你快看善渊画的,这画像是活了一般!” 画上少女身上宫装华贵,只是她好像不太适应长长的裙尾,一不小心被绊倒… 画上记录下的就是少女一脸惊慌的被侍女扶住。 李星桑眼中有惊艳,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善渊的画工倒是越来越精妙了!” “……” 四人在院中胡闹了一阵,这才结伴向前厅而去。 隔日,一辆马车和三匹良驹早早候在府门口。 霍长明换上一身新衣,瞧着门外的马,有些不解。 “不是诗会吗…” 请善渊和星桑他能理解,叫他去干嘛? 而且… “怎么公主还来给送了新衣裳?” “这你就不懂了吧…” 李星桑手中折扇轻晃,眼底精芒一闪而过。 恍然间,霍长明还以为是瞧见了胡叔呢~ “说是诗会,可不过是为了稳京都学子文人的心…” 这些人中,只有两派,一是世家子弟,二是寒门。 宋慎为首,那三位是世家子弟;当然就还需要寒门中出挑的几位在这次诗会中能以不逊于世家子弟成绩被世人所记住。 此为…两相制衡。 制衡之下,才是长久之相! 这就是为什么南商公主要他们陪同安安一起出席诗会的原因。 长了寒门气焰,京中世家大族自然是不喜的;若是挑了寻常人家的学子出风头,恐怕诗会之后就会从京都消失… 他们三个背后是姜安…是镇国王府,自然不需要担心这一点。 霍长明挠头,眼神睿智。 “反正…我得去是吧!” 他只要明白这点就行了~ 思及此,霍长明一脸坚定的朝马匹走去。 星桑说了,他得去。 那他就去! 原地,李星桑用扇子敲了敲脑门。 早知道他就不和这憨子解释这么多了,浪费口水! “行了…”后面走出来的祁善渊拍拍好友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怎么还不出发呢?” 姜安走出来,两只手托着脑袋。 她脸上仅剩的那点婴儿肥被手掌挤着,小嘴嘟着,一脸的可爱。 这一幕的姜安像极了小时候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捏捏她脸上的软肉。 “怎么一直托着头,不舒服?” 李星桑拿开小姑娘的爪子,换上自己的手,生怕这小祖宗累到一点。 一听有人问起,小姑娘眉眼耷拉着,好不可怜的模样,“太沉了!” 像是在脑袋上顶了块石头! 那些个夫人小姐是怎么忍得了的啊! “是不是簪子太多了?” 祁善渊看向酿酿,“能拿下去几个吗?” “没事没事!” 姜安伸手制止了准备上前的酿酿,爪子摸了摸用簪子固定好的发髻。 “虽然沉,但是它好看啊!” 再怎么说她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瞧见自己漂漂亮亮的模样自然是欢喜的紧。 “嘿嘿~” 瞧着她傻笑的模样,大家也就只能宠着。 “诶,那是县主?” 来接人的江凌和崔怀序石化在原地。 如果现在软萌软萌的小姑娘是县主,那平日里总捏碎石子威胁他们处理公务的人是谁? 是谁? 谁!! “诶…诶!” 崔怀序没反应,江凌满脸疑惑,看了看身侧的人。 只见崔怀序瞧着不远处正一脸娇气样子的姜安直了眼睛,就连耳尖都透着粉红色。 江凌:! “兄弟!” 他捧着崔怀序的脸,与他面对面站着,“你冷静点!” 那可是县主!小煞神! “可收了你那小心思吧,这祖宗是姜安!姜安!” 崔怀序扒拉开碍事的江凌,“江兄…” “我突然觉得县主…唔!” 江凌捂了他的嘴,“别觉得!你可千万别觉得!” “你们两个干嘛呢?” 小姑娘刚要上马车,就瞧见这两货狗狗祟祟的。 “呵…哈哈…” 人在心虚的时候总会很忙碌。 江凌甩甩袖子,故作轻松,“没事~没啥事~” 诶? 小姑娘歪歪头,一脸的:你没事吧? “安…”崔时序要往前靠,却被江凌一把抓住,硬拖着上了马。 他低声警告,“要是让北地那位知道你惦记他闺女,腿都给你打折!” 上仙坊,是京都一处别致之地。 若说皇城恢宏大气,是权利的象征,那此处便是九天仙境。 坊中亭台楼阁如云,假山奇石林立,古树成荫。绿荫花径之中有清泉流动之声,有鸟儿鸣啼,树上松鼠窜走… 移步入坊,若是没有侍者相伴左右,便是要在其中走上一天一夜也未必走的出。 “奴家见过县主…”门前,一位婀娜美人朝着下了马车的姜安巧笑嫣然。 她虚虚行了一礼,端的是柔弱无力… 姜安细细瞧了她一眼,后而展露笑颜。 她说,“你是坊主?” 此人瞧着一副弱女子的模样,可脚步却轻盈的紧。 若不是常年练舞,便是有功夫在身。 小姑娘粗粗看了一眼坊前围着的小厮打手,没一个简单的… 可京都还真是个卧虎藏龙之地。 美人掩唇轻笑,“县主当真是好眼力!” 话罢,她便要往小姑娘身边靠,“今日奴家亲自为您引路~” “慢着!” 一把折扇横在坊主和姜安中间,李星桑见了一礼,“坊主前头引路就好…” “县主不喜旁人近身。” 特别是来路不明的人。 坊主悻悻收了手,瞧了一眼县主身侧围着的少年们。 她表情揶揄瞧了一眼姜安。 姜安:? 她回头看向渊渊,低声问道:“她这是什么眼神?” 看的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祁善渊眼底闪过冷意,扯着嘴角朝小姑娘露出笑来,“不用管她,你只管开心就好。” 旁的…自有别人来收拾。 定远侯夫人定下的诗会是上仙坊的东面,依着长长的边廊走,能瞧见一汪泉水,水面上荷花竞相绽放,若是雨天还有雾气升腾。 走过边廊后是一处平坦场地,地面以小巧圆润的石头铺就,就连台都是汉白玉石。请来的戏班子正在上面咿咿呀呀唱着… “安安!” 姜安闻声抬头,看向那处。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脚下竟是一处建在水上的亭子… 亭子两侧各有小巧拱桥,过了拱桥便是曲水流觞。 遮阴的桂花树下坐着的是男子席面。 定远侯夫人这一声喊停了戏班子,席面上原本坐着的男子们也纷纷回头。 也是这时,姜安才听见流水叮叮咚咚作响的声音。 曲水流觞上游是女子席面,三座楼阁相离甚近,大声说话些都能听清。 此时楼阁的门全然大开,一位位夫人小姐相互扶持着走出来… 他们面对着姜安,躬身行礼,场面虽没有金銮殿上百官林立那般让人紧张,却也别是一般风情! 姜安一身宫装,没了往日的锋利,却不失贵气,态度谦和的也向众人还之以礼。 “诸位客气,今日是定远侯夫人做东,不必计较虚礼。” 正中间的楼阁中,定远侯夫人坐在南商公主的下首,指了指小姑娘的方向,“你瞧,我就说这一身定然适合她!” 南商公主隔着距离看小姑娘的眉眼,但笑不语。 姜安素来不喜华服,如今穿上还真是像极了故人。 公子们都在阁楼下面,祁善渊等人自然也不例外… 小姑娘临走前不放心的嘱咐道:“若是有人苛待,不必忍着,发作就是!” 李星桑:“我们几个可是跟着你来的…” “他们可没这个胆色。” 瞧瞧那些公子,一眼都不敢多看小姑娘,生怕那个举动惹了这小祖宗的不快,第二天就进了刑部大牢。 虽说是这个理儿,可难保有些个没脑子的… 姜安看向霍长明,“哥,你帮我盯着些,渊渊的伤还没好利索。” 可断不能伤上加伤! 霍长明拍着胸脯保证,“这事交给我,妹妹放心!” 正好这里有水,谁要是不老实直接送他下去清醒清醒! 听了全程的江凌嘴角抽搐。 看吧,姜安还是那个姜安… 也就崔时序那个傻的被灌了迷魂汤了! “姜安见过公主…侯夫人。” 南商公主亲热朝她招手,“快来…到本宫身边坐。” 小姑娘往上方位置走去,正巧路过一个空着的位置… “是丞相夫人的。” 公主给她解释道:“如今丞相府上两位都病重,听说还往北地谢小将军那儿递了信。” 向北地递信? “边关驻将不能轻易离开驻地,这丞相夫人也真是急昏了头。”公主状若无意的说了这么一句。 姜安明白,她这位姑姑真正要说的不是这个。 丞相夫人向北地递信,一来是告诉谢云山,他的祖父、父亲都是被她姜安害成这样的,想让他与镇国王府中间出隔阂;二来,最重要的就是…让他放他兄长回来。 家中长辈有疾,晚辈本该伺候床前,可如今丞相府两位公子都不在。 丞相夫人在利用谢云山…甚至是在用亲情做刀逼迫谢云山。 而公主得了消息后又与姜安说,无非是在提点她,让她传信镇国王府,提防着谢云山,看紧了谢怀青! 姜安垂眸,像是瞧着侍女送上来的冷菜入了神。 公主也不催她,说过这话又仔细去看不远处水亭上那处好戏… 世家大族的诗会,调香品茶,插画诵诗,亦或是聚在一起欣赏一幅难得字画,谈谈古事。 这些个夫人们聚在一起更多的是讨论京中最近的八卦事。 谁家的老爷寻了房小妾,谁家主母闹出了什么笑话… 因着大家对这诗会的真正目的心里明镜一般,所以也没生出点什么乱子来。 阁楼下面的男子席面偶有喝彩声不断,侍者抄了一首又一首的诗词送上来… 夫人们都对着公主恭维,说宋公子如何如何的惊才绝艳! 也有世家夫人、小姐看上了今日席上出了不少风头的祁善渊和有才华的 诗会进行到一半,众人酒兴正好,男席上的江凌和崔时序在下面怂恿县主也来凑个热闹,作诗一首。 定远侯夫人当即对儿子瞪了眼,“胡闹!” 打人,她见过这祖宗干了不少;作诗? 公主偏头,眸光温柔的看向姜安,“要试试吗?” 姜安从桌案上难吃的冷菜上抬头,艰难吞下嗓子眼这一口,眉梢微动,“当然可以!” 她自席面上起身,行至倚栏前。 “我作诗一首自然可以,不知彩头是什么呢?” 小姑娘眉眼精致,外面日头正好,阳光打在她脸上,像是镀上一层柔光。 崔时序耳尖泛红,说话都有点结巴,“县…县主想要什么做彩头都…都行!” “当真?” 姜安没瞧出什么不对,只是嘴边的笑越发明显。 江凌莫名的觉得他小命休矣! “不知两位侍郎准备何时将军饷册子统计好上交啊?” “秋闱的巡防安排可做好准备了?” 提起永无止尽的公务,崔时序嘴角的笑瞬间垮了下去,甚至觉得自己心尖尖这个位置凉凉的~ 江凌嘴角一抽,他就知道!! 只瞧着公子的背影一瞬间惨淡,来原本俊朗的面孔都覆上一层惨淡。 有小姐瞧了几眼,转头问自己的母亲,“为官都这般…可怕?” 多俊俏的公子啊… “咳…” 夫人轻拍了自家闺女一下,“瞎说什么…”大实话。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威逼利诱),两位公子还是答应了这完全压榨似的彩头。 小姑娘的老师是老夫子,她虽不爱这些文邹邹的东西,却不代表她不精通。 毕竟夫子在世的时候,也是真罚啊! 她作诗一首,诗中没有寻常女儿家的温柔小意,却为众人勾勒出一幅壮丽山河图! 在场之人无不赞叹,便是宋慎等人也是惊了一下。 原以为她只会以最简单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不曾想… 崔时序和江凌苦笑一声,却也不得不赞一声佩服。 这世上究竟是有什么是她姜安不会的? 一场诗会,让他们在这京都初露头角… 第506章 阳光下的少年人 宋慎与祈善渊、李星桑在席面上相谈甚欢。 祈善渊和李星桑家中皆是商贾出身,不似寻常学子只抱着书本啃,死记硬背、不懂变通,他们二人对一些政见有很多不一样的见解,交谈时时常让宋慎眼前一亮。 诗会散去之时,宋慎还亦步亦趋,若不是公主身边的侍女来唤,恐怕他都要贴在这二人身上了。 至于霍长明嘛~ 他为人憨厚,没什么坏心眼,倒是与江凌、崔怀序交好。 姜安自楼阁中下来时,吃酒吃多了的这三位就差跪在花丛前效仿前人桃园三结义了! 上仙坊的坊主死死拽着江凌,“公子,这花生刺,跪不得啊!” 表面上她依旧貌美,便是面上焦急,那张脸却也是魅意横生,实际心中早就开骂了! 这花丛是她花了大价钱从胡地搞来的,百株苗子到了京都就只剩下这一株,又花了好几年才养成这般难能一见的美景,绝对不能毁在这几个毛头小子手上! “不行!” 江凌出身大将军府,从小练功,便是京都锦衣玉食,却也是个实实在在的练家子,就他这么一推搡,坊主一个弱女子居然还能稳稳站着? 几步开外,姜安静静瞧着,并未声张。 “公子…” 坊主脚步上前,像是还想劝。 她似是觉得周围有异,转头去看时果不其然对上姜安似笑非笑的目光。 “县主当真是个芝麻糊馅做的,就瞧着奴家一个人在这儿着急,也不说上前来帮奴家一把~” 坊主说着,扭着腰肢就要凑近小姑娘。 姜安没躲… 一身华贵宫装的少女,身边依偎着位眉目生情的女人… 崔怀序打了个酒嗝,用酒意朦胧的眼睛去看,竟还觉得有几分养眼! “嘿…嘿嘿~” 崔怀序一把挣开江凌,朝着姜安而来。 什么兄弟,通通一边去! 江凌茫然瞧着自己空了的手,“人呢?” 掉花里去了? 他这一回头,酒都醒了大半。 “欸呀我!” 一刻没看住,他怎么又奔着那祖宗去了! “安…唔!” 少年郎脸颊像是扑了一层恰到好处的胭脂,笑起来时像是一罐让人沉溺在其中的蜂蜜。 那些没走远的小姐们偷偷摸摸又往这边瞧了好几眼。 崔怀序离着小姑娘一步之遥,被江凌薅着衣领又给拽了回去… “你俩干嘛呢?” 姜安蹙眉,像是在训小孩子一般说道:“今日诗会重要,又是侯夫人做东,别砸了场子,吃多了酒就老实回去睡觉。” 坊主诧异看了她一眼,眼中逐渐升起兴味来。 明明这小姑娘才是这些少年中最小的那个,可偏偏她最有气势。,一举一动都像极了这些人中的主心骨。 瞧瞧给这两位公子训得~ 说完了他们两个,姜安提着裙摆踩在草丛上,“哥,你怎么样?” “还成吗?” 霍长明迷迷瞪瞪的,依稀能看清妹妹的样子,“没…没事。” 还能再来一壶! “啧…” 小姑娘单手提溜起走都走不明白的霍长明,唤来正言、正律,一左一右架着人将人送走。 “嗝…” 或许是姜安单手拎人的冲击太大,崔怀序打了个寒颤,就连酒都醒了大半。 眼看着小姑娘转身看向他俩… 这次不用江凌拖着,崔公子投降似举起手,“我去找我母亲,回家…回家!” 江凌:兄弟,你终于幡然醒悟了?! 这场诗会之后,京中有些脸面的家中都开始操办各种席面… 什么赏花、赏画,赏山赏水,就连今日大将军府中都办了场席面。 各家的帖子不是当家主母发出去的,而是将军身边得力的那位下属一家家直接送到各府上老爷手上。 大将军放话,他家夫人好不容易凑回热闹,他自然是要好生帮忙! 将军府是御赐的宅邸,摆设大都和其他大宅邸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他府上有一处跑马场,是京都城内少数能畅快跑马的地方。 “……” “好!” 这处跑马场上,不断传来叫好声。 女眷们在跑马场上风口的位置搭好简棚、拉了帐子,会男子们则在对面休憩。 会骑马射箭的夫人、小姐们今日也没不讲究什么规矩。 公主发话,哪里有男人们玩,她们只能瞧着的道理… 男子能顶一片天,可女子也不是软包子。 说得上名字的便有定远侯夫人随丈夫征战边疆多年,还有县主姜安更是一身风华! 有了公主令在,小姑娘和定远侯夫人换上一身简便衣着,下了场。 姜安接过小厮牵过来的良驹,眉眼张扬瞧着侯夫人,“夫人巾帼不让须眉,还得多让着我这个小辈些啊!” 定远侯夫人哈哈大笑,自然明白这是小姑娘先给她放了个台阶呢。 赢了姜安,那是她有真功夫在身,便是镇国王府的小姐也是比不过的;赢不了姜安,那便是她让着小辈而已… 当然,侯夫人大体是赢不了的。 “你这丫头,倒是惯会做人的!”定远侯夫人笑骂。 不远处的夫人们听着,也是赞叹声不断。 姜安翻身上马,衣摆翻飞时,在阳光下泛着耀眼光泽,就像她这个人一般,是个耀眼的。 “驾!” 马背上的姜安不是京都城里的县主,那位惯会在朝堂上胡搅蛮缠的左侍郎;她像是位奔赴战场的将军,便是身后身前空无一物,却也像极了… 未曾见过姜安领兵的诸位夫人小姐、公子哥们恍然之时才意识到…这才是镇国王爷养大的孩子。 这才是那位出身北地王府的小姐! 马匹不停,姜安双手脱缰,轻而易举拉开弓弦,搭箭…正中靶心! 看靶的将军府小厮并未及时报靶。 他此刻正瞧着少了一块靶心的靶愣神。 原本坐在男子席面主位的大将军起身去瞧,待看清怎么回事后他的大笑声传遍跑马场。 “好!” 激动之下,他一拍桌子,离着最近的宋国公生瞧着满桌的器皿飞起又落下。 同样在马背上的崔怀序‘裂开’了。 他同江凌说:“兄弟,我好像失恋了…” 江凌送他一个白眼,“有病吧。” 一共十个靶,姜安除了最开始那个靶没有控制好力气,把靶子都射坏了以外,剩下九靶皆是正中靶心! 满贯! 场上少年的叫好声不断,瞧着场中那道身影皆是崇拜之情。 也正是小姑娘的满贯,将场上少年人的热情带到高潮… 这一天,不管是整日绣花的小姐,还是纨绔子弟,只要能上马,皆是畅快而归。 接连的宴席,让以将姜安为首的少年们名声大噪。 谁人不知那日跑马场上那道背影,谁人不知北地来的公子不但俊俏,还满腹才学! 便是素来骄傲的王公贵族之子也是口口称赞的。 “还有宴席?” 姜安把盖在脸上的公文拿下来,从躺椅上半起身。 “哎呀…” 小姑娘一脸的不情愿,把脸凑近了侯夫人。 “您瞧瞧,瞧瞧我这乌青的眼底!” 白天宴席,晚上处理事情,她一天恨不得掰成两天来用。 定远侯夫人将她这张精致漂亮的脸推远了些,“陛下要办的家宴!” “推辞不得…” “陛下原是要见见你身边的三位公子,可谢斯非说什么陛下若是先见了他们,若是来日殿试上难免会有偏颇之意,带着一众朝臣跪了乘龙殿,这才拦下。”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姜安一骨碌起身,瞪圆了眼睛。 瞧着这模样,没吵成这一架,颇为后悔啊! 定远侯夫人在她旁边坐下,毫不客气地喝了一盏茶润嗓子。 她拉住姜安衣袖,“你快坐下吧,这会儿功夫…谢斯都到家了。” “不是什么大事,宫中就没有消息传出来,我这也是被陛下唤去递话才偶然瞧见。” 小姑娘眉梢微动,颇有深意的说了句,“你都是偶然才听见的,宫外的人更是一无所知,那丞相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自然是…是…” 定远侯夫人嘴角的笑渐落,眼中锋芒一闪而过。 自然是陛下身边有奸细了。 她与姜安相视一眼,什么都没说… 第507章 谢老太傅病重 “小姐!王爷…” 正言来了小姐的小院,神色匆匆,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说。 他瞧见侯夫人来做客,面上不动声色,到嘴边的话却是又换了一下,“王爷来信问您,最近是否安好,还说城郊的山上结了不少果子,准备给您送来尝尝味道!” “那既如此…消息我也带到了,我就先告辞~” 定远侯夫人起身,临走时还不忘和小姑娘说:“等空了你教教我那一箭射穿靶心的功夫!” “这到了战场上,岂不是能将敌军的人头当成糖葫芦串!” “诶?” 小姑娘一懵,突然觉得自己近来不想吃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了。 等人走了,正言这才将衣袖里藏着的信拿出来,“军师来的信…” “老狐狸?” 姜安拆信的手一顿,有些意外。 她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面对她时连‘面冷’都省了,一封封家信送过来,就连霍将军等人多多少少也是送来过信件和物件,偏只有胡晏… 也是个傲娇的,什么话都藏在心里,只憋着不肯说。 正言点头,“属下怕是军师有什么要紧的事,这才急急忙忙过来。” 姜安展开信,老狐狸一笔好字铺了满面。 瞧着字迹工整,是耐着性子写下的,不像是有要紧的大事… 虽没看内容,小姑娘的心却稍安些。 原是北地去的刺客越来越多,甚至还玩起了声东击西的手段。 表面上他们像是蚂蝗一般试图攻破镇国王府,甚至还刺杀了几次王爷。 自姜安离开北地后,王爷回府的次数渐少,却也被他们逮到机会半路拦截… 有一次姜九被纠缠,王爷手臂不慎被刀划了一下,虽然伤口不算深,却也是缝了针的。 为了这事儿,姜九自去王府暗牢领鞭子。 暗牢的人哪里敢打他,赶紧去请示了王爷。 最后…还是姜寂臣亲自去把人给领了回来,用小姑娘用过的招数,罚了三天不准吃饭。 胡晏的信中写道,这些人虽然表面上是奔着刺杀王爷而去,实则暗地里还有一伙藏在北地的人趁所有人的注意都在王爷那儿时掳了谢怀青。 这伙人与那些刺客不是同路人马,瞧着像是东离的钉子。 因着王爷没在崇州限制谢怀青的行动,掳他倒还是轻松… 只不过还是被谢云山发现了。 他自然知道这伙人不是什么单纯的山匪,而是京都派来的人,是想带他兄长回去。 薄薄一张纸就只写到这里… 小姑娘眉心微拢,缓缓翻开第二张信纸。 谢云山重伤… 这一行字…在她眼中特别的醒目。 谢小将军一人挡了十几人,不让谢怀青离开崇州城郊。 那些人能躲过镇国王府在北地一波波的清剿,自然都是好功夫! 胡晏的信里没说是不是谢云山真的杀赢了那十几人,还是说谢怀青自要留下… 反正最后,是谢怀青背着满身血淋淋的谢云山走到城门那儿。 胡晏这封信到此为止。 就像是以一位旁观人的角度向姜安讲述了一件事,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什么要让小姑娘做的事情。 他只是觉得…她该知道。 老狐狸总觉得自己是活不长久的,他也清楚谢云山这些年留在北地,心中那些难以言说的苦楚。 他觉得自己总是活不过这位小将军的,只是希望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像挚友一般去看待小将军。 在这个人那儿,谢云山不必背负家族,他只是谢云山… 显然,胡晏选了姜安。 他选择将谢云山托付给小姑娘。 “小姐!” 姜安还未从这封信中回过神来,正律匆匆忙忙进来。 他神情凝重,“谢老太傅病重。” “病重?” 姜安神色一冷,“哪来的消息,可过问宫中太医?” 正律:“我在街上听闻丞相府在备寿材,便去暗组着人打探消息。” “确实是病重…” “宫里太医说谢老太傅突然病情加重,且病的蹊跷,像是…像是大限将至。” 确实病的蹊跷… 谢老爷子确实是年岁大了,可先前给他诊治的太医也说了,不过是一时气狠了,将养些时日便好。 如今倒是变了。 小姑娘将手中信扔进香薰炉中,只瞧着一时火光大盛。 “派人去公主府…” “问问姑姑,太后、皇后两位娘娘心系母家,可还有心思要办家宴?我也好随时准备着。” 总瞧着这天像是风雨欲来… “我去吧。”酿酿自小姐身后走出。 “我是小姐贴身侍女,与公主身边人说话也方便些。” 谢丞相阻了祈善渊等人入皇城,又如此不计成本的想要将谢怀青自北地带回来,无非就是不希望在这京都城中有人风头胜过丞相府。 若是一旦旁人的名声打出去,再想将人从高位上拉下,捧谢怀青上去… 那就太难了! 所以谢斯和谢太傅很急,急到找了不该找的人合作,甚至没有顾及谢云山的安危。 那谢老太傅到底为什么会突然病重呢? 姜安起身走至窗边,眸色幽幽。 “安安可是忧心了?” 祈善渊站至小姑娘身侧,伸手关上窗子,遮住窗外乌云密布的天。 “你是怕谢老太傅因你而死,谢小将军会怨恨…” 姜安无奈一笑,瘫在软榻上,“渊渊就是渊渊,总是这么聪明。” 丞相府里的人得死,可这血不能染指镇国王府,他得死在南商律法下,死在南商百姓众目睽睽之下。 第508章 佛像 祈小公子坐在小姑娘身边,用扇子轻轻驱赶雨前烦闷。 “丞相府如今这般做派,来势汹汹,宋尚书那是定然不会放过了…” “若是这一两日没什么旁的动静,恐怕他们就要在宫中家宴上动手脚。” 皇城里头两位谢家娘娘在,想要做点什么定然是好说的。 姜安半阖着眼,从小几上摸了果子塞进嘴里。 “我方才已经派人去公主府报信了,想来姑姑会有准备的。” “这些都不打紧…” 小姑娘偏头,朝着祈善渊坏笑,“还要劳烦渊渊帮我备一份厚礼。” 祈善渊陪在小姑娘身边多年,转眼的功夫便明白她想要做什么… 王爷受了伤,谢云山更是重伤在身。 依着她这性子,若是在北地…早就提剑杀上门去了! 如今事关江山社稷,杀不得却还是能登门闹一场,图个痛快! 一身雅正的公子无奈,“入口的东西是送不得,府上库房有好些摆件珍宝,我去整理一些出来。” 谢老太傅本就病的蹊跷,以防背地里有人栽赃陷害,入口的东西还是不送为好。 “依你,都依你~” 姜安笑嘻嘻的,只不过眼底却没什么轻松之意。 祈善渊离开屋子后,小姑娘嘴角的笑落下。 寂静的室内,她就这般坐着,一双圆眸瞧着那扇紧闭的窗,也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前去公主府的酿酿和正言同时进了屋子回话。 酿酿拨了珠帘入内间,瞧着小姑娘心神不宁的模样抿了抿唇。 她轻着手脚走上前去,将小姐手上揉搓不成样子的果子拿了过来。 “奴婢已然将小姐的话都告诉公主了…” “公主说秋闱愈近,小宋大人已经接连几日宿在吏部。” 六部皆紧靠皇城内宫,不管白日还是夜里都有赤羽巡视,吏部内里更是闲杂人等入不得,想来安危是不用太担忧的。 姜安直到此刻才回神,她活动着酸涩的骨头,唇角扯出一抹笑来,“希望如此。” 她看向外间站着的正言,“可是渊渊备好东西了?” “是。” 正言答道:“东西都装车,就在门口候着呢。” “走吧!” 姜安带着人大步朝外走去,眉宇间皆是冷然。 丞相府门口, 朱红的府门紧闭,只一位管事出来向门外的姜安回话。 这位管事还算恭敬,只说府上事多,主家实在抽不开身来,故此闭门谢客,还望县主莫怪。 酿酿瞧着他,目光不善,“县主自是知道如今丞相府上事多,可我们又不是来打秋风的。” “县主何等金贵的人,初闻府上出事,携拜帖礼品前来。府上就连一杯茶水都没有,就这般将人拒之门外?” 面对这侍女的质问,管事冷汗连连。 如此将人拒之门外确实不是大家所为,这一条街上住着的都是达官显贵,让人瞧见了…实在是难看的紧! 管事接连作揖,“劳烦县主再等等,小的这便再请示主家。” 姜安眼中有烦躁一闪而过… 她此来又不是真的来拜访,为何要循规蹈矩? 只见小姑娘自顾自走上前,先那管事一步抵住半开的大门。 “不若本县主同这位管事一起去问问,还快些~” “啊?这…这不合规矩…县主!” 姜安手上用了力气,大门边沿生是凹下去一块,晃晃悠悠大开… “既开了门,那就往里搬吧。” 她一撩袍子,带着人便往里闯去。 丞相府前厅, 谢斯匆匆而来,脸上还有余怒未消。 “我府上既闭门,县主又为何硬闯!” “你便是天子钦赐的县主之名,谢某朝堂之上也要状告你!” 瞧着他这张伪善的脸,姜安觉得自己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她大咧咧坐在首位,轻蔑一笑,“丞相哪里的话,谢老太傅那可是整个南商的文人学子都要奉为老师的人物。” “我身为县主,天家子孙,前来探望有何不可。你瞧瞧,我这礼物都带来了!” “再说了…” 她胡搅蛮缠道:“分明是你家管事给本县主开的门,何来擅闯一说。” 谢斯往庭院中堆放的物件瞧了一眼,只一眼便瞧见众多木箱之上坐着的那尊玉佛。 那玉佛料子中规中矩,雕的却是栩栩如生,真是将佛像普渡众生的意境给雕了出来。 只不过…这东西拿来送谢斯实在是太损了些! “你…!” 谢斯后退半步,像是被气的一口气没上来。 “姜安,你莫要欺人太甚!” 他父亲本就病重,这小丫头还弄来一尊佛像。 这是祝愿他爹早日往生极乐世界?? 丞相夫人听见自家夫君直呼县主名讳,当即令身边亲信之人将前厅候着的下人都驱散。 姜安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淡淡道:“丞相这是干嘛呢~” 她还怪委屈的嘞! 这佛像也是方才她才瞧见,渊渊这招够狠,她喜欢! “我与谢云山素来交好,如今他祖父有疾,他却为陛下驻守边关不能回京,我这做朋友的自然是要代为看望。” “回去后信件里也能将家中情况告知一二,好让他心安。” “丞相夫人还不知道呢吧…” 姜安望向谢斯,一点一点将他这张脸皮揭下。 丞相夫人心下有些不安,喃喃接了句,“知道什么?” 她看向自己的夫君,眼底有怀疑。 他做了什么? 在谢斯闪烁的目光下,姜安说道:“北地来信与我,说谢小将军在城郊为救一人,被十几名山匪重伤。” “人抬回城时血淋淋的,就剩一口气了!” “铛”的一声,是夫人腿软向后倒去撞翻了小几上放着的茶盏。 她跌坐在地,一只手抓着谢斯的衣袖,就好似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明明不是这么说的…明明不是! “你…你…!” 丞相夫人眼中有泪,滴滴落下,却被谢斯眼神逼迫,什么都不敢再说。 谢斯冷声质问姜安,“敢问县主,我儿救的是什么人,可是路过北地的…” “自然是北地子民!南商子民!”姜安厉声打断。 她攥紧了拳,极怒之下砸碎了身侧小几。 在丞相夫人的尖叫声中,木屑飞了满厅。 就连谢斯都被姜安此举惊住,眼底有惧意一闪而过。 “我还听说…” 小姑娘动作矜贵的拍去手上木屑,盛怒之下的她像是亮了爪子的凶兽,匍匐着…准备给猎物致命一击! “北地有刺客刺伤我爹。” “丞相可知在北地,刺客和细作是什么下场吗?”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缓步朝着谢斯走去。 一边走,一边沉声说道:“剥皮抽筋…然后活着丢进粪池溺死,作养田的肥料!” 北地良田:这是我被造谣最严重的一次,呕~ 第509章 你不要他,我要! “你同本官说这些作甚!” “本官是文臣,武将之事不懂,王府要以何手段对付外敌,自然是王府的事。” 谢斯被丞相夫人紧紧抓着,挪动不得,强撑着底气说了这么一番话。 他赌姜安手上没有此事是他做下的证据… 不然以这小丫头的作风,此刻他应该被押解到大理寺去审问! “哼…” 小姑娘哼笑一声,笑容极近嘲讽。 她手拍在丞相肩头,明明没用什么力气,却还是让谢斯觉得有千斤重。 外头高照的阳光透过窗纸洒进前厅,洒在小姑娘那张漂亮的脸上。 她低声说着,“丞相最好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私通外敌,方才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是丞相一家日后的下场!” “老…老爷…” 丞相夫人听的一清二楚。 她惨白着脸,惊惧到不行。 谢家是历经几代帝王的世家,在谢太傅这一辈做到鼎盛,谢斯年轻时也是高门养大的公子… 丞相夫人更不用提,深闺里的小姐到这大宅院里的主母… 别说是姜安说的这般可怖,便是有贼人拿着刀站在他们面前挥舞几下恐吓,就已经足够吓人了。 正言咧嘴偷笑,这二位最近怕是不敢睡得太死咯~ 谢斯反握住夫人的手,勉强着挡在她前面。 他心下害怕的紧… 姜安断不会无故来这么一出戏,只能是她发现了自己私下与东离长公主联系的蛛丝马迹。 “县主大可不必担忧,本官是南商丞相,百官之首!” “断不会做此行径,也绝不会有那么一天!” 听听~ 谎话说多了,恐怕连他自己都信了吧! “礼送了,话也说了,那本县主去看看谢老太傅吧。” 谢斯:“家父方才睡下,太医说需要静养,不便叨扰!” 不给看啊… 那也成~ 小姑娘耸耸肩,“成,那我就不留下用晚膳了。” 反正该吓唬的吓了,该说的也都说了~ 谢斯气的翻白眼,没做你那份,放心吧! “我…我…”丞相夫人强撑着起身,手脚都是软的。 她朝姜安扯开嘴角笑,简直比哭都难看,“臣妇送送县主。” 姜安没拒绝,只没什么情绪的瞧了她一眼,就像是在看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般…冷漠。 她抬脚离开,自顾自往府外走去。 后面,丞相夫人跟的吃力,焦急之下直接抓住姜安的手。 “县主!” 堂堂丞相府的当家主母,如今没了尊严的半屈膝在姜安面前,就差跪下了… “算我求求县主,你告诉我…我儿子他怎么样了?” 丞相夫人模样可怜。 府上往来有下人不慎撞见,能避开的就偷摸跑掉,避不开的则摔了手上东西,跪着匍匐在地,根本不敢抬头去瞧。 她这是完全不要脸面了… 姜安不是个喜欢以亲情折磨人的,她拉了丞相夫人起来,全了她身为主母的体面。 “夫人问的是哪位公子呢?”小姑娘语气试探。 说到底,她就是还想给丞相夫人一次机会,也给谢云山一个机会。 “怀青…”丞相夫人脱口而出。 呵… 她就不该抱有什么希望。 夫子在世时曾教导过她,人性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 或许你眼前的人不是个好人,但他可能是一位好父亲,可能是一位好丈夫。 有人或许是盗贼,但也可能是旁人危难之时伸出援手的英雄。 此人是坏是好,不能单凭一事而论,你手中得有个秤。 如今姜安手上这杆秤算是心中有数了。 “还有山儿!” “山儿!”丞相夫人像是看出来姜安的嘲讽之意,着急补救。 “他如今受了重伤,他怎么…” 姜安轻松拂开她的手,“谢云山如何,不劳丞相夫人挂念,他自有我王府照料。” “县主…” 丞相夫人往前追了几步,因着没看脚下,狼狈摔倒在地。 “你不能走…” 她声音带着哭腔,细听之下还有几分绝望。 “你把怀青还我,还给我好不好!” 她重新抓住姜安的衣摆,哭喊着自己的苦楚。 谢老爷子前些日子身子将好,北地那边又传来没能把怀青带回来的消息,他便让谢斯在旁支选几个能力出众的小辈带进府来。 丞相夫人派心腹盯着书房那儿。 一共来了四位公子哥,最后只留在丞相府一位,剩下的三位又送了回去。 这意味着…谢老太傅要重新培养一位继承人出来。 那她的怀青怎么办? 她和她母家如今的一身荣耀又怎么办? 等到她与夫君百年之后,他们的儿子是不是还要被赶出这丞相府啊?! 谢斯派人去北地一事她是知道的,只是不清楚派去的人还伤了谢云山… 可若是他早早就将自己的兄长送回京都,又哪里会有如今的这些麻烦事! 难道他兄长日后成了将相之才后,还会亏待了他这个弟弟不成! 只要再忍忍,再忍忍大事就成了! 忍了又忍,姜安掐住丞相夫人的下巴。 她与其对视,眼中全是愤怒和肃杀,吓得丞相夫人立马止住哭声,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 “你求我?” 姜安怒极反笑。 “夫人莫不是忘了,你我之间隔着两家的仇呢!” “没错,你儿子就是在我手上…”她突然坦诚道。 小姑娘勾起唇角,尽是对眼前这个勉强算是人的东西的嘲讽和唾弃。 果然是夫妻,还真是像的很啊! 都是伪善的败类! “我就是不放人,你能奈我何?” “如今不放,将来也不放!” “我偏要他在千里之外孤苦无依…也待上十年,一分一毫去争旁人的尊重!” “你们不要他,我镇国王府要!” 说完此话,姜安甩开了手。 那样子是嫌弃极了… 第510章 陈年旧案 “不!不可以!” 丞相夫人摔倒在地,手心和膝盖磕在石子路上,擦出一片血色。 她踉跄着还想起身去追,却被酿酿拦住。 “夫人还是顾着点体面吧。” 侍女的声音不似常人,透着嘶哑,话语冰冷,却激的她回过神来。 丞相夫人茫然看向周围,跪倒在地的下人、满眼心疼的陪嫁嬷嬷,还有… 不远处藏在廊下的那片熟悉衣角。 “哈…”她惨然一笑,像是失去了大半力气。 这便是她守了二十几年的郎君! 就躲在远处瞧她为了儿子满身狼狈。 为了所谓的筹划,什么都能舍弃!像是披着羊皮的狼,装的一副雅正无洁,实则那颗心比谁的都要脏! 不! 他就没有心! 丞相夫人用手轻轻擦去脸上的泪痕,在嬷嬷的搀扶下站好。 她背对着府门的方向,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道:“麻烦转告县主,本夫人身体突然不适,恕不远送!” 酿酿垂落眉眼,转身离去。 她不屑于搭理这种人。 在丞相夫人心中,谢云山远没有作为继承人的谢怀青重要,可谢怀青又没有她自己的荣华富贵重要… 只能说,她和谢斯蛇鼠一窝! 走出丞相府,小姑娘站在府门前深吸一口气。 “这是生气了?” 姜安听这说话声,惊讶的看向街道一侧。 原是吴鹤亭从马车上走下来。 他穿着一身官袍,显然是匆忙从任上过来。想来是姜安这一路带着礼物招摇过市来丞相府的消息被他知道了。 小姑娘瞧着他愣神,吴大人却是一脸的无奈,“还站在人家府门前做甚,快下来吧…” “嗷~” 许是他的话语太像宠溺小辈的长辈,姜安朝着他灿然一笑,蹦蹦跳跳就下了台阶。 此刻的她可没有方才在丞相府中那分分钟准备拔剑的架势! 几位下属相视一眼,也总算是安下心来。 他们倒不怕小姐拆了丞相府邸,就是忧心她通通憋在心里。 前几年夫子才离世时姜安是什么模样,大家都还记忆犹新。 吴鹤亭瞧着小姑娘如此欢快,又想起自己差点把鞋都跑掉了一只的窘迫。 他用手点着姜安,“你啊!” “谢老太傅病重,旁人都不敢靠前,生怕一不小心就惹了一身腥,你反倒大摇大摆带着东西过街…” “想要下手,你又何必急于此时呢!” 甭管他是怎么病的,反正他如今也就剩一口气在… 他们二人并未坐马车,就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人手这么往回走。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吴鹤亭眼中有担忧。 小姑娘他是最清楚的,做事是没规矩…也莽撞了些,可毕竟是那几位养大的主儿,倒不至于蠢到此时动手做什么,想来也只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惹到了这小祖宗。 吴鹤亭说了一通,只见小姑娘的眼神始终落在那伯伯扛在肩头的糖葫芦… 老伯虽有些害怕小姑娘身边这位身穿官袍的长辈,但为了赚些银两还是朝姜安一笑,“姑娘可是要买?” 姜安先是看看这老伯,再看看身侧的吴鹤亭。 眼睛就写了两个字:要吃! 吴大人嘴角抽搐,动作却快得很,从袖口中拿出有些年头的荷包付了钱。 然后… 然后就见小姑娘连糖葫芦带插着糖葫芦的茅草棍子一起拿走了~ 吴鹤亭:…… 老伯:“…小姐,这个…不卖。” 你拿走了,我明天用什么卖糖葫芦啊! 吴大人又从荷包里掏出块碎银来给了老伯,那老伯连声道谢后喜笑颜开的走了。 他掂量着手上的碎银,明天再做一个就是了~ 茅草这东西还不是随处可见! 姜安扛着这么多糖葫芦,一边吃一边走,可是羡煞了街上的小孩儿。 吴鹤亭追上小姑娘时,她正给这些小孩儿分糖葫芦呢。 “一个一个来,排好队,不要抢!” “那个擦鼻涕的,不许抢!” “再抢,揍你!” 小姑娘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可惜她那张脸太过好看,没什么威慑力,那小孩反倒是一边朝姜安乐,一边吸溜着鼻涕,手上还拎着咬了一口的糖葫芦。 再看那糖葫芦被咬下的一块,中间还有块豁牙~ 吴鹤亭生等着她分完了糖葫芦,“这下能说了吧!” 他还不知道这小祖宗,她哪里差买糖葫芦的钱,不过就是小孩子心性作怪。 姜安也给吴大人分了一串。 可以说,现在他们两个包括身后能空出手来的下属们人手一串~ 小姑娘淡定咬下一口,酸的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一边吸溜着口水,一边说道:“我爹被刺杀了,雇凶的是谢斯。” 吴鹤亭拎着糖葫芦的手一抖,你倒也不必如此淡定啊! “丞相还好吧?”他问道。 姜安不解,偏头去看吴大人,“你难道不应该问我爹怎么样吗?” “呵…”吴鹤亭哼笑一声。 “王爷要是有事,你早就一把火烧了京都,然后杀回北地了。” 还能这么平静的在这儿吃酸死人的糖葫芦。 不成,这糖葫芦实在是太酸了! 吴鹤亭甚至对身后亲信恨恨道:“应该让那小贩退本官银子!” 听他这么说,姜安细想了想,认同的点点头,“你说的也对。” 吴大人轻咳一声,八卦道:“所以丞相…?” 姜安随意摆摆手,“他没事,且活着呢,就是去给他上了点眼药,顺便还送了尊玉佛。” 这下吴鹤亭是真没话说了。 真损! “上仙坊的坊主你认识吗?” 吴大人细细想了一下,“上仙坊前几年出过命案,和那坊主倒是有一面之缘。” “她的底细都在大理寺,你若是需要自己去查就是。” 出过命案? 姜安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反正一路走回去也是无趣,就当是解闷了。 “也没什么新奇之处,不过是坊中的一位贵公子不知道误食了什么东西,失去理智…将一位官眷虐待致死。” 当时那人就被官眷家中的人按在上仙坊,大理寺去查验一番后没什么疑点之处便结了案。 杀死官眷本就是重罪,何况那女子死的惨,就连朝廷都惊动了… 最后是谢斯亲自接手处理后续事情并且监刑。 这也就是为什么吴鹤亭只与坊主有一面之缘… 因为此事说到底与上仙坊并没有太大关系,只是例行审问后就将人给放了。 第511章 异香 姜安:“那当时误食的东西可有结论?” 吴鹤亭摇头,“误食一说是那杀人者的一面之词,大理寺检查过他的吃食,也查验过上仙坊的厨房等地,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之后案子交由丞相,我也曾暗中走访过杀人者家中和邻居,他们都说这位公子平素里与人为善,不像是能做下此等事。” 再之后,吴鹤亭又去狱中见过那人。 那时的公子知道自己是怎样将一位正值芳龄的小姐虐杀,万念俱灰,矢口否认自己误食一说。 如此下来,此案便这样结了。 姜安蹙眉,拉着吴鹤亭换了个方向。 她朝身后不明所以的下属说道:“回大理寺!” 她要去看当年卷宗。 上了马车,吴鹤亭理着官袍,抱怨道:“你这丫头也不知道收敛着点力气…” “官袍若是有损,还得花银两。” 而且如今都已夕阳西下,一桩陈年旧案…又不会跑,明天再看也来得及! 他细碎说着,小姑娘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姜安转而说道:“前些日子定远侯夫人在上仙坊办诗会,江凌他们喝多了对着一簇花丛便要结义…” 吴鹤亭闻之轻笑一声,“都是少年,又醉了酒。无状了些也是正常。” “哎呀,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小姑娘面色不善,吴鹤亭也逐渐收敛起面上笑容。 上仙坊… 又是上仙坊! “这其中可是有什么问题?”他好歹是大理寺卿,这点敏锐还是有的。 “那花丛很香,是一种我从未闻过的异香…” “当时那坊主还说此花是她花了大价钱从胡商那儿买来的,便是胡人那儿也是少见的。在京都更是独一份!” “可今日丞相夫人拉住我时,我在她身上也闻到了淡淡香味。” 许是丞相夫人有常年熏香的习惯,那香和熏香混着,若不细心,还真就错过了! 吴鹤亭:“近日里京中办宴会的比比皆是,上仙坊也甚是热闹,丞相夫人一次都没去,怎么会沾上花丛的异香?” “有可能她在人声鼎沸时没去,反而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去过。”姜安眼眸闪烁着幽光,突地想起突然病重的谢老太傅。 这一切似乎就说得通了… 谢老太傅要选新的谢家继承人,丞相夫人自然是不甘原本属于儿子的东西落入他人之手。 杀那位谢家旁支来的不划算。 毕竟杀了一个…还有那么多在等着! 倒不如斩断源头,杀了谢老太傅! 丞相夫人要杀公爹,这其中还有上仙坊的手笔。 姜安觉得,这可真是一出大戏! “上仙坊本就是这京都城里颇负盛名的地方,日日入库的金银不知几何,是块顶顶香的肥肉…” “身为坊主,与这些个达官显贵相熟自然也就没什么稀罕的。” “可她能将上仙坊经营至此也绝不是什么寻常人,作什么不选势大的丞相投靠,反而要与丞相夫人一起冒这个风险呢?” 将来谢怀青再怎么样,他能做到的也就是他父亲给予的那些。 如此看来,这坊主岂不是舍本逐末? 越想越觉得狸面肯定是藏着什么勾当,吴鹤亭打开小窗催促道:“再快些!” 做完这些他又转头看向姜安,“谢老太傅身死会如何?” “秋闱之前死,京中学子文人聚集之多,必然会乱!” “秋闱时死,则不痛不痒。” 吴鹤亭:“那秋闱之后呢?” 姜安唇畔勾起一抹猖狂笑意来,“秋闱之后,天下学子老师这个位子他坐不稳。” “一位将死的老者,比不过学子面前鲜活、年轻的吏部尚书和状元郎!” 所以… 秋闱之后,无声无响。 当然,丞相夫人只会叫他死在秋闱之前。 “吴大人…” 姜安语气幽幽,“你猜丞相知道吗?” 吴鹤亭没有言语。 人心难测,谁又敢贸然断定什么呢。 一路无言,直到马车停在大理寺前。 吴鹤亭与姜安直奔存放大理寺中文书卷宗的阁楼… 在当年的案卷中写着,杀人一事便是发生在种着那簇花丛的上仙坊东院,杀人者最开始的堂上陈述中说他本是在园中欣赏景色,又见园中花草奇特… 因其家中做茶叶生意,一时心血来潮便采了花瓣煨茶增香。 再之后他醒来时就被几名壮汉押着,鼻翼皆是血腥气。 在他的第二次陈述中则少了前面赏园喝茶这段,不断强调是自己杀了那位姑娘! “那花绝对有问题!”她喃喃道。 “正律!” 小姑娘搁置下卷宗,招来属下,“你去上仙坊一趟,别让旁人瞧见,去将那花取些回来…” “切记小心些,别中了招!” “是!” 吩咐完,姜安又问吴鹤亭,“大理寺可有记载胡人之地的物志?” “有,我带你去!” …… 自正律离开后,直到夜里午时三刻姜安屋中的灯都是亮着的。 他们四个都聚在屋中,时不时向门外张望。 姜安在大理寺那儿并没有找到关于那簇花的记载,只能等着正律将东西带回来后拿去暗组或者送回北地…细细派人查问。 祈善渊:“若是丞相夫人当真要杀谢老太傅,安安可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如今离秋闱开场不过四日… 怕是要快些行动! “毕竟是在丞相府中,便是咱们有天大的本事,入了旁人府邸也是要大打折扣。” “总不能派兵拦在谢老太傅门前,不让他们府上的人进去。” 此等举动,便是陛下也不敢做的。 天下人不知其中缘由,只会将做下此事的人脊梁骨戳断! 李星桑:“那若是将他接出去呢?” 他把玩着折扇上坠着的穗子,看向姜安,“既然我们在丞相府不好施展,那就把谢老太傅接出来!” “接到一个让丞相夫人也不好施展的地方去!” 祈善渊似是被他的想法说动,脱口而出道:“皇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 纵使皇后和太后也姓谢,可她们却更想谢老太傅活着! 他活着,丞相夫人在谢家就永远都被压制,谢家大小事也自是多半由老爷子经手,她们在宫中需要谢家相助时才能痛快! 所以不管有谁参与了此事,但绝没有后宫那两位。 丞相夫人的手也不敢伸进后宫! 第512章 正律被伤 如今他们在这儿说说倒是容易,可怎么把人弄进皇城里又是个麻烦事。 这几个月下来,李星桑他们虽没直接与陛下打过照面,却也从姜安讲的这些事中大致了解了他。 李星桑忧愁道:“咱们这位陛下目光短浅又生来多疑,怕是安安与他直说了此事的利害关系,他也不一定会站在咱们这边。” 谢太傅可是他心头大患,他当然是希望此人早死,也好早痛快! 多留一日,他便一日难以安寝… 即便是谢老太傅死在秋闱前,闹的京中大乱陛下也是无所谓的,反正他此刻还有姜安倚仗。 若真出了大事,他在皇城中安稳,自有旁人在前冲锋陷阵! 秋闱不能如期进行又如何?! 此次秋闱虽说没有了谢家人掺和,但终归来说宋慎也不是真心实意站在陛下那边的。 整个朝堂都知道姜安与公主交好,宋慎更是经常出入姜安府邸… 陛下占不到秋闱的便宜,塞不了自己的人进去。自然也就希望谢家和姜安也占不到便宜。 这就是陛下… 完全不顾大局,只迫切的希望自己屁股下的位置稳一些、再稳一些! 皇宫里做主的人就那么几位… 祁善渊看出小姑娘的小心思,语气严肃对她说道:“若不是万不得已,绝不能与太后等人谋划!” 她们是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姜安被看穿了心思,有些尴尬的抠抠手,心虚一笑。 她还真准备去找太后来着~ 屋内一时寂静,只能听见烛芯炸燃的细微声响。 “那个…” 霍长明似是有话要说。 就在事情陷入僵局时,院中突然有杂乱脚步声响起… 姜安眼神一瞬间变得锐利,目光直视着门口连廊。 院中只有灯笼微弱的光亮照着树影,今日又恰逢阴雨,天上没了皎月,四周都黑漆漆的。 来者没提引路灯,脚步急促匆忙。 院中一道黑影自房顶掠下,手执宽刀立于姜安正前方守护。 姜四的刀半出鞘,已然是杀气凛然! “小姐!” 正言的声音传来,似是提醒。 姜四收了刀,只转头向主子行了一礼,眨眼的功夫便离去。 “我哥受伤了!” 随着正言话落,姜安确实闻到了夹杂在风中的淡淡血腥气。 她骤然起身,两三步走出屋子,准备查看情况。 祁善渊也一脸凝重,“我去偏院找医师过来。” 众人一通手忙脚乱,将正律安置在了小姐院中的厢房。 离着越近,血腥味越重… 姜安神情冷静,召来暗卫沿路给正言等人扫尾。 做完这些,她也没顾忌旁的,进了厢房直接绕过屏风往内室去。 她必须要亲眼瞧见了才能心安!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姜安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床榻上紧阖着眼的侍卫身上。 正律趴在床榻上,瞧着像是昏迷不醒。背上的疼难忍,便是昏了过去口中也无意识的发出哼声。 刀伤从肩胛骨贯穿了整个后背,皮开肉绽!血晕染开,将纯白的里衣染成鲜红色。 “小姐…” 正言守在床前,眼睛有些红,透着丝丝不安,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我带人…听您的吩咐去上仙坊外接应,正好遇上我哥从墙头那儿往外走。” 正律手撑着墙,每一步都走的艰难。 他当时便觉得不对… “可有瞧见是谁下的手?” “回来的路上可有人追?” 正言摇摇头,“当时那儿只有哥一个人,回来的路上也没发现后面有人跟着。” 医者剪开了正律的衣衫… 正言吸吸鼻子,“小姐,场面难看…血淋淋的。您在外间等着就成,这有我们呢。” “对了,这是我哥交给我的。” 正言从怀里拿出用绸缎包裹着的几朵花,红艳艳的,瞧着便觉妖冶。 姜安深知自己留在这儿也只能干看着,倒不如不辜负正律此次受伤,赶紧将事情做的漂亮! “酿酿…” 小姑娘说,“他们心粗,你留下来看着些。” “是。” “正律若是醒来,务必问清是何人下的手,本小姐好替他讨债去!” 正律拿回来的花被分成两份,一份送去暗组,另一份连带着一封给谢云山的信一起交给了苍鹰…送回北地。 夜色里,姜安站在院中,肩上是正梳整着羽毛的苍鹰。 她喂了条肉给这小祖宗,好声哄着,“事情紧急,你这次可不能半路跑去追母鹰了!” “啾!” 苍鹰绿豆大小的眼睛透着不爽,用翅膀扫着小姑娘的脸,像是让她别翻前尘往事的账。 瞧着苍鹰展翅,在黑夜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小姑娘却依旧愁眉不展… 她身后,祈善渊他们三个默默陪着。 “唉…” 这是今夜霍长明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气了。 李星桑额角青筋跳了几下,用折扇往他石头一般的肩膀上敲了一下。 “你要说什么说便是,不要总是唉声叹气!” 霍小少爷一缩肩膀,眼神委屈。 “我就是想说,既然皇宫送不进去,为什么不把谢老太傅送去护国寺呢?” “那儿是国师的地盘,丞相夫人也插不上手啊。” 来京都这些日子,祈善渊和李星桑其实并不总出府闲逛,他们总担忧自己中了谁的陷阱,给小姑娘拖后腿。 反倒是霍长明,仗着一身勇武,才是真真儿瞧遍了这京都的新鲜事! 这护国寺和国师便是他从茶楼听来的~ 一国国师,便是陛下想见一面也要请了又请! 一瞬间,姜安转头去看自己平日里没啥心眼的哥哥,像是盯上了肉一般。 对啊,她怎么把护国寺给忘了! 也怪太妃实在是太安静了,没闹出点什么动静让她注意到。 礼貌:你太妃吗? 如今护国寺中除了那些光头僧人外,可都是她姜安的人! 便是国师也欠镇国王府许多! 就连李星桑和祈善渊看着这呆子也是满眼讶异。 他们三个生生给霍小少爷看炸毛了! 他后退一步,熟练的做出要跑路的姿势,“你们要干嘛!” 他说错了? 真说错了?? “你可以啊!” 李星桑开玩笑道:“跟着安安,就是越来越狡诈了!” 想象中的巴掌没降临在后脑勺,反倒是得了句夸赞。 当即,霍长明就觉得自己已然是飘到了天上! 他嘿嘿傻笑,挠了挠头,“嘿嘿…” 姜安瞪眼,可不乐意了。 “什么叫狡诈!” “这叫聪明才智!” 她白了星桑一眼,朝屋顶喊了一嗓子,“四四!” 姜四自黑夜中现身,轻飘飘落在屋脊上,等着主子吩咐。 “正言他们留守府邸,你带暗卫随我去城外护国寺一趟。” “此时就去?”祈善渊有些不放心。 如今城门早就关了,城中也宵禁。 “嗯。” 姜安披上斗篷,又让人取了一把剑来。 “宫宴是最好的机会,届时大家都在宫中,谢家人定然会措手不及…如此才好行事。” 最重要的是,宫宴上谢太后定然会对宋慎出手! 她分身乏术,自己才好实施~ 就是可怜了咱们的小宋尚书咯! 第513章 佛曰…不可说。 临走时,小姑娘嘱咐道:“守好府里,我去去就回。” 祈善渊:“你万事小心!” “伤了正律的人还没找到,他们在暗,有可能正盯着咱们的动向,定要多加防备!” 姜安拎起手中长剑给渊渊看,斗篷下那张敢叫天地失色的容貌此时神情张扬,“你且放宽心,我带了剑的。” 还没有谁能在她姜安手上讨到好处还想全身而退的! “而且,还有四四呢~” 摘了面具的姜四突然与祈善渊目光对视… 他默默移开,想象自己就是一棵树~ 姜安一行人想要躲开城中宵禁的军队简直轻而易举。 眼看着城门就在眼前,小姑娘抓紧斗篷,不小心露出的唇角勾起肆意笑容来,说道:“这京都宵禁远没有我北地吓人。” 北地宵禁城防可是她与谢云山亲自敲定,偶尔也会带兵巡防几圈。 如今京都的这个…在姜安眼中简直就是漏洞百出! 姜四一直守在小姑娘身边,低声提醒道:“主子,后面有人在跟。” 小姑娘:“不管他们,先出城!” 姜安说不管,就是真的不管,任由他们在后面跟着。 这一路上她几次都在等这暗处的人出手,可他们好像只是想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一般。 眼看着护国寺就在眼前… 姜安突地拔剑,暗地里给身边人打了个手势。 在后面跟踪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小姑娘带人突然调转方向,杀了过来! “撤!” 为首的瞳孔骤缩,低吼一声。 只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黑夜里本就跟的近,她身边又都是速度极快的暗卫。 眨眼的功夫,就有两三人被抹了脖子! 小姑娘挥剑斩杀面前一人,抬眸时瞧着这场杀戮面不改色。 她满身肃杀,一招一式干净利落。 眼瞧着这人都快杀尽了,剩下一两个漏网之鱼正在逃命远跑。 “四四,留一个活口!” “是…” 姜四应下后,便点了几名暗卫去追,“主子说了,要活的。” 几名暗卫理解的是:能张嘴回答问题就行~ 解决了尾巴,姜安带着四四叩响了护国寺的门。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施主…” “是你?!” 姜安一身衣裳沾血,却朝来人笑的灿烂。 小和尚扫了一眼她脏污的衣裙,有些哭笑不得。 他眼神平和干净,“每次小僧见施主,施主总是一身血污…” “如此…可拜不了真佛。” 姜安哼笑,无所谓的耸耸肩,“没关系,我不拜佛,也没甚所求。只要你家国师出来见见就成。” 小和尚侧身让开,指引着姜安,“施主,您请。” “小和尚,三更半夜你不去休息,也不在佛前打坐,怎地守在门边?” 姜安偏头看他,眼中幽光一闪而过,“可是国师算准了我会来敲门?” 小和尚却回她,“今日辩佛法时小僧有一处说的不对,国师罚我在此处静思,偶然而已…” “国师说夜里此处最是僻静,又离山林近,能听见万物呼吸,感受他们的存在。” 姜安到底是不信的,却也没多说什么。 因为她觉得小和尚才是上当受骗的那个~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国师三番两次都让自己与他相见… 姜安游神天外,难不成这国师还真算出来点什么了? “施主…施主!” “诶?” 小和尚站在岔路中间,一脸平静的望向姜安,“您走过了。” “咳…” 姜安有点尴尬,“我…我就是瞧着风景还不错,哈…哈。” 小和尚认真瞧了瞧黑黢黢的前路,认真回道:“是不错。” 姜安:…… 姜四:…… 这孩子修佛修傻了吧? 小姑娘沿着他指引的方向往前走,在凉亭中瞧见了燃着一盏灯下棋的国师。 “大半夜下棋,国师好兴致啊!” 国师眉眼慈悲,示意姜安坐下,“小姐身染血腥,入不得僧堂,故老衲在此等候。” 姜安扬眉,不装了? 国师被小姑娘盯着看,依旧神色不改。 他手执白子,指了指棋盘上的残局,“不如下一盘棋?” 这盘棋…黑子攻势正好,白子却只固守,眼看着便要被包围。 明明是一盘谁赢谁输显而易见的棋局… 可姜安是从小看着老狐狸和她爹下棋长大的。 这一局中,白子表面固守,实则却是步步为营,还差几步棋便能成就一场精妙大局! 小姑娘如今也不急了,沉下心来瞧这棋局。 “国师这盘棋倒是精妙的很啊!” 国师笑笑,“既是精妙,那小姐为何不下呢?” 小姑娘蹙眉,“白子棋胜已是定局。” 她又何必浪费精力呢。 “此言差矣!” 国师手执白子落在某处。 棋落,局变! 白子犹如猛虎,吞食黑子。 只听他说,“此棋在前,白子才是棋盛。” 姜安可不觉得他真的在同自己谈棋… 迷雾重重,又在眼前不断晃悠,成功惹的这祖宗满脸暴躁。 只见她随手扔了黑子,毁了一局棋,“你要说什么不妨直说。” “本小姐没那个好心情同你玩字谜!” 姜安凶巴巴的,“小心我拆了你这和尚窝!” “阿弥陀佛…” 国师摇头,像是在替佛祖责怪小姑娘,“施主要不还是在寺中住几日,修身养性?” 嘿?! 你拐着弯骂我是吧! 姜安翻了个大白眼,“你就说,你大半夜下的这盘棋是什么意思!” 国师:“佛曰…” 小姑娘接过来话茬,“不可说是吧!” 姜安懒得听他废话,直接起身,“你想办法帮我把谢老太傅弄到寺里。” “老衲…” 不给国师拒绝的机会,她又说:“速度要快!” “明天…明天他就得在寺里。” 国师瞧着走远了的小姑娘,低声叹气。 看来他又要去佛前忏悔咯~ 第514章 姜安突然生病 撂下话,小姑娘嘟嘟囔囔往外走,“什么白子黑子…” 这老和尚有话难道就不能明说吗? 姜四跟随在主子身后,“可要属下去逼问一番?” 严刑拷打一番,总不见得他还会不说。 姜安咧嘴,拉住四四的衣摆,像是怕他真掉头回去一般。 “那倒也不必。” 虽说她不信奉什么佛祖神仙,可因果报应有时候还真挺灵的… 真折磨了侍佛的国师,万一佛祖他老人家生气了呢~ 小姑娘给四四顺毛,“咱们且等着,这老和尚今夜说的话早晚有一天我会明白的。” “快走吧,一会儿天都亮了~” 姜四还是不放心,有点蠢蠢欲动,“万一国师不按照主子说的办呢?” “要不属下还是派几名暗卫留守在此处…” 姜安打了个哈欠,随意摆摆手,“依你,都依你~” 姜四动作有些迟疑,总觉得是主子在哄他怎么回事?! 其实瞧着国师今晚这架势明显就是知道姜安要来的。 他既算的,又没躲。甚至还在门口留了引路的… 便断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姜安在看见那小和尚的时候就已然明了。 小姑娘夹紧马腹,用握着剑的手同还蹲在寺庙门口的小和尚挥手。 “小和尚,都快天亮了,国师说让你回去睡觉!” 小和尚看着她,“施主没骗小僧?” “哈…” 少女灿然一笑,正背对着初升的红日,时那般的璀璨耀眼。 只见她歪歪头,神情张扬又狡黠,“我从不说假话。” 哦,这句话就是假的~ 姜安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驾!” 迎着日出,姜安带人下了山。 路过方才打斗的地方,马蹄毫无顾忌的践踏那些无名尸首。 行至城门,正巧赶上城门大开! 面对准备兵刃相向的守城军,姜安不断催促着马匹提速。 只听得她冷声道:“刑部左侍郎姜安入城!” “都给本官闪开!” 一听是这位的威名,那些守城军甚至没细看姜安的脸,就差连滚带爬的往回跑了~ 而城中那些派人盯着姜安的世家阀门一听她城开时入城归来,纷纷坐不住了。 这小祖宗昨日不是才去丞相府闹过一场,然后回府了吗? 怎么一夜过去,从城外回来了? 一时间,各家家主都往外撒人,让他们去查姜安昨夜行踪。 “正律可醒了?” 一夜未睡,饶是正值盛夏,姜安也觉得自己冷极了,就连肌肉都在颤抖的冷。 她卸下斗篷,揉揉发胀的额角,强撑着往府里走去。 祈善渊接过斗篷,“醒过,昨日夜里你走没一会儿就醒了…” “我趁他醒来问了些细节,如今吃了药又睡过去,酿酿正守着呢。” “谁伤的他?” “是上仙坊的人。” 上仙坊日夜都是灯火通明,里面丝竹之声不停、来往客人不断。 正律身为姜安的下属,不少人都见过他,他便想着等客人散去再趁机摸进上仙坊… 而且那时上仙坊上下皆是疲累之时,守卫最松! 一切都和他料想的差不多… “那些守卫根本不是正律对手,他采了花就想走。” 可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那么几个人,功夫狠辣,其中还有个蒙面的女人。 “他们目的明确,夺被正律拿走的花。” 想起正律的话来,祈善渊眉心微蹙,“他说那些人打扮和做派像是暗卫或者死士。” 死士? 姜安讶异抬眸。 她本以为这上仙坊只是和哪方势力勾结,现在看来应当不是。 “那上仙坊坊主若真是寻常人出身,可养不出死士。” 小姑娘把自己摔在床榻上,用被子裹紧了自己,喃喃道:“想来又是谁的‘钉子’吧。” 她闭着眼睛,“先不管上仙坊,应付了宫宴再说…” 祈小公子瞧着小姑娘有些不对劲。 如今酿酿也不在这儿… 他站在外间思索良久后,拨开珠帘入了内室。 “安安可是不舒服?” 他的手探向姜安的额头。 有些烫… 她在发热! “安安…?” “嗯?” 小姑娘又往被子里缩了缩,闷闷道:“酿酿,让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祈善渊面色难看。 什么酿酿!怎么还认不得人了,可是病得厉害了? 他越想越担忧,握上小姑娘的手。 不出意料,像冰块一般… “来人!” 祈善渊又从床榻里拽了一床被子,扬声唤着院中的亲兵。 “叫郎中!” “快!” 亲兵中的医者只会处理外伤,小姑娘或许是这一整夜没安生,惹了风寒,得从外面叫郎中来。 “等等…” 他把裹成蚕蛹一般的姜安抱在怀里。 “多找几位来!” “是!” 如今外面多少人惦记着这府邸里的人,祈善渊信不过北地以外的任何人。 多找几位郎中来,让他们都号脉开方,也杜绝了其中有谁有害人之心! “怎么就生病了?” 李星桑和霍长明火急火燎来了小姑娘院子,霍长明神情焦急还差点被门口横木绊倒。 李星桑瞧着小姑娘因为高热红彤彤的脸颊,又瞧见她身上盖着的两层被子。 “善渊,你这样不成!” “发热的时候若是不能及时散热,只会病的更重!” “不行!”祈善渊阻了李星桑的手,满脸心疼。 他始终握着小姑娘的手,虽是回温了些,可指尖还是凉的… “安安身上是冰凉的,连汗都没出,被子不能拿走。” “怎么…怎么就是凉的…” 霍长明急的团团转。 许是之前小姑娘生病吓着他们了,整个府里突然就蒙上了一层阴霾。 就连背上有伤的正律都要下床,却被酿酿一只手轻松压制住。 她一脸寒霜,“我还要照顾小姐,你别添乱,躺好!” 挣扎间正律身上盖着的被子滑落… 酿酿常年手握兵刃,没有寻常女子的指尖温柔,可生了茧子的掌心摩挲在肌肤上又生了别样的情愫。 正律把脸埋在枕间装死,就留下薄红的耳尖。 这个时候他还想些有的没的,真该死啊! 某人在心里吐槽自己。 正屋, 一位郎中手搭着小姑娘纤细白皙的手腕摸脉,他面上忐忑不安,像是被屋中聚着的人吓到了一般。 外间立起来的屏风外还有七八名郎中正在喝茶。 他们左瞧瞧右看看,打量着这些凶神恶煞的兵痞子。 咱也不知道,在医馆出诊都好好的…突然被人塞了块金锭子,然后就抓来这府上了! 第515章 还去宫宴?! 正在看诊的郎中抖了抖袖子,谨慎作答道:“这位小姐寒邪入体,气不运转,血气外泄所以才会突然病倒。” “小姐不久前应该生过一场大病,身子还没将养利索。” 再加上多日劳累,病来如山倒,这才会病的这般厉害。“ “老朽可以施针暂且锁住她全身气血,再以汤药辅之!” 说了这么多… 说到底就是因为京都这些糟心事压在姜安心头,生把小姑娘拖垮了! 还不等李星桑他们多想旁的,郎中又说道:“不过老朽摸其脉象,小姐像是身有内力…” “这针施下去,便会锁住一身气血经脉,一日之内若是妄动内力,气血逆行,便是生死大关!” 李星桑蹙眉,“若是不施针呢?” 京都这种惊险之地,他不想让小姑娘冒这般大的风险! 郎中指着他手上其他医者的方子,“恕老朽直言,老朽的办法是最有效的,可保小姐一月内生龙活虎!” “公子手上这些方子一半是用药过猛,能在短时间调动全身气血以御寒邪,实际上损伤根本;另一半则是温水煮蛙,有些聊胜于无的功效,若想彻底治好,照着这种方子喝,没个一两年是好不了的。” “久病伤身,还望公子多多思虑才是!” 便是李星桑一时也没了主意… 他看看守在床边的祈善渊,又看向霍长明。 “施针吧…” 姜四不知何时自房梁下来,吓了郎中好一跳。 他沉声,“有我等在小姐身边。” “总比现在这么耗着强。” 霍长明也点头附和,“妹妹最怕吃苦药,要真是吃个一年半载,还不得离家出走啊!” 李星桑:“好,那就施针!” 他向这位郎中一拜,“劳烦您施针。” 郎中被礼待,有些惊讶。 他不敢托大,“公子哪里的话,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本职。” “只是…” 他指了指还守在那儿的祈善渊,“他…” 郎中尴尬笑笑,这人多少有点碍事了~ 李星桑叹气,“善渊…” 他还想再劝些什么的,可祈善渊却已经放开了小姑娘的手。 他低垂着头,正好遮住发红的眼眶,秉持着礼数向郎中行了谢礼,“劳烦您了。” 祈善渊向外走去,却让酿酿和姜四都留在内间。 他说,“安安向来怕针,你们留在这儿她安心些。” 于霍长明而言,姜安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虽不是一家人,却胜似家人; 于李星桑而言,姜安也是妹妹,但也是挚友,除去这些,她还是自己要追随的人。 他觉得姜安身上总有一种特别的东西,有时候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可真到了紧要关头,她却能以一己之力保护所有人,是永远需要抬起头去仰望的存在。 那对于祈善渊来说呢… 姜安永远都是当年街头送给他毯子的姜安,是在王府书房中第一次见面就拍着胸脯保证要罩着他的姜安。 是他的信仰,他的光。 他将穷尽一生去追逐的一道光。 “会没事的…” “只是风寒而已。” 李星桑把手搭在他肩上安抚道。 祈善渊喉结滚动,紧抿着唇,不发一言,独留下满室寂静。 没一会儿的功夫郎中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姐已经没事了。” “不必打扰她安睡,汤药等睡醒了再喝就行。” “等风寒退去,老朽再来诊脉。届时换一个调理身子的方子。” 李星桑亲自引着郎中出门,“我送您!” 郎中离府前还不放心的念叨,“那药可千万要按时喝!” 差一副,药效都大打折扣的! 李星桑无奈一笑,按照小姑娘的脾性,怕是不容易。 …… 姜安这一睡,就从清晨睡到了正午。 这期间定远侯府、吴大人就连公主府和大将军府都来人登过门。 姜安手下的人一大早急匆匆在京都中薅了这么多郎中去家中,他们都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得知是小姑娘生了病后,又送来了好些滋补的药材。 这几家中只有公主府没有送珍贵药材,反而送来了不少南商公主库房中精挑细选的物件,还有几匹难能一求的布匹。 就像是…在拿玩具哄着生病的小孩一般。 姜安是在窗外一群鸟儿的叽叽喳喳声中醒来的… 因为风寒,她的头昏昏沉沉,浑身酸疼。 小姑娘转头去看屋内… 阳光透过窗纸落在一侧的软榻上,琉璃的瓶子折射出五彩的光。 一切都是那么的寻常,却让姜安莫名觉得安心。 “什么时辰了?”她声音沙哑。 被子的手动了动,却又好像被什么重物压住。 “你醒了!” “如今正好正午…” 就那么趴在床边的祈善渊满脸惊喜。 他踉跄着起来,却因为长时间蜷着身子,腿都麻了。 他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已经没有那么烫了… 此刻祈善渊终于是放下心来。 “醒了…” “快把温着的药拿过来!” “还有蜜饯!” 外面一阵吵吵闹闹…手忙脚乱。 姜安听着,觉得甚是好笑,也觉得心暖暖的,“不过就是吹了冷风…” “你啊!” 李星桑把药搁下,像是个操心的小老头一般训斥小姑娘,“你可把我们吓坏了!” 姜安挣扎着坐起来,朝他们一笑。 小姑娘生了病,脸色苍白着,笑起来那一瞬间就像是个脆弱的瓷娃娃。 “哎…” 李星桑拿了袍子给她披上,“好好躺着,最近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养身子,成吗?” 姜安讨好一笑,一只手拉着渊渊的衣角,一只手拉着星桑的,撒娇卖萌。 “眼看都快秋闱了,我怎能在此时放手!” “而且今日宫宴上还要把谢老太傅弄去护国寺呢…” 今日宫宴?! 李星桑愤愤从小姑娘手里夺回衣摆,“旁的也就罢了,你才醒,去什么宫宴!” 宋慎等人是做什么吃的,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吗! “阿欠!” 崔怀序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看向母亲,“那今日姜…县主是不是就不去宫宴了啊?” 定远侯夫人眉心揪着,“应该不会去了…” 第516章 被迫打工的姜四 “诶?” 掌心突然失了攥着的衣角,小姑娘心虚,抓了抓有些痒的手心。 “就是去听听曲子,看看跳舞的姑娘~” 姜安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端的乖巧,“最多动动嘴皮子,不会有事哒~” 祈善渊在旁边帮腔,“她想去,那就随她去。” 李星桑气急,就差没上手扒着自己这好友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安安病着的时候你都急成什么样子,如今她醒了你又这般纵着她!” 因着小姑娘,就连渊渊都被气头上的李星桑训斥了一顿。 霍长明在一旁给了他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然后默默出了内室,寻酿酿给小姑娘准备入宫穿的宫装去了。 李星桑转头没找到人。 他这般聪慧过人,又哪里能想不到。 “哼,你们就宠她吧!”他一脸气恼。 姜安嘿嘿一笑,莫名觉得此刻的李星桑和当初的老狐狸可是像极了! 李星桑:“郎中昨日夜里给你施了针,这一两日你万不能动用内力,否则气血逆行,我们就只能去阎罗殿里找你了!” 他虎着一张脸,“谨记!谨记…听见没有!” 小姑娘装的一脸严肃,甚至举手起誓,“我保证,绝不用内力。” 她往前凑了凑,“那我是可以去了?” 李星桑扭过去脸不看她,就留给小姑娘一个后脑勺。 祈善渊替安安顺着毛躁的发丝,“宫宴结束就快些归府,莫要让我们忧心。” “不然…” 祈小公子佯装恐吓,“不然善渊就只能递信北地,让王爷亲自来抓某个不省心的回去了。” “别!” 小姑娘讨好一笑,抱住渊渊的胳膊晃了晃,“千万别~” “我回…我肯定马上就回!” 要是让她爹知道自己在京都生了病,还不肯安生养着,他怕是真要杀来了! 虽说她爹不再固步自封是好事,可如今大局未定,还未海晏河清… 镇国王和护国军都要归京,但要百姓夹道欢迎,人人称其功绩,天下满誉而归! 最最重要的就是… 她爹真会扒了她的小狐狸皮啊,嘤~ 在祈善渊他们三个孜孜不倦的嘱托声中,姜安可算是上了入宫的马车。 马车行驶,小姑娘抹了把脸,吐出一口浊气来。 她一脸娇气的往酿酿怀里凑,“酿酿,快给你家小姐揉揉脑袋,被他们训得脑瓜子好疼啊~” 酿酿满目笑容,轻轻给小姐揉着额角。 她轻声替几位公子说着好话,“公子们也是为了小姐好…” “宫中本就有太后和皇后对您虎视眈眈。” 如今他们又要当着陛下的面唱一出大戏,恐怕陛下届时也会心生芥蒂,若是他不再帮忙抵挡太后那边的暗箭,事情也会变得麻烦。 李星桑这是看清了这其中的门道,才会那么反对小姑娘今日入宫赴宴。 越想,酿酿心中也有了几分担忧。 “总归是宫里,能跟着小姐行动的暗卫数量有限…” “小姐今日可不能单独在宫中行走,万事都要带上奴婢和姜四。” 没错~ 四四又从树杈子上下来被迫打工了~ 正言本想来的,却被小姑娘勒令在府上陪着他哥。 一来,姜安是体恤正律受伤;二来,让武功高强的姜四到明面上贴身护卫,出手应对时也及时。 姜安蔫巴巴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她高热刚退,又喝了汤药,此刻身子、心灵都不舒服! 那郎中开的药简直和王府府医有的一拼,若不是年岁对不上,姜安都怀疑这不会又是府医的哪个师兄弟吧! 宫门外停着不少世家门阀的马车,每一辆上面都有他们家族的标志。 独独姜安的这辆… 虽说没什么标志,却让旁人退避三舍。 有人低声说,“不是说这位小祖宗病了吗?” 这消息到底准不准啊! “谁知道呢…” “该不会她带病也要来?!” 这么敬业的吗? 不对啊,这又不是上朝! “呵,怎么…今日宫宴又要见血了?” “不能吧…怎么说都是为迎公主回京才办的家宴。” 被酿酿叫醒的小姑娘缓步下了马车,周围议论的声音一瞬间就停了。 众人都装作很忙的样子,有一两个胆子小的还差点撞上宫门。 “县主!” 原本还挺高兴的崔怀序和江凌瞧见她那张不咋高兴的臭脸止住步子。 崔怀序打了个激灵,低声道:“县主瞧着心情不佳啊。” 江凌隐隐有后退的意思,“你说她心情不好,不能连咱俩都一起打吧?” 崔怀序像是想起了什么,害怕到吞咽口水。 他在姜安的目光中转身,“我突然想起家中的门没关,我就先…” “去哪儿?” 定远侯夫人一把揪住自家儿子的衣领,一脸疑惑。 “什么门没关?” “赶紧的,跟我去见过县主。” “不是…真没关!” 阎罗殿的大门没关成了吧! “安安,不是说你病了?” 定远侯拉着小姑娘左右瞧了好一圈,“这是好了?” “怎么脸色还是这么差?” 似是被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吸引,姜安望向不远处走来的谢斯夫妇两个。 她淡笑着回答侯夫人的话,“不过就是个小风寒,家里兄长过于担忧了,这才闹出来这么大阵仗。” 这话看似只说给侯夫人听,但也说给那些没安好心的人听。 本小姐活着好好的,你们的噩梦还得接着做! “这怎么能是过度担忧呢!” 侯夫人有些不赞同,拉着小姑娘边走边说,“要不是你身边那位李小公子说已经找郎中施过针了,我就拿牌子去请宫中太医了!” 姜安俏皮一笑,靠在侯夫人身上,“倒是让您替我担心了。” 定远侯夫人语重心长道:“只要你没事就好!” 自宫门正门入,走过长长宫道,入目就是高高落座于汉白玉石阶梯上的金銮殿。 金銮殿左侧便是宫中宴席常在的承福殿。 承福殿前有几名赤羽守在此处。 他们会对此次来宫中宴席的人员核查,还会将来此勋贵一些不能带入殿的东西暂时存放。 毕竟是近面圣颜,又有宫中女眷在,一些利器还是不要带进去的好。 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可容不得他们辩解。 “县…县主…” 赤羽上前来,却不敢直接拦住小姑娘的去路。 “县主身上可有什么嗯…” 姜安一脸无辜,“没有。” “那您身后这两位…” 赤羽说的是随姜安而来的酿酿和姜四。 姜四常年带着的宽刀在其他暗中跟着的暗卫手中,身上只带了把短刃,就藏在腰间。 至于酿酿… 她惯用软剑,平素像腰封一般缠在腰身上。 小姑娘回头看了一眼,再次真诚道:“也没有。” 赤羽:您猜我信吗? “那…那您请。” 姜安颔首,“多谢。” “大人,咱们不搜身吗?” 那名赤羽敲了敲说话这人的盔甲,“你疯了?” “那是谁…是县主,刑部左侍郎!” 搜她身边的人的身? 他还想活得长久点! 第517章 见面就掐 承福殿内, 南商公主一家早已落座。 “安安,咱们的座位在前面。” 殿门口,一位侍女在前为定远侯夫人和姜安引路。 南商公主听见有人唤姜安的名字,便抬起头来,瞧着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姜安的位置就在公主下首,对面坐着的正巧是谢斯夫妇二人。 “见过姑姑…” 南山公主伸手拉住小姑娘的手,“你我之间不必在意这些礼数。” 她瞧了早就悠然坐下的定远侯夫人一眼,没好气道:“这点…安安可要好生同咱们侯夫人学学!” 定远侯夫人白她一眼,“我与公主都这般相熟了,若是哪日突然向您行了大礼,恐怕您该着寺中僧人来给臣妇驱驱邪了。” 南商公主剐她一眼,“在孩子面前,你也没个正形,什么邪不邪的!” “县主…” 宋慎自对面席位上起身,走到小姑娘面前。 “不知能否与县主一起坐?” 他爹是万不能同他母亲分开坐,可怜他要自己独坐一个席位。 姜安挑眉,正好送上门来。 “自然可以。” 她给宋慎让了位置,身后又有侍女过来添了一副碗筷。 “听闻宋大人近来都宿在吏部?” 宋慎整理衣袍的动作顿住,似是没有想到小姑娘对他的动向掌握的这般清楚。 他眼底闪过疑惑,却还是老实作答,“确实如此…秋闱在即,还有好些事情没有敲定。” “那可有见过什么人?” “比如说从前并不认识的…又或是不熟悉的人?” 姜安转头看他,那双眸子似是能洞察人心般透亮。 宋慎先是看了上首席位上的母亲一眼,见其面色无异后才作答小姑娘的问题。 “未曾…” “宋某每日饭食皆是公主府送去吏部,身边也有侍卫紧随在侧。”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 姜安端着面前的酒杯,搁在手中把玩,“不过是我好奇罢了。” 她这番话可没有人信。 但姜安不说原因,宋慎也就没有再问。 左右她不会害自己就是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天色渐暗… 殿中的人越来越多,席位差不多都坐满了。 菜色还未见,相熟的人就已经推杯换盏了… 满殿华贵,熙熙攘攘皆是在称兄道弟、攀扯亲戚的勋贵。 他们就像是一根根线,密密麻麻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姜安垂落眉眼,瞧着面前桌案上清澄的酒水发呆。 这张网,只要断了其中几条线,他们立刻就会化作一团乱麻… “陛下到!” “太后、皇后娘娘到!” 殿内众人第一反应便是搁置下手中物件,撩袍跪地行礼。 而姜安则下意识看向殿门外出现的数道身影… 殿内灯火太盛,离着又远,她反倒有些看不清。 “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见过太后、皇后…” 皇帝和皇后两人搀扶着太后,三人并行… 三人脸上也就是笑意,似是很开心? 小姑娘低声嗤笑。 这皇城里还真是不养闲人啊! 他们三个,太后的亲爹快不行了;皇后也姓谢,虽是旁支却为了送进宫中,从小教养在丞相府。他们二人身后的参天大树都要倒了,也还能笑得出来? 至于陛下,也是难为他还要和这两个妖婆子装出一副母慈子孝、帝后和睦的假象。 “诸位平身罢。” 皇帝笑容平和,“今日是家宴,都不必拘礼!” 跪了满地的人正要谢礼,就听太后突然出言,“公主可来了?” “哀家可是好久没瞧见公主了…” 南商公主低头摆弄着宫装宽袖,连装都懒得装。 整个大殿的人都跪着,就她和姜安是站着行的礼。 太后若是真没看见,那就该让太医瞧瞧,是不是已然到了老眼昏花的年纪! “太后…” 南商公主看向高位上坐着的太后,假笑道:“本宫在这儿呢。” “许久未见,太后瞧着又苍老了些,可是思忧太过?” “咳…” 她身后的姜安抠抠脸,遮住嘴角的笑。 小姑娘表情生动,看热闹不嫌事大,心里暗戳戳想着:刚开始就这么热闹?! “本宫在南地得了不少养颜的方子,只不过用不上,正好拿来孝敬…您老人家!” 姜安:嚯,你骂的可真脏。 你用不上,太后用的上。 你这不拐着弯骂人家岁数大,骂人家满脸褶嘛! 公主姑姑,干得漂亮啊! 太后眼眸幽幽,嘴角的笑变了味道。 “公主还真是一片孝心啊,若是先帝知晓,定然是要欣慰甚多!”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啊! 谁不知道先帝在皇城里死的不明不白,公主又最是仰慕向来偏宠她的父皇。 “呵…” “父皇在天有灵,知晓娘娘这般能干,也会欣慰的。” “娘娘不如多去祖庙陪陪父皇,同他说说话,全了夫妻情分啊!” 顺便让父皇赶紧把你这个老妖婆子带走! 还跪着的众人:夭寿啊,就知道这两位一见面就得掐! 能不能让他们起来再掐啊! 主位上的陛下疯狂给姜安使眼色… 哎呀! 小姑娘看看殿顶,又瞧瞧殿中结实的大柱子,反正就是不看陛下。 “咳…” 没有办法,陛下只能亲自站出来打圆场,不然这场家宴早晚得被她俩给掀了! “朕知晓太后与公主情深,又久未见面,不如宴席散去后再叙旧。” “也该传菜了…” “诸位怎么还跪着呢,快起…快起!” 陛下啊! 这一刻,皇帝在这些个勋贵心中的形象一下子就高大了起来。 第518章 扬了酒 在皇帝的打断下,这两位才偃旗息鼓。 南商公主给了太后一个极其嚣张、挑衅的目光,这才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众人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好,陛下又象征性说了几句体面话,这场所谓的家宴才算正式开始。 宫人自大殿两侧偏门鱼贯而入,脚下步子又快又稳,衣裙在行走间乍生莲花,身上纱衣飘飘,好似在幻境当中。 席间,乐师奏乐,乐声在空荡大殿中回响,宛如天籁之声;舞女们衣袖飘飘… 与姜安以前见过的不同,这场宴席上的歌舞磅礴大气,女子们一颦一笑间似是都在诉说‘国泰民安’四个字。 小姑娘一时瞧得入了神,目光灼灼盯着场中。 “县主…” 一位宫女跪在她面前,手上托盘呈着精致玉瓶。 只见玉瓶中的液体色泽漂亮,便是封着口也挡不住阵阵果香。 “这桃子果酿是陛下御赐,体谅您尚在病中,不能饮酒。” 姜安没急着说话,认真端详了宫人的脸。 乘龙殿她去的次数不少,这宫人倒是瞧着眼生… 小姑娘鼻子微动,嗅到桃子清香下压着的另一种味道。 她眉头微动,朝宫人灿然一笑,“那就劳烦侍女姐姐替我斟一杯了!” 宫人面色从容,“县主折煞奴婢了。” 她拿起玉瓶,为小姑娘斟了一杯… 这宫人不知道的是,加了防备的姜安没有错过她一丝一毫的动作。 做这事的人还是个聪明的… 不止姜安面前的桃子佳酿有问题,就连宋慎旁边上菜的侍女也有问题。 她趁着献菜色时往宋慎的酒杯里添了东西。 小姑娘端着透着粉意的果酿摇晃,阵阵果香沁人心脾。 她们这是想一石二鸟? 高台上,皇后和太后不着痕迹看了眼姜安的席位。 正巧此时歌舞谢了… “皇帝…” 太后突然出言,“听说今日老九家的那孩子也来了?” “哀家几次想见见小辈,可县主人忙事多,总见不成,今日总能一见了吧?!” 陛下面上的笑僵了一瞬。 好歹现在姜安也算是他这个阵营里的,自然是要维护。 “母后莫怪,安安初来京都便在朝中任官,要紧的国事成堆,她自然是忙的抽不开身,此事说来也是朕的过错…” “呵…” 太后笑容收敛了些,语气阴阳,“皇帝哪里的话,你是一国之君,哪有国君道歉的道理。” “如此…倒是显得哀家有些添乱了。” 陛下本想以退为进将这个话头揭过,只是没想到他退一步太后也退一步。 “那今日县主总没有公务,哀家能见了吗?” 好歹也是天子母亲,这般卑微就只为见一见小辈… 陛下与县主着实是不对了些! “臣姜安…” 原本还有些熙熙攘攘的殿中骤然响起一道女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姜安身上。 只见她扬脸一笑,周身满是从容。 “见过太后娘娘。” “娘娘几次在臣审理个案时相邀,但奈何臣实在是公务脱不开身,说来臣…有错,还望娘娘莫怪。” 这一下,诸位大人的眼神又变换了一瞬。 什么时候想见小辈不行,非得赶到姜安处理清扫兵部等地方的时候才想要相见… 说其中没鬼,谁信啊! 听着几乎不可闻的窃窃私语声,太后彻底冷下脸来。 反倒是皇后依旧面容带笑,“说起来也是惭愧,吾等深居后宫,这前朝的事啊…多不清楚,竟一个不小心找了这么个时机。” “安安,没给你添麻烦吧?” 她端起面前酒盏,“咱们姜家人丁不算兴旺,如今未出嫁的女娃娃就你这么一个,本宫与太后瞧见你实在是欢喜的不行!” “这杯酒,本宫敬你。” “娘娘折煞臣了…” 皇后只举着酒盏,眼神示意小姑娘也拿起桌案上的杯子。 瞧着…是势在必得了! 姜安眼底闪过不屑,又是这些腌臜手段! 她如今桌上就那一杯掺了料的果酿,就连宋慎面前的酒都是有问题的。 那花的作用到现在她都不知晓… 而且今日自己也动不了内力,不能将酒逼出体内。 这是一条路都不给她姜安留啊! 诡异的寂静中,南商公主微微蹙眉。 为何偏要她饮酒? 是东西有问题?! 思及此,公主并不打算就这么瞧着这出戏。 小姑娘可不能出事! 她刚要起身替姜安挡下,却听见邻桌小姑娘张扬笑声。 只见小姑娘给了自己一个安心的眼神。 姜安在酿酿不安的眼神中拿起那杯果酿… “小姐…”她想说方才那宫人明显有问题,这果酿不能入口! 纤长漂亮的手指执杯,在众人的屏息等待中姜安选择倒了那杯果酿。 她…给倒了! 就以敬先人的方式给倒了!! “安…安…”定远侯夫人就差给她跪了。 皇后势在必得的小眼神还没来得及收敛,就变成了怒不可遏! 她攥紧了杯子,就差生撕了这小丫头。 敬酒不吃吃罚酒! 在众人惊惧、看好戏等等的眼神中,姜安大步走向殿中央。 “皇后敬臣是臣的荣幸…” 有谢家那一党派的官员一拍桌子,怒斥道:“既然是荣幸,你为何扬了酒…” “既是荣幸!” 小姑娘眼中有杀意,扫过说话的那人,厉声之下那人退缩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呵…”不过尔尔。 她嘴角带笑,笑容猖狂,“既是荣幸,臣又怎能以区区果酿代之,自然得是上好佳酿!” “臣斗胆,向陛下讨酒…” 姜安朝皇帝眨眨眼,“就不劳烦侍女姐姐,臣讨陛下桌上的酒就行。” 皇帝原本僵着的脸突然大笑,用手指着姜安,“哈哈…你这小泼猴!” 他大手一挥,“赏!” 陛下传来贴身的小太监,也就是几次三番在宫中帮了姜安的那位。 他将酒送到她手里。递过来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县主想来是不喜欢那果酿,奴才这就着人给您换一壶来。” 姜安勾唇,同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 “多谢。” 小姑娘承了皇后的敬酒后回到席位上。 殿中歌舞再起… 她瞧了眼宋慎的酒杯,已然是空了。 而给她斟酒的宫人则又换了一个,连带着那壶酒都不见了。 紧接着有人戳了戳她。 崔怀序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你也太敢了吧!” “吓死我了!” 当着皇后的面儿把酒扬了,还能扯出来这么离谱的理由。 瞧瞧皇后和太后的脸,比锅底都黑~ 小姑娘扬眉,丝毫不知道谦虚,“没有办法,谁让我这般冰雪聪明呢~” 崔怀序搓搓胳膊上上的鸡皮疙瘩,咦~ 她们二人说话的空档,宋慎几次去扯自己的衣领,只觉得原本还有几分凉爽之意的殿中此刻热极了。 热的他心烦气躁! “母亲,儿子出去走走。” 公主:“带上侍卫,别走太远。” “是…” 姜安偏头看了一眼大步流星的宋慎,又往太后和皇后那儿瞧了一眼。 她们身边的贴身嬷嬷少了两个… “酿酿…” 酿酿颔首,悄声出了殿。 就在宋慎走了没一会儿,就有宫人自殿外疾步走近,直奔着高位之上的陛下而去。 第519章 国师到 皇帝:“你说国师来了?” 自从国师回到护国寺中,他就是请也请不来宫中,今日怎么反倒不请自来了? 太监回道:“奴才问国师可是有要紧事,国师只说要面见陛下…当面说。” 陛下:“在这大殿上?” 太监:“正是。” 皇帝沉思片刻,却也想不出国师要做什么,只能示意宫人将人请进来。 殿中歌舞被叫停,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神情中,殿外宫人高喊:“传…国师入殿!” “国师怎么来了?” “他怎么来了?” “……” 众人心思各异,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陛下见着身穿僧袍的国师,体面的假笑,“国师怎得今日有空来朕这里坐坐?” “阿弥陀佛…” 国师低垂眉眼,似是瞧不见陛下身下的龙椅一般,“老衲夜观天象…” “嗤…” 姜安没忍住,低笑一声。 这老和尚骗起人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国师眉眼微动,像是听见了小姑娘的声音。 也不知道这都是为了谁! 小没良心的! 他不紧不慢的接着说道:“天上文曲星黯淡,恐有生变,老衲本想出寺去寻,又闻宫中宴请,诸位大臣都在宫中,便不请自来…” “还望陛下莫怪。” “朕当然不会怪罪!” 皇帝身子前倾,话语中有急切之意,“那国师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谢斯手里的杯子都要捏碎了。 他看着陛下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杀意,你真当谢家人都死干净了是吧! 太后眼神一扫,带着警告。 如此场合,他竟如此没有分寸! 国师:“万物皆有阴阳两面,所谓福祸相依…” “是好是坏,全在陛下定夺。” “哈哈哈…” “好!” 他的这一番话,无疑是将身为天子的陛下捧到了至高位! “那国师来…是为了同朕一赏宫中盛景?” “非也。” 国师看向谢斯的席位,“文曲星暗淡非天意…” 国师此言出,丞相夫人面色一白,指甲嵌进肉里却不敢显露半分。 不是天意,那就是人为了!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难道他要救老爷子? 丞相夫人看向眉目祥和的国师,眼中有审视和戒备,甚至还起了杀心! “所以老衲此来,想同谢丞相商议将谢老太傅接到护国寺中小住。” “寺中有万佛相护,定保太傅再无邪祟相害。” “太傅乃文曲星化身,去护国寺于他而言是修未来路…” 瞧着谢斯面露怀疑,甚至觉得此刻国师是别有所求… 他可没忘,护国寺里还住着已经疯了的太妃! 国师只能又补了一句,“天下佛法万千,太傅身有佛缘,老衲也只是代为传话。” 代为传话… 谁人不知国师侍佛,那他传的便是神佛的话咯! “竟有此事?” 陛下见到国师的欣喜也少了几分,眼神逐渐冰冷。 正如李星桑所言,陛下不想谢老太傅有任何可能的活路。 便是怪力乱神之说,他都怕的很! “回陛下,确是如此。”国师依旧淡然,低垂着眉眼,谁也不看。 因着当年国师一句话,四弟真差点就登了皇位,所以咱们这位陛下向来对国师和护国寺看重的很。 国师既如此肯定作答,陛下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答应… 高位上的太后正想趁机插一脚,却被身边却去而复返的嬷嬷打断。 她俯身在太后耳边说了什么,引得太后神情变换… 同样如此的还有皇后… 一时间谢丞相身边竟没了帮手。 姜安只悠哉喝着果酿,面色有沾了酒的酡红,冷眼瞧这一出好戏! “国师此言,本官本该将老父亲送到寺中…全了他这份佛法才是。” “只是我父年迈,又有重病在身,本官若不能在其左右侍奉,岂不是枉为人子!” “还烦请国师体谅我这个做儿子的。” 国师维持着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不发一言。 实则是在等小姑娘帮腔~ “丞相此言差矣!” 姜安一出声,陛下便察觉到此事不简单… “父亲身有佛缘,那是何等缘法!” “想来定是太傅一生为善,积攒几十年终才得来,若是因为丞相你一句全了儿子孝心便断了父亲佛缘,那才是真真儿的大罪过!” “况且寺中不是还有四皇子在嘛~” “还有僧陀成百,断不会委屈了谢老太傅!” “是啊是啊…” “……” 殿中低低的讨论声起。 陛下想见国师一面都难,他们这些人若是想求一卦那真是无门… 如今有这个机会侍佛,真不懂谢丞相为什么拒绝。 方才国师说文曲星暗淡并非天意,难道是… 儿子弑父?? 我滴天! 大家看谢斯夫妇二人的眼神逐渐变了味道,就连陛下都有些怀疑了。 谢斯脸都绿了。 他知道此刻若是还拒绝,那真的就是惹火上身! “如此…” “还真要谢过县主提点!”谢斯咬牙切齿,此刻真的是恨不得将姜安千刀万剐了。 “诶,客气~” “既如此,本县主就好事做到底!” “我手下护卫功夫不错,夜里山间路难走,派去帮丞相护送一番,也算是本县主对谢老太傅的敬重之意。” 姜安当然是瞎说的,完全就是为了防止他们把老头给提提前掐死~ 皇帝:“朕再令宫中太医随行护国寺,继续为谢老太傅诊治,一切药材都从国库出!” 看似诊治,其实就是为了安插自己的人手,方便继续监视。 这一个个的,算盘珠子都快蹦到谢家人脸上去了! 谢斯:好啊,好得很啊! 第520章 多泡一会儿~ 等太后和那嬷嬷悄声说完别的糟心事,宴席上的事情早就已经板上钉钉了。 她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一般落在姜安身上。 明显是已经猜到了此事与她有关。 至于国师说的并非天意… 太后望向自己的兄长和嫂子,眼中有审视和戒备。 看来谢府得清理清理了。 若是谢老太傅如今病重与他们夫妻二人有关… 今日他们能弑父,明日等她这个老太婆没用了,说不定也会被铲除掉。 太后心中藏着大事,也没那个好心情继续留在宴席上陪这些人唱这一出戏。 她被身边嬷嬷搀扶着起身,向皇帝告退,“皇帝,哀家累了…就先一步回寝殿。” 皇后也起了身,“儿媳送您…” 这两个谢家的女人相互搀扶着,自大殿离去。 她们走了,小姑娘也没再管殿上的暗流涌动,也抽身出了宴席,在暗卫的带领下往酿酿的方向而去。 南商公主瞧着儿子空了已久的席位,心下有些不宁。 “青鸦,你去寻寻公子,别让他在外面乱逛了。” “是,公主。” 接二连三有人自宴席上离去,皇帝在高位上瞧得一清二楚。 他对着近身伺候的小太监摆摆手,后者便了然退下。 正值夜里,宫中比白日更加安静,幽幽的灯火光亮照亮小小一片天地,黑暗中似有巨兽匍匐。 姜四跟在主子身边,提醒道:“主子,后面有人在跟咱们。” 凉风吹过,吹散小姑娘身体里积聚着的酒气,却没让她觉得凉爽多少。 想来是陛下那杯烈酒激出热气,出了不少薄汗,她本就风寒没好,如今又发热了。 姜安晃晃有些发胀的脑袋,语气不善,“随他们去,先找到人再说。” 他们二人一路按照暗卫留下的痕迹走到了内宫之中… 这条路直通后宫太后寝殿,此时太后与皇后一行人就在姜安前方不远。 她们二人将身后宫人遣的远远地,只留了心腹在身边。 “谢丞相那儿…娘娘可要插手?”皇后搀扶着太后,小心翼翼的试探。 “按照国师的意思,该不会真的是…” 皇后娘娘的话没说全,可太后却心知肚明她是什么意思。 谢家家规向来严苛,府中家仆多是几辈子都在府上任职的,身家性命都攥在主子手里,很难会出细作。 况且老爷子身边能近身的有都是用了几十年的老人,疯了才会去害自己的主子。 太后眼神凌厉,“是与不是,查过再说。” “老爷子去护国寺的事如今谁也更改不了,那小丫头是有备而来,恐怕此刻人就已经离府了!” 有一点姜安说的倒是没错…… “四皇子还在护国寺,你书信他一封,让他照看着些,别让来路不明的人近老爷子的身。” 皇后笑容勉强,“是,儿媳回去便亲自写信。” 太后叹了口气,再一次劝说她,“老大已经殁了,你便是再瞧不上老四,也该做做样子才是。” “哀家在自己宫中对老四被苛待一事都有所耳闻…” “你让那些追随谢家的前朝官员怎么想?” 他们只会怀疑四皇子是不是真的是谢家认定的储君,行事上肯定也会有所保留! 她隐晦的瞧了眼皇后的肚子,意有所指,“你努力了这么久,可有结果?” “若是不成,最后不还是要仰仗老四!” 皇后面色一僵,有些难堪,手下意识挡住自己肚子。 “至少别让旁人看出端倪来,左右不过是些金银之物…” “是,儿媳受教了。” 皇后面上装的恭顺贤良,可心里却是苦水泛滥。 都说让她放下…放下! 可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看着一点点长大的亲生孩子。 他死的那样惨,连头七都没过…谢家就把老四塞了过来。 她是谢家人,该为家族谋划。可她也是个人,她也有喜怒哀乐! 每每瞧见老四那张脸,她都犯恶心! 太后也知道皇后此刻这句‘受教了’可没多少真心,只不过是在她手底下讨生活不得不应承罢了。 不然她又何苦从宫外寻了男子来想要借种呢。 “小姐…” 酿酿在一处宫殿前,手里还拖着个昏死的侍女。 小姑娘只瞧了一眼,问道:“宋慎呢?” “在里面,瞧着状态不太行…” 酿酿拦了小姐一下,“要不还是让姜四过去吧,小宋尚书没了理智,见人就扑。” 姜安的脚步顿了顿,有点心虚,“这玩意这么大劲儿?” 酿酿抿唇,“嗯。” 这宫人还是她好不容易从小宋尚书手里抢下来的,把他从皇后的陷阱带出来更是费了老鼻子劲了! 她也是个可怜的,今夜过后原本应该没命的… 小姑娘听话的没再靠近,唤来暗中跟着的暗卫,让人将这名宫人带走。 若是把她继续留在宫里,太后和皇后也不会放过她。 “四四,你去把人带出来…” 姜安左右瞧着,最终选定了附近的莲花池,“就…就扔这里泡一泡,让宋慎清醒清醒。” “是!” 姜四得了令,从进殿扛人到扔进池子里左右不过几息的功夫。 一路寻过来的青鸦瞧见这一幕,奔着池塘就去,对姜四动了手。 小姑娘瞧清楚来人是谁,赶紧过来阻止。 “青鸦姑姑,别动手!” 还真没看出来,南商公主身边还有身手这般厉害的人呐! 青鸦见是姜安,心下安定了一半,“县主,我家公子怎么了?” “啊…应该是被人下了药。” 姜安嘿嘿一笑,哪能告诉你…其实我都知道,但我就是故意不说的嘛~ “谢家的人一直没出手,我猜就是等着今日家宴呢,所以就擅自派人跟着小宋尚书…” 青鸦眼中戒备少了些,朝姜安拜了谢礼,“多谢县主。” “不妨事~” 小姑娘指了指池子里扑腾的宋慎,“再泡一会儿…捞出来就行了~” “那我就先走一步…” 姜安临走时还不忘把酿酿留下,给青鸦搭把手。 她重新回到宴席上,假装没有瞧见高位上陛下薄凉的眼神。 看看看!看什么看! 要不是有老子在京都搅和,你以为你这日子能过的这么逍遥?! 早晚有一天把你从那位子上拉下来! 小姑娘面上假笑,因为风寒高热人却越来越暴躁。 第521章 我要和夫人死在一起! 她一双圆眸越发凌厉,不耐之色溢于言表,哪怕脸颊红润如胭脂般也很难减弱小姑娘周身气质。 别说坐在旁边的崔怀序瑟缩着,就连跳舞的舞女都不敢往这边看。 眼看着宴席要散了,宋慎总算是回来了… 他换了身衣袍,头发半干,走几步就打个喷嚏。 宋慎落了座,南商公主并未急着询问情况,只是看向青鸦。 青鸦摇摇头,示意公主并无大事发生。 小宋尚书像是有什么话要同姜安讲,刚张开嘴就被殿外的混乱打断。 外头瞧着像是有宫人慌不择路,闯了宴席,被门外守卫押住。 “青鸦…” 公主冷声吩咐了一声。 就连定远侯夫人也遣了丫鬟去那儿瞧瞧发生了什么。 宋慎望向那边的混乱。 这原本应该是为他准备的局… 只不过背后之人还没发现局中人已经走了,还傻愣愣的接着演下去。 宋慎从不是蠢笨之人,自他明白自己那杯酒被加了料后就猜到了小姑娘为什么不喝那杯果酿的原因。 想来她那杯也是有问题的。 “你…” 小姑娘用手拄着下巴,一只手执筷百无聊赖的翻腾着桌上冷菜。 她头都没抬,“小宋尚书想说什么?” 她偏头,笑不至眼底,“池子里的水可泡清醒了?” 宋慎抿了抿唇,只突地笑了一声。 “没什么…只是要谢谢县主救命之恩。” 不然今日他怕是要身败名裂了。 宫中奸污宫人,说不定还会杀人… 再被京都世家门阀瞧了个清清楚楚,想来明日京都大街小巷上都该是他的事迹。 有母亲庇佑,他倒是不至于受什么皮肉之苦,但如此劣迹之人也当不得吏部尚书一职。 秋闱前夕,他便要遭天下学子文人唾弃了! 姜安是在提醒宋慎… 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揪着一个地方不放呢。 有人害你,我救你,那是我姜安于你有情有义;不过是池子里泡了泡,帮她个小忙而已。 换句话说,她姜安做的这些…宋慎又怎会不受益呢! 有时候活得糊涂些也挺好。 “公主…” 青鸦回来,将外面的事情讲给南商公主听。 “听说是那侍女在内宫撞破了奸情,又正好瞧见奸夫发狂杀人,被吓得胆破…一路奔跑后误闯了大殿。” 南商公主冷笑,一路误闯? 这宫中何其森严,前朝到处都是赤羽把守,更别提今日承福殿中有陛下和百官在,守卫更胜以往。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侍女就这么一路通畅的闯了进来? 怕不是拿他们当傻子! “然后呢,可抓住了谁?” 青鸦:“没有…” “众人跟着去瞧了,就连原本回寝殿的太后、皇后都惊动了。” “那殿里干干净净,连烛台都不曾倒,更没有什么奸情…尸体。” “皇后只说是侍女疯了,让人拖了下去…乱棍打死!” “呵…” 南商公主翻看着手上豆蔻,语气薄凉,“她还真是和以前一样,是个心狠手辣的。” “罢了,今日这戏本宫也看够了…” “走吧,回府。” 青鸦有些迟疑,“可陛下还没走呢…” “姑姑可是要回府?” 姜安起身的动作有些晃悠,酿酿在后面搀扶着,眼底闪过担忧,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小姑娘圆眼有雾气,也不知是不小心醉了酒还是怎地,没骨头似的缠上公主姑姑。 “安安同你们一道回去~” 隔着衣物,南商公主都能感觉到姜安身上的滚烫… 再不回去医治,这人怕是要烧傻了! 定远侯夫人也拉着崔怀序起身,“正巧,咱们也一道。” 几位主子,再加上贴身伺候的,浩浩荡荡一伙人,小姑娘娇娇小小的藏在其中,倒是没有谁注意到她的异状。 …… 酿酿搀扶着小姑娘,“小姐,坚持一下…马上就出宫了。” 姜安半阖着眼睛,走路全凭本能和酿酿指引,只觉得自己身体轻飘飘的,好似踩在云彩上。 殿外凉风吹过,她还觉得自己清醒了那么一瞬间。 出了宫门后,南商公主的马车在前,里面坐着定远侯夫人、公主和小姑娘。 轻纱帘子被风吹起,小姑娘紧闭着眼睛窝在公主腿上,眉毛紧蹙,像是难受的紧。 定远侯夫人本是想将小姑娘直接带去公主府,毕竟公主那儿常年有医者在府。 公主却知晓姜安的人其实在京都是谁也不信的,吩咐随从向小姑娘的府邸而去。 自宫门出后…因着此处近皇城,只有白日里才有小商贩在,入了夜长长的巷子路安静极了。 “吁!” 马车骤然停下。 车中人来不及反应,身子撞上车壁。 公主护着怀里的小姑娘,手肘重重撞在木头上,疼的她吸了一口气。 她眉宇间有怒气一闪而过,斥责外头的随从,“你怎么看的路!” 回应她的不是告罪声,而是随从有些颤抖的喊声。 “有刺客…” 定远侯夫人胆子大,半掀着帘子往外看。 只见幽暗的巷子路中,密密麻麻都是身穿黑衣的死士… 一眼望去,怎么也有二十几人! 死士培养本就不容易,死一个都要再耗费十几年才能再养一个出来。 这是有多大仇啊! 定远侯夫人下意识摸向腰间。 “该死!” 今日宫宴,她把随身带着的匕首卸了! 死士人数众多,他们手下这些侍卫根本就不够看的… 定远侯夫人看了眼公主,“带着安安…找机会赶紧跑!” “往宫门的方向跑!” 他们走出来不算远,只要公主能走到宫门前,引来赤羽守卫,她不一定会死。 说罢她就要下去同这些死士拼命,给公主和姜安争取时间。 “不行!” 南商公主差点没被她气死,染着豆蔻的手死死抓着定远侯夫人的衣袖。 “本宫用不着你的命来救!” 她不是以前宫里那个小不点,用不着她拼命来救! 他们二人争执的功夫,外面已经打起来了… 定远侯府和公主府的侍卫死的很快,基本上是见招人就没了~ 也就贴身的几个还算能打。 可终归双拳难敌四手! 宋慎拉住要去找妻子的宋国公,将人又塞回到马车里。 “你一介文人,出去送死嘛!” 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添乱! 宋国公倔驴一样,说什么都要下去,他就是死…也要和夫人死在一起! 宋慎:我真服了! “吵死了…” 姜安睁开眼睛,语气不耐,带着浓浓戾气。 第522章 谁?你说我治的是谁? 她原本躺在马车的软垫上,起身的动作撞翻了茶盏… 茶盏落地,茶水洒在小姑娘衣裙上,瓷具碎成几片。 这像是某种信号一般… 姜安满是戾气的眸子透过正在争执的二人,直直落在那些奔着公主车驾而来的死士。 “四四!”她轻唤一声。 原本只守在马车旁的姜四眼神陡然一变,就好像没了绳索束缚的狼。 他身形一掠冲到马车前方,直接掐住一名直奔马车而来的死士的脖子。 在南商公主和定远侯夫人讶异的目光下,那死士的脖子以极其扭曲的方式歪着,嘴角的血渗透面巾落在姜四手背。 同样冲出去的还有酿酿… 她抽出腰间软剑,那剑就像是水蛇缠上敌人脖子,在宋慎和宋国公还没反应过来时…水蛇退去,独留下脖颈皮开肉绽的死士瞪着死不瞑目的眼。 温热的血洒了宋慎和宋国公一脸,就连他俩后面突然冒头的崔怀序都没能幸免。 宋国公此时也不吵着要去找自家夫人了,他神情呆愣的眨动眼睛,一滴血珠顺着流下。 宋慎心情平复的还算快,在更多来路不明的暗卫从天而降时把他爹拽回马车中。 小宋尚书眼神警告,“姜安疯起来谁也拉不住…” “小心她的人连你一起砍!” 宋国公点头,看出来了~ 暗中守卫姜安的暗卫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在短短几息之间扭转局势。 那些死士死伤大半,剩下一半轻易也破不开有暗卫包围的马车。 姜安不顾公主和侯夫人的阻拦,自马车中出来… 她眯了眯圆眸,身上那股子暴戾浓的吓人。 “一个不留!” 小姑娘高热,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头更是疼到快要爆炸。 若不是还记着今日不能动用内力,她怕是要亲自动手,将这些人撕成碎片! “是!” “…” 短暂应声后,巷子路的血腥气越来越重。 局势从一开始的刺杀已经变成了单方面的绞杀。 南商公主等人整日养尊处优哪里直面过这等场面,早就面色难看。 就连定远侯夫人都有些不适… 期间有一个死士钻了空子,近了小姑娘的身。 隔着不远的姜四抽身,手中宽刀眼看着就要将这死士贯穿… 真是…蹬鼻子上脸! 姜安脚尖微动,直接一脚踹在飞起的死士身上! 她这一脚可着实吓坏了姜四… 死士直接撞在了他的刀尖上,姜四没管刀上串着的人,一双眸子紧盯主子。 小姑娘力气使的大了,整个人身形不稳。 只见她笑得放肆,“本小姐就是病了…也不是你们这群货色能对付的!” 不能用内力又怎样,她姜安还有一身蛮力! 就是再来三四个死士,她也是能揍得动的! 在确定了这小祖宗没有动用内力,姜四眼神有那么一丝幽怨。 没被这些刺客吓到,反倒是被自家主子吓个半死! 处理干净了刺客,围在附近的暗卫一个闪身都消失在黑夜里。 宫门口守卫的赤羽和宵禁巡逻的守兵也终于是姗姗来迟… 南商公主懒得和他们废话,只吩咐驾车的人赶紧走。 小姑娘再不医治,要么就是烧傻…要么就是发疯! 等将人送进府里,侯夫人这才缓了口气。 “你说这小丫头是吃什么长大的?” 人热的都能煮鸡蛋了,还有那么大的力气! 而且行事作风真的就和她那个爹一模一样。 那么多刺客,一个活口都不留… 不审怎么知道是谁派来的? 南商公主白了喋喋不休的这人一眼,拉着人往马车走。 “这一晚上…你不累啊!” 定远侯夫人瞪着清明的眼睛,真诚道:“不累啊!” 经此一闹,她现在清醒的很,绕着京都城跑一圈都不成问题。 “要不咱们两个今夜聊些闺中…” “停!” 南商公主打断她的话,看了眼站在一边正可怜巴巴等着自己的宋国公,无情道:“你是一人独居,本宫还要同夫君回家呢。” “嘿?!” 夜里凉风吹过,侯夫人觉得自己这心呐…也跟着凉飕飕的。 “哎呀,轻点…轻点!” 郎中被酿酿拽着进了姜安的院子。 他气的胡子乱颤,“你这小女子脾气一点都不好,将来谁敢娶你!” 正好听见这句话的正言嘴角抽搐,赶紧把人从酿酿手上解救了下来。 这还脾气不好啊… 要不是小姐等着他医治,这女魔头脾气还能更不好! “劳烦郎中赶紧来看看…” 李星桑将人迎进屋中,神色焦急,“原本好好的,怎么又突然高热了起来。” 郎中也正经起来,赶紧的摸脉问诊。 按道理说,他给施了针,不说立马见效,可也不会再这般高热下去才是。 “你家小姐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比如说发物…” 酿酿突然想起陛下的那杯酒。 “小姐宴席上什么都没吃,只喝了一杯酒。” 姜安向来不喜欢宴席上那些冷菜,大家都是知道的。 “酒!?” 郎中语气拔高,用手指着这满屋子的人。 “她才多大点,喝什么酒!” 屋子里的人哪个拎出来不是个有脾气的,如今被郎中唾沫乱飞的训斥,一声也不敢吱。 郎中说累了,霍长明发挥没脸没皮的特质还给递了杯茶水。 “哼!”郎中哼了他一声,没接茶水。 他卷了卷袖子,从药箱中拿出针包来,将人从屋子里都赶了出去。 三位公子站在屋外廊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从满目夜色到太阳初升,他们三个一直等着,寸步也不敢离开。 “哟,还没走呢?” 怎么说也算是见过一两次了,这郎中也逐渐胆子大起来,提溜着药箱调侃道。 祁善渊最先上前来,想要往屋子里看,“如何?” “没什么大事,还是和之前一样…” “不能动内力,也不能喝酒!!” 郎中活动着自己的老胳膊老腿,“成,再给我送回去吧。” 正言朝他深拜一礼,“老先生恩情,镇国王府定会记得。” 郎中脸上的笑僵住,“谁?” 镇国王府? 那这里是… 那他刚才诊治的是… 他腿一软,差点给外面这几位跪了。 “恩情就不用了…也不劳烦王府记得我这号小人物。” “我就…就先走了哈~” 正言:“我送…” “别!千万别!” 他真该听听徒弟的话,别整日闷在屋子里看那些个医书,不然也不会连最近京中的风云人物都不认得! 第523章 谢老太傅活不成了… “妹妹,你醒了!” 霍长明手上拎着食盒,刚进院就瞧见小姑娘的屋子大开着门。 临近正午时的阳光最好,像是金子一般洒进屋里,让人觉得像是置身于暖池中… 小姑娘身穿宽宽松松的长袍,外罩着件披风,许是生病的缘故,瞧着那张圆润的小脸又瘦了些。 她斜斜坐着,披风自肩上滑落。 小姑娘半阖着眼,仰起头…任由阳光调皮的在脸上晃来晃去。 这一幕的姜安美好的像是画中人,霍长明出声之后便后悔了。 他虽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词儿,但也觉得此刻的妹妹不该被打扰。 姜安闻声睁眼,有些苍白的嘴角勾着笑,“哥又带回来什么好吃的了?” 今日她被勒令不准出府,就算外面天塌了也不准出去,在府上好好养病。 听说星桑就在前厅温书,等着抓她呢~ 之前她被她爹罚在府闭门思过的时候,她哥就变着花样往府里带吃的和好玩的。 没想到来了京都,还是这个样子… 霍长明朝他妹嘿嘿一笑,非常得意的晃了晃手上食盒,“今天有你最喜欢的乳酪~” “就是可惜了你如今不能吃辣,楼里新出了一样菜色,是新来的西蜀厨子做的,瞧着品相甚是不错!” 小姑娘一听有乳酪吃,眼神都亮了几分。 也没了方才那悠哉和逍遥,真真切切像是个小姑娘一般。 霍长明拍掉小姑娘往食盒里伸的手,白了她一眼,“洗手去!” 姜安小嘴一瘪,倒是乖巧的哦了一声。 她吃乳酪的功夫,昨夜闯丞相府抢谢老爷子的人从护国寺回来复命,正巧赶上查死士身份的正言。 小姑娘抱着碗,吃的认真。 “老爷子安顿好了?” 亲兵:“我们将人送到护国寺僧人手上,四皇子的人也赶了过去。” “只不过…” “舟车劳顿,又是连夜赶路,谢老爷子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全靠人参吊着命。” 姜安点点头,她也猜到了会是这般。 “封锁护国寺的消息,不能让谢斯趁机再把人带回来。” “是!” 亲兵都走了,正言还傻愣愣站在那儿。 小姑娘看看他,又看看他盯着的乳酪… “给你吧~” 陪着她的这些下属中,正言年岁最小。虽然总被正律揍,但也确实是被他哥护着长大,比起其他人难免多了几分不着调和活泼。 姜安每次闯些什么祸,这其中肯定有这小子的身影。 王爷有时候瞧见他们两个混在一起都头疼! “谢过小姐!” 他哥正在养伤,也没人管他在小姐面前的言行举止。 正言一撩袍子,直接坐在了小姑娘旁边。 “昨日夜里那些死士的身份都查探过了…” “从装扮上看应该是两伙人,姜四说交手的时候他觉得其中有一部分人的招数很熟悉,应该是宫里养的。” 至于另一部分,想也知道…是谢家的。 “谢家居然还有死士?”姜安语气嘲讽。 她以为前几次都已经杀尽了呢。 正言咧嘴笑,“估计也快了…” 她放下盛着乳酪的漂亮瓷碗,揉揉还是有些昏沉的脑袋,“如今就等着秋闱一事了。” 说起来也就是明日了… 正言:“不是说陛下准备特许您与小宋尚书一起监考秋闱吗?” “怎得圣旨还没下来?” “呵…” 她昨夜将谢老爷子弄去护国寺,离了他的眼皮子底下,咱们这位陛下这是在敲打她呢! 姜安不屑,“我本就是刑部的,这个热闹不凑也罢。” “我爹在吏部埋下的人明日就都可以动起来了,务必保证秋闱顺利进行!” “是!” 正言一口炫了剩下的乳酪,嘴里鼓鼓囊囊的走了。 翌日… “见过县主…” 被特许出门送渊渊和星桑的小姑娘笑容和煦,招呼着街上众人起身。 “今日学子最大,诸位不必见礼。” 她这般和善,引得周围人低声议论。 隐约间能听见有人在说今年的主监考官宋尚书便是县主推举… 姜安瞅了瞅星桑和渊渊带着的包袱,“东西可带全了?” “夜里风凉,仔细着别风寒…” “听他们说烛火易燃,你们两个要小心些!” “若是有什么问题,只管去找宋慎,不必忧心什么避嫌不避嫌的…” “好了!” 星桑表情揶揄,戳了戳小姑娘的脑门,“咱们这位小祖宗也有婆婆妈妈的一天啊!” 姜安也不躲,只管嘿嘿笑着。 她歪歪头,笑容明媚又漂亮,“那我就等着你们给我拿个状元…探花回来!” 祈善渊一脸宠溺,轻声应着,“好!” 这或许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如此的不谦逊。 可瞧见小姑娘笑得这般开心,也是值得的! 将人送进贡院,姜安正巧与门口站着的宋慎对视上。 后者一身绯红官袍,遥遥向她见礼… 姜安颔首,算是瞧见了,并未多留。 如此一番再简单不过的打招呼,也算是全了众人的私下议论。 姜安在马车上,霍长明骑着马跟在旁边亲自护卫。 只听他说,“小宋尚书还真是君子…” “今日他那是何等风光,还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向妹妹你见礼。” “君子…” 小姑娘反复呢喃,却没有回应霍长明的话。 朝堂上的水…深着呢。 宋慎此番见礼,不过就是因为自己才救过他一次。 又正好恰逢陛下敲打姜安,他弯个腰的事…送个顺水人情。 这样看似秋闱已经和小姑娘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旁人因着宋慎对她的态度还是要多掂量掂量。 怪不得能和死去的二皇子做表兄弟,某种程度上这两人还挺像的~ 秋闱一共七日,七日中贡院大门紧封。 别说靠近大门,就连附近几条街都被清空,周围还有精良的弓箭手等着,好做射杀天上飞鸟之用。 七日之内,护国寺那边四五次给小姑娘递老爷子不行了的消息。 百年的人参不知道用了多少,就吊着他一口气活着。 第七日,贡院门开! 从里面出来的祈善渊和李星桑只瞧见了来接人的霍长明。 他们二人相视一眼… 姜安该是去护国寺了。 走近了,霍长明面上的笑收敛了些,“谢老太傅活不成了,人参也吊不住命,妹妹说她还有话要同那老爷子说,一早上就急匆匆走了。” 第524章 明智的四皇子 护国寺, 今日的姜安穿了一身白色云丝长裙,纤瘦身形裹在披风中,只能瞧见她垂下的发丝和紧抿着的唇。 随她而来的亲兵叩响护国寺的一处偏门。 这次开门的不是国师安排的僧人,而是一位一直留在寺中帮忙的伙计。 这人开门后瞧见亲兵,态度很是熟稔,迎着人进了寺里。 “谢老太傅的院子就在之前小姐住过的那处前面…”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瞧见。” “院里把守的都是陛下和四皇子的人,一会儿属下会在寺的后山放一把火,将人引过去。” 披风下罩着的姜安语气平静,“悠着点,别真把山点着了。” 这座山可是不少附近百姓吃饭的本钱… 那人憨笑一声,“小姐放心,属下心中有数!” 她带人在僻静处等了没一会儿就听见寺中钟响,有人脚步慌乱的跑过去,嘴里喊着,“着火了…” 护国寺依山而建,此处又离着山体不算远,若真是烧起来必然是会被牵连。 所以院中的守卫不敢不管,只留下一两人把守门口,剩下的都跟着和尚救火去了。 四皇子自他自己的院中出来,向远处眺望… 瞧着浓烟滚滚,怪是吓人的。 可这突然就烧这么大…也有些奇怪。 四皇子脑中灵光一闪,暗道一声不好! 这怕是奔着谢老太傅去的! 他出了院子就要直奔谢老太傅那儿去,身后侍卫不清楚状况,也只好跟着主子走。 可走到一半…他又停下脚步。 “殿下可是要去谢老太傅那儿?” 怎地又不走了呢? 四皇子面上表情变换,最终还是看向后山燃起的的火,“本宫还是觉得如今救火比较重要!” 反正太医也说了,谢老太傅这几天必死无疑… 早死晚死那个几个时辰又有什么区别~ 不论是谁闹得这出戏,他都没有必要跑去硬碰硬,还不如装聋作哑的好! 下属看不透主子心里想的什么,只能干巴巴的拍着马屁,“殿下说得对,属下这就安排人去救火。” 而此时的谢老太傅院子中,守门的两名侍卫被打晕,一左一右靠着门板睡的正香。 姜安解了披风,推门进去… 屋子里是浓浓的药材味,呼吸间甚至有几分苦涩。 里面一个伺候的都没有。 原本丞相府的下人就一个都没带出来,谢老太傅身边伺候的都是陛下和四皇子临时安排的人手。如今他又眼看着就快要死了,这些人阳奉阴违,更不愿意靠近。 所以风光了一生的谢老太傅将死之时居然就是这么狼狈、潦草。 走的近些,姜安便听见他拉风箱一般的呼吸声,每一次都格外的沉重… 甚至还有尿骚味和臭味,只不过药味太重压住了,只有走近才能闻到。 隔着床榻帷幔,小姑娘静静站了一会儿。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摩挲,像是在想什么。 床榻上,谢老太傅瞧着立在旁边的那道人影,张嘴‘啊啊’的,想说什么,抖得不像话的手也缓缓抬起来。 他可能想喝水吧… 也可能是想让人给他收拾一下床榻。 当然… 小姑娘觉得更可能是想让人救救他,他不想如猪狗一般这么活着。 不过不管是什么,他注定都要失望了。 想想,姜安甚至觉得有几分可笑。 她真的很期待看见谢老太傅的神情… 这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所以小姑娘就亲自动手将帷幔卷了上去。 谢老太傅眼中的希翼在瞧见那张熟悉的脸时变成了阴毒和怨恨。 “啊!嗬…来…人!” 瞧着像是在喊人~ 姜安嗤笑,眼里没有半分对待将死之人的善意。 “外面没人,你还是省着点力气吧。” “一个将死之人,没有任何价值,谁会来这处院子?”她诛心道。 “其实你应该庆幸…” 姜安似是觉得站着低头看他有些不太舒服,便随手拉了把椅子,在谢老太傅面前坐下。 “毕竟临死之前还有你的仇人来看望你,也不算是太寂寞~” “你个…”谢老太傅手抽搐成鸡爪的样子,像是气急了。 “老爷子…你还是缓口气吧,不要我话还没说完,你先死了。” 那多无趣啊! “初来京都时,我找人细细查了你这一生的事迹…” 少年时中了探花,在朝做官不过两三载,做了皇子的老师。 又过了两三年,皇子成了太子,他也成了太师… 太子登基,他又成了帝师,还娶了京中最负盛名的美人儿。 皇帝短命,辅佐幼帝,至今三朝… 渐渐地,他的权力越来越大,野心也越来越大。 一无是处的幼帝他能辅佐,那是不是代表他比姜家人能有能力坐上那个位置? “老爷子,你好风光的一生啊!”姜安笑语晏晏,只是不达眼底。 她前倾着上半身,像是准备捕杀猎物的凶兽,盯上床榻上的将死之人。 “只是你这一生荣耀里还有另外几个人的身影…” 姜安眼神冰冷,在谢老太傅的惊恐中低低说着。 “当年与你一起参加殿试的同窗…那个状元郎,他与你娶的夫人两情相悦。” 可你们二人分是两位皇子的老师,争夺太子之位时谢老太傅对状元郎用了不少腌臜手段,生生拆散了两情相悦的两人,还以子乌虚有的罪名将人贬谪贫苦之地。 姜安动作矜贵的拍手,“老爷子你真是好手段啊!” 谢老太傅面皮抽搐,流着口水的嘴角勾起一抹难看的笑容来。 就算这小丫头知道又如何,当年的事情是他赢了,而且所有的证据早就没有了,她便是在天下人面前为那人正名,也没有人会信! “你是想说…我便是想将真相大白于天下也没有人会信…对吗?” 小姑娘低低笑着,笑声逐渐张扬起来。 她直直看向谢老太傅,“你可知当年的状元郎去了北地,改名换姓…做了一位夫子。” “如今他的学生正在参加秋闱,是整个京都人人称赞的才子!” 而如今在京都大放异彩的人,在人人不喜的贫寒之地—北地…到处都是! 姜安起身,动作带翻了椅子,一双圆眸盛着泪。 “他教出来的学生,每一个都是顶天立地的人!” “夫子殁的那日有学生扶棺,有百姓相送,如今他的墓碑前依旧香火不断!” “而你…” 小姑娘手指着他,愤怒之下脖颈上有青筋鼓起。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注定是阴沟里的老鼠,你身为三朝帝师,却没有培养出一位明君。敛财敛权,终有一日你谢家谋划败落,你也必将被万民唾骂!” “史书上会记你一笔,一位企图谋朝篡位的奸臣!” 黑夜里,小姑娘的声音传至院子的每一处角落,也清楚落在房顶上默默守护的姜四耳中。 谢老太傅瞪着双死鱼眼,手拉住床榻帷幔,挣扎着要起身。 “…竖子!” 他是真没想到,如今在京都中与谢家作对的小丫头竟是那人教出来的学生。 早知多年后会有如此之事,他当时就该将人杀了以绝后患! 瞧着他这般可怜,姜安不禁笑出声来。 畅快大笑下涌出眼泪来… “咳咳…” 小姑娘连声咳嗽,像是要把肺也咳出来一般。 她缓了情绪,只觉得头疼欲裂。 “还有…” 她抬眸,眼中有猩红色,“还有我的父亲!” “还有当年被你谢家设计陷害而死的小皇子,还有他母妃全族!” “还有…这么多年来你勾结外敌害死的无辜百姓!” 这些,谢家都要一一偿还! 姜安眸光睥睨着这将死之人,缓着步子上前将帷幔重新拉下。 “你就一个人…静静等死吧。” 随着帷幔落下,最后的光也被小姑娘遮住。 谢老太傅目呲欲裂,一只手伸出床榻外抓住她一片衣角。 不要留他一个人在这里等死… 哪怕是仇人,是仇人留在这里也行! 寂静、孤独的…感受着身体里的生机点点流逝,实在是太可怕了! 姜安转身,一只手毫不费力的拽出那片衣角。 历经几朝的帝师,南商人人称赞的圣人,也不过如此。 “今夜之后…南商学子会有新的老师,他有年轻的身体,有旺盛的精力,会是所有文人都争相效仿的存在。” 小姑娘永远记得,杀人…得诛心! 外面月色正好,照着离开的姜安的影子拉长,再向屋里瞧去,那只苍老的手背已然垂落。 等小姑娘带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下山去,四皇子和国师那儿也正好得知谢老太傅离世的消息。 处理完后山的火,四皇子着人把消息带回京都府城。 不凑巧的是,城中闭门,他的人进不去~ 如此,第二日才将消息递进皇城… 可这时候的京都城内没人关心这件事。 因为…今日是秋闱放榜的日子。 偌大的城内,似乎只有丞相府和后宫笼罩在谢老太傅死去的阴霾中。 再一日早朝,谢丞相一派的党羽上书陛下,希望给谢老太傅追封,甚至有的提到要讲谢老太傅的牌位送进宗祠中供奉。 陛下脸色铁青,瞧着可不是很愿意的样子。 这个老货,就算是死了也要给他找麻烦! 小姑娘站在百官之列,半阖着眼,像是在补觉,任凭陛下瞧了她一眼又一眼。 姜安不动,吴鹤亭身为大理寺寺卿也不会去管礼部的闲事,刑部尚书更不用提,他巴不得小姑娘安安生生待着。 还有兵部两位侍郎… 就连言官那老头都没说话。 她得让咱们这位自大的陛下明白,从来都不是她姜安需要仰仗谁的鼻息而活! “陛下…” “陛下!” 百官跪了一半,剩下一半不是在观望就是不想掺和。 “姜安!” 皇帝黑了脸,点了小姑娘的名。 可以说,这也是一种变相的认输… “诶!” 姜安似乎就等着他叫自己呢,从百官之列出来的倒是挺快。 两三步走的轻快,差点没给陛下气死! 她装模做样的深思一番,说道:“臣觉得…不妥!” “不妥?” 有官员高声质问姜安,“谢老太傅三朝元老,前前后后辅佐三位帝王,受天下学子敬重!” “如此望名,死后追封有何不妥!” “大人此言差矣!” 姜安看向说话那人,笑眯眯的,却莫名让人觉得害怕。 “谢老太傅生前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是告老后朝廷也依旧按照官阶正一品的俸禄年年送到谢府…” “谢家多少子孙承其族荫,便说咱们谢丞相吧~” 小姑娘笑容嘲讽,语气凉凉,“朝上百官谁没有因为其父之名敬他三分?” “你没有吗?”姜安质问。 “我…” 她打断这人的话,“礼部还想追封,要追封什么?” 他已是正一品,难不成还要把陛下的龙椅送给他陪葬不成? 姜安突然道:“不若就赐谢家国姓如何?” “陛下,您觉得呢?”小姑娘满脸坏笑。 这下,连礼部的人都给整不会了。 原本是谈追封的,可小姑娘这架势像是要给谢家改姓啊! 那岂不是连祖宗都不要了?! 这要是搁在平头百姓身上,赐国姓可是件天大的事… 可他们是世家啊,祖宗传承皆系于此身! “朕…”陛下想说,他觉得甚是不错! “陛下!” 谢丞相站出来,脸黑的像锅底一般。 “陛下对谢家圣眷已足,臣不敢再奢求…” 话都说到这儿了,他哪里还敢在撺掇这些人给谢家争荣耀。 再吵下去,他怕是要改姓,叫姜斯了! 小姑娘游神天外,姜斯…姜丝… 咦~都改了姓,还是这么不讨喜。 礼部的人触及丞相眼神,咬了咬牙,再提道:“便是追封一事作罢,那丧葬…” 宋慎看向他,“如今正值秋闱,会试刚过。京都中皆是一片喜气,学子士气正高的时候,臣以为不适合大肆操办丧事,特别是以国礼来办…” “且礼部还需协助吏部操办殿试事宜,尚书还是多在国事上用些心吧!” 宋慎冷声说完,便参了礼部尚书一本。 原是吏部早已在会试前将殿试章程交由礼部,由他们审过后再交陛下最后来审… 可眼看着时间已过半月,礼部却迟迟没有审理,一直积压。 几日之后,便是殿试了! “礼部尚书不能处理好分内之事,那就准备准备…让贤吧!”宋慎说的丝毫不客气。 “你!” “陛…陛下…听臣解释…” 皇帝眼神薄凉,“尚书既嚷着谢老太傅丧葬一事,那你便去谢府守灵吧,好好的…悼念你对谢老太傅的惋惜之情!” “殿试一事交由礼部左右侍郎接手。” “退朝!” 姜安笑着,率先行礼,“恭送陛下…” 没办法,谢斯再一次吃瘪,她实在是太高兴了! 第525章 殿试开始 谢府办丧事,皇帝批了谢丞相半月的假,还是以为父灵前守孝之名… 南商重孝,谢斯自然是不敢驳了陛下的意思,只能应承下来。 他在家清闲,朝上的事情鞭长莫及,以他为首的众多官员群龙无首…难以成事,殿试的事宜倒是推进顺利。 没了谢斯在朝堂上碍事,小姑娘的日子难得自在,每日上朝之后便回到家中补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衣裳伸手就有人给穿,饭食也是端进屋子里的小灶,日子简直不要太潇洒! 若不是怕影响渊渊和星桑温习,她都想招些姐姐来府上跳上几曲。 快活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 转过眼就是殿试的正日子了~ 小姑娘也不讲究避嫌,当日亲自带着渊渊和星桑入了宫门。 这一路上遇见的人不少,但也没谁敢指责一句她徇私又或是什么其他的。 其实会试榜单一出,祈善渊和李星桑这位两位公子占了甲榜一、二名时坊间便有流言四起。 大体的意思就是因为这两位公子的背后有姜安,想要什么名次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流言方起时,宋慎曾趁夜入姜安府邸。 只不过,姜安没见他… 只让正言传话说,她在北地有一书局,近年来收益不错,分局开了不少地方,便是京都里也有一家。 “今年秋闱才子众多,南商百年未见如此精彩的会试,我家小姐说斗胆问问吏部,有没有想法将诸位在榜才子的策论编成册子,由我崇山书局售卖,所得分红五五开,如何?” 宋慎身穿深色披风,眼中有流光转逝。 县主当真是精明过人! 或许她早想好了对策,就等着自己送上门来。 秋闱的册子在京都售卖的极好,街上随处可见都是书生打扮的人低头研究着这小册子。 有人对里面学子提到的策论直叹精彩,也有人捶胸顿足,怎么秋闱的时候自己就没想到这种论点呢! 也就是这个时候,流言逐渐消散… 若是还有人提及,大抵也只会被人指着鼻子骂一通。 无他,只是这两位的策论实在是精彩绝伦,让人由衷敬佩! “见过县主…” 同样入宫参加殿试的学子瞧着渊渊和星桑时眼睛都在放光。 他们二人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只是善意的与那学子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小姑娘回头瞧了眼渊渊和星桑的窘态,嘴角笑意藏也藏不住。 他们也有今天啊! 她心情颇好,话也多了起来,“学子怎地自己进了宫,领路的宫人呢?” 那人有些局促,“是学生们来的晚了些,守宫门的大人说宫人们都走了…” 宫人们本就是负责接入宫参加殿试的学子,人没全部接到…他们理应在宫门口等着才是。 无非就是这几位学子都是寒门出身,全无身份背景,这些宫人看人下菜碟罢了! 如今他们还以为是自己来的太晚,才错过了宫人… 姜安并不打算说出来,只是招呼着他们过来,“宫中宫道复杂,你们这般乱闯小心坏了规矩…” “随我一道走吧。” 几位学生满脸惊喜,更加局促起来,“多谢县主!” 是谁说县主喜怒无常的,分明就是个顶顶好的小姑娘! 金銮殿前, 陛下身边近身伺候的小太监远远瞧见姜安,快步迎了上去。 “县主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说话间,小太监瞧了一眼小姑娘身后的几位学子。 其中为首的两位公子应当就是自北地来的那两位,至于其他几位… 他面上恭顺,低着姿态同姜安说笑,“县主这是还帮奴才们接了几个人进宫?” “哪能劳得您啊…” 小太监这是在试探,试探这几位到底是与姜安相熟,需要自己多加照拂,还是只萍水相逢。 姜安:“不妨事。” “不过就是这几位学子落了单,本县主举手之劳而已。” “原来这是这样…” 小太监垂落的眼中有凌厉闪过,想来是那些个势利眼的狗奴才们偷奸耍滑去了! 正是皮痒! 他侧了侧身子,“几位,随咱家入殿吧!” 殿试即将开始,宫中不留闲杂人等,后宫之人不许来前朝,小姑娘便也就悠哉悠哉又走回了宫门等着。 “小二!” 姜安带人去了宫门附近的酒楼叫了一桌子的菜,边吃边等! 与她的悠哉不同,宫中…特别是金銮殿上,可谓是紧张到心梗的程度。 学子们大多数从未入宫,更别提面见圣颜,有几位心理素质不好的…别说写策论了,刚入殿就吓昏了过去。 屏风后的陛下摆摆手,着人将他们送去偏殿。 等人清醒后再送出宫去。 他招来小太监,“你可知晓哪两位是北地来的?” 小太监躬着上半身,摇头道:“奴才方才特意在殿门口等着县主…” “可她带了不少学子一起入宫,也不好太过醒目,便没有问。” 陛下疑惑,怎么就会带了不少学子呢? 小太监直接跪了下去,“宫人偷懒,学子在宫门前没接,是县主带到金銮殿前…” “奴才已经命人去问罪了,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满脸烦躁,“这也不怪你,将人处理了就好,起来吧。” “谢陛下。” 小太监给皇帝奉上茶,故意说道:“陛下,奴才虽不不知道哪两位公子是北地来的,可跟随县主而来的那些人奴才都记着呢!” “不如咱们…” “不可!” 要是将所有姜安带进来的学子都刷下去,未免有些太过显眼。 他人在宫中,又有后宫的人虎视眈眈。不敢让人瞧出与姜安有半分不和的意图。 但又实在不想再养大一头吃人的虎兽,这才想着无论北地来的两位学子才情如何,都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入朝为官,成为姜安的助力。 一切就如小太监想的这般发展,他顺理成章的又告了罪,“是奴才愚钝。” 时辰到,金銮殿前铜锣声响。 学子们纷纷拿起笔来,在面前的宣纸上洋洋洒洒… 从日头高照到夕阳西下, 紧闭的宫门总算是打开。 吃饱喝足、甚至还听了几段评书的小姑娘站在宫门前踮着脚往里瞧。 第526章 姜安醉酒大闹上仙坊 “渊渊,星桑!” 姜安高举着手晃悠,人群中的她亮眼极了。 宫门在祈善渊的眼前打开,外面的风景愈发明显。 他抬眸时便与宫门外的小姑娘对视。 瞧着她,祈善渊突然觉得满身轻松… 他是沛州的祈小东家;是祈善渊,是敢和镇国王爷做生意的祈善渊。 可就是这般冷静的他其实也会紧张,为这场秋闱紧张。 姜安的笑脸就像是一味镇静的药草,让他的心变得平静,从容。 人群中等候的姜安醒目,满身疲累的学子中的两位公子也很是醒目。 祈善渊抬脚走向小姑娘,展颜笑着…当真是如沐春风,让旁人瞧直了眼。 多年以后,状元郎在宫门前一露笑颜的事还被一些人记在心中,成了一生中难得的风景。 “走!” 姜安一只手拉着一个,“我在上仙坊定了位子,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李星桑戳戳她的脑门,“你就不想问问我们二人答的如何?” 姜安嘿嘿一笑,骄傲道:“渊渊和星桑自然是顶顶厉害的!” “便是我不问,也知道结果。” “准备了这么多日,眼下可得好好放松一把!” “走嘛走嘛~” 上仙坊中,除了宋慎,都到齐了… 原本定远侯夫人也想来凑这份热闹的,但又担心这群小崽子在她这个长辈面前放不开,也就作罢了。 “你这样…这样!” 喝上头了的崔怀序脸颊通红,肩上搭着舞女的披肩,扭得妖娆。 他的糗态成功惹的众人哈哈大笑,就连一旁侍酒的小姐姐们都偷偷笑话他。 “你这不对!” 江凌摇摇晃晃起身,扭着腰…以极其辣眼睛的姿势转了一圈,然后侧头回眸,鬓间搭着的手还翘起来了兰花指。 “你得这样~” “哈哈哈…” 小姑娘抱着个酒壶,笑得东倒西歪,栽倒在渊渊身上。 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中,吴鹤亭和李尚书格外的显眼。 吴大人举起杯,同李尚书说,“李大人,我敬你一杯…” 李尚书受宠若惊,又有些苦笑,“我也敬您一杯。” 真是辛苦他俩了… 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被拉来这地方,听了一晚上的吵吵闹闹。 更重要的是…明日还要早朝!! “哟,几位,正喝着呢~” 已近深秋,上仙坊坊主还穿着一身清凉,手上拎着酒壶。 她这两步走的,也算是给崔怀序和江凌来了个现场教学。 “坊主姐姐~” 姜安支棱起来,眼神迷离的朝她招手,“姐姐快来~” 坊主有些惊讶,咯咯笑了两声,眼神瞧着小姑娘都能拉丝了。 “没想到咱们县主喝多了…这般有趣呢!” 姜安给她抛了个媚眼,“您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她站起身,刚迈了一步就差点摔了,看着这群人一阵心惊肉跳。 祈善渊神情担忧,这才注意到这小祖宗把三两壶果酿都喝光了! 她什么时候喝的,自己怎么没发现? “安安,你小心…” 李星桑也起身,“怎么就喝多了?” “没事~没事~” 姜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不忘把渊渊扒拉开。 她卷卷袖子,在坊主不解的目光下嘿嘿一笑,“嗝~我给坊主姐姐表演一个!” 坊主:“啊?” …… “啊!!” 然后在坊主天都要塌了的表情下,姜安差点没把她半个上仙坊都给嚯嚯没了。 包括上仙坊东面那株诡异的花,小姑娘所到之处就没有能完整留下物件。 她在前面跑,上仙坊坊主带着人在后面追。 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是吃啥长大的,跑起来压根追不上! 小姑娘连坊主姐姐的闺房都闯了,还闯了几间宿着朝上德高望重的官员的屋子~ 她扒着门,半个脑袋探进屋里,在床榻上人震惊且无助的眼神下打了个酒嗝。 “嗝~真是不好意思哈~” 床榻上裸着上半身的老头强迫自己呲牙笑,“没…没事。” “您尽兴~” 只要你别把今天晚上看见的说出去就成。 “祖宗…县主!” “哟,追来了~” 姜安关上这间门,继续跌跌撞撞往里闯。 等把上仙坊都逛了一遍,小姑娘一个飞身上了坊中最高的阁楼顶上。 她呈‘大’字摊在瓦片上,舒服的长出一口气。 “哈哈…今晚这风不错,赏~” 阁楼下,祈善渊扶额,无奈一笑。 “善渊,找到人了吗?”李星桑喘着气,喝进肚的酒全都清醒了。 “喏…” 祈小公子往上一指。 李星桑顺着他的指尖往上那么一看。 好家伙,正好小姑娘的靴子飞了下来。 同样无奈的又多了李星桑一个~ 等到发髻凌乱、完全没有了从容淡定的坊主追过来,瞧见的就是趴在霍长明身上呼呼大睡的姜安。 “抱歉…” 祈善渊朝她行了一礼,大气道:“今日坊中…小姑娘损坏的一切物件我们都会照价赔偿。” “还要劳烦坊主整理好送来府上。” “哼…呵呵…”坊主喘着气, 面上笑容虚假到不能再虚假。 怎么着,我还得夸你一句财大气粗呗? 本来就是这祖宗损坏的! “行…”她刚想答应。 “怎么样了…?” 老胳膊老腿的吴大人和李尚书终于是赶上了。 一个大理寺卿,一个刑部尚书,后面小厮背着的还有兵部左右侍郎,包括今日没到场的吏部尚书… 她一个都得罪不起! 坊主扯出一抹笑来,看向祈善渊,“哪能让公子您破费呢!” “其实…县主也没弄坏什么,而且我这坊中年久失修,还要感谢县主费力帮忙,呵呵…” “这样…奴家送你们出去。” 坊主扶了扶鬓发,满脸笑容的将人送了出去。 快走吧,祖宗! 眼看着马车走远了,坊主面上的笑落下。 同手下人说道:“从明日起,门口挂上牌子,不准这祖宗进上仙坊半步!” “啊?” 下属嘀咕了一声,“县主会不会生气啊?” 坊主瞪眼,上手拧了说话那人的耳朵,“她会不会生气…你不如先考虑一下老娘会不会生气!” 第527章 宣圣旨 “真醉了?” 摇摇晃晃的马车中,李星桑装模做样俯身问了一句。 小姑娘闭着眼睛,赖着倚靠在她哥身上,眼皮下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就是不吱声。 好,真醉了是吧… 李星桑伸手掐住小姑娘的脸蛋,“还装!” “欸欸…!” 姜安被揪着脸蛋,朝李星桑讨好一笑,“醒了醒了~” 这不就醒了嘛! “咳…” 祈善渊赶紧上前劝阻,将小姑娘从星桑手里解救下来。 “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李星桑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什么大事!” 他眼瞧着小姑娘在坊中乱窜时,那些做事的小厮有些并不认识她,见有生人乱闯,当真是动了杀心的! 要不是上仙坊坊主在后面追得紧,万一哪个不长眼的真伤了她怎么办。 “你说你…有什么计策倒是先与我们通过气,我们也好为你掩护一二!”李星桑戳着小姑娘的脑门,依旧不解气。 “嘿嘿~” 姜安顶着泛红的脑门,往渊渊那儿缩了缩。 她还是很聪明滴,找她哥肯定没用,当然得去渊渊那儿。 霍长明那么壮实,比李星桑足足高出一个头呢! 平日里闯了祸事,还不是被星桑训得老老实实,比他老爹都好使。 这就是从小养成的,莫得办法~ “我也是瞧见了她之后临时起意嘛~” 原本真的就只是想来上仙坊庆祝一下哒! “而且是真的有点醉了,我可没骗人。”小姑娘还不忘辩解一二。 只不过跑着跑着,这酒早就醒了~ 她嘀嘀咕咕的,小声狡辩的模样逗笑了祈善渊。 他递给小姑娘一杯解酒的茶,半是哄着半是岔开话题,问道:“那安安折腾了一晚上,可发现了什么?” 提起这个,姜安一脸骄傲。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都在脑子里了!” 明日去工部调来上仙坊的图纸,按着一一比较,必然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诶…” 小姑娘突然低声,眼中闪烁着八卦,“我方才在坊中瞧见了好些朝堂上的熟面孔。” “一个个在人前都是些圣人扮相,没想到私底下竟然…唔!” 姜安被堵了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乱转,透着狡黠。 李星桑差点没气撅过去,这也是她一个小姑娘能看的? 看见就算了,还往外说! “这上仙坊瞧着雅致,背地里也不过就是这些腌臜事。”他气愤道。 “这些话不许再同旁人讲,就是吴大人他们也不成!” “不然…” 姜安做了个守口如瓶的动作,摇摇脑袋,一脸乖巧,“我肯定不说的~” “哎呀,我方才说什么来着,忘了忘了…” 小姑娘抱住渊渊的胳膊,嘴里念叨着,“好晕啊,睡着了~” 姜安闭上眼睛,还当真睡了过去。 姜安:绝对不给你写信回北地告状的机会!! 这一日总算是折腾完了,第二日殿试结果出来,就瞧见宫中有礼官自宫门正门出来… 看热闹的百姓跟着礼官走,想要瞧瞧今年的状元郎到底是哪位。 不出意外,县主的府邸被叩响。 “这状元郎和探花郎的礼官队伍都在县主门前,该不会…” “你知道什么!” “今年会试便是他们二人占了甲榜一二名,如今文章还在京中广为流传。” “就是…听说那书局的小册子都卖空了,现在是千金难求啊!” 人群中议论声不断。 “开了开了…门开了!” 只见府邸大门连同两旁侧门皆大开。 因着府上只住了他们这几个少年人,所以出来迎接礼官队伍的是霍长明三人。 他们三人锦衣玉冠,沐浴在阳光下,当真是诠释了何为‘意气风发’! 礼官的乐声停下,前来宣旨的是陛下身边的小太监,他们也是见过面的。 “恭喜二位公子…” 小太监笑眯眯的,一脸和善。 他虽是对祈善渊他们说话,可眼神却穿过石屏风缝隙,看向正厅首位上坐着的那位小祖宗。 她这是不打算出来了? 心中隐隐有了猜想,小太监依旧神情如常。 “二位公子,接旨吧!” 祈善渊和李星桑也没有废话,撩起袍子,跪得痛快。 霍长明也跟着跪下,却早就游神天外。 他说妹妹今日怎么不出来凑热闹了呢,合着还有这么一环节啊! 姜安在朝堂上都不跪陛下,如今却要跪一张布,她是做不到的… 只是府门大开,又是宣状元郎和探花郎一事。 她若是出来了却不跪,这些瞧热闹的人难免会多舌。 姜安自己倒是不怕的,可如今渊渊和星桑的仕途才刚开始,她就不来添乱了。 圣旨又臭又长,有用的话却没一两句… 还好今早小姑娘特意吩咐将府门口这块地清扫的仔细些,不然有些个小石子,他们三个的膝盖可是要受苦咯! 说到最后,霍长明就记得说让善渊和星桑打马游街,然后择日启程回北地报喜,至于任职一事就等着新岁后再来京…再说! 霍长明一张脸皱巴成苦瓜。 还得来啊… 圣旨宣完,礼官又一路吹吹打打带着他们二人走了。 姜安定是不放心他们的,派了几个好手一路跟随。 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并没有随着礼官的队伍离去,正眼巴巴瞧着还没关门的县主府邸。 正厅中,姜安手撑着脑袋,懒散道:“把准备好的铜钱搬出来罢…” “酒楼定好了吗?” 正言:“按您的吩咐,包了京都四个方位…八家酒楼,就等着两位公子打马游街后开席。” “成~” 小姑娘眨巴着还有些酸涩的眼睛,“待我收拾收拾。” “咱们也出门瞧热闹去!” “是!” 府门前,七八个壮汉抬出来四个箩筐,箩筐用红布盖上。 正言站在前面,朝百姓们拱了拱手,“今日府上有喜事,发喜钱!” 话落,箩筐上的红布被揭开。 “嘶…”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人感叹县主财大气粗。 好话不要钱一样往外蹦。 “诸位莫急…莫急!” “我家小姐说了,今日城内八家酒楼开流水宴席,不问身份、不管出处,只要诸位街上捧捧场,皆可去入席!” “酒水、菜饭管够,诸位吃的痛快!” 第528章 你是怎么想的? 正言抓了一把铜钱,撒向人群中。 铜钱在半空中转着圈,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来… 百姓欢呼着,这声响又引来许多人。 他们挤在一处,争抢着。 就连许多富贵人家都派了丫鬟小厮捡一两个。 不图别的,就图一个府里出了状元郎和探花郎两位,这可是个天大的好兆头! 四箩筐的钱,就是撒…亲兵们也撒了将近半个时辰。 小姑娘收拾好出府时,门口的人刚刚散去。 她一身干练装束,在马匹前弯腰,捡起一枚被人落下的铜钱。 姜安瞧着掌心这枚铜钱,上下抛掷了两下,揣进了怀里。 她也来沾沾好运~ “你怎么来的这么迟…” 定远侯夫人拉着迟来的姜安进了包厢,面上喜气洋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家公子中状元呢! “再晚些,可就瞧不见他们经过了!” 小姑娘浅笑着,顺从的被她拉着走,“定是能赶上的,侯夫人尽管放心就是!” 她站在茶楼的倚栏前,向下望去… 耳边,侯夫人还同公主念叨着,“你说往年状元郎游街可没这么多人,今日我家马车都差点没挤进来!” 至于这次为何不一样呢… 姜安身边的人从来都不是多嘴的,没有小姐放话,他们自然是半个字都不会同旁人透露。 南商公主听着定远侯夫人的话,抬眸瞧了一眼小姑娘的背影。 她说,“那是往年没有人像县主一般有这么大手笔!” 京都城里算得上名号的酒楼就这么几家,全都被这小姑娘给包了下来。 除了摆流水宴席的八家,还有一家也被包下来,留作他们这些相熟之人办席的地方。 百姓自然是都来瞧瞧状元郎长什么样子,说上几句好听的话,这饭也吃的踏实不是~ “嚯!” 定远侯夫人打趣道:“瞧瞧咱们县主多财大气粗~” 姜安回眸,似是无奈道:“侯夫人,你也同姑姑一起挖苦我。” “这中榜的事情,一辈子也就一次…” “我自然要办的好些,这样日后回想起也不会有遗憾之处。” 而且… 小姑娘瞧着远远走来的队伍,还有马背上戴着朵大红花的二人,她面上笑容更盛。 她小时候就说过,会罩着他们嘛~ 自然是要说到做到! 南商有个习俗,状元郎和探花郎游街时,路边的姑娘们若是觉得他们二人瞧着俊俏,便可以大胆的用手里的荷包或是花枝扔到他们怀里去。 有些时候可以成就一番一见钟情的佳话,但更多就是出于一份毫无杂念的欣赏。 状元郎和探花郎怀中的东西越多,就证明他们的福气越厚,是顶顶好的好寓意呢! “来了来了…” 姜安半个身子都快要探出窗外,朝马背上的二人招手。 小姑娘笑容明媚,就算他们中间隔着人山人海,星桑和渊渊都能猜到她笑容中的意思。 身前的大红花确实是太夸张了些,就连他们鬓间都别着一朵盛开的牡丹。 谁说男色就不能倾国倾城了~ 小姑娘呲着个牙傻乐。 许多姑娘都在往他们二人怀里扔东西,渊渊和星桑自顾不暇,也没了时间再与小姑娘用眼神交流。 瞧着他们二人手忙脚乱,楼上栏杆处的姜安笑得极其大声且猖狂。 就连侯夫人和公主都无奈的对视一眼… “快…东西呢?” 姜安拿过酿酿准备的牡丹花枝,瞄准了楼下的二人。 只见着两枝牡丹从天而降,正好砸入渊渊和星桑的怀里。 这牡丹开得极好,又是名贵品种,阵阵幽香传来~ 祈善渊抬头去看,不出意料对上的是小姑娘古灵精怪的眸子。 真的是… 他摇摇头,这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什么热闹都要凑上一凑。 心里这般想着,手上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拿下别在鬓间的花,换上了小姑娘扔下来的。 李星桑同他一样,做完还不忘无奈看楼上一眼。 就好像在说:小祖宗,这样行了吧? “谁呀…谁呀?” 街上所有人瞧着这一幕,纷纷八卦的找着扔花的那人是谁… 有眼尖的瞧见了全程,淡定的同身边人说道:“别找了,是县主。” “啊?…哦。” 那小祖宗啊… 那没事了~ 话题到了姜安这儿,众人难免不会提起昨日她大闹上仙坊的事情。 听说今日上仙坊门前挂着牌子,以后都不准县主去咯~ “嗯?” 楼上的姜安吃到了自己的瓜,还嘀咕一声,“有这事?” 侯夫人则是一脸好奇,“你干嘛了?” 这京都城内,谁不知道上仙坊坊主是个奇女子,左右逢源…从未见过她同谁红过脸。 上仙坊生意这般红火,不只是坊中奇景,还有坊主的经营… 她居然能把坊主逼到这般地步?! “你快说说看…” 游街的队伍也走远了,定远侯夫人拉着小姑娘去座位上坐下,缠着她问。 “咳…” 姜安有点尴尬,毕竟说起来这事儿确实是她做的不太地道。 可上仙坊中疑点重重,又有那害人的花在,她这也算是为民除害! 小姑娘努力说服自己~ “也没什么,就是昨日开心…然后不小心喝多了,就…就闯了几处地方,惹了点乱子。” 侯夫人一双眼睛眯着,看破真相道:“你确定真的是‘一点儿’?” 她咋这么不信呢! “咳…”姜安支支吾吾。 “行了,你要是想知道,去茶楼坐坐不就知道了~”南商公主赶紧把小姑娘解救出来。 姜安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她转而与小姑娘说起正事来,“两位公子不日就要回北地,那你呢?” “你怎么想的?” 是留在京都,还是也跟着一起回去呢? “我?” 姜安眉梢微动,“那得看陛下的意思咯~” 南商虽没有官员父死守丧三年的规矩,可重于孝道,总归还是要有半年不在朝堂上。 先前丞相撺掇官员给他爹争死后追封,也是为了追封后谢老太傅丧事就自有宫中接手,灵牌在皇室宗庙受香火供奉。 宗庙祠堂可不是他们这些官员能进的,他也就能顺理成章的不去守孝。 如今谋划落空,谢斯还是要守孝。 最起码这半年里,京都之内…他是不会再出来作乱了。 暂时没了这个心头大患,想来陛下瞧着小姑娘也不会太顺眼。 谢斯都消停了,那她这个专门用来对付姓谢的的工具就有些碍事了~ 第529章 好像出事了… 陛下这点小心思,不止姜安能猜透,谢家和公主府也摸得门清。 不然公主今日也不会来问姜安。 南商公主把玩着手上鎏金的杯子,“近些日子丞相府确实消停不少,谢斯瞧着也像是要真心守孝…” 相较于公主的含蓄,定远侯夫人就直白许多。 她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不过就是小人之心,等着瞧安安的热闹!” 公主嗔怪她一眼,看向姜安,“你若是有什么谋算,可要提前与我们说,吾等定会帮你!” 姜安闻之轻笑,只朝公主举了举杯,“那可要多谢公主姑姑了。” 话是这般说,可以后之事她却始终避而不谈。 公主眉头微动,淡然喝着茶… 她这是还没把自己当成一伙的啊。 瞧着小小巧巧一个,平日里做事情也没什么章法,戒备心倒是挺重。 侯夫人瞧着气氛有些不对劲,转而提起了近日里京都别的趣事… 小姑娘没再管屋里的暗流涌动,只听着窗外的人声鼎沸,懒洋洋起了身。 “想来渊渊他们游街也该结束了。” “咱们也入席罢!” “走吧…” 他们一行人出了茶楼,朝着小姑娘定下的酒楼而去。 姜安带着下属骑马在前,正言没忍住回头瞧了眼公主车驾。 方才茶楼包间里的谈话他也听了一二… “总是往后瞧什么呢?” 小姑娘打趣他,“若是一会儿我那公主姑姑发了威,治你个大不敬,本小姐可不保你!” 正言悻悻收了目光,心虚般摸摸鼻梁,“就是觉得她实在是有些奇怪。” “哦?” 姜安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就是一种感觉…”正言支支吾吾的。 明明这位南商公主事事都照拂小姐,甚至给小姐撑腰,瞧着小姐时永远都是一副春风和煦的模样。 可正言有时候总觉得这人像是戴了一层面具,那笑不太真切。 “方才明明是她先问起小姐日后有何打算,又问小姐谋划是什么…” “可问来问去,全是在套小姐的话,没一句是真真切切给您想办法、出主意的!” 以她公主的身份,想要做点什么岂不是太简单了! 若是真有心… “不错啊!”姜安一手扯着缰绳,另一只手拍了拍正言。 她长吁一口气,吸了吸鼻子。 深秋了,一天比一天冷… 再不启程回北地,恐怕一路上都要受冻。 “我爹姓姜,上面那位也姓姜。” 甚至,就连公主自己…也姓姜。 这天下只要是姜家的,她这位南商公主就依旧能尽享眼前的荣华富贵。 当然了… 若是两个姓姜的相争,那她这个公主帮谁又是一件值得考量的事儿。 毕竟,选的那人成了,她是功臣;若是输了,那就是阶下囚。 虽然不知道公主姑姑会怎么选,可姜安觉得若是让她来选的话… 命,还是得攥在自己手里! “所以,她不是想帮我,她是想帮她自己。” 借他人局,博自己利而已。 说话间,姜安回头去看。 恰好此时车驾前的帘子被风吹起一个角。 姜安与南商公主相视… 一个…选择安坐幕后;一个,选择冲锋拼杀。 小姑娘转过头,认真瞧自己眼前的路。 她想,这就是为什么自己永远与她亲近不起来的原因吧。 公主善谋算,也够狠辣,可却不像老狐狸那般。 在她的谋划中,胜者营地只有她自己。 …… 这一日里,他们在酒楼中喝了个大醉… 不管是几位年少任官的公子,还是吴大人他们,大家都喝的尽兴! 就连渊渊和星桑都被灌了不少。 南商公主不喜这种吵闹,早就离席。 她临走还把依依不舍的侯夫人也带走了。 毕竟是侯府的当家主母,若是在这儿喝个烂醉,她明日怕是要出大风头了! 最开始,席上众人还顾忌着什么身份礼数… 到最后,上桌子的,躺桌子下面都是的,还有挂在栏杆上的。 若不是宋慎拦着,江凌和崔怀序就要上台抢了舞女的活儿,自己扭了~ 忙活了一通,可算是将人又重新按回到席面上,宋慎扯扯衣领,觉得自己累出一身薄汗来。 姜安手拄着脸颊,将一壶酒送到他眼前。 “小宋尚书当真一口不喝?” 宋慎喉结滚动,瞧了一眼小姑娘还算清明的眸子,“不喝。” 现在不喝,以后也不喝! 宫宴之后,他对酒过敏!! “哈哈…” 姜安低声笑着,调侃道:“你这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宋慎扯了扯嘴角,“没办法,宋某惜命。” 深秋里,他若是再被扔水里泡上一两个时辰,可就真要一命呜呼了! 小姑娘点头,“是个好习惯,继续保持~” 她拿过酒壶,还要再倒一杯,却不想壶一下子被宋慎抢了过去。 “诶?” 姜安没防备他,只瞧着空荡荡的掌心发呆。 “明日还要早朝,你这个月不能再告假了。” 小姑娘撇嘴,趴在桌子上嘀咕了什么。 “早晚让我爹废了这狗屁的早朝…” “什么?” 宋慎没听清,附耳过去就只能听见小姑娘的鼾声。 他眼角抽搐,无奈叹息一声。 “酿酿…” “县主喝多了,这席也散了吧。” 再喝下去,就要宵禁了。 第二天… 意料之中的,姜安没起来去早朝~ 宋慎带着崔怀序和江凌入府的时候,整个府上都静悄悄的。 “诶,你家小姐呢?” 瞧见正言,江凌扬声问道。 “嘘!” 正言端着早膳吃食,示意他噤声。 他让领路的亲兵下去,自己带着人往小姐院子那儿走。 “小姐还没起呢,几位大人稍候。” “还没起?”宋慎蹙眉。 “都快火烧眉毛了,还劳烦你赶紧将她叫起来,吾等有要紧事!” 背对着宋慎,正言冷下脸来,“天大的事,也得让小姐睡好!” 小姐幼时爱睡懒觉,王爷同她讲了一次道理后,她就再也不偷懒。 此后不管春夏秋冬,小姑娘总是最勤奋的。 若不是真的累了,她断不会迟迟不起! 在京中这些时日,小姐何曾轻快过一日,如今连睡会儿觉还要被吵! 宋慎眉头皱的更紧。 他觉得正言这些做下属的不该如此纵容主子,应当事事规劝! 他刚要说什么,却被江凌拉了拉衣袖。 “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不若我们就再等等…” 小姑娘最是护短,若是宋慎与这侍卫起了冲突,她怕是要发疯。 “不必等了,进来吧。” 姜安自床榻上起来,揉揉发胀的额角。 她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还能听见一二。 第530章 将归! 正言:“是!” 听着这声,就是带着脾气。 宋慎三人皆是外男,又不是小姐的亲近之人,就只在院中边角一处凉亭简单布置了一番。 将凉亭轻纱帷幔拉下,多少也能阻了深秋的风。 宋慎他们没等太久,就瞧见小姑娘出了屋子。 她似是一身里衣没换,随意裹了件狐裘,墨发披散在背后,不知与身边人说了什么,眉眼笑开,就连步调都轻快许多。 这般的她,灵动又漂亮… “咳…” 宋慎轻咳一声,回头瞧了早就看直呆了的二人一眼,眼中有提醒和警告之色。 崔怀序被抓包,压根不敢看宋慎的眼睛,还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口,咳到脸颊泛红。 反倒是江凌大大方方的,夸了一句,“县主今日可是格外好看!” 姜安坐下,“哟,今日嘴这么甜~” “可是又闯了什么祸?” 江凌瞪大了眼睛,一副‘你怎么能这么想我’的模样。 “没有…绝对没有!” 宋慎:“今日你没去朝堂,陛下说要你代兵部送军饷去北地。” “哦…” “我们几人说了几句,但瞧着陛下也没有松口的意…” 等会儿! 哦? 宋慎望着小姑娘毫不意外的神情,“你早就知道?” 姜安抬眸,眼神清澈,“我不知道啊,这不是你说的嘛。” 咳… 她又瞥了一眼宋慎的眼神,嘿嘿一笑,“但…也猜到了点。” 宋慎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难以舒缓。 “陛下可有说让我什么时候回来吗?” 江凌:“年后,和状元郎、探花郎一起回京。” “行叭。” 姜安伸了个懒腰,悠然道:“那咱们年后再见~” 宋慎不死心,抓住姜安的手腕,“你可知你若是走了,这京中谋划可就都成空了!” 虽说是代为送军饷,可她又不是兵部的人! 何况从京都到北地…这与贬谪又有何不同? 陛下这是明着告诉京都上下,他不再视姜安为亲信! 小姑娘低头看了眼拉住自己的手,眸色幽幽。 “小宋尚书想太多了~” 也逾矩了! 宋慎触及姜安的眸子,怔然间松开了手。 “倒是我着急了…” 他垂落眉眼,只盯着自己面前热腾腾的茶盏看。 这副落寞样子就好像在说,他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啧…” 姜安揉揉眉心,声音缓了些,“此事不是我想不想走,而是陛下已然说了让我走…” 有句古话说的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明面上抗命,实在是有些蠢的~ 江凌:“难道就不能周旋一二?” 如今谢家不在朝堂,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刑部、兵部和吏部都我们几位在,瞧着是比以前清明些…” “可礼部、工部还有涉及钱财之事的户部,都还在谢丞相手中。” 想要真正肃清朝堂,还差得远呢! “对啊!” 崔怀序附和,“这些日子我与江兄办军饷一事,才发现这过去的十几年里军饷克扣严重…” 这不是兵部所能成之事,其中真正受益的是户部! “还有今年水患…导致不少流民流窜到京都附近,我也听了一耳朵…” “都说是大坝毁了,江水冲了下游城池,这才造了场祸事!” 大坝本就是用来抵御江水上涨,朝廷念南地大坝经久未修,明明这几年才修过! 怎地从前都没事,修了之后反倒出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不是贪官污吏的手笔! 姜安一边品着热茶,一边听他们细细数来南商朝堂上这些藏污纳垢的事儿。 崔怀序和江凌意识到小姑娘一言不发时,发觉有些不对劲,住了嘴。 “县主…” “嗯?” 小姑娘抬头,似是有些疑惑,“怎么不说了?” 江凌嘴唇蠕动,却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 他不说了,姜安反倒问起宋慎,“今年新进的这批官员可安排了差事?” 宋慎:“有些要紧的地方缺人,就先一步安排了下去,剩下的吏部还在考究。” 他以为,小姑娘是忧心两位公子受人排挤,这才没有差事,便急着解释。 “状元郎和探花郎…” 姜安打住他的话,“他们二人,我自是不担心的。” “我想说的是…” “这朝堂,不只是我姜安一人的朝堂。” 小姑娘轻笑,“你们三位也不是嗷嗷待哺的孩子。” “我不能永远给你们划出一片地方来,告诉你们…就在这儿好好做眼前的事情!” “诸位,你们都有亲人在京都,可我没有。” 姜安语气很轻,一双圆眸却格外认真。 “我想家了,要回家同父亲过新岁,就这么简单。” “至于方才说的那些,同我讲…还不如去同陛下讲。” 这天下是他的天下,她没那个兴趣事事都去操劳! 她姜安又不是什么准备拯救天下的圣人… 小姑娘说的平常,可桌上其他三人却如同大梦初醒一般。 是啊,她是他们这些人中最小的。 才十二三岁而已… 想家,不该是很正常吗? ‘噌’的一声,宋慎站起来。 “什么时候走,记得告诉我…” 说完,他大步离去,只留给小姑娘一个背影。 崔怀序和江凌也站起来,面上悻悻。 “抱歉,我们好像不该和你说这些…” 江凌强撑起笑来,“等你回北地那天,我们去送你!”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人,都走了… 凉亭里静悄悄的。 小姑娘依旧在品茶,瞧着远处模糊的山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祈善渊不知何时走上前来,坐在她身边。 他从正言手中接过早膳,“生气了?” 气他们就这么走了? “没有。” 姜安瞧着他,展颜一笑。 她打趣般说道:“我还不了解他们…” “此刻应该是回府上写折子去了。” 祈善渊也跟着笑,“这几位怕是要受点皮肉之苦咯。” 都是家中宠着长大的,别说是风雨,就连走路磕破都得下人们簇拥着。 方才他们提及的那些事情,哪件背后不是盘根错节,若真追究下去,必定是一场血雨腥风。 长辈们让他们入官场,只希望他们这一辈子在这富贵地里顺风顺水。 若真是做这些,怕是不会同意的… 小姑娘眉头微动,同渊渊说:“我爹也不希望我来京都,不希望我管这些破事…” 可她不还是来了~ 少年意气,谁不曾有啊! 长辈们都明白… 只是有些事情劝说再多也没什么用,有朝一日真的撞得头破血流,他们自然就知道哪条路该一直走下去,哪条路该毫不犹豫地舍弃。 第531章 她爹来接她了! 皇帝身边的小太监来府上宣圣旨时,一只脚刚迈进府里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空空荡荡… 他抬头看了眼匾额,又猛地把脚缩了回去。 走错了? “诶,别走啊!” 姜安一身赤衣藏在狐裘下,右手还攥着马鞭。 她身后,亲兵们身上个个背着包袱,眼神盯着小太监放光。 只要他宣完狗屁圣旨,他们就能回家了! 小姑娘朝小太监招手,“小公公放心,没走错…没走错~” “咳…” 他勉强扯出一抹笑来,不走心的夸赞,“县主当真是神速啊。” 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回了皇城,他就是有心替小姑娘遮掩也不成啊。 这个不省心的! 姜安冠冕堂皇道:“都是为陛下做事嘛~” “公公请吧!” 圣旨宣完,宫中来的人被姜安礼数周全的请了出去。 她站在府门前,手下快速将朱红大门关上,甚至还上了把锁。 小姑娘笑眯眯的,“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就不留诸位了哈~” 小太监:连口茶都没有? 姜安(微笑):没有。 别耽误老子回家! 小太监悻悻行了一礼告退。 别以为他没看见小姑娘逐渐攥紧的拳头。 “呼~” 送走了不速之客,小姑娘最后瞧了一眼京都繁华的街头。 “去户部取银子,然后咱们…” “回家!” “是!” 亲兵们跟着自家主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向着户部去。 乌泱泱一片人突然出现在户部,那架势差点没把户部尚书吓得从椅子上掉下去。 他手中的茶水打翻,赶紧迎着姜安上座。 小姑娘装模作样推拒了一下,“这不合适。” 毕竟她是左侍郎,这位可是尚书~ “合适…合适!” 简直不要太合适。 “这样啊…” “县主您可千万别…嗯?” 户部尚书以为还得再客套一下,没想到眨眼的功夫小姑娘早就坐的安稳了。 “呃…” 他就好像被捏住脖子的鸡,从嗓子眼发出怪声来。 你倒还挺不客气的哈~ “不知县主来户部是…?” 户部尚书战战兢兢立在明堂中间,藏在宽袖里的手抖啊抖,就连额头都析出薄汗来。 他最近也没干什么缺德的事啊… 自从姜安大刀阔斧的杀了几个之后,他除了在朝堂上和她对着干几次,平常可是安分到不能再安分了! 不应该啊。 “尚书别紧张啊~”姜安语气悠悠。 “呵…呵呵…”户部尚书笑得勉强。 阎王爷就坐在你眼前,你紧张不? 瞧着人也吓得差不多了,小姑娘也没了继续逗弄他的心思。 “我此次来是来取北地的军饷银子。” 一边擦汗,户部尚书一边点头哈腰,“好,取军饷银子好…嗯?” 他反应过来后骤然抬头,眼中的惊喜可半分做不得假。 小祖宗要走了? 要走了! 赶紧的,去门口放两挂鞭!! “您稍等~” 户部尚书喜笑颜开,“臣这就去取,亲自去取!” “啧…”他那点心思,小姑娘还能不知道。 还真以为京都没了她姜安,就能接着安生? 好戏才刚开始呢! “去吧去吧。”她摆摆手,决定眼不见为净。 不过一两个时辰,所有的军饷银子就都已经搬出来,户部尚书带着十几个算账的亲自上阵,满院子就只能听见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 “县主…县主?” “嗯?” 小姑娘打了个哈欠,“算完了?” 尚书一张老脸笑开花,双手捧着账本呈给姜安,“算完了。” 姜安望向祁善渊。 “嗯,核算好了。”渊渊点头。 “成!” 小姑娘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那咱们就出发吧!” 从皇城根下到京都城郊,姜安这一行人可谓是不要太醒目。 一走一过,小姑娘方才出城,她走了的消息就已经传遍大街小巷。 宋慎三人骑马过街,听见不少爆竹声。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些官员~ 江凌手上的马鞭都快扬出火星子了,这个时候还不忘嘟囔两句,“不是说好了,咱们去给送行吗!” 她跑的倒是快! 京都城郊… “姜安!” 小山坡上,宋慎朝着黄豆粒大小的远行队伍扬声喊了一嗓子。 小姑娘闻声回头,轻纱下的嘴角勾起。 她朝着山坡上的三人晃了晃手,“明年再见!” 属于姜安的声音回荡在山间… 宋慎低声回应,“明年见。” 希望明年的京都,一片清明。 她说完这句,便再也没有回头瞧身后的人影。 走的洒脱又毫不留恋。 李星桑看向小姑娘,有些担忧的问她,“他们三个真的行吗?” “相信他们。” 姜安语调很低,面上难掩笑颜。 都是天之骄子,不该养在温室里… 祁善渊揶揄她道:“是相信他们,还是相信安安?” 他可瞧见了,小姑娘在京都和各地留下了不少后手。 昨晚回去后,忙的嘞~ 要不然又怎么会今日晨起起不来呢。 “哈哈…” 被说破了的小姑娘也不恼,洒脱笑着,驾马越走越快。 她赤色的衣裙翻飞,在满目苍色的天地间驰骋。 京都这大半年,可憋坏她了。 眼前都是些阴谋诡计,瞧得她眼睛疼! 还是这天地山水养人啊~ 身后,几位少年瞧着小姑娘,笑得宠溺又无奈。 李星桑与善渊说道:“再等些时日,陛下怕是要来求着安安回来了。” 祁善渊轻笑,“求也没用…” 只待那三位把京都掀个底朝天,咱们陛下头疼去吧! 从京都到北地,姜安一行人大概走了两月。 两月间,也有不开眼的想要凑上前劫军饷银子,无一例外都被小姑娘带人打了个鼻青脸肿。 这也就是姜安急着回家,不然谁劫谁还不一定呢~ 匪贼开不开心他们不知道,反正这小祖宗倒是挺开心的。 临近崇州地界… 目之所及已经全被白雪覆盖。 小姑娘也没有再逞强骑马,而是老老实实待在马车中,烘着炭火。 原本队伍行进的好好地,突地天上有苍鸣声响起。 听着是两只鹰… 姜安耳朵微动,掀起帘子去瞧。 其中一只苍鹰身上背着个小包袱,两只鹰正在天空中飞着打转。 她爹来接她了! 第532章 宝贝疙瘩 “正言!” 姜安推开马车的门,只一身单薄赤衣站在马车前。 她的衣裳火红,笑容却更胜。 小姑娘语气飒爽,“牵我的马来!” “是!” 只见着这马车行驶速度不减,姜安脚尖轻点马车车身,借力一跃到了马背上。 漫天风雪下,她发丝凌乱,却挡不住自心底涌出的开心与轻松。 “全队加速!” 小姑娘扔下一句话,驱马狂奔在前。 素白色的天地尤为广阔,似乎与天边衔接,无边无际… 而一身红衣的姜安就奔袭其中,身姿灼灼! 天上苍鹰似是也被主人的情绪所感染,不断压低身子要与小姑娘亲近。 它啼鸣不断,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姜安在前,队伍在后,大家无声赶路,可近城郊时思乡之情却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无言之下,是难以言说的酸涩。 风雪太大,迷了小姑娘的眼… 她一手抵挡,朦胧间似是瞧见了一众将士。 轻骑在前,簇拥着中间的男人和其身后马车,独属于护国军的旗帜就在骑兵手中肆意飞扬。 “哈…” “爹!” “呸呸…” 小姑娘朝远处人马招手,却不曾想被风雪糊了一嗓子。 她呸了两声,全然不在意。竟直接翻身下马,朝着来人跑了过去。 战马之上的姜寂臣听见闺女的声音,也连忙下马。 这么大的风雪,她就这么淌过来,定是要受凉! 他身后马车中,胡晏也手忙脚乱下来。 一边走,他一边解下身上大氅,细细碎碎的嘟囔着,“这么冷的天,穿的那么单薄…” “不是说风寒才好吗!” 难不成是小姑娘长大了些,有了爱美之心,不爱穿臃肿的大氅? 老狐狸表示,他操碎了心! “爹!” 姜安见着她爹,直接一个生扑,挂在了她爹背上。 堂堂王爷被闺女熊抱,还得小心翼翼站着,生怕哪下没注意摔了背上的小皮猴。 咱们向来杀伐果决的镇国王此刻嘴角微翘,背着闺女温声笑骂,“都十二三岁了,还没个稳重样子!” 小姑娘勾着她爹的脖子,安心的眯了眯眼睛,语气娇纵道:“我就算是七老八十,那你也是我爹~” “行行行…” 王爷拿她没办法,语气温柔的都能掐出水来。 “小祖宗,好歹当着这么多将士的面儿,给你爹个面子…” 这成何体统啊! “哦~” 小姑娘老老实实从她爹背上滑下来,抱着她爹胳膊不撒手。 “爹呀,你想我了没~” “咳…” 姜寂臣向来是个情绪内敛的,让他当着这么多人说想谁,那还不如打一架。 “他自然是想…”老狐狸可半点都不带藏着掖着的。 想的不得了! “闲暇下来就一个人偷偷跑去摘星院坐着。” 随之而来的谢云山补刀,说道:“还一个人偷偷摸摸叠你小时候穿的衣服呢!” 此刻,某位王爷的威严碎了一地。 “哦吼~” 小姑娘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得眼睛弯弯。 重逢后的喧闹结束,剩下的就是思念。 姜寂臣瞧着自己闺女,轻声道:“瘦了…” 也长高了… 胡晏把大氅给小姑娘穿上,“可是京都那些人又找你的麻烦了?” 虽说他们有相护之心,可北地与京都之间终究是隔着千里。 每每他们得到消息,小姑娘在京中早就将事情摆平了。 “既然回了北地,那就同王爷一一说来。” “咱们北地虽然地界不大,但好在兵强马壮,你只管说!” 姜安哈哈笑着,俏皮的眨眨眼,傲娇道:“我可是镇国王府的宝贝疙瘩,谁敢欺负我!” “从来只有我欺负旁人的份!” 她的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王爷戳了戳小姑娘的脑袋,似是嗔怪她的不谦虚。 几人说说笑笑间,姜寂臣带来的轻骑队伍也总是走到了眼前。 孟不忍和霍朗带队,将士们齐声唤着姜安的名字… 小姑娘的耳边如同擂鼓,目之所及是一张张熟悉的脸。 她爹今日带来的是她麾下那两万兵。 她想,这是一场盛大的欢迎… 姜安走上前,朝着骑兵队伍行了军中礼。 身为他们的主将…他们誓死追随的人,她却大半年不见踪影,实属不该。 这礼…是她欠他们的。 将士们停了口中呼喊,翻身下马回来一礼。 “今日这一场…算是全了何为国士之礼。”胡晏瞧着,徐徐感慨。 谢云山轻笑,低声道:“她值得。” 只可惜,他的话散在风里,没人听见。 一派肃穆中,突然有一道嚎声乱入。 “爹呀!” 霍朗一个激灵。 这是什么死动静,谁爹死了? 嚎丧呢?! 他抬头去看,好家伙! 霍将军额头青筋乱蹦… 只见霍长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奔着他爹跑去,“爹…唔!” 霍朗揪住他儿子的嘴,恶狠狠的瞪了这小子一眼,“别逼老子大庭广众动手!” 霍长明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 霍朗这才放开他的嘴。 霍小少爷扭扭捏捏,“爹呀,你都不想我吗?” “娘嘞?是不是在家等我啊~” 除了之前游学,他还从未离家这般远过。 “出息!” 霍将军一边这般说着,却还是把儿子身上的大氅穿好些,生怕他冻着。 “你娘已经做好饭了,就等着你回家。” 霍夫人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这大半年整日在家忧心儿子在外面吃没吃饱、穿没穿暖,半大小子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如今瞧着… 霍将军上下打量了儿子几眼,掐住他脸颊,“老子怎么瞧着你还胖了点?” “诶诶诶!” 霍朗踮起脚,企图拯救自己的半边脸,“那京都…京都的饭还挺好吃,嘿嘿~” “嘿?!” 合着老子的担心全都喂了狗是吧! 瞧着这对父子胡闹,小姑娘笑得前仰后合的。 每个人脸上都是轻松之色。 “星桑(善渊)见过王爷…军师,谢小将军。” 姜寂臣颔首,让他们二人不必拘束。 他目光赞赏,“既然回来了,找个时间去给夫子报喜吧。” “是!” “走吧,回家!” 小姑娘左边抱一个胳膊,右边抱一个胳膊,“回家~” 第533章 快看看,敲矮没? 赶路两月,姜安回到北地时已是近正旦。 她跟在父亲身边进城时,城中一片喜气洋洋… 城门口卖烤番薯的大爷还在,他孙子瞧着又长高了不少,也不像从前那般调皮捣蛋,正认真的帮他祖父翻着番薯。 对面卖菜的王大娘也还在。 她菜摊前聚了不少人,买菜的却没几个,一个个都聚精会神的听王大娘讲八卦。 瞧着与离开前一般无二的景象,小姑娘嘴边的笑就没落下来过。 她早说,王大娘不该卖菜,合该弄个小茶摊才是! 城中百姓们听见骑兵战马踢踏的声音,回头瞧了一眼,也只一眼… 北地最常见的除了冬日里的雪,剩下的就是兵。 没什么可稀奇的~ 方才瞧见王爷带兵穿城而过,许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吧。 就这一眼,那汉子余光瞥到王爷身边有一穿着赤衣、裹着大氅的小姑娘。 他挠挠头,只觉得那人有些眼熟 再离着近些看… “小姐!” “大小姐!” 谁? 他这一嗓子嚎的,整条街都听见了。 原本还热闹的街道似乎一下子被人按下暂停键,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姜安一人身上。 小姑娘笑眯着眼睛,朝众人挥挥手,“我回来啦~” “小姐,您回来了…” “小姐都瘦了,在京都是不是吃不饱饭啊。” “去你的!” 王大娘凭一己之力将说这话的人挤到一边去,啐道:“咱们小姐是什么人,谁敢不给小姐饭吃!” “肯定是小姐又长高了些…” 瞧瞧这水灵灵的模样,小白萝卜一样~ 真稀罕人! “呃…” 小白萝卜? 姜安被人簇拥着,尴尬挠头,看向都被挤远了的她爹。 这是什么形容词… 小姑娘被热切的百姓团团围住,玄甲骑兵堵在城门口的位置寸步难行。 还有人趁此机会朝骑兵手里塞热腾腾的大包子,直烫手的那种! 弄得将士们哭笑不得。 包子沾了手,留下黑爪印,将士们实在是没法还给百姓。 孟不忍下令,“吃吧…” 说罢,他下了马,将一块碎银搁在包子摊上,用瓷碗盖住。 闹腾了许久,小姑娘手上的东西都快搁不下了,外围还有百姓没挤进来呢… 姜安小小的身影都快被这些百姓送来的好吃的给埋了。 姜寂臣他们也不管,就远远瞧着热闹。 小姑娘几次朝着她爹的方向挤眉弄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谢云山给带坏了,王爷瞧瞧天、瞧瞧地,就是不往他闺女那儿看。 百姓这份热烈的爱,就让她独自承受吧~ “干嘛呢,干嘛呢!” 巷子里走出个连胡须都全白了的老者。 他手中拐杖颤颤巍巍举起,一步一步挪着往这边来。 “都挡在这儿,军队怎么进城,大小姐怎么回府!” “一个个皮猴!” “哎呀!” 他的拐杖精准落在一中年男子脑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姑娘眉毛一动,心里不合时宜的浮起一句话来:这瓜…绝对保熟! “叔…叔!” “轻点!” 被打的中年男子当着他儿子的面,抱头鼠窜。 “我儿子还在这儿呢,您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啊!” “呸!”老者瞪眼,又一拐杖落下。 “小娃娃一个,要什么面子!” 别说,打的还挺准~ 老者打跑了这个,又中气十足的朝聚着的人群喊,“打他,没打你们是吧!” 说罢,就要卷袖子… “走走走!” “我们这就走!” “……” 百姓们四散开,慌乱之下甚至还有人撞在一起。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姜安面前空无一人。 “哇哦~” 小姑娘眨眨眼睛,对这一场面依旧觉得惊讶。 她乖乖巧巧站在原地,手里抱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朝老者咧嘴笑,露出整齐的一排牙。 “周爷爷~” “诶!” 周爷爷笑成一朵花,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饴糖,“来,爷爷给你糖吃!” 他们后面,胡晏捂脸,“这老爷子以前可没这么宠孩子!” 这前后几条街的孩子哪个没被他用拐杖敲过… 如今老爷子年近九十岁,别说这些熊孩子,就是熊孩子的爹和爷爷也是乖乖挨揍。 小姑娘含着嘴里的饴糖,朝周爷爷甜甜一笑,“好吃!” “好好…” 老爷子还要往外掏,“好吃就多吃!多吃!” “老爷子!” 这老爷子早年间就是驻守北地的兵,退下来之后就留在北地。 如今岁数大了,又是孤家寡人一个,家中的一块田早就交给左邻右舍帮忙打理。 他平时就看着一块西瓜田。 七八个大西瓜才能换一小包饴糖… 谢云山赶紧上前阻拦,“她都多大了,这糖您留着自己吃…诶?啊!” 周爷爷一拐杖敲在他脑壳上,“别抢!” 他往抱着脑袋的谢云山嘴里塞了一块糖,“都有~都有~” 谢云山吃着糖,流下了面条宽的眼泪。 好不容易把老爷子送回家,谢云山哼哼唧唧回到胡晏身边,比量着自己的身高。 “你快看看,是不是给我敲矮了!” 胡晏扒拉开挡视线的脑袋,敷衍道:“没矮!” “有没有人来帮忙呀~” 负重的小姑娘扯着嗓子喊,一脸的幽怨。 “咳…” 正言他们从队伍里出来,瞧着脖子上挂了一串腊肉肠的小姑娘,特别没良心的笑出了声。 姜安眼神幽怨的盯着他,就好像在问:你的良心呢! “小姐…噗…我哈哈哈!” “正言!” 小姑娘磨牙,你今天死定了! “我去!” 小侍卫把东西一股脑塞给他哥,然后开始了秦王绕柱跑~ 最后还是姜寂臣亲自过来,抓住张牙舞爪的小姑娘,温声说着,“孙管家还在府里等着呢,先回家。” 姜安收了神通,一脸傲娇,“那好叭~” 勉勉强强原谅他啦~ 王府里, 孙管家正指挥着下人们置办席面。 “这个糕点不要现在拿出来,小主子不爱吃冷的!” “还有你这个桌子…” “都换成楠木的。” 那玩意儿结实! “哎呀!” “不是告诉你去把地窖里冻着的鲜鱼拿上来嘛?怎么只拿了笋上来!” “还有,你这个……” 孙管家正忙成陀螺似的,姜安悄咪咪的来到了他的后面。 小姑娘踮起脚尖,看了眼孙管家手里拿着的果酿… 她细声问:“是白果酿吗?” 都闻到香味了~ “哎哟!” 孙管家被背后突然钻出来的人声吓了一跳,正想骂是哪个小兔崽子… 他回头去看。 姜安呲个大牙傻笑,“孙管家~” “有没有想我呀~” “小…小主子…” 孙管家还以为自己老花眼了呢,再一瞧身后的大主子。 他用衣袖抹了把眼泪,“小主子,你回来了!” “可算回来了!” 第534章 我把爹分你一半! 眼看着在府中下人面前威严了大半生的管家要泪洒当场,姜寂臣赶紧出来救场。 “大家都到了,开席吧…” “诶诶!” 嘴上答应的痛快,孙管家可完全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他擦干了泪,拉着小姑娘的手不放,“小主子,你是不知道…” 姜寂臣眉头一跳,突然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主子他十天半月也不回府上一趟,回来了就往书房去。” “吃饭睡觉…恨不得住在书房里!” “咳咳!” 姜寂臣看了孙管家一眼,差不多就行了嗷! “老奴我啊…这府上连个人气儿都没有。” 说着说着,孙管家就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 整天在府上游手好闲的谢云山指了指自己,“我不是人?” 他一冒头,孙管家顺势又告状道:“谢小将军整天就知道往外跑…” “用膳了也不回家,出去找又找不到人!” 好几次都是孙管家去春杏楼赎的人! 对上小姑娘谴责的目光,谢云山梗住,“就一次!” 孙管家:“两次!” “我…你…” 谢小将军自闭了~ “还有军师…” 胡晏警铃大作,突然变得很忙碌,企图打断管家施法。 “快用膳吧,我都饿了。” 姜寂臣和谢云山同时看向他,“不着急。” 胡晏:…… 真是狗啊! 后门看门的大黄:“汪?”(谁叫我?) 孙管家咽了口唾沫,瞧着是准备大显身手。 姜安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胡晏身上,“军师怎么了?” 胡晏脊背一凉~ “往年军师冬日里都在府上将养,今年说什么都要回军营处理事务。” “前些日子又风寒了一场…” “还有…” 孙管家拉着小姑娘的手告状,平日里在外面威风八面的几位声都不敢吱。 哄好了一肚子委屈的孙管家,小姑娘背着手走近,“宿在书房…不回家,还有这个生病的…” “咳…”胡晏摸摸鼻尖。 “误会。” 肯定是误会! 姜安白他一眼,误会个屁! 她还不知道这个老狐狸… “观砚,明日把军师的营帐收拾收拾,搬回府上。” 观砚瞧了自己的正经顶头上司一眼,对不起了…王爷! “是!” 姜寂臣瞧着他的目光薄凉,你倒是应得快啊,本王答应你接活了? “爹呀~” 某位王爷眼神一收,嘴比脑子快,“本王已经从书房搬回主院了!” 小姑娘撅着嘴,“那好叭~” 暂且放过你。 姜安还没点到谢云山呢,只见他弱弱举起手,“我保证下次…带你一起!” “哎呀!” 此话一出,他成功收获两脚。 屁股上左右两个鞋印,对称的嘞~ 瞧着他这个样子,小姑娘噗哧一声笑开。 姜寂臣熟练拎起闺女的后脖颈,宠溺道:“威风也耍了,可以开席了吧!” 姜安顺势抱住她爹的胳膊,大手一挥,“开席!” 话落,府外响起鞭炮声… 小姑娘没料到还有这么一个环节,被吓一激灵,堵着两只耳朵笑得开心。 今日的席面请了星桑一家还有霍将军一家,整整坐了两桌子人。 席面上, 姜安见到了谢怀青… 瞧着他的打扮,小姑娘还有些意外,“谢大公子这是做起了夫子?” 他袖间有墨痕,而且非一日之功,掌心有握戒尺的痕迹,整个人也更儒雅…开阔。 谢怀青点头,“正是。” 老夫子离世,崇州学堂接连招了几名夫子,但都不太理想。 君子六艺,大多夫子只知读书,太过死板。 他知道后索性就去试了试,这一试,便到如今。 姜安朝他一笑,笑容带着善意,“不错。” 被带来北地,他依旧能以寻常心看待北地人与事,甚至还能教书育人… 姜安是真心觉得他不错。 不过…尽管如此,她的话也不会变。 十年,一年都不能少! “别光说话,多吃菜…” 姜寂臣一边往小姑娘碗里夹,一边絮絮叨叨。 她再低头时,自己的碗中早就垒成了小山。 鱼肉是去了刺的,肉是最好的部位,就连一颗时蔬都得是盘子里长得好看的! 不止姜安,李星桑和霍长明也有父母在嘘长问短,反倒是祁善渊,坐在小姑娘身边安安静静用饭。 突然,他的碗中多了一块鸭肉。 是沛州的陈皮话梅鸭… 他闻到了酸梅的甜味。 祁善渊抬头,顺着筷子找到了夹菜的主人。 姜寂臣眉眼平和,“尝尝看,孙管家从沛州寻来的厨子教的…” 孙管家抬头瞧了自家主子一眼,慈眉善目的说道:“老奴不敢居功,是主子让的。” “咳…”姜寂臣装作无事般接着用饭。 小姑娘从干饭的忙碌中瞅了她爹一眼,又低下头去。 害羞了,诶嘿嘿~ 祁善渊看着碗中的鸭肉,压下眼中的热,真切道谢,“多谢王爷。” “不…” “客气啥!” 小姑娘打断了她爹的话,凑到祁善渊耳边大声密谋,“以后我爹分你一半!” 姜寂臣眼皮跳了跳,告诉自己:小姑娘第一天到家,不能揍…不能揍! 祁小公子看了眼王爷的黑脸,低声回了小姑娘一句,“安安要是再不收了神通,就有人要把你给收了!” “诶?” 姜安机械转过头,正好对上她爹要刀人的目光。 爹也是能分的? 小姑娘吸吸鼻子,应该…大概…可能是不能分的吧~ 最起码物理上不能。 “爹,吃菜!” 求生欲极强的姜安给她爹夹了一筷子肉,并且朝她爹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第535章 不是我,我没有,我不知道 桌上,大家都因为小姑娘古灵精怪的举动哈哈大笑。 王府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入夜,大家这才欢欢喜喜的散了席。 两家人乘着马车回了家,同样也醉了的孟不忍被王爷留在府上过夜。 毕竟入夜后城门已关,索性就不让他折腾了。 连着赶了两月路的小姑娘却在今晚精神的很,用她闪亮亮的大眼睛瞧着府中一切。 若不是王爷拦着,小姑娘恨不得钻进西苑和大猫先遛上两圈。 姜寂臣戳戳她脑门,“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姜安瘪嘴,“好叭~” 与她爹、老狐狸他们道了晚安之后,小姑娘哒哒往院子跑去。 望着她背影的胡晏悠悠道:“我猜她是要去摘星楼瞧她的宝贝。” 姜寂臣轻笑,“不用猜。” 肯定是! 说完,他们二人不约而同笑了笑。 小姑娘一回来,这王府真的就热闹了许多… “我的宝贝儿呀~~” 如他们所料,姜安一脑门栽进小金库里。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 被小金库上面落的灰呛得直咳嗽。 酿酿赶紧过来给小姑娘擦花猫一样的脸,“小姐不在,摘星楼中无人来,想必是落了不少灰尘。” “不如我们明日再来可好?” 姜安眨巴着呛出眼泪来的眼睛,倒是好哄,乖乖跟着酿酿下了楼。 翌日, 床榻上的她不是被酿酿叫醒的… 睡梦中的小姑娘只觉得自己胸口又闷又重,好像顶了座山一般。 姜安胡乱扒拉一通,揪着身上的山一个大力! “嗷嗷嗷嗷!” 她被这声音吵醒,懵懵的起床,顶着鸡窝脑袋和委屈巴巴的狐狸崽崽四目相对。 狐狸崽崽见她醒了,嚎着的声音一顿,转而更加大声。 瞧着不像是喊疼,倒像是骂人! 姜安皱巴着脸,说了一句,“你骂的可真脏!” 狐狸崽崽更来劲了,我骂的脏? 你个狠心的女人,说走就走! 劳资大半年见不到你人影,不想养你直说!! “养养养!” 小姑娘把狐狸崽崽抱在怀里,又重新躺下,嘀咕了一句,“怎么能不养呢~” 狐狸崽崽趴在她身边,傲娇的别过头。 才不信你这个女人的鬼话, 虽是这样想,可它还是悄咪咪的往小姑娘怀里蹭了又蹭,然后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小姐…” “唔…” 姜安翻了个身,嘀咕着,“今日不去上朝。” 酿酿用温热的帕子给她擦脸,语气温柔的哄道:“不上朝…” “王爷和军师他们还等着小姐您起床用膳呢!” 对吼! 小姑娘再次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她已经回家了~ 想到这儿,她连起床气都没了,糯米团子一样乖乖坐起来,洗脸…穿衣。 她认真瞧着自己的小院,咧开嘴笑的没心没肺。 还是家好~ “爹呀~” 穿了一身流光锦的小姑娘像只蝴蝶一样飞扑入了前厅。 今日有件大事,她可是挑了件最最漂亮的衣服换上! 姜寂臣摸摸闺女的脑袋,笑得何止是如沐春风。 王府的桌上从来都没什么规矩,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几位唇角带笑,时不时应两声。 眼看着早膳结束,观砚走进,“王爷,马车已经备好,可以出发了。” 小姑娘左右瞧了一圈,问道:“大家都去?” 姜寂臣回她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要都去。” “好!” 几辆马车驶出城,向着城郊一处地方而去。 夫子的墓前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如今冬日里没有花束,墓前也摆着不少贡品。 姜安蹲在他的墓前,将一本小册子扔进火盆中。 “夫子,这是渊渊和星桑秋闱时写的文章…” 她抹了一把眼泪,“您看看…他们若是写的不好,你就入梦揍他们去!” “如今京都人人都夸他们二人是才子,大家都说该是多好的老师才能教出如此才华横溢的学生…” 突地,小姑娘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盛着泪的她笑起来。 “夫子一定想不到,我居然比渊渊他们先做了官!” 刑部的左侍郎呢~ 说着说着,姜安就瘪了嘴。 “阿安…” 姜寂臣牵起她,“今日是喜事,不哭…” “嗯。” 小姑娘被她爹牵着,乖乖站到一边。 她瞧着眼前的墓碑,在心中悄悄说着… 夫子,谢老太傅死了。 亲人残害,孤独至死… 自从她开始怀疑谢老太傅与夫子之间的关系,便着手让暗组查以前的事情。 太傅夫人抑郁而终,或许她一直都喜欢着夫子,只是命运捉弄… 如今您泉下有知,便在阴曹地府将人抢了去,顺便揍谢老太傅一顿! 安安回去佛前祈福,希望你与师娘来生能做一对神仙眷侣。 虽然…她骂过佛祖好多次,但佛渡众生,应该不会那么小心眼。 渊渊他们三个分别在夫子的墓前说了许多许多… 就如同夫子在世时一般,将此去京都的所见所闻、心中感想一一讲与他听。 唯一不同的是… 再也不会有人目光慈爱的望着他们,同他们说些其中道理,为他们解惑。 在城郊待了一上午,马车又晃晃悠悠回了城。 就只剩下原地那座墓依旧立着,瞧着远处又有人提着扫墓的香烛和纸钱走过来… “阿安…” “啊?”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的姜安顶着双红通通的眼睛,懵懵地看向她爹,还有意味深长的老狐狸,以及谢云山。 “哦吼~” 小姑娘突然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她小步小步的挪腾,企图跑路。 祁善渊瞧着意味深长的王爷和军师,突然就福至心灵。 他起身,“善渊便先告辞了…” 姜安瞪圆了眼睛,就这么水灵灵的扔下她自己了?? “渊渊呀~” 听着小姑娘的呼唤,祁善渊面上笑容更胜,给了她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姜安:嘤~ 她觉得自己此刻若是有毛的话,肯定都是炸开的! 三堂会审,虽迟但到啊!! 书房,姜安乖乖巧巧坐着,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在京都很乖哒!” 王爷斜她一眼,很乖?她? 谢云山举起手,“我能先问吗?” 胡晏没出声,看向王爷。 王爷点头,“问!” 谢云山的嘴刚张开,就听小姑娘否认三连,“不是我,我没有,我不知道!” 谢小将军:“呃…” 第536章 这到底是谁的书房!! 对上谢云山的眸子,小姑娘紧绷的肩膀突然松懈下来。 “好叭,我知道。” 她低垂着脑袋瓜,一副‘你审吧,我全招’的样子。 谢云山突然哑声,扯着唇角笑了一下。 他紧张到扣手,轻声道:“我知道你不会。” 不会亲自动手杀他祖父… 姜安送回北地的信,姜寂臣也拿给他看过几封。 老夫子与他祖父之间的旧事,他也了解了几分。 不管是为了夫子还是姜安心中所求的道,亦或是…为了他谢云山,她都不会动手,让祖父死的不清不楚。 可他还是死了… 死的突然。 关于谢老太傅的死讯、死因姜安一封信都没往北地递。 这不正常… 谢小将军吞咽口水,艰难开口,“祖父真是因为生病?” 此话出口,竟然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怎么会呢… 明明他自己都查过了,居然还心存妄想。 谢云山从来都是张扬的,可如今的他却没了那份张扬。 这可不成! 这不是她认识、熟悉的谢云山。 姜安长舒一口气,决定从头说…慢慢讲给他听,“我命人送回北地一株花…送到府医手上的。” “什么花?”谢云山一懵,显然是不知道的。 胡晏看他一眼,提醒道:“就是那日你听闻小姑娘送东西回来,以为是礼物,争着打开看的那朵花。” 姜寂臣:“那东西来自胡地,在当地是禁物,所以分外难求。” “京都的上仙坊中就有一株,生得极其漂亮。” 以此花少量的根茎和花粉作引,能炼催情散。 若是直接生食此花,可致人狂躁发疯! “那我祖父…” 谢云山心中隐隐有了猜想,但又不敢相信。 他祖父向来清正,年岁又大,根本不可能去上仙坊。丞相府除了他这个浪荡子外,也根本不会和上仙坊的人扯上关系。 这花,怎么就… “这花应该是丞相夫人弄到手的,至于她是怎么和上仙坊联系上…” “我想应该是东离。” 姜安想了又想,但这种事情再怎么委婉都没用啊。 谢云山噌的起身,眼睛都红了,注视着小姑娘的眼睛,他想说不会的…他母亲最是温婉。 京都中谁人不知丞相夫人敬重公爹,从不敢懈怠! “你先别着急…” 胡晏抓着他攥紧的拳,“先听安安慢慢说。” 姜安:“上仙坊的底我已经探过了,地下和其中几个阁楼都有暗室,藏着账册和有关东离的东西。” “丞相府当时为了将谢大公子带回京都,勾结了东离,应该是这个时候上仙坊与丞相夫人有了联系。” “谢大公子不能回京,谢老太傅想要重新培养一个继承人,所以…” 所以他母亲就动了手。 谢云山眼中的光一下子就灭了,竟然还是为了权柄。 他心中甚至想过母亲是因为自己这两个儿子为家族所累,才不得不… “我知道了。” 谢小将军转身欲走。 “谢云山!”姜安扬声喊住他。 她似是想说什么,但又在权衡该不该说。 胡晏看的明白,心中也更清楚。 他起身,望向王爷,扬了扬眉,“不若我们把之前那盘棋下完?” 姜寂臣也扬眉,他是她爹,这是他的书房,怎么他还听不得了? 虽说这样想,可还是老实站起身,跟着胡晏离开。 “我去过丞相府,见过你母亲…” “当时她问我谢怀青现在如何,过得辛不辛苦,问我能不能将人放回来。” “我说不能。” 小姑娘手指着谢云山,戳着他的胸膛。 “因为北地不只有谢怀青,还有谢云山!” “可她没问过谢云山…” 她既已经如此,你又何必将本不该背负的一切都担在肩上。 “你是谢云山,是护国军主将谢云山,不是那个…皇城脚下的浪荡公子。” “你如今看见的每一张笑脸,听见的每一句善言,都是你自己博出来的!” 我们愿意与你做朋友,不是因为你姓谢… “京都谢家…丞相府,不管是谁害了谁,不管以后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你都该记得…那些与你无关!” 自你来北地的那天起,你就是一颗棋子… 你走进镇国王府的那天起,你又成了弃子。 既是弃子,又何必作茧自缚! 最后一句话,姜安说的声音很大,震落了房顶的雪。 雪花飘飘然落下一些,在风的帮助下落在姜寂臣与胡晏的棋局上。 谢云山眸子微颤,倒映着小姑娘那张生了气的脸。 “我…”他似是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姜安缓了一口气,理智回笼。 她重新坐下,袖中的手摩挲着,“你是你,谢家是谢家。” “别为了京都的事情,困住你自己。” “狼心狗肺一回又能怎么样,反正对方又不是什么好人。” ‘啪嗒’一声,是姜寂臣手上的棋子滑落。 只见黑子在棋盘上滚了一圈,最后落在一处… 胡晏挑眉,“王爷要下这儿?” 若是下这儿,这局他可就输了。 姜寂臣敛眸沉思,并未听见胡晏说的话。 胡晏借着没合紧的门缝向屋中看去… 或许小姑娘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在当下有多么的离经叛道。 ‘你是你,谢家是谢家’,将个人与家族利益剥离。 看似劝一个人,其实劝了两个。 谢云山眼中的光再次燃亮,试探道:“就…不管了?” 小姑娘说的口干舌燥,正喝茶呢,她抬头看谢云山一眼,像是在看傻子一样,“你还想干嘛?” 姜安呲牙威胁,“你要是敢把谢怀青送走,我就把你倒栽葱埋城郊田里!” 谢小将军嘴角抽搐,狡辩道:“我又没说送…” 上次还是他把人抢回来的呢! “那我走了?”谢云山一步三回头,嘴角微微翘着。 “走走走!” 姜安摆摆手,看见就心烦! 打开门,胡晏抬头去看谢云山。 很好,满血复活~ 至于另一位嘛… “王爷还想在廊下多待会儿?”胡晏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径直进了书房,甚至还贴心的把门关上,省得屋中的暖意散了。 姜寂臣回神,眸光薄凉,甚至还有点委屈。 这到底是谁的书房!! 第537章 完咯! 北风冷飕飕的吹,姜寂臣在廊下坐了大概半柱香,屋中也没人叫他回去。 寒冬冷,王爷的脸更冷。 被孙管家嘱咐来给小姐送点心的观砚瞧见坐在外面的王爷,还有他那张臭脸… 他默默后退一步,企图装作自己没来过。 没料想到王爷只是瞥了他一眼,自己起身回了书房。 书房里,小姑娘正和胡晏说着什么,二人眉心紧蹙,不像是在谈什么开心的事情。 姜寂臣走近时,小姑娘正说着,“谢云山向来随性洒脱,给他点时间…会想明白的。” “至于谢怀青…” 小姑娘眼底全是冷漠,“就留在北地吧。” 她这人向来如此,护短的紧。 谁让她先遇见的是谢云山,而不是他谢怀青呢。 说话间,姜安顺手把自己手里的汤婆子塞到她爹怀里。 姜寂臣感受着掌心的温暖,朝胡晏挑了挑眉,简直得意的很啊! 胡晏无语的白了他一眼。 用眼神骂人:瞧你这不值钱的样子! 三人又在书房里谈了很久,基本上都是京都的一些事情… 对于小姑娘在京都的胡作非为,姜寂臣作为父亲没有说一句重话。 姜安瞅了她爹一眼,揪着他的袍子一角,“爹不骂我?” 姜寂臣揉揉她脑袋,目光慈爱,“阿安觉得为什么暗组的暗卫手里有那么多你想要的东西?” 小姑娘一懵,理所当然道:“暗组是爹一手创立,自然是厉害啊!” “哈…” 她爹轻笑一声,“那是因为你如今做得事情正是你爹我要做的。” 只不过他们二人的方式不同。 姜寂臣人在北地,想要徐徐图之;姜安去往京都,只想闹的他天翻地覆! “啊?” 胡晏接过王爷的话,“若你没有去京都,暗组手上的东西会在新岁之后放出来。” 姜安眨巴眨巴眼睛,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掉进了老狐狸和她爹挖好的坑里。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那我离京前的安排…?” 姜寂臣点头,眼中有赞赏,“做的不错。” 小姑娘磨了磨牙,“那我去京都之前你们怎么不说呢??” 她爹眼神飘忽,“你也没问。” 姜安: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老狐狸则非常诚实的说了一句,“没告诉你,你都能把京都闹成这样。” “若是告诉你,午门前凌迟的岂不是得排队?!” 小姑娘一梗,突然就不硬气了。 她又重新坐下,嘟囔了一句,“我又没冤枉谁,谁让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嘞~” 胡晏赶紧哄了一句,“知道你没冤枉他们。” “可你就算割韭菜,也得等下一茬长起来再割啊!” 小姑娘血洗兵部和吏部时,差点没连根都拔了。 最后怎么样… 吏部的宋慎倒还靠谱点,大将军府和定远侯府那两个不省心的,让小姑娘操了多少心! 姜安认真点头,并且表示下次一定注意。 京都六部:还有下次?? 等到小姑娘蹦蹦哒哒的走远,胡晏这才看向王爷,目光带着审视。 他说,“你当真不打算告诉她?” “就不怕这小祖宗事后知道了和你闹脾气?” 姜寂臣随手拿起桌案上一份文书,打开一页后半天都没翻动,明显就是看不进去。 “不说。” 他语气很沉,却很坚定。 “本王还没死呢,打仗这件事用不着她。” 她太重情义,可战争是要死人的… 不是可能会死,而是一定。 看着曾经熟悉的人满是血污的躺下…再也起不来,那滋味不好受。 他知道,胡晏也知道。 老狐狸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新岁之后让她去京都吧。” 京都离着北地两月有余的路程,怎么着也能拖些时日。 书房里寂静无声… 完全不知道她爹还有事情瞒着自己的小姑娘去了西苑。 大猫见着小姑娘就好像见了亲娘,将人扑倒后围着她撒了好几圈的欢。 也不怪它此刻发癫,主要是姜安不在,没人能管得住大猫,自然它也就不能出去疯跑,被关了大半年,大猫都快抑郁了! “呸!” 小姑娘连着呸了好几声,吐掉嘴里的雪。 她坐在雪没扫净的青石砖地上,朝面前的大虎脑袋嘿嘿傻乐。 姜安晃了晃手上的鞍子,“大猫,走啊~” 白虎眼睛放光,高兴到转着圈追自己的尾巴,“嗷嗷嗷嗷!!” “诶?” 她问平常负责照顾大猫的驯兽师,“它是不是学了什么不该学的?” 驯兽师苦笑,“小狐狸聪明,像是知道白虎待在这无聊,就总偷偷把后门的大黄放开,带着它来西苑玩。” 这招追尾巴,就是大黄教的。 好好一只虎,非得学… 姜安嘴角抽搐,一边给白虎套鞍一边嘀咕,“看来还是不能关太久,等我去和爹商量商量。” 让他闲来无事替自己遛遛大猫。 套好了鞍,小姑娘屁股刚放上去,大猫嗖的就没影了。 “啊啊!” 真是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 驯兽师腿一软,“慢点!” 祖宗啊,你要是把这小祖宗摔出个好歹,咱俩的饭碗都得砸! 你都得上桌变成菜! 大猫带着姜安在府里横冲直撞,正言他们在后面用轻功都不一定能追上。 就听后院里吵吵嚷嚷的,当真是好不热闹! 主院中,姜寂臣招来观砚,“府上何事喧闹?” 观砚木着张脸,“是白虎带着小姐闯了后厨偷鸡,厨子正追呢。” 偷鸡? “它要吃便让它吃,追它做甚?” 观砚:“鸡是活的。” 白虎还偷了四只。 目的很明确,它自己、狐狸崽崽、后门拴着的大黄还有小姐… 一人(兽)一只。 姜寂臣批公文的手一顿,脸黑下来。 观砚瞧了一眼王爷的脸色,又补了一刀:“您的库房…” 蹭的一下,姜寂臣起身,大步离去。 王爷的库房里没啥金银,兵器倒是不少,都是些名家之作,有几样甚至是绝世之作! 他到了自己的库房时,大猫正趴着扒拉一个铁球玩。 他闺女也坐在附近,正企图把断掉的流星锤也装回去。 小姑娘头也不抬,嘴里嘟囔着,“大猫,你别玩了…” “这玩意儿还能不能装回去啊?” 姜寂臣心一抽抽,看了眼断口,好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来,“不能。” “不能?” “不行,这要是让我爹知道了…诶?” 姜安动作一顿,大猫玩球的爪子也顿住。 这声音…这人影… 完咯!!! 第538章 野过头,挨揍咯~ 主院, 胡晏来的时候,小姑娘和白虎正在被罚站。 它们两个站成一排,一人一虎手上、爪子上举着个流星锤… 小姑娘天生怪力,举着个流星锤轻轻松松,只不过她那小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明显就是不服气。 至于白虎… 这蠢东西两脚朝地,两只前爪支棱起来,露出圆滚滚的肚皮,还悠哉的打了个瞌睡。 估计是吃得太饱,闹觉呢~ “站好了,要是掉了…今晚没饭吃!” 姜安、白虎:嘤~ 门口有脚步声响起,小姑娘一见是老狐狸,立马就委屈巴巴瘪了嘴。 “咳…” 胡晏轻声替小姑娘开脱,“王爷,你这体罚不可取,孩子还小,得让他们意识到错误!” 你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姜寂臣扫了他一眼,语气意味深长,“是吗?” 就在老狐狸要点头时,他说道:“你前些日子拜托本王找的孤本也在库房里,还没来得及拿给你。” 胡晏到嘴的话憋了回去,立马换了个阵地,“这熊孩子就是得罚,不罚不行!” 姜寂臣:“呵!” 姜安和大猫对视一眼,“完咯~” 虽说是罚他俩,可也就半柱香的功夫不到,老父亲心疼闺女,随便扯了个理由解了她的罚。 “爹呀~” 小姑娘蹲在她爹面前,用小拳头给她爹捶腿,这身后要是长了尾巴,不得摇到天上去! “你啊!” 姜寂臣戳戳闺女的额头,放了人,“去玩吧…” “好嘞!” 小姑娘撒丫子就跑了… 就剩老父亲的嘱托还散在风中,“记得回来用晚膳!” “知道啦~” “谢云山!” “谢云山!” 姜安风风火火闯了谢小将军的院子,将还在躺椅上装忧郁的他拉起来,“走啦走啦,出去玩!” 谢小将军像面条一样软趴趴的一根,直接躺在地上,还不忘给自己翻了个面儿,“不去…” 他面朝上,原本满是湛蓝天空的视野中出现小姑娘放大的脸,“当真不去?” “不去。” “这次回来,哥从京都带了位厨子,今日裕福楼试菜,真不去?” 谢云山眸子微动,他迟疑了。 “听说春杏楼新来了位姑娘,是南地来的,会唱小调…” “走!” 谢云山满血复活了~ “嘁~”姜安就知道! 她白了一眼谢小将军,背着小手大步朝善渊的院子走去。 “渊渊呀~” 等把祁善渊叫出来后,他们一行人又风风火火直奔李家。 打包了李星桑,就连他妹都一块打包上了马车。 小丫头抓着她哥的袖子,悄咪咪的挪屁股,一点一点朝着姜安靠近。 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 李星桑捂脸,妹啊,你那眼睛都快粘人家身上了。 姜安挠挠脸,目光对上这个小丫头。 她生得好看,眉眼之间与李星桑很像,乖乖巧巧的…一看就很好欺负。 姜安爪子伸过去,精准捏住这小丫头的脸蛋,然后…轻轻捏了捏。 她终于明白为啥小时候大家都喜欢掐自己脸蛋了~ “妹妹呀~” 小姑娘笑眯着眼睛,“想不想跟姐姐回家啊~” 李星桑捂住他妹脱口而出的想字,瞪了眼这小祖宗,“我还在这儿呢,你能不能避着点人!” 姜安理不直气也壮,“咱俩谁跟谁,你妹就是我妹~” 我呸! 你想得美! 从今天起,小姑娘就被李星桑划为重点监视对象,时刻提防着她靠近自己妹妹。 无他,太疯的妹妹有一个就够了,再来一个真不行! 他们在裕福楼吃饱喝足,拐了霍长明去春杏楼。 到了楼外,李星桑说什么都不肯进去,牵着他妹就要走… 姜安给她哥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架起他,生把人往里面抬。 春杏楼的老鸨见此情景,有些害怕的将人拦下来,“小祖宗,你倒是来听曲还是来卖人啊?” 春杏楼不收小倌儿! 姜安白她一眼,“他…你可买不起。” 买了可是要被追杀的哟~ 老鸨:“哈…哈…” 小姑娘从她身边路过,老鸨拍上自己的嘴,她就多余长了这张嘴! “小丫头,快跟上!” 姜安一招呼,星桑妹妹眼睛冒光,哒哒跟了上去。 李星桑回头看见这一幕,满脸黑线,你倒也不必如此开心的跑过来好吗! 到底谁是你亲哥! 谢云山在一旁瞧着这出戏,戳戳小姑娘的脑壳提醒道:“王爷说了,不准你来春杏楼!” 姜安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没关系,我刚回来,我爹肯定舍不得罚我。” 谢云山听见此话,一脸无语。 那今天是谁在主院被罚? 小姑娘有些意外,“你不是在院子里闭门不出吗?” 谢小将军点头,一脸真诚,“是啊~” “这几天酒喝得多,脑子有点晕,就不出门了。” “不是因为旁的事伤心?” 谢云山反问,“我伤什么心?” “没事…” 小姑娘咬牙,“我伤心…我伤心。” 好不容易关心别人一回,合着还是自作多情了捏~ 本来来春杏楼是希望谢云山能开心些的,如今看来也不需要了。 她看着春杏楼的匾额,“来都来了,走!” 然后… 大概一个时辰后,姜安就水灵灵的被她爹给逮住了。 “嘿嘿,爹呀~” 嘴里正嚼着漂亮姐姐喂的葡萄,小姑娘朝她爹讨好一笑。 一身玄色簇金宽袍的王爷阴沉着脸,随手抄起包厢中小厮落下的扫帚。 不好! 姜安扔了手里装着果酿的杯,直接翻窗就跑。 再不跑,就要挨揍了! “渊渊,去叫孙管家!!!” 小姑娘的喊声还留在原地。 还想搬救兵? 姜寂臣眯缝着眼,“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然后就追了出去。 街上的北地百姓看着熟悉的王爷追着小姐揍的画面,笑得一脸不值钱。 真好,真好~ 姜安:好屁啊!她爹来真的啊! “爹,我是你亲闺女…嗷!” 姜寂臣手下扫帚硬是挥出长剑的气势,气极道:“本王还是你亲爹呢!” 再过两年就要及笄的姑娘了,整日就想着往春杏楼这种地方去。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小皮猴在京都没少往这些地方钻! 远在京都打不着,今日就一起补上! 第539章 打偏了的雪球 父女俩从街头追到街尾,又是上房又是下河,落在小姑娘身上的扫帚也就最开始那两下。 等小姑娘在屋顶上蹿下跳累了,孙管家总算是来了… 小姑娘两眼放光,直接躲到管家身后控诉她爹打人的行为。 “你瞅瞅…瞅瞅!” 姜安瘪着嘴,给孙管家瞧她手腕上的红痕。 嗯…再晚点都快消了。 姜寂臣扔了扫帚,依旧是满身清贵的王爷。 他扫了眼小姑娘举着的手腕,自己怎么不记得打到过这儿呢? 姜安:当然没打过,是她不小心划到的~ 孙管家老母鸡护小鸡崽一般将人护在身后,目光谴责的望向自家主子。 姜寂臣:…… 姜安:略略略~ 这小皮猴! 闹了一通,小姑娘被拎回府上,临走时还对着春杏楼的姑娘们依依不舍的挥手。 王爷下令,明日起小姐跟着他去军营。 年底事多,正好让她来给当苦力! 小姑娘梗着脖子,一百个不愿意。 她在京都打工,怎么回了北地还要打工! 她不敢! 姜寂臣威胁,“不干?不干没饭吃!” 小姑娘才不怕她爹,手扒着门板,就要黏黏糊糊的喊孙管家来。 她要告状,她爹虐待小孩,不给她饭吃! 姜寂臣还不了解她,又补上一句:“不用找孙管家,你有饭吃…” “你麾下将士没饭吃。” 姜安瞪圆了眼睛。 有句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好歹她手下也是养着兵的人,怎么能让他们没饭吃呢! “去!” “我去!” 小姑娘讨好的笑笑,慢腾腾挪回来给她爹是又捏肩又捶腿。 捏的她爹脸都绿了… “行了行了,玩去吧!” “得嘞~” 等小姑娘走后,姜寂臣活动着肩颈。 这小丫头手劲也忒大了! 翌日卯时, 小姑娘被酿酿晃醒。 她半睁着眼睛哀嚎一声,“不是吧,这么早?!” 酿酿一把拉住又往床上倒的小姑娘,“小姐快起了,要不一会儿没有早膳用了。” 一听没有饭吃,那哪成啊! 姜安两只手扒着眼睛,动作搞怪,“起啦起啦。” 她起了不算,还要去谢云山的院子将他也弄醒… 他们可是同谋,凭啥她要去打工,这人就能在家睡大觉! 正所谓好盆友就应该有福我享,有难同当。 “快起啦!” “谢云山!” 姜安一个泰山压顶,床榻上的谢小将军差点没头七。 “我…我去!” “姜…姜安!” 谢云山的怒吼声震落院中青松上的积雪。 半个时辰后… 一脸怨气的谢云山骑着马,对着小姑娘的后背目光幽幽。 “去坐马车!” 姜安梗着脖子,把什么叫做熊孩子发挥的淋漓尽致,“我不!” 昨夜方落了层新雪,城郊山间白茫茫一片,瞧着好看极了,她定然是要在马背上瞧得清楚。 姜寂臣捏捏眉心,这个皮猴子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外面太冷,你若是再风寒,本王就让府医配了最苦的药给你喝!” 很好,成功威胁到了这小祖宗~ “那我…就骑一会儿嘛~” “大猫也舍不得我,对不对~” “吼…” 白虎生动的翻了个白眼,鼻息喷洒,表示对小姑娘的鄙视。 有本事别往本虎身上扯! 姜安一边朝她爹乖巧的笑,手上毫不留情的揪住白虎的耳朵。 “吼!” 大猫木着脸点点头。 啊对对对,我舍不得!(没有半点真心) 最终,老父亲还是随小姑娘折腾去了。 毕竟揍又不舍得真揍,能怎么办呢~ 就瞧着这一路上,白虎带着小姑娘沿着山间的路撒欢,一会儿钻进林子里,一会儿又跑到队伍前面去。 姜寂臣一个没看住,它就带着小姑娘往雪堆里钻。 白虎倒是出来了,剩下小姑娘在雪堆中懵懵的冒出个头来,脑袋上还顶着一坨雪。 谢云山指着她哈哈大笑,一个不慎就被姜安团的雪球砸了满嘴。 “啊呸呸呸!” “哈哈哈…” 姜安拎着掉了的靴子也朝他哈哈大笑。 雪球满天飞中,姜寂臣一脸无奈。 只可惜还没觉得头疼多久,一个偏离航线的雪球砸了王爷满脸。 观砚嘴半张着,震惊到连呼吸都忘了。 要完!! 小姑娘背过闯祸的爪子,企图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姜…安!” 完啦完啦,她爹喊她大名啦! 姜安浑身汗毛竖起,像是只炸了毛的猫,骑上白虎,一溜烟就窜没影了。 谢云山眼中的幸灾乐祸还没来得及收敛,就对上准备杀鸡儆猴的王爷。 他一秒收了呲着的大牙,狡辩道:“不是我打的你!” 姜寂臣:见者有份。 谢小将军驾马快跑,劈叉的余音散在风声中,“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姜寂臣抓紧缰绳,在后面紧追。 好好个队伍,彻底乱了套~ 观砚都没反应过来呢,这几位全都没影了。 “这…这怎么办?” 手下亲兵问他。 “什么怎么办,追啊!” “哦哦哦…” 护国军主营那儿, 守营门的将士看见熟悉的白虎,手上小旗挥舞出指令,下一刻营门大开。 白虎载着姜安一阵风似的跑过去,旁边的将士连白虎上坐了什么东西都没看清。 他们被吹了一脸的风雪,茫然的看向彼此,“刚才什么东西过去了?” “是小姐吗?” “看着不像啊…” “是吧…” 他们的猜测才没完,下一瞬营地的门就又开了。 只见谢小将军发带飞扬,也是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 士兵抹了把麻木的脸,“这下我看清了…是谢主将。” “不过他不是不常来军营吗?怎地今日有了闲情?” 一旁兄弟没来得及回他的话,就听不远处战马嘶鸣。 是主帅的骏风! 关营门关到一半的士兵臭着张脸。 有完没完!! 迎进去了主帅,他们就守在营门前抱着个胳膊。 他们倒要看看还有哪个要走这道门! 第540章 打起来了!! “小姐,您怎么来了?” 孟不忍掀开营帐帘子就瞧见门口狗狗祟祟躲着的姜安。 “嘘!” 小姑娘一巴掌糊住他的脸,将人往营帐里面推。 营帐里坐定,姜安喝着茶水解渴,趴在她旁边的白虎则是将整个虎脸都埋进装着雪的桶中狠狠吃了一口。 “我爹要是来问,你可千万别说我在这儿!” 孟不忍心中了然,眼中有笑意,“小姐这是又闯祸了?” “嘿嘿~”小姑娘咧开嘴笑,算是默认了。 就在这时,营帐帘子再次被掀开。 一身风雪的谢云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进来。 他抹了把已经冻到麻木僵硬的脸,眼神喷火,“姜安!” “诶呀我去!” 小姑娘扔了壶,就往一边跑。 她一边跑,一边大喊,“不是…你追我干嘛啊!” 谢云山解下大氅扔在一旁,“要不是你拿雪球砸了王爷,他能追我一路吗!” 那可是姜寂臣啊! 你知道被他在后面追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吗。 谢云山差点就以为脖子上挂着的脑袋要和自己说再见了! 小姑娘抱着柱子,心虚一笑,“这么夸张?” 夸张? 一点都不夸张! 谢云山一把抓住小姑娘的发包。 “嘿?!” 被逮到的姜安手指着谢小将军威胁,“撒开!” 谢云山得瑟,“我不!” 好好好,这可是你逼我的。 小姑娘趁其不备,揪住谢云山的衣领,然后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咻的上了后背。 “啊…”姜安张嘴,咬在谢云山耳朵上。 “啊!!!” “你撒开!” 他们两个成功扭打在一起~ 孟不忍还没从小姐居然拿雪球打了王爷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这俩货就快把他的营帐给拆咯! 凭他自己肯定是不能把这俩祖宗给分开了… 孟不忍果断走出营帐,朝着才下马的姜寂臣大喊一声,“王爷,小姐和谢主将都在这儿!” 姜安:! 谢云山:! 你不讲武德! “诶,要不咱俩商量一下?” “嘁~” 姜安白了一眼他,先撒开手,“你觉得咱俩捆一块,能不能打过我爹。” 谢云山一听,也撒了手。 然后… 姜寂臣走进来时,就瞧见一大一小两个,蹲在地上乖乖滴。 “我错了…”他们异口同声道。 成功把王爷要说的话给怼了回去。 姜寂臣扫了他俩一眼,小姑娘头发凌乱,像是才去鸡窝里偷了蛋,谢云山一只耳朵又肿又红,一看就是下了死口。 “唉…” 养家不易,王爷叹气。 “你去找军医拿药去,你跟我过来!” “哦…” “哦…” 小姑娘刚走近她爹身边,就被拎住耳朵,“打架就打架,怎么还咬人家耳朵呢!” 谢云山依旧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就被一脚踹在了屁股上。 “还有你一个,一个大男人居然薅小姑娘辫子,你几岁!?” 谢云山:嘻嘻,不嘻嘻。 然后,附近躲着看热闹的将军们就见王爷一手拎着小姐、一手拎着谢云山出了营帐。 “啧啧啧…” 谢云山去上药,王爷则给小姑娘梳辫子。 处理好了的两人再一次被扔出营帐,被罚去整理军中账册。 这活儿本该是胡晏的,只不过他现在在王府养身体。 小姑娘面对一营帐的账本,咂巴咂巴嘴巴,“失策啊…” 她就应该把渊渊、星桑还有那老狐狸都带来。 谢云山思考了好一阵,问道 :“你说咱俩今天能干完不?” “呵!”回他的是姜安冷笑。 一天…十天吧还差不多! 顿时,谢小将军觉得人生一片灰暗。 两人埋在账本山里看了一天,看到头昏脑胀,终于… 空了一个小角落。 回府之后,小姑娘和谢云山吃饭时眼神都麻了。 孙管家来来回回瞧了好几次,担心的不得了。 在第n次小姑娘的脑袋要砸进饭碗里时,姜寂臣伸手接住她的脑袋瓜。 “好好吃饭,吃完了就去睡觉…” “明日本王命人一起去看账。” “真的?” 姜寂臣塞了一块羊肉到她嘴里,保证道:“真的!” “诶嘿嘿~” 姜安瞬间满血复活! 枯燥的看账一直到三日后才结束… 这账越看,小姑娘是越沉默。 第三日回府的路上,马车中的姜安眼神明明灭灭,指节无意识敲打着身侧小几,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他们这几日盘的账是护国军一年以来各种账册,只有往年账册清了…确定无误后,她从京都带回来的军饷才能入军备库。 账册一事一直都是胡晏在管,他向来是个算无遗策又谨慎的人,肯定是查不出问题来的。 只不过… 这一年护国军不光是刀枪武器、粮草盔甲就连战马的损耗都多于往年。 去年的盘账姜安也有参与,往年的总账她也记得。 只有今年… 虽不说会被朝廷警惕,但也确实奇怪了些。 明面上护国军的账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可关键就是这些多损耗的东西都去哪了呢? 护国军有五十万,便是这些多损耗的东西也足以再养五万军一年。 眼看着马车进了城,小姑娘突然想起今年祁善渊着人送到摘星院来的分红。 比往年也少了些。 今年南地有水患,但祸不及沛州及附近州城,应该对渊渊的生意没有太大的影响。 可怎么就少了呢… 钱,还有粮草…武器、盔甲。 姜安猛地睁开眸子,屯兵。 她爹在屯兵? “嘶…” 小姑娘挠挠脸,五十万大军还不够她爹嚯嚯的?? 还有就是…为什么瞒着她呢! 好好好! 姜安表示她要生气了! “小姐,到…”了 正言话还没说完,姜安就咻的钻出马车。 路过他爹时还不忘仰头哼了一声,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生气了!! 姜寂臣脚步停顿,谁惹她了? 正言脚步踌躇,最后选择跟上自家小祖宗。 “王爷…” 姜寂臣偏头去问观砚,差点没被气笑了。 “本王今日惹这祖宗了?” 观砚嘴角一抽。 这辈分是不是有点什么问题啊? 还有就是,您都不知道,我能知道吗? “啧…” 某位王爷开始冥思苦想。 至于小姑娘嘛,她一回来就直奔摘星楼。 她还是不放心,得去翻翻渊渊送来的分红中夹着的账本。 “在哪儿呢?” 姜安撅着个屁股,一脑袋扎进她的小金库翻啊翻。 在她没看见的角落里,一个盒子正在高垒的财宝箱子上摇摇欲坠。 第541章 手镯 “找到了!” 小姑娘一手拎着烛台,另一只手从金银中拿出账本来。 她直起腰,手臂活动间撞到左后方高垒的箱子。 只听‘啪嗒’一声,一个小盒子掉落摔开,里面的手镯咕噜咕噜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姜安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因为摘星楼上存着许多她的宝贝,所以楼阁之上并没有太多的烛火,就怕不慎起了火。 以至于小姑娘有些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掉了下来。 她快步走过去,用手中烛台照亮… “镯子…” 一个瞧着不菲的镯子。 她的摘星楼上何时有这么个东西? 姜安就地坐下,拿起这手镯来。 桌子镂空的部分雕了凤,凤眼和凤身都嵌着宝石,在烛光下散发出熠熠光彩,映着楼阁内不似凡间。 把玩了几下,小姑娘突然就想起这手镯的来历。 这好像就是南商公主几次提起的手镯,是三岁时她送来北地给自己作礼的。 若不是今夜它自己出来,恐怕到再启程之时,小姑娘也想不起这么个小玩意儿来。 它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之处啊… 姜安举着手镯瞧,手镯转动,阁楼内映着的流光便跟着动,像极了天上的星辰满空! 一个瞧着只是嵌满了宝石的镯子,竟还有此等玄机。 先帝还真是宠爱这位女儿啊! 小姑娘失笑感慨着,正欣赏着满楼星辰呢,突觉得哪里奇怪。 这星辰…少了一块! 为了印证她的猜想,姜安将烛火靠近些,仔仔细细去看这手镯。 手镯雕刻的凤身中藏着一块绢布,这绢布是明黄色,像极了皇帝贴身衣物的料子。 小姑娘手指在镯身摸了一圈,摸到一处活口,便想要打开。 “主子!” 姜四不知何时闪身而出,向姜安伸出手来。 他说,“属下来,当心有诈。” “不会…”姜安笃定道。 南商公主没有理由害她。 说这话的功夫,小姑娘已经动了手。 小小一块绢布被拿出来,上面有星点的血痕… 她展开绢布,只见绢布之上是用血迹写的几个字:圣诏在宫中。 这字的字迹潦草,想来是匆忙之中写下,而且笔迹陌生,小姑娘不曾见过。 不是南商公主的字迹… 再加之这块布料的特殊,姜安基本上能料定这应该是先皇所写。 是他给女儿留下的最后一道保命符。 而这圣诏所指…该不会是立雍王为太子的诏书吧。 姜安手中拿着轻飘飘的布料,心中却乱成麻线… 阁楼之上寂静无声,姜四就如同影子一般半身隐匿在黑暗中,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瞧着自己的主子,没有任何别的情绪。 外面的风雪渐大,大到破开了阁楼上的窗子! 烛火被熄灭,风夹杂着雪涌进阁楼,扬了姜安满身。 她轻轻颤动的睫毛上挂着冰晶,腰上丝带飞扬。 “别关…” 小姑娘阻了姜四去关窗的动作,抬头去看被乌云遮住的天。 风雪的冷让她清醒… 如今的她似是被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网住,触手可及皆是秘密。 姜安攥紧了手上的这块布,低声喃喃:“在宫中…” 可当年秘闻中,明明说过圣诏自皇城而出一路到北地,只是途中被人截杀,不知所踪。 父亲不会骗自己,所以暗组就不会! “是我们被骗了…”小姑娘低声笑着,笑声悲凉。 好一个先皇,好一个先皇啊! 当年圣诏根本就没送出宫! 就算没有雍王自戕于北地战前,他也是必死的结局! 先皇从未想过要让雍王继承大统,他只想让贵妃与谢家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姜安起身,向着楼下快步跑去。 她身上披着件大氅,一步不曾停歇。 先皇谁都不曾真的喜爱过,不管是雍王还是贵妃… 他只爱当年出生时便带来漫天祥瑞的公主! 将短短几字留给她,若是雍王斗过了谢家,那南商公主献上诏书让他名正言顺,便能安然余生;若是谢家赢了,这诏书就是他们夺位的证据,她依然能揪着谢家的小辫子安稳生活,享受着她的荣华富贵。 “小姐…” 正在院中堆雪人玩的正言见着小姑娘从楼中出来,扬起笑脸来,正想给小姐看自己堆的雪人呢。 他的笑渐落,瞧着小姐脸色不太对劲。 “小姐?”廊下的酿酿也喊她。 抱着宽刀假寐的正律睁开眸子,目光紧盯小姑娘跑远的背影。 他们三人目光相撞,皆是茫然无措。 她怎么了? 姜安没停,或者说她压根就没听见,此刻的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找到她爹,然后待在他身边。 雪刚下起来,没有停的意思,下人们也没有出来清扫积雪。 小姑娘跑的每一步都有些艰难。 “啊…” 她轻呼一声,不小心摔倒。 “小姐!” 身后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三人扔了手里的东西赶紧跑过来。 姜安紧抿着唇,站起身来,一双圆眸似是盛着泪,接着往她爹的主院跑去。 风雪没停,短短一段路吹的小姑娘半个身子都僵了。 越是冷,她就越是清醒。 当年的那场局中,谁都不是赢家。 只有南商公主…双赢。 什么天生皇命,什么造福世间百姓,统统都是假的! 时至今日,姜安甚至不敢去想,国师到底是为了天下苍生去撒谎,还是先皇授意。 而这场局中,只有她爹为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吃尽了苦头。 就这么走到主院前,姜安却停下了。 瞧着里面的灯火明亮,还有窗子上映出的影子,她爹正在看白日没看完的公文。 她问自己,进去了之后要说什么呢? 告诉她爹,你被骗了…我们所有人都被骗了。 你兄长…我亲生父亲的批命可能是先皇故意编出来的,二十几年的人生种种全是泡影,都是假的! 你所吃的的每一个苦头,全的不过是漫天谎言! 站了有一会儿,身后有踏雪而来的脚步声。 院中也有声响… 姜安抬起眸子,是发现她有些奇怪的姜九站在院中,他正准备叩门叫她爹出来。 别… 小姑娘缓慢眨动眼睛,手中攥着那块布。她慢腾腾转身,一脚深一脚浅的沿着来路往回走。 那道纤瘦的背影挺直,这般大的风雪也吹不垮她。 第542章 将诏书带回来 在姜九没看见的地方,小姑娘一滴眼泪砸进积雪中… 她路过寻来的三人,“走吧,回去。” 瞧着,她是准备再这么走回去。 酿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劝些什么… 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主子,我背您。” 姜四闪身出来,单膝跪在小姑娘面前。 大有一副你不同意,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姜安又不是受虐狂,理智回笼,她知道若是这么走过去…明日定是要生病的。 没有月色的夜里黑的很,就算是沿路的灯光也只能照亮一小片天地。 就在这其中,能听见一人隐隐绰绰的啜泣声。 姜四背上,小姑娘一只手胡乱抹着脸,眼泪鼻涕糊了身前人满肩。 姜安从来觉得天底下没有比她爹更好的人! 这般好的人,凭什么就要在一场无关于他的局中深陷泥泞。 当年的那些人中…死去的、活着享受泼天富贵的,只有她爹依旧停在北地。 若是这世间没有她姜安呢… 所有的一切该是什么样子。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小姑娘的眼睛渐渐阖上。 姜安最后的想法就是:都给老子等着!! 回了摘星院中,屋中地龙烧得更热,热水一桶接着一桶往屋中拎。 酿酿给小姑娘脱去被雪打湿的衣物,用棉被拥着已经冻到发抖的小姐,将人扶到屏风后。 她嗓音沙哑,此刻温柔的不行,“洗个热水澡,再喝些驱寒的,小姐好生睡一觉。” 明日起来,又是阳光不错的一天。 另一边的主院, 姜寂臣看着门口影子,有些疑惑的唤了一声“姜九”。 姜九推门而入。 “站在那儿作甚?” “小姐方才来过…” 王爷手上的笔尖微顿,“没进来?” 姜九摇头,“站了好一会儿,又走了。” 站了好一会儿… 外面这么大的雪,她站在那儿作甚? 这丫头,从军营回来之后就奇奇怪怪。 想着,王爷起身准备去摘星院。 走了没两步,他又蹙眉退了回来。 “你去摘星院瞧瞧,阿安睡下没,若是睡下了就叫正律来回话。” “是!” 摘星院, 洗过澡的小姑娘一头墨发披散,她缩在棉被中团成一坨,唤来几名暗卫站在珠帘之外。 小姑娘吸吸鼻子,刚哭过的眼睛泛着红。 她圆眸闪过狠厉,吩咐其中一人道:“传信护国寺留守的人手,给本小姐放火烧了国师的佛堂!” 暗卫身子一僵,小声说道:“国师的佛堂里还奉着南商历代皇帝的神位…” “那就一并烧了。”姜安嗓音平淡,眼神却不容置疑。 狗屁的神位,奉着他们有个什么用! 身为先祖,不去处理外敌,不敢动京都满城的世家,祸害起自家孩子来倒是毫不手软! 这种先祖,就该在阴曹地府中乞讨! 反正她向来是个离经叛道的,也不在乎什么家族传承,烧了就烧了,反倒干净。 如今就先做这些,剩下的且等着她从北地回京都再议,人得亲自揍才痛快。 剩下的几人则被小姑娘派去了先皇帝的皇陵… 她记得自己儿时就说过,先皇的骨头得拿来煮汤! 等到几名暗卫都散去了,姜安依旧坐在床榻上思索着什么。 “姜四…”小姑娘轻声唤道。 暗卫自房梁闪身而下,跪在她面前。 姜安摩挲着装着手镯的盒子,“你且起身去京都,入皇城…” 她还没入京都前,皇城之中尽是太后爪牙。 就算如今皇帝身边都有奸细,先皇能藏的地方其实不多。 公主没嫁人前,在皇城中有一处宫殿。 她嫁人之时,先皇封了殿宇,并立下旨意,这处宫殿永远属于公主,也只有她的授意,宫人方能踏足。 想来诏书应该就藏在那儿。 “你去皇城将诏书找出来,带回北地。” “再将这盒子送去公主府,至于那处宫殿…” 小姑娘低垂眉眼,低声道:“也烧了。” “告诉公主,南商事多、百姓不堪赋税,宫殿就别修了。” 她现在没有头绪,搞不清楚当年的事情中南商公主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不管如何,单凭如今姜安知道的信息,她很难不去迁怒。 姜四跪在原地,没有立马应承。 他是贴身暗卫,按道理来讲不该离开主子半步… 姜四身后的香炉中青烟徐徐飘扬,是酿酿燃的安神香。 “四四,此事兹事体大,只有交予你…我才放心。” “我人在北地,有父亲在,不会有事的。” 好生哄了几句,姜四这才应承下来,临走时还和小姑娘讲要多调些人守在她身边。 嘱托完了事情,小姑娘栽到枕头上,用被子蒙住头。 其实,现在和南商公主作对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不管旁人怎么评价先皇,在她心中…那是一个好父亲。 那处宫殿对于南商公主来说,也格外珍贵。 可是怎么办呢… 姜安的爹也是顶顶好的,她见不得他们这般欺负他! 想着想着,小姑娘沉沉睡去。 睡梦中…光怪陆离,纷纷扰扰吵得她始终眉头紧锁。 “唔…” 半梦半醒间,小姑娘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瞧见她爹坐在一旁软榻上,正把玩着个纯金的小老虎头。 “爹?” 姜安揉揉眼睛,她没睡醒吗? 姜寂臣听见动静,来到床前,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还成,没有发热… “您怎么来了?” 小姑娘歪歪脑袋瓜,索性直接把头搁在她爹肩头。 脑袋…太沉~ 姜寂臣语气悠悠,“听说昨天夜里有个小姑娘到了我院前又走了,特意过来瞧瞧。” “哦…” 姜安闭上眼睛,装死。 老父亲还不知道她,只能叹了口气,将人滴溜起来,“不想说?” 姜安抬眸,撞上她爹那双平静的眸子。 她撇嘴,“也不是不想…” 又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反正她都已经动手处理了。 “哎呀,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去吃…” 姜寂臣戳戳她额头,训了一句,“不是大事,你还把姜四调走!” “当你爹是傻的吗!” 小姑娘捂着额头,福至心灵的往房梁上瞅了一眼。 果不其然,姜九与她对视… “我不要姜九!”小姑娘炸毛。 她整日在府上、在城里闲逛,又没什么正经事,用不着那么多暗卫。 而且…而且万一又有人钻空子刺杀她爹怎么办! 姜九:啧,被嫌弃了呢~ 第543章 打雪仗 “好好好…” 老父亲赶紧哄炸了毛的小姑娘,给了暗卫一个眼神。 姜九:…有时候打工真的很烦! 他动作干脆利落的下来,打开房门…然后在院子里找了棵树蹲着。 昨夜发生的事情,包括被小姑娘藏起来的那块布料,姜寂臣最后还是不知道。 他一提,小姑娘就说些乱七八糟的打岔。 老父亲想着孩子大了…也该有些自己的小秘密。 最后有些心塞的往书房去。 书房中,胡晏抬头看了眼来人,也不就是从小姑娘院中回来的王爷吗。 瞧着他这副模样,想来是没问出什么。 “要不要派人盯着点姜四的动向?” 若是发生了什么,甭管是填坑还是擦屁股,他们也能帮上忙。 姜寂臣:“不用,她有分寸。” 小丫头特意调了姜四走,而不是其他人,就是因为她是姜四的主子。 所有人都有可能向他透露小姑娘的动向,唯独姜四不会。 有分寸? 胡晏挑眉,没吱声。 希望吧~ 姜安昨夜从摘星楼翻出来的分红账册看都没看,就又被她扔了回去。 她在房中抓耳挠腮,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 转了一圈又一圈,都快把酿酿转晕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小姐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姜安歪歪脑袋,“…算吧。” 她爹应该…大概…可能终于决定要造反了算不算? 酿酿又问:“小姐解决不了?” “呃…也不算吧。” 左右不过是个谢家,还有其他几家世家门阀而已。 对于姜安来说,杀进京都可比在朝为官来的简单。 清理门阀也不过就是把他们脖子洗干净,拎到午门去斩~ 至于皇帝…就他那个货色,刀都不用架在他脖子上,恐怕就要吓死了。 酿酿眨动眼睛,循循善诱道:“既然小姐可以解决,那为什么还要烦心呢?” 这是个好问题! 姜安定定看了一会儿酿酿的脸,又游神思索。 因为她压根不能确定她爹要干嘛啊! 你要说造反吧… 以如今护国军的兵力简直就是挠痒痒嘛,何苦再行屯兵、屯粮之举。 若不是造反,那就只能是打外敌! 与北地临边的大国只有东离,东离之后便是苍漠。 南商与东离本就有仇,想要起战也是正常。 可若真是这样的话~ 小姑娘缓缓咧开一抹笑来,笑容放肆。 那她和她爹还真他娘的默契! 上次见漠北王时,她们二人还商议改一改国土地图一事嘞~ “嘿嘿嘿~” 酿酿瞧着突然笑得猥琐的小姐,眉毛拧起。 小姐…真的没事吗? “酿酿~” 姜安大手一挥,“研磨!” “哦…好。” 小姑娘坐下,卷了卷袖子,笔下的字依旧龙飞凤舞。 洋洋洒洒一篇纸写完,姜安吹干墨迹,着人将信送到漠北海别吉手上。 做完这些,她心情颇好,招呼着几人就要出府去玩。 正言倚靠在廊下,欠嗖嗖说道:“小姐,您忘啦,王爷下令让您禁足府中~” 姜安脸上的笑唰的落下来,一双凶巴巴的圆眼盯上他。 正律福至心灵,在后面给了弟弟一脚。 “诶?!!” 小侍卫成功一脑门栽进他亲手堆的雪人中。 既然不能出府… 小姑娘一拍手,那就去找她爹玩吧~ 很快,正在书房商议事宜的王爷就瞧见了门口狗狗祟祟的脑袋。 他捏捏眉心,朝门外的小皮猴说道:“在门口蹲着作甚。” 姜安冒出个脑袋瓜,嘿嘿一笑,扭扭捏捏,“这不是怕打扰爹和军师商量事情嘛~” 主要是想偷听,没想到被发现咯。 她左瞧瞧右看看,举起爪子,给书房中两人展示自己手上的雪球,“咱们去打雪仗呀~” 对上小姑娘亮晶晶的眸子,拒绝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王爷和老狐狸对视一眼,彼此都叹了口气。 罢了,能怎么办呢,宠着呗! 东苑演武场那边空地宽敞的很,而且积雪未清,用来打雪仗正合适。 最开始,他们玩的还算秀气。 小雪球不大一个,打在人身上也不疼。 除了她爹和老狐狸,谢云山…还有在屋中看书的祈善渊都被小姑娘叫来,正言和观砚他们也下了场… 小姑娘鼻尖通红,脸颊被狐裘簇拥,像是雪中走出来的精灵一般。 她笑容明媚,举着雪球率先扔到她爹身上,“快,打他!” 正言玩心大起,又有小姐怂恿,最先动手。 正律和酿酿彼此看了一眼,心中默念:对不起了王爷! 然后,姜寂臣就被围攻了~ 王爷气极反笑,一个雪球精准爆头正言。 这下场上一时没了什么主子、属下之分,就连路过的狗都得挨上一下。 演武场这边嘻嘻哈哈的动静很快就引来住在附近的亲兵,他们悄咪咪的看着,手痒的很啊! 小姑娘躲过老狐狸一记雪球,朝他们招手,“快来呀!” 跟着小姐从京都回来的亲兵率先反应过来,钻回屋中拿了盆啊…桶啊,还有铁锹! 来了来了!! 胡晏回头看了一眼,眼角抽搐。 他亲眼瞧见一亲兵把趁手的盆塞给小姑娘! 都学坏了,全都学坏了! 这是打雪仗吗? 顿感不对的老狐狸当即就要跑。 “欸嘿嘿~” “老狐狸,你要去哪啊~” 小姑娘呲着大牙傻乐,一盆雪兜头而下! 胡晏木着张脸,啧,玩的可真脏! 然后…他也抢了个盆,奔着姜寂臣就去了。 姜寂臣:…… 孙管家闻讯而来时,演武场已经成了一片混战。 什么这伙的、那伙的,除了自己…全都是敌人!! “走走走!快走!” 孙管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大家玩得高兴,后厨也早就备好了一锅又一锅姜汤。 小姑娘捏着鼻子生干了两大碗! 王爷顶着一身风雪回到主院时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不是说打雪仗吗? 分明就是公报私仇来了! 痛痛快快胡闹了一天,第二天小姑娘成功起晚了~ 人被酿酿晃醒的时候,灵魂还在沉睡。 “小姐,京都来人了!” “嗯…来人了…” 姜安挠挠有些痒的脸,无意识重复了一遍。 等会儿… 她两只手扒开眼睛,“谁来了?” “京都。” “来哪了?” “王府。” 第544章 亲人呐! 一炷香后,小姑娘穿戴整齐的出现在王府前院。 京都来的仪仗大都停留在府外,进府来的只有两位公公和几名赤羽军。 此刻他们正在王爷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所以姜安出现的那一刻,他们就好像看见了亲人! “县主!”亲人呐! 姜安后退半步,眼神有那么一点惊恐。 咱们认识吗,亲? 那位公公直接一个跪铲滑到小姑娘面前,抱住她的腿。 “奴才是陛下身边的近侍,总跟在小李公公身边的那个。” “哦~”不记得。 姜安抖抖腿,企图甩掉这个挂件。 她有些茫然,自己在京都的名声什么时候变得和蔼可亲了,怎么他们都不怕她了? 说起这个,公公掬了一把泪,开始诉苦。 原是小姑娘走了第二天开始,小宋尚书和兵部那两位祖宗就跟疯了似的,追着工部的人咬啊! 在早朝上把工部上下告了个遍,还联合起言官一起告。 那几日的朝廷可谓是鸡飞狗跳、鸡犬不宁,鸡…呃…鸡… 反正就是乱的很啊! 陛下的脾气是发了一通又一通,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哪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就要没命啊。 听他这般说,姜安圆眸是亮了又亮。 “停!” 她打断公公施法,招呼着正言赶紧去后厨让人炒一把边果拿来。 小姑娘坐在她爹身边,一条腿支棱着,另一条腿晃悠晃悠。 这副样子实在是惊呆了正在抹眼泪的公公。 她这是…把自己当成说书的了?? “你接着说吧。” 我…嚓? 公公脸都憋红了,再一想如今京都的烂摊子。 拼了! 姜寂臣扫了眼小姑娘没个正形的样子,也悠然品着茶。 看不见啊,看不见~ “小宋尚书他们说是找来了自南边来的流民为证,告工部偷工减料、中饱私囊…以致南地江水冲破堤坝,民不聊生。” 可作证的证人连宫门都没走到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凭空消失。 光有画押的证词在手,工部的人压根就不认。状告工部的证人是没有了,可工部手上却有亲眼瞧见兵部左侍郎将流民带走的人证。 工部反咬一口说小宋尚书他们绑架流民,偏要江凌他们交出人来。 可人都消失了,他们去哪里找啊… 就过了一天,第二日早朝时京都府尹那儿接到报案,说是在城郊乱葬岗找到了人,说是人还不如说是尸体。 这些流民生前遭受虐待,全身的骨头都被敲碎了。 所幸当时有大将军府压着,不然江凌恐怕就要进刑部大牢。 气的江凌在早朝上发疯,直接将工部一人打成重伤,就连来拉架的他亲爹都被打成了乌眼。 可谓是乱的很啊! 陛下发了火,直接将朝上打人的江凌赶回府上,闭门思过。 定远侯府的公子…也就是崔怀序,不知道怎么和宋慎谋划的,单人单马出了城。 往南地的方向去了… 听说定远侯夫人当时就背过气了。 陛下更是盛怒。 定远侯驻扎在南地边关,天知道二公子到底干嘛去了! 皇帝手上的人质在眼皮子底下少了一个,不生气才怪。 小宋尚书和言官说什么都不肯放过工部的人,大大小小的罪名扯了一个又一个出来,偏是要闹到底。 公公掀起眼皮瞧了眼正呲牙乐的县主,低声补了一句,“证据不全,陛下无法降罪工部的人,言官已经自戕两人了。” 他们是以死谏在逼陛下。 可陛下向来是受人钳制的,就算如今丞相不在朝,这种情况也没好多少… 他未离开京都的那些时日中,往后宫去的官员愈发多了。 陛下也只能在乘龙殿中无能狂怒。 这不,眼巴巴派人来请县主了… 姜安面上的笑骤然落下,眼中有锐利划过。 “死的是谁。”她语气平静,回话的太监却是一抖。 “是…是李大人和郭大人。” 李大人… 小姑娘再问,“刑部李尚书的弟弟?” “正是。” 公公话落,厅中一片寂静。 姜安的手攥紧了小几边缘,生扣下来一块木屑。 小姑娘从来都很骄傲… 她骄傲的料定便是京都闹翻了天,宋慎三人也不会有任何的性命之忧。 他们三人背后皆有父母亲人,有的是人为他们兜底。 就算崔怀序独身一人闯南地又如何? 别忘了,他爹驻守南地边关,于他而言去南地犹如鱼入水中! 可言官… 她没有算到…算尽。 他们本不必为那位根本算不上帝王的帝王浪费自己的生命! 便是谏言台上再无一人,他们的陛下也还是那么懦弱无能! “嘭”的一声,是怒极的姜安将茶盏砸落在地。 她起身,揪住那太监衣领,质问道:“谁去找的言官!” 南商公主…还是宋慎,又或是什么其他人… 为什么找他们! 他们不过是一群只会耍嘴皮子的文官! 太监被暴怒的县主吓到嘴都在抖,带着哭腔回道:“没人找啊…” “言官本就是为谏言而生啊!” 他们毕生的荣耀都在死谏那一刻,都在史书上留名那一刻! 姜安顿感指尖无力,是啊…她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小姑娘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眼神幽幽。 最近,好像一直都有人在死去… “我知道了,你们走吧。”小姑娘语气带着疲累,不是很想再听了。 公公瞪大眼睛,往前爬了几步,“县主…县主,你不能不管啊!” 姜寂臣蹙眉,给了观砚一个眼神,让他将人堵了嘴拖下去。 “我说…滚!” 姜安圆眸泛红,像是头凶兽般盯着太监。 又是一个茶盏飞过去,正中太监的脑袋,一时间血花呲出,扬在小姑娘的裙摆。 王爷手中只剩下个茶盏盖子,默默收到袖中。 观砚刚迈出的脚立马收了回来,充当隐形人。 他们没见过小姑娘这般生气…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作声。 王府的人已经暗中卷好了袖子,就等着一声令下将这群惹了小姐不开心的东西打一顿扔出府去! 谁都没有在意过,他们是陛下派来的人,代表着陛下的脸面。 只有京都来的人熟练的把自己团成一团,看上去已经经历不少次了。 “陛下下旨说让本县主年后回京,如今期限未到,姜安自然是不敢抗旨。” “诸位要么在北地等到年后,要么滚回京都,年后再来。” “你们觉得…如何?” 如何? 他们能如何啊! 太监瘫倒在地,成了一滩烂泥。 若是他们两手空空回京,难逃一死。如今之计就只能先在北地安置下,多来王府晃悠晃悠。 希望年后回京时他们这些人还能全须全尾的走。 阿弥陀佛… 第545章 一出好戏! 姜安发了话,京都来的人被亲兵一手滴溜一个,给扔了出去。 姜寂臣瞥了眼心情不太美丽的闺女,清了清嗓子,“阿安…” “嗯。” 小姑娘手撑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轻应了一声。 她此刻神情不明,还真有几分沉浸朝堂中的老谋深算。 不过老父亲可不希望闺女小小年纪就被这些事情浸染,她合该自由自在的。 他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要不要我帮忙?” 姜安感受着头顶的重量,眼中晦涩褪去。 她摇摇头,重新支棱起来,“我离京前早就布置好了,只管安心等新消息就好。” 小姑娘起身,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抓起她爹的手来,“咱们去街上采买吧!” “叫上老狐狸他们一起。” “好。” 为了哄小姑娘高兴,老父亲直接选择性忘记堆在主院里那些等着处理的公文。 以及他下令让姜安禁足的事儿。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街。 府上事务他们基本上不怎么管,到底要采买些什么其实也并不是很清楚。 全是小姑娘瞧着什么东西有趣…好玩,那就买什么! 在街上逛了没一会儿,姜寂臣他们手上多多少少都拿了点东西。 甜腻腻的果脯,炒板栗,还有糖葫芦等等… 特别的是这些东西基本上都只啃了一口~ 等回了王府,孙管家扫过小主子买的这些东西,也只是摇头失笑。 北地的天越来越冷,街上却越来越热闹。 小姑娘坐在府门的横木上,撑着脑袋看来来往往的百姓。 他们大都满载而归,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又或是一家人来城中采买,小娃娃坐在父亲的肩头,母亲手中拿着吃食和玩意儿在哄他。 明日便是正旦,有许多人家已经提前贴好了对联,映着一条街都喜气洋洋。 “安安!” 谢云山站在梯子上,手里歪歪扭扭举着副对联,“快来帮我看看歪了没有?” “来了!” 小姑娘飞奔过去,没刹住车,差点把谢小将军拱下来。 他抱着梯子,松了口气,“小祖宗,你要谋杀我啊!” “嘿嘿~” “意外,意外~” 姜安挠挠脸,企图岔开话题。 廊下,写字好看的祈善渊停下笔,去看正在打闹的二人,无奈笑着。 “妹妹!” 是霍长明的声音。 只见他拉着李星桑,另一只手上拎着分量不轻的食盒。 是裕福楼的点心… 每年正旦前,霍夫人都会给裕福楼的老食客送些点心,既是祝愿他们新的一年顺遂,也是为了感谢过去一年中对楼中的捧场。 每年送到小姑娘手上这份都格外的沉甸甸,毕竟她不只是食客还是裕福楼的小东家~ 李星桑身后跟着的小厮手上也备了礼,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首饰珠宝。 他父亲从前经商,结识了不少他国朋友和胡商,这些首饰都是南商不曾有的款式,足以见得其用心。 小姑娘一见是他俩,张着手像是只蝴蝶一样扑过来。 后面还有被她用毛笔画了脸的谢小将军在追。 对联贴了多少不知道,反正他们玩得是挺高兴的~ 姜寂臣和老狐狸在书房中都听见正厅那儿的嬉闹声了。 胡晏落下一子,操心道:“京都那边儿如何?” 姜寂臣沉吟片刻,突地笑了,“阿安做的很干净,也够狠。” 她早就把当年参与修堤坝的一个小头头控制住,连带着其他几桩贪污案的证人一起藏在京都。 崔怀序到了南地,想刺杀他的人还没抓到影子呢,人就被打晕,安然送去了他爹的边关大营。 那里有姜安早就交给定远侯的工部账册,每一位官员何时何地收了什么,又是谁送的,都记得一清二楚! 甚至其中有几笔大账只是从工部官员手中经过,最后流向的竟是谢老太傅手中。 崔怀序脑子还没想清楚呢,就又被打包送出营地。 再次被打晕的他被塞进一家商队的队伍中,藏身在箱子里。 一路上有定远侯安排的人暗中护送,就这么平平安安向着京都返程。 而彼时的京都,百官们群情激愤,说什么都要让被安上杀人罪名的江凌下大狱。 眼看着陛下和大将军都没了办法,南商公主突然说要办宴会,流水般的百官家眷往公主府里去。 她暗戳戳的敲打了一个又一个。 亲眷家人都在他人之手,还是向来跋扈的公主之手,百官们变得畏手畏脚,也不敢嚷嚷着什么下大狱了。 至于原本死咬着不放的宋慎和言官,突然在某天的早朝上安静如鸡。 古人云,事出反常必有妖! 百官的眼神停留在他们身上,恨不得将人戳出个洞来。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接连闹了两三个月,皇帝人都瘦了一圈,黑着脸坐在龙椅上。 他倒要看看今天他们还能闹出个什么花样来! 百官齐呼万安后,还不等太监说话,皇帝语气阴沉道:“崔家的回京了吗?” 百官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吱声。 “哼…好啊,好得很啊!” “陛下!” 金銮殿前,赤羽进殿禀告,“兵部右侍郎崔大人求见陛下!” 他的话落,宫门远突传敲鼓声。 是谁在敲鸣冤鼓…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起。 来得这般巧? 陛下问道:“是何人在敲鸣冤鼓?” 赤羽答道:“南地堤坝修缮时的管事及其余一干人等!” “已由户部小吏查明身份,却是南地来的。” 工部的人满眼惊惧,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进的京都。 明明他们已经在入城的各个城门都打点过了,一旦有南地入城的可疑之人通通上报! 他们总不能是飞进京都来的吧? 还有崔家的… 为什么没人发现他入城了?! 为什么他平安回来了? 这样雷霆手段,哪里是前些日子这几个少年人稍显稚嫩的做派。 宋慎等人背后还有其他人! 大将军府和公主府都在京都,一举一动都被世家监视,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疏漏。 至于定远侯府,不过就是孤儿寡母在,不足为惧! 那还能是谁? 工部尚书阴狠的眸子扫过朝堂上众人。 突地,他看向刑部李尚书旁空着的位置… 恍惚间,他似乎瞧见那小祖宗正笑着朝自己打招呼呢。 是她! “带上来!”陛下赶紧说道,完全不给旁人反驳的机会。 工部尚书回神,身子瘫软一瞬,“陛下…啊!” 原本在府中闭门思过的江凌不知何时上了朝堂,朝着他屁股就是一脚,“闭嘴吧你!” 大将军瞧着莽夫儿子,无语捂脸。 此时,谢家和后宫再想插手已经来不及了… 且不说宫门前杀人灭口此举有多蠢,关键是这些人跪在宫门外嘴也没闲着,早就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又一遍。 他们能杀证人、证词,可杀不了满城百姓和流言! 证人上朝堂,一笔笔血债被揭开,一切都无法挽回。 原本工部的人还想开脱一二,想说这是诬陷… 可他们的嘴皮子可没有言官顺溜~ 身穿绛红官袍的小老头就差没把他们八辈子祖宗都拉出来问候一遍了! 至于被牵扯出的谢老太傅,压根就没人管。 他们自身都难保了,谁还会去管一个死人的名声。 金銮殿上乱成了一锅粥,言官要撞柱,工部的人在嚎叫,以宋慎为首的新晋官员一个个瞪着眼睛恨不得把这些蛀虫扒一层皮下来。 第546章 又一年岁除 皇帝在高位瞧着,眼皮直跳。 其实这件事情中陛下也在推波助澜,他是想看宋慎等人成事的… 可按照这些罪证来说,工部从上到下…就连谢老太傅都得拉出来鞭尸! 姜安这哪是肃清朝堂,这分明是要把金銮殿给拆了啊! 陛下现在也反应过来了,自己这是中了小姑娘的奸计。 姜安分明就是算准了自己一定会让她回北地,她觉得反正自己也不在京都,清了工部这些蛀虫之后的事情又不用自己操心,那就撸起袖子干呗! 之后受苦受累的又不是她~ 今日的早朝下的格外晚,站着走出来的人也少了许多。 崔怀序穿着十几日没洗的衣裳在殿前向京都城眺望,乐的像是个二傻子。 “可以啊你!” 江凌哥俩好似的搂住他,给了他一杵子。 崔怀序看他一眼,“你也不错,居然能找来这些人。” “找来什么人?”江凌一脸懵。 他是被通知的那个好不好! “啊?”崔怀序懵了一瞬。 两个人对视,皆是满眼的清澈又愚蠢。 “等等…” 江凌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他问:“你的账册谁给你的?你怎么回的京都?” 崔大傻子比划一通,“就…就这么回来了啊~” 晕着回来的呗~ 他现在后脑勺还肿着挺高呢! 他眯了眯眼睛,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当了一回工具人呢?? “是姜安。” 宋慎落后他们一步出了大殿,好心给这俩大傻子解惑。 他也是今早上朝前才知道… 冬日的冷风吹过,江凌半张着嘴灌了一肚子风。 他后知后觉的咂巴咂巴嘴,衷心的说了句‘厉害’。 人都不在京都了,依旧能把他们玩得团团转。 若是没有姜安,他们输的简直不要太难看! “管她呢!”崔怀序第一次被算计了也这么高兴。 只要成事,算计他怎么了…打了他几闷棍又怎么了! 无所谓~ 他左右拉着两人,“走走走,抄家去!” 抄出来钱财,好给南地百姓重新修一个堤坝! 江凌搓搓手,“还真是期待呢~” 怎么说呢,之前姜安抄家的时候感觉就很好玩! 这次他们也终于是有机会尝试一把了~ 宋慎嘴角抽搐,他们是不是忘了件事… 姜安是刑部的人,可他们中两个是吏部的,一个是兵部的,去凑哪门子的热闹? 江凌\/崔怀序:你别管! 等他们仨到了地方,就被刑部的人塞了锤子和铁锹。 “这是干什么?”崔怀序一脸懵。 那位身穿六品官袍的主事一脸骄傲,“这都是左侍郎教我们的!” 主打一个掘地三尺!! “呃…” 三位金尊玉贵长大的公子就这么跟着刑部的人在被抄没的府上挖了一天的土。 回家的时候,家中长辈差点没认出来。 定远侯夫人原本在府门前还想装一波母子情深,直接就被劝退了。 她后退半步,看着眼前这个泥猴,一脸嫌弃道:“你哪位?” 崔怀序瘪嘴,“母亲…” 桑心了。 明日便是正旦,可午门前的血一直在流,像是要用这血来庆祝节日。 谢府门前更是臭鸡蛋漫天飞,赤羽和守城军巡查都特意绕个地方走。 无他,实在是太臭了! 为什么京都城里会有这么多臭鸡蛋啊! 反观北地,姜安正窝在被窝里睡的昏天暗地~ 她的屋中摆了许多小玩意儿,都是这些时日大家送来的新岁礼物。 铜镜旁,一件崭新的衣裙就放在那儿,等着明日主人‘宠幸’~ …… “嗷嗷嗷!” 酿酿早晨推开门,熟练的抬脚躲过乱窜的狐狸崽崽。 姜安薅着它的后腿,“你别跑嘛!” 她就不明白了,这新衣服年年新岁都穿,狐狸崽崽怎么还不习惯? 狐狸崽崽也不明白,这丑衣服年年都穿,她怎么还没看够啊! 双方都很执着。 最后还是姜安战胜了狐狸崽崽,以一块金锭子作为交换。 酿酿就不明白了,一只狐狸要钱干嘛呢? 只见狐狸崽崽当着她们的面儿,把金锭子藏进自己的窝里,甚至还撒了泡尿标记~ 姜安:咦~ 这钱她不准备抢回来了。 狐狸崽崽瞧见她一脸嫌弃,咧开嘴笑。 防的就是你! 小姑娘捞起崽崽,夹着它往院外跑。 出去浪!! 姜安从库房拿出来许多炮仗,拎着去了谢云山的院子,然后… 炮仗响声中还夹杂着谢云山骂人的声音。 小姑娘站在他门前叉腰笑,一朵雪花飘飘悠悠落下钻进嘴里,差点没给她呛死。 这下,轮到谢云山笑了~ 他扫过正言手中抱着的炮仗,瞬间从被害变成同伙。 反正今天岁除,不能打小孩~ 索性,他们直奔姜寂臣的院子。 主院中,姜九盯着狗狗祟祟的这两只,正在思考。 他是告状呢,还是告状呢? 还没等他想完,就瞧着小姐手指了指他蹲着的这棵树,不知道和谢小将军说了什么,两人笑得猥琐。 姜九:很好,看来他得先自保… 第547章 我翻,我再翻 姜九抱着刀蹲在树上,树下谢云山举着炮仗跃跃欲试。 他们彼此都对对方视而不见。 不远处的窗根下,一身红裙张扬的小姑娘同样举着炮仗… 一,二… 三! 姜安用手里正燃着的香点了炮仗往她爹屋子里扔,谢云山也使了吃奶的力气把炮仗往树上丢。 小姑娘两只手堵着耳朵,倒是在窗根下蹲的老实。 院门口,正言他们和观砚瞧着,齐齐为小姐默哀一瞬。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小姐顶聪明的人,遇上王爷和军师的时候,就好像村里刚放出来的二傻子~ 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响,姜安成功被嘣的满院子乱窜。 同样乱窜的还有谢小将军~ 姜九收回手里的刀,默默又给自己换了一棵树。 至于王爷嘛~ 姜寂臣背着手站在廊下,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这小丫头要做坏事也不知道换身不那么显眼的衣服来。 流光锦的布料和她裙子上坠着的宝石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更别提头上的赤色发带,简直不要太显眼。 蹲在窗根底下分明就是个正在发光发亮的小太阳! “呸!” 小姑娘吐掉炮仗的纸皮,眼中燃起小火苗。 都别拉着她,她今天就要和亲爹决斗!! 诶? 姜安探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她尴尬挠挠脸,还真没人拦着啊… 相较于此刻小姑娘和谢小将军像是被地雷炸了一般的造型,咱们王爷可是满身矜贵。 他戳戳小姑娘的脑门,眼中呈着笑意,“回去收拾收拾,一会儿上街。” 一听要上街,姜安眼睛咻的亮了,蹦蹦跶跶往回跑。 谢云山顶着王爷的目光,朝小姑娘伸出尔康手,“等等我啊!” 今日岁除,按照往年的习俗,他们该上街看百姓游神仪式。 街上百姓瞧见小姑娘他们一行人,离着老远便打招呼。 若是再相熟些的,还会送红封给她。 红色的小布袋里装着的是几枚铜钱或是没有脱壳的麦子,不是什么值钱物件,却是他们对小姑娘的祝愿。 北地的习俗如此,长辈们送小辈装着麦粒的红封,是将自己的福气赠予,希望孩子岁岁年年安康无忧。 走到裕福楼时,小姑娘手里的红封得用小篮子拎着才成。 红衣的姜安抱着篮子笑得明媚,显然她是很开心的~ 霍夫人早就准备好了楼中包厢,他们许多人围坐,煮茶谈天,背后窗外便是崇州城景和远处山脉。 小姑娘抱着新研究出来的牛乳茶,耳边是他们交谈的声音。 她舒服的眯起眼睛,沉醉在这份与往年无异的岁除中… 姜安想,无论再过去多久,她的愿望还是同往年一样,岁岁年年…永远不变。 “游神队伍来了!” 街上有人喊了一嗓子,包厢中的人起身去看。 瞧了一会儿,小姑娘嘀咕了一句,“今年瞧着有些不一样啊…” 李星桑:“今年百姓富裕,重塑了神像,就连仪式也更盛大了些。” 他看向正对神像分外好奇的小姑娘,笑着说道:“原本还有人提议给你修庙的,只不过被刺史拦了下来,大家就只能在城外的庙里为你奉了祈福灯。” 百姓们有意愿,就找了城中有威望的几人去同刺史商议,正巧他爹就在这几人之列。 在崇州百姓眼中,带来奇迹的不是神明,而是这个小姑娘。 “修庙?”姜安石化了一瞬。 她看向亲爹。 姜寂臣显然也对这件事并不知情。 “还好刺史没同意…” 她人活着好好的,突然就给她刻像修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城外的祈福灯她倒是挺想去看看的。 星桑说,城外庙里的灯火如河,夜里更是如同星辰汇聚。 巧的是那庙建在山腰上,背后便是崇州山脉如云,这处灯火倒是为山中迷失方向的人找到了家。 …… 岁除夜里是要守夜的,小姑娘嫌无聊,索性在正厅支棱起几张桌子,推牌九!! 姜寂臣手上被塞了几张牌,脸色黢黑。 他怎么不知道闺女还会推牌九? 和谁学的? 随后,他立马锁定了一个目标,谢云山。 谢小将军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连连摆手。 不是他啊! “快来呀,快来呀!” 瞧着小姑娘神采飞扬,老父亲脸色缓了缓。 算了,她高兴就好。 又何必拘泥学了什么呢~ 这一玩就从太阳下山玩到午时已过… 谢云山的口袋输的干干净净。 其实不止他,场上所有人的钱都输了个干净。 只有姜安~ “诶嘿嘿~”她正抱着一座小金银山笑得见牙不见眼。 “再来!”谢云山不服气! 正言在旁边凉飕飕来了一句,“谢小将军,您就是把裤子都抵上也赢不了我家小姐~” 毕竟他把未来一年的俸禄都输了,就只剩下裤子了。 “诸位…” “我给你们变个戏法~” 姜安示意侍卫把赢来的钱都收好,还不忘给他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离开正厅。 老狐狸打量着她这一套骚操作,总觉得小姑娘没憋啥好屁。 只见姜安拿着两张牌九,素手那么一翻… 牌面就变了~ 再一翻,嘿,又变了~ 这可是她和京都豪客楼里的管事学来的。 谢云山咻的起身,手指着桌上牌九,再指向姜安。 她出老千! 她出老千就算了,她还挺骄傲?! “掰掰了您呐~” 小姑娘扔了牌九,跑的倒是快。 她快,谢云山更快,在后面一边鬼哭狼嚎一边追。 “咳…” 胡晏问姜寂臣,“王爷,被闺女骗了,感想如何?” 姜寂臣斜他一眼,“你没被骗?” 好意思跑来挖苦他! 想他们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军中军师,居然被一个小姑娘当着面给骗了,还骗去了不少钱。 “你真没发现?” 姜寂臣拿过小姑娘扔下的牌九,学着她的动作… 我翻…我再翻! 很好… 某位王爷扔了牌九,扔下一句‘没有’就走了。 “啧啧啧…” 老狐狸起身追上去,“王爷,在下的钱…” 姜寂臣头也不回,走的更快了,“去找阿安。” 胡晏翻了个白眼,进了那小祖宗的口袋,还能吐出来? 天方夜谭! 第548章 姜安企图灌醉她爹 岁除过后便是正月… 正月第一天,也就是正旦这日,小姑娘起了个大早蹲守她爹。 主院屋里的门刚开,她就一阵风似的刮了进去。 刮的观砚两眼懵。 然后… 姜寂臣看着地板上跪着的两坨,无奈捂脸。 他就知道! 小姑娘还不忘伸手把狐狸崽崽的脑袋往下压了压,另一只手手心朝上。 狐狸崽崽有样学样,也伸出一只爪子来。 老父亲把这俩货拎起来,一人一狐都塞了红封。 姜安抱着沉甸甸的红布封着的小宝箱,笑得灿烂~ 这红封,她喜欢! 狐狸崽崽两只前爪捧着个金锭子,狐狸嘴也咧开。 这个它也喜欢!! 要不是怕在王爷屋子里呲尿容易被扒皮,崽崽早就动了。 “咳咳…” 一声咳嗽响起,屋里二人一狐看向门口。 谢云山穿着一身新衣,朝王爷呲牙乐。 不用问都知道,他也是来拿红封的~ 谢小将军瞧着小姑娘的姿势,思量了那么一瞬间。 要不… “打住!” 姜寂臣赶紧再拿出一个红封来,塞到他手上。 可千万别跪,他怕折寿! 昨天小姑娘把谢云山的钱都赢光了,半夜王爷不睡觉,点着盏灯往本就准备好的红封里库库塞钱。 啧,本王容易吗! 岁除一过,王府和李家就已经开始为这几个小的准备行囊了。 李星桑和祁善渊要去京中任职,小姑娘也得回去接着当她的左侍郎。 来北地催姜安回去的队伍整日在王府门前狗狗祟祟。 他们怕挨揍,不敢靠太前。 就只能守株待兔,蹲小姑娘出府玩的时候尾随在其身后趁机嘟囔两句。 只不过想象是美好的~ 他们没想到的是,城中百姓都认识姜安,一见她身后跟着尾巴,而且这几个人瞧着面相男不男女不女的,肯定不是好人! 百姓们抄起家伙事儿就是揍,衙役们来了拉都拉不开。 等姜安听见动静回去看热闹的时候,这几个人都已经鼻青脸肿的坐在那儿。 “咦~”小姑娘表示嫌弃。 而太监们瞧见她就好像看见那个救世主一样,直接扑过来抱住姜安的脚,扯着嗓子就开始哭。 “县主啊!” “啊!!” “行了行了…” 小姑娘掏掏耳朵,“回去等着吧,后日就启程。” 说到底,他也就是个听吩咐办事的… “呜…啊?” “啊!”太监一整个就是喜极而泣! 他决定了,以后县主就是他祖宗,她让往东,绝不往西! 临走前的晚上, “爹呀~” 小姑娘从窗根下露出个脑袋瓜,朝她爹嘿嘿一笑。 姜寂臣往她这个方向一看,意外的还见着了披着外袍的老狐狸。 他一只手被小姑娘拽着,另一只手上拎了两壶酒。 老狐狸晃晃手上的酒,赶紧撇清关系,“可不是我买的,是她买的!” 小姑娘还说已经问过府医了,今日他可以喝酒。 姜安手上也拎着果酿,只是朝她爹笑。 她还是有自知之明滴,也就只能喝喝果酿~ 姜寂臣轻笑一声,什么也没说,只是放下手中书卷,回身拿了外袍披上。 主屋堂中的窗大开着,能瞧见外面稀稀落落的雪飞扬,地龙烘着,倒也不冷,别有一番风情。 小姑娘坐在两人中间,给他们的杯中盛满了酒。 她呲牙傻笑,豪爽道:“喝!” 姜寂臣和胡晏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这小祖宗要干嘛。 她说喝,那就喝吧。 半个时辰后, “嗝~” 姜安脸颊酡红,她打了个嗝,嘴里全是果酿的味道。 小姑娘有些醉,眯缝着眼睛去看胡晏和她爹。 好家伙,一个比一个清醒。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店家该不会卖她假酒吧? 她急了眼,非要凑上去闻闻她爹的酒是不是兑了水。 姜寂臣一只手拎着闺女的后脖颈,将人拉远了些… 果酿喝喝就成,这杯子里装的是烈酒,估计一杯就得放倒小姑娘。 姜安鼓着脸,满身游荡着我不开心四个大字。 “你到底要干嘛?”老父亲敲了敲小姑娘的脑壳。 胡晏淡然品着杯里的酒,悠悠说道:“你爹打十几岁起就在军中,军中这些将军他都喝趴下过。” “就是把你泡在酒坛子里再养一遍,也灌不醉他。” 放弃吧,年轻人!! “啧…” 小姑娘瘪嘴,扔了酒杯。 原本她是想趁着临行前把她爹灌醉,然后套点话出来的。 也不怪姜安计谋烂,关键是这一个个比猴都精,她也确实没什么好办法。 打又打不过,心眼子又没有人家多。 啧啧啧,姜安偷偷给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 姜寂臣扫了一眼小姑娘委屈巴巴的表情,好笑道:“想问什么就问。” 真哒? 她眼神怀疑。 就在他端起酒杯的功夫,姜安语不惊人死不休道:“爹想当皇帝吗?” “咳咳…” “咳咳…” 姜寂臣和胡晏同时被酒呛住,咳嗽个不停。 姜安眼神乖巧,浑身上下写满了:不是你让我问的嘛~ 她爹要是想当皇帝的话,这次回京都就可以筹备起来,到时候登基也顺利些。 她说不定能顺手把登基大典上要穿的衣袍都做出来~ 对上闺女那双干净的眸子,姜寂臣第一次觉得无力。 就这么水灵灵的问出来了? 姜安还怕她爹有顾虑,从头到尾给分析了一遍,“除了当今陛下,如今还活着的且姓姜的就只有公主和咱们镇国王府。” 四皇子:你当我是死的? 胡晏挑眉,“那为什么不能是南商公主?” 小姑娘理所当然道:“没兵又没权,就剩下点先帝的宠爱,她当皇帝?” 想屁吃! “我笃定她不想当皇帝!” “这么确信?”胡晏倒是好奇她为什么这么自信。 “昂~” 小姑娘从袖中拿出一块皱巴巴的布来,“这是公主给我的。” 准确来说是她给了自己线索,然后姜四去偷回来的~ 顺便还放了把火。 正巧给谢家奸臣当道造了把势,老天爷怪罪天子无能,降下天火惩罚,这多合理啊! 她相信豪客楼能把这单子活做好滴~ 这是什么东西? 姜寂臣眉心拢起,却没动手拿起来。 太脏了,实在是太脏了! “这是…?” 胡晏一根手指头戳了戳那坨像厕纸一样的东西,他在上面看见了先皇的笔迹。 “圣诏…”姜安一脸淡然说道。 “立雍王为太子的那道圣诏。” 第549章 再回京都 姜寂臣和胡晏的表情同时僵住。 胡晏甚至还把这块破布展开好好看看清楚… 确实是脏了点,可也确实是一份圣诏,这上面玉玺印和先皇笔迹一点都不差! 十几年的时间,王府、东离长公主,甚至陛下和谢家的人都在找这份圣诏。 所有人都以为圣诏当年遗失在来北地的途中。 如今居然出现在南商公主手中! “为什么会在她那儿?” 胡晏是何等聪明的人,立马就发现了其中的疑点。 当年的往事突然就变得疑点重重… 小姑娘赶紧又往他杯子里倒了一杯酒,顺便一巴掌粘在他脸上,赶紧打住他那灵活的脑瓜子,“你管那么多干嘛,你就说干不干就完了呗!” 姜安给胡晏捣乱的功夫,姜寂臣的眸子落在她身上。 看来小姑娘有事瞒着他啊… 老父亲拎住闺女后脖领,“你就凭一个圣诏,便来问你爹想不想当皇帝?” 姜安乖巧被拎着,朝她爹眨巴着大眼睛。 哦莫,她老爹这是在试探她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小秘密嘞~ “昂~”姜安回答的理直气壮。 只见她扒拉着手指头给她爹分析,“有了这份圣诏咱们就算是师出有名,把陛下从龙椅上拉下来。” “南商两处边境,一处是北地,一处就是南地。” 南地是由定远候府镇守,当今圣上把定远侯夫人作质留在京都多年,好好一家人非得给拆成如今这副模样,想来他们对陛下也不会有多忠心。 那也就是说,她爹带着护国军,在南商境内可以横着走! 如今局面,他们为什么不能反? 姜寂臣松开拎着小姑娘的手,眼中有赞叹也有骄傲之色,“你分析的还挺透彻。” 他调侃了一句。 没想到小姑娘摆摆爪子,“哎呀,低调~低调~” “呵!”老父亲轻笑一声。 随即,他低下头思索。 装着澄清酒水的杯子倒映出自己的脸,姜寂臣就这么审视着。 当皇帝,生活在那座皇城里,他觉得兴致平平,毕竟那里没什么好印象留给他。 可如今南商又确实该换个天下之主,再像这般走下去,离亡国也不远了! 姜寂臣对于那个位置,更多的不是贪婪,而是责任。 他前半生见了太多的苦难,不管是自己、挚友又或是百姓… 若是能做些什么,或许也是个不错的决定。 而且… 比起他,小姑娘身为雍王留下来的唯一子嗣,登上那个位置更加名正言顺。 当然,如今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还不能交到她手上。 皇帝没那么好当,他养大的闺女又向来是个娇气的,可不能遭这份罪! 等他把南商治理好了,再交给她一个…海晏河清的国家。 趁着她爹思量的功夫,小姑娘又从身后摸出一瓶果酿来。 她倒了小小一杯,小口小口抿着。 姜安不着急~ 好歹也是相处了十几年的父女,她太了解她爹了! 就算是为了护国军、为了百姓,他也会做出选择。 这般想着,姜寂臣突然就松懈下来,他问小姑娘,“那阿安呢?” “你想当皇帝吗?” “噗!” “咳咳…”这下轮到小姑娘了。 胡晏眼中闪过笑意,天道好轮回啊! “啊?”姜安一脸惊悚,我把你当亲爹,你把我当冤种? 天天早朝的日子她真过够了! 小姑娘一抹嘴,在上进和努力中选择了摆烂。 “可我只想当米虫啊…” 姜寂臣嘴角抽搐,真是…好伟大的理想。 在她爹和老狐狸的注视下,小姑娘傻呵呵的咧嘴笑,“我只希望每天闯了祸有人兜着…” 不开心了可以找家人哼唧哼唧。 每天看山看水看人间,去见天下最美的景色,吃人间美味,永远自由自在。 说这些的时候,姜安的眼睛亮晶晶,整个人都在散发光芒。 姜寂臣温柔注视着她,摸摸小姑娘的脑袋。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该知道。 三岁那年,他接小姑娘回来时,第一次出门小姑娘就对院中的公孙树很喜爱。 姜寂臣一直都以为因为公孙树是兄长留给他的,可能冥冥之中对小姑娘也有某种吸引。 这么多年后再看,她只是喜欢…单纯的喜欢世间所有富有生命力的景色。 “好!” “阿安就开开心心的…” 永远开开心心的。 剩下的他来担着! 姜安顶着她爹的大手,笑眯着眼睛去看她爹。 她心底悄悄的说,爹也要开开心心的。 保家卫国的镇国王和护国军不该是籍籍无名、甚至声名狼藉! “哎呀,喝酒喝酒~” 胡晏扶额,瞧着小姑娘红通通的脸颊,赶紧把酒杯给抢下来。 最后这人还是姜四背回摘星院的。 翌日, 小姑娘与她爹在崇州界线内分别。 临行前,姜安一身赤衣骑在马上,发带随风飘扬间她洒脱又张扬。 她偏头去看姜寂臣,“爹,今年的冬天有些长啊…” 新岁已过,积雪还是没有要化的意思。 老父亲笑着回她,“阿安不是说过,积雪越厚,这一年的土地便越肥沃。” “想来今年会是个丰收年。” 小姑娘点头,觉得她爹说的有道理。 “那我走了?” 姜寂臣点头,最后摸了摸闺女的脑袋,“万事别委屈了自己。” “你到京都之后,会有他国使臣入京,提防着点东离的人。” 最近东离有动向,但是情况不太明朗,小心些总没错。 “放心,倒霉的只会是他们!” 说完这句话,小姑娘策马远去。 原地,姜寂臣与其他人目送着那道身影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雪中。 “我总觉得阿安知道些什么…” 他同胡晏说道。 “正常。” 胡晏与姜寂臣并肩,“毕竟她是咱们教出来的。” “呵,你倒是不客气!” 王爷语气酸溜溜的。 走出北地范围后,小姑娘越想她爹最后说的话,心中越是犯嘀咕。 东离那边,这些年没少给他们惹事。 如今又有动作,还不知道憋着什么坏… “吁!” 姜安勒紧缰绳停下来,唤来正言正律,“你们二人带着暗卫摸回北地范围…” “不必进城,就在城郊等着使臣队伍。” “若是发现东离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赶紧撤,回来禀报。” 他们二人应下,当即调转方向离开。 第550章 交给我,你放心~ 从北地一路向京,这条路姜安走了几遍,也算是颇为熟悉。 而且上次走这条路时她也没闲着,清理了不少劫路的匪贼,如今再走,简直不要太顺畅! 姜安带来的人都是府上亲兵,千里奔袭都能精神抖擞,更何况如今赶路,只不过可是苦了一同回程的御前太监。 他们不太会骑马,只能坐马车。 骨头都要颠散架了也跟不上县主的脚步。 他们只用了一月半便成功抵达京都城郊。 城郊十里亭外,一身官袍的宋慎等在此处。 小姑娘瞧了眼天色,此时他应该在朝上才是… “小宋尚书告了假?” 就为了迎接她? 宋慎就那么站在亭前,身后便是竹林。 他笑起来,就好像是一幅画变得灵动… “县主回京,当然得有人迎接。” 原本江凌和崔怀序也想来的,只不过如今他们正在朝上同户部的人贪污一事,走不开身。 所幸此事他吏部的插不上手,就派了他来。 “已经吵起来了?” 姜安并未下马,神情有些兴奋。 她原以为要等到使臣离京之后宋慎他们才会有动作,毕竟外臣将到,若是朝中太乱,定是要惹出笑话来。 提起此事,宋慎笑容更甚。 他悠悠传话道:“江凌说了,使臣到京还有半月,半月时间…足够县主动手。” 哟?! 他们这是笃定自己手里有证据了? 小姑娘眉头微动,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都学聪明了啊…” 越来越不好骗咯! “那走吧!” 姜安攥着缰绳,示意宋慎也上马。 小宋尚书一愣,“去…去哪?” “上朝啊!” 瞧着时间,应该还能赶上。 这就去了? 她不用准备准备? 好歹先串个台词啊! 心里的小人咆哮,他却是老老实实上了马。 没办法,小姑娘的心思他们捉摸不透,但…她做事确实让人佩服! “你打算如何做?” 姜安甩了甩马鞭,坏笑着说了一句,“到了地方再说。” 现在…咱们得加速了! 然后,她一马鞭甩到小宋尚书马屁的屁股上。 马儿吃痛,四只蹄子就差抡出火星子来,离着罪魁祸首远远地。 宋慎的尖叫声消失在嗓子眼,整个人都快灵魂出窍了! 姜!安!! 啊啊啊!!! 宫门前,宋慎下马时腿都是软的。 姜安随后而至,身后手下早已不知去向。 “小宋尚书倒是走的快…” 听见她欠嗖嗖的话,宋慎眼神幽怨。 你也不看看是因为谁! 好意思说这话?! 小姑娘完全没有坑了人的心虚,还走上前和宋慎勾肩搭背,“走啦走啦!” 与她实在太近,少年脊背都是僵直的。 向来守礼的宋慎耳尖红透,虎着脸教育小姑娘,“姑娘家家不可如此!” 一边说,他一边离着姜安远些。 小姑娘笑嘻嘻的,妥协道:“行行行…” 你倒也不必离我这么远吧~ 我又不吃人呢。 “同我说说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会儿在陛下面前我也好配合你。” “用不着~” 姜安拍拍自己,“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保证刺激! 他们刚走到金銮殿前,就能听见里面的吵嚷声,说是菜市场也不为过了。 隔着琉璃窗,姜安大概能看清殿中飞起来的鞋子。 “啧啧啧…” 真是好大一出戏啊! “县主…” 小太监出现在姜安面前,低垂着头,也看不清神色。 “有劳公公通传一声,姜安回京复职了。” “县主稍候…” 直到姜安刑部左侍郎的名头响彻金銮殿时,原本乱成一锅粥的早朝瞬间安静下来。 户部的人一个个脸色青了又紫,紫了又黑,黑了又白。 千言万语最后都化成一句:完咯! 反观江凌和崔怀序,连带着那些新任官员则一个个恨不得鼻孔朝天。 给他们撑腰的来了,欸嘿嘿~ “臣…姜安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背对阳光,一身赤衣的姜安耀眼的很。 她依旧不跪,军中礼仪倒是越来越像样儿。 陛下脸色不太好看,却还是要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同这小祖宗话家常拉近关系。 方才百官安静的一幕已经让他清醒的意识到这些朝臣根本不惧他这个皇帝,反而是怕极了姜安! “左侍郎路途劳顿,怎么不好生休息一番?” 小姑娘直起腰杆,唇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听闻朝中正在争执户部贪污一事,臣身为刑部中人,自然不敢忘却本职。” 她转头看向户部尚书,笑得和善,“京都人人都知户部尚书携户部上下官员都是仁善之辈!” “布粥救贫时常有之,怎会是贪污之辈!” “这其中定有隐情!” “对对对!”户部尚书小鸡啄米般点头。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祖宗今天这么好说话,但管他呢! 万一是她想趁此机会坑自己一笔银钱呢~ 这个世界上,只要能用钱解决,那就都不是事儿! 户部尚书已经在想,一会儿下朝是给县主送一万两呢还是两万两呢? 另一边,要不是有宋慎拉着,江凌撸起袖子,眼看就要往小姑娘身边凑了。 江凌:不管你是谁,赶紧从姜安身上下来! “冷静!”宋慎照着他腰掐了一把。 先看看她到底要干嘛。 “是吧是吧…” 户部尚书应声后,小姑娘就像是找到多年不见的知己一般,凑了过去,成功加入到对方伙中。 “如此良善之辈,怎么能被你们这般攀污呢!”姜安面对宋慎等人,说的义正言辞。 崔怀序此刻已经傻了眼,满脑子就剩下俩字:我…嚓? 户部尚书等人则化身复读机,“就是就是!” “我是看不下去了,尚书大人,此事就交由我来办,定要还你们一个清白!” 小姑娘说着,转动手腕。 户部尚书还以为她是要打人呢,眼睛亮了又亮。 这钱花得值啊,必须花! 不仅要花,还要再加一万两! “好,那就交给县主!” “好说~” 小姑娘步子悠悠,从金銮殿一边走到另一边,在宋慎身边站定。 “大人且放心,方才我入城时已经命下属带上刑部腰牌去刑部及大理寺调人手…” “如今就在户部诸位大人家中搜查,以证诸位清白!” 第551章 希望史书把她写的漂亮点 “县主动手时轻些,江左侍郎他们也是一心为了南…” 自顾自说到一半,户部尚书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搜查? 搜查谁? 姜安依旧笑眯眯,“搜查诸位大人啊~” 户部尚书:! 户部上下官员:!! 同样是人话,户部尚书此刻却像是失了智,每一个字都能听懂,拼在一起他却听不懂了。 就在户部的人石化当场时,江凌等人憋笑憋到肚子疼。 还得是县主啊! 崔怀序和江凌本来就是个嘴欠的,此刻更是化身无情的嘲讽机器。 “户部尚书为国为民,家中还不得家徒四壁啊!” 放屁,谁人不知户部尚书家中奇珍异玩…琳琅满目! “估计也就几块碎银子吧~” 其实他家有个密室,连床都是金砖垒起来的,户部尚书闲着没事就去密室里躺会儿。 没办法,谁让他就稀罕那个味儿嘞! “尚书该不会连家眷都养不起吧,啧啧…” 他有十八房小妾… 当今圣上宫里也就一位皇后、四位妃子。 越说,户部尚书的脸越青。 更别提在他身后藏着的众人,天塌了啊!! “你…” “你身为朝廷命官,擅闯我等家宅,没有陛下诏令、没有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令,擅调人马!” “按照南商律法,你如此行径,当斩于庭前!” 想杀她? 姜安唇角的笑落下,眼中锋芒尽显。 “尚书怕是忘了,方才你已经交由本官全权处理此事。” “如今算起来我也算是师出有名~” 至于尚书和寺卿令… 小姑娘伸出手来,手心朝上,“两位大人,借来用用呗~” 李大人面容憔悴,显然是胞弟的死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他动作利落的把令牌从腰间薅下来,交到姜安手上,至于陛下的脸色… 他压根就没抬头~ 大理寺卿倒是抬头看了一眼,但也就看了一眼。 龙椅上坐着的陛下面色黑沉,甚至在反思。 是他坐的太远了吗? 要不要把龙椅离着百官近一些,为啥他们都像看不见自己似的! 他这么大一个皇帝,没人在乎一下吗? 两块令牌搁在一起,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声音来。 在户部尚书耳中,这声音像极了阎王催他去死,还是拖家带口死的那种! 他颓败的站在那儿,一阵无力。 人不在,家被偷了… 而且他现在连反抗都反抗不了。 能怎么办呢? 打他又打不过… 府上那些家丁,更别指望他们能抗住刑部和大理寺的人。 按照刑部抄家的那个架势,此刻应该在他府上掘地三尺! 完了,摆烂吧~ 这般想着,他直接两眼一翻,昏了! 哦莫! 姜安啧啧两声,也不知道是可怜他,还是嘲讽他。 半昏迷时户部尚书听见这两声,差点没给气活咯。 眼见着他昏了,他身后大小官员也想跟着昏,一时间朝堂上倒了一片! 横七竖八的人中,有人弱弱举起手来,“那个…” “现在检举揭发,能判轻点不?” 流放可以,别砍他头…也别九族连坐就行! 小姑娘眼睛一亮,扬起大大的笑脸,“当然可以!” 一个举手…两个举手…三个… 他们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官,贪来的大部分钱财都被上司给刮了去。 甚至可以说,有些人贪污受贿还是无奈之举。 上梁不正,他们若是太过清正,恐怕都活不到如今! 姜安呲个大牙傻笑,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纸笔来,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么一出戏。 “老李!” 她一巴掌拍在李大人的后背,“来活了!” “啊?”忧郁的小老头被塞了纸笔,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忘了这是在大殿上,还真就按照小姑娘说的,干活了~ 过了大概能有一柱香的功夫,户部尚书悠悠醒来。 瞧着他面色黑青,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 还没等他重新支棱起来,去抄家…不是,去搜查的官员来了金銮殿上。 这小官瞧着一身泥泞,身后两个太监抬着个大大的箱子。 陛下此时还在想,这赃物呢么直接抬到大殿上了? 这么点东西,也不够判杀头啊… 等到姜安上前把箱子打开,好嘛!一箱子的账本! 这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户部上下官员府中搜出来的东西。 明面账上的女眷嫁妆和田产铺子,刑部的人一点没动,这上面记录的全是他们贪污所得。 那小官当着陛下和百官的面儿,拎着长长的账本在那儿报数,姜安欠欠的凑近了倒在地上的户部尚书。 “怎么样~” “我的人厉害不,绝对不带冤枉你一点!” 尚书自己的家财,他当然最是熟悉,直接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尚书啊!” 你晕了,我们怎么办啊! 姜安摆摆爪子,“淡定,是晕了又不是死了,嚎什么~” 这场早朝最后的结局就是刚回京第一日的姜安把户部上下全都送进了刑部大牢。 早朝结束后,宋慎去了乘龙殿,也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一本折子来。 这是他身为吏部尚书,早就选好的户部官员人选。 皇帝瞧着桌案上这本折子,突然觉得心累。 这皇帝,他真特么是当够了! 他就是个看戏的,啥也不用他管,就是个无情的点头机器! “你既然决定好了,还来问朕做甚!” 这皇位给你坐得了! 宋慎眼观鼻鼻观心,扫了一眼陛下手旁的玉玺。 意思很明白了,他缺个盖章的。 陛下眯了眯眼睛,真想拿玉玺给他砸的这一块、那一块的! 玉玺盖好了,皇帝开始动手撵人,“滚滚滚!” 宋慎扬起职业假笑,“臣告退…” 宫门外,姜安直接把抄家这活儿交给了魂不守舍的老李。 “老李啊…” 小姑娘拍拍李大人的肩,欲言又止。 “县主不必安慰我,没什么好说的。”李大人笑容惨淡。 这本就是他弟弟自己的选择。 杀身成仁,他弟弟比他强。 如此,姜安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依旧嬉皮笑脸的同他开了句玩笑,“说不定哪天,咱们两个也在史书里见面了~” 希望后人记载的她,能写的漂亮点。 不然… 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李大人被小姑娘的话逗笑,心中也轻松了几分。 第552章 她哪里冒出来这么大的儿子? 这次早朝结束,如今朝堂上还没遭姜安毒手的就只剩下礼部… 礼部尚书此人最是圆滑,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他国使臣将到京都,还需要礼部官员操持事宜,县主他们此时不好动手,这才能逃过一劫。 他回到府上,连夜把府中好生修缮了一圈,就连墙角的狗洞都给堵上了。 负责修缮的工匠还挺纳闷,如今京都风平浪静,这尚书府怎么弄的像铁桶一般? 反正姜安对付户部的这招是别想在礼部重新施展咯! 后来,崔怀序提起此事,还颇为惋惜。 老李抄家,日夜不停的抄了七天,第八天再上早朝时发现同僚多了许多面生的。 他望向属于户部的那块地方,倒是很惊讶。 瞧瞧这一个个水葱一般嫩的脸,清澈又愚蠢的眼神~ 前面犯事的那批还没开始斩呢,新的‘货’就补上了? 这么快?! 心里嘀咕完,他再看向身边站着的小姑娘。 姜安今天早朝倒是心情颇好,以前都是恨不得把金銮殿拆了的状态。 老李表情一言难尽,和小姑娘打着商量,“先别抄了呗,午门那儿排队都排不上了!” “啊?” 小姑娘懵了懵,突然反应过来老李以为自己心情好是因为又要当活阎王了。 “不是…” 她指了指户部队伍中的祁善渊,还有站在礼部那儿的李星桑。 今天他们两个第一天上早朝。 他们三个从府中出发往宫门来,小姑娘突然就有种前几年大家一起去学堂的感觉~ 所以心情才这么好。 “这样啊…”老李又恢复到萎靡不振的状态。 不是要接着干活就行。 别怀疑,他此时萎靡不振,多半是因为没睡好。 眼看着他国使臣就要到京都,如今朝堂上大体就是两件事… 第一便是迎使臣的一些安置事宜;第二便是户部遗留下来的各种问题。 虽然说百官也会吵,但好在不用丢脑袋~ 不过礼部尚书就不这么想咯,他总觉得自己的生命好像在倒计时。 这些事日他总入宫找陛下谈心,无非就一件事:他想告老还乡!! 平静了过了十几天,正言正律带着暗卫入了京都城。 小侍卫连话都来不及说,抱着水壶狂喝。 同样如此的还有余下所有人… 姜安上下打量了一圈,有些迟疑的问:“你们…被埋伏了?” 不怪她这么想,主要是他们实在是太脏了! 此刻谁要是给正言一巴掌,身上的浮灰激荡,说不定他们还能欣赏一下什么叫做灵魂出窍。 “没有,只是一直赶路,没来得及收拾自己。” 正律一边回话,熟稔的从酿酿手中接过帕子,擦完之后又塞到怀里。 看见这一幕,酿酿沉默了… 姜安也沉默了。 她挠挠脸,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此时正好正言终于放下了他的水壶。 小侍卫一脸的不可置信,抬起步子就要往小姐面前凑,“小姐我跟你讲,惊天大瓜!” 正律一只手薅着他弟,又给人提溜回来。 脏死了,别往小姑娘身边凑! 正言鼻子抽动,也有点尴尬。 小姑娘没在意这些,只是眼睛亮晶晶的询问他,“什么惊天大瓜?” 快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 “今年东离使臣带队的是长公主!” “而且她身边还跟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 他们在暗处听见长公主的侍从都唤他公子,那少年郎叫长公主母亲! “啊?” 这一连串的话,让姜安懵了又懵。 “等会儿…” 小姑娘顺着他的话捋了捋,“长公主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从崇州城走了?” 她爹没管? 不应该啊… 按照她爹的脾气,还不得把她身边人都杀尽了,然后亲自提溜着人送回东离境内! 这回换成正言懵了。 他老实摇头,没管啊~ 行,先不说这个… 这个少年郎又是怎么来的? 她怎么不知道长公主还给她生了个兄弟? 同样十二三岁的年纪,和姜安一样大。 除非她这一胎是双胞胎! 要不然…那就是假货! “搞个假货…还带来南商…” 姜安突然想起从北地走的前一天晚上,她问她爹想不想当皇帝那件事。 她记得她爹说什么来着… 当年圣诏上立为太子的是雍王,如今陛下算是谋朝篡位、名不正言不顺。 此间天下最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的该是雍王后人。 可她偏是个不肯听长公主话的叛逆小丫头,索性长公主就找了这么一个冒牌货。 反正世人只知她姜安是镇国王府嫡女,而不是什么雍王的女儿。 如今东离长公主带着那个冒牌货来南商,盯上的应该是南商皇位。 她想让那个冒牌货留下称帝,届时再谋其他。 姜安确实不是很想和雍王还有长公主扯上什么关系,多出来个冒牌货,她也没什么所谓。 不过皇位嘛~ 那可不成。 那是她爹的! 如今她反倒是挺好奇,东离长公主会拿出来什么来证明她与雍王之间的关系。 就算证明的了关系,可圣诏她也找不到。 毕竟这玩意儿现在就在王府,被小姑娘偷摸埋在了她爹院中的公孙树下。 姜安咂巴咂巴嘴,觉得再过两天的京都可能会是史无前例的热闹吧~ 小姑娘摆摆手,让正言他们下去休息。 她独自留在屋中思索。 她爹放任东离长公主来京闹腾,到底要干嘛? 想了很久,她也猜不透她爹的心思。 姜安一脑袋闷在被子里,管他呢,先睡再说! 这边,小姑娘睡的那叫一个昏天暗地;另一边,祁善渊和李星桑却遭老罪咯。 怎么说他们也都是没见过官场的少年郎,面对人情世故难免会有些不适应。 更何况,满京都都知道他们二人是随县主一同来的京都,同僚们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巴结,就差不能直接色诱了! 就连李星桑这么好脾气的人都被搞得黑了脸。 小姑娘睡醒后听江凌他们来通风报信,笑得前仰后合,怎么也停不下来。 第553章 霍长明被拎去打工了 笑着笑着,就不小心被回府的正主给逮了。 姜安一秒收了呲着的大牙,哒哒跑去善渊和星桑身边,“怎么样,做官好玩不~” 祈善渊手掌覆在小姑娘脑袋上,手动给她换了个方向。 姜安的笑容太灿烂,有点晃眼睛… “诶?”小姑娘撅嘴,一脸的不开心。 “妹妹!” 院外,一脸阳光又向上的霍长明几乎是跑着过来的。 他晃晃手上的食盒,显然是又在京都城里找到了好东西。 “啧…” 小姑娘潇洒些就算了,他怎么能这么闲呢! 上工第一天的祈善渊和李星桑开始不平衡了。 霍长明后知后觉的摸摸脖颈,怎么觉得冷风飕飕的刮呢? 祈善渊盯上旁边凑热闹的江凌,语气凉凉,“听说城西大营中还缺一位将领?” 江凌一愣,与他对视时,瞧着那双温温和和的眸子,莫名觉得有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吞了口口水,老实点头,“我父亲确实说过这话…” 他爹大将军掌管城西大营,里面确实还缺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 好几次他都在府上嘟囔说,县主这样的人做官多没意思,入军营去…那才是‘物尽其用’! 李星桑悠哉悠哉的坐下,“改日可要去江兄府上好好拜访一下伯父。” 江凌:“啊?” 不是,怎么就伯父了? 关系拉近这么快吗? 这日之后,姜安很少在府上见到善渊和星桑,一个忙着他国使臣入京事宜,一个则忙着收拾烂摊子,宵禁之前回府已经是早的,更多的情况是他们直接住在各自任上。 不过自从他俩入朝做官之后,小姑娘早朝是心情舒畅不少。 因为压根就不用她出手,善渊和星桑一出马,整个金銮殿上谁也别想好过! 就连守孝期过的丞相都被怼了好几次。 如今百官瞧见他们二人都绕着走! 姜安甚至有心情揣着一把边果上早朝… 金銮殿中就听他们二人将百官怼的哑口无言时,还伴随着小姑娘仓鼠一样‘喀嚓、喀嚓’的声音。 陛下冷眼瞅了她好几次,要是眼神能杀人,姜安都快万箭穿心了! 李尚书站在她旁边,冷汗就没停过。 反观小姑娘还一脸淡定的把装着边果的手掌心伸到他眼前,“老李,吃吗?” 李大人:…… “吴大人,你吃吗?” 吴鹤亭:我真服了! 下朝之后,洒扫的宫人看着这一小堆边果皮陷入了沉思。 宫门前,小姑娘还不忘嘱咐酿酿告诉她哥,明日早朝她想吃糖炒栗子! 酿酿接了人上马车,似是想起什么,眼中含笑。 “明日霍小少爷怕是不能给小姐准备吃食了,让正言去给小姐买吧。” “诶,为什么?” 小姑娘掀起帘子,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霍小少爷被大将军叫去城西大营充公了…” 听说是大将军去陛下面前哭诉,说他年迈…身边又没有个得力将领帮衬,整天累的连床都上不去。 陛下这才下旨让霍长明任城西大营将领。 不然,依着陛下那小心眼,北地来的人…怎么能让他们权力再胜一层。 酿酿又补了一句,“前日祈小公子和李公子跟着江凌去大将军府拜访…” 哦莫! 姜安笑得幸灾乐祸。 估计她哥又要找星桑闹去了~ 有好戏看咯! 谢府,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谢斯气的直喘粗气,揪住下属的衣襟,眼神恨不得要吃人,哪里还有半分丞相的从容淡定。 “大…大公子说他不回来。” “他说,谢家做臣子不像臣子,想做天子又斗不过姜家,长久如此只会耗尽家族百年基业。” 他不回京,也不想再掺和到这些纷争中。 回话的下属跪在地上,头重重磕在青石砖上,压根不敢去看谢斯的神情。 谢斯怒极,一脚踹在这人身上,“我怎么交代的你们,不必问他的意愿,就是绑…也得把人给我带回来!” “老爷!” 那下属冷汗直流,“镇国王府铁桶一般,我们根本闯不进去。” 公子平常上课的学堂倒是没人看守,可人不愿意跟他们走啊! “公子说,姜安放过话…十年内他别想走出北地半步。” “我等只是在崇州活动的频繁了些,刚出城就被人追杀,十人队伍…如今只回来我一人!” 他这棵独苗,还是人家故意留下,回来传话的。 就算侥幸出了崇州之后,若想往京都走,必然要经过北地其他两州地界。 这人…根本就带不走啊! 如今丞相府不比从前,花太多人力物力就为了带一个心不在京都的公子哥回来,让他这些手下人心里怎么想! 他们还会死心塌地跟着丞相府吗? 大家都是人,背后都有家和家族,也要生活的啊! 当然后面这些话,身为下属,他是断不敢说的。 若是说了,在主子那儿岂不就是生了二心。 谢斯最善心计,他又怎会不知? 他久不上朝,六部官员被小姑娘砍的就剩下礼部,太后、皇后因为谢老太傅的事情与丞相府面和心不和。 京都中流言尚且没有平息,平日府上人连门都不敢出! 谢家旁支的生意也受了波及,时不时就来丞相府闹一场… 还有这么个逆子! 谢斯越想头越疼,直接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老爷!” 下属惊叫一声,书房的门从外面被推开,偷听的丞相夫人闯了进来。 一时间,丞相府更乱了。 第二日,果不其然…谢斯告了假。 不止第二日,第三日…四日,眼看着再一日他国使臣就要入京,谢斯依旧没有上朝。 不同于从前朝堂被谢家控制,如今就算没有了谢斯这位丞相,朝堂上也依旧运转。 六部之中皆有主心骨在,这些个尚书、侍郎又都以小姑娘为首。 谢家没落了… 祈善渊问过姜安,为何一直留着谢家,而不是斩草除根。 小姑娘有王爷相助,暗组情报无数,他不信没有谢家罪证。 姜安只说时机不到…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只除一个谢家。 第554章 王八翻壳,四脚朝天! 所有的事情顺风顺水,很快就到了他国使臣入城的这天。 京都城门下,一身官袍的姜安面色不善的与谢斯并肩站在首位,眺望着远处如同蜗牛爬行一般慢的使臣队伍。 南商皇室子孙不多,唯一一位公主发话不来,四皇子又好巧不巧的吃坏肚子告假,一来二去…反倒就只剩下姜安这么一个县主撑场面。 地位使然,谢斯都不敢越她半步。 小姑娘一身官袍红的发紫,站在百官首位,不怒自威。 “啧…”这是她第不知道多少次不耐烦。 使臣队伍中的先锋来禀说约辰时入城,他们边卯时之前收整,现下已经在城门口站了足足半个时辰! 可使臣队伍依旧慢的一批。 姜安遥遥望向为首的旗帜,是苍漠使臣… 他们在前压着速度,后面的人自然也就只能慢腾腾的挪。 她抬头看了眼太阳的位置,又啧了一声。 每一声都在来迎人的礼部官员心跳上蹦迪。 “哥,弄匹马来!” 小姑娘摘了官帽,随手扔到谢斯怀里。 谢斯下意识接住,随即黑脸。 他们很熟吗? 霍长明知道小姑娘肯定是要弄出点动静来,正巧他等的也烦了,立马应声,把自己的战马让出来。 今日他奉大将军之命,带兵随礼部官员在此迎接使臣团,顺便还有护卫之责。 不过… 霍长明瞧了一圈礼部的老头,很好,一个没少! 至于小姑娘… 她可不是礼部的~ 霍长明管不着。 姜安灵巧的翻身上马,俯视丞相谢斯。 “丞相且带礼部官员在此等候,我去催催他们!” “没有这样的规矩!”谢斯皱眉训斥。 “我南商是大国,怎能如此粗俗无礼!” 这个时候倒不是他故意和姜安作对,面对外敌时他们倒是能勉强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就算背后耍阴招,可今日这般场合绝不能出错,这关乎着家国脸面! 谢斯捧着姜安的官帽,指了两名官员,“赶紧把人请下来!” 小姑娘一个眼神,那两名官员直接不进反退。 他们眼巴巴看着丞相,把‘怂’这个字刻进骨子里。 这可是姜安啊! 姜安骑着马,笑得张扬,“我南商既是大国,就断没有本县主等他们的道理!” 来别人家做客,主人家在门口等着你,你就跟乌龟似的挪。 要是不乐意来,完全可以打道回府!她姜安还不稀罕呢! “驾!”她不再废话,驾马远去。 留在原地的人只愣愣瞧着她远去的背影… “这…这…” 这不合礼数啊! 礼部官员队伍中的李星桑整理着身上官袍,语气淡淡,“诸位同僚是有什么疑问吗?” “有问题,下官很乐意解答。” 这句话后,礼部官员纷纷闭嘴。 这些时日后,他们也算是见识了这位左侍郎的嘴皮子,死的都能给说出活的! 他们纷纷看向丞相。 谢斯理都不理他们,这时候倒是想起来他是个丞相了?! 他捧着姜安的官帽,直接闭上眼睛。 眼不见为净! 姜安单人单马直冲冲朝着苍漠的队伍而去,若不是看见她身上官袍,守卫的刀便要出鞘了。 “你是何人,为何拦驾?” 使臣队伍中,一位稍年轻些的将军质问。 小姑娘不惯着他这副骄傲到用鼻孔看人的姿态,主打一个你狂我更狂! 她两手交叉在马鞍上,姿态放肆又随意道:“镇国王府姜安…” “哦…也是刑部左侍郎,圣上亲封的县主。” 很好,这位小将军不敢狂了,他一秒收敛神色,表情变得尴尬。 就好像在说,你狂…你狂行了吧! “县主亲驾,倒是本官礼数不周了…” 马车门推开,里面坐着位胡子花白的老头,他目光审视。 说是礼数不周,可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呵…” 姜安回之一假笑,有些苦恼道:“本县主也不想亲临,主要是诸位的车马太慢,一会儿该赶不上用膳了。” “如今见到这位使臣,倒也能体谅一二分!” 毕竟…岁数大了嘛~ 老头脸色难看,只能阴阳暗讽一句,“县主倒是随意洒脱啊。” 小姑娘才不鸟他,招呼来一手中举着南商旗帜的士兵。 “旗借我用用~” 士兵手脚都无处安放,几乎是同手同脚走开的。 县主…县主对他笑了诶!! 谁说县主凶的! 多漂亮的小姑娘啊! 像妹妹一样~ 只见姜安肩扛南商大旗,对马车中的老头微微一笑,“这位使臣可要坐稳了!” 嗯? 车中人还没反应过来,小姑娘一脚踹在套马车的马儿屁股上,厉声呵了一声,“驾!” 然后…老头四脚朝天~ 嘿,好玩! 姜安哈哈大笑,驱马向前跑去。 这般风和日丽的天气,属于他们国家的大旗飞扬着,在无数旗帜中异常耀眼。 扛旗的小姑娘官袍被风吹着鼓动。 她只简单将头发束起,明明素面朝天,却在此刻绽放无尽光芒。 城门下的官员们绷着张面皮,瞧着一个个正经严肃,可心中却早就尖叫连连。 谁不曾少年过啊… 那当真是一段会永远怀念的时光! “母亲,您坐稳。”东离队伍中,少年郎正轻声同车辇中的人说着。 车辇轻纱扬起,长公主望向那道肆意的背影。 她瞧着…倒是被养的不错。 公主目光薄凉扫过少年郎,轻声应着,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片刻的功夫,城门口尘土飞扬… 使臣团下了马车,礼部的人扬起职业假笑迎了上去。 双方谁都没提方才的事情,可南商官员还是挺直了腰杆。 看见没,这是他们县主!就是这么厉害! 小姑娘翻身下马,咂巴咂巴嘴,能回去吃饭了吧~ “等会儿…” 谢斯将人拦下,把官帽塞回姜安怀里,“戴好!” “哦…” 姜安应了声,一把把官帽扣在脑袋上。 李星桑见状,赶紧老妈子附体,给她正了又正。 就听小姑娘委屈巴巴说道:“真的不能去吃饭嘛?” 哎… 他背对着众人,把一块饴糖塞到小姑娘手心,赶紧哄道:“给这些使臣安置好住处,你就能回府了,再等等…” 姜安把糖塞嘴里,腮帮子鼓起一块,“行叭~” 这些他国使臣与礼部官员打着太极,眼神却时时刻刻往小姑娘身上瞟。 从北地来的使臣团基本上没有不认识姜安这个人的,基本上都是又惧又怕,只有南商两个附属小国派来的人和今年的漠北领队对着小姑娘眼睛放光。 至于南地边关来的人,更多的则是对她的好奇和探究。 当然也有不怀好意的~ 第555章 太妃被劫? 使臣团入京都的当晚,皇帝在宫中办了场宴席,以示南商对外邦的欢迎及友好。 这种事情,宫中各司做起来得心应手,倒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不过今年东离长公主亲临出使,场面合该更盛大些… 但这些都不在小姑娘操心的范围~ 风雨欲来,她被子蒙头,睡的昏天暗地。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睡足了才有精神和这些牛鬼蛇神斗法嘛! 酉时,承福殿内。 姜安手撑着下巴,指尖在桌案上敲敲打打,哈欠一个接着一个,一看就是没睡醒。 她时不时就往门口的方向看去,也不知道在等谁… “你在看谁啊?” 江凌狗狗祟祟凑过来,悄声说了这么一句。 小姑娘被他吓了一跳,巴掌糊在他后脑勺,“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哎呀!” 江凌不服,“怎么不说是你看的太认真了呢!” 他可是叫了这小姑娘好几声了! 所以,她到底在看谁? 姜安没搭理他。 她在等东离长公主和那个冒牌货! 身为正主儿,她当然要小小期待一下赝品长什么样子咯~ 很快,不负她所望,东离的使臣团来了… 一身正红宫装的长公主身侧跟着的少年郎恭顺。 他半低着头,露出半截白皙脆弱的脖颈… 少年郎搀扶着长公主,眉头微蹙,像是很担忧身边人会因为踩到裙边而摔倒,一直低声同公主说着什么。 东离长公主也不所望的演技超好,眼神慈爱的真像是在看自己孩子一般。 虽然一直有流言,但亲眼所见终归是不同的… 殿中议论声窸窸窣窣,都是在说她和这少年郎的关系。 “这人谁啊?”江凌一脸八卦。 瞧着他和长公主态度亲密的很,但又区别于男女之情,更像是… 他娘看他的眼神!? “没听说长公主成婚或者有孩子啊?” 谁人不知南商长公主生的貌美,倾国倾城都不足以形容啊! 此刻,一个少年轻轻的碎掉了。 姜安一脸无语的看向他,还有他头顶上的小片乌云,“不是吧你…” 口味真重!! “你不懂!”江凌哭泣,江凌咬手绢。 神金! 小姑娘白眼翻上天,没再看他。 主要是怕被传染上神金。 东离人的坐席在姜安下方的位置,从始至终东离长公主都没往小姑娘这边看一眼。 就好像…他们真的不认识一般。 哟,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姜安也收回目光,继续和江凌叽叽喳喳,不一会儿崔怀序、宋慎…还有礼部官员在列的李星桑,以及被力推来用嘴毒毒死使臣团的祈善渊都聚了过来。 “妹妹!” 小姑娘挠挠耳朵,有些奇怪。 她怎么好像听见她哥在叫她? 这个时候霍长明应该在城西大营才对。 “妹妹…”角落里身穿一身戎装的霍长明持续用气音攻击。 “哥?!” 不是错觉! 小姑娘跑过来,还不忘把自己桌上的糕点也顺走,塞到她哥怀里。 霍长明捧着一整盘糕点,咧嘴笑。 还是妹妹好!! “哥,你怎么来宫里了?” “今日宫宴重要,赤羽既要守皇城又要负责宫宴,忙不过来…” “大将军就从城西营调了些人手过来。” 来的都是多年在营的亲信,但为什么会叫他这个新入营的将领来… 霍长明想起正事,赶紧收了嬉皮笑脸,“大将军让我来报信!” 他靠近了小姑娘耳边嘀咕,“大将军说宫中赤羽之所以人手不够,是因为太后把人调走出城了!” 出城了? 姜安眼神一暗,“可看清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西城门出的城,往南边去了…” 大将军怕打草惊蛇,没敢跟太近。 南边… 她思索之际,殿中的人越来越多。 霍长明不好久留,便偷偷摸摸走了。 “怎么了?” 姜安坐回到位置上,就只剩下祈善渊和李星桑还在。 小姑娘没来得及回渊渊的话,招来正言问道:“护国寺里还有多少咱们的人?” 正言:“回程前王爷吩咐过,护国寺那边不必继续看守,让太…让她在那儿自生自灭就好。” “所以一到京都,咱们的人就都撤了出来。” “现在护国寺中就只有太妃原本那支赤羽在。” 就这么巧? 这么巧,太后动了这个心思;这么巧,她爹给太后留下一个可乘之机? 姜安自然是不信的。 她眉心紧蹙,有些不开心。 一半是因为她爹有计划居然不和自己商量! 另一半则是忧心她爹会不会担上什么不该担的污名… 如果不是担忧王府和她爹会沾上个弑母的污名,太妃也不可能在她手上活这么久! 要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个心慈手软的! 回过神来,小姑娘对上两双担忧的眸子。 小姑娘扯开嘴角笑,反过来安抚道:“放心好啦,不是什么大事~” 她轻声嘀嘀咕咕,“两个老家伙的算计可不是咱们这群小崽子能比得上的!” 闻言,祈善渊只是失笑,“王爷如今连四十都没有,若是让他知道安安背地里叫他老家伙,怕是要伤心。” 小姑娘撅嘴,“本来就是。” 一个个,猴精猴精的… 猴子成精都没他们精! 今晚就回去写信骂人!! 她心里的小人气到跳脚… 就在他们说话之际,上首席位的南商公主提醒了一声,“陛下来了。” 两位少年向善意提醒的公主拱手道谢后,各自回了各自席位。 留下小姑娘又恢复一副蔫巴巴的样子… 看的南商公主直摇头。 皇帝到了,这场宴席也算是正式开始,歌女在殿中央翩翩起舞,乐师吹吹打打。 姜安只觉得…更困了! 一段歌舞后,使臣团中有人起身向陛下敬酒,听着嚣张的语气,姜安瞥了一眼。 哦,是仓某使臣团中的那个老头啊~ 他的话不太恭敬,但陛下贵为天子又不好因为一句话就黑了脸色… 至于南商官员们嘛,则是一个个摩拳擦掌! 来了来了! 平日里,这几个刺头天天在早朝上怼天怼地,今天也让他们尝试一下! 果不其然,首当其冲的愣头青就是江凌和崔怀序~ 第556章 咱俩长得像 苍漠人是游牧出身,仗着国土面积大、兵强马壮挤进四大国之列,学识没有多少,就只有一股子力气,向来是被排挤的。 所以光凭江凌和崔怀序这两只上蹿下跳的猴崽子就已经能把老头气个半死。 他俩本来就是个混不吝二世祖,如今又在姜安的渲染下浑的更彻底。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事态就已经发展到他们俩一人架着老头一边胳膊,把人往殿中央拉。 说什么也要让人家给表演一下苍漠的粗犷舞蹈。 乐师也给力,乐调说起就起,老头脸红了又黑,恨不得自己就没踏进这承福殿! 小姑娘正看的乐不支,突然觉得自己后背凉飕飕的。 她有些懵的看向四周,果不其然收获了几枚幽怨的目光。 皇帝…大将军府上还有定远侯夫人。 “嘿嘿~”姜安咧嘴笑,装傻。 关她什么事捏~ 她这么可爱…善良! 闹了有一阵儿,最后还是太后放话,才把苍漠的人解救下来。 旁人还没说什么,太后却斥江凌和崔怀序没规矩… 自家人都不给自家孩子留面子,外人也只会更加得寸进尺! 这不,原本忍让的苍漠人动了心思,准备上来补刀。 “太后娘娘这话就言重了。” 姜安眼神不善,“我南商向来与诸国为善,对待使臣更是热情!” “不过是忧心诸位使臣大人离国千里,在陌生地方心生不安,这才会有如此举动。” “怎么着也该奖,何来的没规矩呢?” 太后被人拆台,面色难看,幽幽说了句,“县主好生厉害的嘴,哀家不过说了一句,你就有这么多话等着哀家。” “怎么说,你也是晚辈!” 没分寸的蠢女人! 姜安哼笑一声,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当着他国使臣的面儿,自家人先起争执。 就她这样的,满心满眼的短视利益,也是个早死的面相! 姜安心中恨不得将人骂开了花,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得体的笑。 “太后此言差矣!” 祈善渊起身,少年脊背挺直,不卑不亢。 “县主先是南商臣子,才是太后娘娘口中晚辈。” “今日宫宴是陛下为诸国使臣接风所设,自然是要先论君臣,再论亲疏。” 他眼眸,语气薄凉的提点,“我南商规矩森然,还是不要在使臣面前失了礼数,惹来笑话。” 此话一出,有不少朝臣都在附和。 太后袖中的手攥紧,扫过这一张张陌生的脸。 她方才惊醒,如今的南商朝堂早就不是之前的模样了! 陛下看向她,也是一脸责怪,“母后可是最近劳累,若是累了便回宫休息吧。” 想让她走,那可不成! 太后压下心头火气,难得低头服软,“倒是本宫糊涂了…” “不过今日宫宴很是热闹,哀家宫中冷清,待着也没甚意思。” 陛下再次回头,目光惊疑不定,你被夺舍了?? 姜安挑眉,这都不走? 这是…一会儿有她的节目吗? “啧啧啧,世风日下啊!” 南商公主一脸懵,“什么?” “呵呵…” 寂静的殿中一阵笑声突兀。 姜安眼神奇怪,看向东离长公主,你犯的什么病? 只听她说道:“这些孩子的样子还真是让本宫想起来从前…” 说完她看向身侧的少年郎,目光慈爱,“你可要好生和他们学学看,都是差不多的年纪,整天端着,也不嫌累!” 出口的话看似是斥责,可其中每一个字都带着母亲对孩子的殷切希望。 听的小姑娘是直皱眉。 她咋还演上瘾了?! 太后视线在小姑娘和东离长公主身上流转,“说起来,本宫还没问过,长公主身边这位少年郎是…?” 众人:对啊对啊,他们也想知道! “倒是本宫的疏忽,忘了同太后介绍…” “他姓姜,是本宫的孩子。” “只不过从前身子不好,一直养在别院,如今身子大好,本宫也甚是想念,便接到身边亲自教养。” 姓姜…还是姓江? 宫宴上,众人神色各异。 大家面面相觑,始终没人敢吱声。 “呵…”南商公主嘲讽低笑。 东离长公主从未婚嫁,如今有了这么大一个儿子在这儿,这些男子倒是只字不提什么恪己守礼…自不自爱的事了。 时代从未给予女子宽宥,当然如果你真的位高权重,你所俯视的众生自然就会忽略你的性别。 “不知长公主何时婚配的,这孩子的父亲又是谁?” 她笑得意味深长,“怎么也没告知诸国,我等也好备上国礼!” 他们不敢,可她敢! 当年那一仗,死伤了多少南商士兵! 也正是那场战争,成了她父皇和兄弟的催命符。 南商公主直视她,那目光就好像已经洞悉了一切。 长公主的笑有片刻凝滞,随即化作苦笑,“他死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姜安甚至从她脸上看见了落寞和怀念… 有那么一瞬间,小姑娘甚至以为她与雍王真的相爱。 可若是相爱,她今日就不会将这赝品带上宫宴! 南商公主没打算放过她,还准备继续追问,却不成想太后在此刻跳出来。 “哀家这么瞧着,县主眉宇间倒是与长公主有几分相似呢,还真是…巧的很!” 南商公主拿起酒杯的动作顿住,眼眸有片刻的不安和惊疑。 太后…知道了什么! 巧吗? 这边,小姑娘倒是不怎么担心,反倒是白眼翻上天。 她给了身边伺候着的酿酿一个眼神,让人趁宫中乱时去太后宫里找找太妃被藏在哪儿了。 她现在很确定,太后劫走了太妃,还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人是死是活的,她倒是不在乎。 但是再成为威胁她爹的软肋那可不成! 如果真到了这个时候… 小姑娘低垂眉眼,眼中有杀机一闪而过。 她保证会先动手! “是吗?”东离长公主也看向小姑娘,很好奇她该如何解眼前的困局。 “那还真是巧的很啊!” “当然巧…”姜安的话未说尽,却将所有人的心提到半空去。 “长公主生的漂亮,我也生的漂亮,漂亮的人长得都很像~” “公主姑姑还说我和她长得像呢!” “噗!”江凌到嘴里的酒喷了出来,嘴角抽搐。 显然,大家都被小姑娘这套说辞无语到了。 第557章 认亲?(2章合一章) 就连长公主和太后的神情都凝滞半刻。 整个大殿死一样的寂静… 姜安就好像没感觉到一样,小嘴叭叭淬了毒一般,“不过我瞧着长公主家这位公子长得倒是和您不像。” 小姑娘仔细端详了一番,再次肯定,“真的不像。” 端坐在长公主身边的少年郎低垂下头,面色惨白一片。 他这副鹌鹑样子,姜安怎么也不相信长公主会将夺皇位这种事情交到他手上。 就在小姑娘目光审视时,长公主轻飘飘扫了一眼小姑娘,勾起唇角笑道:“确实与本宫不像,但倒是很像他父亲。” “说起来,这孩子与县主还有几分亲戚关系在呢。” 她的手搭在少年郎肩头,目光慈爱,“本宫瞧着他倒是与县主有几分相像呢。” “呵~”姜安冷笑,姜安不屑。 什么狗东西都敢和她攀扯了! 是她最近脾气太好了吗? “长公主慎言!” 同为公主,同是天家勋贵,南商公主可不怕她。 她目光逼人,气场全开,“县主是我南商皇室子弟,你身边的少年郎是东离人,二者又怎能相提并论!” “长公主怕不是吃酒吃醉了吧!” 小姑娘抱着爪,疯狂点脑袋瓜,“就是就是!” 瞧瞧她这小人得志、有人撑腰的嘴脸,啧啧啧… 江凌以手遮脸,没眼看…没眼看。 大将军白了儿子一眼,怼道:“想当初你在早朝上揍人的时候,提起你老子来比她现在可讨打多了!” “谁说不能相提并论?”长公主永远唇角带笑,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他的父亲是已故的雍王,当年本宫与雍王两情相悦,奈何两国起战,这才不得不生生分离。” “再之后更是生离死别…” 提起从前的爱人,东离长公主险些落泪。 美人心伤,我见犹怜,总是惹人怜惜的。 当然,如果这个瓜没有这么炸裂的话! 不明真相的各国师团和南商百官皆震惊于雍王居然与东离长公主还有一段往事。 可与小姑娘从小一起长大的祈善渊和星桑则是醍醐灌顶。 多年来,为什么东离长公主一直纠缠北地不放,为什么两次南地之行,他们都会被东离的人埋伏… 还有,姜安真的与长公主有几分相像。 特别是小姑娘瞧着你笑起来时,眉目间那抹惊艳之色骗不得人,做不了假。 祈善渊思绪混乱之际,失手打翻了手边酒杯。 他睫毛轻颤… 如果小姑娘与长公主有割舍不开的关系,当年与长公主有情的雍王… 是当年差点成了太子的雍王。 那姜安才是雍王之后,才是南商境内最有资格坐上皇位的人! 电光石火间,他与星桑同时抬头,去看高位之上坐着的人。 不出所料,全是猜忌和杀机… 李星桑转而看向小姑娘,眼中有心疼。 他向来心思细腻,理智之下是掩饰不住的愤怒。 如果一切如他们所想,那现在对小姑娘咄咄逼人…甚至数次将她逼上死路的是她的母亲,亲生母亲。 现在她还将一个冒牌货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带到姜安身边,对着那个赝品…将小姑娘从未得到过的母爱全给了他! 这世间当真是有如此丑陋之人! 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分明就是披着美人皮的蛇蝎! 细如蚊声的碎裂声响起,祈善渊搁在膝盖上的手心晕出血色,染了官袍。 “大人…”他身边倒酒的宫女低声轻呼。 “无碍,莫声张。”祈善渊松了手,掌心的酒杯瓷片掉落。 他语气平稳,好像方才的失态压根就不存在一般。 不同于他们二人的心疼,殿中旁人却是生了不一样的心思。 特别是对当年事情一清二楚的老臣们,看向姜安和东离长公主的眼神都变了。 当年大战,姜寂臣手中兵马不少,若是顽抗…拼上最后的兵卒和生命,南商与东离只会两败俱伤。 届时他们在与东离谈判,便会有更多的底气! 两国停战不说,作为不是起战一方的南商说不定还能得些赔付。 这些都是当年京都朝堂中大臣们商量出来的。 他们准备牺牲在外奋战的将士和荒芜的北地,来保全皇室和京都的富贵生活。 可事态并没有按照他们想的那般发展… 外忧尚在,先皇又突然病重,本来雍王不在京都,只要先皇一死,身为嫡长子的大皇子…也就是现在的陛下便能名正言顺登基称帝。 可偏偏先皇送出宫一份圣诏,一份立当年雍王为太子的圣诏。 送诏的队伍半路被拦,圣诏丢失… 谢家忧心手中有军队的姜寂臣护卫兄长杀来京都讨皇位,便联合世家将先皇送圣诏一事瞒下,消息困在京都传不出去。 便是这样…谢家犹觉不够,联系了敌国长公主,以布防图为诱想要杀雍王。 只要他死,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可毒还没下,雍王却先一步死了… 姜安神情莫名,说不上生气,反倒觉得悲凉。 恐怕此间天下,除了他父亲和北地军中老人儿以外,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雍王会突然在前线暴毙。 他受够了战争,受够了每天都有人死去,承受不住母亲的期待…也承受不住天下这重担。 他以为他能打破四大国相互制衡的僵局,可亲临战场后姜屿川才发现…战争太残酷。 他是个善良、温柔甚至懦弱的人… 他不是那个国师口中的明君,就连身侧爱人是人是鬼他都看不出、瞧不透。 万念俱灰之下,只能以身入局… 以他之死来平息一切。 战前主帅身死,他们追随的未来君主死去,这仗肯定是不会再打了。 东离本是起战一方,有其他两大国坐镇,南商并不会损失太多,总比拼尽最后一兵一卒要好。 而且没有了他,谢家可以扶持傀儡称帝,母亲也不用再斗了,甚至他还想放弟弟自由。 他留下那棵公孙树,希望弟弟以后远离京都,子孙绕膝乘乐… 显然他成功了。 原本两国战前僵持的僵局因为他的死有了松动。 姜寂臣趁敌军懈怠之时带兵直挑敌军大营,为南商赢了些谈判的资本,战事到此结束。 京都中,先帝薨逝,皇长子登基。虽说皇室受制于世家,但也好过太妃、太后两相争斗,让本就破败不堪的南商再受重创。 至于她爹… 也立下不再离开北地半步的誓言。 这便是当年事情的真相… 一个完完整整的真相。 小姑娘怕她查此事,她爹会多想… 毕竟她爹小气的很,小时候还让自己对着雍王的坟包喊伯伯来着~ 所以她没用暗组的情报,反倒是找上了吴鹤亭,拼凑出故事的前半部分,又通过豪客楼去南商与东离边境打听得知故事的后半部分。 姜安想,或许他真的不适合做皇帝,也没有国师口中的明君之相。 可他的功绩不能因此被抵消,更不该背上污名。 思绪回笼,耳边是南商公主的讥讽,是众人低声的猜测。 他们说,当年雍王之死说不定就是因为与敌国公主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将军报给了她之后畏罪自杀。 甚至有人义正言辞的说什么…当年镇国王没有拼尽全力保护边关。 他拥兵自重,贪生怕死… 当真是不堪入耳啊! 小姑娘低垂着头,把玩着手上酒杯,唇角的笑从始至终就没有落下。 看来还真是最近脾气太好,让他们忘了午门前血流不断的场景。 人啊…记吃不记打。 “嘭!”的一声,姜安放下杯盏。 去而复返的酿酿跪坐在小姑娘身边,亲眼瞧着酒盏嵌入实木桌案,紧接着桌案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一道道裂纹展开… 她眼皮一跳,给了后面守着的正言一个眼神。 小祖宗这回是真生气了! 大殿上不准带武器,可小姑娘的下属是个例外。 因为根本没人敢管她! 小侍卫黑着张脸,攥紧了手中的刀。 打就打,不过是一群怂包,他一个能打一百个! “怎么,诸位这是准备空口白牙污蔑一个已死之人?”小姑娘声音发冷,一双圆眸笑意不再。 她扫视过大殿,突地就笑了。 笑容桀骜又张扬,“诸位大人看见当年战场之上的情形了?” “你们上战场真刀真枪的和敌军拼杀了?” “还是说诸位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为南商争来什么好处了?!” “旁人不过挑拨一两句,尔等便往坑里跳,你们圣贤书都踏马读狗肚子里了!” “嘭”的一声,是姜安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桌案。 她这一脚没收敛力气,桌案朝着东离长公主的席面飞去。 若是打中了,还不得鼻青脸肿啊! 当然,打中是不可能的。 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侍女突然挡在前面,一掌将桌案拍飞,与此同时她也被裹挟的内力所伤,一丝血迹渗出唇角。 一阵如同雷鸣般的声响,桌案撞上殿中大柱,碎的不能再碎了。 瞧得是大柱下坐着的便是谢丞相。 也正是他趁乱说的那句‘镇国王府贪生怕死’… 谢丞相抱着头,木屑掉了一身,就连衣袍都被划开几个口子,整个人狼狈至极! 报复! 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他脸色漆黑,手指着姜安,“你!” “啧!” 姜安比他更快,当即指责抵抗的东离侍女,“瞧瞧你给我们丞相伤的,还不赶紧道歉!” 东离人:你脸皮还能再厚点吗! 有使臣拍桌而起,手指着姜安,“分明就是你意图刺杀长公主,侍女不过护主抵抗,此事你们南商要给我们个说法!” “对…” “对?” 小姑娘冷笑一声,“对你大爷!” “你见过我这么光明正大刺杀的?” “爷这叫正常的情绪宣泄,我在我南商大殿砸桌案关你屁事,就算老子把承福殿拆了,自有我南商律法等着,用得着你个外邦臣子在我南商地界上蹦跶!” 你还怪有理的嘞! 准备帮忙的星桑和善渊相视一眼,又无奈坐下。 小姑娘好像不太需要… “你…你…” 方才回击的那侍女眼中闪过杀意,扬声质问姜安,“县主有功夫在身若不是奴婢全力抵挡,我家公主可还有命在!” “你们南商便是如此对待使臣?!” 姜安危险的眯缝起圆眼,直接示意酿酿上前。 酿酿原本正替小姑娘清理衣摆酒渍,下一秒直接掠到那侍女眼前,只一掌将人拍到大柱上。 吐着血的侍女成功砸在了准备离场更衣的丞相身上。 谢斯:我真特么服了! “一个奴才,你主子都没发话,你就敢朝本县主吠叫?” “谁给你的胆子!” 姜安直视东离长公主,出口的话毫不客气,“怎么,你东离一贯都是这般没礼数吗?” “主子在他国胡乱攀扯已故皇室亲王,奴才就摆不清自己的位置,居然敢直视本县主,还如此大言不惭?” “长公主若是不知道怎么管好自己的狗,本县主倒是不介意代劳!” “县主此话未免刻薄了些…” 长公主眼神发冷,“本宫既然如此说,便是事实如此,我身为长公主还不至于自降身份攀扯一国亲王。” “而且,若是本宫手中有证据呢,那县主是准备让本宫的孩子认祖归宗?” 这是给她下套,激她? 真是有意思。 小姑娘嗤笑一声,她是不是还以为自己是那三四岁的奶娃子呢。 “长公主有什么证据?” “是想拿些雍王生前的字画、墨宝还是贴身物件来充作证据?” 她语气不屑,三言两语就挑开了长公主接下来的意图。 “长公主当我南商皇室是什么?”南商公主接过小姑娘的话来。 “皇室血脉容不得他人混淆!” “没错…”小姑娘轻笑着点头,“除非长公主能让雍王活过来,亲口承认这孩子是他的血脉!” 这简直就是胡搅蛮缠! 长公主脸上的淡然不再,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也拿不出来。 她面色阴沉,“县主此言…此举,便是要与我东离对着干了?” “我东离不是养不起一个少年郎!” “本宫本是想着这孩子既有两国血脉,不妨亲上加亲,让他认祖归宗,你我两国交好,百年之内两国贸易互通,岂不是乐事一桩。” “可看县主如今模样,并不是很在乎国事。” “长公主殿下这话说的就有些没头没脑了…” 宋慎悠然起身,怼道:“东离与南商本就交好,两国自十多年前就已经签了停战协议,百年之内不会再有战事发生。” “听长公主的意思是,若是南商皇室不认这来路不明的孩子,你们东离便要大军压境了?” 他抓住长公主话中漏洞,将东离使臣怼的哑口无言。 毕竟东离不能再做起战方,他们也担不起挑起战争的万年骂名! 第558章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一个毛头小子,居然敢质问公主? 长公主眼中厉色划过,“南商的皇帝还没说话,你倒是伶牙俐齿的很!” “本宫同陛下商议国事,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祈善渊也站起身,向长公主的位置行了一礼,开口道:“公主与陛下商讨国事,那就该在明日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商议。” “今日宫宴只为诸位使臣接风洗尘,将国事搬上来…反倒是有些不解风情。”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将东离长公主要说的话全都堵死。 就连陛下也笑哈哈的打岔,“祈爱卿言之有理,国事明日再商议不迟,公主不妨好好欣赏一番我南商美人儿!” 甭管这少年郎的身份是真是假,反正他是别想回到南商来,也别想什么认祖归宗。 陛下是不太聪明,但也不至于傻到这种地步。 好不容易就要熬出头了,把这么个定时炸弹放在身边,时时刻刻盯着自己屁股底下的龙椅。 他怕是疯了不成! 宫宴接着继续,各国使臣带来一些能歌善舞的纷纷走到大殿中央,就连那少年郎也吹了一曲箫。 姜安对雍王的了解其实知之甚少,还是南商公主在旁提点,她才知道原来少年郎吹的曲子是雍王生前很喜欢的一首。 就连那萧…都是雍王遗物。 这东西常年伴雍王左右,在少年郎拿出来的瞬间朝中老臣们就已经信了大半。 直至深夜,宫宴散场。 小姑娘与一行人结伴离宫。 宫道走到一半,突然有人拦路… 姜安上下打量了来人两眼,很好,又是太后宫中的人。 贼心不死啊! 小姑娘装作有些醉了的模样靠在公主姑姑肩头,半眯着眼睛去瞧这老嬷嬷发间的簪子。 这玩意儿她可太眼熟了,太妃身上的物件。 当初太妃疯癫,她怕她自戕,就命人收了她所有东西,包括发簪这些。 姜安挑挑拣拣,最后只给她留了个簪尾很钝的木簪,也就是现在老嬷嬷头上戴着的。 太后这是在暗戳戳威胁姜安,若是她不去后宫,太妃可就危险了…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姜安巴不得她赶紧对太妃动手。 若不是酿酿宫宴出去没有找到她的藏身之处,现在都轮不到太后威胁她! 太妃早就死翘翘了! “狗奴才!” 南商公主向来看不上后宫的那两位,更别提她们身边的奴仆。 公主动怒,直接一脚踹在老嬷嬷心窝上,将人踹翻在地。 小姑娘睁开一只眼瞧,嘴角忍不住上扬。 搀着她的祈善渊轻声道:“你这个时候可不能笑出声来。” 小姑娘:那哪能呢,我办事你放心~ 别说,她姑姑这一脚那是相当飒爽了! 谁说宫装打人不方便的,瞧瞧…瞧瞧! “连本宫的路你都敢拦,找死不成!” “县主醉了,回去告诉太后,有什么事来找本宫…” “本宫有的是时间陪她叙旧。” 撂下狠话,南商公主甚至不屑再看这人一眼,昂首挺胸地离开。 祈善渊搀着小姑娘跟上,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小姑娘背过身对那老嬷嬷做了个鬼脸。 略略略~ “你!” 小姑娘回府后,正言正律并没有跟回来。反而是在半个时辰后翻墙入的府。 姜安的院中亮着灯,正言正低声同她讲什么。 “那些大臣的马车先是在自家府门前转了一圈,然后又去了丞相府。” “京中世家一些族老也去了…” 丞相府中如今守卫不严,正律很顺利就摸到了书房的位置,将他们的计划听了个一清二楚。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计划… 就是想借着长公主与雍王这件事,想从北地那儿讨些好处来。 只要陛下开口怀疑当年北地战事,他们就能逼姜寂臣交出兵符! 届时再安排深藏在陛下身边的亲信接手兵符和军队… “这算盘打的…” 她坐在府中都听见了! 兵符… 姜安掂量了几下腰间坠着的小布袋,露出恶劣笑容来,“你们说要是让他们知道整天惦记着的兵符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还不得气死啊!” 正言嘴角抽搐,是啊…他们视作宝贝的东西就整天被他家小姐不甚在意的挂在腰间。 走到哪儿都大摇大摆带着,是得气死… 正律还算有点正事,有些忧愁的看向小姐,“小姐,咱们要怎么办?” 要不然就直接挨家挨户打上门去,先揍得他们两三个月下不来床! 等使臣团走了,流言平息,谅他们也翻不出来什么花样! “啧,怎么能打人呢!” “打人是不对滴~” 小姑娘晃晃脑壳,一脸不赞同。 正律:…… 小姐,你知道吗?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可笑的很! 侍卫闭上嘴巴,站在那儿充当木桩子。 他决定了,再也不开口了! 就见姜安咧嘴笑,眼中尽是狡黠,“你家小姐我有更好的主意!” 直接一劳永逸! 不过就是苦了她爹和老狐狸咯~ 小姑娘笑得欢实,可正言却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要被激起来了。 这小祖宗绝对没憋好屁! 他一脸八卦的凑过来,“啥主意?” 说出来让我提前为那些大臣和世家默哀一下。 姜安蹬了鞋子,转头往内间床榻上跑去,“保密!” 正言:啊啊啊啊! 小姐,你忍心让我这么帅气的小侍卫好奇的一晚上睡不着吗! 眼见他还想说什么,正律直接捏住他的嘴,“小姐要休息了!” “唔唔唔!” (到底是什么!!) 翌日, 小姑娘打开床榻旁的窗子,对上的就是正言熬到乌青且无神的眼睛。 小侍卫就蹲在窗根底下,见小姐的第一句话就是:“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姜安被他吓了一跳,无奈一笑,“好好好,一会儿就告诉你!” “好嘞~”某个小侍卫满血复活! “小姐要用早膳吗,属下去买!” 宫门前,正律第八次歪头看笑得猥琐的弟弟。 “小姐和你说什么了?” 正言咧嘴笑,“保密!” 这下,好奇到抓耳挠腮的人变成正律了~ 第559章 送去参军 大殿之上, 百官高呼万岁后,本该是宣使臣来殿上走流程。 谢丞相给了几位老臣一个眼神,后者收到后立马准备站出列。 “陛…” “陛下!” 姜安仗着自己年轻,动作比那些老臣不知道快了多少。 一阵风似的刮过,刮的老家伙们一脸懵。 “臣听闻几位老臣昨日宫宴后并未回府,而是去了丞相府上,想来肯定是有要事相商!” “胡说!” 一位老臣面红耳赤,手指姜安,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 他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多么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哦?”皇帝眼神不善,阴阳道:“诸位爱卿倒是对国事格外上心啊!” 老臣立马缩成鹌鹑,‘臣…臣’了半天,啥也没说出来。 “不过下次有事,诸位大人倒是可以直接入宫同朕相商。” “丞相年迈,丞相府上丧期才过,爱卿们怎么好打扰呢!” 半夜时分,大臣擅自聚在一处,还是百官之首的丞相家中… 说好听了是有事相商,若是被人当场抓住就算说是结党营私,他们也得认下这个罪名! 姜安回头看向这位老臣,一脸的乖巧,“不知道大人们都商讨了些什么重要的事,不妨说出来我等也好参谋一二!” 这能说吗? 这必然不能说啊! 若是此刻他们几位官员一起提了当年战事疑点、还想收了姜寂臣手中兵符,那不就坐实了他们昨晚私下见过?! 姜安这一招先发制人,压的几位老臣没了脾气。 实在是太过阴险了! 谢斯根本就顾不得什么诬陷…兵符的,他如今本就势力被削,若是这次洗不干净,被言官盯上… 丞相府门前好不容易干净了几天,绝对不能再被扔臭鸡蛋了! “不知县主是听了谁的谗言,昨日宫宴之后本官回府早早歇下,哪里见过诸位同僚。” 谢斯面带微笑,似乎料定姜安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听?” 姜安指了指自己两只眼睛,“我亲眼所见!” “丞相府与县主府上并不在同一条街,甚至相隔甚远,您又是怎么亲眼所见?” “如此说话,空口白牙…” 小姑娘毫不客气地怒怼说话的大臣,“你昨日宫宴上说雍王通敌叛国不也是全凭一张嘴。” “怎么你可以,本官就不行?” 姜安负手立于朝堂,嘴角的笑容嘲讽,“天下哪有这样的规矩!” “本官昨夜在宫宴上吃醉了酒,正好又有陛下圣明…赦了京都宵禁一日,便四下走走,走到丞相府门前撞到这一幕。” “你管得着吗!” “…你!” 那位大人被小姑娘胡搅蛮缠的样子气到甩袖,“既无证据,那便是空谈!” 姜安伤不到丞相实质,可同样丞相也只能把昨夜连夜商量出来的计策抛下。 “丞相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姜安歪歪头,特意问了谢斯一嘴。 谢斯听到的却是:还告吗?还告的话我还有的是办法整你! “本官本就没有话要说!” “那两位大人呢?” 两位老臣低下头,完全不敢看姜安。 都没话说啊~ 小姑娘微抬下巴,“诸位没话说,本官却是有事想奏。” 她上前一步,与四皇子并肩而站,“启禀陛下,臣提议将京都世家、官宦中适龄子弟送往北地!” 什么! 金銮殿上,百官惊愕抬头,这下不用谁撺掇…他们自己便跳出来与小姑娘对着干了! “臣…哎呀!” “臣附议!” 江凌出列,顺便‘不小心’绊倒了一位大人。 紧接着,宋慎…崔怀序,祈善渊和李星桑…零零总总半个朝堂的人都站了出来。 小姑娘半弯着腰,侧眸瞥向谢斯时,眼中尽是张扬笑意。 是的,昨晚夜会群臣的可不止谢斯一人! “不可…陛下!” 祈善渊打断那人的话,清冽的声音响彻大殿,“陛下!” “东离长公主入使者团来我南商,宫宴之上处处挑衅,甚至妄言以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入宗祠这种事威胁陛下…” “若是我们为求安稳,答应东离任何要求,十几年前的战事恐怕重演!” 宋慎也站出来,少年脊背绷直,像是一棵压不倒的青松。 “且当着诸国使臣团,我南商若是软弱一分,那岂不是要人人可欺?!” “如今之计应当让诸国看见我南商不受他人桎梏的决心,也让百姓安心。” “唯有百姓民心所向,南商才能所向披靡!” 小姑娘接过二人的话来,“世家子弟入军,组成子弟兵,既能让诸国看清我南商的强势,也能鼓舞士气。” “而且少年本该意气风发,他们是南商未来栋梁,怎好一直待在京都这个金银窝中。” “子弟强盛,才好为陛下万里江山效犬马之劳!” 她直视陛下,字字句句震慑人心,“我镇国王府追随陛下,万死不辞…” 她这一番话成功让在场众人心中燃了起来。 百官们心中既有激动也有悲凉。 明明自家捧在手上的孩子就要被送到北地去了,也不知道他们在燃些什么… 与姜安一同站出来的一半朝臣黑压压跪下,高声喝着追随陛下之类的话。 这倒显着他们这些站着的人不是忠心的了。 谢斯倒是没什么,跟着一起跪下,一声声高呼喊得没啥感情。 毕竟他两个儿子现在都在北地,要是有更多人去作伴,他还巴不得呢~ 反正这个恶人又不是他来做,反正他也没什么可失去的。 一声声高呼下,陛下也在权衡利弊。 显然他是被祈善渊他们说动了的,可都送去北地… 陛下又担忧镇国王府挟持这些世家子弟,让世家为其所用,到时候这天下可就不是他的天下了! 至于小姑娘说的什么誓死效忠…呵呵~ 陛下一个字儿都不信。 不过将人都送去北地又确实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所以,目光短浅的陛下就这么水灵灵的同意了~ 下朝之后,百官跑的一个个跟兔子似的,都着急回家把自家孩子送走。 是送去南地逍遥自在,还是送回书院去,反正不能去北地作质! 第560章 姜安收受贿赂 小姑娘抱着胳膊在殿前瞧大人们奔跑的背影,就差挥舞着小旗,给他们喊加油了。 也有还指望谢斯的老臣忙不迭跑去他身边,希望丞相能给自己指条明路。 谢斯眼神薄凉,大步往前走去,“本官没有办法。” 按照这么多次姜安与他斗法来看,小姑娘既然在殿前提了…那就是已经开始做了! 诸位大臣回到家中,估计也见不着族中子弟。 不对不对… 不是见不着,而是一个都不会剩下! 什么旁支、嫡系,姜安眼中一视同仁,全部打包带走!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那位大臣哭丧着脸,他是老来得子…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打小就没离开过爹娘半步… 北地贫瘠苦寒,他儿子哪里受得了啊! 谢斯被他抱住大腿,喊的头疼。 他斥责道:“你这…成何体统,赶紧起来!” “丞相啊…呜呜…” 谢斯额头上的青筋乱跳,老子还没死呢! 等我死了,你再来嚎丧也不迟! “有办法…有办法!” 你别嚎了成不成! “嗝…啊?什么办法?” 那位大臣一秒收了哭。 “你去给姜安多送点银子,送的越多越好,她看在银钱的面子上自然会对你儿子优待。” 送钱… 大臣眼珠子乱转,下一秒直接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手里抓着官袍衣角跑的飞快。 旁边支棱着耳朵偷听的官员亦是如此,一个个都抢着第一个把贿赂送到姜安府上。 等到百官都离了宫,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总觉得今日早朝还少了点什么… 偏殿候着…候到就差结蜘蛛网的诸国使臣们:… 所以,真的没人管他们了吗? 别人去没去管不知道,反正小姑娘是没空的。 此刻的她正坐在府中收礼~ 甭管是谁送来的,她照单全收! 而且收礼收的声势浩大,就连言官老头儿都听说了。 他气势汹汹来到府上时,姜安正坐在被银钱箱子半包围的空地上,抱着块大银锭子笑得一脸憨气。 小老头被气的差点撅过去,快步上前揪住小姑娘的耳朵教训。 “诶诶…” 听见姜安的呼痛声,他甚至下意识松了松手。 小老头后知后觉,自己本来也用多大的力气啊… 低下头去,果不其然看见姜安偷笑的小表情。 小老头:…… 他恨铁不成钢道:“你身为县主,又不缺银钱,为何收受贿赂!” “收就算了,还收的明目张胆,就不怕有人将你告到陛下面前!” 真当他们这些言官是死的啊! 小姑娘抱着银锭子的手紧了紧,生怕谁和她抢一般。 她梗着脖子,一副‘老天爷是老大,我就是老二’的得意模样,“谁敢告我?!” 如今朝廷,一半追随于她,一半受制于她。 她多厉害啊! 小老头气的直喘粗气,手指着姜安脑门还想说什么,却被祁善渊打断。 少年郎神情恭顺,端了杯茶过来,“大人,您喝杯茶?” 小老头的施法被打断,再加上善渊确实是生得眉目清朗,他还真一时上了当。 等茶水进嘴,小老头这才反应过来,少年这是在给小姑娘分担火力。 “哼!” 他生气的哼了声,把茶杯放回到祁善渊端着的托盘上。 “你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多少人的目光都盯在你身上,树大招风…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而且… 老头儿正了正神情,“你针对谢家,做到如此地步,我不相信你只是觉得好玩…” “既然心中有所想,那为何不能一直坚持?” 你如今行径,与搜刮民脂民膏的世家门阀有什么区别! 他轻叹一口气,似是还有许多话要说,但又好像已经失去了说教的力气。 小老头在朝为官的时间不比谢太傅短,只不过他是言官,不得众人喜欢,所以常常被遗忘。 这些年,他见得初入朝堂的官员不在少数,初来时都是满腹抱负,中年再归来时不是已经被贬谪…失了再斗下去的力气,就是已经与他们同流合污! 当年发誓要斩杀恶鬼的人,已然成了恶鬼! 他希望,小姑娘不要变成这样… 院中一时寂静下来,随后是小姑娘的畅快笑声。 她拍了拍手边的银钱箱子,问小老头,“大人可知这里有多少银两?” 没等老头儿搞清楚小姑娘什么意思时,姜安又说:“一共十万有余。” 这其中还有一些珍奇把件、纯金摆件…更别提诸位大人投其所好送来的绫罗绸缎、珠钗罗裙。 姜安都是没有算在内的。 “十万两,可供北地护国军军饷一年。” “这些东西送到苍漠和漠北,可以换成战马无数!” 还有甲胄、武器… 老头儿一时愣怔原地,眼中倒映着小姑娘的脸。 姜安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提起这些的时候眼中放光…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 他手指着这些成箱的金银,“你是说…要将这些都变成军备?” “没错。” “东离此次来南商目的不纯,北地边境与其临界,还是要早早准备起来,以防被人打的措手不及。” 小老头的嘴张了又张,那他刚才说的…岂不都是废话。 他与祁善渊对视,少年目光澄清,眼中含笑,又把茶盏往小老头这儿送了送。 “要喝茶吗,大人?” “……” “不喝!”说罢,他转身就走,背影透着点沧桑。 好家伙,就等着看他一个人在那儿表演是吧! 小姑娘抻着脖子看他,“大人,不留下吃饭呀?” 小老头:…… “嘿嘿~” 姜安坏笑,像是刚捉弄完人回来的熊孩子! 紧接着,这些银钱连同世家子弟被送往北地。 小姑娘担心钱半路被劫,一路上暗中随同的人不在少数… 其实她完全就是多操心了,从京都一路到北地的匪贼都被小姑娘给打怕了。 别说劫财了,光是看见那熟悉的旗帜和队伍就已经吓得吱哇乱叫、四处逃窜了! 第二日上早朝的时候,陛下吸取教训,压根不给百官说话的机会,甚至百官膝盖还没跪下去呢,就开始宣使臣入殿。 “咳咳…” 偏殿悠哉坐着的时辰团突然被宣召,惊的到嘴的茶水都吐了出来。 使臣黑了脸,怒目瞪向小太监。 昨日就迟迟不宣,今日就火烧眉毛! 南商还能不能有点规矩了! 第561章 两国和亲 心里骂骂咧咧,可使臣们却还是起身随小太监前往正殿。 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们出门在外代表的可是自家的国家和皇室,要大气…大气! 使臣入殿时,连脚步都放轻了。 哪儿来的这么大怨气?? 特别是百官回头看向他们时,一个个眼底乌青、眼中无神,感觉魂都在半空飘了!! 这是怎么了… 使臣踏进殿中的脚差点就往回缩了。 那一瞬间他甚至在想,自己还能全须全尾的回到自己的国家吗? 百官之列中,姜安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把东西来。 小姑娘的手同时被两个人抓住。 她眨巴着眼睛,懵懵抬头,用气音问道:“你们也想吃?” 吴鹤亭和李尚书面色莫名,白了姜安一眼。 他们才不吃好不好! “使臣朝拜,你吃边果…动静太大。” “哦。” 姜安低头去看自己白嫩嫩的爪子,没头没脑来了一句,“这不是边果。” 吴鹤亭:啊? 小姑娘咧开嘴笑,笑的得意,“渊渊给我剥好的栗子~” 手心朝上,可不就是一个个圆滚滚的栗子果肉。 李尚书此刻不知为何,竟笑了一下,没啥感情的夸了一句,“你还怪聪明的嘞。” 知道不能吃边果。 小姑娘骄傲抬起下巴,“那是!” 她轻拍腰间新挂上的布袋,示意自己还有不少栗子,盛情邀请这两位,“要尝尝看吗?” 或许是栗子太香了,又或许是真的被姜安带偏了思路,吴鹤亭鬼使神差拿起一块。 别说,还真挺好吃… “哪里买的栗子,做的不错。” “我哥炒的~” “等下朝回去,我派人送你府上一些。” “……” 李尚书无语,你俩怎么就唠上了?? “陛下…” 原本诸国使臣送完新岁贺礼,便能退出金銮殿去,可偏偏东离的使臣没有随其他使臣离开,反倒是一副还有话没说的模样。 陛下本着大国礼数,态度和煦,笑眯眯的问东离的长公主,“公主留下,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长公主再度向皇帝行了东离的礼,端的是雍容华贵。 小姑娘戳戳李尚书,和他开小差道:“老李啊,我猜这个女人肯定憋着坏主意呢!” 李尚书从她手上抢走一块栗子,顺手扔嘴里,“先看看吧…”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就算陛下再蠢,也不会上了这女人的当! “诶?” 姜安气到鼓起腮帮子,那是最后一块!! 长公主:“本宫还是为昨日宫宴上提及之事…” “东离想与南商亲上加亲,此后边关相通,贸易不断,两国百姓亲如一家!” “战事平息到如今以十余年,两国边关皆是荒芜一片,百姓疾苦…” “陛下是天子,本宫亦辅佐幼帝,陛下与我都想看到海晏河清的那天。” “忆儿身负南商与东离两国皇室血脉,若是能认祖归宗…” “既能解其思乡念父之苦,亦能促成两国交好。” “我东离愿以国礼相赠,促成此事!” “这…” 陛下敛眉思量,似是在考虑。 “胡言乱语!”言官之列,老头一个箭步冲了出来。 若不是长公主是一介女流,恐怕此刻他早脱了鞋子摔这人脸上去了。 “我南商皇室血脉岂容尔等外邦随意混淆!” “且不说他是不是先雍王之子,光是他生于东离皇室一条,便进不了南商宗祠!” “对!” 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手指着长公主厉声喝道:“十余年前若不是东离挑起战事,我南商多少好儿郎葬身战场!” “又有多少人家中只留妇孺,不见男儿!” “一个有外邦血脉的孩子,我南商不认!” 百官中多数人难掩心中愤懑,特别是那些追随姜安的年轻官员… 他们多是少年做官,儿时的记忆中那场战争漫长又难熬。 北地那处埋着尸骨的战场,说不定还有他们的家人。 姜安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鹤亭见她情绪低落,还把手中留着的一块栗子肉还了回去。 祈善渊心中似有所感,向姜安投来隐隐担忧的目光。 这些官员不知长公主带来的少年郎是赝品,可那些说出口的话却是真情实感。 他们是真的恨! 少年担心…小姑娘听见这些话会不舒服。 剩下的朝臣中,有年老者思量较多,会被长公主所说的利益所打动。 在他们眼中,左右不过是个王爵之位,大不了不给封地… 一个虚名,便能换来如此多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如今他们见着这些年轻人的态度后,这话就不敢说出口了。 这些年轻人的怒火提醒了他们,有些饭能吃…有些饭不能吃! 堂堂大国,总不能跪在地上吃旁人施舍而来的饭食! 主要是…他们怕说了之后横着出金銮殿。 这些年轻人跟那小祖宗都一个德行! 提到这儿,老臣们纳闷的往后看了一眼,今天这祖宗怎么这么安静? 该不会睡着了吧? 东离长公主就算被群臣指责,站在殿中也依旧满身贵气、从容不迫。 她扫过一张张愤慨到极致的脸,嘴角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大。 姜安,你看见了吗… 这就是你怎么都不愿意舍弃的南商。 他们这些人,一旦知道了你的身份,便会以今日之百倍骂声回报于你! 她轻笑出声,淡然说道:“诸位大人既然觉得让忆儿回来不成…” “那便和亲!” “以你南商一位公主嫁我朝皇帝为后,两国结秦晋之好,如何?” “陛下,我朝可是真心实意想与南商交好!” 殿上的吵嚷声骤然停了,诸位大人的脑袋都卡了壳… 姜安眼皮一跳,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我南商只有一位公主…”有人喃喃出声。 那便是南商公主,还早就嫁作人妇,宋慎如今都做官上朝了! 与此同时,几双眼睛齐齐盯住长公主。 只见她红唇轻勾起弧度,“南商没有公主,可却有一位县主啊!” 谢斯听闻此言,眼中闪过精光。 那些个老臣也是眼前一亮… 什么利益…两国交好,他们心中此刻想着的就是若是姜安嫁去东离,那他们可就再也不用忍受这小祖宗的威胁了!! “啧…”小姑娘差点就气笑了。 东离长公主想权力是想疯了吧,闺女嫁弟弟,亏她想得出来! 眼见着就连陛下都动了心思,祈善渊站出来,冷声说道:“安安不嫁!” “没错,她不嫁!”李星桑也站出来,二人就这么护在小姑娘身前。 第562章 万民供养,我受的起! 其实明明小姑娘就藏在百官之列中,可他们就是想挡在她前面… 什么做官,什么抱负,在这一刻统统都是狗屁! 想把姜安作为物件,来换利益,他们不答应! “两位怕是还没睡醒,在说浑话吧!”谢斯慢悠悠转过身子,笑得一副小人得志模样。 “姜安身为县主,受万民供养,如此时刻便应该挺身而出。” “她又是朝臣,是陛下朝臣,嫁与不嫁,岂能让她独自决断!” “呵…” 江凌也站出来,手指着谢斯,也不管什么礼数,直接开喷,“女子婚嫁,居然都不能让她自己做主?” “江某活了二十年,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想让县主和亲,你们谁问过她的父亲…镇国王爷了!” 谢斯沉声,“可她是县主!” 身为皇室子弟,就该有为国…为皇室奉献一切的准备! “你…!” “我南商朝堂何须一小女子挺身,为我等堂堂八尺男儿谋取利益!” “丞相就不怕将来下去见到祖宗,脸上无光吗!” “……” 百官们七嘴八舌吵着,就差把金銮殿的顶给掀起来。 祈善渊趁乱拉住小姑娘的手,轻声安抚着,“明日,不…下朝我们就起身回北地,什么狗屁朝廷,咱们不管了!” 回去告诉王爷,让他直接踏平了京都! “为什么要走?” 渊渊回头,对上的是小姑娘星辰一般璀璨的目光,她说,“我的世界里没有不战而退!” 姜安走出众人的保护圈,一如当年她几次离开她爹给她画好的保护圈。 “丞相说的对,我确实是陛下亲封的县主…” 依着这个名头,她姜安也没少在京都出风头,这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谢斯眼底的幸灾乐祸还没来得及升腾,就听姜安又说道:“丞相也别忘了,我能封县主…是因我姜安领兵奔袭千里,一路收复被反军占领的城池,守护京都!” “受万民供养,是因我爹…镇国王爷带领五十万护国军战时应战,战事平息又镇守边关十几载!” “我姜安…我镇国王府担得起这万民供养!” “我…我们不曾愧对百姓!” “那丞相呢?” “诸位大人呢?” “尔等敢指天立誓,诸位没有半点对不起南商…对不起百姓吗!” 南商将一和尚奉为国师,在皇室的引导下,其实上至百官下至百姓对鬼神之说都是很信服的。 赌咒发誓这种事情,他们还真不敢随意做。 一时间,百官哑口无言… 随即,姜安又看向长公主,“长公主可知我北地城外万顷良田,百姓生活富足安乐。” “听说东离边关守关主将姓温,前些年丢了成箱的金银,如今边关军中还在亏空,士兵整日拿着麻袋在东离边陲州城搜刮民脂,百姓民不聊生…” “你东离边关急需开放贸易,可我南商不需要!” “南商边关有万万名好儿郎,不曾畏惧过谁…” “他们,也不需要我姜安为两国和平献出一身血肉。” “陛下!” 姜安直视高位之上的皇帝,笑容张扬又笃定,“您说是吗?” 她不止在告诉长公主,也在告诉陛下和想打她主意的朝臣… 他们可要看清楚,她姜安背后还有父亲家人,还有护国军在! 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逼她姜安嫁人! 皇帝袖中的拳头紧攥,虽然姜安此番话算是给南商长了不少脸,可她压根就没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也是事实! 陛下面对的不只是姜安暗戳戳的威胁,还有半个朝廷的官员… 他也只能尬笑着附和,说:“县主说的有理。” 长公主瞧着张扬肆意的小姑娘入了神,也不知道她此刻心中是在想些什么。 “哈…” “既然县主不愿意,那本宫也不好强人所难…” “不过还是希望陛下好好考虑一番。” 说完这话,她便转身离开金銮殿。 只剩下姜安面对那些方才有意和亲的老臣们… 小姑娘语气冰冷,毫不客气地威胁,“诸位大人还真是让姜安刮目相看呢~” 老臣们冷汗直流,完了完了… 想要把人赶走不成,还又要被这小祖宗给盯上了! 下朝后, 姜安走在百官最前面。 其余人悄咪咪瞅着前面那道纤瘦背影,却怎么也不敢靠近。 如此,宫门外候着的各家小厮瞧见的便是这样一番诡异景象… 姜安身边众人相伴走在最前面,其余百官…就连丞相都落后几步悄咪咪跟着。 姜安停下,他们便停下,几次因为停的急了些,差点摔在一起。 小姑娘回头,余光瞥了一眼,冷笑一声,就不做理会。 她姜安可从来都不是个吃亏的主儿! 翌日早朝,陛下又见证了半个朝廷同时休沐告假的场景~ 他黑了脸,看向吏部的人,“他们又出门摔了?” 宋慎也是无奈,却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回答陛下,“是…在府里摔的。” 陛下:…… 摔的个屁! 分明就是那小祖宗半夜不睡觉挨家揍得! 你看看给她困的! 困到站着睡觉的姜安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茫然睁开眼睛,四处看了一圈。 咋了? 下朝了? 她抬脚就要走… 李尚书拉住她,“祖宗,才刚上朝,你要去哪儿??” “好叭。” 姜安重新闭上眼睛,会周公去了~ …… “下朝!”太监尖锐的声音钻进小姑娘耳朵,她擦了擦嘴角,打着哈欠往外走。 吃饭,吃饭~ 完全不在乎后面陛下幽怨的眼神。 “县主!” “啊?” 皇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的对上小姑娘,“你说明日朝臣们能来上朝吗?” “能啊,必须能!” 抬也给抬上来。 小剧场: 十几日后的北地, 校场上,姜寂臣看着风尘仆仆且水葱一般的二世祖大军,陷入了沉默。 胡晏在他身旁,用折扇戳戳王爷肩膀,“安安这是把京都世家打劫了?” 怎么也不劫点有用的… 姜寂臣就好像读懂了他的心思,指了指校场另一边摞着的箱子,“有用的在那边。” 胡晏:哇哦~ 他大言不惭道:“王爷,改日你要是想坐上皇位,天下肯定没有人反对。” 世家门阀的命根子都在北地了,他们肯定老老实实~ 姜寂臣没理他的碎碎念念,直接大手一挥,把这些人都划给谢云山管理。 姗姗来迟…且准备看热闹的谢云山:我招谁惹谁了!! 第563章 姜安是凶手? 回到府上,祁善渊和李星桑始终沉默不言。 霍长明几日没回府中,原本兴高采烈的和好友分享军中趣事,但瞧见他们脸色不对,也收敛了神色。 他看向妹妹,“这是怎么了?” 小姑娘挠挠脸,把这两日发生的事情给她哥讲了一遍。 霍长明目瞪口呆的听完,当即拍桌,“太过分了!” 姜安心疼的看了眼梨花木小几,赶紧安抚她哥,“哎呀,你别生气,我这不是…” 霍长明脱口而出,“打人这么刺激的事怎么能不叫上我呢!” 小姑娘:…… 她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凝滞,然后气鼓着脸看她哥,你再说一遍!! 求生欲满满的霍长明咧嘴笑,赶紧岔开话题。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那他们两个还愁眉苦脸的干嘛?” 他手指向安静坐着的二人,一脸纳闷。 小姑娘说,“渊渊和星桑觉得长公主亲自出使,捞不到好处肯定不会罢休。” “现在就这么容易被我们破局,这其中说不定有诈。” 霍长明自己脑子不够用,可他向来是很相信渊渊和星桑的脑子… 所以,他们两个觉得有问题,那肯定就是有问题! “那咱们要怎么办?” 姜安耸耸肩,“长公主没动作,我也猜不透她到底要干嘛…” “已经派暗卫去礼部使臣住处那儿监视,但长公主身边也有暗卫守着,肯定是不能离着太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小姐!” 姜安的话刚落音,正言就着急忙慌从府外跑回来。 小姑娘嘴角抽搐… 不是吧,这么灵? 祁善渊和李星桑噌的起身,一时间几双眼睛都盯在正言身上。 霍长明吞了口口水,“妹啊,你这嘴…开过光吧。” 那她能保佑他娘的裕福楼再红火点不? 姜安照着她哥的屁股就是一脚。 真是,烦得很! 不过她现在许愿金子会生金子还来得及不? 正言跑到嗓子冒烟,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长公主…她…” 祁善渊盯着他,“她怎么了?” 你倒是说啊! “她那个儿子死了!” 与其他人的震惊不同,小姑娘掏掏耳朵,“谁死了?” “长公主她儿子。” 死了… 了… 这个时候,小姑娘反倒是超绝钝感力,还在那儿嘀嘀咕咕,“说死就死啊…” “好不容易找来这么合身的赝品,怎么就舍得杀了呢?” 祁善渊把小姑娘拽到一边,又往她身边放了许多点心吃食,主打一个哄孩子。 他做完这些还不忘把霍长明也拎过去陪小姑娘。 这边,李星桑已经盘问起那少年郎身死这消息的来龙去脉。 “听说是昨夜不知怎么起的一把火,烧光了那人住着的地方…” 李星桑蹙眉,怎么想也觉得不对劲,“只有他自己的住处烧了?起火原因是什么呢?” 还有…为什么昨夜起的火,他们却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小姑娘派去监视的暗卫呢? 提起这些,正言面色难看,“属下听闻消息后立马就去找人,派去的三名暗卫被人杀了…尸体就明晃晃摆在巷子里,只要官府的人在四处找找就能找见。” 明显就是杀人的人故意这么做! 不过,下朝后…大理寺卿吴鹤亭知道此事,以使臣出事应当由大理寺接管为由赶走了官府的人。 金卫接手,正言索性就把尸体悄咪咪扛了回来。 反正他们也是小姐这伙的~ 祁善渊:“大概现在整个京都应该都知道了…” 而他们现在才得到消息,应该是有人故意不想让他们知道。 “昨日安安才在早朝拒了和亲一事,今日东离使臣团就出了命案…” 这指向性简直不要太明显! 这是要把杀人的罪名硬塞给姜安。 使臣死在他国,杀人者又可能是一国县主,此事南商定是要给东离一个解释… 若是长公主还想坚持让姜安嫁过去… “她不会的。” 姜安一边啃手里的糕点,一边慢悠悠打断星桑的猜想。 “如今再看,昨日包括宫宴上长公主所说那些都是为了挑起朝臣与她之间的争执,更是为了激怒我。” “只要我对她所说的事情表达不满,甚至朝堂上不顾及体面吵起来,这样…一旦东离使臣团出现任何问题,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我。” 姜安在朝中势力如今远胜丞相,背后还有北地在,谁都不能拿她怎么样。 便是这盆杀人的脏水洗不干净,她姜安也不会因此丧命! 长公主要的便是这般… 这样她才能名正言顺的对南商起战! 唯一的孩子被杀,她身为长公主,讨回公道这个理由简直不要太合适。 姜安觉得,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她爹没有阻拦长公主入境南商。 十余年前那场战事是他心中永远过不去的坎,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放下过那场战争。 他也一直在准备着… 他知道长公主入境南商所图为何,他是故意的… “如果东离以此起战,那安安岂不成了挑起战争的罪人!” 霍长明一听,这哪成啊! 他狠下心来,“要不咱们现在就出城去!” 李星桑直接拒绝,“不行,此时若是走了,是黑是白…岂不是任由他们污蔑!” “绝对不能离京!” 所幸此事是大理寺接手在查,就算查不出真凶来,吴鹤亭也绝对不会把脏水扣在小姑娘身上。 他们三个在这儿急得团团转,姜安反倒悠哉悠哉,一点都不担心。 她这副样子可是气坏了李星桑。 少年戳戳她脑门,“平日里鬼主意多的很,你如今倒是安静了…” “你快说,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小姑娘被戳的呲牙咧嘴,摊手道:“没有。” 她本就是刑部官员,如今使臣团出事,且最值得怀疑的人便是她,于情于理她此刻都该暂时卸任,直到真相大白的那天。 也就是说姜安现在被整个京都盯着,有任何的举动都会被发现。 眼看渊渊和星桑眉心间都能夹死苍蝇了,小姑娘赶紧话锋调转,“但是…” “你们想啊,人是我爹亲自放进边关的,那长公主要做什么我爹自然也是清楚滴~” “咱们现在就安心等着,看他们这两个老家伙准备怎么处理就好了嘛。” “那个…正言啊~” “咱们府上从现在开始闭门谢客,刑部那边帮我请个半个月的假。” 第564章 倒霉的南商 姜安揉揉脸颊,有些困倦道:“正好今天还没睡醒,我得回去补觉去。” 霍长明瞧着他妹这一系列的骚操作,是懵了又懵,“她…这就不管了?” 祁善渊一脸无奈,“让她睡去吧。” 姜安说的也不无道理,京都之内已成困局,不如等等看北地那边有什么动静。 只不过小姑娘可以休息一阵,他们不行。 如今朝堂估计又要变个风向,他们得替小姑娘看好了… 京中流言四起时,所有人都在等,等那小祖宗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可没想到,府中人该上朝的上朝,去军营的也日日不落,反倒是姜安整日在府上悠闲的不得了。 府上闭门了几日,架不住来府上拜访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姜安不开门,他们就在门外等。 毫不夸张的讲,就差把小姑娘的门槛也踏破了! 来人都是问姜安…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办法,或者有没有什么他们能做的。 也就崔怀序那个大傻子,狗狗祟祟凑过来问她,说:“人是不是你杀的?” “你把痕迹处理好没有?” “老李现在也在协助查案,你要是想起来有哪里没处理好,你告诉我…” “我再转告老李,让他给你抹了!” 闻言,姜安捂脸。 她直接招呼正言,将人扔了出去。 神金! 崔怀序回府,他娘抓着人问,“怎么样?怎么样?” 少年挠头,怎么也想不清楚,“县主给我扔出来了…” 侯夫人一愣,“啊?” 怎么旁人都能说上一两句话,就你被扔了出来?! 侯夫人一巴掌糊在儿子后脑勺,啥也不是! 她朝着屋外喊了一嗓子,“来人,备车!” 莫名其妙被嫌弃的崔怀序蹲在角落里,一个人嘀嘀咕咕,“为什么呢?” 朝堂上一连吵了几日… 最开始,丞相联合尚且能下床的几位老臣,非说为了以示公正,要让姜安先去刑部牢狱待着,等真相大白再做决断。 此言一出,直接点燃了江凌那个炮仗。 这次他老爹没去拦人,也没乌眼。 第二日… 陛下坐在高位,瞧着又空出来的几个位置,伸手阻了宋慎要站出来的动作。 他一脸麻木,“朕知道…” “几位爱卿又摔了是吧。” 他明白,都明白! 宋慎又退了回去,最后还说了句:“陛下英明。” 皇帝:我呵呵… 某位半夜翻墙的小姑娘此刻正在补觉。 她说白天不出府,可没说半夜不出府~ 别说,打人这活还挺累。 几位老臣和丞相应该是提前通过气的,整个府上守卫严的很。 还好如今朝上能站着的老臣没几个,不然… 她一晚上还真揍不完! 被窝里,姜安吧唧吧唧嘴,翻了个身。 深藏功与名~ 这些日子,最开始东离的人还叫嚷的很欢,说什么都要让南商给他们个解释。 或许是吴鹤亭之前跟着小姑娘做假证据做得熟能生巧,这次他完全就是装瞎… 硬生生把长公主留下的所有假证据磨平,然后又换上自己做好的假证据。 这事情查着查着就逐渐不对劲起来。 吴鹤亭原本说是不明原因起火,这才烧着了长公主那儿子住着的地方。 但显然东离人没有就这么被糊弄过去。 从火场中抬出来的焦炭尸体上有刀痕,显然不是被烧死… 吴鹤亭也没脾气,你既然说不对,那我就接着查! 这一查又是几日过去,最后居然查到可能是东离人自己动的手。 东离使臣看着陌生且造假的证据气的跳脚,直接入宫找皇帝告状去了。 吴鹤亭对于这些无感,主打一个…你爱信不信! 不过这样做的坏处就是,他一天内要被刺杀八百遍! 被刺杀就算了,安排刺杀的背后凶手还成了小姑娘? 吴鹤亭看看自己身边…姜安安排过来的亲兵,有点子无语。 你看我信吗?! 这一闹就闹到原本商定的使臣离京日期… 长公主还多次放话,若是南商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两国的停战协议恐怕就要被毁。 此话一出,京中确实是有慌乱的。 可百姓还念着姜安在京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 如今京都街头,再也找不到一个随意伤害百姓性命的二世祖,京都中沉积旧案也都清的差不多,甚至连他们平日里惧怕的大贪官都不知道死了多少! 百姓没什么学识,也不会讲什么大道理。 可他们认为,县主这般的人…又怎会随意杀害使臣,让百姓重新承受战火? 便是真的是她所杀,那也是东离人有错在先! 自家的孩子,就算是有错,也轮不到旁人来自家中指责谩骂! 所以,百姓中指责姜安过错的人少之又少,反倒是对东离使臣抱有很大的恶意。 凭什么东离说要开战就开战! 他们的长公主如今还在南商,就敢这么放肆?! 一时间,东离使臣团根本不敢走出礼部… 而等在礼部门外的百姓手中又重新拿起来谢斯最熟悉的臭鸡蛋~ 京中混乱,东离想要留在南商京都继续纠缠,可其他诸国使臣却不想掺和其中。 虽然…… 他们私心是很想看戏的! 但是…这百姓有时候也认不出来谁是东离人,反正从礼部出来且没穿南商服饰的人都有嫌疑! 特别是西蜀,与东离服饰相近,一时间可没少被误伤。 使臣团之间的气氛也很微妙。 “东离现在…有点众叛亲离了。” 霍长明扒着橘子往嘴里扔,“也真是搞不懂,长公主为什么偏要盯着南商开战。” 明明十几年前她也没真的讨到什么好处… 如今又要卷土重来。 姜安从他手里抢走剩下剥好的橘子,朝她哥嘿嘿一笑。 “没办法,谁让她有个称霸天下的美梦呢~” 好死不死的…四大国中,东离只与南商和苍漠临界。 苍漠是草原,善骑射,又兵强马壮的,东离只要不傻就不会与它硬碰硬。 所以,倒霉的就只有南商咯~ “啧…”霍长明又剥了个橘子给妹妹,骂了句脏话,并且成功收获李星桑一个大比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