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英雄略风骨》 楔子 余子谁堪共酒杯 握着酒杯的人,懒散的跨过一道镂纹的隔段地坎,迎出檐廊庑,观瞻外面那环伺着这座城阙周围的远山剩水,瞧得往来的人群虽然穿梭不停,但却极是频繁琐碎的地方,不禁使他饶有兴趣的举杯抿着。 而较远的地方,那里是市集,能有的并是熙熙攘攘的嘈杂。南辕北往的街道上,商铺林立,酒台瓦肆,出入买卖,将这足有的凡实逸出一点乏味的闲闹来。 “哦,大是如此吧!” 廊坊里握着酒杯的那人尽道其中之味,很是意味深长的道出了这么一句。 离此廊坊不远的石桥上,极是瞩目、醒眼的走来高低错落有致的两道身影,一位寡性淡薄又十分清雅的人牵了一个四五六岁的小孩,那小孩不乏有种是否的落寞。见此人身穿一件宽大的薄袖,交替花兽纹的锦缎领边绲绣花案袍,瘦癯如骨的身躯一待窥探,那鼓动臃肿的袍袖并在坚挺的身骨下包裹着,虽瞧不清楚模棱,但仍旧那么的细细铮铮,铿锵不凡。然而这样一个须眉不让的人,却耳戴一铢“明月珰”,眉宇之间一星红点,头上别绾了一根约十寸略长的木筷,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石桥上本就朴实,落是这寂寥的桥上既是被“她”突然的出现衍生一些繁琐起来。 迎着桥面,瞧得越来越清晰,这是一个冷僻倨傲的人,一瞥周遭仍那么平淡如往常,牵着孩子的手,仿佛并不是“她”的一般,如扯一个随从的事物。那孩子静的很寂,但灵巧的眼睛却也同那些惊奇的地方转动,把本不该有的灵韵毫无顾虑的散发了出来。 过了石桥,依约闻得嚷嚷的声音,越来越杂,议论纷繁。魏晋以后,虽是五胡混杂,可这南方之地,对服饰礼仪尊崇备至,极是严厉,此人敢如此无视体制,可谓极其罕有。 街上的茶肆过后是一家馍饼店,隔着很远,也能闻到扑鼻的香味,孩子拽着携带“她”的袖子,轻微扯了一扯,很是脆生生的叫道:“娘…那里…有…。” 这“娘”字叫的声音很小,依约难听的清,但那虚空若浮的袖子已然停下。 馍饼铺的老板卖出烧饼后,很是意味深长的朝停下的那两道身影至凄厉沉垂的眼洞里望了一眼,仅动了一动,还是犹豫了一下。因为他见过比这还要可怜的戚凄模样,所以无法伸出援手。 转过街铺,经过许多的酒楼、干果点心摊铺,甚至瓦肆茶寮、外灶热食,以及残羹剩馐——被躲在那里的乞丐抢食,皆无讨点可供裹腹的食物。 于是那巍宕斗拱的廊坊里那握着酒杯的人,那能够这般清暇无恙的可置,直待瞧见那落魄至极垢的身影后,他并不那么的淡定了。 廊坊的阴翳倒映出两道参差有致的身影于足下,显得很轮廓清晰,鞋履的足音仍旧轻缩的跫然,虽是规矩、拘谨无一丝松懈,但颤颤的举动能把握不了惊扰旁左,也让这满坊的倦客融透的那么庸俗凡实。 这座酒楼依靠秦淮的南岸而建,傍水而居,忝雅舒适,凭栏远眺世俗百态尽收眼底。 酒楼总共四层予底,加上盖顶的歇山矮墙,巍巍有些高耸。外围用竹篱圈缩,形成一个大跨院,内中挖设一口沿井簇拥小径,增筑一些小厅亭廊,这里阴凉舒适,空间开阔最是外赏游玩的良嘉之地。 那规规矩矩十分拘谨的两道身影因一些残羹剩饭,默默无语的向未及收拾的一桌筵席走了过去。被牵扯着的小孩虽然有些饥肠辘辘,但却不饿俗,只见绾发木筷的人先是怜爱的扶着孩子在一根长长的木凳上坐下,并委身挨伺在旁边。然后娴雅不失急促的拿起桌上的一双木箸,夹起两片莲藕,怕硌着的慢慢放入孩子的嘴里。那灵巧却随阴的小孩入口咀嚼的一阵,泛味入深蕾里,有些甜涩,又难耐饥饿的囫囵一吞,那份满足在又夹来的一块鸡胗时,顿时遏止住了。 那木筷绾发的人撑不住疲倦的傍身紧挨着正吃东西的小孩,聊懒的身骨竟有些柔顺款款的媚态横呈,但无人欣赏“她”这蜿蜒抛突如蛇扭一弯韧节来的寸寸脊骨,随意伏摆。只见一个奴仆打扮的小厮凶煞恶足的屹立在桌边,对着正喂食小孩的绾发木筷之人,一阵瞪目圆睁。他不知道这位穿戴的如此雍华的人,却这么寒酸穷苦,细瞧那极好的锦缎上面虽还是鲜华,却也斑驳点点,有些污浊。所以一变脸色,怒气冲冲的道:“哪来的叫花子,装作上等身份的客人,却来这里尊贵的地方蹭吃蹭喝,快滚……”他说着竟然打翻盘盏,将污秽的油水几乎扑到小孩稚嫩轻软的脸上,还好那木筷绾发的人及时用衣袖遮挡住。 那极具惊恐的小孩一阵哆嗦,死死深埋进入那人温暖避逃的怀里,不时用心悸的目光瞧着那个不生出怜悯的怀人。 那绾发木筷的人没有抗拒,像是受够了人态炎凉,默默无语的规避开。长长的木凳挪至一边,两道可怜却仍倔强坚挺的身影不屈不犟的后退,绕过也四散狼藉的筵桌,转身朝此小厅四壁无遮敞着的门走了出去。路过酒楼庭院一处雅舍时,一个客人酣醉如泥,不知有人的跌跌撞撞迈了过去。 那客人有些满酣,正徜徉在悠然惬意的欢喜里,他兴头正浓,左手勾指几乎摸不住的提着一壶瓷瓶,右手捏着一个酒杯,还沉浸在觥筹交错的筵宴里。那绾发木筷的人没有注意,“她”的衣袖被一只小手拽着,在经过走廊时不经意间突然扬起遮住了孩子的视线,小孩无心愣是羁绊的硌阻了这个客人一下,顿时将他手中握及不稳的那只酒杯,给打碎了。酒香醇烈,引得人扑鼻留香,撒在走廊的木板上,极是醒目。这客人勃然大怒,颇为不满的趁势一拳打出,如此巍巍严厉的一拳堪堪甫及的打在那小孩薄弱的胸膛上,一下子将之击飞。 第一回 停步观看 “嗯”那木筷绾发的人恍然不知痛痒的一怔,“她”冷陌浑浊的双目空洞乏神,痴痴呆傻犹豫的瞄了这人一眼,直到这人茫然不知做了什么错事兜兜转转的想要离开,“她”才想起自己有个孩子被人打伤,摔落在台墀下的一处墙角。 木筷绾发的人默然的沉吟不语,只是酸楚蹒跚的走到台阶挨边的一处角落,弯腰俯身下去,摸了摸孩子被打落墙角满是鲜血的额头,温柔凄厉的问道:“疼不疼。”“她”这一问问得异常欷吁,甚至有些喉咙涩哑。孩子被这呵护备至犹带哭戚的人轻轻扶起,就势哀伤悲怮的抱拥入怀,红晕的血迹顿时浸染了“她”鲜华熨白的衣袍,瞧来很是凄厉而醒楚。那疼惜人的神态随着耳濡目染的映衬传达一股令人心生烦躁的厌恶,那个客人仿佛被刺痛到了,还是不依不饶,提着酒壶忿恨使然的走了过去。 酒楼里,廊庑下,一股“潺潺”如清泉的水流,流光焕彩的倾泻而下,全数洒在台墀边那懦弱无能被任人欺辱的两道身影上,醇香浓烈的酒水顺着下滑,抹湿二人的发丝,洗尽她们恓惶无助又铅华的脸颊,在丝丝稠黏的浸透入衣襟里面去。 “呯……”的一声,那具酒壶应声坠地,被猛力摔个粉碎,这道巍巍屹立如山的高大身影,那么的厌憎,也那么的似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呵呵,有意思”廊道里握着酒杯的那个人突然咽下杯中残存的一口酒,颇为意趣的朝这边观看来,他这般的幸灾乐祸,却是那么的认真、诚挚,似乎坏事在他看来犹如喝酒再咽下一般的简单。他趴着木质的栏杆,竟然伸长脖颈出去,打算来个乘兴观瞻。 那木筷绾发的人还是没有反抗,只是默不作声的用羸弱身体挡住酒水的浸湿。那怀中的小孩倔强的露出一只眼睛来,这端的清澈见底的眼眸里甚是空洞,只是疼惜的看着保护“她”的大人,相互慰藉取暖。突然摔破的瓷屑横飞来,穿过衣襟的缝隙,直割入小孩的那只眼睛来。 “嗯……”那小孩吃痛的一闭眼睛,清秀无瑕的脸庞上,右眼滑着一丝凄厉的血痕流溢在鼻梁之间。 “绰儿……”那木筷绾发的人发觉怀中的孩子一阵细碎至无声的震颤,虽未看见,但心有灵犀的感应促使“她”知道自己也无法护住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了,所以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瘦细无骨的脉腕来抚摸着孩子被割伤的眼睛,那轻细似若有若无的抚摸,让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顿时滴在了小孩娟秀瑕疵的脸庞上,一时气氛凝聚的竟无语而哽咽。 “哼!”廊道里握着酒杯的那人不淡定了,他偶然发觉自己这作壁上观的捏弄之态,显然是错的了,但那借酒发疯的那人他认识,乃是这世上最为难惹的“双雨云梦轩”中人,修为不高而且地位尊崇。这“双雨云梦轩”更为不得了,创立者是南陈皇帝的叔叔被赐姓“皇”的“据传王皇据”,想教训他,“呵呵”这握着酒杯的人开始有些踌躇不决了。但他是这世界上最为大胆的赌徒,他曾经不惜得罪权倾江南半壁江山的“肃王爷”甘肃川(名邺),而救下被其狙杀的大光明教第二任教主洪熙。此人在创教教主号“宗师之咫”的华寻恒失踪后,以一块辗转觅得的虎符君子令调动一方重镇的兵马,想以此来恢复大光明教的权力巅峰,以二代教主自居的他并开始了其浩浩荡荡全力以赴的“权力”角逐及争夺当中。为此他在洪熙的蛊惑、培植当中也想冒险夺得一块可调令五镇兵马的虎符君子令,来满足自己一颗“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野心。当看见那被欺辱至厌憎的那一缕仍居俏坚挺的身影时,他那一颗且惊且颤的心把一腔豪赌随之信手拈来的气概,毫不怯懦的随着手中劲气贯注的酒杯扔了出去。 “嗤……” 那只酒杯犹如一道飓风,镶嵌在那摔碎酒壶的人擎天一柱的头颅上,顿时“啪”的一声爆裂开,迸出许多碎渣与狂涌不止的鲜血。 “杀人了!” 闲雅的酒楼里,立时爆出混乱至极点的尖啸,同时楼底突然双双抢出两道疾影,一道去扶即将倒下去的那人,一道如掠平地的跨过庭院那深远沉邃的长径,向楼上廊道里握着酒杯的那人磅礴厉势的扑来。 “你是谁,胆敢狙杀‘双雨云梦轩’中人,你是不想活了吗?”那扑来的人挟怒开口问询,想是料不到有人竟敢老虎嘴里拔牙,所以出手毫不留情,因为他们知道,胆敢这样在这里毫无顾忌的出杀手杀人,必定不是寻常一般的泛泛之辈。 那廊道里的人,眼眶回缩,蓄敛精芒,双脚连番踢出,将阻隔着的栏杆“呯呯”的应声踢断。那扑来的人堪堪在空中抓住一根立着的廊柱凭地折转,身形如似风车“呼呼”的翻动。 “好厉害的身法,来,再比一比。”廊道里的人抬起左脚势沉力猛的高踢出去,腿风犀利如刀,立刻逼迫扑来的人,放弃停驻在廊柱上的支撑点,改为打出两记响指,戳向他右眼而来。 那扑来的人用鼻翼振出两声厉啸的闷哼,手上的攻势却狠辣毒厉。 廊道里的人一交手知道碰上难以挫败的劲敌,于是不再轻蔑,凌空再踢出两腿,直破袭扑来之人的两记响指。一时间劲气四溢,楼道里的门窗雕栏却遭了池鱼之殃,纷纷开始破裂,爆出“噼噼啪啪”一连番剧烈之焦灼的厉响。 “哗哗……”无数的木质材料跌落下楼,仿佛这座供人消遣作乐的酒楼被拆卸开来一般,摧枯拉朽,摇摇的欲坠。 廊柱这时从里面被震破,失去筑基之撑的楼檐立刻垮塌下来,那些来不及逃走的酒客这时纷纷丢下手中还夹着的珍馐美味,及还在伺候着往来穿梭的奴仆,皆拼了命的逃跑,途中唯恐避之不及,恨不得爹娘多生出两条腿来奔跑。这时还呆抱在台墀下以木筷绾发的人,茫然不知所措的扬起脖颈,端看这座气势恢宏的酒楼被两个极其厉害的人互相拆斗着,竟不顾纷纷落砸下来的残垣断壁,傻傻痴痴的道:“绰儿,你还疼么!” 廊道里的人有个享负盛名的招式,“先天转运周流六虚功”,这是一种凭借外部攻击压力转换劲道改变周身运气脉络的功夫,所以他打出的气劲是螺旋极转的,当扑来之人消受他这一击螺旋力道后,突然眼睛一亮的道:“螺旋劲气‘先天转运周流六虚功’你是裘阎。” 那廊道里的人颇为自诩自己的功夫,摧发的劲击,如将实质的碾压过去,立刻震断那人翻覆腾涌的脏腑,然后毫不拖泥带水的凭空一跃,落到那瞧来甚是凄厉的木筷绾发人身旁。 甫及落地,他低垂俯身,担忧的一问道:“你没有事吧。” 被这一问,那猝然别首望来的眉眼,有些戳破他内心防线的艳煞,悄悄随着岁月的流矢,沉淀在愕然一惊的恍惚里,久久不能安抚的平息。这是个什么样的妖孽,不分男女,不分拟态,在这猝然一瞟的规慑下,谆谆善诱的也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不及开花的萌芽。 木筷绾发的人,挂着一颗犹带泪痕的眼眸很快的就偏转回去,因为能使“她”提起兴致的并是怀中右眼也受伤害的孩子。 廊道里跃下的人就是裘阎,他睨目一瞥,睹得那先前抢出,接住摔碎酒壶而被杀倒下扶着他尸体的人连同冰冷硌硬的尸体,已经一起消失不见,留下一座寂寞至荒寥且毁去大半的空楼来传达一句也被默然无声而渗透入骨头里的讯息,此次狙杀“双雨云梦轩”定然誓不罢休。 第二回 小楼一驻听风雨 “我叫楚室晓”那木筷绾发的人,捂着受伤孩子的头,幽幽如赴朋友之约的倦客,淡淡的道。 裘阎“哦”的一声,算是回应,他没有去理会这人怀中的孩子将伤残的如何,很是意味深长的道,“本来你我之间本就是陌生人,没有什么可供牵扯的,不用言谢。”说罢,转身欲离去。突然那一直默然不语的人不知何时,拉扯住了他的裤角,乞求的道:“求求你,赏一些散银可否。” 随着这一句颇为玩味的期许,仿佛时间在一瞬间就凝固住了,裘阎不知明的竟然停下了脚步,也许他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停下。 依偎在楚室晓怀里的孩子“绰儿”,右眼也伤,却难以掩住其隽秀清雅的模样,棱廓分明的面庞彷如隔世的精灵,比之楚室晓还要妖孽几分,这时也将期盼消弭的融入在瞧着他们的人眼中,不忍而坚定。 “唉,真是怕了!”裘阎恨恨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转身回来,“这样吧你们跟着我,我先弄点东西给你们吃,然后在换两套干净点的衣服给你们,这样总可以了吧。” 绰儿忧伤的眉宇有些化开,露出一丝难得的纤柔,不论境遇如何的悲怆,总有一些可以释怀的东西来填充,所以细微的几乎不易察觉的一抹笑靥展颜,顷刻之间又恢复淡薄。 楚室晓也是不经意间用力一紧的拥抱怀中的“绰儿”,但不知何为疼惜的傻傻让人瞧来有些气恼,但又无可奈何,这是什么样的一对人儿。 裘阎走了几步,见二人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温火的道:“磨蹭什么呢!” 被扶着走的绰儿突然扬起额头,看了看楚室晓一眼,竟然不迈出脚步,打算不走了。楚室晓一怔,随即醒转过来,眉眼一低,轻微的一皱,绰儿当即明白,但还是摇了摇头。 裘阎也不是善男信女,哪有耐性观瞻二人的默契,随手丢了两个银子,并走了出去。 楚室晓忧郁的颜色看着那两锭银子翻了个个头,并停在了脚边,一时竟不去捡拾,反而盯着它们仿佛不认识一般,让人瞧来有些发怵。 袖口下的绰儿还是捂着疼痛的眼睑,满处皆是红色,相反地上的银白与“她”艳红的模样竟然相衬的格格不入。二人还是没有弯腰去捡拾,当孤零零的两道身影就那么毫不犹豫的跨过地上的银锭,走出了酒楼时,原来如此的清徐就剩一丝戏谑的嘲讽了。 塌陷半隅的楼阙在喧闹的尘嚣当中,突兀的就似裸露身体的乞丐,往来的人群比肩接踵,纷纷攘攘的瞧着也被拆卸大半的酒楼,突然见到两个柔弱无害的人走了出来,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孩子,这个孩子用衣袖遮着右边的脸庞,虽是鲜血染红了清雅的脸,但那份坚毅却是一个孩童不应该有的气度契合。 这小楼一驻怎待会风雨摧驳,凄厉的犹似一抹着着泪痕的痴女,含蓄慰藉也使人清丽幽冷的很。 倦怠的街上这时卷起一阵烟尘,一袭漫展如旌旗冉冉的衣袍吹拂过来,突然出现一个人,此人穿梭于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不落庸俗,不沾尘埃,竟然一丝惊扰也欠逢,待到酒楼台阙下时,那份俯瞰众生的压迫,重达山倾的停步在那瞧来十分凄厉的两人面前。 ——那就是刚走出“被毁酒楼”的楚室晓和绰儿。 那如山堑压的人衣袂不沾尘埃的拨开繁闹的人群,轻飘飘的来到这里,完全掩盖住了他的突然,这踏步而来,却仍旧平淡的如同行人止步。这不弱的威压,立时让这一隅之地弥漫着一股凌厉而险峻的气息。 绰儿较为灵性,嗅到一丝危险,就轻轻拉扯了一下楚室晓的衣袖,楚室晓立即抬起头来,瞟了一眼那危立在喧闹的市集当中厉藏至极盛极致的人,心中顿时一紧。 那人如沐春风的徐徐走过来,强盛的厉气化在四周的人群繁闹中,不易察觉也不容打扰。他每走一步,喧闹的声势被实质的如同水纹波动,仿佛一张无形的网,就那么无形无质的笼罩下来了,能困在其中的就是“他们”这两个也瞧不清楚性别差异的人。 ——清秀而典雅,频动而脱兔。 这就是这个人的心绪。 “敢问这座酒楼,可是你们的手笔。”那人走近了,细细瞧了楚室晓怀里的孩子一眼,突然问道。 楚室晓怔怔一愣,没有回答,反倒是绰儿放下捂住右眼的手,极为添一笔艳煞的抹厉回答道:“这位先生,小人不知道,不过那毁坏东西的人我们却不认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实就是如此。”说着就摇了一摇有些傻愣住的楚室晓。 “哦,”那人直立起腰身,挑了一下眉头,有种从容不迫的威仪不敢抗拒的传来,顿时堵住了绰儿欲反驳的念头,道,“既然如此,那么你们就随我走一趟吧。” 楚室晓茫然无措的回转神识,无论怎样都不如怀中的孩子让人揪心烦扰,所以拉着绰儿的手一紧,不让其再受一丝外界的无辜伤害。 那人没有将楚室晓柔弱无害的洒脱,当成倚仗,相反倒是仔细打量了一下“他”如同妖孽一般的面容,竟然如何能做到让人不分拟态,又不至于丧失铿锵果毅的英迈,以至于高倨如他竟然有了一丝想要放低身段欲健谈的念头。 “你们杀了一个不该杀的人,所以就算不是你们所杀的,恐怕料想也脱不了干系。” 楚室晓如泥塑一般面无表情的轮廓,丝毫不为动容,因为好像没有什么能够让他被牵扰的,除了怀中的人儿。 “你名未销。”突然绰儿用手指盯着那人腰间挂着的佩饰,怯生生的道,这一声立刻就融化了无形弥散开来的罗网,恰似拨开云雾见初晴的明朗,微妙的如同观鱼知微,玄之又玄,这种感觉让高居云端之上的那人顿时萌生一丝放弃监固枷锁的念头。 “那是我的名号。”那人没有将被瞧出端倪的佩饰放在心上,仅是伸出微微一“请”的两根手指,余下的藏在袖口里,算是有礼。 “就这样走了么!”楚室晓突然扬起脖颈,仰闻隙曦的道,不知道这是对着自己说,还是那凌厉至绝尘的那人,但仅闻一声猎猎破风的衣袂之声响起,一下子惊扰了这一刻难得的宁静。本来这一座名动满城的酒楼突然被破毁,已经是骇然了,现在又多了一丝惊乍,怎不投起这繁闹如爆炸一般的大波澜。 满城开始沸腾了,躲避的躲避,那么好事的人,就瞧见一人疑似从天而降,拨掌对战那屹立如山擎的那人。 “呵呵,原来是你!”那人眉头也没一皱,仅是轻轻一推卸力就迫开了偷袭的人,随后一记裂冰一般脆薄的响破之声,寸劲节制的缓缓破延。 “是你,”楚室晓眸色微启,清晰的瞳孔就映出了一道长长坚挺的身影,“原来你还没走!”这一句原来没走,不知是庆幸还是嘲讽,但一丝颇为玩味的锋利,破开这被笼罩着的阴霾,让形势越来越严峻了。 “裘阎,”那人料想不到还会有人胆敢向他出手,但看见偷袭的人后并懒懒的吐出一个名字。这个名字没人会小觑,但他却噙出一丝嘴角的蔑视,道,“不错,你倒是值得我出手。” 偷袭的人确是裘阎无疑,本来他是想离开,但辗转反侧还是觉得应该回来,那怕看的一眼,也就算是稍稍一放还有些悸动的心。却不料发现北静未销的出现,他惊诧的不了,毫不犹豫的竟然发出了手,这是他第一次向其出手,也是不该的出手,因为出了手才发现,此人的修为也近天道,那怕是随随便便一招并足可制敌,无什胜算,所以仅有拖延才能脱身,放下并放声大笑道:“果然‘未销’还是折戟沉沙铁未销,裘某在此佩服,你也不必欺辱于‘他们’,那双雨云梦轩的人是我所狙杀,你大可向我索讨并是,不用再为难其他人了。” “呵呵”北静未销近乎戏谑的讥讽,很是玩味的笑了笑,道,“原来裘大阎王还有如此良善的一面,倒是让我诧异,不知‘他们’是你什么人,如此维护,定不是一般的寻常关系啊。”说罢看着一旁的楚室晓及其怀里的绰儿,眼神慢慢开始眯着,奸滑的疑似一头打盹儿的狐狸,内敛着精芒。 裘阎体内翻滚着沸腾的劲道,他还是压不住反噬的劲气,这北静未销看来还是留了手,没有蓄力满击,不然此刻他也站立不住,还好他有可以逆转劲气的功夫,可以将体内无法排除的劲道以螺旋转运颠倒过来,这样就循环往复,周流不息的频动,那么足可致命的伤害并被降到了最低。他面不改色的露出苦涩的笑容,撑住反驳道:“彼此彼此,你我也就不必五十步笑百步矣,既然你也出现,想必‘那位’大人物也就离出世不远了吧。” 北静未销迷离的双眼终于睁开一丝缝隙,平淡的似乎是与好友酽酒品茶,妙趣而近乎的闲暇,听闻道:“轮到‘他’出面的事情,也不必我出来,但既然你也承认那双雨云梦轩的人是你所杀,那么如何妥制,裘兄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他们所说的那位大人物并是享誉天下的名动宅之主,有着“肃王爷”之称的甘肃川,也就是名邺,也是这北静未销的结拜义弟,虽然他为其兄长,但却是上下属之分,弟为尊,兄为属。轮到这位人物的出现,那必是足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情了,所以北静未销才有此一说。想当初名邺化名“甘肃川”,平北城,降江淮,拒后梁,退北魏,可谓功业盖世,最后接受南陈的诏安,得以名正言顺,封王拜爵,蒙荫追随者。而北静未销本名“荒厄”,但其号“未销”却是比原名更加的动震江湖。 裘阎随手一伸,算是回答,他还有一拼之力,虽然北静未销厉害至近乎无敌,但他也不是纸制泥捏的,先天逆转周流六虚并不是说说而已。这是一种淬炼筋脉,抵御强劲的修法,源于早期道家五禽气练,随后又与《参同契》周流六虚一说相互融合,才有将先天之气炼化为可螺旋极转的容器,以人自身为培本,属于一吸一呼,山岗拂晓,自始而源。其中一文曰:二用无爻位,周流行六虚,往来既不定,上下亦无常。幽潜沦匿,升降于中,包囊万物,为道纪纲。以无制有,器用者空,故推消息,坎离没亡。意思是说坎和离没有固定的爻位,它在划定路线之后就处在圆周运动中不停留,八卦的运行,要经过上下前后左右六合的空中运行,六合为六方,按八卦运行还必须有四隅,所以六合应为十方,四对阴阳作圆周运动,都是不能停留的,一往一来不停不定,向上又向下不能停,永远处在运动之中。所以说“二用无爻位,周流到六虚,往来既不定,上下亦无常。”所以这并是修炼原始的根本,人体筋脉经外部培育而渐渐变强,属于筑基固本,在分属阴阳论,调运自身顺圆。而下一句“幽潜沦匿,升降于中。”是说八卦通过一阴一阳的往来运转,金转到木,木转到金,水转到火,火转到水,无水无火,乾转到坤,坤转到乾,归回无极。幽是进入黑暗,潜是跑了,沦是沉没了,匿是找不着了。这是说通过这样的修炼,八卦的性质不存在了,找不着了,不知到哪里去了,这就是以幻制幻,以以法制法,归于真空。结果都归入中间进入戊土,就是回归到无极,就达到包囊万物,为道纪纲。这就是修炼成道的方法纲领。由于八卦在周边运行,在一个球形体内,中间成了空态。以中间的无制周边八卦的有,使之都归于无,进入中央土。“器用者空”是说修炼达到中空,体空,心空才是真正的目的,修炼成的器必须是真空,只有空才能生出妙有,成无极大道。“故推消息,坎离没亡。”是说经过十方不停运转,坎与离及其它卦都不存在了。 人体通过筑基,达到五行法则,修以无极,所以圆周旋转,炼化至空,而有形同球质,并能转化所有。 第三回 不问红尘一路客栈来 市井之内静默的落针可闻,原来的嘈杂,此刻也变得无声,因为在酒楼的废墟边,有两个端的极其厉害的人,在比拼着近乎“天道酬勤”的修为。亭台楼阁此刻暮染在尘嚣当中,有种摇曳檐角风铃的时光空匆。慢慢的阴和柔媚,由于四周弥漫,而嗅来的空气中散发着险峻及威迫。巍巍城阙在余阴下,异常的就似张着獠牙的虎伥。 沿着中轴线排立的民房,将这一隅的市井集肆,规划的有条不紊,不落旧俗。而突然留下的商贩铺店此刻早也空空如也,没了人影,而隐匿在暗中的“缇骑卫”与护城兵蛰伏在周遭,没有命令他们不敢出来,而能调动他们的就是这位有着“未销”之称号的北静荒厄。凭着名邺的功业,和自己的手段本领他也谋得统御城防御林军的统帅职位,兼领缇骑,当听闻天子敕封的据传王皇据所辖属的双雨云梦轩中人居然被人狙杀,他并出动了。因为好久以来,这座岁月静好的柔媚之城,耽于安乐,早就没有了金戈铁马一般的凭操之声,一丝丝令人倦意袭来的生气也欠逢,所以他并为找的一点乐趣,就悄然的前来了。不料,这一趟竟然没有让他失望,来的居然是遍寻不得的钦犯兼叛徒裘阎,那么虎符君子令就有可能知其下落了。这君子令确实是令他头疼的一件事情,这也是他们不经意间所造就的悲凉,本意是欲匡扶陈朝,靖戍卫边,不料却适得其反,沦为政治争夺的砝码,不禁令人唏嘘而感叹不已。 裘阎慢慢的抵御着那凌厉至极的压迫,虽然自己的修为未达化境,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无论北静未销如何厉害,想要轻易的就缉拿住他,必定要付出惨烈的代价不可,所以他心境平和转为笃定,渐渐的融入至巅峰状态。 北静未销凭敏锐的器官感知察觉到了,微微就皱了一下眉头,这裘阎并非是虚名之辈,以前不曾小觑,现在更是难搞掂如斯。此刻他淡漠的嘴角露出一丝艰涩的笑容,那份蔑视就更是转为注视了。二人拉长的身影在城阙下,变得婆娑斑驳,浓郁的无形交锋顷刻就转化为实质,只见北静未销垂直的袖口一翻,皱襞出逆纹,一直沿臂弯伏滑下来,仅闻“嚓嚓”细碎的窸窸窣窣声响起,并感觉地上的青石路板,如井字排列的凹槽骤分出罅隙,也应着渗透的节奏,仿佛在跳跃。随着气机感应,慢慢的开始铺垫交锋。 林立的商铺此刻早也无人,寂静的街上,仅落针可闻,但对峙的一刹那,仿佛群涌而鼎沸,热闹至极。北静未销如铁拂的袖口,迎风招展,猎猎如匹,随着燃烈如炽的劲气转煞,突然衍生一股磁吸之力,拉皱着空气中的脆薄,让变弯下驼的铅重渐渐毁碎,摧枯拉朽的破坏着如弹指一挥之间的距离。那种实质如裂开来的感觉,缩地成寸的压迫过来,顿时将薄脆如纸的脆薄碾压如磨。一挤一压紧促的逼迫,生生扼断了生活的气机。 “果然不亏是‘折戟沉沙铁未销’,这一手的紧迫,端的极其厉害,倒是我高沾倨傲了。”裘阎心道钦佩,立即就按捺下烦躁的厌恶,还是将笃静的心绪沉稳,而调运的经脉融合已经被胀大的脉搏血管,把心空,物空,体空达到中空的“器用者空”。纤毫毕现的就细微的察知北静未销的那一记如铁袖的“拂动”,就连他袖口的线帛抖颤都感知的很是清楚。一瞬间那缩地成寸的恍惚距离,并产生清明,一瞧就醒悟,原来这是入幻的一丝错觉。 北静未销被襟迎风,倨傲的凭操而立,他没有立刻出手,因为他明白,裘阎并非是一般的江湖泛泛之辈,得费一番功夫才能彻底的摧毁其斗志,所以仅起手一记的“拂动”,但似乎未具成效,素来谨慎的他,并不急于摧毁敌人,谈道:“裘兄的修为越来越精进了,能达至如此境界,你也不俗了。” 裘阎蓄势以待,并不以北静未销的言语试探,而放松警惕,相反遇挫则强,越演越烈。虽然“括易一室”仅来一个北静未销,却是难撼如山。因为修炼到他们这般境界的人,感官敏锐,能细微察知差距。他的心境诸般腾挪如空如无,也不动如山,但无论如何未必就不能作强硬的背水一战。 楚室晓本想携带绰儿离开,但似乎有种某无形的枷锁禁锢着,让他们无法离去,看来这北静未销也把他们罗网了进去,不可冲突出去,也不能轻易的就移动逃脱。 坍塌的楼阁台墀上残垣断壁,散乱着破损的砖木,随处可见的碎屑沾染粉尘,让这一隅之地破败的很。 “来吧,让我看看你北静未销究竟如何奈何于我!”裘阎起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之念,所以无悔无惧,瞬间就达至无懈可击的状态,他迈步向前,每走一步犹如荆棘满布,艰难的很,仿佛脚下是刀山火海。饶是如此,他还硬是破除阻碍,来到了北静未销的面前,直视他那形同炼狱一般的披罩之网。 北静未销只觉那波动的气墙,好似绽开一个缺口,那裘阎就是那一柄尖锐的利锥,他在哪里都是一刻不容小觑的威胁,所以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只见他摆动拂袖,一记势沉力猛的擢杀,推了过去。矫捷的极速,劲道节制,瞬间就爆破在裘阎的腰畔,那里立时就有一下敏锐的弹震回应。仅差须臾就碰到皮肉,却被一道不弱的反震给截住。 裘阎并非是任人宰割之辈,他身心也提升至巅峰状态,所以每一道攻击,他都能轻易的做出应对,这就好比对峙的两个人,势均力敌,斗得个旗鼓相当。 北静未销将推出的擢拿变作拳击,锋口对敌,端的风驰电挚,不容小觑。而此时的对战也一沾手并陷入焦灼,出手竟然毫不留一丝余地,因为稍微一犹豫,就是落败身亡的下场,所以顾虑仁慈,就是自己作死,二人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当炸裂的拳锋触及迎来的肉掌,竟似撼动泰山一般的各自颤紊的颤栗,这一拳一掌的硬碰,竟然生出了一股惨烈至破损的灼意。裘阎抵挡住北静未销的轰拳,并如撑住一片随时即将要倒倾下来的大厦,磨缀的筋骨“咯嚓”作响,二人对峙了片刻就比拼开始。 裘阎塌陷右肩,将自身做桩,定立在那里,任凭风雨摧驳,兀自屹立不倒。他的双臂互抱,平平淡淡的就迎向北静未销如将铁铸的胸膛,恰恰穿凿附会,抵御住直捣来的手膝骨攻击。“碰!”还是一触即顿,无什诧异的结果。 “噼噼啪啪。”一阵乱弹如琵琶的急骤响击,凌厉披靡的拳脚也绽开动荡,融入风声鹤唳的悸恶当中,险峻的犹如风雨漂泊里蓑笠翁立的孤舟,消受残忍严酷的洗礼。北静未销还是拳吐,破在裘阎的腹下,强大的力道催发,顿时打的裘阎脏腑震荡,噙出一丝很难察觉的血迹,在他转身一瞬间就悄然一拭的被抹去了。 “好!”裘阎激发出了一声高亢,厉啸的爽朗之声,冲破云霄的直直升空上去,竟然英烈如昔。他突然如此一声啸鸣,为的是一扫荼靡,将颓势逆转,北静未销的修为并非是浪得虚名的,他仅仅是平凡的用一拳就破除了他艰修数十寒载且“器用者空”的平和,让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那心如止水般高深莫测的境界,这样还有一拼之力,可是如今形势怕是被彻底的摧毁了。 那一声厉啸过后,只见裘阎突然变作不同了,他先前不动如山蓄势待发,现在厉发如吼,无所顾忌,浑身散发的阴戾寒煞逼人,竟然主动迎向北静未销。 第四回 只为共邀对卓翘楚见犹长 “呵呵!”北静未销淡淡的将一抹诡笑噙出在嘴角,他还是错估了裘阎,能作为一个不错的对手,也许足够,但能让他使出三分力道的人这世上的确是凤毛麟角。所以他仅仅是举起一只手,就逼迫裘阎舍弃犹如老僧入坐的磐定,转而戾化,但他也颇为不俗,研习道家武学能艰修到如此“器用者空”的境界,算是天赋异禀了。 裘阎深邃的目光有些聚敛,映照出那道屹立在街心,却犹如撑托天地的身影,他无法去撼动,因为这是一种契机的直觉,向来他颇为自诩的武功,竟然在北静未销的衣袖下,囊括把玩的就似“黄袍大仙”那一兜一转之间的展缦,戏谑的很,也讽刺的很。 “呼!”骤然跃起的裘阎,突然如碎玉坠的踏步下来,他俨然知道如此急促的出手,虽然酣畅淋漓,但却离毙命不远,所以翔舞当空之际,他隐隐悟出一丝灵窍,极势繁盛的气劲在他筋脉里狂飙飞驰渐渐感知变化,开始匿伏,某种奇妙的不同,隐隐约约的就出现在那里,很是奇异又非凡。 北静未销凭气机牵引细微的就察觉,并收回即将要去迎来敌的手,且甚为幸甚的重新商酌起裘阎来,看来他是修为顿悟,更上了一层楼,那份轻易的不屑,也就转变为正视了。 裘阎如碎玉坠的座落下来,虽然修为有所精进,逼迫的北静未销正视他起来,但他却不敢懈力备怠,陷入地板间的脚踝,就直挺挺如铁犁耕田的推划过去,掀起的碎土石砾,竟然包裹住他的脚,一起磅礴大气的势必要碾压过去。 “好一个裘阎啊!”北静未销虽然意欲未尽,但事情需分轻重缓急,缉拿住要犯方能给双雨云梦轩一个满意的交代,当下不在犹豫,立即强势出手,仅闻一道犹似刀锋割破锦缎的“嗤嗤”裂帛之声,裘阎的一脚还是陷在地板里,却提发不出来,北静未销似“滂沱”大雨的泼掌按捺下去,“嗡”的一声,竟将弹压如惑人耳听的垂鸣铺天盖地的遍染在周遭。裘阎那如犁牛耕田般的迎送顿时在四面环绕的啾哭掌压下,动弹不得的杵立在那里,他擎天一柱的撑托映衬着他的筋骨很是硬格,铮铮铿锵的如将似磐。 随即一阵厉啸的咒鸣困扰着视听,让人如坠冰销,裘阎无奈的弯膝,竟然一点一点的欲跪软下去,这北静未销拍来的一掌如此强势碾压,竟然逼迫的他毫无还手的余地,如果他全力以赴,自己怕是早就毙命当场不可了。但无论敌人如何的强大,他都从未气馁,不然自己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 “裘兄,放弃吧,莫耐我用强。”北静未销腾立于空,恰似提称量重般戏耍的平的一平,将庞大的蒲掌往下再压得一分,并直言不讳的说道。 面对北静未销在无形间竟然毫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摧残他斗志的惧恐,裘阎慢慢的汇聚起反抗来,他先是一点一点的积蓄力量,抵御北静未销强大的掌力,将“器用者空”的境界发挥至极致,他如碎玉坠的突然降下身来,不是随随便便的一悟,如有不同那就是树动枝隐,一叶将渡的使然。 裘阎自身的器官开始觉醒,体内的窍穴蹦跶跳跃,一股罡气护体,瞬间就灼烈在身畔。他的肩胛骨突然贴着背脖暴长,形似一柄利锥的戳出去,怪异的迫使北静未销撤去也将倾覆拍压下来的大掌。 “好,裘兄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这一手玩的很是不俗,来,我们再来试试。”北静未销仍旧腾挪于空,他犹如苍鹰扑兔之势,穿破层层云霄的骁厉,将大势的蒲掌握成住拳,凸出一截食指的尖锐,锋棱沉利的硬是击在那一节暴长的肩胛骨上,一阵如将锥磕铁上的瘆颤,各自在一触之后,焦灼片刻。 裘阎有苦自己吃,他全身筋脉开始沸腾,虽然他将螺旋劲气转运,改变身体的变化,暴长肩胛骨,却依稀没有逆转多少的颓势,相反倒是激起了北静未销的兴趣,让他重新打量起自己来,虽然这足可自豪,但接下来的攻势却让他吃力不消。一股灼热的煞气犹如温泉趵突的沸煮,熨烫传达至他的背襟,顷刻之间就汗湿了他的衣裾。而奇异的是汗水在润透衣襟时,突然就被蒸发气化,这微妙的变化,促使他凝聚心境,保持最佳的状态,来迎接接下来的要命一击。果然北静未销的一拳锋芒毕露的绽破在他的肩头,仿佛要裂开一丝颤紊的缺口,打的他早也紧绷的筋骨,过急则衰。一触过后,裘阎吐出一点未被察觉的鲜红,就回咽了下去,他慢慢导引体内沸腾的筋脉,化去潜伏在体内的威胁,但外在的一拳,他却抵消不了,实实在在的并受了。 北静未销紧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是在忧虑,这裘阎怎的如此难搞颠如斯,看来得费一番不小的功夫了。他偏首瞧过去,见楚室晓护着怀里的绰儿,也在抵御他殃及池鱼的风波极恶,竟然毫不畏惧、费力,一下子并疑虑,这楚室晓莫非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思虑未毕,他松开五指,一把抓在裘阎的肩骨上,陷入肉里三分多寸许,裘阎也是厉害,他修习的是道家功夫,脱胎于五禽的擒拿之术,非一般的小巧,而是脱如猛禽,扣如枷锁,动如雷电,稳如泰山。 楚室晓懵然不知自己也在北静未销的心头种下了一颗隐忧的萌芽,但他的确是藏而不露,原先他被天下四绝之一,号称“南楚冥狱”的楚冥狱掳走,也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些什么,但最后仅有他楚室晓一人带着一个孩子出现在江湖里。他羸弱的性格随阴,常常备受欺凌,但他却不去反抗,仿佛他一身的修习仅仅是一道摆设,这也是楚冥狱不经意间所造就的悲凉,殊不知他本意是在殒身将覆一刻,留一个传人,但他楚室晓也太蹉跎了,经岁月静好的柔媚,让一个懵懂无知的人,突然如坠深渊,一下子的挫折,确实会令一个人心性变化,转而阴沉,但像他一样彻底的随阴,那就是异类了。 街心传来一阵不弱的震动,通衢入巷的回响,闷破路道的达至,瞬间让这一隅之地精彩纷呈起来。 北静未销没有拿捏住裘阎的肩胛,因为他如腻滑的泥鳅,一沾就卸开来,随后一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直捣,简简单单的横梗过来,以硬碰硬的拳轰北静未销突然暴露出来的胸膛。不知是他故意暴露,还是狡兔三窟设下足以致命的陷阱,他都不惜一切的一击即中,因为畏畏缩缩,一昧的缚手缚脚,他势必授首于人下,不论北静未销是刻意还是不慎,他都无可奈何,唯有悍不畏死的悍勇比拼,方才有胜算。 在那势沉力猛的一拳将要触及胸口时,北静未销如将铁铸的胸膛,突然囊缩尽瘪,如皮球一样的塌了下去,本来欲击中的一拳,就突然失去了目标,空空如也的停顿在那里,突兀的很,也惊诧的很。 “好厉害,”裘阎惊讶于北静未销也习练化神的修为,脑中一片叹服,这算是怎样的修为,能将自身身体如此变化,比他的转变筋骨更为高深莫测,他仅是将骨头生长做利器,但北静未销却将脆弱的胸膛练就胀缩,看来他们之间的差距还是非常的明显。这违背常理的比斗远远超出了他所认知的范畴,让一份坚毅的秉持开始紊动。 城阙巍巍,还在翳阴当中,屹立如山,映衬在其脚下被覆盖的街道,突然一片沉邃,幽寂若伏,这是一份悄然而至的恐慌,也是一笔铁划勾勒的伏笔,隐藏着一首四面楚歌的曲奏。 第五回 痴念一贪对酌融画中 隐隐街巷里,娉婷婀娜走来一个绰约的女子,她的出现丝毫不显突兀,反而举止如画,近了可以看见,她穿了一件湖绿色的汉式的杂裾深衣,上俭下丰,衣身部分紧身合体,而她的袖口、衣襟、下摆缀有不同色的缘饰,下着条纹间色裙,腰间用一块帛带系扎。她没有梳当下一种盛行的“蔽髻”,那是一种假髻,将本身头发挽成各种式样,不过这种假髻比较随便,髻上的装饰也没有蔽髻那样复杂,时称“缓鬓倾髻”。而此时期,由于受佛教的影响,许多女子发顶正中分成髻鬟,做成上竖的环式,谓之“飞天髻”,先在皇城宫中,最后后在民间普及。在发髻上再加饰步摇簪、花钿、钗镊子、或插以鲜花等,并十分的妩媚多姿。她淡妆素雅,佩饰更是几乎全无,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睥睨。这一路走来,眼神波橙,明眸善睐,宛若芳华。唯有腰间的带具,更具特色。 东汉末期,民间腰畔所束的革带为了佩挂随身实用小器具的方便,在带鞓上巧妙的避开羁绊,装上銙和环,銙环上再挂几根附有小带钩的小带子,这种小带子叫做鞢,附有鞢的腰带称为鞢带。直至现在时期的鞢带,头端装有金属带扣,带扣一般镂有动物纹和穿带尾用的穿孔,穿孔上装有可以活动的短扣针。带的尾端装有金属带,带较窄,而且是尖头的,可以穿过带扣上的穿孔,再让带扣上的扣针将腰带撇紧。鞢带带具的形式也是从西北少数民族经长江流域流传过来的。自江淮流行开来之后,并流传入“秣陵”建康,尤其是给这座媚态横生的城池及服饰生活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纷纷开始效仿佩戴。 这位女子走到街心,并轻飘飘的目横橙波瞟了一眼还在剧斗当中的二人,并眉目梢头脉脉传情的映照出两人齐具萧杀肃凝的身影。这十尺见方的地方,并无它物,仅有一些凌乱的摊铺及商店,但都空无一人,躲在暗处的缇骑卫属及护城士兵早也清理了场地,令无辜殃及减少到最低。至少可以让心无旁骛的两个人,公平公正的一决高下。 裘阎锐气折损,甚为燥恶,他也被伤及脏腑,唯有硬撑才屹立至现在,而且打击到敌人“中庭”一段距离的一拳却被截留在外,无法再进一步作实质性的伤害,在这一顿的间隙里,他发觉北静未销是在让步了,这是蔑视,是种高傲,也是一种他穷其毕身都难以望其项背的高倨兼备。所以他愤而且恨,恨就有了戾气,并很难保持巅峰不锐的状态了,这是他很不情愿,但又不得不怒而迸发的情绪。 “裘阎,你就认输了么,”北静未销退而不拒,缓缓抬袖还是露出两根手指,淡漠的道,“如果这样我就没必要做君子之交了。” 的确北静未销一直持以君子之姿,行待客之态,有如雅风,这是他长久以来都高居顶峰的人,所具有的姿态,一览纵山小,万物皆为蝼蚁。 “哈哈!”裘阎虽然与他保持咫尺之遥的距离,但是不敢小觑其足以震烁当世的的威慑,一举一动都备添无懈可击。这算是儒雅合度,魏晋风华么,不禁他笑出了如滴血泪般的呛然,也嘲讽出小人物那一丝挣扎求存的悲凉。于是他背襟挟制,把重塑重磅的体魄如丘垒一般坚固不摧的推撞过去,那份不动如山的悠扬转化为动荡川河的悲壮,激流勇进的奔淌澎湃,作誓不罢休的背水一战。 北静未销退后一步,没有趁机重挫裘阎,他本想一击致命于他,但突然出现在街巷里灵窍如精魅的女子,促使他优雅而君风揣度。 “见过这北静先生!”走过街巷的女子,丝毫也不惧怕这凌厉至灼烈的剧战,先是眼睑下垂,稍稍瞧得一眼一旁,楼台残翳下搂着一个精致如雕琢的孩子如似妖孽一般绝美如画的人,并盈盈娉婷,揖礼下福,莺声燕语,端的是极柔极昵。 “你怎么来了,”北静未销颔首一点,表示尊敬,还是瞟了一眼近乎姽婳如妖的楚室晓,淡漠的道,“不去伺候着你的主子,来此看我这个快作朽木的人么,不觉得无趣的很么!” 那一缕轻裳的女子,破题儿为一笑的招媚,眼白颇带一味顽皮的一翻,粲然一笑却不露齿及掩袖工馋的道:“先生说笑了,看来您还是如此风趣幽默,会讨得女孩子的欢心嘞,”言罢笑靥还是依然,却也凝滞,听道,“我的主子还是追忆往昔,让人有些担忧,但这些不是我一个弱女子能够兼顾的,所以不知僭越的前来望先生小些斟酌。” 北静未销皱起了眉头,他当然明白这位女子的主子,也就是他的结义大哥,号称任凭君倾请侧听“折戟”沉沙的甘修雎。他的生凭为情所困,暗自神殇离雪,所忆者并是曾今被百阙王奉立为婆罗门内道之主的“神星落”,那个被“神意外韵,星河牵织,落寞处仍旧被一则忧伤”所代替的女子,而她留下的并是如今站立在眼前被送来而替代照顾他“甘折戟”的女子,这份痴情有些迷离,也有些唐突,更有些纠葛不清。这名女子名叫“莞尔“,本姓金,但甘修雎却将她改名作“玄瑛子”,伺候着他的饮食起居,俨然主仆情谊,未曾僭越礼数,日子久了并是流水落花,更添些惆怅与柔结了。(注:甘修雎及神星落的故事某收录在拙作神王爷之楔子女儿逝携姝天涯里)道:“我的这位好大哥呀,没曾想痴怨荼毒,早也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我这凭奈何。” 玄瑛子酷似雕琢点缀的鼻翼,“噗呲”一声扑腾出一丝近乎趣意的窃笑,嗯得一媚,也娇靥如花团紧簇,她先是童真无邪稚幼的一缓,然后颇为计较费神的挑眉道:“一幅画嘛,主子他还是一壶酒水对酌,一边提笔写就,一边剔透心思,不过那幅丹青还是画得神韵,将星落姐姐的美态,丽落的紧,我也瞧得欢喜嘛呢!” 裘阎深吸一口,呼吐出混浊的烦闷之气,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他也是内心庆幸,因为北静未销不会在女子面前大肆宣染血腥,相反他会有所收敛,对于“甘修雎”的过往,他可是耳濡目染,不听也全然知晓,那时的一教之主,却在名姓宗族与祆教两败俱伤过后,退居幕后,为化名甘肃川也就是名邺的“肃王爷”出谋划策,组织起“括易一室”匡扶陈廷,收纳了祆教一脉的大光明教以及暗教,其中为平衡两支的“败絮”组织也从此销声匿迹,没了踪影,而甘修雎就是继李宗伯后的暗教之主,那位神韵外蕴的女子“神星落”也是其“败絮”组织的一员,其中的恩怨纠葛,一时道不清说不明,江湖也就如此区别于伤情,让人捉摸不透。 第六回 一抚弄随影 一间四进的院落,荷叶落塘,诡谲的枯槎衬托着一座假山的奇绝,辟就出一条鹅卵石铺造的小径,曲径通幽,这里是“秣陵”(建康古称)名动宅也是当初“名玄拘”的大名府。宅邸之中自有引水从亭角下来的自雨亭,凉夏处之,置若高秋。而且与自雨亭相连接的通道并是处在一片湖潭的垮台廊道当中,筑基的台阙承起走道,四通八达,湖水的碧绿,漾起的暮色妙然天成的映照在栏杆上,极具异趣。而此时正是夏秋交之际,湖里的荷叶早也逐渐的凋谢,枯败的散乱在岸边,成熟的莲藕,泡胀在淤泥里,倒也与周遭极具旖旎的景物相得益彰,并不显得突兀。 缓缓走来的白石护栏通道上,一人闲庭信步,恰恰融入景院的园林暮色当中,把风光无限魅好的假寐渲染的闭目养神,处优的很。他是“折戟”,也是甘修雎,曾今的他留恋风月,无边的公子青睐,唯有一个甘为被欺凌的奴婢,宁愿得罪一方权贵,而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竟令他改邪归正,从一而终。此时此刻甘修雎有些恍惚,莫名其妙的倏然想起这位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子“神星落”来。初时与她相识、邂逅在京兆尹府,她那时的风姿绰约,无言语藏失之描述。想近前引饰,犹自踌躇不前,若非一柄桧木香扇争执,今宵难懂她往日之秉性,饱柔之弱骨,演济世之心爱。想她为一小小的侍婢,宁愿得罪权势朝庙之贵胄,也不想屈忍那侍婢被凌辱,那是什么样的不让须眉。现在细细想来,嘴角还不禁莞尔的一笑,:“你在做什么了,星落。”不知不觉他抚拂着石砌护栏的段面,喃喃自语,独自悄然的诉说着道。 *** “好漂亮的人儿啊!”玄瑛子空暇闲余,瞧着近乎妖孽的楚室晓,内心赞赏的道,但看见他一身无分性别的模样,一时迷离了,这是怎样的一个人了。 北静未销察觉出了玄瑛子的异常,也开始仔细的打量起楚室晓来,这人有种英然的气色,落寞孤寂的很,但却无碍无求,空空如也。而他曼居踮立的修持,懵懂无知一瞥并感知的真,纯净的仿佛似一幅仕女挽绾青丝繁缕的丹青图画,高悬勾挂于桌案前的房檐,仅可提笔赏玩,却不可分毫一丝的亵渎。 裘阎突然觅得契机,燃起一丝逃生的希望,因为他发现北静未销及那极尽美好而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女子“玄瑛子”,皆对楚室晓兴趣盎然,那么钳制住他并以此相要挟,或许还有翻盘为胜的机会,于是他横挪成行,向楚室晓势如破竹般的扑去。 北静未销稍稍的眼皮一眨,没有出手阻拦,相反他倒是想看看此人究竟如何的藏掩,能在险峻的逼迫危及下,还能按捺得住。 玄瑛子深情款款的伸出摇曳尽摆的盈袖里那纤细如婴孩的手臂,露出两根秀雅如葱的尖指,捏捋抚弄自己那如缕清数的发丝,娇痴犯疑。她那憨傻的模样稚嫩的仿佛欲掐出水来,茫然不知道这世道的险恶诡谲,但仔细察看她那另外一只厉害藏拙的手,却负在孤韧如刀削般挺立的背脊里,随时准备蓄势待发。 北静未销摇了摇头,他是在叹息这位女子所丧失的一切,比如她缺了一份女子该有的柔真,少了一丝狡诈,或许还能纯洁无邪,但霜刃刀花,早也剥夺了她的潇洒,没了往昔初见时的稚嫩与懵懂。看来他的大哥“甘修雎”也把她训练的“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甚至无懈可击了,不禁抿嘴笑将了一笑。 玄瑛子当即敏锐的察觉,报以回之一笑,甜美的笑靥在她并不刻意的显露下,脱俗见雅,魏晋之风遗留下来的流气,促使南人无论男女老幼都风气开放,笑不露齿,言不有失,变作搔首抠虱,无所顾忌的坦然自若。 裘阎遥遥相对,窥见在他酷手之下即将要被钳制住的楚室晓眼眸深邃似海,空洞的如底渊痴缠,很是触摸无果。“那又如何!”裘阎狠厉的扑下布满青筋暴起的手,干硬沉锤,劲骨突显。“嗯…”突然一声似孩提惊呼的嘤咽,那面目秀丽,却眼睑斑驳较为凄厉的绰儿,前挪一步,被缉拿于擢手之下。这一下突变,端的极其异然,料是久经江湖风霜雨雪的他,也措手不及。 “绰儿…”楚室晓呼喊一声,并见绰儿也落入裘阎的手中,几下子兔起鹘落,就离开及丈许开外。 玄瑛子调皮的歪着脖颈偏用眼角,稍稍瞟了一眼被钳制着的那个叫“绰儿”的孩子,然后回转目光,如炬烛火般摇曳的投向北静未销,噙出的一丝笑靥还挂在嘴角,却颇为戏谑。 “唉!”北静未销仰起颈脖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未有多大长进了,裘兄还是如此天真么!” 楚室晓突然发怵,厉声喝道:“慢着!”他虽然慢条性迟,一但危及心心念念顾虑及着的小孩子“绰儿”,他并一反常态,瞬间爆发,并向前威慑性的强自迈了一步。 “呵呵…”裘阎掐住绰儿的脖颈,凌空将他提了起来,一下子就阻止住了楚室晓欲贲发向前的强硬脚步,然而他却没有注目且胁迫及他,而是面朝北静未销,意图明显的道,“北静兄以为如何。” 北静未销淡漠冷峻,未置可否,仅缓缓升起宽大博广的袖口,露出两根随意竖起的指头,掩藏在街巷里的缇骑卫属及戍防士兵立马奔涌冲出,将裘阎及他手里的绰儿,团团围拢了起来。闻到:“裘兄觉得我会罢手,顾虑及这个残虐且伤的孩提么。”言罢,他空洞寒栗狠绝异常的眼里,仅有一抹投映的颜色,那就是绰儿伤及右眼的凄艳,点缀的他并不是同情与妥协,相反越演越烈那怕是两败俱伤。 楚室晓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倔强伤痛的道:“不要,你要什么,我就…”一顿,瞧了瞧不曾让步的北静未销继续道,“我就给你什么,千万不要伤到他!”他这般哽咽欲哭无泪殇离如抹的凄楚,很是打动人心,一干围拢着的卫属都面面相觑,等待着北静未销的退令,但北静未销还是高深莫测,难知所想,所以楚室晓并将可怜的目光转向了一旁娴静如水的玄瑛子,希望她能施以援手,救助于他。 北静未销决绝的将未及放下的手,仅稍微的动了动食指,卫属的缇骑及护卫兵立马就挥着兵器上前缉拿裘阎。 “一群滚蛋!”楚室晓见没了期盼,索性粗口,骂将了出来,绰儿的生死危及他岂能不顾,疯了一般如泼妇骂街的冲了出去。 玄瑛子欲开口所求,但仅一动身躯,并发觉北静未销背负在身后袖口里一直摆动着的两根手指,还不停晃动,瞬间就明白其意,遂领会的颔首一点。 第七回 低吟浅述还在呢喃嚼细语 浅草的没及,将横堑着本干净的台阶,簇拥覆盖着,那里边棱清凉,屈膝安卧的坐着一个人,此人背脊厚实,承影疏风,霁月清明,足可対渚江上,惯看秋月春风的萧然。 哦,原来他愁绪了,却还是那个坚韧孤傲的人,折戟,折戟!那般气势恢宏的名字,却在他凭地一坐的背影里,融入了背襟迎风的洒脱,千古多少事,都付谈笑中,那份雍容华表的气度不凡也不俗。 这里是以自雨亭为中轴,偏南向的好蕴楼,当年的一句“名赏秣陵中,笑寐好蕴楼。”写的是名姓宗族里丽如萍蕊的人儿——“名凝”。她的悲戚,注定这是一座擅内媚的府邸,堪比那座庞大如绣镂空镀的建康城,如今他追忆往昔,记起了那些酷似“星落”的名家儿女,个个铿锵英然,却下场凄厉,不堪回数。如今存活的仅有那个有着神意外韵之称的女子,但也是远在异乡国度里的婆罗门内道之主。她临走前送给自己的那位含羞带怯的姑娘“金莞尔”时,甚是调侃,又含情决绝,但他甘修雎又是什么样的人,怎就羁绊纠缠,忸怩作态,所以回来就把送给她的那位姑娘改名作“玄瑛子”,变作了贴身的侍女,但似乎在若即若离之间,他还是保持了各自的距离,不曾僭越,也不曾许以期盼,这最是的奇妙。 他仰首瞻酌,如沐春风,名动宅的景致堪称京畿一绝,而今佛道没有前梁时的盛行,将原本的舍宅变作寺堂,禅机妙喻,配饰园林石桥,山水有相,乃以修持。在名邺执掌名动宅后,这里也就精繁转变,仅以旖旎风光所见长。近几年他甘修雎抑郁愁结,疏漏了一身的武学,偶尔还会呕出几口颇为醒楚的鲜血,他的功法“修罗之豫”习至万恶之源的“食蛊之井”,本就森厉可怖,这反噬相吞,伤害并不停的增加,结义的兄弟们也担虑劝诫过他,但都成效见微,久而久之也就不在过问了。现在好不容易清风霁月,爽朗如昔,怎就不可以的对坐成隐,仿作风雅的高士了。 “嘞嘞…”被捏着脖颈的绰儿,仿佛快要被扼断气了,但瞳孔里的眼白还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凶神恶煞的裘阎,那一刻的凝聚,不是一个孩童应该有的落寞,也许他突然上前,为的是保护自己的亲人,接受这一劫难。 楚室晓拨开密集的人群,想要凑近,但是层层阻拦的缇骑卫却残酷无情的截留住他,将他硬生生的隔阻在外。不知是谁狠厉的重击绊倒于他,这一摔如碎玉坠即伏趴在地,任凭他怎么的摸索,酸楚也爬不起来,想来是激烈的心悸让他心力交瘁,快支撑不住了。 玄瑛子不忍的瞧着他指扣地板的槽隙,污秽不堪的磨破了手,也想要爬起来,救回孩子,并开口道:“先生放一放手吧,况且‘主子’他还等着先生您了。” 裘阎凌厉如提一个随从的事物,那些缇骑卫也不顾他手中的质子,都放手一搏,齐齐向他逼迫来。这缇骑本就是特异兵种,技击之道攻守兼备娴熟厉害,围捕缉拿可谓家常便饭,而且手中的“绰儿”,不但不能让他脱逃,反而还要顾虑重重,缚手缚脚,这北静未销究竟如何识破他的手段的,这份狠绝果然异于常人,不然如何纵横天下,创建起如此庞大无匹的“括易一室”。江湖与朝堂本就风马牛不相及,但他们三兄弟却叱咤风云,将一体相连的组织,囊括万象,俨然是一个除陈朝外不弱的小朝廷。躲过一刀,突然削来的锋刃立马着他手中的孩童而来,看来是他们发觉了这一犹如一只鸡肋般的筹码,是投鼠忌器他的破绽,于是纷纷朝他扼住其脖颈的“绰儿”而来。 楚室晓几乎晕厥,但他知道不能昏睡过去,不然绰儿的性命危矣!剧烈的疼痛让他一醒,并向前爬了一爬,却突然发觉手指痉挛抽搐,无力酥麻,他根本就爬不动,慌乱的瘆苦一下子填充心口,堵塞的他“噗”的一声呕出了一口稠浓郁结颇为醒楚的很的鲜血。 北静未销精厉的眼眶缩陷,巍巍然如山屹立,根本无常无惧,但人谁无情,他本想逼迫出楚室晓的武功,但他好像根本就忘记了一般,现在羸弱的与一个普通人无异,再迫厉下去,并是凄惨的下场。若非他酷似一个人,但在瞧不清楚其性别时,唯有长久细看,方能一睹真颜。然而时间却不允许这样做,缉拿裘阎是身为京畿缇骑统领的职责,也是为给双雨云梦轩一个答复,但这个答复是否满意,得看他心情是舒畅与否。遂道:“把他带走。” “是。”缇骑中一人奉命走了出来,招令两人扶起也瘫软如泥的楚室晓,准备离开。 玄瑛子欲言又止,见楚室晓被带离,并不在言语,但看及混乱中,那一抹惊艳的脸庞时,若有所思,不禁想呢喃动唇说些什么。 “喝…”裘阎提着绰儿,规避着杀招,他也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如此,因攻势迫的紧了,他也顾不得武道之尊严,以当街的摊铺桌椅来躲挡刀锋的寒栗。缇骑之卫果然盛名不虚,足可比肩一般的江湖武林人士,能和他斗个旗鼓相当虽然没有,但却狼狈纠缠于他,很是烦厌不堪。 执长枪的戍卫兵,在外围警戒,以防被缉拿的人突围逃走,翻桌倒椅,木屑横飞,顷刻就狼藉一大片,渐渐的裘阎变得力有不逮,心生疲惫,北静未销的随手一击,虽未彻底重挫于他,却也差不得多少。连番的剧斗,早也疲倦不堪,更何况提携着一个累赘。 楚室晓醒转过来,软弱无力的抬起凄凉酸楚的头,迷离恍惚的目光逐渐的清明,眼看就要被两名燕项环硕的侍卫强制的拖离架出去,不知道哪里来的猛烈力道,竟然硬生生的挣脱了出来。浑然不觉得疼痛的精骨仅凭坚毅的不屈,硬是直立起弯伛的脊梁来,他摇摇晃晃摆动了几下,即跃伏而出。 “噗嗤…”裘阎肩头中刀,鲜血四溅,那捏住绰儿纤细脖管的手差点抛脱松离,他撇身站立任血水浸湿了身体,并切齿咬牙微吐了一口浊气,先皱的眉头,渲染他的隐忍,待踢开了跟继迎来的刀刃后,把快窒息的“绰儿”巧妙蹦弹的拉了回来。 第八回 烟雨踌躇但晓清风羁旅客 “哦,该是醒转的时候了!”披襟坐着的甘修雎,一睹远处楼墙下竹影的婆娑,沿出檐折射,映照出残缺不全的斑驳弧度。原来好蕴楼还有如此一隅的泛趣之地,看来以后要多多来坐坐此地的台阶了。想着想着,他伏滑肩移,索性靠着阶梯的边棱,仰躺了下去,这平平稳稳的一躺,身式段操,如走悬钢丝的杂耍,端的是奇绝技艺,巧灵拿捏。 一群奴婢娉婷袅娜的走过一处矮墙的观园甬道,沿自雨亭的廊道向北而去,而且她们俱都笑容曼丽,肤鹅凝脂,眉弯目炯,让这一座不俗的名动宅增添一抹绚丽多彩的景色。甘修雎随即呼喊道:“玄瑛子可曾回来了。” 奴婢中最末一名俏婢,回转身来,盈盈一笑的福礼,原来是唤作“菁平”的侍女,她本就清雅,这一笑,先是秀丽无邪,然后就是一种深入骨髓里的颤漾,很是舒心赏目。她见呼喊的是甘修雎,回道:“回主子,金姐姐不曾回来,需要奴婢帮您去看看么。” 甘修雎紧皱了一下眉头,对这名侍女道:“不用了,你们去哪里。” 菁平颇为不俗的脸庞稍稍泛晕色,随即不着痕迹的掩饰一抹犹豫的为难,道:“先生临走前,命我们不要打扰主子您,说您郁结过甚,不宜烦扰,所以我们都小心翼翼的。” “哦,”甘修雎挑了下眉,嘀咕道,“这个北静荒厄啊,原来还有如此安排,”转过如炬点漆的目光,淡漠的平视并将她瞧深了去,直瞟得秀雅聪慧的菁平有些中规中矩的羞赧,道,“去忙吧,不用候着了。” “是!”菁平嘟囔着嘴,先是噘嘴,然后“呵呵”一笑,虽然拘泥于身份,不敢放肆,但本有俏皮还是有的,一做细微的动作,就有一种严谨的主仆情谊在悄然间就显露。待她转身继续离开的那一刻,并有一种不曾离去的停驻,那是一点和谐的柔媚,幻化的很,也空匆的很。就好比这座繁花锦簇的江南半壁江山,疏于安乐,也耽于警觉,所以望着她离去时的背影,甘修雎并思虑到,不知这样的祥宁还能持续多久,现今的局势,北方已经大一统,不日并要挥师渡江,一统大江南北,他们这群欲匡扶陈朝的人,又该何去何从了。 *** 缇骑卫挥刀横向,楚室晓堪堪一躲避过,但另外一个袭击却避闪不及,胯下连连被刀背击中,“啪”的一声重重的跪下。这时外围的护城士兵抖动长枪穿过他腋下,顷刻之间就挟制锁住,不让他再挣扎崩脱。 “绰儿。”楚室晓的目光还是聚焦在裘阎手里的孩童,那依稀间还如风筝断线扯偶,晃摆在空中的人影,醒楚而惊心,无时无刻不锤击着他脆弱的心口,提到颈喉似枯萎的哑嗓,竟然叫喊不出,那如撕心裂肺般的虚空挣扎,想使劲前拽怕伸手抓也抓紧不住。那勒住他肋骨的枪杆磨硌着他羸弱的胸膛,瞬间就流出血来,沿着枪杆的边缘缓缓的流下。 “岂有此理!”北静未销愤而出手,他庞硕的身躯凌空射出,竟然势若雷霆,万钧齐发的朝羁乱中还不停重伤他下属的裘阎而去。 玄瑛子粲然一笑,她幽幽的低伏螓首,颇为期许的像执拗的小女子,一松禁锢,并焕发神采,掩止不住的俏皮呆萌。这一笑久别暌违,原来先生还是未至冷酷无情,虽然寒陌疏远不曾妥协,但从他怒而发火,雷霆出手,并有一丝故意做作的味道,不禁使她抿唇一扁,悄然一哂的偷笑。 裘阎稍稍的感觉一股略微的施压,然后铺天盖地的笼罩一下子就毫无征兆的塌陷下来,顿时想也不想的将手中的绰儿推迎了出去。 北静未销轻蔑的噙出一丝不屑的笑,分拳互搏的劲击,一拳袭向躲避着的裘阎,另外的一拳在快触及“质子”身盾时,变掌切缝,穿过他的衣衫,仍旧奔袭不停的连带“肉盾之身”气势磅礴的突袭攻到。 裘阎先是一惊,他叹服于北静未销的分手双击,这一式两用,怕是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他也是拍马望尘奈何不及。 “哗啦…”裘阎收紧捏住那质子绰儿的衣带,不想放手,这孩子也倔强,小小年纪被摧驳至如此残酷的境地,竟然仍旧不吭一声。从他为替自己唯一的一个亲人危险重重的落入他酷手的“毂中”开始,就不凡不俗,现在更是惊叹其毫不逊色于大人,那如不屈节韧一般的坚毅。 仅见炎热的拳劲“嗤嗤”破响的炸裂在裘阎的腹下,一股剧烈的捣损瘆痛如磕齿一般的颤栗,顿时他嫌恶烦抽的呕出一大摊血飞喷,残溅的血花四溢纷洒,把横亘在眼前的绰儿涂染的艳煞如抹,凄厉又醒目。 裘阎也端的厉害,肋腹受挫,却不影响他的速度,只见他风疾电掣,如扯线木偶的提纵,顷刻就将绰儿泥鳅一般的摆动,瞬间又交付到左手,那捏住绰儿衣带的右手顿时并觅得机会顺势一松,吐并包拢的覆盖住北静未销再次抽回又重新贯来的一拳,一拿一拢之间,气劲碰撞,夹捏在其中的绰儿并遭受了池鱼之殃,两大高手节流充沛的力道足可开碑捭石,无数焦灼熨烫的滚滚热劲源源不断的摧熬着绰儿的生命力,燃烧的就似一根快燃尽的蜡烛。 北静未销发力催吐劲道,沛莫能匹的气劲循着裘阎的袖弯,丝丝缕缕的灼破,焦臭的糊味立马传来,这时一幕奇异的怪象出现,只见快绽裂的衣袖糊点凝聚,竟然纹丝不动的贴在手臂上,一股螺旋般绞噬的气劲厉煞非凡的将如激流勇进传达来的磅礴之力风雨袭扰,辗转相阻挡,抵御着北静未销势不可挡的劲气。 “呵呵,”北静未销收起轻嘲似的蔑笑,凌肃严紧,正正紧紧的比力焦灼,“呯,”的一声,劲气爆破,贴着裘阎衣袖的糊点溃烂裂开顷刻就飞灰四散,顿时并露出一只光霁一般的臂脖,两两相较,不弱下风。裘阎横梗着臂膀的手如撼动江川的硬横过去,竟然如将似铁的,愣是硬生生推动如山般屹立不倒的北静未销退后了一步。 一挨撼动,北静未销滑退一步,随着越斗越趣增的浓郁气氛,两人竟然生出一股惺惺相惜的敬重来,很是精妙纷呈。 第九回 还待君听 迎出檐的游廊,甘修雎醒然清朗,是时候该出去走一走了,随性披穿的外袍,严谨而修持,变得不同起来,尤其是一身的宽衫缚带,头上的纶巾,不戴冠帽,只以一块帛巾束首,始于东汉末期期,一直延续到现在。这纶巾是幅巾的一种,以丝带织成,因传说为诸葛亮服用,故名“诸葛巾”,故而“羽扇纶巾”谈笑间即强撸灰飞烟灭的洒脱,常常被人所效仿及推崇。 名动宅坐落于建康城以西,离石头城很近,是拱卫建康的一面旗帜性府邸。石头城处于建康城外西侧,是建康城的军事防御重地,一般外敌入侵,首先占领石头城,为攻打建康城做准备。 建康城无外郭城,但有石头城、西州城,北郊的长江边筑有白石垒,东北方向有钟山,东面有东府城,东南两面又沿青溪和秦淮河立栅,设篱门,成为外围防线。城池的南面是正门宣阳门,再往南五里为朱雀门,门外有跨秦淮河的浮桥朱雀航。宣阳门至朱雀门间是五里御道,御道两侧是百官居所和佛寺,许多王公大臣的府邸也遍布在秦淮河畔两岸。而最负盛名的是秦淮河南岸长干里的居住里巷,一河相隔的北岸则是乌衣巷,着名的东晋王、谢名门巨族累世居住此地,故而是风流齐具,擅高雅的清徐之地。而皇室贵族的住宅多分布在城东青溪附近风景优美的地带。六朝帝王都信仰佛教,建康城内外遍布佛寺,有五百余所。着名的有同泰寺(今鸡鸣寺前身)、瓦官寺、开善寺和城东北摄山的石窟寺等。城中的河道以秦淮河通长江,又从秦淮河引运渎直通宫城太仓,运输贡赋,北引玄武湖水南注青溪和运渎,以保证漕运和城壕用水。 甘修雎对这座城池没有多少的好感,当初留在这里,是因为那个令他心心念念的人还存有一丝余香袅袅,在过的痕迹,所以他踏足了大名府名动宅,为名邺重新谋划撑起这座早也连同这偏安一隅的京畿至腐朽化的宅院,令它与“名玄拘”建立时期的初衷,延续而发扬。 府邸外连着官道,遥遥相对的是朱雀大街,街道上佛寺与百姓房舍杂居,融入一片市井藏古刹当中,显得雅俗相宜,动静而朴素。抬头看见房檐的兽吻在丽日当照下,琉璃着青光,这算是一种很平常的清丽舒徐,却被鳞次栉比排列的民房簇拥出一股朴实的蓦然趣味来。里巷的隔墙南来北往的汇聚出通衢八达的甬道,连通市集坊间的大街。这时也午后,府门前虽不熙熙攘攘,门庭若市,但却威严肃穆,极是繁盛,对于名动宅的尊敬,这里的百姓都高山仰止,负弩前驱,每每有人经过,都注目平视一下,然后离开。对出府邸的人更是俯身拜礼,虽然他们都明令禁止如此,但民众却欣然膜拜,这并非是畏惧官威,而是一种发至肺腑的由衷之心,退后梁,拒北魏,护卫一方百姓的平安,这份赤子之心,谁不敬服。 甘修雎也渐渐开始放低身段,回应着百姓们的尊敬,当初他身为祆教一脉的暗教之主,统御万千的教徒,森严罗殿,虽从他们的眼中可瞧出惊恐的畏惧,但与现在的百姓却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忠信节义的真诚,好比走入明媚清朗的阳光里,感受晨曦的柔美,十分的惬意与知足。 穿过西巷的街道,步入街口宏伟的楼阙,慢慢的隐褪去披在身上的荣耀,融入街上的人群中,不再受瞩目的目光至顶礼膜拜,这并让他悄然的松了一口气,原来桀骜不驯的他,却还仅存一丝赤子顽童之心,看来他逐渐变作一个平凡的人了,神星落何尝不是如此劝说过他太过倨傲,以致性格执拗,不堪靠近,若非知他本性生僻,二人也不会相遇相知,含蓄眷念,虽然最后天各一方,但心中仅留的痕迹却怎的也挥之不去,涂抹不掉。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凡俗皆有,鲜衣华服,形态各异,有大腹翩翩的富禄商贾,更有憨厚朴素的淳朴小民,然而其中的闲逸,无法与挑担背柴,为三两铜钱折腰的困苦相比拟,但总有世间的无奈相佐味,这是一抹如乎微弱的光晕,有明也有暗,有正又有反。平凡的就似空匆的白驹过隙。 甘修雎放出了他出现在街心的信息,为的是让潜伏的暗卫能知晓他的命令,北方全然一统,那么挥师渡江,就成了一种趋势,他们准备收复河山,重整山河,但总有一些掣肘令他们无功而返,所以未雨绸缪就是唯一的一个居安思危的答复。他正襟对迎,吹拂来一股风,疾厉中,但窥得一道人影在街心微微的摇晃并突然消失不见,此人能在他鹰锐如厉的巡视下,悄然遁走,定非是寻常之辈,放眼整个江湖,仅有那未曾谋面的正邪三十四位宗师中的寥寥几位和神秘莫测的“九五之数”外,并是“旁门左右道”及当世仅存的诸子百家,此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那一身的寒栗却是谁也模印不了,当世仅有纵横“大小西域天”只有“大西王不黜”可比肩的邪宗宗师,有着宗师之隙之称的“上岘印”,才有如此寒煞瘆人的诡谲,所以断定是他,看来北方的大周也联合了西域诸国,准备图谋江南了。 “呵呵…”甘修雎低吟浅笑,暗自道,“还是为虎符君子令,‘小邺’啊,你所造就的悲凉何其有幸,能搅动这座繁花锦簇的江南啊!” “小邺”乃是对名邺的称呼,他们三兄弟结拜结义,老大是他甘修雎,“北静荒厄”排第二,江湖上他们的真名或许世人知之甚少,但他们的名号“折戟,未销”却是响彻武林。名邺更是震动大江南北,连远在西域,或莫隐潜藏的分夷诸国都不敢小觑,江湖敬称化名的甘肃川为“肃王爷”,朝堂里却是姓名名邺,名姓宗族的继承者,大名府名动宅的新任主人。此刻他在“薄如”也就是“星邪”被害后,寻找痴恋的“神曲京”去了。这神曲京乃明鉴的女儿(注:明鉴的故事着作在拙作神王爷楔子圣女其妖梳妆里),在名姓宗族次任宗主名榭与祆教的权力角逐里两败俱伤,从此政治格局变化,形成三位一体,后来居上的“括易一室”成为最后的赢家,不但降服了北城王明寂的北城,更是把江湖里大野龙蛇的诸多草莽都联合了起来,一起匡扶这陈朝汉统的半壁江山,虽然疆域比之前几朝都弱小,但北伐中原,收复大好河山的夙愿却是名玄拘最后的遗憾及诸辈各名士的志文铭记。 激扬江山,挥斥方遒,不曾变化。 第十回 一袭孤裳翩然而起 缇骑卫及护城士兵都及时的退开,因为凭北静未销的能耐应付裘阎足可绰绰有余,不需要他们插手,反而显得累赘。 裘阎有苦说不出,他本就伤及脏腑,在剧斗下去,他虽然可以伤及北静未销,但自己必定殒命不可,虽然立身江湖,名声最重,但丧命在这里,也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他打算放手,先将绰儿这个形同“鸡肋”的质子抛甩脱离再说。 北静未销哪里能容他有机会去做别的,莫可匹敌的劲气穿过薄弱的衣衫,结结实实的印在裘阎的胸膛上,顿时两道身影浮掠过天空,重重的朝残垣断壁的废墟酒楼里摔去。 楚室晓一怔,仿佛时间凝固住了,那紧勒住他的枪杆已经不再是跪压着他了,当绰儿瘦小的身躯眼睁睁的抛飞,跌落入废墟里时,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打击,顿时将他悲催的薄脆如纸,只见他一直绷紧的身体,突然耸塌垮陷了下去,苍白无力的脸上,坚韧不屈,此刻却滑落凄厉至很的泪水。 北静未销负手站立,久久不在移动,遥观酒楼的废墟里“呯”的一声,木屑横飞,两扇摊开的门板覆盖着两个人,上面重叠着扑弹上来的碎石、墙砖,层层压扎的似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缇骑卫中走出一个人来,欲上前去查看,突然北静未销举起手来,示意他不要动。果然废墟那边缓缓伸出一只手来,摸索着门棱的边缘,当那只手艰难辛苦的推挪开时,一身满是灰尘碎石砾倦伏着的人,显现了出来,却是裘阎,而另外半扇的门板倾斜着,下面正是绰儿也晕厥的细瘦身影,瞧来摔的伤痕累累,很是可怜。 北静未销放下威慑的袖子,露出一截锋利似的牙齿,端的的獠牙青面,无限可能,闻听他的鼻翼喷出一声“嗤嗤”的扑扑,颇为玩味,想来是因为裘阎并非是泥塑纸编的,不会仅受他一击就垮掉,但恻隐之心还是不忍轻视的瞟了一眼那卧躺在半扇门下的绰儿,眼神虽然空洞无物,但却有一抹微弱的光晕一闪即逝。 裘阎并非是残酷无情,他摇摇欲坠,转身望了绰儿一眼,并醒来,眩晕的燥恶促使他憨厚朴实,愣愣的仰着脖颈,竟然无往日淡漠寡薄的风采,他擦拭去嘴角的血丝,抹了一抹满脸伤痕的血迹,并直挺挺的一步一步走了出来。这一瞬间突然裘阎变得不同了,这是一种超然物外的境界,他每走一步,脚下的烟尘扑扑,却氤氲袅袅凝聚不散,而那些积蓄的灰尘竟然似有灵性一般,簇拥着那位截然不同的人,气势威宏。 那名站立在前欲上前查看的缇骑卫,恭敬的低伏身段,对北静未销道:“主公,这裘阎怎么突然变得更厉害了。” 北静未销用眼梢睹了他一眼,回道:“这是他突破自己的局限,修为精尽了,看来我的那一击,非但没有重挫他,反而助他更上一层楼了。” 那名缇骑卫点了点头,并退去一旁,不再言语。 裘阎每踏一步,阻挡的事物被辟径避开,他一下子老僧顿悟,涅盘重生,只见他锥器一般,厉锐锋利,势不可挡的逼迫过来。 北静未销放开背负的手,不再顾虑的迎了上去,两人一个蓄势以待,一个久经波折却越挫越勇,一经交手,跌宕起伏。 两人一逼近,只见裘阎的螺旋气劲爆发,如银瓶炸裂,瞬间点燃北静未销的衣襟,那如流水照漾般的波光,粼粼覆盖的扑过去,灼热的熨烫滚滚的萦绕在四周。北静未销仿佛戳破皮纸的穿过去,不费吹灰之力的拿捏住裘阎那一截破绽出来的肋骨,在一躲一卸之间,追追打打。虽然这是裘阎故意卖出的破绽,但北静未销也不轻易的落入“圈套”,二人以硬碰硬,沸腾的如煮茶的壶,沉闷声响。 城头的阴翳在檐角西移,一切适往如旧。 玄瑛子目横橙波,隐隐悲怮楚室晓及绰儿的苦难,他们并非十恶不赦,也没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竟然让他们承受如此残酷不了的恩怨,不禁怜悯之心作祟,凌然的不惧,就那么提胯轻挽迎目径直的走了过去,完全不顾两人如火如荼剧烈至损毁的酣斗,但见激风中的她,脸凝英气,不让须眉的允身前进,激烈的气劲吹皱她的褥裙飘展,慢慢的青丝缠绕她那气定神闲的脸庞,让一袭孤裳在风雨飘摇的舟海当中,端的命疾若风。 北静未销不明白玄瑛子突然出现是为的什么,虽然他蔑情淡陌,但是并非无情,何况这位素雅的女子,聪慧甜昵,更是义兄唯一的痴恋寄托,怎的在两人比斗正酣的波及下,不受伤害。于是稍退了半步,裘阎见觅得机会,趁势逼近,掌携的螺旋气劲配合着诸般皆空的敏锐器官,将凌厉的一掌提升到前所未见的层次。 时间一下子凝住,万籁俱寂,仅有这势沉力猛的一掌,堪堪初具成形,就疾若流星的赶拍出去。玄瑛子未曾修习过精深高明的功法,对技击之道也是一知半解,甘修雎不想她双手沾满血腥之气,所以仅教了一些浅显一点的初略功夫,应付一般的江湖高手还可以,对俨然处于宗师之下修行的人,那就是略显不足,虽然如此,但却在她体内硬是用一种特殊的功法灌输一道留存不久的真劲,以防她遭遇不测时使用。当楚室晓危险的那一刻,她本想将蓄藏的这道真劲用在一直隐匿在背后的手里,来助救绰儿,但世事难料,殊不知现在的情况更糟。 裘阎本想着玄瑛子拍去,但他虽不择手段,但却不卑鄙,北静未销拢指祭出两根手指头,点在拍来的掌心上,一时劲气披靡,吹拂的二人衣袍猎猎作响。仓促之间使出的遒掌在催发下,显得力不从心,渐渐裘阎有些藏拙,但后继发力,源源不绝,竟然与北静未销斗个旗鼓相当,不分轩轾。 玄瑛子如临尘惊四夷的出塞公主,处在两大高手的气劲波及下,却没有一丝伤害,想来两人都保留的有余手,不想她再遭受池鱼之殃,但见风急紧逼中的她身段尽露,婀娜苗态,如笔画勾勒的线缘顷刻就跃然纸上般,让人不禁叹赏惊异。突然这位洛神于赋的女子,在逼近两人时,蓦地发难,抢先一掌打在裘阎胸膛之间一处的软肋之上,这是一股真劲,用过即无,虽然是保命的绝招,不到危矣及险峻的时刻不会轻易使用,而今为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她毫不犹豫的动用了。这股真劲浑厚无匹,发出却平平无奇,一但中的,灼烈爆延,顿时击中拼斗正酣的裘阎。 裘阎触目一惊,他不料这个弱女子的攻势竟然如此凌厉无匹,这足可撼动他根本的一击,收势不住,并在气机牵引的导向下大厦将倾的覆倒下去,北静未销为防止玄瑛子气竭过尽,在裘阎伤重无顾虑的波及下,无法自保,所以向前踏了一步,横梗出半边铁冶的身躯,去阻挡强力迸发出来的危险。但还是晚了半刻,玄瑛子在双重反噬下,伤及脏腑,抵受不住的往后倒退,北静未销堪堪来得及拥护,他挥摆衣袖,拂散去残留的余劲,恰恰在裘阎受挫倒退一刻,与他又拼了一记掌刀。玄瑛子“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就伛偻身躯,十分柔弱的退倒入北静未销宽广的臂怀里,那份凄迷的艳煞不及掩饰,就被北静未销拥搂,悄然一抹的拭去。 玄瑛子制止住北静未销的疼惜,将他伸出来擦拭她嘴角的手,捏住腕脖,垂放于需要被搀扶的肩头,那点倔强很是微妙的乏趣,不及言语并浓化开了。 裘阎伤上加伤,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借着未倒下的楼柱,依撑着自己那早也疲惫不堪的身体,那份懒倦时刻侵袭着他,但潜意识里却不想倒下,也不曾狼狈不堪至如此,虽然是玄瑛子重伤了他,但是北静未销的最后一记拼斗,令他彻底的无还手之力,现在的他犹如襁褓里的婴儿,随时都可以被践踏采摘。所以他必须保持屹立不倒的姿态,让人不敢轻易的就监固住他,虽败犹荣,来维护自己那一刻脆弱至滴血的自尊心。 第十一回 酌酒一杯 处于街心的甘修雎,忧心忡忡,以往他的心性洒脱不羁,何曾为这样繁杂琐碎的事所烦扰,看来那位“神意外韵,星河牵织,落幕处却暗藏着一抹微弱光莹,”的女子对他影响很大,甚至是逆转了他的秉性。所以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有如此之大的截然改变,对于号称“宗师之隙”的上岘印突然出现在建康城,这是一种讯号,也是一记警告,告诉他们外面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豺狼,欲鲸吞蚕食着这座繁花锦簇的江南半壁江山。 今日或许是天注定,要他发现敌人蓄意匿藏的痕迹,好让他不再浑浑噩噩的,度日如年的荒废,大好年华,怎不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做一番大事业,现今的他们可谓风头无两,权倾陈氏朝堂,任何阻拦都被他们清除出了去,连名邺效仿古事“指鹿为马”,被他们扶植起来的皇帝陈叔宝都不敢轻易的违背,虽有犯谏耿言的大臣前来不畏惧怕的指责,但是其支持者却是遍布朝堂,威慑而力震,无人容易阻挠的成。 “好,姑且看看你的目的是不是虎符君子令!”甘修雎按耐不住涌动沸腾的热血,保持一颗赤子之心的松懈,好不敷衍搪塞的将那一份无拘无束的放达不羁,融洽的恰到好处。他走到一处酒肆,单手提起一坛浊酒启封,仰首倒饮,一股清泉泻流下来,涌注入他的口里,慢慢变得异常眷逸,原来他还是那个无边公子青睐的修雎,“折戟沉沙铁未销”,任凭君倾请测听,“括易一室”仅两室之一的一室之主,堪比左使。三兄弟中他的年纪居长,最是洒脱不羁,不为权力所恋栈,北静荒厄虽然不贪权位,但是却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所以常常为某一件事,纠拗不过,有点偏执。当名邺化名为“甘肃川”,以甘为姓时并让他误会,这是要他甘修雎继承“括易一室”么!虽然是无意之举,但似乎有点冷落他之嫌。 “括易一室”分内室与外室,内室主政治,外室主邦交,甘修雎的内室并是如此,因为他长年踞居建康,深谙政治格局,而北静荒厄是北静王府的嫡长子,虽然被遗弃,但脾性狂躁的他,好任侠,习武艺,结交江湖草莽英雄,主外室更好不过。但自古以来,攘外必先安内,他们外室就好比外放的武将,在擅于尔虞我诈的京畿之地,那么就比不了长年累月侵淫在朝堂里的文臣了,所以其中的区别,就很难让人不有所误会,名邺虽然瞧得清楚明白,但却是无可奈何。 酒水饱啧,湿泽透过他的袍襟,微醺的醉意最是浓郁惬意,他借着酒劲,领着无边风情的潇洒乐娱,将酒坛比喻做杯,假若拿执,向一处佛寺外的偏庑走去。哪里是大理寺的执勤机构,大理之意:古谓掌刑曰士,又曰理。汉景帝加大字,取天官贵人之牢曰大理之义。历经两汉、前梁至今,都沿习使用。 裘阎稳立不及的托住一根损毁的走廊窗棂,此刻的他,无力再对抗北静未销,但他明白自己的性命可保,因为这“括易一室”的大敌,并非是他一个小小的不足以撼动江南权柄的小人物。楚室晓及绰儿的生死存活他一手掌握,那么要挟不了北静未销,并对瘫塌在地心如死灰的楚室晓厉声的胁迫道:“楚室晓,你想要要回孩子,去找君子令来换,”言罢俯身抱起晕厥中伤痕累累的绰儿,摇摇欲坠的准备离去。 玄瑛子望着裘阎离去时的孤寂背影,微若游丝的道:“为何放他走…咳,这不是遗虎为患么!”说罢轻轻不忍的幽咳了一声。 北静未销留下两道残缺不全的身影在眼孔里,淡淡的道:“留下他也无什意义,因为他的身上并没有偷盗虎符君子令,放走他,是为了更好的查找觊觎其野心之人的下落,好一网打尽,平息这不必要的干戈,还这座久不经风雨洗礼的江山,一刻安宁的顺和。” 玄瑛子怔怔的仰首观望着他酷削的轮廓下巴,竟然萌生一股孺慕之情,她需要被呵护么,一时她羞红了两腮,直烧到颈后。这北静未销果然经过了岁月的沉淀,已经变得成熟稳重,与以往任性凭喜恶的浮躁,判若两人,看来他不是藏匿住了致爱的温暖之心,而是早就升华变作一种博大的情怀了,家国情仇就是如此的凌然不同,就算有仰慕之意,也是人之常情,何况是她一介小小的弱女子了。 缇骑卫奉令统领着护城士兵回营而去,独自留下楚室晓一人发呆,北静未销俯身下去,垂皱眉头,瞧着他呆傻的脸孔,嘀咕道:“确实有几分相像,不过你并非是她,‘小邺’啊你还能将期许如初的找寻么!”说罢搂着玄瑛子淡陌的离去。 空荡荡的街心此刻仅剩下楚室晓一人发怔,他久久的不能回应,寂寥的落寞笼罩着他冷硬的身体轮廓,瞧来有些发怵。街上的行人渐渐的开始出现,那些被损毁的商铺店面慢慢的有人出来收拾干净,将狼藉凌乱的痕迹抹拭去,不知是谁怜悯的对他嘘寒问候,却得来一具如泥塑木雕的回应,并无奈的放弃离开。这时城头的阴翳也落到背脊的后端,原来这座城还是依旧模样,但却也物是人非。然而在城墙的一处角落,隐隐露出一片衣角,见他虽藏掩,却隐匿不住那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端的厉害非凡。他四五十岁年纪,面容清减瘦癯忝为高倨,衣饰乃是少数夷族偏胡式装扮,与中原的汉服明显不同,此人目蓄精芒,在看过楚室晓一眼后,就消失无踪,将仅在哪里存留过的痕迹也被清除殆尽,仿佛他从天而降,又钻地而遁。此时又恢复到了那种清明无声的寥廓之境,一如既往,无患也无忧。 第十二回 讨得清风明月把盏 一道寂寥的身影,踟蹰的踉踉跄跄,紧挨着东巷的墙壁,一蹭一碰的行走,那是楚室晓,他哀莫大于心死,绰儿也不知所踪,好似他所有的一切都被残酷无情的给掏空了。唯有一丝饥饿的肚鸣辘辘能让他醒转过来,哦,原来我还是肉眼凡胎,不落俗套,知道肚子能饿了。 落叶铺满大街上,着了痕迹,一丝抽凉的冷硌,催驳着他羸弱的身躯,让疲倦的累意涌上心头,往前走一家院落里,有一棵银杏树,枝桠延伸了出墙来,明黄黄的树叶,一片耀眼的颜色,很是舒适入目,终于楚室晓还是支撑不住倚着墙壁侧滑,伏趴在上面,几片银杏叶子恰合时宜的落下来,沾附在衣袂上,望着这片盈盈只寸的叶子,孤身飘零,仿佛还咫尺天涯,渐渐幽思的郁结促使他呕出一大摊的鲜血,喷溅在也落地的叶片上,洒散的点滴,有红有黄,更添堵塞。 “唉…”楚室晓闭合双目,将嘴角的血迹,抿的一抿,他落魄如此,本就有些污秽的衣袍晦涩的如乞丐一般,慢慢地变皱泛黄,这件衣服是他偶然间在一具木箱里得到,因特别所以拿来披上。当落叶聚成,背硌硬墙,落寞的一种浅浅的殇浓郁化不开的在脸上浮现,无论怎样,绰儿还是要寻回来的,倚靠着墙面的羸弱之躯坚毅不懈的撑起,缓缓磨着棱壁,站立了起来。 这家的院落,不及富贵,但也不俗,能栽种的起银杏树,想必不会贫穷,他摊开手掌,任凭一片落叶飘入掌心里,然后捏住叶片张嘴放入口里,一股涩味焦苦的在味蕾打转,立刻就清醒了昏沉沉的眩晕之感,这一激灵省醒,他稳立住了脆弱的身体,不在倚靠着墙壁支撑,仰首望了一眼这家院墙的高却,微微点了点头,或许连他也不明白为何要这样,从没了绰儿相依为命的陪伴,他总是突然癔症,自己和自己说话,想必这一点就是这样的情景吧。 “哒哒哒…”楚室晓轻轻拿起门上的铜环,扣了扣,虚弱无力的拖累立刻让他仅敲了三声就后继乏力,细俏如女人的肩脯虚碰在门棱上,突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紧挨着门口的他顿时没了依撑,向内倒了进去。 开门的是一个老伯,精瘦的面孔,清癯如镂,见突然倒落一个活生生的人也惊讶的吓了一跳,慌忙的搀扶稳住。一时见倒进他家门的人,面容姣好,有些气虚清减但却活晕生香,一身装扮也不俗,猜测必定来至尊贵人家,但他奇怪的绾发,青丝如瀑,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并让扶住他的老伯怔住了。 楚室晓缓缓的偏转还能动弹的脖颈,微微睁开眼睑,迷离恍惚的眼珠瞧见扶住他的人,是一个长者,并虚脱乏力的问道:“老…伯,我姓楚,能否…收留我…片…刻,待我…哦,‘小生’的身体…能行走了,并马上就…离…开。”他实在是乏力虚脱,说了一阵立即就晕了过去,老伯不置可否的叹了口气,无奈的将他扶进内堂里去。 这是一家两进的院子,旁边一口深井矗立,一片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就在眼前,走过并是宽阔的大道直通正厅,那老伯将楚室晓挪移至厅里的椅子上,突然他发觉楚室晓很轻,仿佛似柳絮一般,随时的就要被刮走,疑虑片刻,就往返内室拿出一盏青瓷的茶,小心翼翼的灌注入晕厥的楚室晓嘴里,“咕噜”一下随喉管抚咽了下去。须臾楚室晓幽幽的醒转,见被请了进来,寒暄酬谢的道:“多谢老伯,‘小生’倒是叨扰了。” “哪里,年轻人,客气了,也算我们有缘,老朽正打算出去买点粟米,如蒙你不嫌弃,可安心在这里休憩,不用担心打扰。” 楚室晓“嗯”的一声点了点头,询问道:“老伯家里可否有家人,恕‘小生’怕扰乱及他们,那么罪过就大了。” 老伯“呵呵,”一笑,颇为神秘的捻了捻胡须,竟然高深莫测的微笑不语,楚室晓被注目的有些赧颜,红晕脸颊,烧得生及耳后。魏晋以来的礼仪束缚,自由而放达不羁,所以楚室晓近乎“妖孽”的装扮也就不足为奇,这位老者背脊有些弯驼,经岁月的蹉跎沉淀,让他清癯而曲瘦,虽老迈却很是精硕。 院内筑有台基,延伸有院墙及跨门,观影稀疏的树木微摆摇曳,慢慢随着空寥的寂寞,宽敞而旷达的将那份舒徐,别在眼角,淡淡的有种古朴的味道, 第十三回 极尽酌情 君子令,还是君子令!这完成它特殊使命的“虎符”,被束之高阁,成为一种最高荣耀的象征,自古以来,虎符是战争的延续。虎符最早出现于春秋战国时期,当时采用铜制的虎形作为作为朝廷发给地方官或驻军将领的调兵凭证,称为虎符。虎符的背面刻有铭文,分为两半,右半存于朝廷,左半发给统兵将帅或地方诸侯,并且从来都是专符专用,一地一符,绝不可能用一个兵符同时调动两个地方的军队,调兵谴将时需要两半堪合验真,才能生效。虎符在古代战争中曾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据史载,秦国发兵围困赵国国都邯郸,赵国平原君的夫人为魏国信陵君之姊,于是求援于魏王及信陵君,魏王令老将晋鄙率十万队救援赵国,但后来因畏惧秦国的强大,又命令驻军观望。魏国公子信陵君无忌为了驰援邯郸,遂与魏王的夫人如姬密谋,让如姬在魏王寝室内窃得虎符,并以此虎符夺取了晋鄙的军队,大破秦兵,救了赵国。这就是虎符最早的使用,后来经历秦汉乃至魏晋都沿用不衰。 当时陈宣帝陈顼他是高祖武皇帝陈霸先的侄子,世祖文陈蒨的弟弟,他本来是辅佐陈废帝陈伯宗的大臣,后废掉了陈伯宗,自立为帝,太建五年派遣名将吴明彻趁北齐大乱之机北伐,攻占了吕梁和寿阳,一度占有淮泗之地。而此时助力支持陈宣帝陈顼的是楚冥狱的祆教,祆教与“名玄拘”的名姓宗族因政治的分歧开始权力之争,最终导致两败俱伤,身为名姓宗族的宗主,有着“卧龙”之称的名榭也丧身在这场角逐里,而楚冥狱也不知所踪,大名府名动宅开始衰落,祆教也土崩瓦解。为阻止宗族衰落,统领两万兵马的将军明寂放弃驻守建康的屏障“石头城”,选择率领剩下的族人进驻淮泗,最终在广陵建立北城,自号北城王。抵御不但也北方一统的大周和南陈,也收剿着淮泗之间的匪盗。 名邺流落江湖,结实甘修雎与北静荒厄,三人结桃园之义,共同立志干一番大事业,遂创立“括易一室”组织,号召有识之士齐聚一堂,与号称“宗师之庭”的公运予所创立的“落庭”,及“清泉石上流”和“明月松间照”的松间堂,并称为江湖义举六大组织。“清泉石上流”与松间堂逐渐没落,当时仅有北静府与北城府,它们都受陈朝首肯能自行招募兵制,而北静荒厄就是出自北静府,乃是北静王府的嫡长子。而北城府也是和北静府一样是被赐性的异姓王,因当初助陈朝开国皇帝平侯景乱及辅助开国,所以凭功业被敕封为王,北城府也号北城,为区别于北城王明寂的北城,所以冠以一个“府”字来辨别。 “括易一室”收纳大野龙蛇的草莽,组建内室与外室,开始平清宇内,自行募兵抵抗江北,后梁时不时兹扰,并联合北城府打退后梁趁陈朝政权更替不稳时的进攻。其中调动兵马的就是有一块的“虎符”,虽然这是一次擅自的调兵,朝廷不予追究,但这让名邺觅得了契机,并暗自一人挑战广陵北城王明寂,最终以自己悟得的绝世武学“大趁虚设法子”破了北城王明寂的“将军之念”,为使不至于两败俱伤,并表明身份晓以大义收服了北城,得到了北城王的兵符与支持。(虎符又称兵符) 北周大举兴兵进灭北齐,大有一统南北之势,陈朝为免腹背受敌,于是接受了名邺的诏安,授以正式的兵权,这并有了第四块的虎符。接受诏安的“括易一室”,激勉励,据严谨,晓清明,存仁义,俨然成为了陈朝的中流砥柱,支撑着这一隅的江南半壁江山,这一年名邺被封为“肃勇忠义持假节”大将军,侯爵,驻守丹阳,防守长江,拱卫建康的屏障,第五块虎符就有了一个威武雄壮的名字唤作“君子令”,寓意君子以自强不息,万法为辟。为了击退北周横渡长江的进驻之势,名邺令义兄甘修雎持第六块虎符扫清南境里的内乱,组建起一支精良的水师,以防不备。北周曾联合周边的诸国,来鲸吞蚕食南陈,所以二哥北静荒厄率领“括易一室”的外室就北上,出古地玉门关,入西域瓦解他们的联盟。所以第七块虎符也就应运而生。到第八快虎符出现时,因政敌的迫害和皇帝的不信任,它仅昙花一现又被毁去。东瀛出云国的皇室招姓“珠王室”招句进犯东南,甚至入京畿建康,名邺与他一战,都各自叹服,这世上还有如此绝世之人。 现今存世的虎符君子令就仅剩七块,北周退兵,江南暂得安宁,它们并马放南山,束之高阁,被封存在大名府的名动宅。名动宅以自雨亭为中轴,除了正厅大殿,总共有七座楼,分别为适意楼、苦之楼、其不灭不息楼寐其觉楼、尔归楼、吾丧我楼和最富誉名的好蕴楼。因为那个,“临尘惊四夷,名赏秣陵中,”的女子名凝,她的风姿绰约,绝代风华,好蕴楼被世人所推崇、瞻仰,一度是天下爱慕者的心之神往之地。君子令就被放置在这座繁花锦簇之誉称的“好蕴楼”里,不被打扰,也不敢亵渎。到后来四海陈平,突然以祆教一脉大光明教第二代教主之居的洪熙,盗得一块虎符,在江湖甚至是朝堂上都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导致后来虎符君子令被天下野心之人觊觎,成为争相效仿的对象,这确实是始料不及,不但是名邺及“括易一室”造就的悲凉,也是这江南半壁江山的再掀风雨。北周的虎视眈眈,隐患的寻事兹扰,内忧外患之下,该又何去何从。所以甘修雎去大理寺是有原因的,名邺将“括易一室”的大权交付于他,去寻找神曲京,可谓肩挑之重一人而担,这就让老二北静荒厄有些不快了。二人一个为禁军外城宿卫羽林中郎将和司隶校尉兼京兆尹,一个为禁军台城统领兼缇骑总管之理事(简称缇骑总管),掌握陈朝半数的兵权,若是同室操戈,确实危险,虽然暂时的没有罅隙,但是难保以后不会被有心之人离间利用。 第十四回 一襟抹宛照 前梁时期武帝萧衍崇尚佛道,因此上行下效,开始贪婪奢侈,修园造林,尤其寺观园林甚为突出。在玄学的影响下,他们寄情山水,崇尚隐逸,大自然成为他们抒发情怀,寄予思想的最好选择。 名动宅经两代人的修缮,早也融合诸家特长,更为独特的是那座依照大秦国防暑设计筑造的自雨亭,引杂水从亭子的四檐飞流下来,当夏处之凉若高秋。只见回廊连城的庭院,相辅烘托那假山、水池,楼阁组建的园林,独具别致色彩及情调。不但将私家园林的旖旎风光推送至极致,更为人们追求那种解开束缚,甚至放达不羁的自由。 “咳咳…”名动宅的门庭外一声轻悄的细细咳嗽,不合时宜的传来。一辆桧木双辔马车慢慢驶过街道,马蹄急踏,两匹油光顺滑的枣骝马喷着鼻翼,嗤着嘶鸣,停步在名动宅的大门外。那声细若纹理的咳嗽后,隔着幕帷,并可猜测这是一个如雾遮绘的人儿所显现的柔眉,远山而青黛,在皱额颦蹙间,就显露了一道窈窕的轮廓,清楚而苗秀,十分的动人。只见车辕踏动,一只雀纹履先出来,那是一身披罩蓝色紫苑白纱的披风,头发蓬散凌乱,如瀑垂泻的竟然被梳理挽了一个鬙,用一根别致的簪子别插住,而垂下的发丝披肩分岔搭捋至背后随风飘缠,苍白的脸上不施粉黛,却依然美若天仙。只是冰冷冷的面孔,虚弱乏力,无法支撑,却不禁让人产生一种高贵,素雅的感觉。那却是被无辜伤及的玄瑛子,她被北静未销亲自送了回来,若不是靠着甘修雎那股灌输的真劲抵挡了冲击之力,她恐怕早也香消玉殒了。 北静未销揽着她纤细的腰,将她拥靠着自己那宽阔结实的胸膛,依偎扶着下了马车,府内立即有奴婢出来上前接过,搀扶进府里去。不知何时门庭外屹然站立一人,此人布裹方巾层层缠绕着头作夷族装扮,勉勉强强的有种不屈坚韧的挺拔,这人唤作“甪行吕”,本是祆教一脉大光明教的执事,名邺收服大光明教后,他们并归降投效。此人乃山越遗族,所以不作汉式衫服,因头裹绸巾,不论夏暑冬寒皆不变,因此十分的醒目。 “嗯,”北静未销先声夺人,见此人在此等候,定不寻常,所以甫及落地并开口问道,“老大去了哪里。” 甪行吕颔首行礼,道:“先生,”恭敬过后,冷硬缄默,须臾即叹息道,“京畿最近有陌生人出没,想必是斥候间媒,所谋的也是勃勃的野心。‘主子’他,突然离开,原因也是如此。” 北静未销肃凝神色,骤然寂静下来,他举袖阻止甪行吕不动,然后凭立如峰的岳峙,斗然间心境远伸,洞悉察觉有人极速的靠近,而且来者不俗,连他都几乎拦截不住。“好厉害的身法,恐怕这世上仅有‘小邺’能匹敌与他了。”言罢只见门阙上,掠过一道身影,极速若孤鸿的踏雪无痕,既不隐藏,也不放肆,就那么一浮而过,堪堪瞧及。 “好…”北静未销低吟赞叹,先暗示甪行吕不要轻举妄动,他背负双袖,裹挟一股雄浑的霸气,跟着飞掠了过去。 过了其寐其觉楼的檐角,并是堆砌的自然景色假山及水池,里面内伫立着玲珑秀雅还镂空的山石,小载的松树,摇曳着嫩枝。但见一道浮掠的身影停步在那里,极尽注视的看着水池里的一汪清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北静未销坠降下来,见突然出现的此人不在走离,并有条不紊的徐徐走过去,十分耐人寻味的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道:“知鱼而观微,况且这池塘里么也没什么劳什么子的活性,确实有点大煞风景,看来是我们疏忽了。” “哦!”这不惧威慑胆敢出现在这里的人,突然被打扰,仅动了动似微触动的感觉,吐出了一个不太寻常的字。 北静未销离了将近半丈的距离,发觉此人不但高深莫测,却君风揣度,闲情寄趣,洒脱飘逸的很,平易近人的背靠观来细细咀嚼,随便那么一站,就不俗不凡。过了片刻,那人转过身来,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修剪的胡须一瞥如竖,尤其一双精芒闪烁的厉目,炯炯有神,一身披起的长袍,尽得风度遗髓。他的发搭延在脑后,没有梳配,随性而为的自然,且形神焕发,闻听他不急不促的谈及道:“名动宅还有你在么,倒是始料不及了。” 北静未销懒懒的让一缕阳光照射在他身上,眼眶随即迷离成一线,睹得这个闲暇如耽酒酽茶,清风霁月介爽的人,背襟迎风如标杆的立影,道,“原来你顾虑的是我大哥,还是‘名邺’,不过阁下不请自来,倒是显得我这待客之道弥显不足之处了。” 那人颇为乏性无趣,道:“倒不是,但却显得麻烦,听闻名邺拼过北城王明寂,领教过他惊天动地且泣鬼神的杀魂,而甘修雎曾为四绝之一的楚冥狱之麾属,你,北静府嫡子,然也不容小觑。” “哦!”北静未销皱了一下眉头,道,“阁下倒是清楚明白,既然如此那为何突然擅闯我大名府名动宅了。” 那人伸出修长的手来,翻了翻,竟然如沐浴斋戒的秉持,很是轻蔑,想必就是凭这只精修为厉怖的手且能翻云覆雨一样。 “怨集怨…”北静未销瞧及这只酷削若孤峰颠峦的手,脱口而出的道,“宗师之隙!” “哈哈…”那人拿赏着自己的手,仿佛欲雕出花纹来一般,仔仔细细,端的斟酌,道,“想不到这只手,还有如此的威慑,我这名头倒是有些的响亮。” 怨集怨及宗师之隙的名号,都是来至一个人,此人名“上岘印”,西域另支辟邪宗之主,曾为诸国如突厥、高昌、鄯善的国师,和其师天下四绝之一号“宗师之域”的“西域役曦”同属江湖寰宇的三十四位宗师之列。其成名绝技除了来自独创的“怨集怨”外,并是其师享誉为武学瑰宝的“侵心掌”,所谓“侵心”,菩提本无树,灵境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其兹扰心境,达惊怖咒鸣,是一种擅用惊恐,震荡心神的技道,颇为迎合佛家的衍变之说。 上岘印的师傅域役曦,是佛教密宗一支,密宗又称真言宗。与其他宗派“显宗”不同,密宗是以修持佛佗秘密真言为主,通过身、口、意与佛(本尊)的身、口、意三密相应,达到“我即是佛(本尊)佛就是我”的意境。 第十五回 山河隽永 甘修雎站立在寺院的最高处,凭栏俯身下望,一览众山小,那份孑然一身的落寞,随着陶冶的性情,开始变得与众不同。如今的形势越来越严峻,北方已经大一统,随时准备挥师横渡江南,而周边的各国也虎视眈眈,尤其是曾今的金陵之主后梁,时刻不忘恢复大梁的江山。最近有斥候探报,得知他们也附庸了北周,殊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收拾了南陈,他们后梁又能存活多久了,想着想着,渐渐感慨幽思,不知不觉靠着护墙的轩栏,慢慢冥想着。 这是一处外观园的雅轩,座落在寺院楼阁的顶端,它陈设古朴雅致,是最好的赋闲之地,酌请一壶茶,浓淡总相宜。他没有让人伺候着,寂寥孤僻的他用一份清静来弥补自己那一颗脆弱至易碎的心。当年风华正茂,激扬勇气,巅峰时期,身为一教之主,颐指气使,惯为乖戾。但随着祆教的土崩瓦解,他们身为分支一脉的教派也就被打压、兼并,最后散沙一盘,不了了之。他不是没有重振过雄风,但大厦将倾,也成定局,焉能一肩挑搏的起。 朝堂上因政局混乱,新君交替,始兴王陈叔陵觊觎九五之尊的位置,欲除太子,因此极力拉拢帮助他荣登极位的所有政治势力,而名邺的正室妻子薄如(神星邪)就是被政敌所害。那时裘阎近相投效,却不知其包藏祸心,欲想取而代之他们,难料名邺在层层万军之中,凭着绝世武学“大趁虚设法子”,弑杀了陈叔陵,最终匡扶新君“陈叔宝”登基称帝。因此被敕封为异性王爵,权倾朝野的“他们”没有把持朝政,反而广开言路,征谏纳言,奈何这一隅之地的江南半壁江山早就随着前朝的腐朽也千疮百孔,不堪时代的趋势,很难变革推新,所以还能苟延残喘多久,实是未知。 这跌宕起伏的山河,最易破碎,数多少的风流人物,如今也尽埋黄土,当初的“他们”组建“括易一室”,是凭着一颗赤子之心,为江南百姓谋一点尚微不足道的福祉,也为创一番轰轰烈烈无愧于心的功业,如今事与愿违,渐渐沦为了政治斗争的砝码,怎不唏嘘感叹,无可奈何。 长江之天堑,横贯东西,尤其以东南的防御为格局,是一个以长江和淮河为依托的多层次的防御体系。南北对抗,南方主要是依托长江和淮河。南方一些军事重镇的形成,都是以此为基础的。长江上通巴蜀,中经荆襄,下连吴越,纵贯东西,延绵数千里,上下游之间相互呼应。南方在长江沿线置列有一系列军事重镇,扼守长江的几处要点。对于守长江,必须先守淮的理念,尤为突出。 自古以来,长江之天险,毕竟晋师曾渡之,侯景曾渡之,前者大势所趋,无可抵挡,后者却是堪比史无前例的伟大战举,梁军几百万的军队竟然各自观望不前,任凭他带领河朔的羯族子弟兵,奇迹般占领了京畿建康台城,屠戮了军民数十万,造成三吴之地,白骨成堆,人迹罕至。如今稍稍安定,暂得喘息,却隐患频出,生于安乐死于忧患,能未雨绸缪的又能有几人。 名邺在薄如死后,并也心灰意冷,对这座偏安一隅的繁华江山,彻底的失去了希望,所以将“括易一室”交付于他,毅然决绝的寻“神曲京”而去,早先因朝堂与江湖的牵绊,他无法脱身,如今再无羁绊,并心无旁骛的抽身离去。难料名邺的无心之失造成一个不必要的误会,那就是二弟北静荒厄,他心志高远,智珠在握,却对“小邺”的安排颇有微词,无法理解,他不愿意甘心让出“括易一室”的权柄,也不相信老大甘修雎能带领他们如名邺一样再造辉煌。甘修雎的秉性,是一个如贵族公子哥儿所遗留下来的瘤害,魏晋风度翩翩无疑,能否承担的起这如泰山一压,却如负重托的重担。所以他北静荒厄无可替代是最佳的不二人选,可偏偏名邺却选择了老大甘修雎,这让他即光火又不忿,若不是顾全手足之义,他早就翻脸无情,清洗括易一室的“内室”,为自己扫除阻挡在前的一切障碍。对于括易一室,虽是一个组织,职能却颇似一个小朝堂,堪比掌握军政大权的要员,他们渗透进朝堂,在各职各部都有自己人进入,等于是架空了南陈,名义上南陈还是陈姓皇族,实质的权柄却掌握在他们手中,挟天子以令诸侯何等风光无限。 思虑过了,并是一番惆怅,兴尽而归,该是回去的时候了,来大理寺庭院,本来就是借机来一趟,抒发心里的结,既然得知北境有军事调动,那么回去名动宅早作布防安排,也算对得起“小邺”卸担的重托了。 沿着雅苑轩阁的楼廊,离开寺院,早有一群宿卫及斥候在哪里等候,一身戎装装扮的“孟索”急切而焦虑的苦候着,他也是祆教一脉分支大光明教的教徒,同甪行吕一样,投效了括易一室,不同的是,他们分别跟从了各自的主子,“北静未销”与“甘折戟”。 甘修雎一见孟索,就知道这个他麾下的劲属无事不会前来急切的找他。看来自己闲情雅致来此抒发心结,外面也翻天覆地的变化,遂问道:“鸣索,你怎么来了。” “鸣索”乃孟索的字,他先是叫了一声“主子”,并来不及行礼,回道:“名动宅出事了。” “名动宅出事了!”甘修雎一惊,有点不可置信的再行问了一遍,看来他们耽于安乐,早也不复往昔的风采,天真的认为没有人胆敢觊觎大名府名动宅,甚至在那里撒野,不禁暗自嘲讽的笑了一下。 孟索先是被问的懵住了,随后醒转道:“北静先生已经回名动宅,现在正对峙着来敌,好似来者不俗,有些难以搞掂,所以属下特地前来寻找‘主子’。” 第十六回 一笔峻峭如泼墨的皲裂 暮色的渲染,让处身于一襟抹照下的那人,岿然不动,渊渟岳峙。 北静未销暗自捏着掌决,因为他知道此人随时随地都可以向他立即出手,而且势不可挡,雷霆万钧。此人的威慑不在名邺之下,既然堪称一代宗师,又为何自降身份,来此觊觎虎符君子令了。不禁试探道:“上前辈誉为一代宗师,天之骄子,奈何甘作小人之行径,岂不荒唐。” “呵呵…”水池边的那人阴厉的一声讥笑,放下那只足可毁天灭地的“集怨之手”,好整以暇的道,“有的人谋得是权柄,也有的人求得是富贵,但偏偏有些人却另辟蹊径,走的是一条不归路。譬如…”言罢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譬如如你…呵呵。”他这一声似奸佞的笑,很是揣度、彷徨着人心。 北静未销肃凝的脸色一暗,悄然的显现一抹微红,并一闪即逝,确实他谋的是天下,在意的是心中那一份雄壮山河的夙愿。江湖的河塘,武林的位极尊贵,南陈朝堂的汪泽大洋,都不能容纳他这一条潜渊之龙,欲飞翱在天,翔九天之穷上。 “嗯…”北静未销轻轻哼了一哼,并未在意,这上岘印果然难掂如斯,其心智与谋略双击并显,的确是不同凡响。回道,“那又如何,高倨如你,也且不能免俗,何况是吾辈之宵小,既然前辈为野心而来,那么‘君子令’也是势在必得了,不如这样,你我各自比拼一场,胜者可凭之执着‘虎符’离开…如何!”随着伸手相迎的两根指头的展开,那种浑厚之披靡的阴森之气,笼罩着这一隅之地的水池,将二人摧驳的翻浪尽显,衣袂襞皱。 上岘印无论武学修为还是自身的魅力,都无懈可击,想要击败他,必定要强大的坚韧毅力兼谋略方能奏效。所以北静未销全力以赴,瞬间提升自己的身体机能,而敏锐的器官感知,堪堪及话落就触及。 “也好,”上岘印微微俯身前倾,颇为戏谑的躬身,身体竟然弯韧成斜角,他没有发出自己那破凿山穿似的集怨之手,而是平平凡凡较为普通的一式,道,“你北静未销倒是能配和我交手,让我看看你的修为能否迫我使出‘怨集怨’,那块废铁‘君子令’的确在我身上,如果你有本事,尽可来夺取。” “好,”北静未销准备放手一搏,正气凌然的道,“既然上前辈愿作君子一战,为何也盗得‘虎符’,却不离去,竟然公然挑衅的现身名动宅,究竟是视我们如无物,还是另有目的。” “你北静未销怎的如此啰嗦,”上岘印皱了一下眉头,厌烦的道,“那也无妨,出现在你名动宅,是鄙人瞻仰它的风采,为一睹它的容貌而已。”的确不论名动宅如何的享誉江湖及朝堂,它的魅力无可比拟,多少岁月的沉淀,让它俨然成为一种至高无上的名誉象征之地。当初大名府初具落成,陈朝开国皇帝陈霸先为表彰“名玄拘”的功业,亲赐提名“名动宅”给名姓宗族,让它座落在石头城西畔,一寓它的丰功伟业,其次才是它真正的目的所在,实为拱卫京畿之地建康城的屏障,让它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大名府。 北静未销蓄势待发,捏着的掌决锋锐如刀,先是出手,他知道上岘印不会先他出招,顾虑身份的他一直在等一个契机。果然他北静未销在出手后,上岘印也无风自动,他臃肿的袍袖“扑扑”的鼓起,运作一块坚不可摧的盾牌,无懈可击之后,并是以逸待劳,竟然甫及动手,就是雷霆一击。 黑云压城城欲摧,上岘印祭起的大招仿佛一片阴云笼罩,势不可挡的威压,让置身其中的阴霾,无限扩大。北静未销的一记掌刀,砍中在虚空处,并如落“毂中”的陷入一片兜套的袖口里,被缠住,牵引,偏得一偏的几乎脱扯不出。 北静未销兴致大起,他自跟从名邺纵横江湖以来,未曾遇到过令他热血沸腾的对手,这上岘印一代武学宗师,的确可以试炼他的修为精尽,达到人人所梦寐以求的宗师之境。“喝!”他突然震吼一声,吹散袍袖的缠绕,卸拿爪扣,势沉力猛的欲掐陷那堪堪稍显一横的肋骨。这小巧的擒拿算是一记不俗的开胃菜,不但技艺成熟,还劲风扑震,一招一式隐含强烈的罡煞之气。擒拿之术源至华佗的古法“五禽戏”,创造效仿动物(虎、鹿、熊、猿、鸟(鹤))的活动进行的修持,对躯体及五脏都有良好的锻炼效果,所传颇广。经历后世推衍,越来越繁杂庞大,其中分为虎派、鹿派、熊派、猿派、鹤派。华佗曰:“人体欲得劳动,但不当使极尔。动摇则谷气得消,血脉流通,病不得生,譬犹户枢不朽是也。足以古之仙者(长寿者),为导引之事,熊颈鸱顾,引挽腰体,动诸关节,以求难老。”这段话的意思是说修练运行对人体的健康、长寿多多助益,有着多么重要,以及为何会如此的作用。 擒拿格斗属于外门武学,对人体的四肢修炼,有各种形态的展现,如屈、伸、收、展、旋转等,诸如此类有两臂的前后环转,外旋内旋,前下举和侧平举。对肘、腕的屈伸更是要求甚严,而且招式变换多端,特别是背膀的回旋转动,如鹿派的仰脖、缩脖,都有翻掌转腕,五指顺鼻而下,整个臀部作一回旋式转动,肘、腕、掌、指都无一例外受到了外在的影响而牵动。而且修炼的招式还有鹤派的斜飞,虎派的下山等。对于掌指的运用,贯穿于拳、掌、爪、蹄、翅、膀等变化之中。而下盘修习,配合各种不同的步法及其变换。无论哪种步法,步法不同,作用方式又各不一样。鹿派的长跑和鹤派的翔飞则是单腿独立,修行一虚一实;这些都是淬炼腿功的支撑力和稳定力。此外,熊派的双臂甩胯、曲直步的敛臀,以及马步、歇步对胯功和膝功的锻炼,助益甚效。鹿派的伸脚、鹤派的平飞、旋飞、虎派的回头等对脚踝的屈伸,都是日后的修炼关键所在。其中手三阴经、手三阳经和足三阴经、足三阳经分别通过上下肢而及脏腑传达,对经脉调和的作用,配合五禽修炼,动静相兼,刚柔并济,以意引气,气贯全身,以气养神,精足气通,气足生精。 第十七回 还待君倾请侧听 两岸的秦淮河,杨柳依依,迷人又伤感。“秣陵”更是一座伤城,为江南水乡所染,又被燕赵悲歌所沁,留下的并是一句凭吊的幽思。 秦淮河,古名龙藏浦,汉代起称淮水。相传秦始皇嬴政东巡会稽过秣陵,以此地有“王气”,下令在秣陵东南的方山、石硊山一带,凿晰连岗,导引龙藏浦水北入长江,到后来才根据这一传说,遂改称秦淮。 离此地不远的河堤上,晓风舒徐,当沐浴在熙和的阳光下时,柔媚的就似胭脂一般浮流在河面上,无论多少的繁华落尽,都不如一步一景,来的实在。寂寥而疏落的河道上,束衣紧服,出来一个披纱穿衫的人,不紧不慢走来,仿佛是一个羁旅的游客。高梳绾起的发髻,用一根木筷横插,简约而别致,尤其一身的服饰是当下时行的薄衫博袖,翩翩而淡雅,有种儒美的浅显,但醒目的还是那一缕轻裳的薄带,飘逸而鉴赏,端的是洒脱放达,不居昵态。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清秀的脸庞,无疵无瑕,唯有眉宇间透着的落寞才能知晓他很忧伤。 旖旎的风光能否让这寂寥的人寄情于山水之间,实是未知。但似乎堤岸上的道路,能够让他一直一直的走,不知疲惫,不晓烟雨蒙蒙罩满身。 想必是因为累了,所以他背身倚靠着一颗细柳,仰起居俏的脖颈,稍稍一睹柳梢,却还是条缕细摆,摇曳的很。渐渐路上的行人零零星星的添多,无时无刻不频频注视于他,如若不是他随性而为,太过阴厉,一丝郁结的惆怅浅薄的很,挂在眉梢,想必他近乎媲美者妖的风姿,让路人纷纷如赏物我两相宜的独特景致。 一根稍稍作横却不显突兀的木筷高高的绾发成髻,绰约如仕女踮立的凭站,而一身素雅的装扮,宽袍纶巾,让旖旎的堤岸上,闲言碎语起来。 果然,淮水岸上的风月很不一样,连路人的闲余谈资都随这倚柳而背仰的压抑,秉性寡陌而冷僻的肃凝,不胫而走,有文曰: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采桑歧路间,行人瞻寰宇,但坐观罗敷。 走过岸堤,一袭孤裳的寥落,泛着清晰至简单的弧线,勾勒着体态轮廓,十分醒楚。这木筷绾发的人,以楚为姓,命名“室晓”,倨傲的筋骨似乎是披着一层薄薄的软刺,倔强而委屈。若不是江南水乡的人杰地灵,自古以来出俊秀,他堪堪及俊美的面孔,不疑似为女子不可。他身心疲惫受挫,流落至南巷里,偶得一位老者所救,养好一些了身骨,就迫不及待的婉言告辞了,而原来的衣袍早也破烂,不能再穿了,所以并向老者讨要了一件旧衣裳。既使是旧衣杂服,但穿在他身上,却端的很是不同,掩隐不住的英气,契合着忧郁的愁结,竟然别有一番不俗的情致。 “绰儿…你在哪里了!”楚室晓一怔的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也突然的想起,掳走绰儿的人,竟然不知道其是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落脚在什么地方!这大地茫茫,浩瀚无垠,该如何去找。不禁噌怪起自己来,“楚室晓啊,你怎么这么笨,当时应该问一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啊!” “扑通”一声,一颗石子划着一条优美的弧线,抛入河水里,溅起一波小小的水幕,圈圈涟漪无限扩散,在河畔里荡漾开来。 这一声的打扰,楚室晓偏转头来,被勾引的看了一看,原来还有这一番的动静,倒是始料不及。旁边的堤岸上,却有一对恋人,在相偎依,其中的男子,手里还有一块半截的濯石在把玩,想必那一颗石子,是他所掷,也许是为了转移话题,或者增添一记趣味。在突然看见楚室晓时,一怔的愣住了,竟然忘了搭理与他你侬我侬的那位女子。那名女子很是秀丽端庄,顾观柔美的俏脸一时青厌相济,嘟囔起嘴,然而在悄悄看了一眸楚室晓那俊美至无匹的脸庞后也怔住了,皆齐齐赞叹,“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绝美的人儿,果然造物者偏颇,让他尽得雍华,不甚公平。” 楚室晓一笑皆染,造成的困扰,让一对恋人互相的埋怨,各自暗忖:“为何我们都遇不到让自己惊诧至灼烈的人,怦然心动至无法自拔。” 此时的楚室晓当然不知道他们的所思所感,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绰儿伤痕至累累的疼惜模样,怎不心悸蠢动,哀伤幽思。偏是他不经意间,偏首来的一睹,别开生面,犹如霁月星朗,一笑嫣然,转盼之间万花羞落,遍皆冉冉而来。 第十八回 姑且极恶出擎来 抬手一翻,上岘印凝然发出一掌,挟着凌厉的气劲,却没有他赖以成名的“集怨”之力,北静未销的五禽戏擒拿,逐渐衍变为一式两用的独特招式,他取名为“红酥手”,以一种气劲,催发罡气,动辄之间,无数如雕花繁杂,厉害非凡。 上岘印透过的掌力被奇特的招式抵御,不但挡住了他纯净至无烟霞萦绕的一记拍掌,反而一式两用,点出两根手指,戳在他纯净无匹的掌心,这一碰触,剧烈的捣损,各自在一颤过后,准备再行比较过。 北静未销将五禽擒拿删繁除冗,衍变为自己独特的招式“红酥手”,这是一种一式两用的技艺,以守为攻,以攻为守,攻守兼备。譬如鹤派的鸟啄,虎派的拦形,端的双行并用,受用无穷。 上岘印布掌笼罩,颇为惊异于北静未销的蜕变之式,这“名邺”与甘折戟,他曾蓄意研究过。名邺竟然能击败最负盛名的北城王明寂,实力当然不容小觑;而甘修雎早也成名,曾击败过可譬喻为一代宗师的“傅虚设”,稳坐祆教一脉的暗教教主之位,这傅虚设不但是暗教前一任教主,另一身份是总揽天下龙蛇草莽的大野黑道之主“李宗伯”。甘修雎不但夺了他的暗教,更是兼并了他的“黑道”,这就是括易一室左派使的“内室”前身,所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要轻易的招惹,也得掂一掂分量。他上岘印也是一位不俗的武学宗师,虽然凌然不惧,但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应该能避免就避免,所以他在名邺走后,避过甘修雎,来到这背负盛名之累的名动宅,想瞻仰它的风采,并泄露了行踪,导致被突然归来的北静未销堵了个正着。 这北静未销成名在两人之后,北静府虽然是建国之初的功荫之府,短暂的很,但它却是流传甚久乔迁而来的世家大族,堪比前朝东晋的王谢翘楚。而北静未销更是北静府的嫡长子,继承家族武学,不堪平庸,而且他本人并非是碌碌无为之辈,不论名邺与甘修雎,如何珠玉在前,他都不凡不俗,不甘于后。他“未销”的名号,也是自己闯出来的,俨然追上那些震慑寰宇之内的天下诸位宗师及高手。 四海之内外足有三十四位大宗师之多,先有天下四绝,后有“名动天下品王析”,并合起来有三十四之数,继后有“九五之数”、“旁门左右道”、“流觞”及“诸子百家”。后面的虽然及不上宗师之称的盛名,但本身却是不俗,再后来“括易一室”的横空而出,就有了“折戟,未销”及名邺,才与三十四位宗师分庭抗立至平分秋色。 北静未销脾性执拗,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所以甫及出手,并是雷霆万钧,他纵横江湖,能让他使出三分力道的,足够傲视群雄了,这上岘印天之骄子,恐怕纵使全力以赴,也未必有胜算,既然无惧无果,那么背水一战又有何妨了。 上岘印精厉的目光如炬,他被襟迎风,挟一股吞食天地的气势,势不可挡的碾压过来,北静未销的“红酥手”,堪堪来得及抵御,平凡至普通的见招拆招,见掌拆掌。那一式的擒拿之手,横架在上岘印的肩脯之上,一引一牵,竟然势如破竹,但偏偏一直退隐在侧的“匿伏”之手,突然阻挡在颈项之畔,扼制了“红酥手”的厉势。北静未销斗然一拳的轰出,这是“一式两用”的具备之式,立刻炸裂在敌人的发际耳廓后。随着一声极易成脆的劲气“呯破”碰撞,二人一触即退。 上岘印仅仅肩畔皱襞,扭出了几道袖折纹痕,并无伤无碍。 北静未销隐隐的手臂作痛,松弛了臂膂,才除去隐患的威胁,从容不迫的背身一站,屹立坚毅的道:“前辈果然不俗,随便的一招就制衡与我,看来我这‘未销’的名头,应该要除名了。” 上岘印仍旧缄默不语,虽然他凭胜了半招,但是却未讨得半点的便宜,这北静未销果然不是泛泛之辈,一招一式擅用谋略及勇毅,而且每每变化,一心两用,如若不是他久厉江湖,见多识广,必定要折羽在这里不可。 疏理和风的景载,细枝蓬梢,围绕着水池戏耍,但唯有池里的水,还古井不波,犹如老僧入定,堪的平静若石磐。再有浅草点缀,嵌进入地板里,节韧的茎条有条不紊的屹立,竟然挤压的路边的青石板罅隙有缝,裂开阵阵丝丝如缕的纹路来。而且一旁的墙阴映影,斑驳的就似一出皮影的人偶幕戏,隔着屏纱的朦胧,就能感受那份欢快、畅爽的无限惬意。 北静未销隐隐的被激发了高昂的斗志,他惺惺相惜的气概,瞬间浓郁,一时意兴尽然,放下了外门功夫“红酥手”,改为深厚的“动极恶”。这动极恶乃是由浅入深,积攒内劲的武学,虽然天下修习殊途同归,但与别家不同是他这功夫,是走的遇强则强犹如逆水行舟的法子。早年他修习“动极恶”,寻的是一处激流险峻的雄壮瀑布,垂泻而下的幕帘,千锤百炼的压砸在他背脊上,竟然潜龙在渊,卧伏若盘。因受益于“诸子百家”道家北派“尽藏”一脉的传习,所以后来他的研修方向并偏向了道教,但道家武学注重无求无为,与他的理念背道而驰,这样虽然同属于一宗脉,但却截然有所不同。 上岘印竭力于武学修持,但悟性却不及,他的师傅,身为“天下四绝”之一的“西域役曦”,乃佛家宗派之一的密宗,由印度传来,可分为两派,一为胎藏界,其次为金刚界。密宗,分别包含真言宗、金刚顶宗、毗卢遮那宗、秘密乘、金刚乘等宗派。密宗以密法奥秘传承,有传说曰:不经“阿阇梨”亲自灌顶,不经阿阇梨亲自授三昧耶戒,并持执不怠,不经传授不得互相传习及显示非密宗信众,因此称为“密宗” 第十九回 擅使诡谲多阴变 观河而飞鱼跃,看楼而成鳞次,瞧人生而百态,瞻俯视而尽览。秦淮的北岸河上,栋楼雕坊,轩阁成群,与南岸的旖旎媚化成强烈的对比。 秦淮河畔要数最负盛名的是夫子庙,乃文化、风景聚集中心的繁荣地带,它毗邻江南贡院,是供奉“至圣先师”孔子之地。而河畔边更是耸立着一块“天下文枢”的木质牌坊。西侧的方向有聚星亭驻立,是八面二层的古亭;东侧则有“泮宫”。泮池上有船停泊,池水映照着夫子庙的巍峨景观,很是异彩纷呈,十分的绮丽宏伟。夫子庙始建于东晋时期,当时仅为学宫,后来经历代修缮,夫子庙俨然成为秦淮河两岸的旖旎风光,而颇宽的河道敞开,左侧的酒楼茶坊宏伟壮丽,河道上更是船舟停泊,画舫穿梭。 夫子庙是一组规模宏大的古建筑,主要由孔庙、学宫、贡院三大建筑群组成,占地极大。有照壁、泮池、牌坊、聚星亭等建筑,从六朝起便是乔迁望族聚居之地。商贾云集,文人荟萃,儒学鼎盛,素有“六朝金粉”之誉。而周围的茶肆、酒楼、店铺等建筑也都风格迥异。夫子庙的建筑由孔庙、学宫、贡院荟萃而成,是秦淮风光的精华。古建筑,亭、台、楼、阁、殿错落有致,再现了江南街道市井的风貌和古秦淮河厅、河房景观,形成了小商品、古玩字画、花鸟鱼虫等比较鲜明的市集,成为建康城商业文化中心地带之一。 孔庙院墙与学宫之间,东西北三面有宽畅的通道,曾种植几百棵柏树,古木参天,郁郁苍苍。那时,在庙外的“文德桥”上凭栏眺望,大成殿的黄色琉璃瓦屋顶在绿荫丛中显得金碧辉煌,雄伟壮观。楚室晓安立在庙前的牌坊下,有些懵了,他不是没见过秦淮的十里风光,只是感觉到茫然无措。 仰首一瞥,高大的楼牌在日色照映下,耀眼生辉,不禁有些眩晕,看来他的羸弱还是没有恢复,仅仅是暂得休憩片刻而已。远处的“泮池”将画舫桨影里的柔媚,簇拥的凡实。楚室晓一怔就醒转了过来,凝住的脚步跟着行人的洒脱,不知明方向的走去。 沿途经过茶肆,摊贩,以及许多的名人字画,更有一些独特的手工艺术品,像玳瑁手镯、玉香石、琉璃串、象牙梳,繁类诸多,不胜枚举。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但见行人纷纷规避,如瘟疫一般曼延开去。 那夫子庙的廊庑下连接着廊道,一道疏落肃凝的身影站立在哪里,俨然不是,遍寻不得的裘阎么。 楚室晓喜出望外,准备迎面过去,不料廊道哪里,却也动起了手来。 裘阎并非庸碌之辈,所以那些平凡装扮的宿卫根本及不上他一回之力,想必这些人是跟踪他而来,却不料被发现。 楚室晓哪能轻易的就让裘阎消失无踪,立马尾随而去。 裘阎击倒这些潜伏的宿卫,并没有抽身离去,而是倚着廊道的坐栏,云淡风轻的坐定,凭栏远眺,远处的亭台楼阁犹如小桥流水人家,十分的静谧。他抬起手臂,跨过护栏,摆袖放在栏杆面上,将身体懒懒的倚靠。见那一袭孤裳的楚室晓风尘仆仆的而来,先是哂然一笑,这笑声穿透力很强,聚线成箭,厉啸一般,排达而出。 楚室晓奔驰的甚急,先是被这一声如晴天霹雳的一笑,几乎趔趄,虽然被强烈的气劲激发,导致呼吸不畅,胸口烦闷,但这一声的笑不足以重伤他,看来这裘阎也不想伤害他,仅仅是发出这一声似警告的开场,好让楚室晓不至于做过激的行为。 这一下先声夺人果然见效,楚室晓烦闷了一阵,不适的退倒一步,恰好一根廊柱支撑,倚靠住了他。 “呵呵…”裘阎嘻嘻泛笑的露出两颗锐利的牙齿,仿佛戏谑一般,对着楚室晓毫不客气的说道:“看来你也恢复过来了,不需要再逃避了。” “哼…”楚室晓撑着廊柱,立马激烈的起身,面对着这让他恨的牙齿痒痒的人,他竟然毫不忌惮的伸手就抓了过去。 这平凡的一记抓拨,实在是如泼皮无赖,而裘阎竟然让他抓住了自己的后襟,楚室晓满以为制住了裘阎,不料这人轻轻松松的一缩一晃,就脱身了出来,竟然让楚室晓空空如也的手还愣傻在哪里,不知所措。 裘阎掠袖浮动,浅显的很的在楚室晓伸出的手臂上一拂,并借机起身,观望着廊道外的景色,有条不紊的说道:“我试探过你的脉搏,虽然微弱,但你体内却蕴藏着无比巨大的潜能,仅是你不知道运用而已。” 楚室晓一怔,然后怒不可遏的道:“我的绰儿在哪里。” “呵呵…”裘阎凭栏远眺,似奸似笑的道,“且不谈他,先前我令你去替我盗取‘君子令’为何不践约,却浪费时间在此蹉跎,难道你不顾虑及绰儿的性命了么。” 楚室晓被驳斥的无话可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竟然傻傻的冒出一句,“什么是‘君子令’,为何要让我去取了。” 裘阎偏转头来,十分诧异的盯了他半晌,在实在是瞧不出端倪,才放弃的将注意力转向别处,道:“‘君子令’又称作‘虎符’,是权力的执柄,只要是还存有觊觎之心的人,都想得到。” “哼哼…”楚室晓突然嗤之以鼻,笑的很是嘲讽,不甘示弱,竟豪无所谓的道,“那又与我何干了!” 裘阎按耐不住这一声近似嘲讽的一哼,厉声回道:“你帮我盗回‘君子令’,我就将‘绰儿’归还于你,如何!” 楚室晓不假思索,丝毫无惧的迎上,对峙道:“一言为定。” 裘阎并非是利欲熏心之辈,但他实在是无法,北静未销及甘修雎是何等的人物,想要凭武力夺取,实在是天方夜谭,唯有楚室晓,他才能抱以一丝希望。因为北静未销看他的眼神有异,那并非是一般的欣赏,而是一种久别的暌违。所以他想利用这一点,好迫使楚室晓就范,帮他夺得虎符君子令。这楚室晓一口决绝的回应,英然尽显,他这近乎妖孽的模样,一半淡雅如素,一半风姿绰约,这算是绝代风华的佳人么,不禁落入他也不分女态的擅诱里,出现一丝不能,也颇为戏谑,竟然似怦然心动的一种不必要的错觉。 第二十回 无尽风流添雅饰 北静未销前进一步,他没有轻率的出手,仅仅一刻的交锋,就各自颤紊的退去。这上岘印不愧为一代宗师,甫及交手,就一试深浅。 “动极恶”应气机感应,瞬间提升至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身体的每一处器官都敏锐通达,仿佛沟壑河渠,流走四方。 上岘印蓄意流出一段空空的距离,来制造陷阱,不论北静未销从何处出手袭来,他都有时间去突变还击。这北静未销的境界也达至前所未有的真空状态,难测深浅,恐怕与他相差不了多少的毫厘,如若他轻易的拿出成名绝技,“怨集怨”,等于是自降身份,大损威名,然而他却是骑虎难下,不得不施以惊怖手段来摧毁北静未销的斗志。当下双手分拂,背负在身后,单足提膝,摆出一副鹤立鸡群的独特样式。 北静未销“呵呵”的用嘴角噙出一丝诡谲的笑,虽然“动极恶”也蓄势待发,但一式两用的“红酥手”也不等闲,配合着“动极恶”的气劲臻至爆满的程度。首先跨入上岘印蓄意留出来的空地,然后围绕着他那如擎天一柱的轴立,忽近忽远的发出。 上岘印的毛发铁戟,“红酥手”堪堪拿捏着他双鬓的左右,一扣一击,都随着躲避拿空,一击即落,一击即发,本来他造成距离的空地被北静未销缩地成寸,似风驰电掣一般袭来,但是让他措手不及,堪堪捕捉到他近前的空隙。虽然被迫还手,殊不知这也是他故意留下来的破绽。 北静未销怎能不知晓,他并非是凭勇力作憨斗之辈,甫及拿捏住上岘印的近身空隙,他就明白这是一个高明的陷阱,不但诱惑他大意轻进,更会让他觉得胜利唾手可得,这样就危险了。 “上前辈看我‘动极恶’如何!”北静未销腾升于空,“红酥手”翻转变掌,铺天盖地,盖扑下来,蒲掌逐渐的慢慢扩大,隐隐笼罩一切的似越张越长。 “好,来吧!”上岘印仍旧单足屹立,不扑不倒,只见他将背负的双手迎天伸翻,掌心向上,迅速合拢,犹如独自一人破开鸿蒙的盘古,凝聚万钧之力,迎面而上,正正当当的戳向铺盖下来,似风声鹤唳的震厉一掌。 两相较量,犹如江河汇川,奔流咆哮,势不可挡,堪堪碰触就剧烈的耗损,北静未销似“平称”称重的往下压的一压,虽然前进了一寸,却仍旧无法迫压下去。两人无可比拟的劲气比拼,源源不断,不见力竭,竟然摧拂的水池里无风止境的水开始波漾起来,附近的苗木渐渐变得摇曳,唯有廊庑上的青瓦还岿然不动,不被打扰。 上岘印不见竭力之疲态,反而容光焕发,苍松翠柏,奕奕而神采,反观北静未销渐渐变得急躁起来,他催动破凿山倾似的“动极恶”势必要劈开一丝缺口,才能罢手一般。 无可披靡的气劲拉扯着两人的衣裾、华发,仿佛疾转中的风车。扎扎有力,北静未销还在施压浑厚无匹的掌力,捋直的鬓发逐渐变得弯软曲形,疑似承受不住威压的变形。 上岘印不想如此有趣又时常不遇的比斗,轻易的就落幕,没有什么比遇上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更能兴奋、雀跃,遂提醒的道:“北静未销,你如此精进,是想要立刻就分出胜负么。” 北静未销经他这一提点,瞬间明朗,“动极恶”虽然动荡山河,势不可挡,但却并不是极恶焦灼,没必要穷耗“体力”,浪费时间至此。一经领悟并知错就改,北静未销凌空翻转,将对灼之掌,拨动如帆船之桨舵,愣是硬生生逆转方向,扳转挪动。 上岘印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冲天而起,他也凌空踢出两脚,试探北静未销的换气本领,这虽然有点卑鄙,但足可试出北静未销究竟能否让他自降身份,使出他颇为自豪的惊世武学“怨集怨。” 北静未销收回“动极恶”,察知隐隐有破风之声袭来,立即横臂格挡,两人都平平凡凡的你出击,我一挡。腿臂相挨,发出筋骨磨硌的“咯咯”之声,普通的如同平常人一脚一拳的迎击,十分的贴切迎合。 “北静未销,你的能耐就仅仅如此么,那么我就没必要陪你再继续玩下去了。”上岘印精厉的双目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准备开始罢手。 北静未销沉吟片刻,脾气执拗的道:“前辈欲考究末学晚辈的本领,怎能让前辈失望而归了,这下就来了,望前辈指教一二。”言罢挡开上岘印另外踢来的一脚,出指点向未及防备的敌人肋下。 “哦…”上岘印挑动了一下眉头,重新审视起来,道,“这一指焉有名堂。” 北静未销出去的劲指,灵犀而剔透,穿透上岘印的衣袖,点上他胸膛的一根肋骨,似乎摸了个不痛不痒。 上岘印气贯全身,那一指如锥磕铁上,虽然锐不可当,但却平平无奇。北静未销将一丝淡淡的笑容噙出在嘴角,并劲指爆破,凿穿过去,颤紊的撼动那凝似擎天一柱的身躯。 “扑…”上岘印仍旧背负双袖,单膝的足没有放下,他滑退如风,竟然开始躲避北静未销的攻击。那胸膛上的一指,频繁的促使他心跳加剧,有种不适的感觉。 北静未销并没有直追过去,他能逼迫上岘印退步,足可引以为自豪了,但他丝毫的也不窃喜,相反有点不快,仅仅是逼退敌人而已,这和沾沾自喜有什么不同。所以他定下身来,蕴藏更能摧毁敌人的强大杀招。虽然斗智斗勇,但必要的血悍是必不可少的,这上岘印虽阴诡却不宵小行径,从他提醒自己,可以看出他也想要一个可激励的对手,来促升自己的武道精进,达到无可比拟的大宗师之境,这是所有江湖人的心性,也是必然,而且无论从任何角度看待,这都是悲凉。江湖的械斗都无法升华,达到仅仅对武学探索的追求,一种探讨人生甚至寰宇的哲理,往往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就惺惺相惜,这是一般的武斗。而上岘印自持过高,无视名动宅的威慑,但一个北静未销就让他驻足脚步,停歇不前。他本可以凭高深莫测的惊世武学,“怨集怨”,一举击败北静未销,但自尊心作怪的高倨促使他放弃轻易可得的胜利,扬长而去。逐渐他明白提点一个对手来逼迫、激励自己,这是他前所未有的一种突破,也是改变。这世上并非是一成不变的,武学如逆水行舟不进侧退。如果他的宗师身份是名誉,那么北静未销已经拥有了,他仅仅是缺一个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不巧他上岘印出现了,所以二人惺惺相惜,都包藏祸心,想要在各自的身上寻求一种突破… ——一种境界与名利场上纵横无垠的突破。 第二十一回 洗濯烟雨 楚室晓晃晃悠悠的走在冷风中,突然吹来的寒栗,紧促着他的双肩,偎依而颤抖,原来的天色晴朗,在见过裘阎后,就变得阴晴不定,极尽冷冽。 沿着河畔行走,风色正紧,这是一种萧杀,也是剥离,刚才还喧嚣的闹市,此刻变得萧条,想来是因为天气骤变,行人也规避回去,所以仅剩的一个人,还在那里犹豫踌躇,不知今昔又是何昔。 “哦…”楚室晓还有知觉的仰首望天,淡淡的吐出一声呆傻的话,原来他还知道一丝冷唉!此刻他莫名的很想念绰儿,从他们相依为命,滚裹取暖以来,未曾分离,如今形单影只,孤独而寂寞。 “君子令”是什么,他全然不知道,裘阎来此现身见他,是想要他盗取“虎符君子令”来换取绰儿,这是一桩交易,也是要挟,无可奈何,他只有妥协。临走之前裘阎告诉他“君子令”在大名府名动宅,而名动宅座落在“石头城”以西。他现在处身于秦淮河的北岸,方向更是南辕北辙,相去甚远。自古以来以北偏西,名动宅正是处在这样一个极其重要的地理位置,不但要拱卫京畿之地“建康”的屏障,更是处在一个既尴尬又不可或缺的位置上,镇压着江湖甚至是朝堂的不安。名动宅以前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现在还是,只不过名邺加固了一道强锁链接,让它更加的牢不可破,无法摧驳。 君子令完成了它重要的使命,也被束之高阁,成为一种权力的象征,虽然明珠暗投,蒙尘被置放,但放置它的地方却也并不普通,当年一句“临尘惊四夷,名赏秣陵中”的好蕴楼被一个女子所名扬,风流雅饰,堪为传奇。君子令就放置在好蕴楼。 得到这个讯息,楚室晓开始不淡定了,他想尽快的到达名动宅,拿走君子令,换回他心心念念的绰儿。所以不顾天气的骤变,冒着冷风前行,也许他单薄的服衫不足以掩盖他的心寒,却可以遮住那凌冽如颤骨之刺的麻痹,好在这不是寒冬腊月,还能经受得住。 走过通航的“泮池”浮桥,他离夫子庙越来越远了,也许这一见,并成永远,能够驻足的仅仅是这不俗风雅的景致还能稍稍填膺于胸,它的柔媚与娇羞,无可比拟,但又伤感咏怀。无数文人骚客用他们那一支不为折腰的笔,从容写就的诗兴风流。 那一袭薄翼的衣衫,在冷风吹拂下,缩襟又缩颈,只有这一道孤寂的身影,还能体会冷风的萧索。不知何时一座楼阁上,没有关闭的窗棂,凭窗站立一个妇人,她先是戏谑的瞟了一眼那一缕轻裳的人在凌风中的急紧,笑了一笑,然后看出了一丝端倪,并犹犹犹豫豫的还是关上了窗户。 楚室晓迎风行走,既然名动宅在西,那么自己如何辨别方向,而日头也被阴云所覆盖,茫然分不清何处是东,何处是西,所以他踌躇不决。秦淮河在北,依据上北下南,西在左。转过拐角就是一处偏左的巷道,这里离着名的乌衣巷仅一街之隔,残留下来的痕迹浅浅的似岁月的沉淀,还有一丝不甘耽于的柔媚,在这里铺垫熏陶。 巷口不深,青石板铺就的道路有些泛着幽凉,一待进入,清爽的感觉扑鼻而来,那种沁入心脾的感觉,回味而无穷。 楚室晓慢慢将肌肤的冷冽,衍变为清爽的明朗,缩着脖颈的领襟随即就放开来, 第二十二回 但晓风华揽霁月 高啄的房檐在日头的照射下,辉映如晃,离好蕴楼不远的一处假山水池边,动辄生死着。 上岘印放下背负的双袖,他明白北静未销不趁机追来,是瞧出了破绽,而且试探出了他的犹豫,不禁暗自讥讽自己太过矫情,竟然到此时此刻还放不下身份。当下气定神闲,很是不同起来。 北静未销审视这位曾今睥睨天下的一代宗师,若有所思,他不是没有被盛名所累,因而对他所瞧不上的对手,宁愿选择放过,也绝不赶尽杀绝,这就造就了数以万计的敌人,挟怨报复。 好在他们各自都凌然不惧,任何来至江湖的挑战,无一不亲自迎战,所以放眼当今世上,几乎及得上对手的根本就寥寥无几,没有像上岘印一样,胆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名动宅。 沉侵在一片祥和当中的大名府,被戾气所惊扰,呈现出被渲染过的气氛,上岘印仍旧一份从容不迫,应付自如。他心境空明,立马进入先前观鱼知微的淡定,携一身的不俗,渊渟岳峙的站立在水池边。 “来的正好!”北静未销也按耐不住激荡的兴奋,他不知道自己的境界究竟到何种程度,这上岘印就是一块试炼石,足可让他引以为戒,不以自倨。 上岘印缚袖将脖干露出,仿佛劈柴担水,修持一般,如同斋戒沐浴焚香更衣,这一动作,精炼而强劲,的确不同凡响。 北静未销眼神犀利,尚不急躁,他明白这是较量的刚刚开始,所以甫及出手,并是道家一气?功夫。道德经曰:“兵强则灭,木强则折;革固则裂,齿坚于舌而先敝。”解释为“因此,用兵逞强就会遭到灭亡,树木强大了就会遭到砍伐摧折。凡是强大的,总是处于下位,凡是柔弱的,反而居于上位。”无论敌人如何强大,不屈不挠,沉着应对,方是上策。 “呯…”果然二人一交手,略有不同,内家的行气运脉,将自身的不凡,越发体现的无可比拟。上岘印挽起的袖口,实质性的拂上北静未销的衣襟,竟然碰触如铁,一挨近就撇扫开。这时北静未销的左拳一以贯之,轰在上岘印的腋下,披靡的劲气贯穿他的袍襟,仅觉一道反震回馈来,就纹丝不动的丝毫无损。 上岘印“拍”的一声,他游刃有余的顺势逆反,来回拨动如鱼尾粼粼滑动流水的手掌,劲气爆破的击在北静未销的胸膛上。但见戾气阴煞,结结实实的印中,北静未销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就硬咬着牙消受了,他轰出去的拳头转变为“红酥手”,以鹤派的嘴啄,穿透力惊人的刺破上岘印的侧肋衣袍,卸开那印在胸口上足可开山劈石的一掌,所后继催发的破损。 “这就是怨集怨的起手式么。”北静未销稍稍咽下未及溢出的一口血水,将“动极恶”的功力推送至前所未有的高度,一举硬拼上岘印的“怨集怨”,果然这惊世绝艺甫及出手就无可抵挡,当真惊天地泣鬼神。 上岘印拿着颇为自豪的手掌,没有一丝兴奋,相反有些黯然失色,因为他是被迫发出集天地悲怮之孤怨,转阴寒之泣戾,所怨集怨的“集”,也就是初浅的收集运用,是最底层的气劲功夫。 北静未销消受这一掌,就警醒警惕,因为这不是凭悍勇血性就能扛过去的,斗智斗谋二人都是其中佼佼者。上岘印虽然被动,但他长久以来一直侵淫的成名绝学,石破天惊,无法阻挡。用谋却是在“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之后,所以以己之长攻其所短是擅智。北静未销知道这集怨之掌,不容小觑,还是凭着勇毅实地消受了,并非是他愚昧不智,反而是高明,因为他不想要上岘印觉得愧疚于他,以至于畏首畏尾,不用真正的实力与他对拼。这种疑似君子风度的惺惺相惜,在明知不可为,而偏偏为之的大气魄,势动山倾。 上岘印既然发出了“怨集怨”,并不在藏私遮掩,他前奏也凑足,所以集天地精粹之气,阴诡之悲怨挟愤,乃世间最蕴藏的涅盘之境,一切及水到渠成,这是淬炼情绪,转化周身的凌厉凝聚。好比阴霾的沙暴,无情而残酷,先“观象”而知庞大,黑云压城城欲摧,那种势不可挡,崩塌山倾的威慑被无限的放大,这就造成了挫败与羸弱,惑人至胆战心惊。竟然“集”以促成,那么“怨”就间不容发,刻不容缓,堪堪在北静未销发出“动极恶”之后,再次毁天灭地的拍出。 “动极恶”势拼“怨集怨”,是何等的快意恩仇,而“怨集怨”已经到达了中期的“惊睨”之境,将万籁俱寂的悲怨转化为悲愤之力,再无形扩大,瞬间就淹没了北静未销的“动极恶”。好在他是有备而来,不至于再次受挫,当“怨集怨”无可匹敌的功力覆盖住“动极恶”的抵抗时,他突然反戈一击,渐渐暴露出肩胛骨来。 “咦!”上岘印布下浓密的杀掌,料定北静未销不能动弹,殊不知他另辟蹊径,扭曲凹拗自己的肩脯,凸起上面一块肩胛骨头,即作肉盾,也变锥刺。在“怨集怨”的掌力完全包裹住“动极恶”之后,那突然爆起的肩骨“锥刺”,竟然断裂开来,如弹弓一般飞射而出,似一柄羽箭的鸣镝呼啸。 好奇怪的拼斗,这骤然突变的情景,料是久经江湖考验的上岘印也大吃一惊,这形同“锥刺”一般的肩骨凝成一柄利箭,猝然不及防的射来,溃堤似蚁穴的命中那一切基本的源头,集怨悲愤,也就是“力劲”。这是最基本的组成,一但阻断,就后继乏力,不堪为患了。 上岘印也颇为厉害,只见他拨掌偏颇的翻得一翻,就似掌握权柄的将“怨集怨”的功力,重新凝聚起来。翻掌之余,那弹出来的肩骨一块,就卡顿在其掌心的虎口里,既不能消弭,也不能阻挡它不发出锋刃,平平凡凡的就割伤他的肉掌,那么想要再行祭起大掌“怨集怨”的后期,“怨”在加上“集怨”,那种毁天灭地的绝境破坏也就不是危言耸听,单单仅仅一说了。 第二十三回 款款干戈 依依似秋水的伊人,突然发出一声轻叹:“唉,”愁绪又郁结,她慢慢地趴在窗台上,双眸深似海的瞧着窗外的护栏,这是一间台榭,处落于名动宅的潭水边,双开的门扇敞开着,不时映照着这支颐着下巴紧靠着窗棂的女子,那若伏柔弯的背脊,十分惹人怜爱的堪堪一抚。 再看那与之相连的潭水岸上,蓼花苇叶,前进几步并可看见一道池塘,里内翠荇香菱,摇曳生姿,那份摇摇落落的形态,似有追忆故人之感。而庭院园内,那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端的是如美妙的女子一般,出尘而不俗,清俊而不凡。 那是玄瑛子,也是等待惜弱的哀怨之闺秀,本想着受了伤,她的主子“甘修雎”必定会回来,看望她一下,那么昵态娇羞,小鹿乱撞,不禁怦然心动的欢悦。 “主子啊,主子,你现在在哪里呢?”玄瑛子一字一句的啃着下巴,磕在窗棂上,咀嚼说着。外面的景色旖旎,风光无限好,只是也近迟钝,来不及去细细品味。微微一抹熙和的风色轻轻抚着她的云鬓,有点无奈,又甚是可惜。 “哼,自怨自艾又有什么用,得自己把握!”突然玄瑛子在窗台上,纤手一拍,勇毅决绝的独自嘀咕道,“怕什么!”。她娟秀薄俏的脸虽稍稍一抹烧红,但却因为下定决心将孤俏的身体至脆生生的站立起来,瞬间就被其掩藏住了。 这时清雅的侍女“菁平”走了进来,忽然被一阵拍窗的声势所惊诧,愣在了刚跨入脚步来的门口。 “嗯”玄瑛子察觉有人进来了,也就稍稍放下倔强的姿态,忸怩的顾左而言它的惶惶的道:“菁…菁平啊,你…怎么来了,哈!” 菁平反应过来,瞧着这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姐姐,有些忸怩的神情,疑惑了,问道:“金姐姐,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听先生说,你受伤了,严不严重啊,我看看。”说罢不顾玄瑛子还在拘泥遮掩的昵态,愣是硬生生捂着她细俏薄露的肩头,来回扳转折腾,惹得烦了,玄瑛子伸手在抱着她的菁平,那只细酌又紧箍的手背上轻轻一拍。“哎呦”,菁平如黄莺润丽的一声呼喊,立马把玄瑛子也惊吓 住了。 “你没有事吧!”玄瑛子也料不定自己的手脚有多重,十分歉意的追问道。 “姐姐啊,你在想些什么!”菁平放开了箍住她的手,故意使着小女子的执拗性子,不料含情脉脉的眼神却出卖了她。玄瑛子立即捕捉到把柄,逗乐她道:“想你这小妮子啊!”说罢,突然歪倾着脖颈,凑过去,在她薄脆却鲜艳欲滴的嘴唇上一啄,暧昧又调侃的道,“我的好平儿!” “你…”菁平堵闷的小脸儿一阵通红,后退了一步,捂着翠脆的薄唇,娇羞的说不出话来。 玄瑛子满以为赢定的做了做鬼脸,很是挑衅的看着她,你能把我怎么样。 “不理你了。”菁平生气的一跺脚,转身就出了门去,在走到一半时,突然就停下。她弯腰别身,就那么蜿蜒曲折,扭转腰背过来,仰起的额头恰好够到门扉的边棱,凑头伸过来嘻嘻逗闹的道:“今早,‘主子’还在问,嗯嗯…”说着故意压低嗓子,阴柔的道,“玄瑛子去了哪里了…” “呵呵!”玄瑛子正沉浸在欢娱中,完全忘了自己一身的伤及毛病,这菁平也卖弄调侃,不禁唬住了她,一时没有弄明白她言外之意的嘲笑,竟然严肃认真,急迫的问道:“主子说了些什么?” 菁平没有回答,只是杵在那里,因站姿颇为费力,索性挨着门板,倚靠着她细小的身躯,一瞬不瞬的盯着玄瑛子,足足一个来不及探索的眼神。 玄瑛子瞧着这一双眸子,有深色,有对酌,有讥笑,有卓立,在瞧深了去,竟然看到一丝传递的讯息。 一种偏偏伤情的讯息。 “唉,说着什么,又与我何干了。”玄瑛子来不及回味这个小妮子有意又无意间的调笑,就黯然神伤,这不过随意的一问,又有什么关系了。 “姐姐…”菁平放下身来,挨在门口,幽幽一怨的疼喊道。 玄瑛子的眉黛开始蹙眉紧皱,一丝浅显的殇淡淡且忧的围绕在她的额端,仿若梅花妆匣的点在眉心,鲜艳的欲滴。 室内除了一道屏风,酸枣木的桌椅板凳陈设,正中有锦铺就,宇内勾悬冰绡,穹花为顶,一派怡然自得的其乐融融。 玄瑛子整个身躯黯然下去,全然无刚才的欢扑雀跃,戏谑调戏。纵然甘修雎将她当做小姐奉养,殊不知她想要的不过仅仅是一个回首的驻足,并就幸甚足矣。她呆坐在木凳上,双手垂下随意摆放在膝头,竟然有气无力的颓靡。 “唉…”菁平长长的替她叹了一口气,不在停留的远离了去,窗棂里还依稀见得她窈窕尽苗的身影,挥之不去,玄瑛子想了想还是咬牙抿唇,露出一截被齿轮磕压的印痕,既如梨花带雨又似海棠依旧的哭泣。 翠绿的树木掩映,只见一排整整齐齐的瓦房和城楼交替错落,气势恢宏,甘修雎踏足于街道的楼坊下,观看车水马龙的喧嚣。原来他是要赶回去的,但忽闻北静未销也回府,所以他并开始巡检大名府的周遭,来减除外围的斥候间媒,巩固京畿之地的安定。 不消片刻宿卫来禀告,说名动宅里安静若伏,仅有衣袂破风之声,和北静未销的“动极恶”在势拼着更为厉害的内家功夫。 甘修雎听完禀告,脸色骤然的就变了,因为这是一个征兆,也是警告,“建康”城开始危矣。他们虽然未雨绸缪,但敌人还是无孔不入,渗透如过江之蚁。这风雨飘摇的古都“秣陵”,也许同它哀悲秋一样的吟诵,伤怀而感染,风雨而同着。 “小邺啊,小邺,你究竟是扔了一个什么样的摊子给我啊,以前我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现在却是孤掌难鸣啊!仅剩一个与我颇为不对脾气的老二北静未销,是何道理啊。”甘修雎仰着首,慢慢观瞻着大名府名动宅的檐头在街道中心,隔着数间民房还依稀可见宏伟庞大的棱角。 第二十四回 还在低吟予浅殇 亭台楼阁,池塘水榭,都被阳光映照在青翠及葳蕤丛生的树木之中,婆娑而迷离。转过自雨亭的廊道,一片如湖泊的潭水,包裹环绕着这里每一切的景色。水池的假山,自然镂空的怪石,筑建的花坛和细载的盆景,连同曼延攀爬的藤萝及苍翠碧绿的青竹,点缀其间,都满目缭乱,目不接暇。 庭院的西面,那是一间偏庑,屋顶上的瓦片压得密如鳞光闪闪的过江之鲫,仿佛随时就要鱼跃龙门。甘修雎携一片如云的衣裾,飘浮在房顶,因为他也想看看究竟是谁,胆敢在名动宅毫不顾忌的撒野。 还是水池边,上岘印囊括如万千“舍利”的蒲掌,越集越浑厚,只要他一发放,动荡震撼,势同山倾。 北静未销已经受伤了,他硬拼“怨集怨”的开场一掌,算是稍逊半筹。而上岘印快要发出后续的怨集怨了,这是他甫及踏入江湖争斗以来,罕有人能够这样狼狈的伤他。想必当时的“小邺”在比拼北城王明寂时,是怎样的情景,也是如同这样一般么,不禁开始有点疑惑,渐渐变得恍惚了。 “再来!”上岘印雷霆万钧之势的一喝,“怨集怨”再次发出,仿佛天地间顷刻就笼罩一股邪恶至诡异的气息,来推陈铺垫。果然集天地之悲怨,化孤愤而劲扬,这种达至天倾的奥力法则,往往有毁天灭地般的破坏力,能摧枯拉朽的毁损一切,这最是惊怖可怕。 北静未销气息绵长,不见衰竭,反而是一丝咽下的鲜血激灵,灵台开始清明,似乎能洞悉一切万物,知晓玄机复苏,蓬勃渲染一样,万籁俱寂,沉锤而见长。“怨集怨”再次袭来,足可摧毁一切的威慑,将他彻底的包围。 “咯咯咯…”北静未销全身的骨骼都随着披靡无匹的劲气开始如乱弹的琵琶,响弹个不停。敏锐的器官毛孔皆张,堪堪如置身于大海漩涡之中的激流,危也受;险也受;伤也受;毁也受,俱也受。 一股凌厉之极的狠压,断绝五觉的隔阻,让一切变得如坠深渊,漆黑一片,四周既陌生又危险,仅能感觉一丝欲哭无泪的悲怮,被无限制的放大,这就是怨集怨么。 北静未销五觉被封住,只能感受窒息一般的痛苦,他并非常人,纵然陷身绝境,他也能绝处逢生。何况他还保持着灵台一处的清明,来抵御悲怮之积深的咒怨。在外的筋骨磨硌,摧残着他的身体,而内正天人交战,作最后的生死一搏。 上岘印将“怨集怨”提升至前所未有的最佳状态,他想一举摧毁北静未销,不让他再有翻身的机会,恰恰在一切皆在掌握中时,他突然发现北静未销还持有一处似幽冥灯火一般的秉持,很是奇妙,又顽强不屈的抵抗,这让他很是诧异,这人究竟还是人么,如此异类,前所未见。这时他突然发觉那一汪古井不兴的池水,无风开始泛起波澜,一浪一纹,圈圈涟涟,循序而渐进。 “好一个北静未销啊!”上岘印经池水解析,更加信任自己的“怨集怨”,不可比拟,乃无上的高瞻武学,这北静未销只不过是筋骨硬些,难搞掂如斯些,又有何用了,不过是多费些功夫而已。于是“怨集怨”又更上一层楼,磨缀着北静未销堪堪快及崩溃的身骨。 “虚空甯宓,混然无物。无有相生,难易相成。份与物忘,同乎浑涅。天地无涯,万物齐一。飞花落叶,虚怀若谷。千般烦忧,才下心头。即展眉头,灵台清悠。心无罣碍,意无所执。”北静未销持以灵台清明,抵御着强大无匹的“怨集怨”吞噬着自己的身心,所以口念道家清心,来保持身心不垮,灵台不灭。 上岘印虽然脱胎于佛教密宗一派,但他另辟蹊径,开创了椰邪宗一派,江湖为区别于密宗,称呼为椰邪宗,或干脆叫邪宗。“椰邪宗”散布于“大小西域天”诸国,与佛教密宗,大西王不黜的“筹算论宗”,三足鼎立于西域。现在等于是外来的佛教与中原源远流长的道家之变相之争。北静未销曾去过西域楼兰,与大西王不黜交过手,那时虽然还未成现在的修为,但却不曾为败。而今天下四绝之一的域役曦弟子,号誉为“宗师之隙”的上岘印,正用他成名的绝技,打算一举摧毁于他。险峻环生下,那一句“即展眉头,灵台清悠。心无罣碍,意无所执。”瞬间就萦绕在心头,如果这是磨难,那么,“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禅寂入定,毒龙遁形。我心无窍,天道酬勤。我义凛然,鬼魅皆惊。”就是一种突破。 北静未销在险峻逼迫下,悟出另外的武学,“走井化圆”,其意思是:“内置井身,沿圆而走,顿挫及至,无穷无尽。内外受困,立刻樊笼。心若止水,万法皆中。”慢慢消融领受上岘印至巅峰状态下的“怨集怨”。 这“走井化圆”,意外的雏形出自小时候在北静府,父亲教授的武学受益匪浅。那时修炼家族功夫,意懒而瞅惰,十分不情愿,严父敦促,并叛逆反上,恰好练习的台墀下,有一大口的水缸,他为躲避父亲的责难,纵身跃下台墀,落足在水缸上那不足盈寸的边沿立定,因为前有荆棘之路,后有严父追赶,他不得不沿缸缘而奔走,奇异的是,连番而躲,沿缸走圆,竟然源源不绝,趣意频生。虽是雏形但也是久久埋下的一次契机。后来名邺悟出“大趁虚设法子”,无人能将其击败,所以他也萌生欲创立一套属于自己的独特武学,贴上他“北静未销”四个字足以震慑江湖的绝世之巅峰。一直以来都望而兴叹,此次竟然无独有偶,不用刻意酝酿求索,就意外的应运而生。 上岘印颇为一惊,这是什么武学,竟然脱离了他的掌控,徒自生出一种他无法捕捉到的顿挫之感。“怨集怨”突然绽开一道缺口,随即并逐渐扩大,慢慢被牵引偏离,如同撕裂一张薄纸,脆而生畏。 第二十五回 檐牙高啄 高檐之上,甘修雎一袭寡裳,平淡而闲暇,仿佛他就是该在哪里,享受风和日丽的惬意和怡然。 他身处在与“好蕴楼”相近的其寐其觉楼房顶,俯望而下,一览纵山小,名动宅的一切动静都尽收眼底。那偏南的院落园林里,北静未销正拼斗着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此人丰神俊硕,隽永而孤韧,十分的不凡,唯有当初他的叔父“傅虚设”能够比拟。难道就是这个人搅动名动宅的一汪池水,令他们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么。 上岘印断然撤去“怨集怨”掌,他不想虚耗在这不必要的缠斗里,来耽搁他的意图。而他撤回掌力时,忽然发觉有人接近,而且不隐藏,不顾虑,显然是要告诉他,他就出现在哪里,只要你稍有异动,他就骤然出手。绝不犹豫,也刻不容缓。 北静未销淡淡的噙出一丝微笑,因为他也发觉有人接近了,而且如此熟悉,又不隐藏,落落君子之风,一派隽雅而行尚。 “唉,一个附庸风雅的半诗工啊!”北静未销借缓息之余,放松懈怠的调侃来着,看来他们的兄弟情义,并非像传闻中的那么遭,至少情义尚存。 甘修雎踞坐在房顶,提起膝头来,放置着他翩翩便宜的衣袖及臂弯,而清风霁月,如耽酒酽茶般的闲倦,疏懒而持性的倚着檐头的兽吻,徐徐的道:“原来是谁,竟然是名满江湖的‘宗师之隙’上前辈,倒是让我诧异,凭你的威望,还用得着自贬身份,来此盗取这小小的‘虎符君子令’了!” 上岘印虽然托大,但甘修雎的突然出现,倒是始料不及,他掐捏好时辰,所以现身前来,就算有变数,不论是谁,他都可凭自己一身惊世骇俗的遁走。唯一忌惮的就是名邺,但他已经离开,不知所踪,可以略微不记。甘修雎乃天下四绝之一南楚冥狱的左膀右臂,其自身的本领早也享誉江湖,不是纸制泥捏的。何况他们三兄弟,尤为老大甘修雎年岁渐长,却最为洒脱不羁,放纵自己。虽然排名不分先后,但世人都知道,最小的老三“名邺”,却是为尊为主,俨然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不禁哂然一笑,精芒内敛的道:“我猜是谁,原来是你这个不着调的公子哥啊,失敬失敬!” 甘修雎高居在檐头,有种俯瞰众生的感觉,他懒散的抬起了低垂的头,刚刚及平,却没用下颚去蔑视上岘印,这是一种不敬,也是自己所不屑也不能容忍的下作。上岘印以礼回应,他怎能高倨傲慢,也回道:“人生如我,甘之如饴,上前辈碌碌而为半生,难道要一杯黄土掩埋,才有所研悟么。况且老生岁月,不且饶人,及时行乐,又有何妨了。” “呵呵…”北静未销露出一颗牙齿,附和道,“老大你兴致勃勃,还不错嘛,这算是重新开始了么!” 甘修雎笑了一笑,他明白老二北静荒厄的言外之意,虽然两人因为括易一室的所属权,有些争议,导致出现了嫌隙,但是兄弟情义还是尚在。他因为“神星落”的伤情,变得抑郁寡欢,沉积成疴,现在却突然变得振奋有斗志,不禁替他欣慰又高兴,所以才有此一说。 “上前辈竟然夺得‘君子令’,那么还是请归还回来吧,莫奈我等用强,那就‘不美哉’了。”甘修雎一字一句,气势不弱的回敬过去,这上岘印不是一般的江湖高手,乃是一代武学宗师,他仅用“怨集怨”就几乎挫败了北静荒厄,那么二人连手,又能否抵御得了他的继承武学,天下四绝之一“西域役曦”的,天堂不尽,魔域“侵心”了。刚才他来到“其寐其觉”的楼檐房顶,发觉老二“北静荒厄”有所不同了,这是他新进所悟出来的武学么,难怪没有见过。 北静未销不愿车轮之战于上岘印,他斗然掀起一片衣影,将“走井化圆”发挥至极致,率先摆出一份不容插混的挑战。 “唉,老二啊,老二,你还是这般的执拗,不肯不拘小节啊。”甘修雎用鼻翼“吭哧”了一声,暗自近乎嘲讽的一笑道。这北静荒厄脾性敦厚,虽不愚钝迂腐,但很偏执,自己认定的人和事,八匹马也拉拽不回,所以一但他们兄弟之间,有意见分歧,总有名邺出来调和,可现在就只有任凭他率性而为了。 上岘印稍稍瞟了一眼甘修雎,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北静未销身上,他明白二人自持身份,不肯联手对付于他,不禁暗忖一丝侥幸。如果甘修雎也参与挑战,他自持身份,可以同时应对两人,这就无形中缩短了胜算。这甘修雎一定如北静未销一般,很难搞掂,二人一但联合,就纵横披靡,所向无敌了。这北静未销先发出挑战,那么也就意味着甘修雎不会在下场出手,这恰恰刚好落入他的“毂中”,正中其下怀。 北静未销悟出“走井化圆”开始初具雏形,所以需要兼化和融会贯通,当初在西域楼兰,悟出“动极恶”,堪堪抵御住大西王不黜的“悲怜悯”。这“悲怜悯”乃是聚气成刃的内家武学,发挥之极致,可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如今对付上岘印,并需要更进一步的高深武学,走井化圆就弥补了这样的不足,怨集怨的余威还心有余悸,就算化解了集怨掌力,但他另外一部分的不世绝学“侵心”掌又如何了。 “君子令,有德着居之,凭什么就只有你们‘括易一室’能够拥有。”上岘印不温不火的算是回答,“自古以来成大业者,那个遑论不是惊怖手段,鄙人能够明目张胆的来抢夺,总比不敢来的更窝囊吧!” “嗯…”这上岘印仍旧不改其强硬的本色,就算放手一搏,也绝不遮遮掩掩,藏头露尾,虽甘作小人,也绝不猥琐。甘修雎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怕的就是如此,形成如此这样胶着的局面,一定又是不死不休,暗自嘀咕道,“唉,这名动宅又开始成多事之秋了!” 第二十六回 遂成象 “哗啦…”在蜿蜒流淌的溪水边,但见就有一个人,用双手捧着清凉的水,掬了一口,那是楚室晓,他寻觅去大名府的路,也是心急如焚,这一路的乞讨,渐渐快变成乞丐了。适才他故意装作豪气干云的侠义之士,准备去投效名动宅,哪知路人却嘲笑他,衣衫寒暄,貌似寒门,那配有资格去高擢之地,本来他也不傻,只是秉性不善交际,眼下为找的名动宅之所在,竟然不惜冒名假意投效。 因为有些累了,所以看见一座拱背的石桥下正流淌着一条“淙淙”的溪流,并循着石板路,下去喝了一口溪水。 这一路颠簸以来,他都不明白这大名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百姓称颂,江湖赞扬,就连三四岁的哇哇学语的小孩也能说一句“英雄”。为何有那么多的人也要“君子令”了,得之无用,不能温饱,也不能替换银钱,更不能广夏遮阴,挡风避雨,难道比得过我的绰儿,楚室晓渐渐想的有些迷糊了,就连衣袂被溪水浸湿,扩散至前襟也懵然不曾察觉。 这件借来的衣袍有些缛旧,却被他整理的既精神又捋直,内衬的衣衫浅薄而单,还好此刻不是寒冬腊月,天气植爽,竟然十分的清凉。当溪水敷面,滴滴的水帘滑过他点犀如漆的眼睑,沾湿了双颊,露出了他本就英然如质的脸庞,淡恬而介爽。这一刻,他没有埋怨,也不恓惶,原来他还可以如同往常一样,顺其自然,调调而闲暇,没有什么是在意的,也没有什么是可虑的,他就在那里,不曾束缚,不及叨扰。 北静未销配合着走井行圆的规步,踏入中庭,两根伸出衣袖的手指款款而请的抬起,他肃凝而威严,打算再次讨教上岘印的惊世绝学,“佛谈‘侵心’。” 所谓侵心,乃是蛊惑,难测人心,佛家曰:归藏而酝酿,淡陌而局促。惶惶出惊,泣苦且怖。这样就形成一道壁垒,把一切都关在樊笼里,颠扑不怵,兀自不惊。 上岘印喟然皱起了眉头,他不料北静未销还有未尽之全力,倒是让他一惊,不但窃喜,又隐忧。他窃喜还有人能够与他不分上下,亢奋一拼,无端的激起了不错的豪性;要问隐忧嘛,就是“君子令”的归属也成定局,若他不幸落败,一切休提,但他且是一个庸俗的易于之辈。想罢,渐渐融入一片气定神闲当中,波澜不惊,不动如山。 来此之前,甘修雎曾下令府卫及括易一室的“左右室”不能打扰,既然这是江湖比拼,孰高孰低,就只有凭武力解决。 “其寐其觉”的楼顶房檐,高而巍悬,以前经历“明鉴”一役,惨遭毁损,后来名邺修缮,重建而气势威宏。不但延长了拱檐,将房顶拉宽,更将兽吻及瓦阙变的弯韧而狭长,远远的观来,犹如明月挂山峦,深远而惬意。 甘修雎没有阻止北静未销的单打独斗,因为这不需要,老二“北静荒厄”的脾性,偏执而火爆,虽然随着年龄渐长而成熟,有所收敛,但他并非是转性、改变,何况面对像上岘印这样的一代宗师,天之骄子,他怎能不有所动容,跃跃欲试,来验证自己在江湖,甚至武林中有几斤几两。其寐其觉楼的檐头待的他如坐针毡,但又不及懈怠,素有儒雅之风度的他,开始安闲自在了下来,既然要坐山观虎,不妨稳若石磐,需要出手时,才是上上之策。 上岘印岿然如山,渊渟岳峙的屹立,他本来想立即出手,捏着北静未销的喉管,掐爆了它,但那一站一立,不同凡响的起手式,让他改变了初衷。这化解他“怨集怨”的奇异功法,竟然凭着几步走圆的规律,抵御住了,甚至反戈一击,这让他既诧异又惊疑。难道是他老了,不堪与年轻一辈相较比拟,争一日之长短。 “来吧!”上岘印挥一挥衣袖,示意他也严阵以待,北静未销那在犹豫,抢先出手,一记劈砍,切入上岘印的脉腕,既简单明了,又快若闪电。原来他将“红酥手”的擒拿,融入“走井法子”里,先锁住上岘印的上盘,让他不及兼顾,凝聚“侵心”的掌力。不料上岘印毅然不顾手腕被钳制,却在凌厉飞踢,发出两脚弹跳,奇袭北静未销的胸腹。被拿捏住的臂腕,隐隐蕴藏一股浑厚之力,这是“怨集怨”的延续,要催发“侵心”掌,集怨之力还得辅助,这就让北静未销有所疑虑,怎么招式用老,不及推陈出新了。 “上前辈有些力不从心了么,这样恕晚辈僭越了。”北静未销显出一丝强烈的不屑,开始轻蔑起上岘印来。 “哈哈,你这是激将于我么!”上岘印翻拨手掌,脱开被钳制的臂腕,如鱼得水的游过北静未销的反击,在他襟前浅浅的一拂,微弱的力道,似乎只印出轻轻一拍且不易察觉到的一点痕迹。 北静未销经这一拍,瞬间被牵发了隐伤,顿时迟滞一慢,这一下轻描淡写,完全没有“怨集怨”时的铺天盖地,势不可挡,反而平淡无奇,普通而庸俗。 “坏了!”甘修雎屹立在檐头,他眼厉如电,看出了其中的破绽,北静荒厄还是疏忽大意,轻慢了上岘印,没有察觉“侵心”掌是配合“怨集怨”发出来的,而且无声无息,不及征兆,平淡至普通,堪堪就拂在他本就伤及的胸膛和脏腑上。 北静未销迅即发觉有异,极其烦厌又急躁的含着一口浊气,想扭转败势,所以运传“动极恶”功力的左臂极速“大气磅礴”的击出,仅仅来得及轰在上岘印拂过后的臂弯阔袖。 甘修雎如碎玉坠,斜插入二人斗得如火如荼的风口浪尖,一边继续发出功力,迎合北静未销的“动极恶”,去迫开上岘印;一边蓄运功法去扶助来不及调运自身伤脉的倒退之躯。 第二十七回 蹉跎厉色一举成亭台 凌厉的气劲穿透各自的衣袍,臃肿不堪,短短的一瞬间,就剧烈的胶着。 “动极恶”的功力参杂“修罗之豫”的双重之劲道,甫及发动,就被上岘印的“侵心”掌,云淡风轻的裹挟住。 北静未销退的很狼狈,震荡的脏腑,迫使他再也支撑不住,若不是甘修雎搀扶住他,他顷刻就倒下了,还好援助过来的还有疗伤之劲,穿过他的经络,护着他的心脉。这是经手厥阴心包经运行,起始于胸中,向下过横隔至腹络上、中、下三焦,胸部支脉从胸出经腋下天池穴上行至腋窝沿上臂内侧行至掌中到中指指端中冲穴,从掌中出一支脉自劳宫穴出至无名指之关冲穴,然后经少阳三焦经。 经过这一调理,北静未销舒缓了一口气,但上岘印的迫压还在继续,“侵心”掌无从寻觅方向的袭来,无痕无迹,轻描淡写,状若佛莲盛开,不动明王。二人契合发出来的两种功力,仅仅抵御得住。但闻“波”的一声,形同烦闷的一阵嗡响,三道焦灼的气劲炸裂,强大无匹的反噬波浪一般荡漾过来,散布及全身,卷起的衣裾皱襞成形,杂糅若团,竟然泛起青褐的焦黄来。 上岘印甚是厉害,他宽阔的袍袖兜转一卷,拂动若扫,竟将反噬的压力凌空上带,引向了天空。 甘修雎趁机拍出一掌,印在上岘印的腹侧,借此机会并脱身离开。 北静未销缓了口气,连同甘修雎一起脱身离开,但反噬的气劲仍旧萦绕在周遭,阻隔着他们来不及阻拦。只见上岘印冲天跃起,一溜烟的功夫,就消失在“其寐其觉”楼的檐头,仅仅可以看见一片飘忽的衣角,还在哪里晃荡,随后一闪即逝,顷刻之间就也不见。 “好厉害。”北静未销烦闷的说了这么一句,顿时就垮塌了下身来,他强撑至此,也尽竭力,若不是甘修雎用经络运行的功法给他调运,他早就脏腑破损,经脉断裂而亡。 甘修雎还是扶着他,不曾放手也许这是一次契机,是缓和他们兄弟之情的机会,所以二人不在忸怩,任凭各自扶助着。 “‘荒厄’你伤的不轻。”甘修雎皱起了眉头,一字一句缓和的道,“恐怕得找’小邺’回来了。” “哼,”北静未销闷哼了一声,阻止他的道,“叫‘小邺’回来也没用,何况他又不懂疗伤,我还支撑得住,呵呵,看来得疗养一阵子了。”说罢竟然抬起手来,捏住了甘修雎的皓腕,意思是说,今后括易一室的事情,还需要老大你多多费心了。虽然这不需要明言,兄弟之间一个眼神,甚至一个动作就能领会,何况他们历经风雨,沧桑无阻,情义无值,其中的磨合默契实在是无足对外人道哉。 甘修雎愣了一下,继续调和经脉,替北静未销疗伤,长久以来,他俩因政见不同,多有罅隙,现在情义尚存,又夫复何求。低顺和睦的道:“老二,你这伤怕得寻‘管隐先’前来医治了。”(注:管隐先的故事,着作在冰魄寒栗缘里。) 管隐先,天下三十四位宗师之一,号“宗师之隐”,以医技见长。他本是先秦时期兵法大家“管仲”的后裔,兵家没落于秦汉后,并随着家族遁隐。而他另辟蹊径,将医学凌驾于武学,甚至是家传兵学之上,他天纵奇才,是唯一一个以医道见称,享誉江湖的一代宗师。 “呵呵,他那个老鬼头,怕请之不动,还是自己慢慢调养吧,不足以致命就好。”北静未销肃严的脸上,那冷漠的嘴角竟然不经意间噙出一丝隐隐的微笑,淡淡又浅薄的很。 “也是,不过,你不要再与人动手了。”甘修雎突然持以一个老大的威示,强硬且无法反驳的道,但迅即一想又一软的道,“依你的脾性,怕是不会乖乖的就范,你只要好生养着就行了。” “哼,你还是那么的婆婆妈妈,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北静未销硬是撑托,站立起了身来,调侃的道,“如果你不是这样,也不会让那个你所心心恋恋的女子去做那劳什么子的一教之主了。” 甘修雎知道他是调笑,提及“神星落”,虽然还隐隐有些忧伤,但不到伤心处,不足以显现本色,既然也放下,那么即再提起又有何妨了,淡淡的一笑而过,回道:“你了,一大把年纪了,还是毛毛躁躁的,火爆的很,本来你可以避过上岘印的‘侵心’掌,为何要舍命硬拼了。” 北静未销没有回避这个话题,回道:“一来,震慑于他,让他不至于小觑‘括易一室’,不过最主要的还是,我不想自己还停滞不前,掉落于‘小邺’及其你之后。” “唉!”甘修雎叹了一口气,招引“府卫”过来两个人扶着北静未销,趁他未离开,道,“你还是那么的逞强,不过罢了,由着你了。” 迎着集市,楚室晓混迹在人群里,他打听到现在的名动宅是“括易一室”在主事,而其中成员复杂,但有一半乃祆教一脉的大光明教及暗教和败絮组织,而且他们都被名邺打散,分布在“括易一室”的内室和外室里。自古以来以左为尊,以内为正嫡,所以内室又称左使,眼下内室一系的人就在市集里,他一连几日都不曾停息,不愿吃喝的跟踪着他们,生怕一丝不慎,前功而尽弃。 过了酒肆、屠案、布档、摊贩,缓缓一家瓷器店先入眼帘,三国、两晋时期,江南陶瓷业发展迅速,相继在萧山、上虞、余姚一带出现了越窑、瓯窑、婺窑、等着名窑址。所制器物品质上层,加工精细,可与金、银器相媲美,成为当时名门望族不可或缺的寝食日常必需品。 南方的瓷器,有镂空的瓷熏炉、扁壶、三足的砚、盘、耳环,及其它的明器。早期越窑的器物的类型很多,除了普通常见的圆形扁盒及壶、罐等之外,鸡头壶是一种有独特样式的瓷器,不但实用,而且高雅介赏,不落俗套,常常为名士雅辈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筵席间所喜爱。还有一种在身上附有复杂装饰纹路的罐和瓶,其种类繁多,纹饰都是用陶泥堆成凸雕式的各种形象,如牌楼、亭台、人物、鸟兽等。其中最着名当是,青釉莲花盖尊、青釉龙柄鸡首壶等。而当时人们的饮茶习惯当起源于东周时的蜀地一带,东汉时饮茶之风开始流传至长江下游,此风蔓延迅速,至东晋时,已成为王室豪门的时尚。据古籍记载,当时的茶饮方式方法与今日大不相同,所以需要一些形制不同的器具,数量上也有很大需求,这就促使了南方瓷造业的发达和流传,其影响深远而流长。 北方则是盛产白瓷,由于战乱频繁,明显陶瓷业落后于南方,后来才逐渐发展。这时期的瓷器,胎体要求坚硬、致密、细薄而不吸水,胎体外面罩施一层釉,釉面要光洁、顺滑、不脱落、剥离。着名的有人物纹壶,青釉四罐等,其工艺多为上乘,釉色高古,质地醇素,极具品味。 楚室晓虽不好饮茶,但喜欢瓷白,他跟从内室一系的人来到这里,不禁手痒,摸了一件釉底泛青的瓷器,果然质地溜滑,入手不沾,很是舒服。唯恐他们疑虑,怀疑他的跟从,所以不经意拿起一件带有佛教特色的“莲花尊”,问了一下老板此物的价钱。 那瓷器店的老板是一个精硕的老头,很是锐利的目光,灼灼盯得他生疼,在看待了他好一阵后,才随便说了一个数字,并不在搭理他了。他也自得其乐,不在追询,因为他也是身无分文,无从讨价。 那领头内室一系的人乃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身的戎装,精厉而魁梧,不但严紧谨慎,而且进退有据,主要他们是想买一批瓷器,在商谈了价码后,并转身出门,朝一家药铺走去。 第二十八回 平墀干戈 原来是这样,柔和的阳光,恰似一抹莹柱,投照在楹柱上,虽说现在不是黄昏,却也离之不远了。然而仅剩的微暖和风,像一只柔软的手,抚摸着你的脸颊,逼迫的你不得不细思筹措,盼望着能下一场蒙蒙细雨,来之而瘦,疑似翻舀瓜瓢的浇着。 淡淡的,轻轻的,所以楚室晓一怔,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沉闷,像一道无形织就的网,他似乎就是罗网里的鱼,干枯而竭渴,还吐着一嘴延涎的泡沫。 这是一家很大的药铺,门庭充盈,两边高台楹柱,铺陈六步台阶,最有特别的是右向栅栏的地方,有一座雕琢的栩栩如生的石狮子,竟然只是单只,想必来历不凡。 这一路的跟从,他都小心翼翼,没有露出一丝的破绽,但偏偏就有一种被识破的感觉。 当楚室晓站立在药铺的台阶上时,他犹豫又不及跨步,裘阎说过他体内被藏着潜力,那么他该如何的打开,释放出来了。 “呵呵…”一声浅显犹如嘲讽的很的笑声,既轻叹又提醒的传来,一下子就打断了楚室晓的忧虑,只见药铺的门棱台墀处,或倚或靠,背立着一个人。此人清瘦简约,有点风度及堪堪不能倦怠的谨慎,一身紧束的打扮,很是干练,特别醒目的是他那双筋贲骨突的手,鹰锐所爪,狠厉非凡,那一声形同威慑的笑,就是他所发。离他不远的地方,是档口,一旁铺放着供客人休憩的桌椅板凳,那位领头的中年人就坐在那里,有条不紊,正襟危坐,从容而不迫,气势淡定的很。 楚室晓被这一声蛊惑人心的笑,给耽搁了,他没有抬脚提步,走了进去,反而是异常仔细的端看着他们,好像要瞧出花样来一般。 “嗯…”那只手如精干厉炼的人在一笑过后,不痛不痒的咳嗽了一声,平常如家人叙说的道:“来了么,不知道你渴了没,要不要进来喝杯茶,休息休息。” “你是叫我么!”楚室晓内心突然咯噔一跳,却也不惊惧,索性装傻的道,“谢谢我不喝茶。” “嗯…”那位精炼双手的人不料楚室晓会如此回答,一时被怔住,迅即将目光投向那位凌然不动的中年人,然后回转来,对楚室晓道:“阁下似乎也跟了一路了,不知我们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令你尾随不掉,却不肯放弃。” 楚室晓无言反驳,既然被识破了身份,那又有何妨,不懂江湖规矩的他,仅能凭着执念,闭上了双眼,在一番电光火石间急促的等待后,他缓缓的睁开双眼来,闻他不紧不慢,却耸人听闻的道:“裘阎要我来取‘君子令’,我不知道在哪里,所以就跟着你们。” “什么!”那精炼手干的人十分诧异的一愣,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侧耳在往前一凑似乎是在继续倾听。 那位岿然不动的中年人,直立起身来,当他转过面来时,一股蕴含强大迫力的气势顷刻就笼罩过来,遮住了楚室晓的全身。他的影子在地上拉长、斑驳,又晃了一晃,仿佛烛火映帘,挑动如梭的很。 “你是谁!”那站立起来的中年人,不紧不促,甚是有威仪的道,“胆敢直言不讳的说,来取‘君子令’,你的胆子果然不小。” 楚室晓不按常理做事,令这内室一系的人,如临大敌,是怎样的气概与自恃,才能傲视人如无物。 此时快临近黄昏,夕阳西下,有种暮色渐染的感觉。依稀暗淡的光影,逐寸逐阴的缩短。台墀上,那按步阶前的楚室晓,一身一影,醒目而屹立,他眼含星光闪烁,神采奕奕,既冷陌又肃凝,俨然不可轻视的“岳峙”挺立。 那位中年人就是孟索,乃外室北静未销的人,而北静未销受伤于上岘印,所以一切事务就由甘修雎暂时代领。内室的甪行吕因有任务,所以就由孟索总览一切名动宅的外在琐碎事务。 那个双手精炼的人,名秦燃,也是外室的人,他们购买瓷器是更换府中的饮食器皿,来药铺,也就不言而喻。带领内室也是甘修雎的别有用心,虽然括易一室还是精诚团结,铁板一块,但由于派系之争也和前人流传下来的南方风气所腐蚀,变得与吃饭喝茶一般平常,这就让本来不必要的隔阂,不能避免,偏偏就水到渠成,自然而然了。 孟索不甘平凡的盯着楚室晓,这人纯真的让他心底发颤,他是本就秉性如此了,还是自视过高,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了。一番犹豫,就放下声线来,缓和的道:“有何区别么。” 楚室晓也不料会这样,懵然一怔过后,回道:“有了‘君子令’,就可以换回我的绰儿了。” “绰…儿!”孟索与秦燃相互一睹过后,嘀咕着这个名字,茫然不解的道,“‘她’是谁,未曾听过,这又与我们何干?” “当…然…”楚室晓几乎脱口欲出,但突然想起这世上的人本就邪恶难猜,当面堂皇无害,阴暗里却卑鄙无耻,裘阎就如是。所以话到口边,迅即又改口的说道,“这你不需要知道,把‘君子令’交出来就可以了。” “哈哈…”秦燃几乎狂笑了出来,这楚室晓是天真无邪了,还是脑子绣掉了,就算他们有“君子令”,能这样轻描淡写凭着三言两语的威胁,就交出来么,何况他们本就做不了主。秦燃大笑顿止,他威慑性的踏前一步想逼迫楚室晓出手,好让他瞧一瞧你能有几斤几两,胆敢来“括易一室”中人的面前大放厥词,甚至是放肆。 孟索比较理智,他不愿再树立强敌,因为在这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刻,一切不必要的麻烦,能免则免,虽然上面的人,还心存芥蒂,对他们畏首畏尾的猜忌,但他们还是存有一颗忠肝义胆的赤子之心,不愿计较。想着想着,嘴角不禁噙出一丝微微却不易察觉的嘲讽。道:“‘君子令’是虎符,不是我们这一般的人能够觊觎得了的,何况我们本就不知道它在哪里,就算知道,你觉得我们会告诉你么。” 第二十九回 只为一握杯盏恓惶作子卿 甘修雎儒雅平常的走近小榭,就看到一双似闺怨里愁绪百结的深邃双眼,眸色青橙,脉脉含情,十分的柔媚。 那是玄瑛子,原来她还在这里,娴静幽思,笃然而呆。 “莞尔!”甘修雎如沐春风的一笑,就似雪霜偏偏霁月的哂然,消融的很,也渲染的很。 玄瑛子笃思而呆,幽幽若恍。听见有人唤她,而且还是她本来的名字,一时愣住,茫然不知道该如何的应措作回。突然看见呼唤他的人是那位,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亵攀的主人时,她欣喜非常,但灵犀剔透的心窍却让她被带刺的玫瑰突然扎了么一下,有点生疼的疏忽冷陌。“他为何会唤我本来的名字呢?”想着她不愿意显现出还在乎的急切心理,恭恭敬敬的揖礼一福,盈盈一笑的道:“主子回来了。” 甘修雎抬起袖口,示意不用多礼,他本就有意疏远于她,现在故意叫她原本的名字,是想告诉她,不要来存本就不必要的一丝幻想,好好的做事就好。但瞧及她细瘦柔弱又恓惶的模样,不禁又不忍的道:“你的伤如何了,听说被裘阎打的,你啊就是存着怜悯之心,让奸佞之徒有机可趁,还好我防范于未然,先灌输一道内劲给你,不然你就要‘毙命’在那里不可了。” 玄瑛子一阵幽思,你甘修雎还是那么的讨厌,连一句香消玉殒也不愿意说,你这是真的要梗咽、搪塞于我么,“哼!”一想及此,就忍不住暗暗在手心里一攥,恨不得跺一跺脚,就算了。一阵埋怨过后,嘟囔起嘴,扁扁的一挂就放下,然后悦耳动听的回道:“不碍事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倒也是!”甘修雎含糊其辞的敷衍着,一听及此,玄瑛子又感觉深深的被伤害到了,而且这么的残忍冷酷,心如刀疼。哀怨道:“甘修雎你是无情的人么,这样不怜香惜玉,难怪你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把‘落姐姐’骗到手的。” 甘修雎当然能够察觉玄瑛子的异常,这样一个有趣又无邪的女子,怎就不心动怦然,有所动容了,只是她先有了神星落,那个眸色渐染,不甘须眉的女人,所以只好残忍的伤害及她了。 “听先生说,北方有谍者探媒潜伏过来了。”玄瑛子隐去少女之心的柔态,变得冷硬又英然,与刚才还忸忸怩怩,作怨怼之姿的媚软截然的有所不同了。竟然是评论当世时局。 甘修雎施施然地走进了小榭,径自寻一张木凳坐下,他这一坐,利落而不同,不经意间散发一股不怒自威的威示,很是不凡。 “那又如何,”甘修雎拿起枣木桌上的一只瓷杯,捏嵌在手里,那似乎是一种尽在掌握中的潇洒不羁,闻其侃侃而谈的言及道,“能翻一片天的就寥寥那么的几个人,北周的强势,必定会挥师渡江来一统南北,这是大势所趋,非人力不可阻挡,但身为南朝中人,这些也就不可避免。” 虽然这说的是事实,但总有一种英雄迟暮的味道,来搁置。美人在侧,一杯咏怀,感叹时局匆匆而匮乏,如同白驹过隙,还是无法阻挡那碾压过来的扎扎车轮,辚辚萧萧,杀伐而决断。 “哦,”玄瑛子螓首一颔,算是明白甘修雎言外之意的唏嘘,感叹世事无常,一个人的渺小无助,寰宇的浩瀚无边,都是殇咏也是无奈,能做的就是在大厦将倾的时刻,螳臂当车的,挡将一挡。 “好了,你好好的休息养着吧,也不需要为这些烦躁的琐事所忧心忡忡,徒增烦恼。”甘修雎放下了手中的瓷杯,已然站了起来,准备转身欲离去。 “主子,你要走了么。”玄瑛子伤势未好,所以甘修雎没有要她随身在侧,她也识趣的不去嫌烦伺候,当甘修雎起身时,她就福礼相送。 甘修雎本来想说些什么,但看见玄瑛子也下了逐客令,他幡然明白了,你这是要怨恨我么?想着不禁笑了么一下。 孟索头疼欲裂,他没想到楚室晓如此的难缠,而且油盐不进不肯听其劝告,那么唯有武力解决,别无他途了。 秦燃没有顾虑,他的身份让他不去忧虑大局的帷幄筹蓄。既然有人挑衅,他就一力平之,简单又省事,没有烦恼,也符合率爽的脾性。喝道:“想要‘君子令’可以啊,先问一问我的手,它答不答应。”言罢,那一双劲节泛着韧性的手,如老树盘根,骨节凸出,精炼如刚的拿出来,堪比于前,意欲来大战一场。 楚室晓惧怕的退下了台阶,他本就想耍无赖,逼迫他们就范,但似乎成效甚微反而激怒了他们,出来一个人挑战于他,倒是始料不及。言语断断续续有点忐忑不安的道:“不给就罢了,还动手,真是太横行霸道了。” “嗯!”秦燃及孟索一懵,竟然有些脑子不太好使了,这人是什么路数,死皮赖脸的还算是一个堂堂顶天立地的男人么。 “去去去,不要来捣乱了。”秦燃信手一挥,打算推开楚室晓,不想再耽搁时间,虚耗在这里。不料楚室晓突然散发出一股不弱的动静,将空气中的距离缩短,造成秦燃的这一推,竟然仿佛咫尺天涯,遥远的很。 “咦!”孟索惊讶的眼睛一亮,重新打量起楚室晓来,闻道,“你到底是谁。” 楚室晓被这一吓,那股恍惚如一瞬间就一闪即逝的错觉,顷刻就消失不见,秦燃也似乎感觉穿透一道也溃散的防线,抵触到了楚室晓那一身瘦弱却细俏若削抚的肩头。 “不要伤他,”孟索眼厉非常,他看出了楚室晓的不凡,立即阻止秦燃发难。 秦燃修为也不俗,他那双精厉百练的手,收发自如,一声而落他也恰恰停顿在楚室晓若女子细抚且孤韧的肩头。“为什么!”秦燃将疑惑的目光往孟索求讨的投去。 第三十回 一颦间眉心 一抹阴色,慢慢地爬上一间民房的墙壁,简陋的檐棚下,冷悄的很,但偏偏那里就有一个人,暮色渐染,端的沉厉寂寥,在那里沐浴在一片清和的静谧当中,甚至静寂的可怕。这人当值中年,一头披散的头发,随意搭在肩襟后,不怒自威的气势,随着空匆的时光流逝,变得很是非凡不同。 他悠悠然坐在一根还算坚韧的朽木上,仿佛岿然成佛,塑瓣莲花。虽是不落凡俗,但他精厉的眼睛,泛着青光的盯着前面那一座隐身在一排房舍当中的宏大的建筑,他处身的地方,与之相隔了一条街,虽是很远,却无损他专注的盯视。想来是因为厌烦了,索性他直立起身来,一丝不倦的背负双手,一副任君凭阔的气概,缓缓的走了出去。 街市在一片喧嚣中,仿佛被凝聚住了,那一排排鳞次栉比耸列的民房及堂庙,在牌坊的映衬下,有种被弥漫的稀薄空气,开始紧勒,急促,甚至变缓。整座大街被一阵厉势所笼罩,却只有会感应气机牵引的人能够察觉。 孟索阻止秦燃擒拿楚室晓,是因为他的气魄不凡,在这险峻又风雨飘摇不定的时候,只要是有裨助的人,他都费力结交,甚至收纳。想他们以前也是“大光明教”中的人,名邺不计前嫌,将他们收编,算是如出一辙吧。他孟索也是少数具有政治眼光的人,所以北静未销看中了他灵敏的嗅觉,甚是倚重,而同属“括易一室”的甪行吕,也是如此。当初袄教初具形成,流传至江南“秣陵”来,曾有一大批才能异士近相投效,其主并是享有南楚冥狱之称的“冥狱先生”。他的手腕强硬,组织严谨,笼统而节制,其势力如日中天,若不是名姓宗族扼制,想必现在并是他祆教的天下。他们并是其中的一粒沙砾,无根无势,身似浮萍随风飘摇。 当沉浸在一片恓惶当中的街心,随着一个人的走动,渐渐寥落而危险,那份气势汹汹感染着仅仅是懂得技击之道的人,骇然动容。 “内室”一系的人除了秦燃及孟索,其他的人修为也是不俗,自然能感觉得到那迫来的险恶威慑,这人挟无比披靡的气魄而来,料定不会善罢甘休,并各自在心头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楚室晓虽然感觉不到,但从他们如临大敌的情形当中,可以看出有敌人来了,而且无法阻挡。果然街心屹立一道似牌楼的身影,巍巍然崇山,很是魁伟堵重,阻挡在前。 孟索深吸了一口气,吐纳出来,感觉沉闷,他自然能感觉到来者的不凡,恐怕是“内室”之主甘修雎亲临,也将稍稍逊色三分。当下沉声及道:“你到底是谁,与我‘括易一室’究竟有何恩怨,竟然前来拦截阻挡,又是为何?” 那屹立在街心的人,不曾回应,缄默无言的冷峻,让药铺外的一隅,布满寒栗,霜刃如刀。他巡视了一遍,最后将目光如炬的锁定楚室晓身上,淡漠的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不去汲取你的‘君子令’在这里耽搁干什么,难道你不要自己的孩子了么,呵呵…”说罢,很是意味深长的诡谲一笑。 楚室晓一愣,他与裘阎之间的交易,没有人会知道,究竟他如何晓得的,而且如此清楚,仿佛亲临其境,如似在一旁帮衬一般,但偏偏又不认识于他,于是并没有回答。 孟索不自禁的暗暗嘲讽,又是为“君子令”而来,难道这世间就没有其他的追求了么,闲暇清风明月淡酒酽茶,相应介舒,且不更好,偏要来搅动这一潭挣扎求存的死水,危险又重重,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得不偿失。 “看你也是不凡,也作那些贪念权势的小人么,岂不自降身份,有损名声么!”孟索料定他不会将自己放在眼里,但临敌对阵的气势不能输,遂厚颜插足,打扰的道,“括易一室不是凡俗庸碌的组织,它退北境军马,平四海清靖,保一方安定,难道仅仅为你一己之私,就溃于蚁穴么。” 孟索这一犀利又沉锤重击的话语利箭,谈及大义凛然,又气势磅礴的铿锵射出,令人无法反驳,又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但那屹立在街心的人,却偏偏依旧冷漠,毫不惭愧,反而冷枭若讥讽的回应道:“那又如何,我的意图,并不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理解的了的,嘿嘿…嗯,‘名邺’的成就的确是无可比拟,但他焉能与我相比较,你们不是我,当然不能明白。” 孟索及“内室”一系的人,都面面相觑,名邺的威望岂是他人可以评说的,何况江南的百姓,都十分敬重于他,此人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评断名邺,足见其自身也是不凡。 那人一语惊如波澜的扩散开去,也收先声夺人之效,所以携一片满空飘忽的袍袖之影穿凿而来,立刻就垄断了他们的反击之力,仅闻他视同蝼蚁一般轻蔑的道:“杀了你们,不足以显我高倨的手段,让名邺出来找我吧!”言罢,只见卷袖的袍影憧憧,斑驳如花,竟然摧枯拉朽之势的将一切披靡。 孟索连一角衣袖都没碰触到,就被弹飞,何况是稍逊于他的秦燃及诸人。听这人的口气似乎是与甘折戟、北静未销交过手,不然怎的如此狂妄不羁,小觑他们。 楚室晓眼见这群刚才还龙精虎猛的“内室”中人,现在却也遍体鳞伤,不堪一回之力就溃败在地,这人究竟厉害至何种程度。 那人冷漠的扫视了一眼,那伏趴在地不知生死存亡的诸人,并将目光朝楚室晓罩来,很是看重的道:“那日在城下,见你不甘屈服于裘阎,毫不惧色于北静未销,是个足可堪大任的人,既然你在这里,那么我就不必多费口舌了,继续做你的事情吧。”他这说的如同闲话家常,竟然平添一股助鼓之力,很是鼓舞又励志。 第三十一回 渐生繁茂 自雨亭的檐下,舒爽渐染的躺着一个人,闲倦的懒散,被亭里的清茶所扰,变得悠然自得,有种沁人心脾的感觉在里面。 那撑托躺着他的是一件矮脚的木榻,仅能容纳一个人的位置,这是北方的一种胡床改变而来,适合卧养,而且可以将枕木加高,抬起仰首,十分的便捷舒愉。 “哦…”这躺着的人,苍白的脸色紧皱而苦桑,软弱无力的挑起眼睑,端看檐角的落水,心思有所不同。慢慢地他百无聊赖的说了么这一声,似乎是在提醒自己不能耽误在这里,他还有未尽的事宜,需要他去处理。 他就是被上岘印“侵心”掌力所伤的北静荒厄,说起他本来的名字,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偏是他的名号“北静未销”,却是享誉四海,尤其是西域诸邦。他的脾性执拗而倔强,自己所认定的事情,就算是身死陨灭,他也要竭力去完成,这就造成了一种束缚,被困苦在围城里,既使作茧自缚他也甘之如饴。 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疗养在这里,有种颓废的感觉,好不容易享受片刻的宁馨、静谧,反而全身极度的不自在,如坐针毡。 名动宅的园林景色堪称京畿一绝,但他偏偏就来不及沉静下心来,细细品味,这时不禁想起他的结拜大哥甘修雎来。这位翩翩儒雅公子世无双的尚美,最能感受诗情画意的潇洒敷衍,这一派的旖旎渲染遍及,让风光无限优雅的倜傥不羁,变作心若荷莲,身是池塘,逐渐消融在假山成簇的石头里。凭榭观水,怡然而然,只见走廊延伸,曲折而蜿蜒,连通向它处。 “来了。”北静荒厄从一片绮丽的景色当中回醒过来,运用“远赖心声”,凭地洞悉,察觉有人恭恭敬敬的接近而来,遂扫除寂寥,破开沉默的道。 那隐隐潜藏过来的,是一个比较谨慎的人,一身简约的装束,让人分不清他似乎还穿戴着衣服么,随性搭捋在身上的袍衫,仿佛不修边幅,又放达不羁。来人唤作“铁运永”,很平凡,但他却有另外一个响亮的名字,叫“铁铉横。”,寓意深长。他比“括易一室”的组建前还要早的跟随北静荒厄,那时北静府因卖官鬻爵的风波被牵连,逐渐偏离朝堂,沦落为地方世家大族。他北静府的嫡长子却不甘堕落在贪慕奢侈的腐朽里,毅然决然的离开,最后被北静王所驱逐。那时流落江湖偶然碰到“铁运永”,在沿街乞讨,为生病的妻子及小孩殚精竭虑,四处奔走,赚取命钱一吊。恰逢自己也病倒,身无分文的他晕倒在路途,以为从此就丧命在这里,无根无萍,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埋骨在此地。 铁运永恰好买了一副医治他病弱妻子的药,也在邻里讨了一些吃食,心满意足的准备回家去,和亲人享受一番,哪知道急切的赶路让他一恍就踩到了北静荒厄横梗着的一只脚,一阵踉跄险些的被绊倒。积弱的病态,让一些倒在路边的人,也屡见不鲜,形同饿殍。就算有怜悯之心,也无力救助,只好悻悻狠绝的走开。但北静荒厄的不凡,促使铁运永改变了初衷,他观相其冷硬酷削,虽是衣衫褴褛,不见雍容,但那一份虽倒下却硬骨铮铮的不屈坚韧,深深忖度到了他。铁运永当然不知晓“相面”之术,只是知道此人绝对的不凡,以后必定会对自己多有裨助,当下不再犹豫,扶起了他,施施然往家里走去。这就是他初见“铁铉横”时的情景,后来他的妻子病逝,儿子饿死,心无牵挂的他就来投效他北静荒厄,那时“括易一室”初具雏形,还未成组,所以他并将“铉横”二字送给了他,也给了他当初救助自己的企图,他也不负众望,担起了“铁铉横”这三个铿锵有力且不甘平庸的字。 名邺建立“括易一室”,分内外室两系,本来就是左膀右臂,不分高低,偏偏几千年流传下来的弊端诟病,让内为嫡,左为尊,就造成了后来的左右之分,嫡庶之别。北静荒厄因脾性与能力领了外室一系,冲锋陷阵于前,所以“铁铉横”就是其麾下的佼佼者。到后来名邺入主大名府名动宅,成为新一任的名姓宗族之主,括易一室的弊端就慢慢地凸显出来,不能避免也无法改制,渐渐他北静荒厄就变成北静未销,开始牢骚满腹,越来越不能容忍了,所以每每与甘修雎的内室一系针锋相对,势同水火,若不是名邺还能压制,他早就反出大名府了。他受伤后,交出了外室的权柄,让老大甘修雎暂时带领,但心中的猜忌又促使让他派出了“铁铉横”,虽不是监督,但意欲却很无端遭人的嫌疑。 “孟索去了那里,怎的不见他回来。”北静荒厄仰躺在木榻上,自言自语的道,“想必府中有劲敌的消息也是他带给我‘大哥’甘修雎的吧!” 铁铉横没有回答,他拜了一礼,算是还在聆听。 北静荒厄也觉得厌烦了,所以招了招手,对铁铉横道:“你回去吧,密切关注内室的动向,他们做什么事,都不要干预,尽力帮衬就好。”虽然他北静未销交出了外室的权柄,但还有一半的势力他还隐藏保留着,也备不时之需。名邺的出走,令他嗅到了一丝险觉,虽然不是针对甘修雎,但这些势力他都交给了自己颇为信任的铁铉横。这也是他谋略江湖以来,悟出的一个习惯,什么都做两手准备,不至于后来掣肘难堪,没有选择的余地,当初被逐出北静府,他就深刻意识到了,那份苦楚与心忧。 铁铉横来到此地,并不是垂听北静荒厄的教诲,他紧皱起眉头,担虑的道:“‘甘室’之主的能力毋庸置疑,但属下唯恐‘外室’的人不服,所以有些担忧,但想来‘孟索’及‘从戮’并非泛泛之辈,想必他们会配合内室,做好准备吧!” 北静荒厄点了点头,在榻上一晤,这铁铉横果然深谙他的脾性,把他摸透了才有此一说。现在的外室由他北静未销改组,变成权衡的两支,一明一暗。明派一系就是一直以来出入名动宅的孟索;而暗系就是刚才铁铉横提及的“从戮”,他本姓萧,乃前梁皇室的余裔。收纳他时颇为费了一番功夫及手段,他“萧从戮”身为皇族贵胄,因侯景的叛乱,失去依靠,不得已纠结一帮前朝的余孽,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直到陈朝建立,名邺诏安受爵,为了收剿靖边,肃清安民,他们就成了众矢之的,需要被立即剿灭的对象,为了防范于未然,北静未销就隐瞒不报,收降了他们,让他们变成自己私下的一股武装,这些隐秘就连甘修雎也不知道,何况是顾及他们手足之情的名邺。 第三十二回 焉来谈亭集会 隐隐的一角袍袖还在延廊的走道上悠然自得的晃动,他本就不屑于隐藏,所以就没有刻意的去回避。那是甘修雎,他对“括易一室”的权柄并不在意,相反有些厌憎,若不是这些羁绊,他早就远遁,学名邺一样,抛下一切,去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归宿。 一抹昏色袭来,染涂他的衣裾,让连通自雨亭的廊道变得沐浴在一片深黄当中,鲜红的木漆契合着色泽的泛晕,开始慢慢攘爬他的脸颊,一切都是金黄而闪烁。遥观凭栏远处的池塘与汪泽粼波荡漾的一渠潭水相连,造成一衣带水,光怪陆离的景象,十分优美而动势。既然北静荒厄在自雨亭不顾内宅不能谈论政要的默契,见教铁铉横,那么也就意味着他本就没有彻底信任及他,这不禁让他心生一丝惆怅,很是不快,但洒脱的性情又迫使他不在恓惶羁绊,一切尽在哂然一笑中。所以他就停步在了那里,观瞻这无限风光旖旎的景色,让自雨亭的远端,显露在前。 铁铉横来到此地,就也想到了会撞上甘修雎的出现,所以他也不猥琐规避,反而昂首挺胸,坦荡磊落,让之变得自然而然,不落俗假。北静荒厄的意思他也心领神会,所以远远的朝廊道里不前来的甘修雎颔首一晤,揖礼而退。 甘修雎待他一退,潇洒儒雅,气宇轩昂的走了过来,关切的问道:“怎么样,可有些好转。” 北静荒厄肃凝的脸上一抹愧色见惭,却在甘修雎走进自雨亭时,他就隐去了。懒懒的一咳,沉闷的道:“还是提不起一丝力道来,这上岘印不愧为一代宗师,很是不凡,竟让我难堪瘫软至此,真是气煞的很。” 甘修雎俯身坐在塌边的一张石凳上,拿起石桌上的一盏清茶,抿了一口,道:“嘿,竟然是肉芽,荒厄,你这闲养的很是品味嘛。” 北静荒厄知道自己的这位结拜老大,是用桌上的清茶来调侃自己,索性不在拘泥,愤恨的道:“岂有此理,‘小邺’这一走,竟然有那么多的魑魅魍魉,跳梁小丑出来蹦跶,真的是欺辱我们没人了,仅靠‘小邺’一人撑托着么。” 甘修雎喝过清茶,淡然了几分,放下茶盏,正视北静荒厄的道:“那又如何,难道你‘北静未销’是纸制泥捏的么。” 这一句铿锵有力的助鼓之力,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的心坎,平添一股生死相托的情谊,他不禁勉励起来,淡淡忧虑的道:“括易一室还望兄长多多应承,你我之间本就情义互换,没有什么可以阻拦,甚至折断的。” 甘修雎信手一伸,似乎是早知如此,顷刻就起身握住北静荒厄拿臂出来的劲腕,甫及一握就气贯全身,熨流激荡。一切尽在不言中。 北静荒厄缓缓的放下寄托情义的手,出神的瞧及自雨亭的亭角高檐,还是流水蜿蜒,来回曲折,观赏无限。 “大哥,你对金姑娘如何安置。”北静荒厄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打扰了各自的心境。 甘修雎背负起双手来,转身面朝远处楼阁的方向,一笑而过的道:“恐怕要辜负她的一番情意了,我的心中始终都是‘星落’,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这两位叱咤风云,纵横黑白两道,享誉江湖及朝堂的人,此刻竟然谈论起他们不屑于儿女情长的女人来,看来他们也是不能免俗的,对七情六欲还是不及割舍,无法做到四大皆空,拟定成佛。 “荒厄,你对眼下的形势有何看法。”甘修雎闲暇来,对北静荒厄试探性的说道,“北方已经一统,大势所趋,迟早会挥师渡江来。” “那又如何!”北静荒厄冷俏的闭上双目,坚定的道,“不瞒老大你,我也想好退路,只是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括易一室是名邺组建的,他们两兄弟也是顾虑及兄弟情义,才委身于此。甘修雎的秉性淡然,所以不会决心坚定,但他北静荒厄却是雄心勃勃,意图替代名邺,但南陈的局势也开始昏聩,无先前时期的政局清明,就算想好退路,也无可厚非,没必要随着腐朽的朝廷,葬身在这里。 “荒厄你既然有了退路,我也开诚布公的告诉你,等大事一了,我就会抽身离去。”甘修雎感叹的道,“若不是‘小邺’率先离开,我早就走了。”如今的局势是南北一统,但家国大义,对二人来说没有那么的强烈,这就是他们不及名邺之处。 名邺当初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毅然决然的接受南陈的诏安,那时北方的周齐并立,形成三家鼎足的局面,可以随着连横合纵,在夹隙里生存。而今又南北对峙,南方的羸弱,历来是致命的,历史的车辙是无法逆转的,这就一切也注定,就算很悲怮,但一统后的建设繁华,却是人人向往的生活,平凡而安荣。 所以北静荒厄才有这样一种心境,他的远见不被小国愚忠所牵绊,真能带给人们安定的是国家一统,这几百年来,战乱频繁,尤其是开国之前的侯景之乱,导致江南沉浮,极尽损烈的颤的一颤。 甘修雎谈及南朝,历数几代,都是前期政局开明,一但子孙继位,就混乱不堪,断送大好江山,随着朝代的更替,其疆域也越来越小,到现在的陈朝,成立后国土不多,仅不及前梁的三分之一,至“文帝”时开始陆续收复淮南及部份淮北之地,并且一度夺下北齐长江以北之地。到陈叔宝继位时受北周入侵使得疆域又大幅度的减少,仅剩长江以南至交广两州的地区。而随着名邺离开后,陈主大权逐渐的慢慢掌握,开始恢复帝业的绝对权力。北方由周改换门庭,变作了杨家的隋朝,以北统南的趋势日益明显,既然嗅到了要被平灭的倾向,那么及时行乐又有何妨,于是他封自己的妃子张丽华为皇后,而且为她修建临春、结绮、望仙三栋楼阁。这三座楼阁平地高及数十丈,连延数百里,阁下堆石成山,开辟秦淮河的一条支流为引水,建造了一座很大的水池,并在其中种植奇花异草,与之相连的阁楼在无数的奇珍异宝点缀下,变得极尽奢华,宛如人间仙境。 第三十三回 手可摘附 “扑扑”一颗榕树下,见得有一个人在哪里,拍了拍被沾染灰尘的衣襟,然后将一堆木柴堆砌放好,原本他是要去偷一点东西来裹腹,但想了一想,还是觉得不怎么光彩,而且良心会受谴责。所以就厚腆着颜上去提议劈一堆木柴,来换取一顿温饱。这是一家街巷里很深的房舍,并不富裕,但古色幽僻的建筑连带四周都静谧起来,被扣开的门后,是一个伛偻背驼的老妇人,慈祥的双目一扫,就知道他是要干什么。当她召唤自己的一个小孙子去帮他拿一些剩饭、馒头,就将打开一点的门房敞开,邀他进来,原来她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所以才叫小孙子去拿,他也感觉怪不好意思的,并硬是将院落里他看到的一堆木头,劈作柴火来换取,这就导致了开头的一番劳作。老妇人看着他,本想说些什么,但看见他这么的坚决,也不反驳,并任由着他了。 此刻劈完的木柴被一堆一堆的放好,他也有所乏力的伸了伸懒腰,口中却衔咬一块馒头,悄悄的吞咽着,因为他实在是太饿了,劳累的疲倦让他放弃了做完后再吃东西的想法,一口气咽下了将近半碗的米饭,及三个馒头。当吃的急了,他就哽噎到了,院中恰有一口大缸,盛乘着清水,于是他急忙的跑过去,将盖头掀开,却因为没有盛水的瓜瓢,索性他急中生智,用力推动缸沿,将水溢出,伸出脖子来够仰着喝着,他这奇思妙想逗人泛趣,竟然将满屋的人都逗乐了,原来那位老妇人携带着两个孙子在庭院里瞧耍的看着他了。 他并是楚室晓,只因那位突然厉势出现的中年人,披靡了一甘名动宅的人,临走时他提醒他“君子令”还未得到,不能懈怠,所以望着满地无力起身的人影,他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如果冒然去讨取,那些他根本就打不过的人,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所以他明白了这一点,并不再急切,慢慢地思虑该如何的去汲取。 好在树荫下的舒愉,让一切的烦恼都随着异趣的频发,无关紧要了。院子里种植了一些花草矮丛,蔬菜幼苗,绿油油的,竟然透出一股宁馨的感觉。想来这就是家了吧,对于他这个漂泊无根的人,羁旅的牵绊,算是一种魔咒紧箍吧! 当他喝完那一口哽噎的水,舒缓了胸闷的气堵,并将倾斜的缸沿平稳,落在一边的盖头还好没有沾染灰烬,他拿起来覆盖好。而且天色也黄昏,转身看了看这座狭小的院落,想来也容纳不下他这样一位陌生人吧!索性不再叨扰,毅然决然地放弃了打算留宿的念头,因为他实在是开不了这个羁拗的口。 院前的竹篱在他踏出门的那一刻,还轻轻的一瞟,刻印在心头,若以后,他和“绰儿”也能这样,开辟出一条小径,竖起一片竹篱,种上一些蔬菜稻粮,那将是多么的惬意、幸福啊。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大街上。 此时也将近傍晚,天空暗淡了下来,城中的夜市也变得很繁华,到处灯火辉煌,极尽盛况。建康的夜晚也是很美妙的,一般来说都是根据节日来决定的,街上的阁楼房檐里处处遍及用灯笼照亮,而陵庙会昨日也才结束,很多应会展摆放的摊贩今晚还在集市。他们买卖的东西有玉佩首饰、胭脂水粉、器皿杯盏、木雕漆具等等,将一座古老的石桥,簇拥的热闹繁盛。那是一条比较集中的街心市集,绵延数十里,一路上有小吃,胡饼,瓜果等叫贩,让街市喧闹在一片繁星点缀的夜夜幕中。 楚室晓很快就被闹市所吸引,他目不暇接,被比肩接踵的人群所碰触,开始不那么拘谨起来。原来人们相处,也不是那么的难以融洽,没有鄙视轻蔑,更无高低贵贱,穷俗之分。有的仅是欢畅与喜悦,这不禁使他忘却了烦恼,沉浸在一片祥和的热闹当中。街上慢慢出现有一颗烟缘树,座落在一处高台的砖石围拢中,上面挂满祈福的木牌及红绸,摇摇晃晃的随清徐的和风飘荡。 “这是什么!”楚室晓扬起脖颈来,仔细观望着,他不知道这颗古老的树,是干什么的,不禁呢喃细语,嘀咕的道,“好大一颗树啊。”这时一位披带红绸的老婆婆凑了过来,端详了他好半天,才问道,“小姑娘,你生的好秀气啊,婆子我,倒是今晚才见到像你这么漂亮的人儿嘞。” “小姑娘,”楚室晓被她所打扰,来不及看清挂满树梢的木牌,上面究竟写着什么。转头回来,看见一位老婆婆站立在树根台墀下,稀许的暮色将她包裹,花白的头发鬓分在额端,竟然慈祥而瑞目,老态而龙钟。她立在哪里,古树很是不同,仿佛能祥云萦绕,登坛成仙一般。 “我不是什么小姑娘!”楚室晓愣愣的指着自己的鼻尖,有点不知所措的道,“老人家你莫不是看错了。” “错不了,”那位老婆婆施施然的走了过来,手拿一根本就不需要倚仗的瘤木拐杖,一身的红绸映衬的她有些月老渐似的繁琐。闻听她不紧不慢,刻意的说道,“婆子我并不昏聩,也不曾眼瞎,你瞒不了我…嘿嘿!”她这一笑不是嘲讽,却听来十分的悦耳。 楚室晓一怔,懵然不知道她说些什么,并不再纠缠不清,请问的道:“老人家,不知道附近可有城隍庙。” “城隍庙,倒是有,你问这个干什么?”那位老婆婆走近了,看得楚室晓的面貌轮廓,更加坚定不移自己所看见的眼睛,感叹的道,“如果你换一身的装扮,定会是美极了。” 楚室晓不想她还调侃自己,并不再理会她的走开,他本想玩会一阵,就去寻一座城隍庙歇息落脚,看来此刻得提前寻找了,不然尴尬在这里,也是羞愧难当的。望着那位老婆婆慈祥却无端犀利的眼神,他若有所思,自己真的就那么好看么,导致这位老人家如此的误会调侃,真是罪过。还好一座庙宇的檐角若隐若现的在前端浮现,似乎是难能觅得的机会,来解脱他的纠绊,不至于恓惶踌躇,误会连连。他这一逛,逛出了魏晋风度的温柔,将俊美似女子的容颜,变得风尚集美,悠悠似水流年。原来的雍华竟然眈眈的枕视,变作一脉相承的传颂了。 第三十四回 继北了望仅穹苍 悠悠然一片云! 停步在晨曦当中的甘修雎,观望天际处的一阵交集,渐渐透离了神髓,他潇潇兮羁远,无时无刻不放达,此刻他正在登山。 山中的轻灵,平静而雅趣,有时羁鸟恋归林,池鱼思故渊,不难猜测那摊掌作迎的松柏,苍翠而劲扬,不禁就促发了他迟迟竟耽于的心境。 长久以来,他都浑浑噩噩的度过余生,偶有兴念,就是那个还曾讲解清谈玄学的女子,她的诉说毫不逊色于任何玄谈大家,有时竟会驳斥他哑口无言。往往最后这位清灵睿智的女子,反而调侃逗趣及他,“若我嫁你,你会娶我么!” “我会娶你么!”甘修雎想到于此,总是在有意或无意之间刻意的回避,那个“莞尔”一笑,胜似绰约的女子,又能把他奈何如何了!遥观远处的大名府,那置身在群山环伺的中京畿之地,被巍巍然宏伟的城阙所掩埋,那沉锤若枕畔的伏卧,岂能挡住辚辚兵车的劲袭,一衣带水的栅篱能否阻隔繁华与落尽。 建康城还是那么的擅媚! 甘修雎来此是陶冶性情的,他想过要逃避,但名邺给他的重担,不是轻易能够卸下来的。看如今的形势,老二北静荒厄也存规避之心,不会随着这座繁花锦簇的城池被破所殉葬,那么他该领着苦心组建的“括易一室”退居淮泗,效仿当初的北城王明寂,抵御隋师的进驻,还是卑躬屈膝的媚骨奴颜,趁势投靠,为自己,也为跟随自己的人谋一个能安身立命的归宿。所以他面临一个无法开解的抉择,任何的决定,都能左右这座城池的命运,多少无辜牵扯的人会因此丧命,但他却无从选择。 北望江水为竭,厉势涛涛,究竟他能在隋师的船舰下阻挡多久,还看江南的军民能否有一颗前晋时,淝水之战的上下一心。谢家的风骨,总在风流处倜傥不羁,那份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的激扬,无不争相效仿,堪为折服。 “小邺啊,你的先祖可曾有如此的心境么!”甘修雎慢慢地转身背过陡峭的冈峦,开始喟然一叹,殊不知名邺并非名姓宗族的人,他的名字是前宗主,那个号称“卧龙”的名榭给他取的,他的父亲乃是号称“宗师之名”的日延缺,天下三十四位宗师之一,他尚在襁褓中时,是被日延缺从荒草丛中捡回来的。所以从严格意义上讲,他仅是继承“名玄拘”的衣钵而已。 如今的南陈,也是士族及门阀的没落,但世家大族的势力仍旧占据着这片疆域的一席之地,虽然“括易一室”渗透进了他们的权力中心,但真正能左右时局的还是皇权的逆向。不少还沉浸在奢侈**的贪慕里,尽力的去保全他们的利益,不论这南方到底是谁当家做主称孤道寡,只要能维系他们的权柄,并可任意谁之。前朝的陈庆之,以及当今的吴明彻及萧摩柯,北伐还复山河的夙志,就被他们这样的腐朽给生生的扼断了。也许名邺比之他们远远不如,但他却有一颗重振河山的心,奈何俗世羁绊,他也被这些沉珂陋俗所束缚,到现在也不曾组建一次如前朝一般轰轰烈烈的北伐,实现一统南北的期愿。其实他和北静荒厄也开始偷偷的独自募兵,建立起自己的军队,以备不时之需,但他不及老二北静荒厄的野心勃勃,仅是招募一些寒门庶族的子弟,那位号称“从戮”的萧夔就是一个例外。凡此种种,不一而诉。 一骑轻骑绝尘的穿过宣阳门往宫城而去,那是斥候的军报,甘修雎登山归来,恰好看见这名骁骑营的军士,看来这刚刚耽逸的南方之地也渐渐开始不那么的安定了。 他这一回来,并有内室中的人来报,说孟索以及其心腹都被重伤,无力履行职责,所以要他赶快的回大名府。甫及一听,他第一时间的反应是,如何向刚刚交出外室权柄的北静荒厄一个交代,而恰恰孟索就是他堪为倚重的其中一人。 孟索也是世家大族,不同的是他是庶出,与寒门一般无二,他所代表的是土族的世家门阀,也是一些寒士子弟最具代表性的人物,虽然前期被袄教蛊惑加入了其中一脉的大光明教,但他本身就是一位赤胆忠心的人。他后来选择投效“括易一室”,站在外室北静荒厄的阵营,不想和当初在大光明教一般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同的是,他钦佩北静荒厄,认为他那样的人,可担得起“英雄”二字,可以为他身死陨灭,报效其志。 北静荒厄拼着一伤,维护了名动宅的威示,但付出的代价就是暂时瘫痪,无力恢复,只能靠慢慢的调养。一切的重担就落在了他有着“折戟”之称号的甘修雎身上,他不是没有一肩挑过,但后来有名邺一力重承,北静荒厄帮衬,也不需要他费力叨扰。轮到他出面的事,仅是一些江湖琐碎,如今他几乎大权在握,不比握有实权的皇室贵胄相较差异。如果他有野心,足可颠覆这座陈氏王朝,改弦易帜,但名邺没有做的事情,他也不会再去做。因为现今的局势大不相同了,根本没有当初上下团结,凝聚一心时的盛况,君王的猜忌,百官的怀疑,甚至江湖中更是宵小的觊觎,他们括易一室也不是铁板一块,众志成城。嫡庶、尊卑之分的内室与外室,就形同这块疆域的缩影,他们就是这座平台上被操控的提线木偶,砝码的天平,该向谁倾斜的一倾,就看谁能掌握这最终的命脉与神之赋手了。 能伤孟索及内外两室的人,绝非是泛泛之辈,他们刚刚和号称“宗师之隙”的上岘印硬拼一场,谁又会趁隙发难,对他们如此的重击出手了。天下四绝原来也没,宗师三十四之数也过其半,唯有神秘莫测的“九五之数”及旁门左右道未曾有损,诸子百家仅剩道家与兵家还在延续,但后者却后继乏力,没有什么可惊世的人材,只有两个还尚存的兵法大家独立支撑,他们不曾出世,只在侯景叛乱时,昙花一现,并也没落。(注:兵家的两位大家是嬴九衅与阴师舆,他们的事迹着作在放杯盏里。)他们大名府名动宅虽然源于名家,但早也脱离其最初流传的宗旨变成了后来的世家大族,在这场权力角逐的争斗里,他们微如浩渺,能做的也就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第三十五回 星分翼轸 名动宅位于西隅之陲,地理位置十分的险要,与石头城一起庇卫建康的屏障,原来的旧址仅是一处普通的住宅庭院,经历代修缮,也变得宏伟壮观,与众不同。 这座园林宅院,受许多外来因素流传的影响,景色独领风骚,堪称一绝,有依照大秦国建造的自雨亭;西域传来的佛色园林;本土的斗拱叠阙,亭台楼阁,诸般的映射扩建,导致它特色迥异,不比宫城里的禁宛逊色多少。而且觊觎它特殊地位的,无不徐徐图之,将之扳倒。当年政敌袄教如是;废帝陈伯宗如是;继承祆教夙志的大光明教(以二代教主自居的洪熙)如是,凡此种种,皆是想取而代之,但冥冥之中,一切也注定,名动宅还是那座大名府,不曾动摇,也不及衰落,堪堪延续不败。不论那代皇帝登基称王,都小心翼翼的维护,甚至倚仗,开国皇帝陈霸先倚仗号称天下四绝的“北名玄拘”,这时大名府初具形成;安成王陈顼废陈伯宗称帝倚仗的是号称“卧龙”的小榭,名姓宗族的第二代宗主名榭;以及后来的名邺。 名榭及名邺都不是名姓宗族的人,却都渊源于名姓,三代人的努力,致使名动宅达到其所未有的巅峰时期。但在名邺走后,这座如日中天的府邸开始渐衰退之势,虽然有甘修雎及北静荒厄还在支撑,却也无先前之时的盛况,大权逐渐旁落入陈主的手中。眼下北方的大隋鲸吞蚕食,逐渐逼近江南来,这危亡存及的时刻,南朝却偏偏无动于衷,皇帝耽于安乐,大兴土木修建高楼苑榭,下面更是奢靡清谈,不务正业,上行下效,更是萎靡不振,离灭亡渐渐不远了。 自古以来,北强南弱,陈是当时南朝时期最小的一个朝代,南北均势在南梁末期就已经被打破了,何况天下大势地理位置的占据很是重要,而有“山川都会”一说的概述,尤其显着。在那些既有山地险要可以凭恃,又有江河水道可以流通的地方容易形成战略要地。就拿星分翼轸所对应的“荆楚”来说吧,它与前朝比较几乎都没有被占据,而立足江南的政权,无不恃荆襄为上游屏障。但在江南政权的内部,荆襄地区却每每成为一个隐患。据上游之势的荆襄地区常常能造成很大的强势,力压下游的诸镇。东晋南朝时期,据荆襄上游拥兵反建康者比比皆是,这都不烦而述。 从疆域的地理位置来观看,往巴蜀向东,跨过长江三峡,便是荆楚之地。这是整个南方的枢纽地带。如果与巴蜀相连,则顺江而下,江东并岌岌可危;与江东相连,则据守三峡,足可困死巴蜀;又凭借长江、汉水之险,堪与北方对峙。任何一个立足于南方的政权,如果不占据荆楚,就根本没有机会,图谋中原,进而一统天下。 南陈的疆域最为弱小,不仅丢了荆州这么一个在六朝时期仅次于建康的重镇,而湘州之地也屡屡被北方所侵吞,南陈与北方仅仅是划江而治,若不是后来宣帝陈顼派吴明彻北伐,就连淮泗以及江北之地也是寸土不染。当时北周通过控制巴蜀襄汉,挟持傀儡政权后梁,威胁更是日盛,如果通过汉水北上,还可经略中原,进图北方。襄阳、武昌、江陵为三大重镇,相互为遏,形势鼎足而立,一但失去,能存留的江南政权几乎能保不灭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一连蹉跎了几日,盘桓在城隍庙的楚室晓渐渐忘却了他本来的目的,开始沉浸在庙宇的静谧里,宁馨而安定,除了庙祝可怜收容他,他每日都是干完了一些琐碎却不繁重的活后,就痴痴傻傻的呆坐于城隍爷的雕像脚下,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一盏烛台倾斜,点燃了幕帐,烧毁了一根庙柱,坍塌下来的木椽、瓦砾,如果不是庙里的人发觉把他及时的拉开,想必他也被埋在里面不可。 城隍庙是不可能再待了,他无力反驳,被赶了出来,流落在了街头,此时他方才醒转过来,自己的孩子“绰儿”还性命堪忧,等待着他去拿“君子令”来换了。裘阎突然的出现,指引他去名动宅,而且那位功力高深的中年人也在披靡了一甘括易一室的人后,告诫他不要耽搁。一时他恓惶了,苦恼着该何去何从。 “吱呀”一声,站立在门外的缇骑宿卫打开门扇,走了进来,北静荒厄还是萎靡不振,瘫软在木榻上,虽是交出了外室的权柄,但身为缇骑统领总管的职责却未卸任,台城里传来谍报,北方的大隋已经枕戈待旦,开始集结兵力,兵分三路,沿四方地理位置的犄角向江南挥师而来,形势不容乐观。他也近乎油尽灯枯,能商议的老大甘修雎偏偏又不知去了哪里,这名缇骑卫就是安插在朝堂里的一枚暗桩,也是他精心布置下的臂助,就连名邺也不曾知晓,如今还在外面的势力,除了“萧从戮”的前梁子弟兵,并辗转剩下北城王当初在广陵的班底,来填补名动宅里的名姓宗族。 名姓宗族经历楚冥狱一役,早也名存实亡,不复当初时的盛况,所以名动宅能驻守的就是这些残余的名姓后裔。上岘印突然出现,还来不及调动他们,而北城王归隐,不知所踪,可以说除了名邺还能镇得住大局,其他的人,都望尘莫及。 以前的名动宅叫“大名府”,是武帝爷亲赐的,到后来为拉拢刚谋得宗主之位的名榭,宣帝并送题名的匾额“名动宅”给他,这是两者名字的由来,就好比建康。春秋时叫“金陵”,秦汉时称“秣陵”,三国时唤“建业”,西晋时名“建邺”。 那名缇骑卫名“子敬”乃是北静府的人,北静府没落后,他并由族中的人派遣来寻求他“外室”一系的帮助,他们也等于是一方的士族豪强。心有芥蒂的他,当然不会交出全部的势力,他不是担虑甘修雎对权力的野心,而是他不放心他还能保持当初谋夺南陈权柄时的激情,兄弟齐心,坚石可镂。这些年来谋划的势力,越来越膨胀,早也超出了括易一室原来的范畴,江湖上有“从戮”这个在暗处的山寨组织监察,京畿有缇骑安置,朝堂里更有朝臣,譬如傅纬、顾野王、陈叔坚等人的支持,就连继承吴明彻帅誉之称的萧摩柯,护军将军樊毅、中领军鲁广达等人与之交好。可以说形势一片大好,不比名邺离开时逊色多少。 北静府的缇骑佐卫“子敬”回来,算是他对潜藏的势力作最后的安排。缇骑由出现的“铁铉横”暂时带领,维护名动宅及朝中变数的安定,他要北静子敬,是因为他身后的豪族势力,可以裨助甘修雎。内室的势力除了原来的暗教及吞并的败絮为其核心组织外,持中立的大光明教并被内外室所拉拢、兼并。仅有教中的一些元老不曾为其所动,他们也是看在名邺的面上,为大义所感染,才加入了括易一室。当初大光明教的建立者乃宗师三十四之一,号称“宗师之咫”的华寻恒,他在楚冥狱失踪后,也不知所踪,留下的教派,由其挚友也是宗师三十四之一的幽绌王代掌。名邺歼灭大光明教时,身为“名动天下品王析”之一的幽绌王幽绌郁寒与之比拼,最后不敌“大趁虚设法子”,败北后被其气度所感召而折服答应效忠,而此时同属“名动天下品王析”之列的惊煌王、缥缈王、谐音王也赶到,但却让一直隐身在暗处护卫名邺的北城王明寂突然出现说服。至此大光明教算是纳入了括易一室的版图,但他们由于其超高的地位及名望,俨然是不奉号令的世外高人,所以教中的事务并由三位号称是元老三尊的冷昔衅、向合、雪手勤执掌。能调动他们除了名邺外,并是称之为信物的“君子令”,见令如见人。 君子令是虎符,也是一道令牌,江湖及朝堂的维系,如今南陈岌岌可危,更多的魑魅魍魉及宵小开始觊觎、抢夺,这时候是该拿出君子令,招令他们了。 第三十六回 遑论参商怎依旧 林荫密集,僻静出一条宽阔的道路,只见那里平凡而普通,唯有树木还比较茂盛,随着窸窣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林径里单调的很。 这里是离石头城比较近的一片林原,草木延生,梢影成叠,若不是那一缕成簇的人影幢幢,这本就寂寥的地方,根本就不会繁闹异常。 来的是一群服色灰白,鹰厉若隼的人,他们出现的很是威慑,既和草木融为一体,又区别于凡俗之躯,他们来的骤然,也出现的恰合时宜。 对邀成卓及满布! 林道里僻静的隐隐成藏,那里阴翳婆娑,折射透出一缕斑驳的阳光直接映照在一截木桩上。这足有一径之距的树桩被锯开,做成了供人一坐的木凳,极是雅趣,一数竟有四五个之多。附近的木身也被修饰,变得陪衬,如果这是一处闲赏雅愉的地方,那也得有一个儒雅的人来映衬。所以那被光影婆娑映照的人,不羁世俗教化的堪坐在那里,竟然是甫及登山就来到这里的甘修雎。 那一群服色灰白的人,并是大光明教的人,他们来到这里,并是受了君子令的招引,至于是谁还能调动他们,结果不言而喻。 甘修雎也是突然接到禀报才知晓他们已经入了建康城,所以威慑所迫的邀约在这里,这么一大帮人突然出现,立刻就会引起警觉,让别有用心之人,可以大做文章。而今的形势也越来越险峻,各方的势力开始蠢蠢欲动,那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能免则免。 甘修雎潇洒的安坐在木桩上,等待着这世间的变数,他本就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既然大光明教胆敢堂如此而皇之的出现在江南,说明他们的背后,那些超越地位,不出俗世的高人们也介入了南北之争的漩涡里,不可避免,也无法置身事外。 “你们来的人里面,究竟有谁!”甘修雎懒懒的率先开口垂询,那份倨傲的俯仰,如同君王莅临的检视,十分的不容反驳,也不许拒绝。果然那一群灰白的人当中,走出一位身缚铁链,背负大剑的人,他全身散发出一股披靡无匹鹰锐般的劲气,须臾之间就填满了全部的空隙,让本就紧促的地方,更加的肃凝严厉。 “呵呵…”甘修雎如同被触发的一笑,很是调侃的道,“原来是你们,看来是有人动用了‘君子令’了,不然我内室怎么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请的动你们。” 这位身背铁链大剑的人,名叫“雪手勤”,是大光明教的三尊元老之一,他的修为直追代掌教主之位的幽绌王,乃一位不出世的世外高人,今番来此也是受“召令”而来,所以对甘修雎的嘲讽有点怒火不忿,阴恻恻的道:“也是,凭你内室的面子不足以请得动我们,但我们不是你们括易一室的家奴,所以不需要看你的脸色。” 甘修雎颔首示意,算是赞同,回道:“雪兄,没有必要生气,因为你们来的突然,事先没有知会,焉而有此一说。” “哦…”雪手勤稍作休憩的坐在眼前的木桩上,一放背负链剑的左手于膝,诧异的道,“难道不是你发出的君子之令。” 甘修雎寻目一瞟,看见另外的“三尊”隐藏在人群当中,并不出现,看来是忌惮他的身份,如果来的是名邺,他们可不敢如此的放肆,想及此,他不禁喟然一叹,将不满悄悄的隐匿在平常当中,不露声色的道:“不知道你们前来,可有最新的时局消息。” 雪手勤见也达到了先声夺人的效果,并不在威慑,缓和的道:“我们只见其令不问其人,竟然名邺不在,那么认你也尚可,听闻名动宅遭窃贼盗取,丢失了一块‘君子令’,不知是与不是。” 甘修雎将目光内敛,眯起双眼,狡猾若狐的道:“不曾有失,只不过是别有用心之人,趁势谣传而已。” “是么,”雪手勤将声线沉了一沉,闷厌的道,“那上岘印又作何解释。” “不需要解释!”甘修雎突然将目光渐盛,斩钉截齿的道,“括易一室做事还不至于什么事都要向你们述说。” 雪手勤阴鸷的一笑,道:“甘教主这是要摆当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风么。” 雪手勤这近乎讥讽的一说,瞬间就激烈了这紧张至萧杀的气氛,甘修雎是暗教的教主,乃譬喻为祆教之主楚冥狱的肱股,如此一讥,算是彻底的激怒了他。 “雪兄,你的‘踏雪无痕’及将倾一怒’修炼的如何了,让我领教领教,看看可与一代宗师,望其项背的修为,究竟如何可敬可佩的。”甘修雎直言不讳的出语挑战,算是回答了他的态度,既然你大光明教如此不识时务,公开挑衅,那我也没有必要一退在退的容忍,顿时将缓和的局势,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雪手勤也不是好勇斗狠之辈,但偏偏这个曾今万众教徒都顶礼伏拜的甘修雎,变作“折戟”,换了一个身份,前来使唤他们,并心存一股怨气与不忿,势必要逼迫他放低姿态不可,但这个曾今的暗教教主,却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就算被胁迫,也绝不妥协,竟然不惜放弃他们这个对如今严峻的形势多有外援的裨助,也要还击于他,顿时较为改观,报之一笑的道:“甘兄何必动怒,我的本事有机会再行切磋,现在风雨欲来风满楼,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保全你们的‘括易一室’,既然名邺不在,我大光明教也不能置身事外,那块‘君子令’我们帮你寻的,不知如何。” “嘿嘿…”甘修雎笑的阴诡,露出了一颗獠牙,一瞬间就改变那儒雅俊秀的外表,肃凝的道,“你们总算将来的目的,说了出来,看来你们也觊觎君子令,开始将触手伸到了我的面前,不知道我甘修雎三字真的如世人所说,堪堪可欺也!”如此厉势的话锋犀利如刀的喝出,顿时就激发了对面还存有缓和之势的雪手勤。只见雪手勤一按木桩的边沿,先发一腿的踢出,立刻就引起了各自的警觉,堪堪一瞬间,两方就霸气交锋了。 第三十七回 踏雪将倾 烈日炎炎,当空下,楚室晓昂首望着天,灼热的炎劲快把他融化了,这几日的流浪,让他渐渐懂得市井之间的嘈杂,也是不容易的。他偶尔会和地痞流氓打架;也会与野狗争抢一碗馊饭,但今日的日头有些浓烈了。他本就皱襞的衣襟,越来越折旧,快瞧不出原貌了。前些日子,他和一个小混混去争抢地盘,得知消息,那座高高在上的名动宅有异动了,听说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正有一帮不知道是什么人正在全力的寻找,不禁哂然一笑,因为他知道他们寻找的是什么。 这里是南巷坊,与大名府相隔两条街,本来他是想觅得机会接近,不料看似平静的府邸周围却是寂静若伏,一般的人根本就无法靠近,虽然还是如同平常,百姓无扰,但却暗藏着涌动,匿伏着杀机。 “如果还是这样,绰儿的换回岂不是遥遥无期了!”楚室晓顶着烈日,任凭残酷的灼劲曝晒,让汗水浸湿了衣襟,他这异常彪炳的屹立,顿时惊猝了一旁的小混混,他本是刚和楚室晓认识的,但却一见如故,义结了金兰。 “你怎么了?”这名小混混见他如此怪异,拍着他细小的肩膀,关切的追问道。 楚室晓被惊醒,却不敢表露心迹,含糊的应对了过去,道:“我没事,我们走吧!”他如此小心是因为现在的京畿平民,不管是门第士族,还是普通百姓,就连市井之徒的流氓地痞都十分敬佩大名府名动宅,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将对名动宅不利,他不被撕碎才怪。 那名小混混也是颇为机灵的一个人,一看就知道有事,但楚室晓不愿明说,他也不好强迫,因此附和道:“听说你要打听名动宅的消息,所以我约了一些道上的朋友,不如我们先去见见。” 楚室晓沿着一排的民房走了几步,停在街巷的转角处,道:“又是一些不太靠谱的狐朋狗友,不去也罢。” 那名小混混长得也隽秀,但却因为长年混迹市井坊间,粗糙不堪,早也不复同龄人的稚嫩乖巧,变得老练又精通世俗。他一见楚室晓埋怨,并嘻嘻哈哈的岔开话题,搂着楚室晓不愿他搭捋的粗手,道:“这此你就放心,不会像上次一样了。因为我也打听到名动宅里的一位大人物被打伤了,而且也还不轻。” “是不是姓名。”楚室晓只知道世人推崇、敬仰名邺,因此脱口而出的问道。 那名小混混被他推开,一脸懵然的回道:“你还真是稚嫩,就只知道一个名邺么。” “快说!”楚室晓逼迫的打断他,追问道,“到底是谁。” 那名小混混狐疑的瞧了他一眼,不甘被抢白,冷硬的回道:“是北静未销。” “北静未销。”楚室晓听到这个名字,并回想起,确实有了么这样一个人,而且还很不俗,怎么会有人能够这样伤他,这人究竟厉害到何种程度了。 “扑…”凌厉的一腿踢在木桩上,顿时木屑横飞,力劲非凡。 甘修雎后发制人,一手穿透如铁钻,锐利无匹的抓扣住雪手勤胸前绑缚的铁链,将之迫回桩木上,熟料那粗如儿臂的铁链竟然颤紊絮乱,连同那一具庞大健硕的身体一起脱离监固,往耳畔的上空袭来。 “这就是所谓的‘踏雪’么。”甘修雎轻蔑的说出一句隐藏话锋的话,并移身一挪,硬生生避过偷袭,将横堑着的位置空了出来。 雪手勤凌空一落,踏足在空出来的木桩上一点,轻若飞鸿的重新升起。 甘修雎以前没有和他交过手,但深知他的不俗,能和一代宗师齐比肩的人物,不会如此的平凡,因此他在挪身的一刻,就也散发出了他的“修罗之豫”,这是一种提升感官,制造强劲萧杀的功法,修习到极致,可以衍生万象,凭控制炼狱镇魔来杀人。所以其功法奇异,诡谲多变,一般人无法抗拒,但名邺却说它太过阴绝,不适宜使用,犹如一柄双刃剑,伤人更伤己。 甘修雎一身优雅凡俗,不为世间束缚所羁绊,潇洒如歌,但他儒雅的面孔却有一副歹毒的心肠,而且嗜杀成性。若不是后来有所收敛,他不知道是不是会沉沦。这几年他因为那个蕴意尽藏的女子,将身子郁抑,不然他的杀心怎能如现在一般,平静如常,这就是兄弟们宁愿他愁绪郁结,伤身黯然,也不规劝他的理由,他的嗜杀之心稍稍安定,早也不复使用“修罗之豫”多年了。但今番却不尽相同,雪手勤堪称一代宗师与之齐比肩的人物,所以甫及出手,他就拿出了最强的功法,来抗拒于他。 雪手勤将“踏雪无痕”的提纵之术发挥至极致,只见他凭空暂顿,气贯长虹的一拳轰出,竟然石破天惊,势同山倾的攻破“修罗之豫”的威慑,震到甘修雎的右胸。 “喝…”甘修雎轻轻咳了一声,消受了这一拳的锋利,他的“修罗之豫”其实并没有破,只是雪手勤提前一拳轰出,抢在了他发功之前,这份眼力与判断,立时让他不禁佩服。 雪手勤虽然轰中了他,但却感觉这仅仅是隔靴搔痒,不值一提,所以一拳即落,并收手回防。果然甘修雎将诡谲的功法繁盛,立时散发出一股邪恶至呕吐的气息。 附近的人除了大光明教的人,并是甘修雎所带来的内室心腹,这内室是他经营多年的组织,号称“左使”的他提携了原来叔父“傅虚设”的暗教班底,还有一些兼并的败絮中人,所以等于是他传承了袄教一脉,积蓄了各支派的力量为己用,虽然还是他一力统御,却也如同变换了门庭而已。 这“修罗之豫”来至诡谲阴损的“食蛊之井”,是天下至绝至阴的功法,修炼的人会改变心性,嗜杀成瘾,唯有道家清心,和佛教灵静才能压抑,但他偏偏信奉君子所为而不所为,率性而为。 修罗是道场也是炼狱,它所充斥的空间,寂寥而孤恨,阿鼻而沉沦。它的表象魇恶,激发人内心最初的恐惧,达到触及惊怖的极渊。所以一经陷入,并无法自拔。 第三十八回 一脉传承染霜刀 甘修雎号称“折戟”,说的是他的秉性与脾气,宁折不弯,与北静未销一般的偏执又癫狂。早年因为年少气盛,更身为一教之主,所以无所顾忌,得罪的人很多,他的教位也是靠自己抢夺回来的,强硬的态度促使他信奉弱肉强食的真理。然而当到达权力巅峰时,袄教的湮灭,导致他的暗教也被殃及,土崩而瓦解。他从此流落江湖,见惯了世态炎凉与寻衅挑拨,以前得罪过的人也开始踩踏于他,不屈的性格让他受尽磨难后,渐渐懂得坚忍与低沉,不在锋芒毕露,四处树敌了。如今大光明教蔑视于他,让他重新想起当初流落江湖的日子,一时愤慨,并不留余地的动手了,而且对手是一位他比较佩服的世外高人。当初在大名府,北静荒厄劲拼上岘印时,他还不为所动,现在却明白遇到一个难以征服的对手时,那份雀跃与激励的心境,惺惺而相惜。 雪手勤的攻势普通的与常人无异,但挥发的劲道与伤害却远远高于平常,他施展的“踏雪”提纵,犹如雁归长空,羁旅无涯,竟将空中的优势尽显。 甘修雎不是省油的灯,但雪手勤的攻势有点难以抵御,他将“修罗之豫”笼罩,也只仅仅让他不及轻易袭击自己,该来的还是会来的,所以他膂臂抬伸,先蛮力锁住他轻灵的双脚,让霸占制空优势的雪手勤停下来与他对拼功法。 雪手勤眼厉非常,怎看不出他的意图,凌空虚按在他的肩头,翻身盘踞,攀附他端坐稳健,如磐石一般的身躯,回环勾出脚踝,猛踢他的后脑勺。 这种打法风疾电掣,快若闪电,甘修雎并再也坐不住了,他斜仰上身,堪堪弯折,就垮塌了下去,拿捏的恰巧,倒身在木桩的边沿。雪手勤一击落空,身躯不由自主的落下。但他既然施展了“踏雪”无痕的功夫,就不会轻易的落地,所以只见他伸臂在木桩上一捏,如陷进去的一撑,他庞硕的身躯竟然凭空的陡立。他背负链剑的臂膀横梗在那里,猛地出指狠敲甘修雎的颅骨。 “扑扑扑…”一连串木质被穿透的声音响起,那硬厚的木桩上,顿时留下三道指力强劲的孔洞。甘修雎逐渐将“修罗之豫”形成,阴诡的功法立时如银瓶炸裂,激荡在雪手勤的心头,产生不可估量的威慑。 雪手勤感觉心口如遭电击,烦闷的一退,顿时那恰似炼狱里扣开府门的魔爪,缓缓向他延伸,不消片刻就抵达了他的周身,这种如坠极渊的压迫,如将实质的笼罩住他。 “好一个甘折戟啊,原来你不曾这般的庸俗啊!”雪手勤内心里暂服,立马收手凭立,不落俗套的道:“甘兄且罢手如何。” 甘修雎一脚踢在木桩上,凌空翻身,还是坐落在那空荡荡的雅座上,他一闭双目,瞬间熄灭燃炽的戾气。这雪手勤不愧为世外高人,让人摸测不了深浅,他这仅试探性的出手,算是一泄心中的孤愤,但他们之间本就相识数载,因此彼此既陌生又熟悉,恩怨一了,并一笑泯恩仇。 甘修雎沉静了许久,因为他的“修罗之豫”,并非是简单的一套功法,虽是收发自如,但残留的遗害就是不能轻易的醒转,得靠清心安欲,平复心中的杀煞之气,才能双目澄净。他猛地一睁眼厉,闲暇介爽的掩去颓靡,侃侃而谈的道:“好久没有活络精骨了,雪兄果然强劲非凡,修雎怕长久羸战下去,必定会落败。”言罢,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默然的展开,他的眸色也开始变得精厉逼芒不在混浊萎靡,明亮了起来。 雪手勤淡淡的嘴角隐隐阴缓的笑了一笑,暗忖这甘修雎果然潇洒,不将一城一地之得失放在心上,然后转首向人群里那隐匿的一个人,颔首示意,再回转过来,道:“甘兄,雪某在此一诺,括易一室的事情,大光明教不会袖手旁观,如果南陈遭遇劫难,我等也不会坐视不管。” 那隐匿的人,甘愿平凡,掩藏在人群里,让一干的教徒变作陪衬,他也许是三尊之首或元老之一,偏偏在那里化缄默为沉锤,寂静若伏。 甘修雎点了点头,这也是他来此的目的,毕竟各自虽是教派有别,相互猜忌,但身为南朝人,却是汉室正统,在家国面前,一切都会抛开,不做计较。 大光明教虽是源至袄教,但教义却不同,他们崇尚自由无羁,与道家异曲同工,分歧就是,一个清静无为,一个奋力追求,相当于两个极端。他们的创始者乃身为一代宗师的华寻恒,此人号“宗师之寻”并不是徒有虚名,他本身就是与祆教之主楚冥狱齐比肩的人物,虽是同属一脉一支,却各不相同。袄教又名拜火教,信奉光明与黑暗,辖属大光明教、暗教、败絮三支。他们的建立者无一不是一代武学宗师,或达到武学宗师之境界的高人,然而世事无常,没有长久不灭的王朝,也无屹立不倒的教派,有的是人心的不足。面对北方大隋之师的碾压来,惶恐不安的恓惶如瘟疫一般曼延开来,袭扰着每一个人的心头。所以他们这些站立在风口浪尖的人,开始为自己的将来谋划,不愿做即将要等死的糊涂虫。 甘修雎不禁暗自嘲讽的笑了一笑,那些还在做春秋大梦,又固步自封的人,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回道:“有雪兄的承诺,我又何须担忧,不过眼下还是君子令的事情比较棘手,而且危害甚大,如不处置,比城池陷落更加的严重,甚至会影响民生的安定。” 雪手勤沉吟良久,慢慢地思虑道:“如今的朝堂也腐朽,不复当初开国时的清明…嗯,‘名邺’为何会出走,难道他真的不顾这座汉室正统的江山,任凭胡虏的铁骑肆意践踏,残酷屠戮么。” 甘修雎紧紧的皱了皱眉头,对于名邺他不可置喙,这世间本就亏欠他的太多,他要去讨还,本就无可厚非。雪手勤有此一说,就是看中他的一颗赤子之心,才会有覆灭的大光明教教徒倾心的投效。并冷漠僵硬,无参杂一丝情绪的道:“我们要应付北方隋朝的谍媒与江湖的宵小之辈,龙蛇混杂下人手捉襟见肘,所以‘君子令’的下落还得倚仗你们了。” “唉,”雪手勤叹了口气,唏嘘的道,“这君子令贻害无穷啊,连身为一代宗师的世外高人都觊觎、虎视,这世间还能清平安定么。” 甘修雎知道他所说的是何人,像“上岘印”这样武学精湛且别有用心的人,还会很多,而且无穷无尽,不死不休,人心这个东西很难预测,也难以捉摸,在野心催使下,任何都变得苍白无力,无法解脱。 第三十九回 墙角数梅不自开 楚室晓怔怔的望着墙角的梅树出神,现在的季节,梅花不会开,但它的枝桠却随着墙壁延伸,长到了院外。 其实这株梅花树本来就不适合栽在庭院里,但孤独时候的寂寞,让他有了一丝寄托,他托付义兄将这座暂时的栖身之所点缀来一抹丽色,竟然颇为费了一番功夫。从原孙家巷与邀约的朋友一晤回来,他得知消息,名邺不在名动宅了,现在当家做主的是一个号称“折戟”的人,此人比之北静未销,更加的难以应付,而且他还是他们之间的排行老大,括易一室的“左使”,内室一系的主人,想起来就是一个颇为头疼的人物。 此刻他突然想起裘阎来,这个他既恨,又纠结的人,能出现指点于他,也不至于现在这般的困惑烦扰了,“唉!”楚室晓在墙角不禁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裘阎说他体内蕴藏着潜力,只是不知道运用而已,那该将如何,才能发挥出来了,险峻的逼迫不及有恙,难道他天生愚钝,不是学武的料么。此时此刻,秉性淡薄的他,开始祈祷如果能有一技傍身,不至于不能保护自己最亲的人了。 此刻他最想做的是偎依着绰儿那细俏单薄的肩膀,再喃喃不休的说着只有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话,相互依偎;相互默契;相互成交;也相互慰藉。 这座院子里,贫瘠又简陋,本是一个仅能遮蔽风雨的房舍,这树木的丛草,算是唯一一处还能有所依凭的雅趣。转角的地方,有一座石磨,但年久的弃用,让它静静的安坐在哪里,被荒草丛生所淹没。 楚室晓有点乏了,他没有继续盯着这株梅花枯桠了,因为他有比之更迫切的事情要做,他要强大,强大了才能保护自己最亲最爱的人。但长久以来,他都淡漠,不对任何事情提起兴致,曾记得小时候自己在一座大宅院里,是无忧无虑的,也不曾对谁起过争执,但偏偏家道中落,他也不记得后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一个贼人所掳走了。这个贼人很是厉害,不但将他掳来,却不伤害他,只是每天让他荒废度日,不加监固,也不让他离开,连一日三餐都是自己动手觅食。不知什么时候绰儿就出现了,他那时还小,在襁褓里,缩如拳头,小的他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愿打扰,究竟这个小家伙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他也茫然不知道。没过多久那将他掳来的贼人也不知所踪了,就这样,他们两个就开始相依为命,流落江湖了。 此时此刻他希望绰儿还是如小时候一样,被呵护备至,不能烦扰,也不加伤害。裘阎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在他最危难的时候,出手救他,但偏偏他又是个利欲熏心的人。伤害绰儿的人被他所狙杀,但世事无常,这个对他有恩的人却逼迫他做他最不愿做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让他殚精竭虑,几乎累竭。如果他有潜质,为何就是发挥不出来,这是什么原因?前一段时间他寻求一帮兄弟帮助,拜了几个有武力的人,教他一些拳脚,但他知道那是一些粗浅的功夫,遇到像北静未销及裘阎那样的人,就是自寻死路,所以他此刻惆怅难抑,不料他突然看见了井。 这口井在屋院的左方,他竟然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井口很幽凉,里面很深,楚室晓够首朝里面望了望,并幡然醒悟,他就如这口井,沉寂而平常,如果想再起波澜,并需要放下水桶汲取掬水。他此刻就似一潭死水,无风不起涟漪,他需要一阵风,及一丝契机,来弥补自己的不足。这风或许是危险的胁迫;估许是须臾之间某一个生死的间隙;也许是人井望水的研悟,究竟是什么,不得要领,但偏偏他又好似触摸到了什么。这种烦恼使他头疼欲裂,他的潜能究竟如何的开启,这钥匙是这口井么,是平静的水还能掀起一丝波澜么,他静静的陷入沉思,如果这是瓶颈,那他硬是冒过去,掬水的木桶还能装盛的下柔软的水,不破裂四溢,流淌一地了。 水似流年,流光易逝,弹指一挥间就是刹那永恒,形同道家的阴阳两鱼,兼并包融,容纳万象。火是阳,阴是水,虚空处隐藏灵识,卡在楚室晓瓶颈里的就是这不能交融的阻塞,如何调和它们,他得慢慢的悟。 “扑…”突然一颗石子划破长空,抛落入井口里,扑通一声,惊醒了也陷入沉思里的楚室晓。这一记惊诧,恍如隔世里一抹微弱的曙光,照亮他的萎靡。原来是他的结义兄弟名叫“路径”的混混在投耍石子,戏弄于他。这一惊醒,他捕捉不到那一起灵窍了,气馁的叹了一口气。 “晓室啊,你在哪里干什么啊,这么入神。”混混“路径”手里还有一颗石子不及抛出,见楚室晓懊恼又得失的样子,一时正紧起来,问道,“还在想大名府的事情么?” 楚室晓没有怪责于他,他明白不能将内心的想法,轻易的告诉于他,于是转身报之一笑,落寞的道:“路哥有空么,陪我去‘拢形巷’去一趟如何?” “去哪里干什么?”路径虽然混迹市井,不着边调,但他自从认识楚室晓以来,就被他一种气质所折服,那是不屈不挠的脾气,也是秉性,是他所缺少的品质与坚韧,将来或许他能够成就大器,但此时此刻他还是平凡,平凡的他很刺痛,甚至不甘。这楚室晓一言一行寂寞又冷随,唯有与他还算投契,所以深谙他脾性的他一但遇到他相求的事情,就明白,此事不容耽搁,也必须执行,那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上次为打探大名府的消息,他们将偷蒙拐骗,强取豪夺来的温饱银两用来换取所求,也不曾有所意异。 “拢形巷”是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是黑道及亡命之徒所待的栖身之所,也是他们这些地痞流氓及小混混望而止步的地方,而且从不敢轻易的踏越,如今楚室晓要去那个地方,让他一惊,但还是不及拒绝的道:“去哪里,危险的很,我知道你也必定非去那里不可,不过得先让我去探探路。”说罢,他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悔不当初自己喝醉了,偏偏不该将这“拢形巷”的奇异告诉给他。 第四十回 院下屐履酌梧桐 举起的纹袖,漾开成波浪,只见那里翩然婀娜的出现一个女子,她大概刚及二十多岁的年纪,明眸善睐,顾观绰约。她出现的地方是一池水塘,旖旎的景色与丽人互相融合相映成趣,好似江南的女子就是这模样,不论清秀素雅,还是如滚珠荷塘的碧翠水灵,一副水榭人家流淌的样子,十分的绮丽多姿。 她是叫“玄瑛子”,譬喻为美妙的名字,但她的本名更动听,“莞尔”一笑很倾城。她缓缓从鹅卵石铺就的小径里走出来,娇嫣如蕊,本来那里是有花的,比如芍药、黄菊、长叶菖蒲;绿青,还有雅兰,但她唯恐被花荫印衬到,沾染裙角,竟另辟蹊径从比较稀疏的矮丛里饶了过来。她是要去看北静荒厄的,偏偏搁置了脚步,让繁琐的闺秀心思所扰,放慢了步伐。这几天她也渐渐好转,胸口不再烦闷,而且有了一丝舒爽的畅快,来填塞郁结的愁绪。 北静荒厄是因为她是柔弱的女子,所以护着她,这让她莫名的庆幸还有一丝安慰,甘修雎不及温情于她,她也只好默默的埋怨。现在北静荒厄也受伤颇重,听闻似乎不太会好,这让名动宅的千金重担就压在了甘修雎的一肩之上,不禁添一丝阴霾与担忧。她还是较为私心的为甘修雎忧心,她答应“星落”姐姐要好好照顾于他,但他偏偏不解风情,处处疏远她,这让她很是怨恨又无可奈何。 经过“清心平静适,往来未尽意”的适意楼时,她静静的甚至有些添堵,听闻这座楼有一段美妙又伤情的故事,那是甘修雎告诉她的。故事是这样的,在这京都之地,有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誉名四方,倾慕而来的人络绎不绝。这名女子有一句传颂很广的诗来吟唱,“临尘惊四夷,名赏秣陵中。”她的名字叫名凝,乃是名姓宗族三任宗主名榭的妹妹,地位很高,尊贵的很。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绝美的人儿,爱上了族中地位低下的子弟“日月明”,他是一代武学宗师号“宗师之名”的日延缺的养子,也就是后来名动天下的名邺,这就注定这是一个悲剧的爱情。后来名凝自剜双目,来报复名邺,一但妍媸互换后不知道他能否替一颗脆弱的心来抚慰疼惜。那时候还有一个比名凝更绝美的人,因为名榭一直将她当男子来养,所以,没人知道她的美丽。她唤作“神曲京”,因为她母亲的缘故,所以名叫“曲京”,但为何要姓神,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名邺不谙世俗,和神曲京被天下四绝之一的楚冥狱所培植陷害,做了悖乱的事,名姓宗族发现后,就有了那妍媸互换后名凝剜目的悲剧收场。(他们的故事着作在圣女其妖梳妆里)现在想来一切仿佛又重新开始,她不想和那位“名赏秣陵中”的名凝一样,最后“嫣然簇团处,笑寐好蕴楼。”这句是赏析名凝后半的诗句,名邺在蹉跎了半生后,回归了名动宅,将伤情的寄托放置在了“好蕴楼”,一切从“适意楼”开始,最后到“好蕴楼”结束,此刻玄瑛子有些惆怅了。“适意楼”还是那座楼,但物是人非,早也不同,如今的境遇是甘修雎还心存“神星落”,对她视若无睹,但偏偏自己还是执着,所以她想放肆一下,看看甘修雎究竟对她还存有一丝幻想么。 她今天很是漂亮,梳了一个靓丽的发髻,绾起的发丝盘绕在头顶,将发分股,结鬟于顶,不用托拄,使其自然垂下,并束结髾尾、垂于肩上,亦称燕尾,这唤作垂鬟分肖髻,少女的温婉灵动随着脚下的屐履,变得娉婷袅娜。她上身穿了一件湖绿色的薄襦衫,下身穿绞逆穿花折裥裙,上俭下丰,将衣身部分紧身合体,用衣带束缚,俊俏而潇洒,南人依据传统喜欢穿木屐,因此有屐履成赋之说,更为着名的是东晋的谢家风流,不但便捷,更是闲逸雅趣的代表。她作装如此,是因为她要将自身的绝色展现出来,名动宅的风华可不能稍逊世人,何况她要所有人都赧颜于她。而且她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思,那就是北静荒厄曾救过她,为了报恩,她为他赏心一目又有何妨。 快将进入“适意楼”,北静荒厄修养在这里面,她仰观阁楼,有些巍巍然,这大名府没有她没见过的恢宏,适意楼虽然很大,但却除去巍销的高耸,并剩下一丝舒徐的适意,这就为什么叫这个名字的原因,楼外的旁边不知何时栽植了一些梧桐树,葱郁而翠绿,她踮起脚下的屐履,来感受这一刻的清新脱俗,宁馨而美妙。 古代传说梧为雄,桐为雌。有同长同老、同生同死的预言。传说梧桐有凤栖梧桐的说法,很久以前有两只凤凰飞过一片梧桐林,那里民风淳朴,环境优美,仿佛一切世间的美好都被此地占有了,于是凤凰决定在那里定居生活。他们和当地的村民、植物相处融洽,十分和谐,但偏偏好景不长,一日有一条花斑黑色鳞片的大蟒蛇出现在他们栖身地方,抢占了他们的巢穴,凤凰抵御不过,无奈的离开。他们离开之后,梧桐树和村民都很怀念,常常期盼他们能回来,凤凰也很怀念在梧桐林生活的那段快乐时光,于是最后,凤凰还是回来了,继续栖息在梧桐树上。 梧桐为灵树能知时令四季,恰恰玄瑛子拾阶而上,转身一睹梧桐的乘阴,知道快入秋了。 入得适意楼,两名侍婢婀娜娉婷的端着药盏及炭炉走了出来,一见玄瑛子,盈盈一笑的揖礼,莺声燕语的道:“见过金姐姐!” 玄瑛子颔首一点,笑道:“先生怎么样了?” 侍婢中一个较为年长一岁的女子,回答了一声:“不见好的,今天…”说罢一顿,突然眼眸一亮,盯着玄瑛子仔细的打量了一遍,狐疑的继续说道,“又…呕了几滩鲜血。” 玄瑛子开始没有注意她的异常眼光,听到回答后,说了一句,道:“那我去看看他。” 两名侍婢相互嫣然一笑,并端着各自的器物离去。 玄瑛子一昧心思是舒展北静荒厄的愁结,所以错过身躯,拾阶上楼,走到一半,才发觉两名侍婢的调笑,是戏谑她为何打扮的如此漂亮,不言而喻这是给北静荒厄看的,不禁赧颜的一羞,润红了脸颊。 第四十一回 一颦一笑 推开窗户,扑面而来的感觉,凭窗而伫立,北静荒厄不能感受倚窗而立听遍风雨的洒脱。这由窗棂所构成的雅致景色,似被涂画一般汲取进了室内,打破了原有的沉闷格局,让一成不变的墙体增加了一丝若隐若现的呼吸感。这份极具灵气的雅致,不禁使人越发的舒逸、安置。 “呵…也许就这样了吧!”北静荒厄还是躺在木榻上,他一生劳碌奔波,久也不享片刻的安宁,此刻他叹自己算是老天眷顾,躺在这里也许还不错。 室内摆放有几案,和茶杯,在靠窗的角落里,让偏厅隔出来的素雅,让这里平添无限的闲逸。这些瓷器本就是孟索他们旧置换新来的,却偏偏被人所重创,无法行事。本来他对这些器具不感兴趣,只不过下属也是借职务之便,顺便买来的,好在他们性命无忧。从他们被伤的状况来看,似乎是一般的江湖手法,无法判断是谁,不过有人竟然无视括易一室的威慑,那么这就是一个相对危险的讯号。好在他托“铁铉横”发出了自封存“君子令”以来,第一个传达的命令,算是对这件事情有了应策。老大甘修雎没有回来,想必是去筹措部署即将要对名动宅咄咄逼人而来的威胁。他就算交出了外室的权柄,但面对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唇齿之痛,他甚是明白,此刻不易兄弟阋墙,同室操戈,所有的成见必须放下,他没有交出“萧从戮”这些潜藏在暗处的势力,但却招来了北静府这个外援,船借水势,水借船势,他打算把北静子敬交付给老大甘修雎,好助他一臂之力。现今的局势是手上越有筹码,他们的理想与所做的一切努力将有所依凭。对于皇室的失望,他们可是深有感触,当初的“名玄拘”如何的匡扶陈朝,一但威胁皇权,就被清除出了去,才会有北城王明寂率名姓子弟攻占广陵,形成了割据一方的敌对势力。 木榻有些摇晃,为了便于呼吸,调节心绪,北静荒厄让人挪置,靠着了窗间的中心位置,他看到了绿荫下的一缕青丝倩影,是宛动如灵,俏丽依人。所以他屏退了伺候在身的两名侍婢,因为他知道来的是谁,这个女子总有一丝诧异的惊喜,让他赏析。随后听到一阵如银铃般爽朗的笑声跟着一缕浮香传来,只见那个英姿飒爽似千唤万唤始出来的玄瑛子,俏皮的从楼梯里,繁花紧簇的走了上来。她来的适中,一切和谐的让她每一步的步调都充满音符,如果这是琴音,那么弹弦的就是那一阵柔和且一声声袭来的步履。 “原来是你,金姑娘你这是打算让我替你夸赞你的美丽么!”北静荒厄先是一睹,就被惊艳到了,她不料这个魅力非凡的女子竟然如此靓丽绰约。一袭湖绿色的衣衫如同苍翠的青山,被一笔泼墨俊俏如皲裂般的渲染,当她靠近时,并可感觉那一份与众不同的气势,随着如绘笔画的轮廓让一颦一笑,尽收眼底。 玄瑛子嫣然一笑,款款深情的白了一眼,娇嗔幽怨的道:“先生也来取笑我么,看来你的伤势没有她们所说的那么严重嘛!” 这一眸的眼神,乖乖的不得了,北静荒厄几乎被勾陷到了,竟然吃惊的一阵噎塞住,她这倒是怎么了。 “给我倒杯茶吧!”北静荒厄气度不弱,虽是被突兀到了,但却仍旧保持一贯的肃凝。 玄瑛子当然能感受到那随手间就凝聚住的威示,她因为甘修雎的缘故,不会是一般的侍婢,但她却不敢僭越身份,北静荒厄这没有命令似的随性一说,她不容怠慢,虽然是岔开她的抢白,但是总有一丝不敢抗拒的威严在里面。 “对了,先生的伤如何了?”玄瑛子走到案几边,拿起那一盏未曾喝过的茶盅,递了过来,她见北静荒厄虚弱无力的靠在木榻上,早也没了初见时候的风采,虽是羸弱但却无损他不怒自威的不凡气度。不禁顿了一顿,小心翼翼恭敬的将茶盅举到眉前,俯身一躬,问候道,“难道还是不能起身么。” 北静荒厄习以为常,不对玄瑛子的恭敬有所诧异,他伸了伸手,却无力接过,并很是讽意的在嘴角噙出一丝笑容,淡淡的却不黯默。 玄瑛子温柔的揭开茶盏,竟不顾忸怩的作态,俯身挨了过去,将瓷盏凑到北静荒厄的唇边,不容拒绝的道:“这算是先生替我一救的报酬。” 北静荒厄空白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异样,仅是瞳孔里映照出了玄瑛子那娇媚如妻似的模样,他没有迟钝,也不曾感觉唐突,只是嘲笑自己的无能,竟然让一位还美丽动人的卿本佳人端茶递水,这还是那个叱咤江湖的北静未销么。所以他浅抿了一口,算是回应。 玄瑛子突然就黯淡了下去,惊然失色,她本想打扮的倾国倾城的,却不料还是打动不了北静荒厄,就放下茶盏,转身走到窗前,柔易的脊背堪堪一弯,就匀称的俯身趴在窗台上,自顾的支颐而呆。闻听她幽幽的一愁,自怨自艾的道:“先生啊,你说‘主子’他能否还和往昔一般,顾虑及我了。” “呵呵…”北静荒厄没有将这失礼的怠慢放在心上,他对玄瑛子是兄长对小妹的平常,竟然她心里还是放不下甘修雎的身影,那么他安抚慰藉又有何用,一笑而道:“我这大哥,风流不羁的很,你喜欢他,恐怕要吃苦头了。” “是么,”玄瑛子大大方方的在窗前承认,却不欲反驳,既然北静荒厄看出来了,那么想必所有人不会是傻子,坦然的承认,没有什么不好,她虽然是侍女,但没有人当她是婢奴。 北静荒厄一笑过后,笃定的道:“那你今天是给我大哥看的,如此美丽,是让我们都羡煞旁人么。” “先生你啊!”玄瑛子猛然转过身来,激动的将肩头蹭着窗缘也不知,她愤愤驳斥的道,“就是这样讨人厌,人家明明是梳妆打扮给你看的嘛,偏偏…”这一阵埋怨突然感觉很不矜持,说到这里,就慢慢的停停顿顿,断断续续的不再那么理直气壮,充足激昂,道,“你…还…说…的…”往后声音就越来越小,继续并没有声音了。 “我!”北静荒厄还是让受宠若惊似那么回事,他理顺了气,不让强忍的咳闷来打扰此刻这很和谐的气氛。 “嗯嗯…”玄瑛子不好意思的偏了偏头,颔首示意,含糊不清的搪塞了过去。这一刻的羞涩原来还如此的有趣,看来老大身边还是很呱噪的,不至于像他一般,严肃又乏味,无趣的很。如果我向他讨取她会不会也很无趣,北静荒厄突然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有了这个几乎不似他秉性的念头。 第四十二回 已然成殇 甘修雎施施然跨入适意楼,他突然造访,让凭窗娇羞的那位风华正动人的人儿,一阵手足无措。 “荒…”甘修雎本欲呼喊,忽见玄瑛子站立在那里,有些吃惊,他笑道:“怎么,莞尔也来了。” “对啊!”玄瑛子为不显得很局促,娉婷袅袅如穿花蝴蝶的转身,然后旋转饶了两圈,道,“看,今天特意如此,是想赏阅先生的,不想他却无动于衷,哼!”说罢就嗤之以鼻,哼了出来。 还是那般娇俏的模样,惹得人很想掐一掐她稚软的脸蛋,甘修雎呵呵的将一笑继续,内心里总有点规避及她的亏欠,在不被发觉时,他点了点头,意欲评点的道:“果然不同往常,荒厄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莞尔’她刻意梳妆的给你赏一赏,你就那么不情愿的。” “嗯,就是。”玄瑛子心里慌慌的,她没有料到甘修雎会此刻不露声色的到来,看来事情很急促。她虽然很是盼望能见到他,但是此时此刻,很不合时宜,偏偏他又如此风姿绰约,惊艳到任何人,总有一丝取悦别人的嫌隙,如果他会如普通人一样,吃一些淡淡的醋么?玄瑛子想着想着就慢慢地转身,恍然不知要行礼告退的准备欲离开。 看到她这般恓惶无措的模样,甘修雎及北静荒厄相互会晤了一眼,并各自调侃的一笑。 玄瑛子走到楼道台阶边,突然发觉有所异常,并含羞带怯,盈盈伏拜的一揖礼,然后愣愣回想,在比较着什么的走了下去。 望着玄瑛子娉婷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里,甘修雎突然问道:“君子令是你发出的。” 北静荒厄转首望了一眼窗外,有些徐徐风拂的清明,道:“本来想着与老大你商量,但想来,你不会介怀,如今的形势刻不容缓,发出君子令也是迫不得已而出的下策。” “你我兄弟,不需要解释,但我不解的是,为何你要招来‘大光明教’,他们可不是省油的灯,一着不慎,有可能留下隐患,你我不是‘小邺’,没有他的威严,不足以震慑他们。”甘修雎背负起双手,有点忧虑的道。 “嗯!”北静荒厄沉静了一会,对着窗外,皱起了眉头,他想到了这一点,但局势不容乐观,以前的部署也开始不如前期时候的如臂使指,守护基业比之开创基业更加的艰难,所以他不得不如此。大光明教比暗教,甚至败絮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除了其教主失踪,其他的秋毫无损。括易一室虽然与他们比肩,但他们之中不乏能独当一面的人物。当年除了幽绌王以外,还有几位“名动天下品王析”的惊煌、缥缈、谐音,他们都是一代宗师,位及宗师三十四之数,逢创教教主“华寻恒”相邀,有着七数六宗五教四王三尊两令一职使之称。四王是供奉,三尊是元老,仅有两位令主代职刑事,就是甪行吕与孟索,但那位“职使”却很是神秘,无人知晓。五教说的是祆教三支,这不表述,另外的“教”说的是教主“华寻恒”及楚冥狱。七数和六宗是他们六位宗师和凑齐七数的名誉,与实质职权有所不同,仅是好听的称呼而已。 北静荒厄沉吟良久才出声说道:“大哥,可知道我的出身之处么。” 甘修雎也不想打破此刻难得的宁谧,他和北静荒厄从不曾坐下来,静静的待在一起片刻,仅有当初结拜时,年少不羁的放达,那段快乐的时光,短暂而荏苒,却不再是奢望,兄弟之间的情谊不是说断就断的,正视的回道:“你是说北静府么。” “他们族里派来了能助我们一臂之力的人,我打算把他们交给大哥你。”北静荒厄还是不能忘怀当初被赶出北静府的芥蒂,他说的很是平常,但他心中却早也动容。 甘修雎走近,拍着他一力担承却堪堪撑及的肩头,稍稍松懈的道:“难为你了。”说着一放松手,离开的道,“那位铁铉横是你派遣出的么,缇骑有他掌控,我也放心,不过孟索他们却是劫数,叹之无可奈何。” 北静荒厄知道甘修雎是顾虑他的脾气,焉有此说,看来兄长还是重情重义,没有将他当做外人,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摆摆手,道:“不知道能重伤他们的人,究竟是谁,名动宅还不曾有人胆敢如此欺辱,甚至放肆的。” 甘修雎徐缓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不是还有一个宗师之隙么。” 北静荒厄嗤之以鼻的嗡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在这一句调侃的言语中,那似扼断的隔阂就被笑声所冲淡了,道:“不说笑了,老大,你谈谈如何处置眼下的僵局,我现在有心无力,还得倚仗大哥你了。” 甘修雎也走到了窗前,这里的明亮,让人一思智雅,内心澄净,道:“军中的权力大半也被皇室所收回,我们仅剩禁军的宿卫及你的缇骑了。好在我们有‘寂叔’的北城子弟兵作依凭,也不需要忧虑,眼下最担虑的还是北隋的虎狼之师,江湖里先有‘上岘印’搅动,后续的人会越来越多,也难平复,就算开始不太安静,但可以让大光明教的人去压制,这样一举数得,也除去了这个潜在的隐患。” “如此甚好,”北静荒厄补充的道,“我招令他们前来,也是作此打算,既然你我也意见一致,不如将缇骑散发出去,如今军中的斥候也不在听从调遣,那‘十三霜点披带行’的两位也渐渐从吴帅,变作萧摩柯的佐将了。唉…小邺啊,你这一走,就发生了如此之多的变化,看来世事难料,一点也不容我们懈怠啊!” “十三霜点披带行”说的是当初身为前梁缇骑统领“沮渠北辰”排行第十二、十三的两位弟子陈篆彔与韩铁燎,那时的十四缇骑卫可谓是享誉朝堂及江湖,后来他们在平乱侯景的当中,死伤过半,余下的人被号称“城隍爷”的怀繇所挫,最后被“名玄拘”所杀,虽建功立业,但仅剩下他们两位,陈朝建立后进而荣封将职。(他们的故事着作写在“放杯盏”里)名邺掌权陈朝后,他们投效,与一代名帅吴明彻一起北伐,夺回了江北淮洄之地,一举打通了长江北岸军事重镇之间相互的连贯与防御。那时他们配合默契,括易一室也渐渐渗透进了军中,如今陈主重掌军权,一切也就不复存在了。 第四十三回 三尺阔以染浮屠 落寞的心情让走在巷道里的楚室晓,依稀沉邃,他对这座古巷,聆听幽静,那是一种沉寂到骨髓里的冷冽,平淡的街道之间,开始转为匿伏,这是一种感觉,也是空荡荡的巷里显现的险峻。 隔断的房舍,让细腻的溜光青瓦一排排的覆盖,一路走来,平顺的很,唯有巷道里的幽深还很冷冽,贴着肌肤很是阴寒。 楚室晓及路径与一帮市井之徒行走在这“拢形巷”里,他们很小心敬慎,不敢轻易懈怠,这被誉为黑道集汇之地,并不是简简单单一个普通的地方。这里龙蛇混杂,不乏藏龙卧虎的人物,也有穷凶极恶最是狠厉的人,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比之任何一个地方,都要遵守规矩,所以一般的人不敢到这里来。这些小混混宵小之徒也是受楚室晓的恩惠及义气才答应来此,偏偏此地的阴煞,震颤的他们嗖嗖的发抖。 “一帮无用的废物!”路径稍稍瞟得一眼,看见他们如此的窝囊,忍不住骂了一声。 楚室晓挽着自己的胳膊,捏了捏透薄的衣衫,对一旁的路径道:“大哥,这里不太寻常,还是叫他们小心一点,总没坏处。” “嗯,我知道。”路径颔首示意,往深处瞧了一眼,道,“我送上了拜帖,但却没有回信,想来是不屑见我们,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轻易的来到这里。” 楚室晓点了点头,他率先走在前头,算是安定了各自的人心,路径本想制止住他,但见他如此坚定,又气度不凡,并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里巷很深,足足有数十里之长,从他们踏入这里起,一切都是深邃的森寒在扰乱着各自的心境,那份早也侵入骨髓里的冷冽,慢慢的变作实质。高耸的房檐上沉寂的如同冈峦山峰,孤韧利削的很,就是这样一处的平静,让他们越发的将心沉入谷底,来时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变成畏首畏尾,惧怕未知危险的胆小之辈,庸碌的很。 楚室晓也没有怪他们,反而是路径有些骂骂咧咧,愤然不快,就是这样一种无惧无畏的心境,让他们支撑到了现在。突然一个年龄较小的地痞收不住腿软,瘫坐在地,一下子就触发了危机,将内心的恐惧放大,顿时各自都惊悸恐吓,慌了起来。 “离开这里,你们不受欢迎。”突然头顶的上空厉势传来一阵锐利的尖喝,仿若雷霆霹雳,震颤下来,顿时覆盖了各自心头的阴霾,震荡的每人的筋骨阵阵的发抖。 路径先开口,大声回道:“来的是谁,我们先前也递过了拜帖,奈何不见回复,才斗胆前来,还望莫加怪罪。”说罢并与楚室晓相互对视一眼,一切都将稍定。 天空中沉默了一会,并继续响起一声闷哼,闻听道:“难道你们递了拜帖我们就得接纳么,你们也太高估自己了吧!” 楚室晓并不惧怕,对着天空仰首说道:“我们只问消息,不想惹事,所以还望你们能通融一下。” “呵呵…”天空中阴冷的笑了一声,近似嘲讽的一道,“你们莫不是来错地方了,我们这里并不出卖消息,有的也只有杀戮,看看你们一副胆战心惊窝窝囊囊的模样,凭什么有胆气来如此询问。” 路径皱起了眉头,这些跟随而来的混混们都被吓得腿软,根本就是烂泥,难登大雅之堂,索性不在指望他们,喝道:“你们快走吧,不要把性命丢在这里。” 这一群地痞混混听闻路径小觑他们,殊不知他本来是为他们的性命堪忧着想,孰料他们却扭曲了他的好意,认为这是小看。他们之中一个较为愤青的地痞,冒了起来,对天空中那位厉势威压的人,挺起胸膛,蔑视的道:“你这个藏头露尾的小人,缩在暗处呱噪,有本事出来,和爷爷我较量,较…”他的话还未说完,并见一道锋利的光刃天堑一般碾压下来,阻止了他这些桀骜不驯的话。 “较…量…”这名混混地痞还没来得及说毕,就被一刀两断,毙命在当场,这一番恐吓顿时震惊住了众人。 “你们怎的杀人!”路径也被震惊了一颗惯见流血伤痕的心,他色厉内荏,胆气有所锐减,无复先前时的勇毅。 楚室晓睨目瞟得一眼地上被分尸的那名地痞混混,有点不忍,但他来时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在这险恶的江湖里混迹,死亡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但像此刻的触目惊心,他还是心有余悸。 路径与他一般的心境,他久历江湖,流血牺牲比楚室晓更能体会,立刻就醒转了过来,大声喝道:“走。不要把命丢在这里。” 一众混混当即醒转了过来,都恨不得插翅飞将出去,齐齐疯狂的朝巷口疾奔。 楚室晓一边与路径后退,一边察看潜在的危险,不知道何时何地突然冒出一道锋刃来,将他们残酷的打杀。 本来仅仅数十里的里巷,此刻仿佛很长很长,永远就到达不了尽头,路径觉得奇怪,嘀咕一声道:“明明不是很远,为何跑了这么久,还是出不去!” 楚室晓也渐渐发觉到了,对奔跑当中的这一群逃命的人,厉声喝道:“大家镇静,不要慌乱。” 正在奋急逃命的人那能听他在此啰嗦阻止,没有顾虑他说的是什么就夺路而逃,完全没了一丝前来时候的章法。 “算了,”路径虽然慌乱,却还算镇定,他打断楚室晓,劝道,“各安天命吧!” 楚室晓一怔,他狐疑的瞄了他一眼,然后无可奈何的作罢,跟着路径往巷口疾冲。 “轰隆隆…”拢形巷的街墙开始倒塌,竟然阻挡了出去的路,只见那里残垣断壁,砖石横飞,立刻就纷袭过来,砸到了好一片的人。望着遍体鳞伤的他们在地上嚎啕大叫,楚室晓觉得是他连累了他们。 路径悍勇,一脚踢开阻挡在前面的断墙,辟开了一条狭窄荆棘的路,对一众惊慌的人喊道:“快走!” 楚室晓醒了过来,帮忙扶起一人,然后和轻伤的人从狭小的此路鱼贯而入,极快的走了过去,那些重伤的人,就没有那么的幸运了,还摇摇欲坠的半截墙体突然坍塌下来,瞬间就将他们埋没,形势竟残酷至极点。 第四十四回 邀来孑然 一袭孤寂如山峭的身影,飞驰于房檐之上,他动灵活性,十分矫捷,身法更是敏锐似鹰,只要在屋顶上一遇坎坷,就堪堪擦着边沿避过。他是铁铉横,也是缇骑现在的代职卫官,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有属下禀报,出现了一些骚乱,在这比较险峻的时刻,任何的危险就是开始在一件微不足道的动荡里,所以他就隐秘前来,潜伏在高处,监察事态的发展。 突然一处街巷里的内墙坍塌,如此声势浩大,竟然无损此地的祥宁,一切还很平静,看来罩护这里的不是一般寻常的人,听闻这里是前朝东晋时期桓温的府邸,桓玄作乱,让这里变成废址,后来有人购买,成了民房私宅,经过扩建这里形成了十里的长巷,有着一个颇为震烁的名字“拢形巷”。他们认为这是一般的迁徙改造,所以没有刻意的去监察,但熟知江湖的人却知道,这里是黑道的拢集之地,没有人知道掌控这里的人是谁,在这京畿之地,出现这样一个地方,是对繁荣安定的一丝威胁,所以陈朝曾出兵围剿,一番扑灭过后,这里暂时安定了。 铁铉横匿伏在檐头,招令一同前来的缇骑司职卫不要轻举妄动,按部就班的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一切等待他最后的命令。 出了巷口,一丝舒畅的空气,先扑鼻而来,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一刻的舒徐,一股惨烈的血腥味弥漫扩散,阴霾在各自的心头。 楚室晓缓了一口气,本想继续奔走,奈何一阵瓦当破裂,漫天飞舞的垮塌下来,又阻止去了他们的退路。 “这些人也太残忍了,”路径拨开落下来的瓦砾碎片,对楚室晓说道,“闯入这里就该死么。” 楚室晓没有路径的矫健,一些碎片不但划破了他的衣衫,更割破了他的手臂及脖颈,十分的狼狈不堪。 那些被吓破胆的地痞混混们也被这一阵的瓦砾所袭扰,纷纷开始咒骂,“你们草菅人命,不怕官府问责么,你们也太无法无天了。” 楚室晓抹去额头上一丝伤痕所侵出来的血迹,对他们咒骂“拢形巷”的残忍,皱了一皱眉头,既然隐藏在暗处对他们发动如此不留余地的袭击,根本就不惧怕官府的缉剿,如此寄托希望于恐吓,不但不智,而且愚蠢,这将会更激怒那些对他们发动袭击的人。 路径无可奈何的一笑,立刻冲淡如此紧张又胆怯的气氛,变得极具生趣。 楚室晓拍了拍自己的衣襟,让残存的碎屑不至于沾染身体,然后呼喊道:“我们继续走。” “你们走的了么!”天空中骤然响起一阵闷哼,如雷击电闪,顷刻之间就也笼罩这片隅之地,覆盖住他们的退路。只见巷口出现了一群手执刀刃的人,个个凶悍狠厉,围了过来。 “果然是黑道,不愧为传说的地方,”路径将最后一丝希望掐灭,作背水一战的道,“晓室,我们大杀一番如何,也不枉费结义一场。”看着他强作镇定的无望,楚室晓悲从中来,他不料会让他们突然命丧在这里,一切只为他私心的企图。既然要丧命在这里,不如奋力拼搏的一拼,当下前进一步,大声喝道:“不要再滥杀无辜了,我这里有天下人都梦寐以求的‘君子令’的下落,不知各位能否有兴趣听听,想不想知道。”这一声起先声夺人之效,立时就扩散开去,那些急切要灭口他们的人,都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这时路径靠了过来,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晓室你何时有了这个东西的下落,莫不是诓骗他们,这样岂不是更加的置自己入危险的境地。”显然他知道“君子令”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才会如此疑问于他。 “无妨!”楚室晓作了一个无碍的示意,并继续等待着对方的回应。那些还沉浸在悲怮痛苦里的地痞混混们,都相互搀扶,各自安慰,眼下突然有了回旋的余地,都齐齐将救赎的目光朝楚室晓聚拢过来,连一直都无寄托希望的路径也一样。 拢形巷里此时沉寂了好一会,没有一丝声息,就连那些都屏息以待的混混们,大气也不敢出,凶狠恶煞手执刀刃的人群中,一人高举屠刀,厉喝道:“危言耸听,从你们踏入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你们已经是死人了,再作垂死的挣扎也是徒劳。杀!”这稍末一个杀字,彻底的扼杀抹去了这最后一根的救命稻草,让此行变得吉凶难料,有来无回。 一看没有了希望,众人不再怨天尤人,都搏命的站了起来,对冲杀过来的凶悍恶人迎头痛击。奈何徒手敌不过刀刃,何况他们仅是一群乌合之众,哪能抵御如此强悍的厮杀,片刻就以血流成河,死亡无数,路径也受了几处刀伤,被围拢在一边的墙垣,作最后的殊死一搏。 楚室晓被围攻,虽然险峻但却没有人痛下杀手,看来他身负的筹码起了效果,这些人是准备将他拿下,然后在拷问虎符君子令的下落,原来不是任何人都能抵御得了诱惑,连纵横黑道的人也不能免俗觊觎,权力果然是一个很玩味人的东西,他要你万劫不复,也可以让你达到人生的巅峰,从而俯瞰万物,一览纵山小。 楚室晓从井口悟道,奈何在紧要关头被打断,此刻他也无力反抗,几乎自己就是一个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没有激烈的反抗,就被擒拿下了,仅有路径还在苦苦支撑,但看局势,想必也抗拒不了多久了,一切也成定局。 “扑…”在最后一个被反抗的人被杀后,他们仅有少数的人存活了下来却也被生擒,路径更是被打趴在地,虽无性命之忧,但却受伤颇重,楚室晓怔怔的看着他们受束缚,不忍直视的落下了泪痕,他们是受他连累才来这里的,如今都要丧命在这里,内心的愧疚让他“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郁结的血,含带稠丝浓痰的落在地面上,很是醒目。 第四十五回 沉吟述 台墀高筑,平地约三尺,上面延伸距离在最适当处承接楼柱,原来的旧址被扩建,现在也成楼阁亭台,庭院景林,而此处就是离街巷不远的后庭。 原来本乌衣巷比之更为着名,但经过世代的累迁变化,这里俨然不输于王谢人家诗兴的风流,所有的建筑一衣带水,都营造傍水而居的特性。不是挖筑池塘就是围渠建湖,这是离引玄武湖的水作渠不远,开辟出来的一条小河,此巷极具秀丽的古色,因此得人所青睐,购买重建。而且无论是新貌的气象还是旧房的古韵,都被杂糅融合到一起,形成了别具一格的民巷,其格局也越来越宏大,不但笼统了民房寺庙,还将临近御道两旁的官署私邸也连带了进来,所以才促使了此地的兴盛不衰。 此巷不知何时有了一个不俗的名字,唤作“拢形”,意誉囊括四海之容纳,统筹兼顾,这时铁铉横一袭风寡的淡衣在高耸的檐头上展开,他油然生起一丝隐忧。 这拢形巷他越发的看不透了,曾遭官兵围剿的地方,为何还会屹立不倒,这些潜藏的黑道势力,又会给如今的形势,造成多大的影响。没过多久,这里就开始安静了,那如火如荼的动静就在尘嚣当中没扰静谧的那一刻就被消弭,骤然的一停了,这让他没由来的一阵头疼。外面还是民生安定,无损影响,看来这个地方水似很深,危险重重,是得细细探查一番了。 里巷里,一处后庭的墙壁坍塌,只见那里坚硬的地上伏趴一人,呕吐着鲜血,竟是楚室晓,他感觉一阵眩晕,厌恶的紧,孤俏的背脊堪堪可供研磨就伏趴于地,悄然笼罩这一片的黑暗势力,原来如此穷凶极恶,不顾道义,滥杀无辜,看来他们是误中副车,成了震慑他人的牺牲品。拢形巷不容沾染与践踏,此刻他们就是这里的主人对外的宣告,他们回来了。 高居的台墀上,气势不凡的走下来一个人,此人步履矫健,龙行虎踞,威武之中,暗藏阴鸷,他本就威慑迫人,而今他们更是沦为任人刀俎的鱼肉,就越发的显得阴冷寒煞,森气逼人。 “说罢!”这人来到楚室晓的身旁,居高临下,睨目问及道。 “什…么…”楚室晓悔恨的吐出这么一口郁结的血,感觉舒畅了些许,并抬起头来,瞟得一眼来到他跟前的人。这人眼厉精芒,有种难以抗拒的威压在眼神里跳动,不禁沉闷的回道。 “哦,”眼前的这人见他迟疑,没有强迫,只是冷冷的谈道,“不是你要用君子令的消息来换取你们的性命么。” “呵…”楚室晓将沾染血迹的嘴角,笑出一丝涟漪,然后不屈坚韧的道,“你们还会讲道义么,就算我此刻将消息告诉你们,你们也不会放过我们吧,能够选择的是,是如何的死法吧!”随即看了一眼路径及还存活下来的诸人,眼神迷离又坚忍的回绝着。 “嗯,那倒是,”那眼前的此人,颔首示意,也在咀嚼他这话的影射,确实他打算问出也被提起兴趣的君子令的消息,才留下他们的性命,现在被点破,也无损他嗜杀的本性,只不过他还在权衡利弊顾虑及盘算而已。他捏着自己的下巴,俯身端看楚室晓,想再逼迫他说些有用的事情,突然他一怔,愕然在了那里。 眼下的楚室晓有种妖孽似的姽婳,酷削的脸侧在彷徨下,显得凄淡却英然,他伏在那里,并是在那里。一缕轻衣的薄寡,让一丝凄柔的血迹所杂糅,挂在淡淡的嘴边,他究竟是擅诱还是可怜,不过一切也都不重要了,不论他是雄兔脚扑朔还是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也不过他一念之间的翻手掌控,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 “你…”这惊叹他长相近妖的人,情不自禁的说了一个你字,就转首一偏,闭上了双眼,他沉吟了片刻,睁开眼时也做了决定,道,“杀了他们,留下此人。” “唉!”楚室晓内心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不能救路径他们的性命了,所以不忍直视的垂下了头,随着几声惨呼,仅存下来的人都身首异处,应声倒地,轮到路径时,他突然挣脱羁绊,猛地跃了起来。他也甚是悍勇,竟然以身作钟木,狠狠的撞了过去,顿时将围在楚室晓身边的人,扑倒了一大片。 那掌控他们身死的人,睨目瞧着他们,似乎是在看着他们到底能翻几持。 “晓室,走!”路径敏捷的从倒地一片的人群中翻滚,扑到楚室晓的身边,急切的喊道。 楚室晓迅即反应过来,慌忙扶起路径,准备夺路而逃,不料一柄刀刃阻隔去了逃命的路。 路径就此挨了一刀,顿时扑入楚室晓的怀里,一口浓郁的鲜血顷刻就喷在了他的脸上,凄煞如抹。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有两柄刀刃透体而出,穿过路径的肩胛及腹下,刃尖顿时抵住了楚室晓的身体,让他嵌制在身压覆盖下,根本就起身不来。 “大哥,”楚室晓双手抓起路径的肩膀,让他不会随着刀身的锋刃下滑,伤的更深,他凄凉的喊了一声出来,仅仅是提醒敌人,他还未重挫身亡。 “走,”路径拼着伤重不让兵刃再进一寸,难料刀尖还是锐利,穿过他的身体,顿时刺入楚室晓的腹腔里,连带剧烈的偏划,创口开拉横折,鲜血立马狂溅四溢,他们二人并如断线的风筝,横飞到距离近丈开外的地方去。 楚室晓在刀刃抽离的那一刻。俨然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原来也这么的安详宁静,只不过连累了路径,他有些愧疚,但能死在一起,似乎还蛮不错的,索性他闭上了双眼,欣然接受这份死亡的迫近。 路径还奄奄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那两处足以致命的伤,几乎让他晕厥,他本来是怯懦的,但看见被邀来如兄弟义气般的人接连丧命,并鼓足勇气想替他们报仇,孰料敌人强大的视他们如蝼蚁,一挫竟如斯。 “咳咳…”路径吐出两口浓郁的血,就一阵一阵的慢慢抽搐起来,瘫在了楚室晓的身上,突然他发觉,这依撑他身体的身躯很是软,柔和的他有些疑惑,怎么这么的,这么的…想着想着突然就闭上了双眼。 第四十六回 青丝转 楼里被一片清丽所渲染,变得很是不同,碧桃花色的帷幕,让这间闺阁雅馨而古色生香,这里是与“尔归楼”比邻的“雾晖楼”,是近相修建的,为的是不与原来的阁楼相重叠,保持现有的原貌。 这座楼是效仿陈主的“临仙楼”所造,但却没有它那般的奢华无度,仅仅是典雅舒适,与周围的园景林苑相互融合,相得益彰。 开始这座“雾晖楼”是不想建造的,但为了迎合陈主,放下戒备,甘修雎为了那个“莞尔”一笑很倾城的女子,决定将原来废弃的偏庑修缮出来,给她入住。 玄瑛子还是很高兴的,因为甘修雎待她的确是不同,不料某一天,被一个侍婢说漏了嘴,知晓这座楼是为了放松南陈皇帝的戒心而建造的,并非单单只为她一人,这如晴天霹雳的震惊顿时让这位“莞尔”一笑很倾城的女子,变得极是沮丧又黯然神伤。她也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但后来想一想,名义上他还是为了她甘作贪慕红颜祸水的骂名,这并足以。于是自己又自作主张将“雾晖楼”又添饰一番,彻底的变成结绮旖丽的闺楼,遴选了数十位极其风姿美丽的侍婢来点缀,将之组成了一国的女儿楼,甘修雎看了看,摇了摇头就走了。就这样每日可以看见对镜梳妆,青丝胜雪,凭坐窗台前的绮丽风景。恰恰今日楼上的窗户紧闭,不见了青丝凭转,娥眉轻蹙的一颦一笑了,反而是四层的檐台里,慵懒又伤感的趴着一道柔弱伏滑的身影,她将发髻拆散,一缕也垂下,掉入护栏的外面,一只延伸出楼台外被蹭袖露出的臂弯,及青葱柔荑,皓如雪霁。而连通楼台的房室门两扇开,可以看见屋内的陈设极具高雅,泛趣的很,纱隔栌宇,雾绡轻挽,唯有角落里一张立琴还颇有雅韵,还算玲珑讨巧的几桌,被映射的光晕渲染,在楼内的隔断窗牖下,透彻而印影化开。 不知道这种百无聊赖的日子还能延续多久,楼台里这愁绪百结的女子,就是将那一份感受风和日丽的清徐,懒懒的影射在身上,其实她也是活泼飒爽的,偏偏却因为纠结,她在比较着另外一个人与她心心念念的人是如何的不同,两位都是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崇慕之情在不知不觉间油然而生。此处的空灵可以让她好好想一想,该怎么面对自己那一颗早也支离破碎的心。 “嗯。”玄瑛子支颐而呆,无聊的吐出这么一个字,才偏侧一点脸颊,贴在臂弯上,“我该怎么办了!”她内心犹豫,想寄托思绪,来理清自己对甘修雎的感觉。当初“神星落”将她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送给他时,一切认知都随着环境的变化,越发的格局不同了。那时小女闺怨,现在忧虑伤怀,她怨的不是儿女情长,而是这世间的男子都为权力巅峰所奔走,根本不会停驻下来,观看本就能他们驻足的风景,家国的大义虽就凛然,但却是牺牲一切,包括纯粹的男女之情。有时她会憎恨,也会厌恶,但甘修雎总能让她重新活晕过来,他的大气从容,儒雅风尚,无一不是当世佼佼者,能与之比肩的人,寥寥无几。她见过括易之主的“名邺”,他如佛一般的外表下,潜藏着无尽的冷硬,但那份冷硬会随着慈怜与悯怀变得与众不同,让人虔诚膜拜,不可亵渎。这是高高在上,神圣不可攀的,所以她就喜爱不拘旷达,尽显雅饰的“折戟”甘修雎,总是嬉闹在他的身后,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但却每每不敢僭越,跨出那一步能述说心境的勇毅。甘修雎是高雅的,不被羁绊,也不会为她驻足,所以她甘愿化身侍婢,做他一笑“莞尔”很倾城的“金玄瑛”,子是卿称,最近一段时间,甘修雎不称呼她玄瑛子了,改为她原来的名字“莞尔”,这让她黯然神伤了,他的意思是要她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么。既然如此,为何当初他又接受她了,自己本就孤苦无依,唯一依靠的是那位神意外韵的“星落”姐姐,但她却抛下她,把自己送人了,而且把她送给的人却总在有意无意之间疏远及她,这让她很是苦恼。来到名动宅后,她是恓惶的,但面对尔虞我诈的朝堂后,她开始明白他们的坚毅,原来也那么的不易,与江湖之中,一昧直耿的爽朗不同,就算恨之入骨,也要笑脸相迎,不露本性,这最是恶心,恶心的她很想逃避。从前在异域的婆罗之地,享受那一份谐和的质朴无华,古淳而单一,如今置身漩涡的中心,让她一步一步坚强,变得心硬如铁起来,少女的心性被隐藏,她也能独撑一面,替甘修雎应付起闺阁外交来,因为后宫的繁琐杂事不是一般男儿能缕清的,他们也需要一个能安顿善后的女主人来主事,所以她当仁不让,北静荒厄及甘修雎也渐渐的默许了。但久了还是会厌倦的,此刻她抛下一堆繁琐的事情,来到这“雾晖楼”算是躲一躲清静,好好的想一想了。 名动宅将近百年的屹立,拖累着每一位想让它继续辉煌的人,以前是“名榭”,后来是“名邺”,到现在是甘修雎及北静荒厄。北静荒厄重伤,最后的重担就压在了甘修雎的身上,这算是一场劫数,还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还是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甘修雎先是被情伤所困,荒废了很多年,现在一肩重担,不知道他能否如当初一般,无畏无惧的承担起。这应该是考验吧!玄瑛子又侧过脸庞,翻来另一边,继续明眸瞧着自己的呆影,将远山青黛的蹙眉悄悄皱在眉端,并抿了抿嘴暗自嘀咕道:“我也偶尔放肆一下吧,算是和自己的过去道别吧,从今以后,我就是‘金瓠犀’,?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瓠犀。”不作婆罗门的金莞尔,不是名动宅里的玄瑛子,而是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一个名字,她叫“金瓠犀”。 第四十七回 风掣沧桑 命悬一线的楚室晓怔怔的看着伏在他下身的路径一眼,没有什么悲伤,他麻木了,也认命了,这“拢形巷”的一遭彻底的打碎了他的期盼,让他心懒如死。 那位戏谑轻蔑的人,在下令留下楚室晓一命的时刻,有些惆怅,似他那般的人,不会轻易的流露感情,但偏偏就是这样血腥满戮的当场,稍稍一显凡俗,说了一句十分奇怪,又与此时此地及不相符的话,“厌隍…。” 拢形厌隍,乃是前梁时期,梁武帝萧衍写在“同泰寺”大雄宝殿两柱之上的题笔,他舍身寺院,为佛家虔诚做了最大的表率,因此有了“拢形家国为愿寰宇承江山,厌隍疆域匡扶社稷化菩提。”的一说。江山与菩提,皇帝与寺庙,虚伪与妄让原是这般的交集,甚至是断送了大梁的命脉,焉此梁朝亡后,这两幅御赐亲笔就没了下落。如今这“拢形巷”又与这隐藏在京畿之地的黑道有什么关联,一切就出自那位阴鸷狠绝的人,心潮涌现的人之口,如果拢形与厌隍交集,那么就说明他们就是前朝的余孽,聚集在这里,算是图谋不轨,意图颠覆南陈这座快风雨飘摇的江山。 “扑…”一道从天而降的身影,如碎玉坠,堪堪在众人都松懈的当口,猝不及防,也渊渟岳峙。 “缇骑卫!”拢形巷的人见来者一副橘红衣着打扮,顿时认出这是禁卫吏役,都惊异无比。 “呵呵…”来人将青面的獠牙露了一露,诡谲多变的笑道,“你们这些老鼠,果真胆大包天,胆敢在这里行凶伤人,的确是艺高人胆大,无所顾忌。” “你是…”那喊出“厌隍”两字的人,眼眶回缩,将精芒内敛的道,“名动宅,括易一室。” “哈哈…”来者爽朗的一阵先声夺人的一笑,并将目光往还在呆傻坐着的楚室晓一罩,道,“此人是谁,能值得你们如此兴师动众,出手全部格杀么。” “那又如何,”与之遥遥相对的那人,没有丝毫畏惧官府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孤身一人来此,必定是比较难缠的人物,不惧的道,“他们私闯我民巷,我等自保又有何,扰乱大人你的清修了。” “在下铁铉横,暂时代领缇骑卫统之职,京畿的治安虽不由我全权负责,但因此你们胡乱杀人,我必须要缉拿你们回去问责。”言罢,来人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伟岸立定,气势不减的准备出手,原来他是铁铉横,他翘立在巷口的房檐上,本就是监察“拢形巷”的,最近京畿之地,频繁出现陌生的人,一向蛰伏的黑道,突然重新聚集到这个曾今辉煌的混杂之地,让他有所警觉,北静荒厄将职权授予他,本就是看中他的坚毅与职守,而且现在括易一室的大权在甘修雎的手里,这更加的让他警惕,不容自己犯错,所以他现身在这里,打算拷问出他们此行来此目的,如果与北隋有关,这就是间媒问题了。 “括易一室,外室北静未销的人,”那与铁铉横不遑多让的人,没有退惧的直面迎上来,一股凌厉渐盛的煞气,慢慢燃炽,丝毫不逊色的道,“听闻北静未销也受重挫,不知道你们名动宅还能有所重振,继续站立在这世间的巅峰么。”这人对他们如数家珍,而且还知道他是谁,更知晓北静荒厄也受重伤,不再构成他们的威胁。 铁铉横稍稍显现一丝忧虑,他并波澜不惊,毅然如山擎巍巍然,不变不颤,道:“看来你们是不会束手就擒的,来吧让我我看看你们这些鼠辈,究竟有何依凭,如此将官府不放在眼里。” 拢形巷的人早也分散开,各自将攻守的退路守住了,他们也惊惧括易一室的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名动宅声势大不如前,但他们并不是一般的泛泛之辈,也不敢轻易的招惹,这铁铉横就是一个比较着名的人物,他刚跟从北静未销时,还籍籍无名,偏却在截断来犯的北魏雄师粮道一役里,他崭露头角,建立功勋颇为不凡,后来平定淮泗间高举大旗反对陈朝政权的群雄时,他更是英勇不屈,以身饲敌,重挫这些劲敌,他刚毅的性格顿时流传江湖,直追其主北静未销。今番不顾险峻的来到这里,顿时一股英勇不凡的气势,扩散开来,震慑着众人。 “好一个铁铉横,”那人也被他这从容不迫的气势所感染,激起了一丝豪兴,他赞赏了一句,就挥手招令下属,准备出击。他蓄势待发,沿巷道的的平直,向铁铉横袭来,行走间破风声烈,快若电掣。“今日我拢形巷就要拿你立威,做进驻这建康城以来,第一个授首在这里的高官好手。” “扑扑…”拢形巷的人率先出手,各自将手中的兵刃亮了出来,铁铉横也不是省油的灯,两记拍掌震翻两个袭到的人,他气势不弱,反而递增,往前悍勇的踏了一步,算是以此盟志,他不死不休。 刀光密集四散的笼罩,顷刻之间就围拢住他,但他也十分的厉害,每每断刃夺刀挫敌数十,打在他们破绽开来的胸膛上,将之彻底的击倒,那位挟势袭来的人,也在下属被击倒后,堪堪一拳的杀到。 他的拳除了尖锐狠厉,还多了一丝淬炼,那就是气劲,这人比之这些凡夫俗子高出了很多,当下他不在小觑,沉着应对,来迎接此人威力无比的一拳。 果然此拳穿透力惊人,排山倒海的袭来,竟然夹带一股磁吸的漩涡之力,铁铉横不慎将右臂陷入,身躯跟着往前牵引,仅仅片刻就态势逆转,处于下风。 铁铉横是人到中年才开始习练武学功法,所以凭着坚韧的毅力才有所成就,在这险恶的江湖里,谋得一席之地,并非是易事,何况是半路出家的他,靠着不屈不挠的精神,他终于开窍,走了刚猛一路的路子,铁血浸染,如同黄沙掩没,一粒沙尘,一埃讴歌,总是在绝境处逢生,他将平凡铸就了血肉,也诞生了低劣的卑民也能逆天改命,造就不凡。 第四十八回 云鬓香鳃女儿雪 站立在城门上的甘修雎,挑首看着远处的疆域,开始出神,他与北静荒厄一晤并各自准备防范。建康是一座无外郭城,但其西有石头城、西州城,北郊长江边筑白石垒,东北有钟山,东有东府城,东南两面又沿青溪和秦淮河立栅,设篱门,成为外围防线。而石头城 故有“嵩岳基旧宇,盘岭跨南京”一说,十分的险峻。而今他立身城头,就是为了与驻守此地的名将鲁广达密仪。 这鲁广达曾参与平叛侯景,后又巩固陈朝西南边防,阻止了北周在蜀水边建造船只欲占领江北之地的企图,时年北齐来犯他又大破齐师,收复淮南旧地。他为政清廉忠厚,待人推心置腹,深受当地百姓与将领的拥护。而今他屯兵石头城,更是深有远见,知道北隋迟早会大举来犯,所以未雨绸缪,先在采石及石头驻防,守护建康。 当今的朝政开始昏聩,认为长江天堑,无法飞渡,所以不假思虑,防御松弛,这鲁广达也是谏言多次,才被不厌其烦的得以驻守这建康的门户石头。自古以来,取南朝必先攻克石头城,所以此地的险要,不言而喻。 甘修雎兼领宿卫之职,本就是内廷禁卫,无权干预军事,但他与诸位实质握有兵权的将领交厚,曾今一起北伐,收复过丢失的疆域,吴明彻逝世后,他的帅位虽然没有实质的继承人,但萧摩柯却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他与诸将殚精竭虑,誓死拱卫南陈汉统,所以无论陈主如何的荒淫无度,他们都尽力辅佐,不生异心。今番北隋集结大军,早也对南陈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所如今的局势早也不容乐观。 早些年北城王明寂率军两万占领石头,威胁建康,迫使宣帝陈顼妥协,不至于让名姓宗族被政敌尽灭,后来祆教土崩瓦解,明寂被名帅吴明彻击败,不得已率名姓子弟渡江进入江北淮泗之间流窜。时正直北齐占据南兖州,明寂并趁势攻占,沿称南兖州的古名广陵,将这誉为“楚子城”的城池改名为北城。这就是北城与北城王的由来,为区别于功勋卓着的北城一姓,世人并冠以开国武帝陈霸先为彰显南陈军武所建制的府兵制,叫北城府。 北城府与北静府齐名,都是异姓王爵,曾是武帝的旁系亲属,后来北静府没落,没了制衡,北城府唯恐功高震主,并自动解除职权,归隐田居,最终衍变为世家大族,虽不在供奉朝堂,但实质权力却更为庞大。 北城现今留存下来的子弟兵被名邺收纳,成了“括易一室”最后在军中的实力。所以甘修雎以此为筹码,向中领军鲁广达协商,军中是务实的,所以他并以此作台阶,将名动宅巅峰时期的影响,重新掌控回来。 鲁广达曾今见过一代宗师“名玄拘”儒将一般的风采,共同平灭过侯景的反叛,待到功成名就,大名府座落成,他即失踪,他的继承人“明鉴”及“名榭”相继被政敌迫害而陨落,不禁为大名府的衰落而唏嘘感叹,他最为钦佩的“将军”明寂,因为名姓宗族的败落后,不得已割据一方,如果不是名邺力挽狂澜,名动宅恐怕早也没落。 军中及朝堂中支持大名府的人,大有人在,偏偏世事难料,诸多变化,名姓宗族早也名存实亡,留下的名动宅,仅仅是名邺的不朽基业,“括易一室”。但因为两室的争斗,这几年开始偏离权力的中心,不复当初名邺在时的巅峰,甘修雎的职位是禁卫宿卫郎将,这也是当初北伐时,得蒙功荫而封的,而北静荒厄却因为擅经营权力,因辅助名邺平定东南叛乱有功,才忝居缇骑统领一职,这些职位与军职相串联,但实质却无兵权,他们安插在军队里的人也只是一些佐将,没有初现“君子令”时满处是“括易一室”的人盛况。当初名邺的职权是假节左卫大将军,督徐湘军事,与吴明彻仅正副帅之别,这也是他拒退西魏,后来的北周,平叛淮泗,收降广陵北城所诏安后而得的职权。后来匡扶宣帝取得江北诸郡,与继承吴帅遗志的萧摩柯歼灭意图觊觎南陈的北齐大军,进而掌权,逼迫陈主封王爵,他也得之一个“肃王”的名头。 此刻的名动宅不论是江湖还是朝堂,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盛世时期,俨然构成一方的威胁,陈帝也是霸主,见过烽火硝烟,知道被逼迫的滋味,因为他的皇位也是自己逼迫得来的,如此霸气尽露的帝王怎么能轻易的就屈服于,并允诺朝中“名动宅”的政敌来迫害名邺,名邺的正室妻子薄如(原名神星邪长相酷似神曲京乃她的堂姐)被他们残酷折磨,最后中毒玉殒,名邺正远征巴蜀,回来时惊逢噩耗,不顾一切兵指京都建康弑杀了陈主,后来经过群臣及诸多大将在当中极力的斡旋,并得以保全陈氏王朝。名邺不想背负篡夺的骂名遂扶太子陈叔宝登位,总揽了南陈的朝政,以“指鹿为马”的威示,清除出了反对于他的宗室朝臣,牢牢的将军权掌控在手里。然而薄如的去逝,让名邺渐渐的倦懒,开始寻求解脱,终于在兄长甘修雎的感染下,他毅然决然的离开,去找寻一直隐匿在心头那位青梅竹马的发小“神曲京”。“待你长发及腰时我娶你”,这是一句戏言,在发现她是一个女儿身时,就悄然一瞬间的萌发了,但在她被掳走后,不知所踪及其下落,并无法再开始一尝践诺了。 名邺走后,陈主恢复自身,逐渐的掌握实权,将支持他的人委以重职,时始兴王陈叔陵觊觎帝位,想谋害陈主,所以一直被闲置的名将萧摩柯被重新启用,召集了原先的人马,不但平定了叛乱,而且慢慢的削弱了名动宅的实力。甘修雎不及名邺,北静荒厄更是陷入权力的贪慕,括易一室就渐渐脱离权力的中心,开始被动挨打了。偏偏此时北方一统,北周被大隋所代替,进而欲灭南陈,结束长期分裂的这混乱的几百年,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唇亡齿寒之下,一切都休提。 第四十九回 寒流一枕从边来 凌厉的一拳顿时击中胸膛,铁铉横感觉一阵灼热熨烫,烦闷的如同火烧,这人竟然懂得灼烧筋脉,看来修为不容小觑,当即退缩胸口,后挪了一步。 那人如此厉害,一拳收罢,另一拳循势击出,这种拳法,暗藏杀机,每每在收发之间,攻守兼备,铁铉横修习技击之道,讲究的刚猛厚重,所以这一拳根本不能伤及他,却能在对峙时,用气劲辅助拳法,达到激灵省醒的猝然一惊的效果。 这连番袭来的拳劲灼热,非常的惊怖,足可抵御铁铉横以硬碰硬的刚猛,他素以铁血燃铸着称,当然不惧炎热的熨烫,反而激发了他久已不在活泛的热血开始沸腾,那种群敌环伺,刀戈骤起般的肆烈,看来久享安宁,早也忘记了自己还是一名只在前锋开路的马前卒了,这名拢形巷的领头人,算是给了自己当头一记棒喝,他昏暗的双目一醒,重新投入惧怖的拳劲当中。 那人虽是出拳,但感觉撒下罗网一般,拳中连套,陷阱百布,而且每一击都妙具天成,隐藏杀机,不但有攻有守,而且蓄势待发,一经他触动,就一发不可收拾,完全将他罩在了里面。 铁铉横不是鲁直憨勇之辈,仅靠一昧的悍猛成就现在的修为,他算是大器晚成,一半靠的是坚毅的汗水,但他本身也极具灵窍,原来他是穷苦的平民,得北静荒厄相助,也仅仅是杯水车薪,他不相信命运的安排,所以他要逆天改命,本来孱弱的身躯,在不断的风雨淬炼后,变得越来越坚韧不屈,无数个寒暑的苦修,锻炼了他的筋骨与众不同,能承受一般寻常的人所受的到的极限,所以他才得以一个“铉横”的名头,如今的他不被安怠的岁月所腐蚀,反而是隐藏畜养的血性而已,今番这人的激发,顿时让他醒转了过来。 身处剧烈拳击催剥中的铁铉横,眼神犀利,锋芒尽露,他无惧拳劲的侵袭,亢奋的一步踏前。当初他初次习练武学之道时,受瓶颈所累,蹉跎了半年,每日颓废的阻碍让他头疼欲裂,但却在某一天,突然豁然的开朗,击碎一块练功的濯石时,领悟万物的法则,遇刚则猛,平淡的一招也能破釜沉舟,力沉万钧,没必要纠结于局限,强求所学,一切顺其自然,自此他才学有所成,练就刚猛一路。 那人的拳法精厉威猛,无时无刻不透露出腥恶的狠戾之气,这是长期侵淫杀意所锻造出来的阴魂,蛊惑的很,铁铉横也凭自身的彪悍来硬抗拳击的锋势,等于是用血肉之躯来对抗强敌,他不被所惑,是因为他看出了拳势的破绽,就是不够极致极恶,收发有节制,不到最后的火中取栗而涅盘重生。所以他用血肉铸就的平凡之躯来硬撼来敌的惊怖之拳,那其中的诀窍,就似破开顽石时,所领悟的破而后立。 那人只觉所发的拳,形同击在一具木偶之上,无痛无痒,这人究竟是铁打的一般,不能垮塌么,他也不是泛泛之辈,岂能轻易的就被惧退。他将拳势炸裂,轰在铁铉横的右肩,爆破劲气的拳劲如熨流的血液,遍传至周身,一股焦灼的糊味顿时弥漫在鼻端。 皱襞的衣襟在气劲吹拂下,变得泛黄焦烈,铁铉横渐渐变得力不从心,原来他的身躯被拳势所扰,快临近崩溃的边缘,他也不是一昧的靠悍勇之躯御敌,奈何拳法太过阴沉狠厉,实非难敌,拳与拳之间,后发蓄力,如果一击不中,那么就多发几次,任你钢筋铁骨,百般击打又能承受几次了。 铁铉横渐渐发觉不对劲了,所以后退一步,来看清拳势的脉络,然而连番的击打让他逐渐溃败,又往后退了一步。 拢形巷的人没有因为被铁铉横击败而溃退,他们都在寻找机会,再次向他出手,而那拳势极端厉害的人在钳制铁铉横后,也是腾不出空隙来,命令他们出击,反而是铁铉横觅得这个机会,突然窜入人群中,借拢形巷的人,规避着拳锋的锐利。 那人也是狠厉,拳锋过处,分噬一切,刹那间就殃及数十人,铁铉横也知道他这是故意落入他的毂中,这出乎意料的拼斗,让各自都变得奸滑无比,斗智又斗勇。 那人按下拳端,捏住一人的喉管,用力一提,如扯提线木偶的朝铁铉横击来,竟然以人作器,端的是诡谲至极点。铁铉横没有顾虑,凭空提纵,飞踢一脚,堪堪击中以人作武器的中腰,将之一击而断。这一瞬间如劈折木柴一般的咔嚓声响,飞起断裂的人骨随同肉身被送入空中。铁铉横的一脚并没有停息,而是继续往前,径直猛踢过去,压制那人的残酷惊怖。 “呵呵…”铁铉横一脚踢中那人的腋下,突然感觉他的身体虚空,并如猜中一般的一阵冷笑,然后,凌空倒转,以自身重磅为力量,磅礴大气的覆盖压下,他庞硕的身体仿佛遮云蔽日,瞬间就笼罩了那人的上空。 那人锐气不减,仍旧高举拳锋,一拳向天轰出,“呯”的一声,拳脚相触,发出以硬碰硬的剧烈捣损,各自在一颤过后,一触而退。 铁铉横嘴角参出血来,这近乎胶着的硬撼在一碰过后,开始出现裂隙来,原来灼热烧烫的气劲在这一瞬间变弱,没有灼伤他的筋脉,反而助他一臂之力,打击了敌人的锐气。眼下平分秋色,倒是让那人始料不及,那人似乎也受了不小的震荡,开始阵阵的喘息,孰料那些拢形巷的人却趁机偷袭了过来。 铁铉横似乎早也成竹在胸,他并没有惊慌,反而淡定的一笑,缓缓向空中伸起了手臂,眼见巷口的房檐上,突然甲胄披鳞,排列一片,一阵弓弩声响,无数的利箭暴雨一般狂射下来,瞬间就穿透了拢形巷的人,将他们悉数都定在了那里。 那在惊愕当中的那人渐渐将目光回缩,他知道也落入铁铉横的圈套里,想来他胆敢孤自一人以身犯险,就也有所凭仗,难料他竟如此狡诈,暗自埋伏下了弓弩手,一举击溃于他,让他一败涂地。 第五十回 故里烟郭红颜风骨但晕色 眉目如盼,浅笑倩兮,这就是当时初见“星落”时的感觉,她原本就以做一位不谙世事的千金闺秀,奈何她的姑姑人性秉双重中,一面为宗族利息不惜一切,一面又摒弃家族的堕落腐朽,想将它弄垮掉,如此近乎诡异的性格,造就了这样一位引以为外援的一缕清影。 “星落啊,此刻你在想念我么!”甘修雎决绝的一转身,呢喃一句就随之离开城头,毕竟他不是来此凭吊,伤古咏怀的,鲁广达的治所在瓮城,他先是投名具报,以下属的身份来述职接触,这样不至于被人所诟病,留下把柄,毕竟现在的名动宅及“括易一室”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一着不慎就可能被销府灭族的可能。如今军中更是较为慎重,他不可能再以客卿及禁卫的身份,自由的出入了。 鲁广达的性情温和,是比较容易接近的人,他有今天的成就除了他本身的毅力及本事外,就是他的性格了,常常武将容易被猜忌,偏偏他能屹立不倒,这其中可谓耐人寻味,大有玄奥在这里面,不可直言而述。 甘修雎跨过翁城的甬道,进入议事厅,鲁广达正襟危坐,自在一张柏木椅上坐等着他,两人本是旧识,此刻却也仿佛陌生。当初同僚帐前,英才济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何等意气风发,如今仅耽于的英骨,并只剩下一些长嘘感叹了。 “你来了!”鲁广达一见面就说了这么一句,顿时一切感触都掺杂在这一句话中,久如老友重别,情谊深从。 甘修雎僵硬的一颔首,算是回应,他本来就不报多大的期望,既然鲁广达能愿意接见他,说明顾及当初的袍泽之情,如今的中流砥柱不再是大名府名动宅,而是他们这些曾今浴血鏖战拼杀出来护卫陈朝江山的名臣悍将,名邺权倾朝野,独掌一时的世代也过去,所以不得不放低姿态,回道:“将军有礼,禁军宿卫甘修雎在这里见过上将军。”言罢等着鲁广达如何的回应。 鲁广达狐疑的直视他良久,才起身怒道:“甘兄这是羞辱我么。” 甘修雎见也达到目的,不再忖度,直言不讳的道:“这也是为将军着想。” “嘿嘿…”鲁广达肃严的笑了笑,算是回应甘修雎的说辞,的确,如今的形势是人人自危,谨言慎行,所以甘修雎才有此说,“唉!”鲁广达挺直了腰,一种精气在他回身的一刻,悄然间就渲染,他站立在厅心的中央,有种任凭君意取舍的囊括,立时感染了虽唯诺却不拘谨的甘修雎。 “甘兄来此做什么,如今我不再效力括易一室,直属皇室调遣,”鲁广达负立中厅,毫不避讳的道,“如果你要我选定立场,那么恕我下逐客令了。” 甘修雎直视着他,并不由他的强势压迫而气势锐减,反而察言观色,端看他的细微变化,这不是好言协商,而是选择立场,这就促使他不得不威严以抗,那么这次难逢其时的会面,就会以不欢而散失败的局面而收场,这是他不愿看到的,也是所有与手握兵权的将领所斡旋的筹码就堪堪在卑亢之间就也失效无望,再无一丝可以回旋的余地了。 “将军这是要弃这汉式正统的半壁江山于不顾么,还是不愿与昔日的同袍旧友一切匡护这座岌岌可危的南朝,如果是这样,将军可以现在就一言而决。”甘修雎丝毫不惧,不甚豪情志酬,耽枕激昂的道,“修雎就此离开,不再叨扰将军的清幽了。” 鲁广达闻言,皱起了眉头,他不是担虑甘修雎的危言耸听,而且这一切即将要变成现实,他不是闭目塞听,不知道外面的时局,陈主不重视江防,听信奸佞谗言,认为长江天堑不可飞跃,时刻威胁着南陈的忧患及安定,偏偏他们不知险峻将近还在做着春秋美梦,这可不可气。这江山本就是陈家的,既然他们不重视,其他的人何必要触这霉头,庸人自扰了。不禁言语缓和,退下厅中,回身问道:“甘兄有何指教,鲁某愿洗耳恭听。” 甘修雎毫不避讳,坦言道:“如果是名邺主政,会不会是如今的局面,倘若名动宅为朝中柱石,你们会消极抵御,得过且过么。” 鲁广达沉默不语,他在回想当初,侯景刚被平定,内忧外患之下,主宰南梁命运的两大权臣,为拥护各自的主张,所对立的局面,那时的陈朝开国武帝陈霸先毅然决然的支持梁敬帝萧方智,不让南朝做北齐的傀儡,现在他的子孙不争气,他们这些近相辅佐的能臣勇将岂能让大好江山被屠戮践踏,那份胆略与豪气还将在否? 名邺虽然大权在握,可始终没让南陈羸弱,丧权辱国,名动宅的旗杆久久在“秣陵”的上空屹立不倒,并非是穷兵黩武靠淫威换取来的,他们做的施政举措既安抚民心,又稳定时局让江南百姓不再受兵灾饿殍之苦,繁荣昌盛的和平既然做到了,但皇室却不乐意了,他们受自古以来的皇权束缚,自认高居一等,所以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鼻息,顾虑的猜忌,让他们挥举屠刀,大杀功臣,名动宅就在这样的形势下被压制削弱,风光不再。那屹立在各自心头的旗帜瞬间即崩塌,久也不再沸腾的热血也冷熄,名邺的出走,算是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终结。大厦将倾的脊柱是否能让他们撑托的起,一切还未可知。 “你所说的虽然是事实,但也不可挽回,不如你说说来此的目的吧,”鲁广达既然选择了忠于皇室,也是无可厚非,他本想借助驻扎石头城,整饬江防,孰料守将懈怠,下面的人更是敷衍了事,不重整顿,没有正式皇命的他举步维艰,驻守石头城也是他临时谏言,陈主也是模棱两可的允诺,所以他名不正言不顺,根本无职权调动周边的守将,来巩固江防。其他大权在握的将领也是受了前期继承吴帅遗志的萧摩柯被弃用的影响,不再忤逆谏言,所以一切又回到了梁末陈初时期艰难困苦的日子。如果他们还如当初的王僧辩一样,南朝岂不是同现在的江陵小朝廷后梁一般,沦为北方的附庸及傀儡了。 第五十一回 小酌浅尝 长长的阶梯蜿蜒直上,足有盘龙虎踞,直入云霄的感觉,此地乃是以前的鲁地,历经秦汉西晋北魏到现在的北隋变化,称谓几度改变,蕃县、公邱、昌虑、蕃郡等称呼,到而今作滕县,乃姬姓公输般的故里。 公输一族源于春秋,最后没落于秦汉,他的后人为了能延续后嗣选择大隐于市,留存最后一丝的血脉,不得不与当地的世家大族融合,至迁徙到这里,原本滕县地处鲁地中南山区的西南麓延伸地带,属黄淮平原的一部分。地势从东北向西南倾斜,依次为低山、丘陵、平原、滨湖,其中有称为古滕八景之一的“谷翠双峰”东峰高四百米米,西峰较高八米米,两峰并起,其间洞壑玲珑、虚谷相连。其他着名的山有小白山、染山、谷山、孤山、南龙山、落凤山等风景秀丽,十分的险峻。此地就是谷翠峰的东麓,上面沿峰峦建宅,既雄伟又壮观。那份孤韧的峻峭,空灵而玄远,险奇而云烟出岫。 如此绮丽的山峦,就此暼望而下,一人在山川峻秀间逶迤行走,不消片刻就抵达高耸入云的云梯下,他抬头望了望一眼看不到边的长梯,欣然一笑,仿佛是暌违已久的旧客,来此践诺浅酌。 听闻这“谷翠峰”是公输一脉的栖息之地,他遍处寻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知他们归隐在这里。公输是奇巧机关的始祖,最为津津乐道的是他们的祖师为楚国打造坚不可摧的攻城器械,与墨家祖师爷相智相斗的故事。经过几百年的衍变,他们俨然成一家的宗派,直至现今还存在与墨家的比斗。但墨家在汉初也绝迹,所以当世能攻城拔寨的裨助之力就属公输一家还显一枝独秀。所以才有世人推崇他们为诸子百家中的器械之首,声名极其显赫。 如今的公输家没有供职于朝堂,世人知道他们的除了也知晓的奇人轶事,并只剩下流传于江湖的一个称号曰:“宗师惊雨”,此人乃公输家的嫡系子孙,狂悖逆乱,不容奇技淫巧于江湖,于是他另辟蹊径,开创了武学一脉,将公输惊雨这个称呼响彻了齐鲁两地,至此两派并立,互不想让,并有了谷翠峰东西两峰的分歧,东峰主武学技击之道,西峰凋零主张延续机关之术。 那位费尽心思来此寻访公输一姓的人,恭恭敬敬的走完这长达天倾的阶梯,无忧无惧,无悲无喜,他甚至来不及喘息一口气,那仿佛耸入云端的台墀在路的尽头,仍旧高不可攀,神圣而不可亵渎。 峻秀而绮丽,陡峭而孤韧,这身处险峻当中的峰峦,如泼墨写就,深远而沉鸣的晕色在苍翠的脉笔之间,来回勾勒,大气而磅礴。 “果然此峰险峻,是个好地方。”那人行气活血,开始孱累,颇为赞赏此地的灵秀,建造这里的始祖果然不同凡响,既别开生面,又规律在自然当中,不跳脱玄清纲常,自在又逍遥不禁赞叹道。 上了台墀,就是山门楼阙,筑造的宽阔雄伟,又不失灵秀,上面镂刻浮雕的纹案除了先祖的逸事,并是篆刻的族事介说。东峰选择出世入尘,所以比较务实,这楼阙修建的如山门宗派,一看就不是人迹罕至,从出入的痕迹来看,公输一脉并不是如传说一般,生人勿近,所以那破除障碍,上到台墀走到这里的人,开始感觉到一丝曙光,缓缓的就隐隐笑了么一下。 “在下裘阎,乃大光明教的职使,今番有事求教,还望公输家的主人不吝赐见。”这屹立在牌阙之下的那人,仍旧不忘千里迢迢来此的目的,在欣赏完奇绝的景色后,高亢一呼,侃侃及道。 这一声久久在山灵间回荡,不见回复,仿佛他不曾找对地方一般。如此沉寂了近乎半柱香的时间。才缓缓出来一个人,此人与他同番年纪,只是眉宇之间有些烦恶,他冷冷寡淡的瞄了一眼这个自称为裘阎的人,沉闷的道:“家叔久也不问尘事,不会见你,现今族中的事由我代执,你有什么事,可以问询于我。”他这说的倨傲又自持,仿佛他就是这谷翠东峰的家主一般。 裘阎内敛了目光,将韬光养晦的涵养敦敦擅诱的显了出来,蛊惑的道:“家叔,乃是号称宗师惊雨的那位前辈么,不知高足你是谁,可否掌持得了家族的事么,眼下末学晚辈有个能光耀公输家的捷径,特此不远万里前来告知商榷,不料你们公输家的待客之道,就是如此的寒酸,让人大跌眼镜啊。”说罢“啧啧…”的一嘴啰嗦,很是讥讽嘲笑。 那出来的人,也不恼怒,似乎见惯了他的狡诈,仅是微微一笑,并拒退的道:“我公输家的事,不需要外人在此僭越指教,我乃家族中的嫡系子孙,当然能做得了主,我看你且回吧,耽搁在这里,也是枉费时间而已。” “哦是么,”裘阎见也无望,转身欲离去,突然他说了一句,立刻就打消了那人的疑虑,闻道,“被束之高阁的虎符君子令失窃了,不知道你们知不知晓。”远山的空灵让他这一句充满诱惑的活备添助力,顿时一股蠢蠢欲动的张力在延伸,立时就敲开了封闭的心门,变得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那人沉吟了良久,在裘阎快走下台墀时,阻止道:“可否就是当初挫败北城王明寂,最后又凭八块君子令稳坐南陈权力巅峰的名邺。” 裘阎继续迈步往下走,远远的听的,就似与他无关紧要一般,只是依稀的背影还比较真切,不那么的和映衬的山色融为一体,变得寂寥又隽永。 “呵呵…”这听闻“君子令”有所动容的人,隐隐阴诡的一笑,他久也沉寂却又悸动的心,开始萌发了,他知道这个叫裘阎的人是不安好心的蛊惑于他,但他却欣然的落入其精心布置的“毂网中”,因为他也有一颗擅使觊觎,称霸于世的野心,在这修持清玄的山灵里,不甘平凡的尘俗之欲被撩拨了,所以他呵呵一笑,算是应诺了这位千里迢迢,来此险峰,不顾艰难险阻,一登山门的突然“造访”。 第五十二回 辄止因缘仿际会 鲁广达缓缓坐于大厅的椅子上,安然听取甘修雎的商榷,他的目的无非是结盟,如果私下相授,等于是背弃陈朝皇室,但如今的陈朝值得他们用性命及一切相托付么? 厅内弥漫一股诡异的气氛,顿时紧张了此次肃严的谈话,甘修雎俨然高居于厅内的正中心,他没有坐下,况且此地的主人也没有寒暄的客套,要他安然的一坐。这简简单单的一坐,坐的是承诺,也是一份君子协议,也是他答应甘修雎的决定,但他此刻有些犹豫,因为他早也不与名动宅交厚多年,如今陈主欲集权回收,他们这些本就倚仗皇权的人,还能有什么异议了! 甘修雎摆出了一副谦谦君子的儒雅,在等待着鲁广达的最后决定,这不但关系着他们括易一室的前途,也是整座江南的多舛命运,此刻他不能着急,也逼迫不得,鲁广达虽然忠厚,但并不可欺,他一生英勇,所以最是为人所敬佩。他的目的不言而喻,仅仅是私下筑就一道擅定人心的屏障,南陈不作为,他们这些局外人士且能偷安苟且,任由强旅践踏。 这一下僵持,两人都坐站各异,心思颇有不同。突然厅内响起一阵脚步声,立刻就冲淡此刻肃凝的气息,变得缓和舒张起来。只见门口一名卫卒走了进来,神色凝重,既担忧,又犹豫。 鲁广达见状平淡的道:“什么事?” 进来的卫卒行军礼向鲁广达以右臂横抱胸膛,一扫颓靡,禀告道:“有位自称是北静府的人,前来觐见将军。” “嗯,”鲁广达神色内敛,不见诧异的颔首,示意这名卫卒放他进来,只见正厅门口有条不紊的走进来一个人,此人三十多岁年纪,有种沉着厚重的感觉,一看就不是平庸之辈。甘修雎轻轻挪得一步,开始有所动摇,他先一步截足问道:“可是北静荒厄让你来的。” 此人先是恭敬的向甘修雎敬礼,然后对鲁广达一伏,行单膝跪拜的军魄之礼,才严正肃穆的道:“北静府原开府参将北静子敬见过将军,见过括易一室之主。” 甘修雎明白他这是擅定鲁广达的猜测之心,所以一问过后,就不再言语。 鲁广达怎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许多事情,不能明言,这样就不好坐下来,仔细的商榷了,他打消了尴尬,不容置喙的问道:“北静府,好久没有你们的人出现了,今番突然来到我这议事厅,有何见教,莫不是…”说罢,将咄咄的目光向甘修雎逼去。 这位自称是北静子敬的人起身挺立,一肩的铁铸似乎在站立间就锻造,十分的刚韧不屈,他诡秘的一笑,然后流于辩解的道:“来此之前,我也分别拜访了其他的将军,如今我北静府支持的人就是身为括易一室之主的你甘修雎,所以会不遗余力的极力缓和名动宅及诸位将领派系的关系,现今北静府愿将幕得的府兵交于皇室,希望能重振我北静一族的昔日荣光。” “呵呵…交于皇室,”鲁广达暗忖你这不是赤裸裸的威胁么,你北静府何曾将现在的皇室放在眼里,如果不是北静荒厄得了一个“未销”的名头,及括易一室的裨助,你们还会认他么,当下不苟言笑,将问责的目光回缩,肃严的道:“既然北静府有心,我也不会扫人的雅兴,但凡名动宅有难,我江夏军定不会作壁上观,任人屠灭括易一室。”原来鲁广达曾与豫州刺史樊毅率军北伐,连克郭默等数城。遂任使持节、西平将军,都督郢州以上七州诸军事,率水军四万,镇守江夏,击退北周安州总管元景山之犯,所以才有江夏军一说。如今陈主登位,他被召回京畿,封为平南将军、侍中,改封绥越郡公,回朝后才晋升为中领军一职,原来的江夏水师被他带回了建康述卫京都。言罢随手一摆,伸出了请坐的手势。 甘修雎转身与北静子敬一睹,一切也在不言中,北静荒厄派他来,明显是裨助自己,但自己总有一点被欺慢的感觉,当即不再显露微色,与来此的北静子敬坐于厅内的客椅上,鲁广达果然妥协了,他也有一颗纯粹的赤子之心,不想家国弥损,自己作千古罪人,其实与大名府结盟也没有什么不好他们从未做过悖逆的事,偶有为之,也是迫不得已,力求自保。 既然北静府也支持括易一室,想必其他的派系也不会束手不管,这北静子敬分别游说都手握重兵的将领,想必也做了最妥帖的完善,不会留下诟病,鲁广达其实也厌恶这穷凶奢侈的南陈,奈何忠君之事,不能逆耳,如今有了“名动宅”这一倚仗,自己又何必顾忌那么多,道:“我等诸将虽然没有什么异议,但皇室之中仅有北城府及据传府尚有威胁,他们可以直接导致我主的决策,拒长江以抗是守旧派的主张,我们这些由寒士提拔上来的将领不过是看门卒而已。” 甘修雎缄默不语,俨然高坐,北静子敬却开口言道:“这几年虽然我北静府没落,但朝堂之事却没有搁置,北城府与我北静府同气连枝,誓死扞卫陈朝江山,他们与据传府早也联姻,逐渐形成了一方的诸侯,与割据一方甚至是称雄无异。如果我们能联合他们,势必事半功倍,前程似锦。” 据传府就是据传王皇据,他是宣帝之叔,在北静府没落后,顶替其职权,成了新一任的募兵府,扞卫陈氏皇权,性质与当年的吴明彻辅佐宣帝爷陈顼一样,这位据传王老而弥坚,一般不出面干涉朝中的政事,唯有在关紧时刻,才出来揽责任,虽然当时陈主叔宝登基时,始兴王作乱,但平乱的萧摩柯背后就有据传府的支持。闲暇这位皇爷有一个很是雅致趣意的地方,叫做“双雨云梦轩”,是朝堂与江湖人士的维系之地,与大名府名动宅一般无二,所以才能一直相安无事,不论在朝堂还是江湖以前的宣帝陈顼都是想他说了算,如今时过见迁,一切也不同,这据传府也被北城府所替代,仅只留下了这“双雨云梦轩”这个象征式的地方,它的权力被一分为二,皇权被北城一姓分而占据,所以北静子敬才焉有此一说。 第五十三回 破虏沉载 拢形巷里一丝血腥之气还在浓郁,那被狠狠挫退的人,有些愤恨然,他被铁铉横算计,死伤大半,想凭阴诡惊怖霍乱这京都,不料被括易一室在堪堪精密的部署之下就以弥平,这名动宅的实力果然还是不容小觑的。他们这些隐藏在暗处的人经受风雨的洗礼,早也将生死置之度外,能有一处安身立命的栖息之所就以足以,奈何这样一个耽逸的地方,偏偏不被朝廷所容纳,甚至出兵剿灭,眼下有一个可以复仇的机会,那就是北方的大军快压境,一朝的翻身在大势所趋之下变得唾手可及,所以他们不顾道义的滥杀无辜,以此造成建康混乱的局面,他们也好趁势崛起。拢形巷的主人命他们驻扎在这里,纯属是侥幸,现在被平灭,也是始料不及,所以他只好收拢余下的人,准备隐忍撤离。 铁铉横也不是想凭自己一人之力,孤身范陷,逞一时之能,其实他早有部署,京畿之地出现这些魑魅魍魉的小丑,也是早也料到的,这些充当北隋间探的人,迟早要被肃清,他只不过是末雨绸缪,先走了一步而已。 那些潜藏在里巷里,高耸险峻的房檐上的缇骑卫,也是装备精良,气势雄浑不容挑战,他们蓄势以待下,杀得拢形巷的人措手不及,铁铉横这一声令下,无数的人都涌现了出来,层层控防,密不透缝,齐齐向残余的黑暗势力扑去。 那位招集拢形巷剩下开始撤退的人,气度很是不凡,他锐气不减的断后,几只箭羽狠厉的咄咄射到,他强悍的一揽,全数抓在手里,朝扑来的缇骑卫猛刺。 铁铉横率先冲到,他接过一个被此人刺倒的缇骑卫,然后凌厉的一脚踢向此人来不来防备的胯腹,虽然是趁机发难,但他却不卑鄙,借机咤喝了一声。那人应声警醒,猛地抬起脚踝截断他的劲踢,只见他极烈的转身,势沉力均的拍出一掌,顿时印在铁铉横应变击来的手肘上。两人这简单且普通的拆拿,劲道遒扎,竟然灼痛非常,铁铉横还是感应到了那一丝怎么也甩不掉的熨烫。这人处变不惊,在劣势下,还是能沉着,冷静的应对及他,竟几乎与之战至平手,看来此人不除是祸患,不能存留,思虑及此,铁铉横使出浑身的解数,连番狠辣的招式在抗拒灼热的炎劲时,长驱直入,竟然锐不可当。 那人也感觉奇怪,怎么自己十分厉害的灼劲不收奇效,原来是气馁的挫败令他失了先机,被铁铉横以硬碰硬的悍勇所压制,每每折扣,顿时渐渐的落败下来。 “好一个铁铉横啊!”此人暗暗赞叹铁铉横的谋略,自己的确自愧不如,今番的败势是注定了的任你手眼通天,也徒之奈何,所以他萌生了退怯之心,开始体力不支难敌铁铉横风雨急骤的攻击,激烈的攻势令他猛地飞喷早也抑制不住的鲜血,坠入见势不妙扶助上来的下属怀里,最后至萎靡不堪,难以再次振作。 铁铉横想抓住他们,逼问出拢形巷的主人到底是谁,不料巷中的转腰处,一支强劲的弓,在哪里的低檐下,被一人鸣镝震弦,大气磅礴的射来。此箭呼啸摧驳,隐含无尽的破坏之力,竟然穿透铁铉横的戎装护腕绑甲,“铿锵”一声颤紊有力的插入脚边的地里,摇曳不断,足见此箭的威力很是不凡。 “镞羽箭。”铁铉横突然看见偷袭而来的箭是禁军中的高强箭矢,摧毁力极大,一般不会被采用,如今却在险峻的时刻,突然向他发难,说明有人急切的想阻止于他,追查下去,在这京畿之地,无数的潜在势力风起云涌,比之当初甘修雎卸任的京兆尹职位,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着不慎,就会牵扯出他们难以撼动的背后势力。 巷中的低檐处隐隐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很是鼓舞人心,闻道:“还不走。”拢形巷的人当即扶起自己的首领,瞬间消失在黑暗的尽头,缇骑卫的人想阻拦,铁铉横却阻止道:“不用了,我们已经找到需要的答案,可以交差了。”言罢,抬起精烁的目光,朝檐下那射出惊天一箭阻拦他们,而放走拢形巷的人,高亢的问道:“十三霜点披带行,来者是其中的哪位。” 低檐处不见回音,只闻弓箭回收的窸窣之声,铁铉横低沉垂吟,微微一笑,旁边的缇骑卫问道:“就这么罢手了么。” “哼!”铁铉横用鼻吭哧一声,回应道,“既然军中有人插手,我们可以回去了。” “哦!”这名缇骑卫思虑了一番,道,“莫非大人也知道他是谁!” “嗯。”铁铉横将灼灼的目光往那人在巷口房檐处消失的方向一投,洒脱的回应道。 “大人,这些人怎么处置!”缇骑卫中负责刑事的人指着尸群中还仅存活命的一人,将满地的尸横遍野检阅,问询着铁铉横该如何办理。 铁铉横将鹰厉般的目光回收了过来,睹着痴傻发呆瘫坐在那里,略显凄煞的人,发觉此人有些妖诡,但仔细一瞧又颓靡如死,一时疑虑又揪心,并随性淡然,说道:“不管他们了,通知大理寺的人,让他们去管吧。至于这人…”略微沉吟,看着这似乎仅剩一口气的人,隐隐觉得他很是不同一般,遂道,“给我带回去。” “是。”缇骑卫听令行事,雷厉风行,当即有两人架起这个仅存一口气活命的人,走了出去。 这拢形巷果然与皇室有关,不然怎会有军中的人出来阻拦,而且阻拦他们的人,竟然是享誉这座江南复地的“十三霜点披带行”,他们指的是陈篆彔与韩铁燎,分别是当初前梁十四掖廷缇骑卫中排行的十三及老幺,既然他们也牵扯了进来,唯有先回去,等待括易之主甘修雎的最后指示,才能行事。 那位拢形巷的首领,被他所重挫,就算逃脱出去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所以一直以来潜藏的诸多敌对势力,逐渐浮出了水面,变得不在威胁,这样清算起来,不费余力,名动宅的危险来至军中,甚至是皇室,北静荒厄遭受重伤,但他还是极力维护大名府的辉煌,如果他们倒下,那些支持他们的人又该如何安然脱身了,铁铉横开始担忧了起来。北静荒厄看中他并不是他仅仅铁血悍勇,但他也颇具一些政治眼光,一般的时局还是能看透,所以当他踏出这座民巷的时候,一切也悄然而至的开始,动荡及翻涌纷至沓来,江南的安定慢慢的变得不太平静了。 第五十四回 一指刀兵成束衣 一束耀眼的光芒投射来,斑驳了举起的手掌心,这一刻,仿佛一切也尽然在握。“风霜雨雪披在,落庭满径铅华。”这是一句谚语,讲述的是一个民间的团体组织,他们高举义旗,是和广陵的北城一样同为抵御北方铁骑的散乱势力,这一手遮蔽阳光的人,就是“落庭”的主人,义举民社的创始人,他坐在这出檐的观日台里,感受风雨谐和的舒逸。 北魏南来,大肆屠戮江南的百姓,长江的戍边诸镇更是首当其冲,淮泗之间,地理位置险要,尤其是淮上,更是重中之重,为了抵御他们,南朝的不作为,致使这些地方,开始自行募兵府制,组成民间兵社。他们团结起来,共同抵抗暴政,逐渐形成了越来越大的地方兵政集团,“落庭”就是其中最大的一个组织。 落庭寓意:“一家之院落,共聚之一庭,享太平之能力,独一檐之大厦。”有着追求太平盛世,平安共举的信仰盟誓,如今的落庭开始被南朝所不容了,他们越来越强大,身为汉室正统的陈朝已经注意他们起来,虽然没有出兵剿灭,也离此不远了,淮上除了落庭,齐名的就属远在广陵的北城。北城王明寂在没有被收降前,曾和“落庭”遥相呼应,互为犄角之势,所以逼迫陈朝不敢轻易的派兵镇压。然而北城也没,成为了现在的名动宅,隶属于括易一室,北城王也悄然归隐,剩下无所倚仗的落庭又该何去何从了,他们能否效仿北城一样受降于南陈么。 坐在观日台的落庭之主,慢慢的将手放下,紧促的泛起一丝苍老的皱纹,他虽未迟暮,但雄心早也不在,唯有保存这些跟随他义举的人,能安然无恙,在此地继续生活下去,他并心愿足以。 只见天空之中,云瑞祥宁,风和日丽,让过驹如隙的白云似苍狗,他唯有执手之间,翻覆腾挪,观日台里此刻顿时弥漫起一股柔细似清减的倾述,闲逸又耽于。 “扑”的一声,出檐里半掩的门被推开,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走了进来,她俏皮又凝重,两种颜色调和的脸颊上,显露风霜,那是久经江湖的人才能有的沧桑,但却仍旧保持一份纯真与坚韧,不让刀兵雨雪的殇厉涂染,除去了她一副姣美无邪的面孔,变得与众不同。她娴静又疾厉,完全没有一般女儿家的忸怩,大方又得体,梳妆也是平常,唯有头上的灵蛇髻还存有一丝少女的心性。她穿了一件柔和的襦裙,开襟的薄衫杏黄奇丽,无损她的灵动,仿佛她就是这样一般,薄衣轻挽,谆谆多娇,擅使而为,如同沁人心脾的一朵花,开始芳香四溢,最后归然成一株,款款盛开,一枝扰独秀。 她叫“公千儿”,很是美妙的一个名字,妙趣的如同她这样的一个人,当她出现在这座观日楼的檐台时,这位落庭的主人,慈爱的额头上,皱纹弥平,不在恓惶惆怅。 “原来是千儿,”落庭之主坐直了身躯,他将脊梁挺了起来,不让这位擅使娇媚的人儿看出来他的烦恼,但这样一位灵动的人儿怎就被俗态所遮掩,一丝不察的幽思被公千儿捕捉到了,但她没有去挑明,而是揖礼作福,悠悠胜是如雪霁般的冰销融化,慢调的道:“父亲,有位自称是姓裘的人前来,找您相商,说,为的是落庭今后的福祉,听闻还是您昔日的故友之后嘞,不知一见,可否!” “故友!”落庭之主有些疑惑,淡淡的出声问了一句。 “是喽!”公千儿不忘调皮的取悦,幽幽款摆的在门道里拘谨,她本想掩饰看出父亲忧虑的愁绪,倚靠门棱作戏耍,但偏偏嘲笑的目光及时巡视过来,在她身上悄然剥离伪装后,变得无所遁形。“唉!”公千儿轻轻叹了一口气后,退了出去,观日台的出檐里,顿时变得如同往常一般,无恙起来。 落庭之主诡谲一笑,他呢喃一句,重新将手掌囊括一握了起来,听闻道:“还是来了,看来逃也逃不过了。” 落庭的安危系在这位俯览权柄之姿态的人于一身,他一生为安定淮上的百姓而奔走不息,从不为自己谋求富贵荣华,但现在的落庭不复当初激扬高涨,奋发健昂时的澎湃了,虽还是繁荣昌盛,但也渐渐的独木难支起来,他不得不寻求像以前北城一样的盟友,来维系淮上的安定,这突然到来的姓裘之人,可否能一解他的疑惑了,一切还未可知。他号“宗师之庭”,位居宗师三十四之列,乃一位不出世的武学巨匠,名“公运予”,少年时期他曾力图匡护汉室正统,北伐中原,恢复大好河山,但在蹉跎了半生后,还是无所成就,沉淀的岁月让他创立了“落庭”这个组织,来对抗北方的肆掠。随着“民府”的壮大,落庭也越来越独立,俨然凌驾于诸多的民间义举组织之上,成了维系一方的小朝堂。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落庭”越来越累赘,逐渐脱离了他的初衷,他也不得不为其今后的出路相考较,南陈一时的振作,在宣帝陈顼时初具曙光,但在后来继位的皇帝身上,却黯然失色,渐渐没了生气。当初信誓旦旦要北伐中原的气魄,早也荡然无存,他不能将“落庭”的未来交付到这样一个颓靡的朝堂上,任由其腐朽、堕落,直至灭亡。 北方的一统,让汉室正统的江山变得岌岌可危,所以他们驰骋疆场的铁蹄能否踏平,这座堪堪及落尽繁华的江南,未来可曾堪忧,胡虏的刀兵是何等的残酷,如果不能抵御他们,当初建立“落庭”的初衷,又是什么了,一将功成万骨枯,又有谁能替他们一抚逝者的眼眸,让他们安息于九泉之下了,“落庭”所倡导的平等安居的誓言又如何的践诺了,公运予渐渐被心魔所吞噬,他走出了观日楼的出檐,去见一见那位高唱为“落庭”谋福祉的裘姓之人,看看他又如何回答于他了。 第五十五回 怅然若思 甘修雎闲庭信步,来到连通廊道的垮桥上,先是一瞟,并可见得引潭水入溪流般潺潺而淌的涓细,直到脚底的桥下,极尽旖旎。而自雨亭还在此地中央的那个位置,檐牙高啄各抱地势,映衬的这一隅,趣雅闲逸淡恬的很。 从石头城回来,他渐渐掌握了混乱的局势,括易一室的外援已经基本维系,军中更是得北静府及江夏军的支持,这“北静府”派人前来,的确是眼光独到,北静子敬这人果然不是一般的谋臣,他的心机与算计让人不禁冷寒,幸好他不是敌人,不然名动宅又会面临一股不弱的强敌。 “唉,安逸了一段时间,现在又要重操旧业了。”甘修雎感慨万千的一叹,从石桥上走下来,穿过廊道,进入通往适意楼方向的小径。 本来在楼里养伤的北静荒厄此刻将栖身的木榻,命人搬到了楼下的庭院里,他闲适的背靠木枕,百无聊赖的养神小憩,这里的院落是绿油油的草坪铺就,周围更是种植梧桐及杂丛,唯有庭院中间有一颗银杏,此时杏叶泛黄,果子渐熟,在枝繁叶茂间,累累又沉垂。 北静荒厄抬起头来,就在银杏树下隔着丈许的距离,瞻仰它的朴实清华,原来也这么的有趣,也许我失去太多了吧,他不禁有些感触。此时的宁谧,耽逸又清徐,唯有风动枝叶的调停,才能一入止境,化为祥宁。疏懒的清缕,在熙和的拂柔下,变得贴肤般的浅薄。 “荒厄,”甘修雎从杂草铺盖的小径走了过来,见北静荒厄在院中适养,并走了过去喊道。 “嗯,老大,”北静荒厄淡漠的点了点头,算是应诺,他垂低下头,平视走过来的甘修雎,问道,“不知可否知道‘小邺’的下落。” 甘修雎靠到榻前就停下,他黯淡的一失落,叹息的道:“甪行吕传来消息,说他已经寻得一点‘小邺’曾出现过的地方踪迹,不过得需要一些时间。但此刻不宜寻找他,所以我并命令他不要再找了。” “哦,”北静荒厄略微沉吟,淡淡的一笑,并谈及道,“你想让甪行吕回来,去迎接即将要入驻建康的大光明教么。” “呵呵,”甘修雎报之一笑,道,“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孟索已经重伤,唯有他有这个资格,况且他本就是大光明教的令主之一,这样比括易中的人出面更具亲和力。” “哼!”北静荒厄嗤之以鼻的闷吟一声,稍稍停顿,有点不快的道,“老大你,果然还是…圆滑,依以往的他们能如此放肆么。”的确大光明教在被名邺收服时,是不堪忧虑的,但他们此时此刻也逐渐壮大,俨然不再奉他们括易一室的号令多时了,焉此北静荒厄才愤怒一哼。 甘修雎也是无奈,他和名邺是有差距的,不可能代替他,所以唯有妥协,两室中,外室基本是瘫痪的,孟索这一些括易的中坚人物相继被陌生人重挫,仅有北城的子弟还稍稍保持名动宅的运作,他的内室还陷在朝堂及军队里,所以能用的人,寥寥无几。还好北静荒厄在重伤后,令铁铉横代掌缇骑,维护大名府的外在安定,才让风雨飘摇的名动宅有所祥宁。他笑了一笑,算是揭过,遂问道,“荒厄,你的伤…” 北静荒厄烦厌的一闭双目,然后睁开来,不畅的道:“许久没有这么安适了,不过还挺不错的。” “是么!”甘修雎尴尬的回了这么一句,他和北静荒厄本就没有多大的交集,随着各自的立场与理念分歧,他们久也不再像结拜前时的那么感情甚笃,嬉笑风趣了,只有一丝破裂的嫌隙还在延续。 北静荒厄似乎察觉到了,但他没有掩饰,也没必要,如今甘修雎能不计前嫌,百般维护他苦心经营的外室,继续支撑括易一室,他算是比较欣慰的,在一阵尴尬过后,他徐徐的道:“大哥,能否像以前我们三兄弟坐在一起一样,泡一壶清茶,小弟我想喝你的忘忧茶了。” “好!”甘修雎好久不再感受到这份兄弟的情谊了,既然北静荒厄愿意放下嫌隙,他又何必不接受了,当下沉稳的一回,有点润湿心头的一道,“你稍等一会,我去拿茶具及火炉。” 北静荒厄还将目光往银杏树投去,没有在意甘修雎的感触,他故意将茶说的忘忧,原因是的确忘忧,一壶清茶,闲暇而清风明月,是何等的惬意,慢慢将时光消磨在煮水、放盏、浇洗、及浅抿一口的舒徐里,甘修雎还是很俊雅清致的,何况他本身就是一个风度尽染的人,能和他此生相遇,的确不枉费这相交结义一场。 不消片刻甘修雎将茶煮来,他娴熟又颇具闲逸,竟然将简简单单的一次煮茶变得很行云流水,风雅又务实,他胚胎洗盏,最后将清流似温泉般氤氲涌显的茶水倒入白瓷杯里,拿起递给北静荒厄,才自斟自饮,拿起一盏茶杯抱臂在一颗梧桐树下,对邀成卓的道:“茶,能忘忧么!” 北静荒厄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有点唇齿留香,淡淡的回味,听闻甘修雎似自问自答的清徐,悠悠的道:“老大,你此刻莫不是在想你的人儿么,她恐怕不知道有没有一刻在想你了。” “嚏!”甘修雎故意嗤鼻,喷嚏一出,捏着茶杯斟酌的道,“梧桐细雨知踌躇,荒厄啊,你闲得很么。”说罢瞟了一眼近旁的梧桐树,有些笃定幽思。 北静荒厄回味在这难得的安逸里,继续调侃着老大甘修雎,这是他的痛,也是逆鳞,如今他却淡然的提起,没有规避,说明他逐渐开始放下了,女儿的柔情,的确可以在这繁花落尽的时刻添一抹亮色,但世事无常,他们这些总揽家国大义,凛然无惧的人,能否在权谋名利厌倦的那一刻,为她们驻足停下了。 “朝堂里暂时无碍,唯有这江湖…”甘修雎将目光停滞在手中的杯盏上,这瓷心胚胎,韵白无瑕疵,果然是精品,他不禁盯着这茶杯,既出神,又自言自语,待说出心中的担虑后,又欲言又止的道。 “呵,这江湖恐怕比这朝堂更加的难以节制吧!”北静荒厄稍稍挺起麻木的脊梁一动,算是应诺他的无奈,的确,江湖是埋骨之地,是一切的竞争场,他也是在这场争斗中,几乎身死陨灭,万劫不复,他就是江湖最好的写照。 甘修雎怎就不知,他的眼角也瞟得北静荒厄的异动,他们就是来至江湖,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有争斗的地方就是江湖。朝堂里的江湖是暗斗,是动辄家国的情怀;而江湖里的争斗,直来直往,就那么刀光剑影群魔乱舞,既血腥又激荡,快意又恩仇。 所以江湖是他们的,他们本身就以不俗。 第五十六回 久殇思量哀平常 “滴答,滴答…”一间构筑在湿润的水底地牢,让铁栏的锈损经岁月的沉淀也渐渐转变为黑褐色,虽是不复旧貌,却还坚固异常,这里沾黏稠滑,恰似水帘洞天,长年被水滴洞穿的石壁,雕钻可镂,唯有供踩踏的沟渠石板还那么的青光溜滑,厚实不动。 这镶嵌在湖水浅滩处的地牢,原本是一处地窖的入口,但由于改建楼阁,此处就变得可有可无,经过改造就变成处置家族中人犯罪的牢笼。 外面虽然是湿润雾气萦绕,但里面却是比较干燥,适合犯罪的人居住,经人工开凿的内室,到处留有斧凿雕琢的痕迹,而躺在这间监室里的人,就是从拢形巷被铁铉横所带回来的唯一一个尚存活命的人,但却也濒临死亡的边缘,仅剩一口还微弱的生气,证明他还活着。 室外是一处狭窄仅供看犯的人进出的甬道,那块搭延至沟渠的石板就在甬道的尽头,过了沟渠就是阻止牢犯逃脱的铁栅栏,经湿气侵蚀,这里完全就是地狱炼府,正常的人被关在这里也是颓靡尽损,要被蹉跎了半条命,何况是身受重伤的人,但似乎躺在牢笼内室的这人,根本就来不及顾虑如此极恶的环境,他还能够活命。他躺在那里,亘古不变,形同石化,唯有室外的水滴声还尚存一丝幽凉的活泛。 “大人,就这样把他放在这里,不妥吧!”牢笼外一名缇骑卫从里面走了出来,恰好铁铉横站立在崎岖不平的甬道上,一块覆盖的大石紧挨着地牢,垂幕下来,上面的藤蔓杂草如同帐帘,遮蔽了外面的烈日炎炎。 铁铉横眯起了双眼,有些迷离的道:“能否活命看他的造化,此人身上谜团重重,是打开这京畿之地僵局的钥匙,你不需要派人看守,只要还能活,就任由他了。” 这名缇骑卫转首看了一眼水帘处的那道羸弱的身影,垂首领命。 铁铉横也猜测出拢形巷的主人是谁,与据传府甚至是皇室都脱不了关系,“陈篆彔”和“韩铁燎”是前梁掖廷的人,梁亡后,跟随也逝的国姓爷陈北辰投效了陈朝,平灭过侯景。陈北辰原姓“沮渠”,前梁掖廷金吾卫缇骑统领,他的弟子号称“缇骑十四卫”都丧身在此一役里,仅有后来的“十三霜点披带行”尚继承他的遗志,在军中职权也不低。军中除了名将萧摩柯带甲数万,其他的将领品阶稍稍较为低位外,几乎并是这两位“北辰”的后人在军营中悄然的囊控所占据,他们深谙权力的角逐与险恶,在括易一室崛起,到现在快势衰后,并选择投效了逐渐掌权的皇室。皇室始兴王陈叔陵作乱被平灭后,维护皇室的就只剩下据传府与北城府,他们连成一系,渐渐的开始清除外在的威胁,大名府及括易一室并首当其冲,如今艰难的局面慢慢的变得很险峻,所以他们这些常在掖廷行走的金吾缇骑卫,并举步维艰,一着不慎就要被剿灭的危险。 铁铉横知道皇室中人也插手政局外,并只剩下北方的间探还存在威胁,这些维护皇权的人,竟然不惜引狼入室,借助外来的势力打击大名府名动宅,不禁让人唏嘘感叹,人心不古,为一己之私,弃家国大义于不顾,看来权力的诱惑,尤胜一切,这刚刚登基就为了掌控朝局的陈主,是个怎样的人,他真的将江南的百姓安危置于何地,耽于安乐的奢靡能够抚平他一颗擅使残酷的心么! “不知道室主回来了没有!”铁铉横称呼甘修雎以前是主子,因为他是括易一室的大哥,现在他代职掌权,室主这一称谓就是为了区别于北静荒厄的外室,铁铉横将拢形巷唯一的一个还存活的证人带回来,是为了括易一室的这个外援“缇骑”,不被皇室收回,堵住那些维护皇权的人责压为难的嘴。从他看见这个人那如妖异诡谲般的脸,并有所领悟,他的身上有一些秘密需要解开,这样才能避过危局,重新让括易一室站立在权力的巅峰,保持这座江南的半壁江山,不被北隋所吞灭。 “十三霜点披带行”竟然派人阻止他捉拿“拢形巷”这些北隋的暗探,说明括易一室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身受北静荒厄知遇之恩的铁铉横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他被提升为缇骑代职统领,确实是北静荒厄慧眼如炬,他也不负众望,撑起了这一片危难的天。他将知道这拢形巷之局的人安置在这名动宅的地牢里,是为了安定甘修雎的心,因为刚刚代掌括易一室大权的他,不如北静荒厄一样,信任及重用他,所以他留了这一手,算是各自尽职尽责吧。 “走吧!”铁铉横按下自己的思虑,朝名动宅内庭走去,他要去见甘修雎,因为如今的括易职权在他手里,他也需要甘修雎能像北静荒厄一样信任及他,南朝就是因为猜忌,才导致朝政到今天这般混乱不堪的局面,越发的不可收拾。 大名府名动宅是南朝的中流砥柱,从开府建宅的名玄拘,平乱侯景;后继的明鉴领军维护南陈的疆域,最后消失无踪;到守护基业的名榭,誓死效忠;再到权力巅峰时期的名邺,也历经四代,其中的恩怨纠葛,如同南朝的朝代更替,残酷又血腥。但这样一些不顾自身荣辱的忠臣名将,在帝王百世的功业下,又能延续几年了。 铁铉横本就是一介平民百姓,从饿殍遍野的生死存亡之中,匍匐滚爬至蹉跎出来,深谙其中的艰苦残酷,所以他才毅然决然地投效北静荒厄的外室,希望能打造一片安定繁荣,欣欣昌衍的盛世,让大批无家可归的人能够有所依凭,不在遭受饿殍破败之苦。但经历了武帝、文帝、废帝、宣帝四朝后,还算盛况空前,然而现在的南朝也逐渐衰退了,不复前期的繁荣昌盛,他们这些以天下大事为己任的人,就算身死陨灭,又能徒之奈何了? 第五十七回 流砂耽逸 自在案上提笔挥就的甘修雎,泼墨尽彩,慢慢勾勒出一副仕女英姿飒爽的轮廓,他见过北静荒厄回来,并来到这尔归楼。这里原来是风度雅致的神月役之居所,他在名榭身亡后,名动宅动荡没落,并黯然归隐,不知所踪了。他带走的不但是大名府的风神俊流,更是将最后遗留下来的魏晋风髓给殆尽,曾今啸隐山林,清玄深远的盛况,绝无仅有了,他们的风流消失在空巷遗址的宅院凭吊里,变得幽思而轻吟叹息了。 甘修雎画的绝色女子是“神意外韵”的星落,她如今也是婆罗门内道的主人了,已经远赴西域的身毒国,天涯难咫尺,相较触摸就甚远了。 “星落啊,这里的大事一了,我会来找你的,不知道你能否丢下你穷尽毕生也要追求的道,随我走么!”甘修雎兴尽索然,随笔一扔,没有署名题字,因为他知道答案。这个落寞处为一抹微弱的光晕所璀璨的女子,特立独行,很有主见,不会为任何人委屈自己,名动宅的樊笼没有困住她的眉疏目朗,她也不曾为家族的荣辱而妥协出卖自己。西域来的身毒国婆罗门教流传入中原,需要一个能代替他们在这中原之地立足繁衍,足够能支持的政权,身为名动宅新秀的神星落并被选中,引以为外援的婆罗门外道之主。婆罗门分支很多,不但在南朝有供所,北方更是入驻中原的第一站,但因为战乱及佛教的抵制,逐渐削弱,不及南方分支的蓬勃发展,延续至宣帝陈顼一朝,就被驱逐出中原,回归了本国,星落就这样随着大势所趋,被婆罗门的几位供奉元老“百阙王”所带走。她本身就独具慧眼,看中身毒国的学法素养,能够提升自己的修为,为将来做打算,虽然这是千古难求的机遇,但是能懂的人,又有几个,甘修雎在袄教土崩瓦解后,本想带走她,难料星落有所追求得道,为了不耽搁于她,并也只好罢手。如今星移互换,形势有所不同,他也想追过西域去,问一问她,人生的追求到底是什么,岁月的短暂仿佛得势不饶人,他们还有多少的时间能蹉跎耽误了。 这时一位款款娉婷的侍婢“菁平”在门外轻轻问候一声,莺语动听的传来,顿时渲染了甘修雎一颗似乎冰脆危颤的心。他嗯了一声,并见她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先瞟得一眼桌案上的墨笔丹青,即淡淡的莞尔一笑,她端着一坛紫檀,悠悠的福安揖礼。 菁平见过甘修雎颓废的样子,所以,知道他一直压抑着郁闷的脾性,不至于堕落沉沦,但这样却最是伤神伤身,她是女子,很是疼惜他,但因为身份的不同,不能像玄瑛子一样,处处呵护,她唯有报之一笑,用音容笑貌来抚平他的忧伤,不让一丝怜悯在刻意间就稍稍的尽情显露。 “主子,你又在思念落小姐了,”菁平将檀香放在窗边的角落里,然后转身立定,娇俏的道,“先生又使唤我了,命我前来告知主子一声,铁大人回来了,说有了一些变数,需要您出面处置呢。” “变数,”甘修雎内心一阵清明,顿时想到如今的内忧外患,无非是内斗消耗,想必那些欲对付括易一室的人,已经有了筹码,铁铉横奉北静荒厄的命令一定是探知了什么,所以才有此一说,当下对菁平说道:“这幅画你帮我收好!” “哦,”菁平看了一看桌案上那提笔的丹青一眼,有些诧异的道,“怎么没有画完!” 甘修雎淡漠的嘴角此时噙出一丝笑容,慢慢地看着菁平将画作卷收,小心翼翼的放好。铁铉横先是见了北静荒厄,说明他的心中自己只不过是暂代括易一室,并哂然一笑,不放在心上的道:“铁铉横在哪里。” 菁平娇憨的一愣,故意卖傻的敲着自己的螓首,恍然开悟的道:“啊,忘记说了,铁大人就在楼下,小婢我现在就去唤他上来。”言罢粲然一笑,很是妙趣横生的走了出去。 铁铉横经菁平迎领走了进来,他俯身跪下,单膝撑托,对甘修雎伏拜道:“铁铉横见过室主,属下探知据传府不问政事,但却已经插手了进来,如今的局势,也越来越险峻,想来我主有所判别,能指教下属,今后该如何行事。” “室主…”甘修雎念着这个称呼,有点不太适应,他低沉的嘀咕一声,才出手扶起铁铉横,道,“你见过荒厄了。” “属下失礼。”铁铉横知道甘修雎会有此一问,立马解释道,“先生的伤势比较重大,所以甫及回来,我就先去他那里看望。” “铁大人误会了,”甘修雎阻止他解释道,“你本是荒厄的下属,担虑他的伤势,无可厚非,来…说一说你探得的消息吧!” 铁铉横立马释然,既然你甘修雎有容人之量,我又何必惺惺作态,当即回道:“皇室的参与令事态变得越来越复杂,而且当年被剿灭的黑道,龙蛇混杂开始复苏了,属下在缉拿他们时,有军中的人出来阻拦,所以卑职才放过他们,但却带回了一个对如此的事态有所关键的人物。” “那么,他在哪里?”甘修雎忧虑了一番,既然皇室及军中都有人参杂进来,北方的斥候又如何了,并问道,“除了这个人,有没有间探渗透了进来。” 铁铉横嗅了一嗅,发觉屋内有一股隐约的淡馨,很是舒逸,转眼一看是在角落里的一坛凝香,并允吸了一口弥漫开来安宁的檀香,有助于警醒的道:“拢形巷的人就是此次北隋的斥候媒探,他们隐身黑道,早也不再是以南朝人自居,其心险恶,应予以剿灭。” “嘿嘿,”甘修雎命菁平煮来清茶,放在铁铉横的身边,他也顺道令他坐下。这拢形巷当初就是由北城府参与,朝廷出兵所剿灭的,如今却与有着姻亲关系的皇室据传府暗通款曲,可谓是潜藏在暗处对付括易一室的一道闷雷,随时可能炸裂,谨慎忧虑的道:“据传府可以按过不记,但军中又有谁背弃盟誓,投效了他们。” 铁铉横皱起了眉头,有点沉闷的道:“十三霜点披带行。” “陈北辰的后人。”甘修雎深邃的内敛了目光,他也皱起了眉头,出身缇骑卫的他们,可谓深谙宫城内廷的争斗,在看遍了繁华落尽后,改变了其效忠的理念,转而投入军中,深知军权的重要,比一般的高官厚禄都甚有奇效,不论是改朝换代,还是近相投靠,都具备屹立不倒的筹码与胜算,他们号称“披衣带行”,走的却是狡诈阴狠的路子,与当初誓死扞卫朝堂的初衷背道而驰,早也不复陈北辰提倡所忠义秉承的风采了。 “好一个十三霜点披带行啊,不想他们竟然投效了皇室,陈北辰果然教出来的好高徒,难道他们真的不为这江南的百姓谋一谋福祉,”甘修雎感叹这位国姓爷的风采,不想他逝世后,他的后人竟然如此混账,为权力腐蚀了自己,怒而愤慨道,“他们当初答应支持大名府,现在却毁约盟誓,真的当我括易一室衰落了么。” 铁铉横如释负重的卸下了包袱,他举起桌案边的清茶,抿了一口,并静谧了心灵,他的职责是探明四方的强敌如何的环伺,怎么化解就是甘修雎这样的人所担虑的事情了,他仅能在需要助力的时刻,才能发挥其所长,所以他从不抱怨,安静的等候命令,既使这命令会让他粉身碎骨。 甘修雎暗自佩服这铁铉横的性情,果然非常人忖度,他的确可以堪当大任,既然北静荒厄将缇骑交给他,他也不负众望担起了身肩的重任,如今探查出北隋的斥候已经渗透了进来,然而为收复权力的皇室却与他们暗中联合,欲摧垮括易一室及大名府,这不禁让人有些心冷齿寒。大名府及名动宅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为南陈的安定繁荣所奔走,虽然做过悖乱的事,却也是形势所迫,如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身为括易一室之主的甘修雎就不得不为今后的生死存活所诡变了。 第五十八回 归吟间 踏入齐鲁边境,沿以北经过淮上,南下并可直接进入淮水,再到淮阴。 淮阴是一座古城,春秋时期时期,吴王夫差开凿河段“邗沟”,沟通长江、淮河,由此与运河相伴相生,故成为春秋战国列强争夺的重要地区,先后为吴、越、楚所有。秦统一六国后,推行郡县制。分属泗水郡和东海郡,县邑就有淮阴、盱眙、东阳。西汉年间,基本属临淮郡,期间又增置淮浦、射阳县。东汉分属下邳国和广陵郡。魏晋南北朝时期,淮阴由于长期处于战争和对峙的前沿,建置紊乱,隶属多变,码头镇、淮城镇均为军事要塞,多设州郡治所,为边境将帅长期驻扎之地。长年战乱所带来的是“江淮之间,赤地千里”的凄惨景象,经济和文化遭到严重破坏。南齐永明七年,割直渎破釜以东,由淮阴镇下的流民安置淮安县,“淮安”之名开始初见历史轨迹,所以淮阴又称作淮安,以后的梁陈都沿用至今。 淮阴风景优美,有烟波浩淼的洪泽湖,十里风光的里运河,再到名胜古地勺湖,其中勺湖园最为绮丽,它位于淮安城西北隅,古运河畔,因水面弯曲如勺面得名,历来为淮上的名湖,两晋后湖中湖畔多筑庵观寺院,相映成趣的有碧水、长桥、画舫、亭阁、碑园等景致。 进入淮安城,淳朴的民风先入眼帘,这里原先因战乱变得萧条,但到北周灭掉北齐后,就开始繁荣起来,直到隋朝代周,北方逐渐安定,淮安也变得昌盛安宁,前一段时间南陈曾北伐夺走过这一带,但由于国力渐弱又被北方占据,现在隶属于北隋。沿着中轴延伸的大街,民房排列,由东向西,更有寺庙及观宇参杂其中,让凡俗之地,平添一丝古韵。本来是深山藏古寺,却在平凡的民居中,生成相互映衬所交融的景象。 苍翠的树木繁盛,在林荫路道处,遮掩了房檐的脊角,牌楼的门坊在隔断处,显得静幽,往来的人群经过,都瞻仰它似古刹般的清缕,闲逸而寂寥。这时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身作黑服简单而风尘仆仆,他走的不疾不徐,唯有从赴来此的脚步,方能显现他此刻的困顿。 淮上一行,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但却从种种的迹象中可以看出,“落庭”并非是想置身事外,他们欲另外开辟出一条属于他们的路,此路荆棘异常,有没有他在当中协助,根本无关紧要,只要在激荡的潮流中,羁绊困扰,并可以阻扰挡在道路前面的障碍,至于这障碍是难以逾越的天堑,甚至是粉身碎骨的,既然要厉势破釜沉舟,那么就要有所承受最坏的后果。 他就是裘阎,一个为了自己谋求的权欲,不惜奔走的人,他从北静荒厄的手中被挫败后,深知凭一人之力,不足以撼动括易一室的根基,所以他去齐鲁,拜访公输一脉,仅得一个嫡系子弟共谋,去淮上寻“落庭”之主一代宗师公运予,虽然没有成效,但却为括易一室树立了一个强敌,今番他到淮阴来是无所目的,因为他坚持自己的理想,宁愿枉作小人。他从北静荒厄的眼中看出了“楚室晓”的不同,也许他就是打开破损名动宅大门的钥匙,那个叫“绰儿”的孩子就是逼迫他的砝码,如今他将孩子藏了起来,算是埋下一记伏笔。 淮阴的城他进的很是恓惶,因为这里除去安宁的民风后,剩下的就是大势所趋的一统潮流,他在走到街道的荒僻处时,紧促的衣袖随着松弛一放,让他逐渐感受到了一丝威胁,那就是此地太过安静了,这里虽然不见硝烟,但嗅到的那股湮灭的惨烈味道,却依稀萦绕在心头。 转过这里向西北就可以到达传说中的勺湖,但他那一身一看就风尘仆仆的闯入,无时无刻不让人生疑,北隋在积极备战,两方的间探斥候都相继出动,这身为战事前沿的淮阴之地怎能够如此的安静若伏。 裘阎立时嗅到那一份险峻的危险在笼罩着他,果然他退到僻静无人处,浓阴遮蔽下时,一切都仿佛潜藏了起来。路过这里本是要取道南下,现在算是过街老鼠,窝囊如此么。 一座坍塌的民房废墟出现在眼前,杂草漫生很快就掩没了原来的旧址,它的南面耸立一块仅剩半截的危墙,荒凉破败的如同一块磨去棱迹的墓碑,裘阎渐渐停下来了脚步,他心中那一丝恐慌在这里被无限扩大,最后在这一处危立的断墙前止步。 “来的是谁,竟然跟踪我到此处,应该现身了吧!”裘阎将内心的猜测在止步间,蓄势待发的警惕着,他甫及进入淮阴,就发觉浑身不自在,偏却他无法克制这一份威胁,直到现在才徒然发难。 这废墟处不见威胁,只是一些杂草渐生,但微风过处,草木皆兵,竟然十分诡异的很。 良久危墙后,伸出一只手来,这只手攀附着墙砖,精炼而曲折,然后就先传来一声犹似炼狱里爬出来来的胁迫,闻道:“你是从南方过来的人么,来到这里,不会仅仅是畅游一番,聊以闲逸的慰藉吧。” 裘阎单看这一只在深沉渐诱难以抗拒的问势辅助下,很是边陲伏厉的手,就感觉来者不容小觑,起码不是他能够轻易对付的了的,如果遇上北静荒厄他还能尽力拼的一拼,但此刻他也只能怔怔的观看着,甚至无能为力着。 那只手如同有魔咒一般,随着厉势的话音甫落,就出来一尊似雕像一般,沉锤又轮廓硬削、冰冷酷寒的人,他稳稳当当的立在那里,山崩而面不改色,唯有那只攀附断墙的手还未收回,仍旧倚着墙面,注目看着那一动不动,仿佛也妥协的裘阎。 他就是一直导致裘阎甫及踏入淮阴城就心悸慌惶久久弥漫紧张气氛的人,如今他突然出现在这里,仅仅只手倚着断墙,就震慑住了他,这份威示绝非是一般庸俗的人,周围的蔓草丛生,却也耽逸不住此人如雕塑一般的冷酷,他在那里如同抚摸墓碑,吊唁好友的惦念,沉吟又孤陌。 第五十九回 仰首一抹 一阵幽凉的寒意袭来,顿时惊醒了楚室晓,他本就懊恼,拢形巷一行连累无辜的人丧命,是他始料不及的,难想他们竟然在如此严谨的京畿之地,不顾律法的杀人,而且似乎是蓄谋已久的。此时他虽醒了过来,但却愧疚压抑,几乎身死陨灭。 如此阴寒湿润之地,他根本就无法存活,一丝侵袭的冷寒如跗骨之蛆,颤栗着他羸弱的身体,变得沉珂难起。厌烦的燥恶促使刚及醒转的他,呕出一摊稠黏带血腥的咳痰,吐在石地上,凄煞弱靡的很。 “这是什么地方?”楚室晓缓缓抬起僵硬的脖颈,端详了一下周遭,发觉自己被关押在一处监牢里,而且此处阴暗潮湿,十分的郁闷,加上他本就痛心疾首,导致蹉跎了身骨,此刻竟然虚脱无力,几近瘫痪。拢形巷的人残酷又冷血,这种杀戮最是震颤人心,无论怎样的解脱,他都无法坦然的去面对那些因为他而死去的人,感觉他们既是砝码,也是被别人利用而来的探路石。或许稍稍有价值的就是他们还能有一条命可以搭送,无需过问,也没人重视,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小喽啰,甚至无关紧要。 楚室晓完全放弃了,他知道此刻既然落入了这些酷冷的人手里,根本就没有一丝活命的希望,索性躺了下去,平身舒逸,不在让困惑左右及他。恓惶了一阵,他有些口渴难耐,晕眩的燥恶不禁使他咬紧了自己干瘪白印的唇,让自己稍稍有点清醒,不至于再次晕厥过去。突然一声“滴答”的淅沥水声,从锈迹斑斑的铁栏那边,沉寂的传了过来,顿时一阵犹如沁人心脾的宁馨,在海市蜃楼的幻觉感受之下,真切又恍惚。 “是水!”楚室晓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仅是浮现出一丝腻滑的水骨消融之感,很是淡恬,他微微睁开半阖疲倦的眼皮,见监牢的外室,湿黏粘贴,壁面腻滑,染延了一大片,而从石隙里渗流出来的水势,如涓涓细流,绵长的很。 楚室晓如似剖开一缕被耽搁的曙光,他转身趴在地上,匍匐前行,很是艰难的爬到栅栏那边,攀附着铁锈污秽的栏壁,依撑起了疲惫的身,恰好檐壁上湿润,重叠累重,滴下来沾湿了他的脸边,如似贴上了一层白蜡的膜,瞬间即化开。 “呼…”楚室晓吐出一口郁结的浊气,开始觊觎这水滴的润舒,他想再动一动,奈何身躯就是累赘,拖重的他动弹不了。恰恰此时他的胸口疼痛,绞逆一般捣腾着脏腑,仿佛心悸阻塞,难受的紧,他仰首一拭,水滴依旧,他却无力竭渴。 “绰儿,不知道你还痛么,有没有饿着了,还是…”楚室晓揪心一痛,立马就想到了自己的那个命运多舛的孩子,无辜被卷进这场残酷血腥的争斗里,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很是无奈。 一颗一颗的水滴仿佛有生命一样,连续滑落在楚室晓苍白无力的脸上,直至干燥枯竭的嘴唇,此刻他不想丧命在这里,他有未完成的任务,需要用被视为权力象征的“虎符”去换回自己的小孩,这必须要在艰难、困苦的恶劣环境下才能淬炼自己的身心,不怕重重的险阻,他得强大起来。当初在地痞流氓聚集的永福巷,曾灵窍一点,捕捉到一丝门径,奈何被路径破坏,现今他灵识清明,无我无境,摒除了一切的杂念,反而更加的专注。 裘阎曾说他的体内有潜力,这潜力究竟是什么,他完全不记得,反而是一些零碎的片段,他和绰儿如何生活、长大,甚至劈柴担水,烧茶煮饭,就是没有一丝可以与人比拟的技艺,但他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身影,在他内心深处潜藏,疏导他荒废度日,平凡生活,这既是福气,也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注定。 这间牢笼阴凉的湿气太重,无时无刻不侵袭着楚室晓孱弱的身躯,他的郁结还是太甚,此刻虽然有求生的意志,奈何还是困顿乏力,他的灵识虽然清明,但他无法找到那股耽枕的潜力,来助力自己,他需要外力迫压。 “咔嚓…”污迹绣斑的铁栏突然被扣开,他的脑袋顿时落在了监牢的门外,原来此地无锁,竟然不管制他,这是何道理,此刻他人畜无害,恐怕比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更加的难以爬出这间形同虚设的牢笼,所以不看制他,算是估量他根本就逃不出去。既然任由他自生自灭,那么我何不让自己舒服一点,索性靠着坚韧不屈的毅力他匍匐前行。 出了松懈的监牢,他缓缓立起身来,倚着苔藓腻滑的石壁向外走,这时一条沟壑泻流,从一块青石板下淌过,上面如水帘洞天的藤蔓植物生长,覆盖了原来的壁檐,看起来幽深的很。 清馨的空气一下子扑面而来,顿时让他一扫颓靡,省醒了过来,原来这是修筑在一块硕大的庞石下的一处监牢,僻静通幽,很是适合关押罪犯,省醒警惕而至幡然领悟。 “呵呵…”楚室晓甫及出来,就一阵傻笑,他虽然迟钝,却不愚笨,这些人如此待他,就是要监控他的行踪,他是那一役唯一的幸存者,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从他的嘴里,套出虎符君子令的消息,一举两得,果然是大好的算盘。 走过在大石罅隙里开辟的石室监牢,嶙峋不平的道路,顿时磋磨了楚室晓虚弱不堪的身躯,他疲倦的倚靠着石壁,支撑着自己不至于倒塌下去。 这些处境立刻就触发了楚室晓的记忆,他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仿佛自己不曾在那个与绰儿无忧无虑生活的地方。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来至何方,为何在那里生活,如果不是那位扶助他的大叔突然逝世,又不幸被恶霸欺凌,不得已背井离乡,出来流浪,他和绰儿也许就那样老死在那穷乡僻壤的山林里。 原来这外面的世界如此险恶,残酷的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受惯了世态炎凉与冷眼对待,他们都小心翼翼,十分谨慎的度日,偶有幸福的事,就是绰儿很摸透他的脾性,每每在困苦的时候,能聊以慰藉他的心殇。 “绰儿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把你换回来!”楚室晓倚着坚硬的石壁,蹭着皱襞的衣袖,斩钉截铁的说道。 第六十回 一拭耽耳边 我现在唤作“金瓠犀”,那个莞尔一笑很倾城的女子,突然在见到时,发生了些许的变化,原来的娇憨,变作了灵动的韵诗,款款婀娜的体态似乎在顾盼之间,有了一丝窃喜,她仿佛涅盘重生了。 北静荒厄又一次见识了她的英然,颇为不同,本来安静的梧桐树下,此刻明眸善睐,皓齿编贝,欢畅又艳丽多姿,这改名“金瓠犀”的玄瑛子如穿花蝴蝶一般,旋转跃试的眉笑来,顿时就渲染了孤寂在那颗本就缄默无言而耽生淡陌树下的人。 “金姑娘这怎么不一样了!”北静荒厄被她一阵喧闹的嘈杂所惊诧,索性不再闭目闲养,开口向这边来的金瓠犀疑问道。 还是那句“不要叫我金姑娘,我有一个名字,她叫‘金瓠犀’,取美人一笑而齿若瓠犀之意。”金瓠犀翩然若惊鸿一瞥,甫及见到是在庭院的小径,此刻也飞到了眼前,听到北静荒厄这样似调侃的一语,顿时反驳他道。 “嗯…”北静荒厄本就闲逸,此刻得她这一喧闹,好似一切都活泛精彩了起来,他素来严谨,此刻却不禁颔首一点,附和着。 “怎么样!”金瓠犀环匝一圈,有些雀跃的道,“有没有惊眸一亮的感觉。” “什么!”北静荒厄空洞若无物的眼里,古井不波,仅仅睹得金瓠犀似一件可赏可鉴的杯瓷,用力一握就碎了。虽然她很努力压抑心中的所想,但凭着欣然一悦的性情,一下子就感染了所有人。 “呵呵…”远处的穿廊下,几名侍婢袅袅婷婷的缓缓走过,看见二人在梧桐树下的喧闹,都不禁嬉笑出了声来。 “金姑娘,你这是…”北静荒厄觉得一阵尴尬,紧皱的眉头舒展,淡淡的道。 “先生救过我一命,此刻我应该取悦,博君一笑啊!”金瓠犀先眼梢一瞟,见那群嬉笑他们的侍婢远去,才一解疑惑,坦诚布公的道,“难道不妥么。”她这似烦恼的一蹙眉,青黛恨消,娇俏又迷人,凑过来如似融化一般。 北静荒厄感觉消受不了了,这金瓠犀是魔怔了么,顿时他绷紧了身体,挺起了脊梁,有些赧颜的道:“你也是这样对老大的么。” 金瓠犀闻言一阵落寞,黯然失色的一颦眉山,嗔念的道:“不领情就算了,难道我就那么轻贱,自甘媚好么。” “金姑娘…你误会了,”北静荒厄放松了紧促的身体,沉邃的道,“你这样很好,只是我不解风情而已,不像我大哥一样,雅致的紧,所以我不是他。”他这一句很明显,不但撇清各自的关系,更是说明她是老大甘修雎的人,他不应该染指。 “哼!”金瓠犀冷发一声,有些决绝的道,“温柔如我,怎能轻易的亏待了,不如这样,先生先接受我,我们作一对可好。” 北静荒厄悄然的眯起了双眼,这金瓠犀虽然美丽,但却有刺有伤,一着不慎,并可自残自伤,这种女子最是伤情,一但认为了,就不肯轻易罢休,既然她做出了选择,那么自己又何必残忍拒绝,当下肯定的问道:“金姑娘想好了么,你若愿意,我就明媒正娶你。” 此刻的她没有女儿家一般的扭捏赧颜,只是在说出这些后,好像如释负重,忽闻北静荒厄要娶她的话,顿时愣住了,她是想北静荒厄爱护她,但不是逼迫他,一时嫣然如花绽放,红醉如晕。 “好,”金瓠犀娇羞过后,偷偷一瞟北静荒厄还是那么的严谨以肃,正视对待,完全不同以往的脾性,他这是真的喜欢我么,还是敷衍搪塞,这样不禁想试他一试,并问道,“你若敢娶我就敢嫁。” “哈哈…”北静荒厄顿时笑出了声来,他这一笑,很是厉势,这算是他的回答,他北静荒厄做事并不是唯唯诺诺、畏首畏尾的,答应了就是身死陨灭也要做到。 “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轻浮!”金瓠犀咬了咬薄唇,有些幽思的道,“小女子我本是打算用余身照顾你的…”说罢瞟了一眼北静荒厄躺在木榻上的瘫软之身,眼中泛起了些许的怜悯。 “这算不得什么,”北静荒厄摇了摇头,本就无法挺直的脊梁顿时软塌,靠在了榻上,这几日流连这里,就是认为这里僻静,可以让他想起过去的许多事情。他这一身怨也怨过,恨也恨过,到如今凭览山岳的高度,他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自己的本族子弟开始承认了他,但他内心深处还是很痛的,因为他的父亲北静王也逝,无法看到他的辉煌功业了,细细想来,他老人家当初的教导本就没错,偏是自己悖拗,来不及体会他的苦衷,就也蹉跎了岁月。现今这金瓠犀算是可以慰藉他心中的孤恨,他想过要她做自己的知己,但她心中爱慕的是他的大哥甘修雎,所以就耽搁了,今番她突然来到他的身边,说要照顾他,不禁触到他的自尊心,漠然的道,“金姑娘不必如此,救你不过举手之劳,而且我发现那时你的体内有一股能保你命的气劲,所以算不得是我。” “先生觉得我是可怜你么!”金瓠犀收回了怜爱的目光,因为他发现了北静荒厄的孤愤是那么的强烈,甚至是偏激,他的心志那么的强大,也最是脆弱,自己这么一说顿时就破坏了她难得营造起来的暧昧气氛。她细细斟酌,莺语婉约的道,“并不是。” “哦,”北静荒厄转过头来,顿时就看见她一双擅使坚定,而眼神里如海湿的沉湛,目横秋波,明眸善睐,盈盈一脉的清缕透彻。 金瓠犀看见北静荒厄这样看着她,心里一阵喜悦,就俯身凑过去,挨着他的耳廓,柔柔的道:“那我们说好了,先生是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反悔。” 北静荒厄面无表情,他感觉到金瓠犀的柔情是那么的薄脆且消,一但伤及,就是陨灭,所以他本想以身残拒绝,难料她凑过来,以温柔诱惑,逼迫他不忍伤害,这个妖精啊,果然厉害,真不知道甘修雎是如何制服她不敢僭越的,如今却将他吃的死死,奈何在心里自嘲的笑了一笑。 第六十一回 共谋山倾将覆 “听闻你曾今杀过据传府的人。”断墙后走出来的人,气势逼人,一身的外袍如似披在一张檀木镂刻的椅子上,覆盖了本身的风华,也遮住了尽敛的锋芒。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并不偶然,此刻的肃凝,俨然萧杀,他问着屹然不动的裘阎,立时就紧促了本就快窒息的气氛。 裘阎立在荒草丛生处,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唯有严阵以待,他内敛的精光开始复苏,如临大敌的回道:“你是以前北周的那位前辈么,如果你要为双雨云梦轩的复仇,裘某随时可以候教。” “哦,你认得我,”这从墙后巍然出现的人,一背负袖,颔首的道,“皇据那个老头,还不至于让我出手,为他讨债,我是想凭你的本事,怎敢去招惹他的双雨云梦轩。” 裘阎皱起了眉头,他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就算惹怒了据传府,又能如何,他本就不是一个平凡的人,他的所谋堪为鸿鹄之志,一般的人如何知晓,这位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与他的师傅是同一辈的人,他也曾寥寥见过几面,现在却阻拦他的去处,想必他也从大周第一人,转而成为大隋第一高手,隋朝欲一统天下,为了这个崇高的目的,无数人都为之倾倒共谋,他从南方而来,这身为大隋第一人的世外高人想必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这位前辈,本性宇文,北周被隋朝代替后,他就为了保护本族不被减灭,就投效了大隋,他有一个身为一代宗师的名号“泣威震”,有着“宗师之泣”的誉称,属于三十四位宗师之列,他创立的教派,唤作“泣怨教”,是一个融合阴阳学说,又独立出来的巫士学派,他们经历儒家的洗礼,完全蜕变,与道家“寇谦之”的新道分庭抗立,成为北方大隋的两大教派,他的出现,绝非是偶然,既然来到这里,就是可以携手的伙伴,当下裘阎说道:“我的师傅与前辈一晤,何等快意恩仇,风采令人神往,如今前辈蛰伏北隋,是为了大势所趋么。” 这一句话似一柄凌厉的语箭,立刻就戳中这位非凡不俗的人,造就他的困扰,难料他淡然处之,一笑而过,如沐春风的道:“这世间本就如此无奈,就算我们身为一代天骄翘楚又如何,还不是不能违逆自古以来的帝王,说罢,你来北方的目的,是不是为了你一颗擅使觊觎的野心,想称霸、主宰这个人间么!” “嘿嘿,”裘阎冷硬的一笑,既然被看破,遮掩又有何必要,这泣威震并不是真心为北隋一统而奔走,他既然到这里来,也是看重了此地的重要,这里是南北战争的前沿,天下大势,由四方向中原靠拢,经淮水流域,南北相争,这些河流每为双方战守之资。自中原南逼江淮,由汴、泗二水南下,可趋泗口,经略淮东方向;由涡、颍二水南下,可趋涡口、颍口,可以占略淮南,进而图谋豫、扬。如果据有四角山川险固之地者,可以平定四方,统一天下;但是遇到抵触,退而次之可以割据一方,称雄一隅。当统一的条件不成熟时,据四角之地可以建立起局部的秩序,成就一方霸业。 北周就是以前的西魏,由于朝代的更替,天下大势也随之分合变迁。如果一个统一的王朝因积弊太深而瓦解,天下便随之分崩,而演成群雄逐鹿的局面。历史遂在混乱中酝酿新的统一。逐鹿虽在中原,真正能参与逐鹿的群雄,却多不起于中原,而起于四角。历史上,那些最终完成统一天下大业的势力,大都是起于四角山川险固之地。先据有一到两个角,积累力量,继之以向两翼扩展,然后,向中原发展,进取天下。秦、西汉都是以关中为基础统一天下的。由关中进取天下,以秦的统一开其先例,且其进取天下的历程亦最典型,西汉统一,大抵循秦之故辙:其根基在关中,扩展在两翼,决战在中原。 故而北周能迅速的崛起,进而吞食北齐,统一北方,但在此之后,却是另一番难以预料的局面,北周武帝的陨落,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从关中为基础,图谋天下的夙愿并由外戚普六茹那罗延继承,最后建立起北隋,许多的北周皇族不是被杀,就是选择投效,而身为大周第一人的宇文泣也不例外。虽然多方掣肘,但复辟宇文氏的野心却从未停息。这宇文泣改名泣威震,就是有此的目的,他的泣怨教前身为司礼祭官,也是北周的巫臣,掌管天官祭祀与社稷五谷,地位尊享,如果北隋要进兵南朝,这里的地势最为理想。淮泗流域经历长年的争夺,早也哀鸿遍野,所以占据这些重镇,可以四面围拢南方的残陈,结束长期分乱的南北。但在此之前,却有很多的变数,周边境国对这样一个可以崛起,进而一统天下的机会,怎么能轻易的放过,于是无数具有逐鹿中原野心的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裘阎北来是为了联合这些具有野心的人,但世事难料,他的意图仅维系了一半,尚有一些明智的人,不为他的所谋而动,况且他本身就没有什么可供谈资的基本,唯有一张四方游说的嘴,如果他折羽在这里,一切休提,那些有一方基业的人怎能轻易的就被他所打动,这套合纵连横之说,早在汉朝时就也被罢黜百家,无复盛况了,代之的是具有谋略,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的兵学大家及将帅,他们攻城拔寨最为成就霸业的帝王所推崇,没有这样本领的人,想要在这乱世谋一方基业,实是妄想。 裘阎来至大光明教,他们被名邺收服后,成为了括易一室的外援。之后名动宅复苏,渐而成为南陈的柱国基石,名邺也从一名具有乌合之众的组织头领,一跃成为陈朝最有权势的人,所以引之无数的人争相效仿。从默默无名到俨然一方诸侯州国的成功,其中的心血,可谓艰难万险,百折不挠。他裘阎想成为名邺那样的人,可谓时运不济,他没有那时的逆境迫压,及时代造势,所以不能岿然成事,虽然他出自名师,但武学天分有限,在江湖里不能称雄,但他一颗不甘寂寞的心,却在滴血,他毫不逊色于任何人,只是欠缺能拥护他的人,来一尝他的夙愿。 第六十二回 此间当时 一缕斜陡的阳光照射进窗棂来,顿时照亮了此间房屋的昏暗,这里的陈设较为压抑而沉闷,如果不是这一扇窗的清徐,恐怕早也困顿乏力,而萎靡不振。 这是一间两进的房舍,有院落及古井竹篱,本来这里很是闲逸,但偏偏紧闭的房门,让这里缺乏生气。室内躺着一人,此人疲怠而倦意,脸上更是毫无血色,他依稀沉邃而卧躺,想必是重伤受挫,无往昔之风采,昏沉的匮乏让室内的清缕变得很凝重,唯有窗格透射进来的光晕,还存有一点斑驳。 “吱呀…”随着一声推开门庭的声音传达,一股扑面而来的尘晕涌了进来,掸扫了满室的阴靡,走进来一个头裹细布,一身奇特装饰的人。他步履矫健,因该是风尘仆仆的来,当他打开房门时,一切都变得活泛起来,他的出现是偶然,但来的却是恰当。 室内躺着的人闻声,抬起了沉闷的头,发现打开这阴霾的昏聩之地的人,却是一身异服的甪行吕,不禁沉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头裹布条的甪行吕冷蔑的看了一眼室内的暗淡,凝住在床榻上的孟索身上,眼神立刻变得深邃了起来,他的眼中因万千陈杂的颜色翻转,最后低声问了一句道:“谁伤你的。” 床榻上的是孟索,他在被重挫后,养伤在这里,他本就是不耽逸闲置的人,所以此刻的宁静让他觉得很深远,如似古寺里藏拙陋俗的僧侣,寡淡的平常,青灯古佛的相伴,如嚼蜡而无味,内心的煎熬促使他昏暗,阴靡在这里。他见到甪行吕仅是舒心的放下了支撑的身体,然后闭上双目,深吸一口门径外面那甫及穿透进来的新鲜空气,压制住了内心的阴霾,才有条不紊的徐徐而道:“我只记得一片阴寒除去了凌冽的冷之外,其他的都不知道,此人不杀我们,仅是重伤,想必他的目的,是扰乱括易一室的部署,让我们措手不及而已。” “是么,”甪行吕没有再问及他的伤势,从他的谈吐中可以看出他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还不能行动自如,索性他不在掩饰冷硬的漠视,淡淡的道,“孟兄啊,难道你真的忠心耿耿,完全忘却了你还是大光明教的一名虔诚的教徒么,你的理想仅仅是为做一个鞍前马后的卒子么。” “你是什么意思!”孟索猛地一睁双目,警醒了起来,这甪行吕虽然与他分歧,各自投效自己认为效忠的主人,但总归隶属大光明教,如今他有次一说,定不寻常。两室的相争,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停息的,现在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稍稍有一些异动,就足以致命,这甪行吕说的很是诧异又惊心,顿时让他疑惑不解,不顾伤重厉势的问道。这一番牵动顿时将他引得繁重如铅,沉珂难抑。 甪行吕沉默了片臾,突然发声沉闷的道:“三位尊主回来了。” “尊主,”孟索猛地一惊,如果不是他伤重难起,此刻恐怕也跳起,这么多年不见大光明教的元老们出现,那位暂代教主之位的幽绌王更是行踪不明,他们这些虾兵蟹将更是无主孤魂,只能变相投靠被其收纳的括易一室,如今他们突然回来,让孟索完全不知所措,愣在了那里。 甪行吕也闷发一口浊气,立在一张陈旧的桌子旁,看着半边的边棱一角,突兀而硬硌的很,他将目光投向还算清徐的窗外,平静的道:“你我算是括易的老人了,这两室的主人待我们可谓子嫡,但我们终归是大光明教的人,但凡教中有命,怎敢不从,何况现在更是大好的良机,名邺不在,北静荒厄也重伤,复兴教业并指日可待。” “呵呵,”孟索一阵冷笑,不知他是嘲讽甪行吕的忘恩负义,还是讥笑自己的摇摆不定,但总之他是犹豫不决,无法回答甪行吕的,用一笑来调侃这凝重的气氛。 甪行吕慢慢将心情抚平,落寞的道:“其实现今的局势是北强南弱,这天下迟早一统,所以我们就算不背叛,括易一室也是长不了的,”说道此他顿感热血翻涌,当初括易的誓言是扞卫平民安定,肃清乱世的积障,何等的快意与激奋,那大光明教的狭隘怎能够比拟的了的,所以才使得他们这些教中的老人放弃信仰而选择投靠效力,每每想来都激励的很。但这终究是过去,南朝的积弱越来越明显,教中的元老们看中了契机,所以才在这个时候,振臂一呼,召集他们重新聚拢起来,光复大光明教的基业。既然有此使命在身,身为其中的教徒,又能如何,除了归附,难道还做长期在外的孤魂野鬼么,当下坚定的道,“教中现在由洪熙代掌,他就是第二代的教主,幽绌王及供奉元老们已经承认了他的身份,而且他也取得一块君子令,号召了岭表的百越一支一起响应,共谋抵御北方。” 百越一称早在秦汉时期就也存在,百是统称,而不是确数。百越是对南方诸族的泛称。夏朝时称“于越”;商朝时称“蛮越”或“南越”;周、秦时期的“越”除专指“越国”外,亦同样是对南方诸族的泛称。周时称“扬越”、“荆越”;战国称“百越”;三国时称“山越”,直到魏晋南北朝,百越才拢括称呼于岭南。岭南古称岭外与岭表,由古越族俚人首领冼夫人执掌,陈朝建立的第二年,冼夫人的丈夫冯宝身故。这时岭南地区的各少数民族首领纷纷趁机起兵割据,战乱波及领表各地,百姓不得安宁,陈朝也无力出兵阻止。冼夫人以俚人首领的身份辗转数州,说服起兵的俚人首领停止割据平息战乱。还派九岁的儿子冯仆带着各州俚人首领去朝见武帝陈霸先,最终使得各州诸镇重新安定了下来。陈霸先为彰显对冼夫人的敬重,封冯仆为阳春太守。后来岭南的广州刺史欧阳纥发动叛乱,为了想争取俚人的支持,派人前去传召冯仆,要冯仆共同起兵围剿。冼夫人不顾儿子的险境,率领俚人首领们与朝中派来的军队前去讨伐,内外夹攻才击溃了叛军。欧阳纥被活捉后冼夫人才从狱中救出了儿子。冯仆因冼夫人的功劳被封为信都侯,官至中郎将,转任石龙太守。冼夫人被册封为中郎将,石龙太夫人。甪行吕有此一说,是因为现在的领表又乱了起来,虽然那里由冼夫人及冯仆镇守,但其他的南越部族并不是真心投靠,所以才会被人所利用。 大光明教想重复以前的辉煌,现在的确是一个良机,如果等到南北一统,一切也就休提了,甪行吕到这里来见孟索,实是他在奉甘修雎之令去寻找括易一室的原来主人名邺,但大光明教入驻建康城后,他又被招了回来,他甫及回来,并没有去见甘修雎,而且来到此地,商榷身为教中中坚力量的孟索,回归本教,难料孟索早也心志意坚,不愿再次为教业奔走了,他的心中有了家国大义的意识,不再为小情小义所束缚了,这让甪行吕且惊且诧,又怀疑自己的初衷是不是错了。当教中的元老发出召集令,传唤他们时,他久也不再悸动的心,开始澎湃了,如今孟索的踌躇不决,把他扰乱了,但他不比孟索有一颗天下为先的赤子之心,所以决绝的下最后的通牒令,他孟索如果不识时务,他有权力处置及他,但一番犹豫,他还是放弃了,他们不是冷酷的刽子手,有血有肉,有灵魂,括易一室的渲染并不是一昧的争权逐利,他们真的是为百姓谋福祉,这样一个组织,但凡有良心的人。不会无动于衷,所以他们才犹豫不决,无法割舍那一份激扬奋励的情谊。 孟索静默了一阵,才开口说道:“如果南陈不作为,被北方所吞并,大光明教能否力挽狂澜么。” 甪行吕嘲讽的一笑,算是回答,既然身为南朝被誉为其中流砥柱的括易一室也不能办到,何况是不惜放弃家国大义,也要复辟旧业的大光明教了。 第六十三回 竟相逐颜 荒草丛生,漫及片野,蓄意营造强悍之势的一代宗师,“泣威震”相邀对酌于这僻静的荒野之地,与之对峙的就是一直以来,仅有数面之缘的裘阎,他的名头不及这位“宗师之泣”的响亮,但却也不俗。如今在这贫瘠之地,满处皆是阴厉惊怖的萧杀,一时肃凝了起来。 裘阎被戳中心中的意图,沉寂了乱糟糟的烦恼,他无法再淡定了,这“宗师之泣”的可怕,不比任何一处疆场的铁蹄践踏更惧怖。他出现在这里,必定有所图谋,如果他稍有不慎,就是身死陨灭的下场,所以直到此刻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片的费址,荒凉又寂寞,比任何一处的墓葬更适合,既然注定要死在这里,那么惧怕又有什么可以规避的了,索性坦然自若,不屈不挠,才是上策。 裘阎松懈了一下紧张的身体,感觉那股强势的欺压不那么的浓烈了,并开口说道:“如果前辈打算考究裘某的修为,现在领教了。” 泣威震睨目深邃了去,他将裘阎窥探的如瞧全豹,这位曾今好友的弟子,虽然不强,但是很坚韧,没有一丝的怯懦,他本来是要去见淮上“落庭”之主公运予的,这位同属宗师之列的一代翘楚,原本也不安心平凡。他自行招募兵府,抵抗外辱,顿时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各方的豪强士族都不能容忍自己的家门口,有这样一个威胁在身侧,何况是本就一统东南一隅的陈朝,如若他不是一般的民间组织,在抵御北方的铁骑时,为南陈竖起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想必同黑道聚集的拢形巷一样,早就被剿灭了。这裘阎从那里出来,就被他所盯上了,这个具有纵横之心的人,原来也不甘平凡,誓要为这乱世,凭一己之力,凿开一番不朽的功业,顿时他为复辟宇文氏族的帝业找到了一丝契机。此人的极力奔走,是他不能分身乏术,所带来的不安躁动,他及他的部族还有“泣怨教”都监控在北隋的眼皮底下,他们是宇文皇族最后的一丝血脉了,如果他们被平灭,这世间就再也没有鲜卑宇文氏一族了。 裘阎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图谋,所以隋朝的诸多人,包括皇帝无不对他忌惮又防备,他的能力局限在北方,止步于朝堂,但他还有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力,无人能制,所以他才需要寻求外来的裨助。落庭有灵魂,不被轻易的牵着鼻子走,所以裘阎才悻悻而归。直到现在他才出面拦截,邀他一起共谋。 “你的修为还算不错,但却也下乘,”泣威震毫不客气的说道,“皇据那个老家伙曾为了一个族中的人,来要求我帮他寻找一个姓裘的人,不料竟然是你,我也不在啰嗦,只是想问一问你,你的师父去了那里,你又为何在这里。” 裘阎沉静了下来,这泣威震的压势也较为缓和,看来他是看中了自己的优势,想收为己用,但自己脾性执拗,怎能轻易的就屈服,冷硬的道:“那么请前辈赐教吧!” 泣威震懒散的举起了袖子,颇为伤身的支撑起了自己的弯腰俯身,他捏住拳头,锤了锤紧皱的额头,有点辱指裘阎不识时务的意思,但见裘阎凌然不惧,随后又改变态度,将他瞧深了,说道:“这样吧,我用毕身的所学来与你交换如何。”他这一语说出来,顿时尽收擅诱之奇效。 裘阎自然知道这是一件不容他拒绝的条件,代价是他从此受制于“泣怨教”,但他无可奈何,这泣威震举手之间,就可狙杀于他,而且可以卖一个人情给据传府的皇据。如果他不同意,那么今日就是他的葬身之地了,没了性命,煌煌的不朽功业又从何谈起了,他思索了片刻,豪气决绝的道:“承蒙前辈看中,裘阎但所不从,无不俯首听命…”稍稍一顿,故意偶然想起的道,“不知前辈可曾听说过君子令。” 泣威震眼神精烁,那能不看出裘阎的诡谲多变,诧异的道:“那是什么。” “虎符,”裘阎按捺住狡诈的意图,各自心照不宣,解释的道,“是戍边及其它重镇的调兵凭证,有了它可以入南境如若无人之境。” “哦,”泣威震思虑了起来,有所悟的道,“可是那个曾击败北城王明寂,收剿他在广陵的子弟兵的名邺,他所造就的遗留弊端,听闻已经失窃了。” “是么,”裘阎淡漠的一笑置之,继续说道,“他也算天纵奇才,竟然把南陈的大半兵权尽数掌握,以虎符令之,但它的作用在新任陈主的褫夺之下,大打折扣,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虎符君子令还是有所依凭的。”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争夺,偏偏来此游说其他的人了。”泣威震一语中的,切中要害,有种蓄意一问的错觉。 裘阎当然明白他的所说不无道理,君子令是一种象征,实质意义还是世代相传的虎符,这些能调动军队的凭证属于皇帝亲自授予,一军一将,概无识别。如今掌握南陈半壁江山的名邺也不再,他的虎符就是一块空谈的废铁,但他的部下及括易一室所有襄助的其他势力却对这块小小的君子令俯首听命,俨然若名邺亲临,如果暗中谋划,并非不能收奇效。 裘阎说出这番隐藏在心中的所想,算是找到了一个供他倾述的对象,虽然这个人却是威胁于他,但寂寞的复杂心情,旁人不能体会,这泣威震却是丝毫不隐藏,两人谋定策略,开始正式结盟了,他有诡变的头脑,这位号称“宗师之泣”的高人有绝世的武功,何不愁在这乱世闯出一片属于他们的天地。 泣威震颔首一点,领会了裘阎的意思,他倦怠了起来,商榷的道:“不知道你眼下准备去往何处。” 裘阎阴冷的一笑,隐含诡秘莫测的道:“听闻江陵的梁主开始觊觎南陈了,不知道我们能否添助一臂之力了!” “江陵,”泣威震顿时陷入了沉思,这残梁算是在这南北的夹隙里生存,灭亡是早晚的事,他们在此风雨飘摇的时刻,怎能不有所图谋。他如是;落庭如是;泣威震如是;后梁如是,就连远在西域的异邦也如是。 第六十四回 如似烟雨蒙消打逝去 “扑…”幽幽的浅基水潭边,烟波缭绕,静宁如馨,然而一个落魄无神的人,不顾水淅湿透衣袖,捧着一汪粼粼的清水一掬,苏醒了近乎垮塌身躯的疲累。他蓬头污垢,俨然打破了此刻难得的平静,他的出现,如波澜一般,涟漪了开去,顿时造就了此处极尽风光旖旎的水院林园里,如鱼跃池塘般的喧闹。 庭院深深,僻静通幽,倒影的斑驳陆离,在水中反反复复,折碎揉捏,也颠扑不破那一道道檐角亭台的斗拱依托之势,恢宏而庞统,与周围的景致相映成趣,十分的清徐绮丽。院中有园,园中有林,林中楼阁藏深,一衣环带,傍水而居,凭栏远眺,小榭廊庑,台基浅痕,更有浮萍、泽藻,清荷载叶,流淌涓细,动中乏静,波光粼粼串流不息。 “好一个极美的地方,”那在台基浅滩下捧起潭水而掬的人,耽看满处的清馨朴华,馥郁之气溢满衣衫,他映照自己投射在水里面的脸庞消瘦的紧,仿佛是褪去岁月的留痕,即使在心里洗净,也无法将那鬓发间凝聚的沉重与沧桑,再拼凑回来。所以当他赞赏此地的优美时,也不忘初心。 “扑通”一声,一颗微小的石粒投掷过来,溅起一些波澜,只见相连的跨廊边,有一位十分俏丽的女子,在廊道的高拱处,拾阶而立的嬉闹,正是她投来的一颗石子。 浅滩的潭水边那人被这波澜一惊的诧异所扰,立时警惕起来,发现戏耍他的是一个与此地相互融合,譬喻为丽色的女子,并一阵局促,尴尬了起来。 “你是谁!”那阶梯之上的女子,似乎十六七岁,娟秀的脸庞有些稚嫩,但颇为俊俏,柔韧的脖颈,匀弯而浅显出领,双目炯炯的仿佛有灵性,她的一身碧绿之装,衣衫尽染,如同佩饰这水光山色,融为一体,极具润丽。她穿的是襦裙薄衫,缚腰博带,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如果不是趣意促使,她不会这样单纯的出现在那里,她投石问及,既有礼貌,又隐含戒备,两种神色在她稚软的脸上,如添一笔远黛青山,眉笑眼舒的很。 “遭了,”那捧水而掬的人,知道闯入这里,已经被人所发觉,心道不妙,一时窘迫,马上回道:“哦,是…我无意…”他还未吞吞吐吐的将话完整的说出来,那位站立在廊道的少女却嗔怒了起来,她先是圆睁双目,有些挑衅的道:“胆敢闯到这里来,看来你的本事也不小嘞,这样,你能从那里走过来,我就不叫人捉拿你了。”这娇俏如灵窍烟渺的女子眼界也不俗,她发现这位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全身褴褛,形如枯槁,根本就构不成威胁,所以她觉得有趣的并调侃起他来。 果然这掬水解渴,俯身浅滩边的人,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抬头观望她,此刻也力竭萎靡,趴在被浅水淹没的基台上,与浅滩石块混迹在一起,如果不及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他的踪迹。 “唉…”那位曼丽远观的少女,有些黯然乏性,失望的很,但她也不是心狠刁钻古怪异常的人,有的仅是如小孩子一般嬉闹的淳朴之质,但看见那在水潭边也呈濒危之势的人,并有些慌了,马上奔了过去,不顾柔弱身小的翻过石栏,下到浅基那里去。等凑近了她发觉这人也晕厥,并不慌乱的抚了抚他遮蔽的脸侧,想看清他是谁,却不料惊异的发现他呼吸骤凝而沿线缘勾勒的轮廓很是酷肖相像一个人。 “是她!”这仔细端详本就晕厥的人的少女突然捕捉到一丝灵窍,空灵如烟的道,“如那幅未完成的画上,名叫神星落的那个卿本小姐。”原来这里是名动宅,这少女就是收拾甘修雎画作的菁平,此刻她发现了这般神似她的主人所心心念念的那位佳人,不禁迷惑了,他从那里来的,为何又在这里? “唉,算了,”菁平环顾了四周,没有人发现,并打算扶起这个晕厥的人,当她抓住这人软垂的手时,竟然细薄沾湿搭掩在水里,她捞起来,看见手上伤痕累累,早也无复鲜白皮肉的原貌,这人怎的伤的如此之重,名动宅的警戒层层设防,堪比军营辕门,他又如何能不被发现,进入到这里来。 “原来你也很轻!”菁平费力的将他扶了起来,个头与体重仿佛与她很相若,于是惊奇的嘀咕道。 这菁平是侍婢,她是要去采购食材的,但偏偏遇到了这个快濒临死亡的人。怜惜之心促使本就善良的她,想救助这个快死的人,就算他是坏人,也等把他救回来,交给名动宅的护卫审问。 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僻静的一处偏庑,推开一间屋子,将这晕厥气若游丝的人扶进了内室,靠一张木床躺下。菁平抹了抹疲累的汗珠,润湿了领颈,如同薄雾沾抹一样,把她映衬的梨花带雨,海棠依旧。如是并瞄了一眼闭目无意识的床上之人,喘息的道:“希望你不是坏人,不然就枉费我一番好心救你了。”说罢一边嘀咕,一边跨出了房门去。 光阴荏苒,黄昏将至,躺在床上的那一缕薄衣所耽置的人,此刻很孤寂,他桑色泛白的脸庞无论是晕厥还是省醒,都酷厉冰销,沉浸在不凡不俗的相貌里,突然他醒转,发觉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此处很简陋,昏暗的余光让眩晕的双目,似乎伸手不见五指,他摸索了片刻,就适应了下来。 难道是那位走廊间的少女救了我,醒来的人,想了想晕厥之前发生的事情,就明白他是被人所救起了,但想到他还是处在这危险的范畴里,并冷冷一笑道:“楚室晓啊,你还是很天真,他们会让你平平安安的逃出这里么,不过是欲擒故纵,想从你身上套出他们想要的答案而已。”想罢并支撑起身来,打算走出这间房门外去,他不想连累这个心存善良,救助她的少女,因为他的危险而丧命,他欠了太多的命债,不想再添一笔他所无法偿还的悔恨。 第六十五回 江山往复沉锤 江陵,别名荆州城、郢都、南郡。春秋时期楚文王继位后建都于郢,在纪山之南修建城池,故又名纪南。楚人习惯性称都城为“郢”,故又名纪郢。此时的楚国已经完整稳固地控制江汉之地,成为当时强盛的大国,而此地并是当时南方最大的朝奉都会。春秋中期楚国北上争霸,得中原许多小国的追随,灭国达五十余个之多差不多将汉水以北的姬姓小国吞并殆尽,故史书说:“汉阳诸姬,楚实尽之”。 战国后期秦国日益壮大,开始觊觎中原,同时楚国却逐渐走向衰落。秦昭王二十九年,秦将白起先后攻入鄢郢与纪郢,尽毁都城,史称“白起拔郢”,楚顷襄王只得北逃城阳,楚在纪南城建都历二十个王将近四百余年,西汉初曾在此封有两代临江王,但为时不长。江陵建都的第二时期始自东晋,终于南北朝,先后有晋安帝、齐和帝、梁孝元帝短期移都于此,这几个朝代疆域广大,成为当时中国南方仅次于建康的第二大城市。恭帝元年,西魏破江陵城,梁孝元帝自焚,江陵遭受一次史无前例的浩劫。西魏人走后又扶植一个萧梁宗室建立后来的小朝廷,“后梁”,至此江陵才算稍稍的安定。 经过战乱的洗礼,这座繁华的古城,在历史的烟波浩渺之下变得深沉又屹立不倒,对于江陵它处在荆襄腹地的中心,北有襄阳,西有夷陵,东有武昌,南临长江,四通八达,因而是荆襄地区的重心地带。这其中唯有襄阳与武昌的地理位置更能说明其险要。襄阳夹山而立,北部又有汉江环绕而过,处在南阳之地的南端,汉江通道和随枣走廊的枢纽地带。对于中原来说,得襄阳以窥荆襄;对于南方荆襄来说,得襄阳才能稳固内部,一旦有失,则顿成门户洞开之势。襄阳西面还有汉中,汉中是巴蜀和关中势力犬牙交错的地带,而它刚好处在武当山、荆山和大别山等山地的隘口处,地理位置处在其中心位置,因此,襄阳城十分重要。历代北方一统,就想进攻南朝,进而统一天下,襄阳都是必经之地。三国时期的曹操用长安、襄樊、合肥等重镇连成防线,用来防御蜀吴的攻击;西晋筹备灭吴,始于羊祜经营襄阳,所以此地乃是其重中之重的防守之地。 三国时孙权为和曹操争夺荆州,在“鄂城”建都,并更名“武昌“,取“以武治国而昌”之意,不久又在“的蛇山”筑城,称为夏口。后来晋朝将江夏郡更改为武昌郡,这并是武昌城的正式称呼。武昌处在汉江汇入长江的江口之处,汉江作为长江最大的支流,是重要战略命脉,因此武昌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武昌又正对着随枣走廊的出口,随枣走廊是北方进入湖北腹地的重要孔道,武昌北部还有大别山和桐柏山缺口处的“义阳三关”。更重要的是,武昌处在长江中游险要的发源处,因此对于下游政权来说,武昌十分险要。历代立足于东南的政权,没有两淮流域的经营必定国力弱小,没有荆襄之地防守必定危势,南朝历代举荆襄而造反的例子众多。因此,作为荆襄与长江中游险要衔接带的武昌地理位置十分的重要。 前梁经历侯景之乱,国破家亡,湘东王萧绎更是为了争夺皇位,不惜借助西魏,共灭自己握有兵权能和他争夺一日之长短的兄弟们,导致大梁风雨飘摇,最后灭亡。西魏恭帝元年,一代雄主宇文泰命令上柱国于谨讨伐江陵,萧詧出兵会合。攻陷江陵后,宇文泰立萧詧为梁主,其疆域辖至江陵一州之地,他原在襄阳统辖的领地,却全部归于西魏,萧詧于是在江陵称帝,年号大定,史称西梁或后梁。 西魏被北周所代替,萧詧也在忧愤中逝去,他的儿子萧岿继承皇位,曾与周师一起伐陈,最后因为名将吴明彻的指挥若定而败退。后来北周武帝陨落,病逝在征伐陈朝的路途上,他的王朝随之又被杨隋所更替,处在南北夹隙里的西梁就在如此形势下变得岌岌可危了。 当年萧詧称帝时曾得一帮忠臣良将辅助,其中就有被誉称为军师之狐的世外高人,他就是名浔嚚,乃名玄拘的堂兄,是荆襄武林的领袖,他所创立的是唯一一个以城命名的组织,譬喻为“天下”,其雄吞四海,囊括寰宇的野心,可谓昭然若揭。身为一代宗师的名浔嚚,得以梁主的礼遇,俨然有着国士之头衔,他的天下组织,最为着名,其御下人物,风流耽事,绝世无双,响彻整座江湖,美其誉为“眉飞色舞,六月雪峰”各八个人。他们殚精竭虑为“天下”奔走,不断壮大自己的队伍,竟然如同南陈的名动宅一样,凌驾于诸将良臣之上,若不是新任梁主萧岿笃信不疑,恐怕也遭受忌惮而镇压。西梁的政局稳定,很是开明,其主更是机敏善辩素有文采,善于安抚驾御部下,能得到他们的衷心拥护。因而不论是江陵本土的士民还是外来侨迁的大族都拥戴于他,这样上下一心,抵御外侮,众志成城。 江湖更是善于诡变的,这组织“天下”擅长囊括狂悖及野心的人,能统御他们的名浔嚚更非是一般的平凡之人。他与名玄拘都是名姓宗族的人,当年侯景叛乱,名玄拘毅然决然地选择出世,辅助陈霸先结束战乱,而他名浔嚚就辅佐西梁萧詧,建立起不输于大名府名动宅的“天下”组织。他位居宗师三十四之列,号“宗师之寻”,虽然没有名玄拘“天下四绝”响亮,但也足够傲视群雄,几乎无人能及了。 西梁得以这些能人异士辅佐,渐渐开始昌盛,但还复大梁旧地的心愿却时刻不忘,奈何天不从人愿,一切都是时运,江陵的国祚能享多久,取决于他们这些抵御外侮誓死扞卫家园的人,所以西梁虽小,但却最为圣明。 第六十六回 怎依旧 进入江陵境内,在古城的巍巍高耸下,门关节楼,监固雄伟,原来修缮的城墙饱经战火洗礼,历尽时代沧桑。三国时得关羽将原先的旧址扩建增设变为八座城门,两座门楼。古城分为三层,外面是水城,中间是砖城,里面是土城。水城全长一万米,宽三十米,水深四米,西通太湖,东连长湖,与古运河相连。古城的城墙上设有瓮城、敌楼、战屋、炮台、藏兵洞、复城门,防御设施完善,历来易守难攻。如今战事弥平,不见硝烟,城池的道路两旁树木葱郁,林荫深深,一派安宁祥和的现象。 城中经历战火的洗礼,然后又重建,这片犹如淬炼及换了生机的城池,此刻显得弥足珍贵。尤其西隅修建望江楼,沿江水设木寨,接着将民舍瓦肆,楼坊集市分类安置,更有楚纪南故城、樊妃冢、龙山等风景优美的地方。而八岭、纪山、雨台诸山由北至东,岗峦起伏毗邻相连,上面佳木葱茏,古冢垒垒,如果东望长湖,并可看见烟波浩渺,掩藏在烟雾缭绕下的田畴碧翠,仿佛犹存昔年的雄奇名胜之概。 随着江陵城的安定,无数涌入来的流民与本土人士相融合,逐渐形成一大家园,南北风俗的交融,让此地建筑各异,但又别具特色,尤其是千古流传下来的美食,更是为人所津津乐道。例如西晋时期的九黄饼、西周时的散烩八宝饭、以及本地的竹节鳝鱼、春盘、襄阳白、鳝卷、和青菱莲藕最负盛名。 东郊是官署及御道,那里景园众多,轩巷齐集,犹如北岗的佛塔,景色秀丽峰峦峻峭。走过城中治所的御道,就是皇家园林南朝梁元帝萧绎的“湘东苑”,它处于北路中段北侧,与玄妙观毗邻。这里既有北方的雄豪大势,又将南方水乡园林的玲珑秀美,展现的淋漓精致。园中建设的楼、亭、台、馆、廊、偏庑、水榭、假山,浑然一体,错落有致,园内小桥流水,松竹掩映;盆景花卉、猴鸟争辉;松园、竹园、荷园、梅园,园中有园;园镌石山,石山有洞,洞内有山,山洞相依,有藏有露,别有洞天。但随着西魏占据这里,萧詧君临江陵后,这里俨然就成了赏赐功臣名士的府邸别苑,而名浔嚚及他的部下号称“眉飞色舞,六月雪峰”的天下组织,就得享殊荣座落在这里面。 这湘东苑因为曾是萧绎的旧 址,所以被更名为“天下苑”意喻为提醒,此地穿地构山,长数百丈,傍水而居,里面沿河流植莲蒲,在两岸边缘岸种杂奇木,山上有跨水建造的通波阁。南边有被称作梨花羞颜的芙蓉堂,东面有禊饮堂,堂后有一座隐士亭。北有正武堂,堂前有射棚、马埒。西有乡射堂,置行棚,可得移动。东南有连理堂。北有映月亭、修竹堂、临水斋。斋前高山,山有石洞,大约潜行二百步左右,并可见到山上有一座高可入云霄的阳云楼。北有临风亭、明月楼。由此可见湘东苑布局精巧,景色优美,四面八方,均及享受。融入其中,可谓心旷神怡,曲径通幽。天下组织安置在这里,各掌机要,分部而构,俨然是一处无可比拟的好去处。 日升月华,坐看云起日落,随着的山色的熏陶,隐匿在风拂处的清徐,渐渐为涂抹的岚霞,消散在风烟里。“淙淙…”白驹过隙处传来阵阵古筝弹奏的鸣动之音,晓澜垂听,如拨开层层云雾之笔,豁然开朗,来至听风潮演的明月楼。它北临靠山,狭壁而建,耽得是峻峭,犹如孤峰险韧的紧促,登高远望,一览无余。 古筝之声悠悠然的响起,立时就渲染了此地的高雅,犹如故人的归途,羁旅而驻足,就在此刻,山腰浅显之处,足迹使然,淡淡的出现一道形似杂糅的身影。 那道身影与山中灵俏融合在一起,孤烟而云淡风轻,他就是传说中的名浔嚚,他聆听筝声的悠悠,将无尽的思量,把握在耳敏之处,仔细动听,如山岚拂晓,上九天揽月,翱翔于天空之际。 “果然是好弦声,不枉费这极美之地,耽逸如初,也回忆如初!”随着隐隐的赞赏,他也从山腰汲取之处,上得平缓之地来。这弹奏的清缕出至一位妙喻的女子之手,她就是被唤作“眉飞色舞”中的仙舞,她来至云梦泽古楚之地华容。 “云梦泽”因“云梦”而得名,二者并非一概而论。春秋时,梦在楚方言中为“湖泽”之意,与漭相通,由于长江泥沙沉积,云梦泽分为南北两部分,长江以北成为沼泽地带,长江以南还保持着浩瀚的水面,称之为洞庭湖,洞庭湖亦古称云梦。说起这洞庭湖,并可想起初见“仙舞”时的感觉,烟波浩渺处出清尘,粼粼涟漪里拨心弦。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翩若惊鸿的佳人,却偏偏身世坎坷,遭受官府欺凌。从小因长得美,备受歧视,她也默默承受,不愿争辩,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渐渐被那里所抛弃。终于她的父母因为不堪忍受周围唾弃的目光,将之塞以包裹银钱含泪赶走,片刻之间毫无征兆的并流落于街头。市井里垂涎她美貌的地痞流氓,频频调戏她,她也含恨奋力的抵抗。蹉跎至此,本也就没有什么可供摧残的了,她躲避在城隍破庙里暂得的栖息,却无故被乞丐哄抢,没了衣物与包裹。于是她纵身逃脱,流连于翠碧的湖畔,望着寄情愁绪的湖绿,渐渐吹动两鬓的风霜,完了之后,对生活的渴望,不曾沮丧,反而在湖畔挨过如此艰苦的一晚后,并重新开始了生活。 她在那里的附近活的洒脱,过的满足,偶尔帮帮乡邻做做短工,也能养活自己,日落西山就寄宿在一家老婆婆的旧宅里,做做绣线来回馈房钱。现在想来她也就平凡而琐碎,名浔嚚遇到她,是在他刚刚创立理想,最是艰苦烦闷时,荆襄的战事频弥漫及华容,无数逃难的流民撺掇着他们涌入江陵城,渐渐的为这个乱糟糟的世间,添加一笔浓墨重彩。 江陵弥平,西梁初建,一切开始百废待兴,为颂扬太平盛世,城中府尹令充括乐府伶工,征召凡间女子,所以这“仙舞”也就被收入教廷,冠以一个伶乐女工譬喻为妙龄的名字。她此刻并无垂头丧气之颓靡,反而对进入官伶没有什么不同的鄙弃,比之流落街头,算不得凄楚。但是还是因为貌美,出了祸端,宴上曲歌,一舞而蹈矩,惊艳了四座。 满席的赞赏在耳边,频频的传来,偶在那里闲而陪衬的名浔嚚,噙出嘴角的一丝蔑笑,耽逸的摇了摇头,本来这一切并无交集,偏偏一个酒醉撒泼的官员,觊觎贪慕之心促使,让他纠缠不休,尾随而至。仙舞愠怒,面对顽戏,愤而执杯掷地,摔碎将之。那一刻仰脖倨傲,柔韧而铿锵,立身以正,俨然有刺,不惧威胁,因而得罪权贵,被驱逐伶籍,以羸弱之身饲养王法,后来出逃,被抓起关入囹圄。 萧岿继位,城中特赦,仙舞被放出,但这险恶的世道还是为难她一个小小纤薄的弱女子,不料刚出牢狱又被歹人看中,暗中跟随,绑架贩卖,准备送去远方的江北牟利。恰逢战事又骤起,他们乘坐的商船在江水中被水师击中,沉入了江底,她得蒙幸运,没有被淹死,得岸上渔民所救。但因为无藉无户又被遣送回江陵,在押解途中并遇上了贼寇横行,他名浔嚚又率劲旅平剿。一番苦战,他们一干疑犯及官役得以活命,她也在栖息地中,露天席地而坐以残躯镣铐之身击石以歌,借此赞仰军队的救助,就这样他被流民中仅存的一抹亮色吸引,才仔细的端详于她,原来也这么的有趣,所以他甫及看见,就凭立马上,提缰按辔的笑了。 第六十七回 揽君一阅 夜色很撩人,静静的甚似无声,唯有一丝寂寞,来梳理此刻的沉闷。 楚室晓虚弱无力的倚靠着外面的护栏,瘫赖如死灰,空洞的眼神里,若将无物一般,休憩了这片刻,他恢复了一些力气,但总有一点伤情,让他恓惶。 夜空中好神秘,对应的星辰骤变,如同棋局一般,执子黑白。僻静的房舍在黑夜里仿佛被荼毒一般,寂寥又深邃,好似一切都伸手不见五指,阴沉惊惧的很。 那道护栏阻隔着外面的一切,也阻碍着他此刻的烦恼,他在这里,不是偶然,是有人安排的,至于他还能活多久,得看他的利用价值,能否撑托的起,他的卿卿小命。 这里的夜很是漫长,悄悄的似乎还能隐约听到一丝水声的淅沥,荡漾开他闭塞的心湖,原来他还可以耽食人间烟火,醒转了过来。 “不行,我得离开这里。”楚室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扶着护栏站了起来,此地很大很深,根本就辨不清方向,那个带他来此的少女,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是他晕厥时无法认情路线,不然就不至于此刻双眼一黑形同摸瞎。 “你去哪里!”突然一声如黄鹂鸣翠空谷,戳破黑暗的蒙纱,单单传达至他的耳边,原来是那个救他的少女回来了。只见她曼立在阶梯下,距离相约一尺,一双眼眸似渲染的橙晕,直视着他,不禁瞧着泛起两道点星如漆的亮光,在这深夜的空寂里,格外的显目。 “没有,我只是不想拖累姑娘你。”楚室晓觉得诧异,他稳住将要摔倒的身体,走下的阶梯来,很是局促的道。 “姑娘!”菁平娇俏的嘀咕了这一声的称呼,有些不太适应的道,“我给你拿了一些吃的,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谁,来此有何目的,不然我会…”说罢见到楚室晓瘦弱的身体,孤峭的如同槁木,又顿时扼住说不下去了。 楚室晓莞尔一笑,他明白这个少女的意思,她是稚子心性,说不出这许恶毒的话,但却能从她眉笑眼舒之间,看出她确实是善良,先警惕的想套出他的来历,但又不忍心他困苦潦倒。不禁内心一暖回道:“我也,不清楚,只是记得从一处湿透的监牢里出来,无意中就,来到这里了。”说着就借助余光瞧见这灵俏的少女,腰间别揣着一物,鼓鼓的,很是庞胀。看来这就是她所说的吃的东西了。 “嗯…”菁平俏生生地扬起尖颚,眈眈的审视着他,看他有没有说谎,但见他如此窘迫,又费力解释的模样,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一下子就释然了,不在警戒,索性将腰间的包裹递了过去,挥挥手罢了的道:“算了算了,再纠缠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你所说的那个监牢,湿湿嗒嗒的,根本就没人关在那里,看来你也是被人所遗弃,任其自生自灭了。” 楚室晓还是第一次见人如此待他,竟然怔住,愣在了当场,菁平见他不欲伸手来接,顿时愠怒,拿着包裹往他怀里一塞,径直朝小屋里的阶梯走去。 楚室晓无力的接住,顿时折坠的退了一步,他此刻竟似被一阵风就吹倒了,若不是立得稳早就趴下了。 “踏踏…”菁平上了两步,阶梯很沉闷,仅发出咯吱呀呀的磨硌之声,在这黑夜里,显得很突兀,待她提起脚步,准备迈出另外一步时,突然一阵静默的厉哨,如同尖刺的啸声一般传来,让她措手不及。 小屋也沉浸在寂静之下,完全就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一切也肃凝。寂寞的夜断然的萧杀,堪堪在菁平发觉不同寻常时,楚室晓包裹中的果饼零食,零零星星的掉了出来,落到了坚硬的地上。 “遭了!”菁平突然停下脚步,慌忙的转身跑了下来,如临大敌的急切奔了过来。 “怎么了…”楚室晓不及警醒,还是怔怔准备扶好手中捧着的包裹及里面散落出来的食物,但见菁平如此紧促,立即就不解的问道。 “是哨卫,他们发现你了,正传警准备捉拿你了。”菁平猛地跺了一脚,急忙的拉着他的膀脖,欲躲在一旁狭窄的墙角黑暗处,那里矮丛枝茂,便于隐藏。 “嘘…”菁平竖起一根手指来,放在嘴边,示意楚室晓不要乱动,二人身高相若,刚好细小立刻就伏匿隐藏了起来。 楚室晓挨得她很近,可以清晰的看见她白皙的手臂在衣袖里伸了出来,腕上还戴着一个环佩的翠镯,借着夜光映衬的她仿佛若妖间的精灵,她俏皮的眼睑下垂,瞄着四处的动静,还是不忘警醒于他,不要大意。 “你是怎么知道的。”楚室晓不想碰着她额间翘柔的绒毛,伏在那里,眉梢青黛,幽若脱兔,并细小的问了一声,打破了此刻的尴尬。 菁平不经意间转过头来,看着他局促又耽逸的与她蹲藏在这里,一时呆了,果然这人很妖娆,离得近了,可以看见他酷削的脸庞,果然不俗,铁笔勾勒,俨然冷峭,这轮廓原来也稀疏落寞,松散颓靡,虽是妖孽,却空有一副好皮囊,引诱她不自禁的喉口鼓动,偷偷咽下,不及掩饰,又欲罢不能。 “你果然很不同!”菁平在内心里赞扬了此人的容颜,有些仰慕之情溢于言表的不及展现,就被戛然而止。 “这是我们的,警示,我,当然,知道,”菁平一字一句很慢很慢的说道,她直视着楚室晓的面孔,不想打断,也不及回避,只是那么犯痴的盯瞧,嘴中却也喃喃自语不停的说着。 “呼…”一阵剧烈的风色袭来,撩起周围的紧促,险峻的逼迫,原来还不及消散,它在无形中集结,又孕育爆发,立刻就摧烈了躲在阴暗处的两人。菁平往外面仔细的瞟了一眼,然后对楚室晓道:“他们怎的如此逼迫,不放弃抓捕你,看来我们得硬闯,逃出这里了。” 楚室晓也嗅到了一丝危险,他见到菁平满是为难的神情,一下子就沉静了下来,他放下手中的包裹,握着她凝雪似霜的皓腕,稍稍一定,淡淡的道:“不必了,谢谢你的盛情,多谢你救我,我楚室晓如能活命,一定报答姑娘。”说罢不顾她的挽留,顿时冲了出去。 第六十八回 尽耸势 将一抹颜色尽藏,飘荡在山岚间的古筝之声,慢慢的变得很淬沥,仿佛似诉说心底的心声,远处云烟出岫的来的遮掩,挡住了房檐的脊角,让巍悬陡峭的阁楼种在崖壁之上,高而险峻。 这悠悠的筝声就传至悬壁之上,镶嵌在山峭中的明月楼,而且唱的是“吴歌西曲”中的送别曲,来缅怀曾今逝去的年华。名浔嚚背襟迎风长身一立,颇为企盼的仰起倨傲的头来,此刻的他鬓发也白,早也没了俊雅年纪的轻浮,到了他这样的高度,一切也淡然处之。他缄默的耽逸在平坦的开阔处,噙出一丝充满契机的微笑。 两袖也御风,清华而俊硕,凭立山上的人,聆听幽雅的弹奏,闻声唱起道:“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蹀座吹长笛,愁杀行客儿。腹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鞭。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边。放马两泉泽,忘不着连羁。担鞍逐马走,何见得马骑。遥看孟津河,杨柳郁婆娑。我是虏家儿,不解汉儿歌。健儿须快马,快马须健儿。跸跋黄尘下,然后别雄雌。”这唱的婉转而动听,将依依惜别言离愁,叙作铺垫,道出最后一句两字的“愁杀”,遥望漫漫征程心怀隐忧。最后寄望男儿疆场,对阵雌雄,顿时就体现出那种卷漫黄尘,动人心魄,如万马奔腾的壮阔景象。 吴声西曲的柔情,蕴藉有致,别有一番心潮,名浔嚚乏倦无趣,转身朝悬崖边的临风亭走去,他对寄情山水,情有独钟,这样既能陶冶情操,更为境界的修持,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他追求一身无碍,所以才与自己的堂弟分歧,如今他除了功业尚不及之外,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修人修身,坐看云起时。 临风亭很清,名浔嚚走了进去,有些赴约前来的感觉,楼中的筝声没有再响起,只是二层的窗牖静静的打开,像似在述说邀约一般。 名浔嚚往亭里的石凳一坐,就掩耳闭目,养性修身,他开始明白梁元帝萧绎的心境了,他复杂的性情,来源于他父亲萧衍的熏陶,此刻他辗转来此导致南梁政权的缩短而偏安于一隅,内心的无奈是何等的悲凉,江南的水乡情冶不是任何人能享受的,此刻的陶然不禁倍添几缕的思绪。 “有客人了!”名浔嚚曾得道家北派宗师寇谦之修参,研习卜卦,擅知推衍,古来周文王起爻,演以龟甲缚纹钱,入知微,得悟天道,所以他闭目养神,默念在心,推算出今日的吉凶祸福,必有一人前来叨扰。 从上山来的那一刻起,就勒令畅通,无阻行程,仙舞的一曲红尘肝肠寸断,铺开了世俗的隽永深长,成为了仅是很时光空匆的可能。 山脚下循序渐进,有条不紊的走来一个书童,他怕打扰名浔嚚的清幽,所以迟迟不敢上前入亭去,叫醒于他,于是恭恭敬敬的站立在孤风之中,感染山色的清缕。 名浔嚚睁开眼来,既然也算出会有人前来打搅,那么这书童就是来此禀告他的。亭中的清徐是耽逸的,所以那一坐的洒脱在他背襟蜿蜒的骨椎里,坚挺而伏滑,孤韧而如刀。 “有人来会么?”名浔嚚先是一睹阁楼二层的窗牖里,倦怠的朴华,乏趣的一笑,然后对亭外的稚童,垂询的道,“去引他上来。” 那沉浸在山色里的书童,有些迟钝,他明白来此的目的,但他却呆傻的一哦,如临雪霁消融的一声回应。 不消片刻,意料之中的人徐徐的在山色沐岚的烟霞中走了上来,这是一个孤峭如壁的人,风尘仆仆的疲倦没有完全掩盖他的肃严,看起来十分的丰神俊朗,粗陋的布衣只是让他稍稍一减风采,便于赶路。 名浔嚚略微沉吟,甫及见面,并毫不掩饰的问道:“君,使从哪里来!” 这一声如似问候的一语,似淬炼的锋沥,顿时就激荡了朴素简约来到这里的人那薄弱无铸的胸膛,隐隐的烦闷。来人坦然自若的接受了这一淬历,仅是顿了一顿就回复原状,他感染此地的清缕,处之一笑,并一如平常的道:“江北几番之地!” 名浔嚚微微一听,诡谲的笑了,他闲逸的随性作请,对来到这里不是很平凡的人,许以一礼,悠然自得的道:“哦,那么君当来此的目的又是为何了。” 来人往雅亭里的石凳上一坐,对面以呈,徐徐而暇顾的道:“为的是西梁的旧时河山,尚能自取否!”一顿,又继续说道,“鄙人自隋一统北地以来,并四方奔走,谋求在这乱世枭雄之辈,作一方霸主,横扫疆霾,如今大势所趋,吾辈何不趁势崛起,又更待何时。” 名浔嚚淡然点头,未置可否,只是继续听了下去,悠然的手指伸出袖口来,自在石桌上伏按静谧,耽逸的很。 来人见他不为所动,呵呵一笑,并起身一扫,掠影拂过石凳,对着亭外的苍翠山峦,寂寞的道:“您身为一代宗师,天之骄子,甘心让这‘末梁’蛰伏在这里,不愿逐鹿中原,号令这苍穹的睥睨…”说道这里,一望此地的舒逸,真是感慨万千,无以言表,仅轻轻在心底叹了一口幽凉的气,就缓缓说道,“嘿嘿,如是说,前辈还有更大的觊觎,不愿冒险一试了。” “果然狡诈,”名浔嚚心里暗忖此人的圆滑,非一般游说的谋求之人,他的意图明显,就是要西梁参与进逐鹿的浩劫当中,他们这些牟利的人,就可以趁势崛起,建立一番不朽的基业。但他见惯了硝烟的弥漫,知道那一份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极恶,是何等的悲凉,他们不过是促成帝王私欲的棋子而已,这人攻心筹谋,俨然一步一步的算计,势必要引他入毂中,但他是何等的人,怎么能轻易的就被挑唆,仍旧安然坐在雅亭里,风临不催,坚定不移。 来人想必是知道会如此,转而惆怅的道:“听闻大名府也没落,被四方觊觎,而入主名姓宗族的那位,也消失无踪,南陈的大权旁落,回收于国主手里,今番您费尽心血所创立的‘天下’基业又能维持多久了。” 名浔嚚淡漠的听之,将精烁的厉芒往耽逸山色的那人注目去,一下子就擅定的道:“你总算说道正题了。”他这寥寥的一语,当即切中要害,顿时就震慑了徜徉在自己晓梦庄周的清缕里,单单一思的奇妙。来人一阵语塞,深邃了内敛的双目,缄默无言的沉寂在亭外的匿伏边,随时准备一搏。 远岚的清徐此刻不时的瞻仰两人的风采,变得依旧沉锤,稍稍不慎就是机锋交厉的颤栗,寂静若伏。 第六十九回 骥伏枥 “沙沙…”窸窸窣窣的窜动之声,隐隐约约的传来,让置身于黑暗当中的菁平心慌而担忧。 府邸之中的警醒堪比军营,这近乎只剩半条命的人,那里来的勇气,竟然毅然决然的冲出去而不连累她,一时竟然忧心忡忡烦扰着。 那隐匿在夜色里的憧憧人影,须臾就更严厉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顿时如跗骨之蛆的袭扰着她惊悸的心头。突然西南隅一阵骚动,立刻就牵引了处在恓惶当中的菁平,她鼓足勇气,猛地咬了咬嘴唇,也冲了出去。 西角处庭院很深,转过四下的廊庑,只见那里除了痕迹凌乱,花草浅折外,竟无一点人影幢幢的萧杀之感,菁平一阵疑惑,不禁放慢了脚步,待走到庭中时,迫压的笼罩仿佛要剥离她的灵魂一般,渐渐枷锁着她。 “哗啦…”一声犹如推碑断石的剧烈损裂,从幽暗处狠狠的传来,立刻就引发了紧促的病诱,直至恶化。菁平还没来得及看清,就也被误伤,她稚软的肩头猛地突然消受一击,不知道是被什么所袭中,顿时厌恶的一阵眩晕,压抑不住的呕出一摊鲜血,就往后倒退。她凄迷的艳煞涂抹在映沁的脸颊上,在漆黑一片的空洞中,借着余光可以看见一丝愁绪的浓郁。 菁平缓缓弯伛了下去,她紧俏的身骨,突兀的很,在强势压垮的疲累下,变得柔弱稚软,欠缺抚慰。她承受不住这磅礴一击的伤及,渐渐快支撑不住,退了几步,就再次喷出鲜血,往后仰倒。此刻突然严峻的形势中出现一道鬼魅的身影,恰好赶过来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黑夜里,这一声难得的问候,一下子就温暖了菁平快僵硬的身骨,她踌躇在恓惶里躁动不安的心,顿时觉得一些慰藉,咽下阻隔话语的淤血,急促的道:“怎…么,是你!” 原来出现在这里,扶住她的人,竟然是冲出去的楚室晓,他硬冷如峭的脸,还是那么的孤独近染,让人忍耐不住,想抚上一抚。“没事…”菁平凄美的婉约一笑,将最耽枕的颜容沉伏在颚尖的下巴里,幽幽的道,“你,快…躲起…来吧,不然,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楚室晓忧虑的一阵皱眉,这菁平与他素不相识,却肯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不禁懊悔自己又累害了一人,他冷峭的眉宇,终于在忧忡里融化了,只闻他温柔的道:“不用了,你这是误伤,他们要抓的是我,我去把他们叫出来。” “等等…”菁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住了楚室晓想禁锢而出的身体,在一触及他单薄的衣衫时,突然发觉这人很是坚持,但瑟瑟发抖的身骨却出卖了他,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强制硬撑着,不然凭自己一样羸弱不堪的身体如何能拉的住她。 院内顿时静谧了下来,那股萧杀在伤及无辜后,仿佛也悔恨的沉寂了下来,夜色还是荒荼的,在漆黑一片的渲染里,凄迷的很。 “菁平,怎么是你。”从庭院中,岿然厉势,渊渟岳峙的走出来一个人,他一身的俊雅就算在这漆黑一片的黑暗里,也那么的截然不同,仿佛闲逸煮酒,对邀成卓的立在那里,等的就是此刻的出现。 甘修雎,那个号称是“折戟”沉沙铁未销的男子。 “主…人,”菁平见到出现在这里的竟然是那个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人甘修雎,顿时欣然一悦,要笑呼出来,但是严重的伤势却促使她檀口微张,呕出一大滩郁结堵塞的血,遏止了她后面的话。 甘修雎皱了皱眉头,伸出手指来一招,隐匿在暗处的府卫立即就出来,从楚室晓的怀中抱起了伤重的菁平,往内庭走去。 楚室晓知道她是他们的人,所以没有制止,任凭这名府卫将菁平抱走,他也撑托不住,也瘫软在地上,不住的窒息郁闷,几乎眩晕。 甘修雎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在虚空里一沉吟,并离了开去。 夜色里,一位身具铁骨铮铮不俗凭立的人,缄默不语,在廊柱后,颔首一点,目送甘修雎远去,他就是负责名动宅守卫的北城子弟,原先他为避讳,在军中任职,但自从名动宅被上岘印一闹过后,他就率领广陵的人入驻了大名府,北城是北城王明寂的班底,他们激世愤俗,热血而倨傲,虽然出身寒士,但却并不妄自菲薄。如今士族也没落,那些垄断国府命脉的家族门阀早也被战乱所蹉跎殆尽,而他们这些仅存的庶族寒士,就为那一点推崇的敬仰,殚精竭虑,为一颗热烈的赤子之心奔走。他跟从北城王明寂也历数十载,见惯了世间的残酷,此刻甘修雎的一眼,如似寂寞的一晤,他瞬间明白,这是要他收紧名动宅的守卫,不让此类事情再次的发生。 楚室晓也被守卫钳制拿起,重新监固住,带到了一处深邃的古殿处,那里荒废如初,蛛网结垢,竟然巍悬勾销,凉薄阴冷。 这古殿虽然废弃许久,但却仍旧威严恢宏,楚室晓疲累的瞄得一眼,并倚在殿柱上,他此刻也完全放弃了抵抗,任凭他们如扯线木偶,牵引着,此番他又连累了一个人,顿时心懒如死灰,恢复了以往的冷漠了。 守卫将他拉扯入殿中,走了一阵,来到一处开凿的巨大洞府面前,原来这里面另有乾坤,废弃的古殿是掩饰,原来还别有洞天。 这洞府两壁有火把照亮,幽幽的光焰“噼啪”一响,疑似冥狱里的勾欠,无常而阴沉,一层一层被斧凿的外廓,显示着人力物力的雄浑,此处定然不是平凡之地,而且来到这里。也不是简单的一件事情,这甘修雎还有什么手段,能威胁着他,所以在进入洞府前,不禁裂嘴一笑,近乎嘲讽的戏谑着。 洞府很大,内壁幽深,有内外两地,而且中间有长长的甬道,便于潜藏,所以不用担心会迷途,两边有石基筑台,上面放置油灯,过了通道,就是嶙峋峭石,经山脉走势开辟出来的梯纵,宏大而盘绕,蜿蜒奇壮。 楚室晓被带到这里,有些疑惑,想来这座洞府是近新相开凿的,里面还很阴凉,碎石砾的散乱,铺陈在硬壁的狭角,看起来荒荼的紧。 那几名押解他来此到此地的府卫,将他安置在这里,并退了出去,留下满室的寂寥,顿时延缓了衰疲的孱弱,冷醒了过来。 “呵呵…”楚室晓落寞的笑出声来,室内立刻就回响了如闷壶一般的瓮中之音,十分的怪异。他瘫软蹲下,席地而坐,伸直了早也支撑不住的腿脚,在高深如阙的石峭下,嘀咕的道,“这是打算废弃我么!” 第七十回 袂隐已怅然 名浔嚚坐看云起,轻描淡写的就激荡了来者的说辞,让他稍落下风,此人的能耐,并非仅仅是游说词锋,犀利说道的庸俗之辈。此刻的匿伏如山涧溪流,潺潺而涓细,一但水势澹澹,就越发不可阻挡。 来人胸中如藏万韧丘壑,他沉吟须臾并戏谑的自嘲一笑,名浔嚚的厉害,竟然将他辩引入了圈套中,几乎扼制心智,看来他还是小觑了这位号称“宗师之寻”的能耐,他能在西梁人才辈出的政局中不被轻易的抹去,其手段,谋略非一般的人能比拟得了的,如今他风尘仆仆来到这里,那能被如此轻易的就扼杀在襁褓里,还来不来啼哭,就也沉寂。 “天下譬喻为城兮之主,果然非同凡响,裘某领教了。”来人背靠临山,依傍亭槛,散发一股锐势不减的威示,立即就冲淡名浔嚚的迫压,反客为主的辩驳道,“川险而竦峙,木朽而减沥,强势弱弊,断非争一日之长短,所以吾辈在这里蹉跎,空匆度日么。” 名浔嚚发觉此人有些不同了,就不再强势拒绝,他当然明白他千里迢迢来此的目的,只不过他不感兴趣而已。如今的江陵城俨然一方诸侯,比之南陈更为不如,在南北的夹缝里生存,灭亡是迟早的事情,但他们依附北方,是不争的事实,称君称臣不过是换一个称呼而已,没有多少的实质损害,他所要的不过是光耀当世,传承名姓一脉,不至于再次的没落。建康的大名府与一般的江湖组织无异,根本就不算是名姓宗族,而且名玄拘的后人几乎没有,除了名邺稍稍有所作为外,如北城王明寂也只是割据一方,最后不了了之。在名榭身死的那一刻,他们早也名存实亡,所以在这偏安一隅的江陵府里建立起的天下喻城不过是延续命脉而已。 这游说的人说到了江陵城的兴衰,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就决定的事情,他们的荣辱会随着城破的那一日,被摧残殆尽,起码现在却是安逸,但未雨绸缪未尝又不可,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但戳中心脉,就对症下药,耽于结症了。 名浔嚚垂下了眉头,他深谙诡变之道,当然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他的“天下喻城”不过是江湖民间组织而已,根本就登不得大雅之堂,能影响时局的就是铁腕的强权。他虽然号称国士,却与客卿无异,他们只不过是梁主笼络江湖草莽英雄的一个身份象征而已,如今北隋迟早要挥师渡江,这西梁能存在多久,可谓是屈指可数。 他名浔嚚明白,世人也明白,只不过当局者迷,一切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这时屹立在山峭里的壁楼,铿锵“淙淙”,叮咚叮咚的犹似水帘洞天的幽深,聆听清雅,竟然还是筝声,这缕缕不断的传来,立时就渲染了满亭的沉吟。那位面临山色沐岚流于诡辩的人,踌躇满志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苟言笑的厌恼,他瞻仰这传来的筝声之清慕,缓缓的安逸性情,沉静了下来,也许仆仆的风尘不过是逆境里的顺受,此刻悠然见南山,徐徐为之。 名浔嚚内敛了锋芒毕露的气势,这“明月楼”里弹筝的人,雅致而懂人,徐徐的为他鸣奏西曲,来冲淡此刻的肃凝,这弄筝的撩拨,不过是擅定人心,各自安好而已。 “好指法,”来人听的出神,赞赏的说道,“不知这位弹筝的人,是谁,俗雅工成,妙趣的很,饶是我这不太懂乐曲的人也觉得闲逸心尘,舒畅眉结。” 名浔嚚觉得倦怠无趣,附和的道:“我去只如还,终不在道边。我若在道边,良信寄书还。” 来人觉得缓和了紧促的气氛,就重新走进了“临风亭”,这吴语西曲莺莺宛歌,古往今来,多少生离死别的幽怨,就款款深情的停泊在岸边,闻着名浔嚚继续吟道,“沿江引百丈,一濡多一艇。上水郎担篙,何时至江陵。”这曲调虽然说的是男女之间的相互爱慕,但其中的深意,却是逼迫的,往往世间的不如意,如白云苍狗,总是差强人意,他们这些不惜为男儿恢宏的事业,抛头颅洒热血,甚至摒弃女儿家的柔情,此刻就似被谆谆善诱的勾怮提起,一下子就戳中了愧疚的心口。 “这位奏曲的人,果然精通忖度,”来人耳濡目染,徐徐的道,“可否一见了。” 名浔嚚稍稍颔首示意,请他坐下,然后悠悠的道:“她是仙舞,曾是伶乐宫人,这难得的曲调,并是她所鸣奏,现在的窗楼里,仅可见到。”说罢瞟了一眼敞开窗牖的一角,其藏拙之心,不作解释。 来人深谙其中的意韵,当然明白这是好奇之心,一但深究了就无意义了,所以擅懂意境的人,往往留白以作渲染,既然大家都是不捅破这层窗户纸的人,那么也就没有必要见或不见了。道:“那不知晚辈的提议,有何指教了。” 名浔嚚一阵黯淡,这还是绕不过去的话题,又再次被重新提起,不禁暗忖命运的索然,道不破,也勘不破,所以幽幽一叹,转而暗嘲一讽,阴冷的笑道:“不如我们赌一局可好!” “赌!”来人被他这一阵莫名其妙的奇思妙想所耽枕,也豪情万丈,不再拘泥的道,“不知如何的赌法。” 名浔嚚呵呵笑出声来,他远观了一眼亭外峰峦如聚的云岫霞岚,气势不弱的道:“若建康有变,我天下喻城必定出府响应,不管这世间如何的龙浅于渊,它必须要翱翔于九天。” 来人深吸了一口气,来吞吐胸中的丘壑,这名浔嚚非凡不俗,一下子就扼住了他的七寸,让他来此的目的变成一句诺约,但无论是怎样的结果,都是共谋起了一壕的阵营,将来南朝骤变,他们就是摧枯拉朽的一道天堑,任何阻挡、妨碍他们磅礴大业的人,他们都联手绞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第七十一回 轻念旧时庭上蝉 晨曦柔和,初见重光开际处,仰首探引轻闻鼻息。甘修雎偷偷一暼,见到晓色沐染里的云水处对谣映客,美伦美焕,那横堑跨河的木桥在天光水淅的映照下,变换着绮丽。 桥上红漆鲜艳,施施然款款的走过一个沿护栏不及驻足的女子,她一闪而过,仿佛虔藏的心思,闺怨若丝缕。 “她这是怎么了!”甘修雎从远去的背影,回缩翦瞳如水的深邃,若有所悟的道,“几日不见,倒是变化了不少。” 从远栈的恋桥,到身处池塘边的甘修雎,他思绪有点万千,此刻的名动宅,山雨欲来风满楼,根本就来不及儿女情长,就也消弭。自石头城见守将鲁广达以来,他就被牵动了,军中的倾扎,势必卷起动荡。宗教的荼毒逐渐弥漫到骨髓里,变成一柄双刃剑,袄教如是,佛、道如是,连远在一方的身毒笈多王朝四大种性之一的婆罗门所衍生的教派亦然如是。但这南方的命脉他能否掌握,就看今朝长期积累而蓄意营造所耽枕下来的诸多外援,连串起来,一起拱卫括易一室建立时的初衷。 隐隐的,在池塘水漫假山边岿然一立,观看水天一色的甘修雎,觉得有些隐忧,他本来就是一个潇洒的人,此刻见到频频不转视却如过客匆匆的金莞尔,从桥上悠然淡恬的走过,是何道理。 甘修雎感受晨曦的清徐,性情变得闲倦起来,好久他都没有如此舒逸了,长期的执拗让他抑郁寡欢,这栈桥上远去的那一道清缕似倒映的身影,还是那么的灵动如韵诗,渐渐的发觉自从北静荒厄送她回来后,一切就悄然的开始了。 “是时候该见一见那个人了!”甘修雎突然风马牛不相及的说了一句题外的话,顿时与现在的氛围及不相符,但其中的意韵却是如弦外之音,乏趣而透着笃实。 背临池塘的甘修雎挪动脚步,不在那里停留,转而向适意楼走去。北静荒厄今日却没在庭外逗留,舒缓压抑的践懒让晨曦的柔沐变得遥不可及。楼阁的檐台里斑驳着清徐的晨光,那里顾惜今朝不复堪折的坐着一个人,折戟沉沙铁未销,兀自岿然。不消片刻,他的身后立起了一道巍巍然如山的身影,耽逸而朴实,与楼台里渐渐铺垫由纤尘渲染而油然而生的写映,十分的相得益彰。 “老大,你来了!”坐享晨色舒逸的北静荒厄敏锐的察觉来者有些熟悉,并开口说了一句,让楼台里的沉静平添了一丝铿锵有力的气魄。 来到这里的是甘修雎,他出现在这里,是与北静荒厄商榷即将要来临的风色骤急,所以走到台檐下,沉闷的回道:“今日怎么没有下楼,在这里不怕觉得蹉跎了时光么。” “昨日金姑娘来我这里了。”北静荒厄没有答,但却不合时宜的说了一句另外的话。 “哦,”甘修雎似被挑起了一丝兴趣,借着晨曦的清徐,空匆若无所谓的一笑,静置了枯燥乏味的沉默,问道,“不知是何趣事!” 北静荒厄突然转过头来,将甘修雎笃定了注视的目光,久久才回道:“他说要我娶她!” 这出檐的楼台化开一丝落寞,原来也可深邃,甘修雎淡漠的嘴角噙出一丝微莞,肯定的道:“你会真心对待她么!” 北静荒厄转过头去,继续瞻仰晨曦的柔和,他没有回答,因为这不需要,凭他“未销”两字的分量,不是任何人都担得起的,他沉默了一阵,对着满处楼台的尘嚣,磕齿的道:“我想利用这场婚礼,连根拔起京畿之地的所有倾轧的诸多势力,让形势变得乐观起来。” “呵呵…”甘修雎听罢目光如炬,变得深邃若井,他开始明白北静荒厄的意图了,但是却有点伤及那位刚刚甫及见面,就一瞬消失的女子,她的一片真心,怕是要错负了,的确老二北静荒厄是一个难得的归宿,他的坚韧与直耿,是当今世道仅有的一点真挚,但他却堪堪利用了,而且如此决绝,如此不留余地。所以他问了一句:“你是真心的么”,这一句不但是问他,也是问自己,自“星落”那个神意外韵的女子,不顾他们之间的尘世之缘,选择去身毒,临行前送她一个灵动所韵诗的少女,如今不加珍惜,却也将她推入了极渊。 北静荒厄说了这么一个提议,也是无奈,因为重伤的他,几乎半残,当今世上除了以医道着称的一代宗师,号称“宗师之隐”的管隐先才能医治外,除非是名邺还在这里,不然他的“大趁虚设法子”就可以疗续他身上被灼伤的筋脉,再自行恢复,他甘修雎没有此能耐,北静荒厄又执拗,所以拖延至今。的确如果名动宅借机重新崛起,将许多盘根错节的威胁势力拔除,那么就算北方挥师南来,他们尚有一丝待抵抗的余力。 无疑一场可借机隐人耳目的婚礼,是契机,也是一道催命符,北静荒厄沉吟良久,也是在等待他的回复,因为那个更名金瓠犀的女子最终爱慕的是他甘修雎,不是他将近残废的北静荒厄,所以甘修雎的意见直接影响着这个有点难以启齿的决定。 所以甘修雎一句“你是真心的么”不但是他的问语,也是一柄利箭,戳痛着各自的心,这伤害的除了他们两个尚能承受的男人外,无疑那个有些灵韵若诗的女子,最是伤情,不但要瞒着她,也不能告诉,北静荒厄说了那一句“连根拔起”外,一股势动山河万里的豪迈顿时将他不动归然的沉坐,堪堪耽逸在木榻上,他的心思冷硬,可以为了自己的理念,放弃儿女情长,他对那位金姑娘并非是绝情,反而是动心了,这几日悉心的陪伴,虽然是出至报恩,但是他却不以为然,因为他是直耿强硬的,想要就娶,不会唯唯诺诺,不遮掩,不掩饰,其中的过程有些被动,但他却是甘之如饴。人的心是诡变的,不但是女人,七窍玲珑,就连像北静荒厄这样不屑于阴谋诡计的人,也突然变得狡诈起来,看来这几日的蹉跎令他转变了性情,埋下了沉积的隐患,不禁隐隐觉得有些担忧。 第七十二回一眉一恕 石壁内的光线暗淡的几乎是快落暮的小屋,这座洞府很深邃,冷冽的如同置身于冰窖里。 沉沉的昏暗,垮塌下来,轰然压着洞顶的穹宇,长长斜陡的石坡沿着壁峭延伸,将里面的台阶拱抬,高出地面约丈许,随着蜿蜒如龙蛇的走势,卧伏掩深。 洞口微弱的青光疑似萤火的骤变,竟然淡雅的很,午后休憩的时光,倦懒的在石壁上映照,竟然缩成寸缕。 “呵,”洞口俨然传来一声轻咳,经历回声荡漾,又折转来,立刻就被洞径覆盖了。那在这里淡淡生陌的人,隐在阴翳下的面孔,随着沉寂的阴冷,渐渐寥落,他是铁铉横,昨夜的突发情况,他也是在其中的,若不是那个清俏的少女突然出现打破了预定的轨迹,他也不至于被责备。此刻形同面壁的亲自守护,让这位铁硬勃铸的人,缺了一丝不苟言笑的真,明越失手击中了那位不知实情的婢女,引出了楚室晓的悲痛,但这仅仅是意料当中的事情,如今甘修雎下令将他带到这座不易被发现的洞府,并知道了事情的严重,因为他们的计划被打乱了,而且是在此番紧要的关头,楚室晓背后指引他的人,恐怕也从突变中,知晓了他的暴露。所以铁铉横自甘受责,来到这里兑赎其罪。 这楚室晓俨然一切不知,他只是一枚用来被探索的棋子,来解开名动宅,甚至是括易一室的弊端,好在混乱中,牟得余利,虎符君子令的失窃算是开端,江湖里的奸诈往往就是这么的披着伪善的外衣。 其实这座经人工开辟的洞府,仅是以前储藏粮食及兵器辎重的,后来甘修雎将它扩大,分作内外两部分,如今堪堪用来囚禁重要犯人的是形同墓穴的耳室,稍作掩饰,久蒙混了过去,所以一般外貌看来,与监牢无异,这就更加的隐藏了需要不被发现的秘密。经皇室收纳军权以来,甘修雎和北静荒厄开始暗中培植自己的亲信及势力,外室除了前朝皇室后裔萧从戮作班底,是暗处的外援,而属于其麾下的余部,他们在前期北伐时就也随军营供职,所以诸多掣肘,算是摆在明面上不能动弹的势力,缇骑也不过是内庭禁军,隶属金吾卫,无实质的权力;而内室就颇为不同,随着甘修雎在这建康京畿之地的经营,早也超越士家大族垄断官职实权的现象,早年暗教的余部,在祆教分崩离析前就也渗透进了南朝各部,甘修雎实质于掌握京兆尹无异,他的实权并没有随着名邺的出走,而被削弱,反而越来越壮大,俨然超越外室,成为最后的赢家,所以北静荒厄恐慌,与他渐渐的疏远。然后上岘印的出现,打破了一切常规,让一盘散沙的括易一室异常的团结了起来,所有名动宅经内外两室长期营造结集起来的庞大势力,逐渐融为一体,一致对外。 铁铉横就是在这样一个大势所趋之下,一身担承,扛起了所有的责任,楚室晓的变数,算是他太过倨傲所致,因为他在拢形巷的所向披靡,认为再也没有任何人胆敢挑战括易一室的权威,就算背后有军中,甚至是守旧派皇室据传府的支持,他也毫不畏惧,如今事态变化,往往不再遵循着他们既定、安排的轨迹下发展,就也发觉原来也大错特错。 甘修雎仅是瞄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是北静荒厄的人,此刻虽然无责难,却也等同蔑视,他是外室的肱股臂助,常常被倚重,但无辜伤及名动宅内庭的人,却是始料不及,明越的失误可以归咎于他的责任,所以他毅然决然的挺身而出,选择来此看守楚室晓,因为是他把他带回来的,这其中也有他的一点私心作祟,他不希望甘修雎总压外室一头,如果他能将重任尽揽,将来就算分封功劳,他也不至于一事无成,寸功未立。 洞府里有些冷冽,这是一种透显在阴暗里的灵敏,淡淡的很清缕,但是随着时光的荏苒,推移在深邃处,渐渐的如山阴覆翳而骤变。 慢慢的一切就在铁铉横出现发声的那一刻悄然的就等待了,这里的宁静是寂寞的,守卫更是枯燥,就算放弃纵横江湖里的快意恩仇,也不过是冲锋陷阵的马前卒,他铁铉横不是积弱之兵,不能沉寂在冷冷的寡清里,他是属于疆场的,他的命是为了找到能让平民安定生活的出路,而不是为了谋求富贵荣华,在一个人的野心下,摒弃底线。 一切随着楚室晓的监禁,所有的江湖势力开始蠢蠢欲动,向建康这座古都涌现而来,无论是北方的大军,还是江陵的残梁,都觊觎着江南的繁华,此刻恐怕早也匿伏,单单等着防备松懈时,一举击溃,一劳而永逸。 这楚室晓身上的秘密比之任何人都要紧促,他的出现不是偶然,冥冥之中就有一双能操纵一切的手,在摆弄,就算甘修雎及北静荒厄联手,也仅仅是相安无事,势均力敌。但隐藏在暗处,诸多高深莫测的权谋势力,总在险要的时刻,给你致命的一击。当年如日中天的名动宅就是被政敌祆教给屠灭,虽然两败俱伤,但是总归是无损于朝堂的倾轧。如今括易一室的崛起,不过是给名存实亡的名姓宗族一个苟延残喘的延续,迟早会随着历史的潮流被泯灭。甘修雎的政治嗅觉被格局所限制,所以他不能像名邺一样,岿然成就大业。南方垄断朝堂仕途命脉的是世家大族,虽然他们被后来的庶族及寒士所代替,但早在刘宋时期,这一体系就也随着政治的门庭改换而逐渐的凋零,时代是进程的,如果说因为士族的无能与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那么寒庶子弟的出路,仅有从军一途了,他们从容而生,淡定而为,在最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俨然接过进阶高处的车辙,成为时势的造英雄。往往他们能改朝换代,挽大厦于之将倾,最后结束士族耽于权势的是不甘被蔑视轻贱的侯景,他在求娶王谢人家女子不得而后,对世家大族深恶痛绝,安得吴地,就对乔迁而来,百姓之族渡江金陵的动了手。 士族与庶族本是南方政权的支撑,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些豪门大族却自成体系逍遥法外,与之形成两个怪异的森严阵营,已经严重威胁到足以与皇室分庭抗立的地步,凭借种种的特权和众多的依附,不能在国破家亡时精诚团结,一致对外,他们只保护好切身的利益,谁当皇帝又如何? 第七十三回 一重山 石壁内的光线暗淡的几乎是快落暮的小屋,这座洞府很深邃,冷冽的如同置身于冰窖里。 沉沉的昏暗,垮塌下来,轰然压着洞顶的穹宇,长长斜陡的石坡沿着壁峭延伸,将里面的台阶拱抬,高出地面约丈许,随着蜿蜒如龙蛇的走势,卧伏掩深。 洞口微弱的青光疑似萤火的骤变,竟然淡雅的很,午后休憩的时光,倦懒的在石壁上映照,竟然缩成寸缕。 “呵,”洞口俨然传来一声轻咳,经历回声荡漾,又折转来,立刻就被洞径覆盖了。那在这里淡淡生陌的人,隐在阴翳下的面孔,随着沉寂的阴冷,渐渐寥落,他是铁铉横,昨夜的突发情况,他也是在其中的,若不是那个清俏的少女突然出现打破了预定的轨迹,他也不至于被责备。此刻形同面壁的亲自守护,让这位铁硬勃铸的人,缺了一丝不苟言笑的真,明越失手击中了那位不知实情的婢女,引出了楚室晓的悲痛,但这仅仅是意料当中的事情,如今甘修雎下令将他带到这座不易被发现的洞府,并知道了事情的严重,因为他们的计划被打乱了,而且是在此番紧要的关头,楚室晓背后指引他的人,恐怕也从突变中,知晓了他的暴露。所以铁铉横自甘受责,来到这里兑赎其罪。 这楚室晓俨然一切不知,他只是一枚用来被探索的棋子,来解开名动宅,甚至是括易一室的弊端,好在混乱中,牟得余利,虎符君子令的失窃算是开端,江湖里的奸诈往往就是这么的披着伪善的外衣。 其实这座经人工开辟的洞府,仅是以前储藏粮食及兵器辎重的,后来甘修雎将它扩大,分作内外两部分,如今堪堪用来囚禁重要犯人的是形同墓穴的耳室,稍作掩饰,就蒙混了过去,所以一般外貌看来,与监牢无异,这就更加的隐藏了需要不被发现的秘密。经皇室收纳军权以来,甘修雎和北静荒厄开始暗中培植自己的亲信及势力,外室除了前朝皇室后裔萧从戮作班底,是暗处的外援,而属于其麾下的余部,他们在前期北伐时就也随军营供职,所以后来处境尴尬而诸多掣肘,算是摆在明面上不能动弹的势力,缇骑也不过是内庭禁军,隶属金吾卫,无实质的权力;而内室就颇为不同,随着甘修雎在这建康京畿之地的长年经营,早也超越士家大族垄断官职实权的现象,早年暗教的余部,在祆教分崩离析前就也渗透进了南朝各部,甘修雎实质于掌握京兆尹权柄无异,他的实权并没有随着名邺的出走,而被削弱,反而越来越壮大,俨然超越外室,成为最后的赢家,所以北静荒厄恐慌,与他渐渐的疏远。然后上岘印的出现,打破了一切常规,让一盘散沙的括易一室异常的团结了起来,所有名动宅经内外两室长期营造结集起来的庞大势力,逐渐融为一体,开始逐渐的一致对外。 铁铉横就是在这样一个大势所趋之下,一身担承,扛起了所有的责任,楚室晓的变数,算是他太过倨傲所致,因为他在拢形巷的所向披靡,认为再也没有任何人胆敢挑战括易一室的权威,就算背后有军中,甚至是守旧派皇室据传府的支持,他也毫不畏惧,如今事态变化,往往不再遵循着他们既定、安排的轨迹下发展,就也发觉原来也大错特错。 甘修雎仅是瞄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是北静荒厄的人,此刻虽然无责难,却也等同蔑视,他是外室的肱股臂助,常常被倚重,但无辜伤及名动宅内庭的人,却是始料不及,明越的失误可以归咎于他的责任,所以他毅然决然的挺身而出,选择来此看守楚室晓,因为是他把他带回来的,这其中也有他的一点私心作祟,他不希望甘修雎总压外室一头,如果他能将重任尽揽,将来就算分封功劳,他也不至于一事无成,寸功未立。 洞府里有些冷冽,这是一种透显在阴暗里的灵敏,淡淡的很清缕,但是随着时光的荏苒,推移在深邃处,渐渐的如山阴覆翳而骤变。 慢慢的一切就在铁铉横出现发声的那一刻悄然的就等待了,这里的宁静是寂寞的,守卫更是枯燥,就算放弃纵横江湖里的快意恩仇,也不过是冲锋陷阵的马前卒,他铁铉横不是积弱之兵,不能沉寂在冷冷的寡清里,他是属于疆场的,他的命是为了找到能让平民安定生活的出路,而不是为了谋求富贵荣华,在一个人的野心下,摒弃底线。 一切随着楚室晓的监禁,所有的江湖势力开始蠢蠢欲动,向建康这座古都涌现而来,无论是北方的大军,还是江陵的残梁,都觊觎着江南的繁华,此刻恐怕早也匿伏,单单等着防备松懈时,一举击溃,一劳而永逸。 这楚室晓身上的秘密比之任何人都要紧促,他的出现不是偶然,冥冥之中就有一双能操纵一切的手,在摆弄,就算甘修雎及北静荒厄联手,也仅仅是相安无事,势均力敌。但隐藏在暗处,诸多高深莫测的权谋势力,总在险要的时刻,给你致命的一击。当年如日中天的名动宅就是被政敌祆教给屠灭,虽然两败俱伤,但是总归是无损于朝堂的倾轧。如今括易一室的崛起,不过是给名存实亡的名姓宗族一个苟延残喘的延续,迟早会随着历史的潮流被泯灭。甘修雎的政治嗅觉被格局所限制,所以他不能像名邺一样,岿然成就大业。南方垄断朝堂仕途命脉的是世家大族,虽然他们被后来的庶族及寒士所代替,但早在刘宋时期,这一体系就也随着政治的门庭改换而逐渐的凋零,时代是进程的,如果说因为士族的无能与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那么寒庶子弟的出路,仅有从军一途了,他们从容而生,淡定而为,在最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俨然接过进阶高处的车辙,成为时势的造英雄。往往他们能改朝换代,挽大厦于之将倾,最后结束士族耽于权势的是不甘被蔑视轻贱的侯景,他在求娶王谢人家女子不得而后,对世家大族深恶痛绝,暂得三吴之地,就对乔迁而来,百姓之族渡江金陵的士侨动了手。 士族与庶族本是南方政权的支撑,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些豪门大族却自成体系逍遥法外,与之形成两个怪异的森严阵营,已经严重威胁到足以与皇室分庭抗立的地步,凭借种种的特权和众多的依附,不能在国破家亡时精诚团结,一致对外,他们只顾保护好自己的切身利益,今后谁当皇帝又如何? 第七十四回 喧闹的街市中十骑健骑,犹似辟开人群,按辔徐徐的在前径道路上,马上的人一身戎装,举止动作俨然娴熟,堪比段操,饶是在这繁闹的街道里,也显得很雄吞黩武,蹄起健扬,他们朝南大街而来,不消片刻就跻身在西华门外,往西隅而去。 官道两旁的绿植都是葱翠,俨然是踏春寻游,但戎装轻骑中的两人却肃严骁厉,匆匆若赴约的倦客。他们很是不平凡,酷削的脸上,除了急冲,还是隐忧,因为十骑的马头去的方向,既是未知,也是危险的集居之地,稍有不慎,就会牵引出许多、甚至是覆灭的麻烦。 两匹青鬃的悍马微微嘶鸣,透出一股遒劲泛烈的味道,其余八骑稍微逊色,却也是传至大宛的名马,他们的行迹开始按辔徐疾,此刻然也鹰击长空,放敞奔驰,原来他们去的方向竟然是伫立在西陲中央,邻靠石头城的大名府名动宅。 飞驰中的两匹青鬃马上,一人凭跨马鞍,踩着脚蹬提着缰绳,在急色中,皱起了眉头,他出身军旅,对金戈铁马般的凭操趋之如骛,然而今番的出行,却勒紧了心头的烦恼,他本不想去招惹名动宅的,自宣帝爷亲赐府邸匾额以来,还没有人胆敢到哪里撒野,但是如今险峻的形势逼迫,他们不得不这么做,皇室里还能镇得住局面的并是属武帝陈霸先那一时期的陈姓王,据传府的据传王皇据。他闲倦来喝茶耽逸的地方崇高,被誉称为“双雨云梦轩”,俨然是一个不论是地位还是赏析清谈,恰合时宜之文会苑所,都是高雅的地方,除了透出魏晋风度的七贤外,那里并是唯一一处稍存表皮却无神韵的玄谈之地。然而以皇为姓的据传王将这个地方特立独行起来,凌驾到这京兆之地的法度之上,享有存亡既定的生杀大权,尤其是现在,诸多倚仗的靠势下,竟然如同主宰南朝大权的权威之势,若不是名动宅还在那里抵触,想必他们早也权倾朝野,不容任何人置喙了。 一旁并辔疾驰的人,乃是据传府的人,他也以追崇皇氏为姓,号称“之首”,取首当其冲之意,此刻来到这里,也是奉令而来,凭跨马上,风驰电掣,骁厉的急色没有摧垮他的坚毅,反而精奋俊硕,神采奕奕。他为据传府仅次于既成“双雨云梦轩”主签事的皇无庸后第三号人物,此次出行只为讨回一次突发的命案血债。死的人乃是据传王皇据的堂弟,在京畿之地的“定淮楼”被人所狙杀,此楼也在混乱中无意被人所拆毁夷为平地,成为了一座废墟。如今追查到杀人的凶手在拢形巷与之有关,那位从戎军旅的人就是号称“十三霜点披带行”的老幺韩铁燎,他在提点刑狱的司府大理寺得知与凶手关系密切的疑犯此刻在黑道集居之地拢形巷。于是他自告奋勇,作投效皇室据传府的第一劳,来到拢形巷救下了原本就是前梁掖廷同僚的那位率领黑道势力的首领,最后唯一一个知晓杀人疑犯下落的人被外室的铁铉横给横加掣肘带走,安置到了他不敢触碰的名动宅,此事才稍稍罢手。 据传府派来的皇之首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他们除了身份跻身庙堂外,俨然出身至江湖,所以他们前来,就是一次单单限于挑战的江湖之事,一但有变,就拿出庙堂的身份来施压。所以其中的韩铁燎有些隐忧,他本来就是背着他的十三哥陈篆彔,决定投效据传府的,今番与皇之首一起前来,恐怕就也瞒不住了,那位身为前梁掖廷同僚的黑道首领,就是曾今的执金吾卫,他出现在那里让他且惊且忧。他们曾一起啸吟江湖,最后一起投效内庭,情谊犹在,但大梁崩塌后,一切就戛然而止了,再次碰到,不料却是那般的局面。拢形巷被前期剿灭后,不复盛况,这位曾今的同僚出现在那里,恐怕早也叛节降隋,融入黑道成为间探,他们身为南人,俨然两个种族,南北对峙,总是汉统与蛮夷之争,虽然前梁不在,南朝正统还需延续,所以他们这些还存有报国之心的人,无从选择的又效力于大陈。一但变节等同叛国,罪及处死,还会牵连无辜,所以他就把这位同僚藏了起来,今番来到这里,一切恓惶又担忧,显然与其余的几骑在内心深处里倒是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皇之首兴师问罪而来,当然无所畏惧,但名动宅非一般的凡俗之地,那里不但有几方势力的集居,还有享誉天下的武学高手,“折戟,未销”他们俨然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无人胆敢践踏。早前听闻“北静未销”被人所重伤,几乎瘫残,无能主事,名动宅的大旗就扛在了“甘折戟”的身上,他本就是名动江湖、叱咤风云般的人物,如今不过是重新挑起重担,疲累一些而已,无损无惧,继续造就名动宅的时代辉煌。 “韩兄此番一行,可有所惧也!”皇之首控辔马上,在疾风中奔驰,竟然无阻他的音线涣散,反而汇集成清晰的一丝嘈杂传入耳边,听来不疾不徐,尚有余力,看来他的功力也是颇为精深的。 韩铁燎被唤醒心中的忧虑,沉吟片刻,才按耐住内心的惶惶不安,坚定不移的在马上避开疾驰的风色袭扰,眈眈的回道:“隐藏若伏,不可小觑。” “哈哈…”皇之首听罢他的叙述,有些高倨的狂笑,竟然无视他的劝诫,凭跃马上,果然非同一般。此刻的他睥睨天下若无物,根本就不会将一扫兴致的话放在心上,疾风中知健扬,奔腾处晓色厉,如今的十骑却也等同疆场上的雷骑冲突,收发也不由得他们了,铁血悍马,锐利无前,大有横扫千军,扫除天下之势。 韩铁燎悻悻黯淡的收回紧促的目光,因为这样险逸锐减的时刻不宜自堕威势,所以他仅是提醒,不及反驳,当初跟从吴帅北伐江淮之地,刚刚崛起的括易一室顶着名动宅的旗帜,继续着名姓一族效力南朝的初衷,指点江山,运筹帷幄,激扬奋慨,于烽火硝烟弥漫处,决胜在千里之外,那份从容与豪迈,不是现在能比拟的了的。皇之首虽然不俗,但他不知道那时的艰苦与惨烈,从那里淬炼出来的人,无一不是可以独挡一面,领导一方的人物,如今他们早也重权在握,俨然是不可或替的一方州司及诸侯,想要轻易的动辄,一般的人岂是能撼动的了的。 这十骑气势磅礴的出现在赤道上,堪堪踏马飞蹄,喧嚣尘上的进入誉为西府的石头城外衢,此刻的凝聚,犹如故人归来的途径,响起一阵厉啸嘶叫的马鸣,眈眈枕视的在传来的巍巍城墙下,显得很深邃骁厉。 第七十五回 目断摧人老 一路前行,沿汉水南下,到达竟陵,途中经过天门云梦山,这里是古楚之地。山中为四周绝壁的台形孤山,高耸巍巍入云,从而造就了孤峰悚韧、临空独尊的雄伟气势。途径此地,飞瀑的急流与四季盎然的春色一下子就填充了那份陶冶性情的心。 就此极尽耽美繁茂的集聚之地,并可见到有两个举止朴华,气度不凡的人,在一块凸起的石峭台墀上下棋。两人都衣袂飘飘,御风且待,与山色沐岚融为一体,石是磐石,一坐而浸染;人还是人,却也仙风道骨,瞻仰尘俗烟火。台墀上的棋子执白的被一抹阴色所覆盖,快要扼断生脉了,但却在绝处恰逢一丝生机,如此胶着,算是平局了。 远处的飞瀑还是湍湍映帘,平铺了他们的幕后,葱郁的翠绿让这一派逸送的清缕变得格外的醒目,又耽枕。溪上犹可见,白云抱幽石,萧萧华发怎就隐藏了滥觞浮杯的撩拨。 “名兄突然造访,并不是只为了与我一对棋局的吧!”沐浴在山色浅晕里的执棋之人,就是此地的隐士,白崇借,这个名字很普通,但是如果知道他的真身,也许就不淡定了,因为他就是一代剑术大师,譬喻为中原第一的首席剑客,这个称呼有点庸俗,但也正是说明了他的高深与风度。此人心性超凡脱俗,但也有一个腐臭千古的毛病,那就是为名誉所累。虽然他早也剑中称雄,却也不是超凡入镜,比他更为高明的人,大有人在,所以他隐居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能更上一层楼,为前进的道路上铺开一条平坦的大道。 台墀上与之对面的就是创立天下喻城的名浔嚚,他出现在这里,也是与那位觊觎苍穹之顶深藏雄心勃勃的人一晤后,就来到了这里,一起邀约这位有着隐士之头衔的高人出山,共同翻手为云,谱写一篇新的生命章程。 名浔嚚按下虚放在棋盘上的云烟若袖,讳莫如深的道:“为了白兄心中的隐忧而来。” 白崇借本名为峰,意喻崇山峻岭一跃为巅峰之誉,他号称“宗师之剑”,追求剑道之精粹,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峰顶,名浔嚚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的软肋,顿时让他精烁的眯起了狡狐的目光,山色渲染,立刻就让他变得清徐若常,无欲也无求。 “名兄好兴致,你不在你的江陵城作国士无双,却千里迢迢来此找我这不问世事无常之人,岂不悠哉荒唐么。”这遴选山色沐岚称为巅峰独享的“宗师之剑”不耽俗累的嘲讽,悠悠然将狡狯的话题又兜转了回去,立即就把两人刚刚不言而喻的清徐给铺垫羁陈,棋盘上的不分轩轾,恰好印证了各自的企图,不是轻易的就妥协的了的,一切还看今朝的风雷云动,及堪堪徐疾。 名浔嚚孤身一人前来,就是算定不会如此轻易,就像那个游说他徐徐图之的野心之人,今番求存共邀,不过是再添一把扰乱这乱世频繁的燎原之火,枭雄之路比之蜗居一隅,更能体现主宰一方的权威,是那样的省厉又醒目。淡淡无妨的道:“四绝也没,能独享巅峰的就属我们这些被誉为一代宗师之列的人,但也频临半危,留存无几,如果还是固步自封,呵呵,恐怕就是前车之鉴,被后来赶超,你,我,就淹没在浩瀚的流沙里,任由世人遗忘了!” 白崇峰将一缕轻拂的衣袖捋了一捋,对名浔嚚的说辞有些错愕,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一针见血的直呈厉害,述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潮流趋势,让他退无可退,如今的事态,烽烟已然烧到江淮流域来,这个乱世再无一处,可以避世的世外桃源,这接壤荆襄之地的竟陵也不例外,如果这个不能消停的世道不能淬炼他的剑锋,那么也就没有什么情况能够提升自己的武学空间了。但是他不是一般庸俗的人,不会轻易的就被眼前的利益所动,这名浔嚚的舌绽莲花不过是牵强附会的托辞而已,没有实质的意义,当下驳斥道:“那么名兄就肯舍弃你一手所创建的基业,为自己这惶惶的乱世增添一笔泼墨重彩的浓色么,现在的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不像你还有大好一片的人所追随,你真的想好,要背弃他们的期望么。” “嘿…”名浔嚚浮动起宽大的袍袖,覆盖在棋盘上,恰好遮住了黑子的攻势,仅露出如雪霁一般莹白的亮色,凝聚清冷的目光,炯炯有神的笑道,“既然他们跟从于我,就不会断然拒绝风向,如果我不会顾虑及他们,那么随白兄所说,一身无碍,我的追求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搅动这一汪的清池了,譬如你穷其毕身想要达到的剑道巅峰,也是我所向往的武学之道,但世事难料,好多事情不能尽如人愿,我们仅有费力跟从而已。” 白崇峰迷离起倨傲的目光,渐渐明白名浔嚚的无奈,他是不得不如此,西梁的附庸不过是北方强权夹隙下的苟延残喘,甚至连积弱的南陈都抵挡不住,他毅然决然的舍弃在江陵城的基业,算是做了最后的决定,他必须要在一切将要尘埃落定前,完成自己的理想,到了他们这般足以傲视群雄的高度后,立身当世就成了一种凭借,无法割舍也不能摒弃的心态,随着岁月的沉淀,难能省醒了。 竟陵的山中诸色,岁月静好,堪比一个梳妆镜台的仕女,她娴雅规劝,频频擅诱,总能在内心深处,揪住你的心灵,囊控掌握。名浔嚚借着空匆的闲适,巡视了一眼周遭,眈眈作幽深的熏陶,养神而淡定。 白崇峰还是没有妥协,他不想被人所利用,但是内心深处却也为之所动了,乱世是最好的淬炼场,对提升境界裨助良多,他来到这竟陵云梦山也是停滞不前,无所进展,既然名浔嚚所动了,他岂能安心的蛰伏。这位“宗师之寻”乃天下四绝之一北名玄拘的堂兄,名姓一族中的佼佼者,他们的成就比之他这个仅有中原第一首席剑客的头衔的“宗师之剑”可谓是高下立判,名浔嚚自不必说了,他与自己比邻而居,当然相熟,但名玄拘的汲水吟之剑却是惊世骇俗,无可比拟,当初恨不能得识一见。如今他的后人除了北城王明寂的将军之念还能稍稍有所忌惮外,并属括易一室的名邺堪可比拟他的汲水吟之锋势。孤僻凌厉,寒栗而沥,就是最好的写照。 名浔嚚见他也有所动容,并明白了他的心思,既然不能比肩而立,那么挑动他又有何妨,此行的目的就如先前拜访他的那人一样,退而求其次,也能铺陈自己的荆棘之路,一一的踏前扫除。所以他仰背后靠,舒适了有些硬勃的身体,松懈了一松。 第七十六回 门前继寥廓 蹄声飞扬,滚滚似黄沙弥漫的烟尘在府邸外响起,高耸的宅门在街道边的繁闹里,被簇拥的很是凡实。 街市的中心,按辔徐驰奔来共有十骑,在快及府门前时,都齐齐下马,以示对这座宅邸的尊重,他们观瞻这巍巍高悬的房檐,在府匾的威示下,变得噤若寒蝉。此地的尊崇无时无刻不被映衬着,往来的平民百姓,无论男女老幼都在经过这里时,都会停下立身行注目之礼,甚至有时会跪拜,这一奇异的现象顿时惊诧了这鞍辔徐疾来的数十骑。 十骑中戎装裹挟的一人,在放下缰绳后,诧异的呼喊道:“他们这是做什么,难道不知道,这是犯忌讳么,如此公然的挑衅,当皇室若无物么。” 这一行十骑就是据传府派来兴师问罪来的人,那位闻讯触发愠怒的人任职于内庭,跟在皇帝身边,对这些敏感的问题最是忌讳,如今看到忍不住一阵幽幽的牢骚满腹。 “莫大人这是紧张了,”十骑中一身简约装扮的人打断了他突发的威示,劝诫的道,“你没有见过这里的人,当然不知道当初他们功盖当世的权威,不但阻止了北人的残酷肆掠,更维护了我们的安宁随和而深得百姓们的拥护与爱戴,所以如此的尊崇并是对名动宅的无限向往了。”这劝说释然的人就是“十三霜点披带行”的老幺韩铁燎,他对这里的敬重可谓是发至肺腑的。那位同僚曾是内庭的人,跟在皇室身边,对这些民事不是很理解,所以最是忌讳,他如此一说,立刻就引起了过往的人群频频的注视。 众人皆在府邸前甩镫下马,其中的辖属带过鞍辔缰绳的骏马于一旁,这时一位颇为费神却又神采奕奕,很是揣度的人,仰首端详着门径前那沐浴在盛势簇拥下的恢宏,不屑一顾的睨起了目,道:“这就是名动宅么!”他就是皇之首,来此之前,听闻过许多关于这里传闻及吹捧,以他的高傲不禁嗤之以鼻,蔑视的很,如今他就匿伏在这里,对着眈眈府门前的民怨有些心怵。这名动宅深得人心,长久以来,声望颇高,他们一行十骑来到这里,顿时骁厉寡陈,立刻就引起了频繁的关注。 韩铁燎怕引起民愤,立刻就上前来对着皇之首劝诫的道:“之首兄,可否稍稍避敛一下锋芒。” 这一声徐徐的传开了去,立即就引起了其余人的紧怵,齐齐向他们望来。 “呵呵,”皇之首阴恻的一笑,诡谲的色霾顿时漫及他的脸廓,气势不减的反驳道,“不必了,我们奉令而来岂能为这些贱民所耽搁,难不成我据传府是纸捏的不成么!”说罢精厉的目光往韩铁燎巡视来,立刻就引起了警觉。 韩铁燎凌然不惧,他是经历过风雨淬炼过的人,岂是轻易的就能被怵吓的,这皇之首俨然还是放不下身段,高门大族的气派盛气凌人,最是忌讳。如今的名动宅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这里本就无分贵贱,所以才有无数的平民百姓为之敬佩瞻仰,这就是两者不同之处,皇之首不明白这个道理,他韩铁燎却是深谙这其中的深奥。 “那好吧,之首兄竟然有此气度,我韩某人也不是怕事之人,既然胆敢来此,也不会畏首畏尾,作小人行径,”韩铁燎虽是不忍心僭越名动宅的尊严,但此刻他也身不由己,由不得自己做主,他为了以前前梁缇骑总管府的兄弟们能有一块安身立命之地,所以才投效于据传府,当初与括易一室的诸位一起并肩纵横疆场,风雷厉色,何等英雄威武,现在却也物是人非,不甘作古了。既然各为其主,并谋划其事,此刻据传府是为了讨要说法而来,那么气势一减就会畏首畏尾,沦为如丧家之犬的颓势,所以皇之首深谙挽弓当挽强的道理,绝不退缩怯让,他久在军旅,当然知晓一鼓作气的紧要,输阵不输士气。 皇之首颔首回应,诸人并在心底筑起了一道坚硬的壁墙,齐向他聚拢来,散发出了一股豪迈无损的气势来。 韩铁燎清徐淡薄的一笑,表明了心迹,就率先垂范,踏上宅邸前的那高具气势的台阶,敲起了这座虚掩煌煌的大门,以示真诚。 皇之首隐隐冷笑,对韩铁燎的煞有介事,有点蔑视,现今名邺不在,又有何人能将之放在眼里了,所以他仰首倨傲于后,单单等着府门里的人出来,一试他的骁厉。 “砰砰砰…”一阵顿敲的扣门声响起,须臾并有一个役吏开门,见到韩铁燎的面目后,觉得有些熟悉,并问道:“不知这位是…” 韩铁燎垂下了眼睑,转首瞟得一眼于盛傲在台阶之下的皇之首,回头来对门里的杂役道:“去通传一声,说据传府的人来此一叙,为当初双雨云梦轩的命案而来。” 那名杂役听闻颇为一惊,当即虚掩门庭,急切的传达了去。 韩铁燎不在啰嗦,索性推开大门,径直走了进去。 皇之首沉寂于后,率领余下的人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时两边的廊道上空寂无人,隐匿若伏,想必是知晓他们来者不善,所以没有威慑示人,反而以简单的寂静沉重来迎接来客,果然这一下寥廓的空无顿时就紧怵了这一甘来此的人,不敢轻易的就无的放矢。 韩铁燎还是在归名邺帐下节制述职时来过这里,今番二次来此,不禁前尘往事齐齐涌上心头,对于这座传承英雄之事迹的高瞻地方,他是心向往之的,此刻他奉令而来,立即就与势不同,屹立在庭中的光明磊落下,威武而不甚屈服。 皇之首自然堂而皇之的进来,没有留意此地的不同,他虽是立身朝堂,但却出至江湖,对这座享誉天下的府邸,透出无尽的深深忌惮,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名邺虽然不在,但余威尚在,何况此时此刻还有两个他不敢轻视的人,“折戟与未销”,两人的分量却是堪堪与他齐比肩的人物,在场除了韩铁燎稍稍有一拼之力外,其余的人几乎无人能制。但他傲视京畿建康,没有多少人能够入他的法眼,所以就更加的有恃无恐,不作垂低之态。 庭中此时弥漫起一股静默的泛趣来,沉寂若伏,很是险厉,宽阔的前厅恢宏而耸势,巍巍高悬的斗檐铺开一阵厅堂的阔敞,立即就将此地的险峻偷偷的在无形间就透显了出了,果然是不同凡响,难能轻视。 第七十七回 持兴送清涧 潺潺流淌的溪流在小路辟径里,徜徉在水滩边,裘阎一路行来,却是苦涩参半,有喜有忧,除了谷翠峰公输一脉的嫡子表露过心迹外,其它的裨助,不过是敷衍了事,承诺在事情有变之后,出手相助,这无异于唬人的画饼充饥,想要饮鸩止渴,还得靠自己的不懈努力,所以他继续东进,准备沿着汉水入淮,从淮河进入长江,然后渡江来到此地六合。 这六合郡素有“京畿之屏障、冀鲁之通道、军事之要地、江北之巨镇”之称,因境内有六合山而得名,北周时攻占,隋朝代之后,并隶属方州。六合襟江控淮,直通冀鲁,屏障建康,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无论南北纷争,还是东进西击,均是战争的交汇点,这里人口积聚集市繁荣,经历代的营善与重制,使得六合成为大江南北陆路运输的关隘要塞。 裘阎没有进入六合城,只是循着僻静狭窄的小路来到这条水势细雅的溪流边,他踌躇郁懑,孤愤而不屈,诚然在瓶颈,如今事态严峻,他的功夫又停滞不前,虽有名师,但无半点天赋,所以他才在受挫后,游说其他耽于野心的人,来共助他的不足与辉煌。溪流在涓涓弥细的动泠里,聆听幽雅的倾述,磐石洗濯的清徐总在细微处,弥躺着静谧若藏的深邃。 裘阎休憩在一块硕大的青石上,他摸索着石块身上斑驳的纹路及皲裂的表皮,略显湿润腻滑,许是长年的风雨摧腐,让它既粗糙又匀濯,在这荒野里寂寞如孤影的零立,兀自沉陲放吟,不及细说着长久的顽固,石头果然还是顽石,不堪点化,也不得醒悟。裘阎一拍青石,悠然的叹道:“还是你亘古不变,耽于永恒,这世间的淼淼,浩瀚若星辰,原来也这么的亏欠感伤了。” “如此自怨自艾,好似不像是这样的你啊!”荒野的空旷处,背靠着青石,如此循势一转就传来一声似调侃的话语,立刻就警醒了还在石上恓惶的人,裘阎淡淡的隐匿起沉寂的叹息,将在石上一坐,屹立如山岳稳实的笃定顿时随着这一声的嘲讽,变得熟悉了起来,原来先声困扰传递提醒来到这里的人是他既钦佩又想效仿的人,他不禁在蹉跎中微笑了起来。 蔓草丛生的荒野植被后,缓缓精深,平常的若闲适倦客,慵懒时光空匆的走出一个人来,他外披青色的罩袍,随性使然的漫步人生,仿佛岁月的静好,一路走来,犹似访友的羁旅之人,本来披散的头发凌乱有序,梳起绾成,辫结成了一处形似鹅冠的发髻,突出额头的高耸,随性不羁。 “裘兄好久不见!”来人使然,徐徐的走近,竟然透出一股散发至骨子里的孤韧,一举一动倍添朴实,他没有直接走到坐在青石上的裘阎面前,而是在他身畔的半尺距离停下,悠悠然的以示问道。 “洪兄!”裘阎颔首示意,两人仿佛是迟到的故旧,在相互靠近的咫尺之距里,竟然无比的惺惺相惜,好友而情谊,来者却是召集如一盘散沙却想凭号令重塑大光明教权威的前驱人,俨然二代教主自居的他,殚精竭虑,众志成城,恢复了教中余数万千的信徒,将散乱的人心重新凝聚了起来。如今他诚意款款的出现在这里,就是两人之间不及公开的身份秘密,让世人恓惶不安,此刻却在此时此地述说着各自的心事。他乃洪熙,以一块辗转觅取所盗得的虎符君子令,调动了也归附括易一室的大光明教余部,在淮泗南北两地的夹隙之地具溟山集聚,具溟山也唤作“帝华”,取绝域帝华之喻意,两者互为转换,北方称“具溟”。在隋代周后,几乎疆域,天下也有其二,黄河东西,西蜀以内,仅余东南一隅还不曾囊括,所以才有此番趁势崛起的雄心壮志。 “怎么你不在老巢里窝居,来此徒增烦恼,不觉得是浪费时间,拖延你的雄图大业了,”裘阎在淡淡一笑,就以梳理了两人之间那复杂又对峙的关系,相互扶持,又各自较劲,比比真真,很是有趣。直到洪熙的出现,他才露出久已不眉舒目展的笑容,暌违已久的矫情着。他在见到这位渊渟岳峙闲逸的如羁旅的人,一添愁绪后,又改了话机,婉转的道,“是否有碍阻挠了。” 洪熙深吸了一口气,向边上又跨了两步,沉闷的道:“教中有守旧维新两派,主张暂时耽于现状的有,重新另辟蹊径的也有,但是括易一室的影响却最是致命,好多教中的中坚力量早也投靠多时,现在想要他们归附,有点强人所难,但世事难料,我有信心把他们重新凝聚起来,再显大光明教昔日的辉煌。” 裘阎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扰他的道:“洪兄你是否有点太过于自信了,不提教中能左右教派命运的元老及供奉,单单只幽绌郁寒一人就也足够影响时局,何况他本身就十分推崇身为括易一室之主的名邺,不然大光明教怎会时至今日还是掌控在他的手里,呵呵…”突然冷笑一顿,又继续说道,“师父他老人家不知怎会要他代教执掌,就算总支袄教也土崩瓦解,也不至于树倒猢狲散,沦落到如此如散沙一盘的境地。” 洪熙一笑置之,不容他抒发心中烦厌的郁闷,深沉的道:“这倒不容置喙,建康一别后,不知道你的境遇如何,听闻你曾今败在北静未销的手里,这又如何且说?” 裘阎并非是唯唯诺诺怯懦之辈,他从青石上立了起来,共同面向天际,似曾相识的回复了以往的坚定与不屈,孤峭如山峦叠嶂,深远又岿然屹立的道:“那确实是一次不堪回首的过往,北静未销的厉害,不比现在的你,不遑多让,如果洪兄想收复大光明教他的确是一个难以击败的对手,不过你也不是泛泛之辈,无需考虑他的棘手。” “哦,”洪熙偏转头来,挑起眉头,对着他阴险的一笑,徐徐的道,“因为他也被人所重伤,不足为虑了。” 裘阎回以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如今少了一个强敌,单单只剩下一个甘修雎,却也隐隐觉得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把他扳倒,所以他以示忧虑,背负起那双精炼劲干的手,转过身来,顿时炯炯有神,焕发不凡的气度,在他酷削寂冷的脸上,突然啸厉的威示,直呈厉害的念及一个他无法痛陈的名字,喃喃自语的道:“甘修雎!” 洪熙仰首而沉吟,此刻的裘阎就似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只要他逃出栅栏,就可吞噬一切。他与他不过是浩瀚无垠中的一粒沙砾,卷漫黄沙,不过身似浮萍。 第七十八回 伴随知踌躇 庭院深深几许,在这充满寥廓疏落的地方,慢慢的透出一股朴实的味道。 不消片刻这里缓缓被人抬出一个瘫软在木榻之上的人,观之清醒而精硕,神采而奕奕,根本就不似残废的模样,反而极具张力,耳聪目明,伏沉四方。他虽瘫懒在木榻上,却仍旧坚毅不凡,腰脊在微微间就以挺直,精厉的目光如炬,巡视着来到这里的人,十分的威示与谦卑。除了抬着木榻的那两个人,这偌大的一座府邸,竟然没有仆役及府卫出来,看来此人不动并伏弥四方的威赫并不亚于那如千军万马般辚辚萧萧的拥簇。 皇之首睨目瞧着他,有些被气势所夺,很是不快的感觉,不禁迈出一步,踏入中庭,凝然不惧的道:“你就是那个将近残废的北静未销么,如此颓废,可能还站将的起。”这一句轻蔑的不屑,传达开去,顿时就惹怒了那两个甘作轿夫的人。 那木榻上行动不便,却神采奕奕的人,就是北静荒厄,他的名号为“未销”,所以才被江湖人称之为北静未销,皇之首的蔑视没有挑起他的愠怒,反而十分好奇的阻止那两个欲要被激怒愤而出手的人,侃侃而谈的道:“你就是据传府的人,恕在下眼拙,瞧不出来的是府中的那一位!”余光一瞥,突然见到一道颇为熟悉的身影,并对注一眼,淡淡的道,“韩兄,你也来了。” 韩铁燎局促的点了点头,微微的躬身以示尊敬。 皇之首有种被人所看轻的感觉,立马觉得扫了颜面,不甘示弱威势不减的回道:“吾乃双雨云梦轩之主簿,绰号皇之首,不知贱名可否听传耳!” 北静荒厄缠绵于木榻之上,往后背靠,顿时他的冷酷与孤峭在无形中被稍稍的显现,流于感染,隐隐对立身于厅堂前那位倨傲难抑的人,不值一哂,讥讽的道:“未曾听闻,不过双雨云梦轩倒是可以倾听趣致,附庸些风雅吧!” 皇之首被话锋一哽,几乎噎住的想爆发怒气,但迅即又淡然,泛起厉芒的眼色,瞧着伏匿在那里的北静未销,毫不客气的道:“当初你身为缇骑主事,承诺缉拿狙杀我据传府中人的疑犯,最后却又不了了之,今日在下特地前来,就是为此命案而来,不知道号称‘北静先生’的你又有何说法,来作此解释了。” 北静荒厄安然坐于榻上,慵懒的却似乎憔悴,但精硕的身骨还算堪堪可供研磨,不为所动的回道:“此事我也禀告了据老王爷,现在的我也身具残疾,无法再述职缉拿,现今也有心无力,爱莫能助了。”言毕缓缓举起双袖,摆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来。他的潇洒在举手投足之间就也铺垫,俨然在不经意间并稍稍的露出一丝屏息以待的态势,来渲染营造。 皇之首盛气凌人而来,早在进府的那一刻,就也在无形中覆盖住这座享誉江湖的府邸那股深深被忌惮的威势,此刻这北静未销凌然无所畏惧,仅仅凭他一人就也镇住了局面,不禁深为感慨,名动宅果然是藏龙卧虎,不是一般的高门士族能比拟的了的,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能盛传至今却屹立不倒的原因。此番他是拳拳而来,但也被盛名所累,变成骑虎难下,据传府是皇室内庭,除去身份的象征外,俨然代表着朝堂的敕令,他本身就是一位足以颠覆这座血腥江湖的高手,而以缉拿捕盗闻名于世的韩铁燎裨助在这里,他又何所为惧,并不再犹豫,势压逼迫的道:“北静未销,你瞒不了我,你虽受伤,无力缉拿,不过你的属下,可不是酒囊饭袋之辈,他们可是捉拿到了凶手,只是不及交出来,反而藏匿到了这座累久不衰的府邸里,这就让我很是费神思量了。” 北静荒厄似乎知道他会这样说,略微沉吟,淡漠的道:“呵呵,想必是别有用心之人以讹传讹的假象而已,目的是中伤我括易一室,但我名动宅中人不惧任何人的威胁及问责,所有事情我北静荒厄愿意一力承担。”说罢索性昂首以待,凌然无所惧的注视着他想要如何。 皇之首早就领教了他的不动如山,既然无惧问责,那么他也就没有必要浪费口舌,在这里拖延啰嗦,遂冷冷一笑,沉声厉势的道:“有没有,这不是你能说了算的,需要我等搜查过后,方才知晓,来人,给我搜。”最后一个搜字气势磅礴,立即就将本来严峻的气氛紧张了起来。 北静荒厄沉默不语,只是冷然的看着皇之首,待他的身后出现幢幢的人影时,却仍旧岿然不动,稳若泰山。 那两位化身轿夫蛰伏一旁的人,见据传府的人一动立即就上前来阻拦,而北静荒厄的沉默,却是他们的失职,于是手底里不在留情,一上来就是杀招。 一行十骑,除了他皇之首担任主事外,就属韩铁燎还算是副手,但他忌惮名动宅的威势,不会轻易的出手,所以只好让其他的下属,出来捉拿,但名动宅的人却仅仅出现两个人来阻挠,可谓是十分的轻视于他,不禁凝然不动,单等着下属出来挑动这里的权威,看看能否如江湖传闻的那样,不及僭越,也不敢轻易的就叨扰。 那两位府卫身手颇为不弱,都是甘心情愿做不露威势的一柄锥子,藏而不露,需要他们绽放尖锐时,却当仁不让,竟然与据传府的人斗得如火如荼,势均力敌,宽阔的庭中十分的繁闹,立即就引发了喧嚣尘上般的激烈焦灼。 这两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硬生生的就挡住了他们对这座地位尊崇的府邸蔑视性的搜查,其他几骑的人都受挫于此,不得前进一步,顿时让他们对名动宅的人逐渐的有所了解,看来不是任何人都能轻易的胆敢招惹的。 北静荒厄觉得很疲倦,就软靠在榻上,垂起了首,他厌烦的皱了皱眉头,对场中的对战,不值一哂,唯一能提的起兴趣的就是皇之首的那句“已经缉拿住凶手”,但却被藏到了他们的府中来,看来那个名叫楚室晓的人,堪堪监禁及就也行踪曝露,迟早会连累于括易一室。但他们历经风雨沧桑,无惧任何人,也不怕任何事,所以他才觉得有些棘手。据传府不比一般的司府机构,他们俨然代表着皇室,皇室的权力至高无上,无人胆敢掩其锋芒。今次他们不顾制约无视反扑的前来闹事,就是掐中了他们的咽喉,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官不与权争,算是投鼠忌器,不得施展了。此刻他不容置喙,就是想以江湖的争斗来解决这个僵局,谁的拳头够硬,就听命于谁,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那两名府卫渐渐的体力不支了,他们虽然身手不凡,但奈何抵不住双手难敌四手,很快就败下阵来,被重挫击伤,溃倒一旁。其中那位姓莫的据传府中人,很是胆大,竟然径直朝一直沉吟不语的北静荒厄而去,去势如探囊取物,狠厉非常,根本就不顾虑及他本是一个将近半残无力接他一招半式的人。 皇之首并没有阻止,反而略微冷笑,端看这位享誉江湖的北静未销如何的化解,是不是如传闻所说的那样,重伤难治不足为惧。 庭中立即就弥漫起一股不弱的威势,顿时就笼罩住了这座巍巍危悬的府宅里那难得的一缕清幽,只见繁闹依旧,睹见烟尘,各自在频频的试探里,将最为骁厉的沉着化在动辄间。而那位八方不动,岿然无惧的北静荒厄却沉伏在那里,眼神犀利,气度雍容,俊雅而担待,酷削慢持的在那里,悠闲而洒脱。 第七十九回 行到水穷处 甘修雎慢慢来到身边,看见垂泣在墓碑前的金瓠犀,孤弱的俏肩隐隐有些颤栗,原来她悲怮哀默,对着冷冷的石碑厌憎的很,也许菁平的逝世仅是一个开端,他们还有比这更为残酷的现实,来抚慰她的心灵,早也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困苦,心硬如铁,所以他没有阻止这个哀泣的女子对逝者的缅怀。 “莞尔,逝者已矣,莫要太过伤心难过!”甘修雎平淡的规劝俯身在墓碑前的金瓠犀,迷离睨着的眼孔瞧着石碑上那篆刻雕镂的文字,有点省醒而惊诧。 金瓠犀仅扶着墓碑,秀丽的指甲在坚硬的石上划过一丝浅显的痕迹,然后虚按着,喃喃倾述的道,“放心吧,你这个小妮子,我会把你的那份也活够来,你看,我就要嫁人了,替不替我开心、高兴啊!”说着说着就放下了轻抚偎依的手,缓缓的站起了身来。 徐徐的风色吹愁来,撩拨青丝发缕,让站立在林径荒野里的两人,衣袂飘飘,犹似山中的精灵。他们将菁平葬到这里来,除了歉疚金瓠犀的忧虑外,更为重要的是,她是为铺开来的无形罗网所牺牲的第一个无辜的人,这是一次意外,也是他们的失责,如今也将快要嫁做人妇,美目盼兮,身似倩兮的女子卷入了这场权力角逐的争斗里,不能避免,她还来不及憧憬未来就也隐隐的透出一丝凄凉的哀戚。 甘修雎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迈步向前,先行离开,因为他不愿再次看到她那一张既显得无辜又纯执的脸,生怕一丝不忍,就无端的放弃,她这一环至关重要,重要的他,几乎反衬的想要呕吐,鄙夷自己的决定。他们这些自诩为大好男儿,睥睨傲视一切的人,却让一个堪堪弱扶的俏女子,来完成他们的宏图大业,可谓是讽刺至极。 金瓠犀懒懒的跟随其后,泪眼朦胧的双眸,梨花带雨,犹似淡淡的忧伤,她抿嘴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倔强的脾性添堵的不想央求甘修雎能为她留下,至多静静的待一会,让孤零零座落在那里的青烟孤坟,有所陪伴。但他却无情的很,在埋葬及菁平后就转身离去,殊不知他不过是怕见到她那张泪眼迷离又显恓惶的脸,不及规劝就也沦陷,所以决绝的离开,算是一尽偿还,那一颗冷硬至酷削的心。 “扑扑…”睁眼一厉的北静荒厄在那位姓莫的据传府中人堪堪掠过来所殃及的酷手之下,甫及一惊,就也退缩,原来那一刻,形似怒目金刚耽坐于榻上的人,威逼恐吓,竟然生生的吓退了那个趁势袭来的卑鄙小人,不及交手就也披靡。 在场的诸人也心色一紧,为势所夺,都小心翼翼的聚拢过来,围靠着各自的背后脊梁,稍稍有所依慰与凭借。 皇之首勃然大怒,他很是失望于这群气势折损又十分颓靡的人,北静荒厄只不过是被拔掉了獠牙的老虎,有何所惧,偏偏在他思虑醒来,垂首呈现却厉目一睁的当刻,并形势逆转,堪为所俘,不禁心底熨过一丝孤愤,很是不甘。 “岂有此理!”皇之首雷霆一喝,身似大鸟一跃,磅礴均势的发出一击必杀之力,凌空祭起他的将倾一怒。 那位姓莫的人被他所感染,不禁责备自己的怯懦,竟然未及出手,就也败落,于是紧跟其后,希望能弥补过失。 皇之首较为偏激,涵养不及韩铁燎隐忍,他的攻击,拳式为主,内劲为辅,摧枯拉朽之势的踏步而出,立刻就爆发了无尽充沛的强劲之力,瞬间就燃炽了胶着至窒息的极致。 渐渐铺张笼罩的磅礴一击,在不及阻挡的威势下,全数袭向遥遥相对,眼神犀利却蓄意等待着他有此一击的北静荒厄,安然沉寂的坐在那里,似乎八方不动,严阵以待。 皇之首信心大振,他自出江湖以来,未曾遇逢敌手,但由于长期处在文盛繁居的汇聚之所,并沾染些许的文痞之气,停滞了武学的进展,据传府的老王爷皇据本身就是来至江湖,创建文学结社“双雨云梦轩”不过是附庸雅致,逢迎风气,本质上却还是惊怖手段,血腥震慑,不流于俗套。对盛名无虚的北静未销他根本就不能留情,甫及出手,并是雷霆一击。此刻他的拳劲也沾染上他的衣襟,不消片刻,就将他授首毙命于酷手之下。 空气中激烈的气息被填塞,足以致命的拳势,无比锐利的袭来,当真是山倾崩塌,势不可挡。北静荒厄迎难而上,准备硬接此拳的破损,沛莫能御的劲气袭扰他的全身,堪堪似急流中阻挡洪涛的濯石,瞬间就要被其淹没,忽闻一声隐隐似戳中激流,劲击爆破的损裂之声,一道凭空出现在那里的抵御之力,尽数承受了皇之首的万钧杀着,堪堪捏住他的拳劲不及冲突,就束缚在不能颠扑的范围里,一时束手,难以进而再出一击。 “小越…”北静荒厄得到尽数替他挡去皇之首拳劲的那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发至一个出现在他身后,笃定殷实的人。他俯身前倾,不知道何时站在那里,谦谦君度,十分不弱的对他行礼。 皇之首消受了这一击,反而气涌翻腾,有些闷胀,这突然出现在北静荒厄身边的人,仅随手一放就阻碍了他的雷霆一击,不禁好奇他到底是谁,佩服的调运隐隐颤栗的晦涩,忍耐的道:“这是什么功夫,好本事,在下深深的佩服。” “没什么好赞赏的,不过是靠杀魂培育出来的意念而已,不用放在心上,不值一哂耳!”那位立身在北静荒厄身边,锐势不减的人,似乎是在说一件很是平常的事,他的出现,不但扼制了他的盛气凌人,更骤减了他们的威势,变得势均力敌起来,这一下子形势逆转,倒是让他有所始料不及。这人平淡无奇的一说,顿时就震惊了在场的诸人,如此凌厉的一击却是杀魂,这端的是怎样的杀孽决断才能修炼出这般强大之炼狱冥府的意念支撑。当今世上享誉江湖的仅有北城王明寂的将军之念堪可比喻,莫非这就是那靠惊怖的频频杀念所研习出来的绝世武学,竟然毫无征兆的就出现在一个默默无闻稍为平凡的人身上,立刻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人临近于侧,守在北静荒厄身边,仿佛拨云见日,散开雾霾,豁然见霁明晴朗,一时风雨摧驳,无阻无惧的踮立,立即就擅定了如此险峻的局面。闻北静荒厄叫了他一声“小越”,顿时就震慑住了这位外室之主被人堪堪所蔑视的无惧,在形势骤变的威胁之下,变得沉邃而险厉。 第八十回 晓色弄渐疏 沿着石峭的缓坡,起伏不定,蜿蜒之势的阶梯,重叠着台墀,只见幽深之处,隐隐有一个人在碎石堆砌的石坡下,倚靠着峭壁,他就是被关押在此地洞府里的楚室晓,如今他的体力稍稍恢复了,身骨也好了一些,只是神情呆滞,更加的随阴了。 拢形巷一行,彻底的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本来就如此简简单单,竟然卷入了如此复杂的漩涡里,他的身上除了不知晓其来历外,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盘剥的了,偏偏世人不知道,偏要与他为难,现在被困在这座深邃紧促的洞府里,疲累又倦怠,很是厌烦,唯有倚靠着石壁,一解茫茫冷寂的无聊。 “扑扑…”洞府里的石砾,被悄然拿起,窸窸窣窣的四处抛掷,顿时将这本就沉闷的地方,平添一丝慰藉。 洞径的尽头不时传来石子磕碰的回响之声,不绝于耳,很是动听,这悠悠的胜似泛趣。此刻难得的宁静让他又回到了以前那般既平淡又乏味的生活,落寞的能让他抓虱止痒,闲坐一整天。有时候与绰儿在山林里可以为了一捆柴禾,耽搁半晌,遇到玩闹之地,他就似一个小孩子,现在想来,那段日子倒也不错,他们为生活所迫,才不得已出了山野来,此刻的拮据与那时也许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懒得去计较了。随着被丢出去的石子敲击在远处的石壁上,深邃的传来,顿时就引起了警觉。 石坡的台墀上,巍巍然屹立一道身影,仿佛铁铸又冷硬,在那里似乎万古长青,亘古不变。他就是从拢形巷将自己羁押来的缇骑卫,此人的铁血浇铸,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出现在那里,伏平四方,堪堪及掌握间。他们的服色很是醒目,所以能识得,洞府里本就平静,他居高临下,打破了宁谧的气氛,闻听及道:“你…似乎还兴事耽逸,乐意待在这里,不过却未曾明白过来么!”他这问的莫名其妙,然而在这寂寞无聊之地,这句话顿时就起了一丝凡尘浮世之效,传递下来,很是异常。 楚室晓仰起头来,一身可供研磨的身骨,有些瘦弱,他背靠着紧峭的石壁,根本就提不起兴致来回应这突然出现在高处台墀里的人,俯瞰睥睨,深深的瞧着。此人的能耐很殷实,仿佛没有什么能将之击倒,唯有一身的倨傲还精硬横炼,睹来阴恻狠厉,不敢违拗。 楚室晓消瘦的皮囊有些倦懒,淡淡的鄙夷,不屑一顾的瞄了一眼那位居高临下,如似俯瞰众生的睥睨,没有理会话中的讥讽。 台墀上,那屹立如孤峰韧峭的得人,觉得十分的有趣,若不是相各自存有相互的阵营,他必定会越来越喜欢这个倔强又呆滞的少年。此刻他隐隐的觉得这个冷清孤寂萎缩在石壁硬硌下的人,清减的可怕,甚至冷眼瞧着这世间的丑态,出奇的静匿。 那台墀上的人就是自甘谴责,为难自己的来到这里,看护及他的铁铉横,在拢形巷初次见到楚室晓时,他对冷俏呆滞在尸堆里,凄煞的脸上沉静的未免有些发怵,这个人很是削厉,愁绪郁结的模样仿佛累累白骨哀悼昏鸦的啼哭,殇雪慕离,所以他将之带了回来。本来他的身上很是平凡,平凡的几乎可以忽略,但偏偏阴错阳差的轨迹又将他推到风口浪尖处,忍受酷厉的摧残。他自作主张把他带到名动宅里来,不过是想将他交给甘修雎,从而追查出他背后那位推波助澜扰乱视听所隐藏的人,难料事与愿违,磨砺着这个少年的筋骨,堪堪可供锤磨。 楚室晓欠欠的萎缩着身,乏着性情,他甚至不想待在这里,四壁的清野,让他既恓惶又沉邃,这种囚禁最是折磨人的心性发疯,懒懒的休无止境,仿佛永远达不到尽头,他觉得好冷清幽深啊,还不如把他再次监禁入那座水滴沐帘的湿牢,任他自生自灭,起码不用百无聊赖的在这里困苦哀叹,还可以数一数滴落下来的水粒,聆听碰撞淅沥的波花之声,来抚平心中的一丝慰藉。 铁铉横阴冷的瞥了他一眼,遥隔几丈的距离,突然犀利的眼芒暴涨,纵身跃下,他从数丈高的台墀上鹰隼骁厉的俯冲下来,搏兔利爪之势,端的尖锐森寒。 楚室晓不料他突然的就出手,向他毫不留情的酷削扑来,竟然怔怔的明目看着,丝毫不为所动,也单单的恰等着。 “扑扑…”铁铉横狠绝的落在楚室晓的身边,,扣着他紧挨着壁峭沾染些许灰尘且薄弱孤俏的肩脯,提了起来,陌生森厉的道:“你到底是谁?” 这一声问的诡谲异常,顿时将这座冷清索然的洞府,传染的空缕寂寥,无胜有声。 楚室晓一怔,他发觉这个问题懵懂了自己的神识,确实我是谁了?来之哪里,又去向何处。 铁铉横见到在他酷手之下的靡弱之身,轻的他想要恐怕易碎的放下,他也跟着一怔了。瞧着那一双空洞若无物的眼睛,觉得又不忍直视,所以别过头去,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颈,而提着不及他巍巍高耸的身躯却堪堪在被扼住快窒息的时候,竟然放松了下来,不及挣扎,也任凭驱使。 铁铉横觉得兴趣索然,如果就此杀了他也不过是徒增一具无用的尸体而已,没有多大的裨助,索性酷手一松,那具如绳索提伸的身体顿失倚仗,软软的坠了下去,瘫塌在坚硬的石地上,淡淡的道:“也许你的硬骨,确实是好,不过那就是一昧的愚蠢,就算你的尸骨发霉发臭在这里,也无人问津。不如我们来赌一赌,必定会有人前来偷偷的查阅,看看你是否完成了他所期待的意图,你只不过是一块搅动这场混淆视听的试探石而已,生死也无关痛痒。” 楚室晓烦恶的吐出一口浊气,就硬生生的止住闷哼的咳嗽,他不想被人所看轻,所以就算很是难受也轻易的不吐露出来,本来淡薄的脾性,此刻憎厌的仿佛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铁铉横捉拿住他时,发觉提在手里轻小的身体竟然软靡不堪,毫无反抗之力,说明他根本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一丝力劲的人,在这个险恶的江湖里,无异是异类,最是受不得摧残,但他偏偏如此的倔强,拿之无可奈何。 楚室晓怨憎的瞄了他一眼,趴着石壁,说了一句几乎他都觉得诧异的话,闻道:“你们…呵呵,都是无怜悯之心的人,有遭一日必定奉还,喝…”说着突然一阵来不及舒缓的卡哑着喉咙,说不下去了。 铁铉横背转如山岳巍然的身体,犹似一道难以攀爬的孤峰,峻峭而挺拔,这句怨毒的话几乎是笑谈,他却不敢轻视,因为他也是从一介平民,到如今堪可比拟一流高手的巅峰状态,其中的苦涩与艰难,实不足与外人道哉。这孤傲的少年,总有一丝意外的惊喜让他觉得期待,仿佛当年的自己,不禁撇首用余光一瞟将他瞧深了去,淡淡的回道:“好,我们一言为定,届时我等着你。”说罢不顾他厌憎的目光,缓缓朝洞口外坚定深沉的离去。 第八十一回 烟尘长绕势 站立在北静荒厄身边的人,俨然有种不怒自威的洒脱,他好整以暇,十分质朴的微微向前俯身,闲逸而趣意的问道:“呵呵,你也有今天了。” 北静荒厄漠然的靠在木榻上,高倨冷俏的脸一阵煞白,然后才缓缓的显现一抹淡恬的倦意,沉闷的道:“若你不出来,就对不住‘寂叔’临走前的嘱托了,我想凭的性子,也是耐不住寂寞的,迟早会忍不住一试身手!” “哈哈…”这位闲散靠立在旁边的人,自然与他惗熟,只不过他的出现,平添一股助鼓之力,顿时将这险峻又紧张的气氛给活跃了起来了,而且那份久违的趣致,堪堪在百无聊赖间就也铺垫,闲逸的如同青梅煮酒论数英雄。北静荒厄体会到了这一份难得的默契,所以才讥笑他的迟缓竟然是如此的蓄势以待。 皇之首吐出一口憋闷的浊气,对突然出现这里,与他对峙一招的人,却是这般的闲倦慵懒,甚至连正眼也不瞧他一眼,顿时好奇的问道:“不知北城王是你什么人,好俊的一手绝学,龙某领教了。” 那紧跟随其后的据传府八骑,都扇形分立,想借此机会大展身手,孰料凭空中锐气不减的出现一个与北静荒厄互为一晤的人,就扼杀了他们的机会,尤其是那位姓莫的人,他含恨踌躇不前,丧失了试探北静荒厄的时机,很是不甘,但皇之首掠阵在前,他又怎能违拗、驳斥他的颜面,所以静静待在一旁,等待着最后的机会。 皇之首本姓龙,唤作“冀瞻”,之首是他的号,因为身处据传府,跟随据老王爷,所以易姓为皇,他本就更早涉足江湖,熟知天下的武学宗师,能有如此杀伐决断的强劲之力,透出来的意念之魂,并只有以“将军之念”闻名于世的北城王明寂。他的威势早在大名府族破家亡时,就也凸显,面对政敌的围剿,毅然决然的率领两万将士渡江占领南州(广陵),建立起北城这个与南陈对峙所割据一方的城池,不禁钦佩仰慕,心向往之。如今却也不复他绝世傲骨的风采,选择淡然的归隐,不再显现踪影,他的北城并理所当然的归附身为名姓宗族继承人的名邺,而这个能在须臾之间,就也截留住他的人,想必就是他的后人,所以他才有此一说。 “在下明越!”那位徐沐厉色,耽逸在北静荒厄身边的人,向前踏了一步,瞬间就散发出一股锋利淬炼的锐气来,他崇山俊狱的一站,就也显出怒势。随着他晓襟初徐的清朗,并霸气外露的横梗于前,竟犹似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瞬间就引起了警觉。 皇之首迷离若狡狐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线,缝隙处露出一抹凝聚成萤光,枯沥冷冷的盯着徐疾朴华处那位自称是明越的人。 “你就是据传府的人么,这名动宅乃是封赐之地,无令不得惊动,难道你自认为可以撒野在这里么。”明越直呈厉害,面对这位毫无忌惮,又深沉阴厉的人,他容不得一丝践踏。多少次的敌人都想覆灭大名府名动宅,如今它却安然的座落在那里,风雨吹烈,仍旧陲立在江水之畔,无人能僭越。 北静荒厄虽是不能御敌,但有明越俨然维护名动宅的尊严,不禁让隐隐的多了一丝惆怅,原来的不屈坚韧,纵使敌人强大百倍,他都凌然不惧,此刻寂静的耽坐在木榻上,仿佛冷眼观瞻着四方。明越的能耐他是清楚的,不然自己也不会如此放心大胆的让他去对付据传府的皇之首,在他踏步迈出去的那一刻,并嘱咐轻细的道:“小心!” 明越出去的时候微微一瞥的颔首,刚刚与皇之首交手时,发觉此人也是不俗,在场的所有人几乎无人能敌,北静荒厄如果没有重伤,或许可以压制他,但此刻他却丝毫也不惧,初及名动宅时,并感受那一份熟悉的清逸,果然还是心向神往。他仅来过名动宅一次,那就是宣帝陈顼亲赐府匾“名动宅”三字时,应邀来此祝贺,今番重临这里,却是政敌撒野上门。据传府确实是不俗,在北静府及北城府相继没落后,能自行招募陈百府兵的就只有这替皇室清理障碍,拔除构成威胁的老王爷皇据。 “出手吧,让我看看享誉这京畿之地的双雨云梦轩,如何的文武兼修,既能上马提刀,又能下马安天下。”明越对这座府邸有着难以捉摸的情感,既心向往之,又复杂多变,痛惜它的腐朽,又希望它能复兴,但他身为北城的人,当然不许这座府邸因他们的无能而就此没落,所以既然要他铁肩一但,纵使粉身碎骨也义不容辞。所以面对皇之首的咄咄逼人时,他自动提出挑战。 皇之首颔首示意,冷蔑的嘴角噙出一丝括漾的笑,就负手居立,俨然等的就是这样一句让人热血沸腾的话,几乎戏谑的口吻,反驳的道:“你们北城不过是一些乱臣贼子,有何身份胆敢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不过是名邺可怜收留你们而已,却如此大言不惭的在这里大放厥词,好,让我看看你的修为达到了何种的境界。”说罢凭空腾起,他的身躯竟然化为一尊石像,沉重而骁厉,原来他受挫于明越的“将军之念”,所以甫及出手,就是雷霆万钧。 明越仰起首来,双手外合,擎天一柱的向上迎接,他的手掌也凝聚如刀,铺天戳破的迎难而上。堪堪抵住皇之首的重磅下沉,如碎玉坠,端的极其厉害。 分拂的劲道在凌空中撞击,“噼噼啪啪”的爆响,顿时就炽烈至沸点,皇之首居高临下,睥睨俯瞰,竟然如天照大神,重挫着胆敢违逆他的芸芸众生,丝毫绝不容情。这明越也是不凡,刚刚与他剧烈的对酌一击此刻却严阵以待,俨然锋利似刀尖的双掌合十,顷刻就抵住了他的重身碎坠,这是一种临居高点,借千斤坠势,惊怵敌手再循势挫败,一经使出无往而不利。但明越似乎瞧出了端倪,竟然攻势强悍,与他以硬碰硬,他的下坠之势就被停滞在高空,形似锋刃的掌尖如趟刀山火海,触及了他的脚底。 “不愧是北城王的传人,来,我们再次比较过。”皇之首诧喝一声,试探平称重的掂了一掂,脚底熨烫的传来一股劲气,促使他上升的浮了一浮,就飘荡在上方,然后苍鹰搏兔之势,傍身倾倒,袭出一双利爪,想借此突破明越的掌刃。 “北静兄,可否就此罢手如何?”凌空中的两人斗得如火如荼,闲散于一旁的韩铁燎却不知何时来到了北静荒厄的身旁,见事情也越来越闹大,俨然一发而不可收拾,所以他不得不紧凑过来,想要北静荒厄息怒休战。 北静荒厄孤冷的坐在那里,不动如山,也渐渐的进入假寐的神识,韩铁燎过来,他并高倨深沉,冷冷的道:“韩兄莫不是戏耍诓骗我等,如今的形势,那位据传府的大人,能就此罢手作和,嘿嘿…当年的你们何等的英雄风采,却堪堪为权势折腰,不怕辱没了‘北辰侯爷’的威名么!” 韩铁燎近似嘲讽的一笑,没有再说什么,的确他们为了一些虚名,做了违背道义的事,但却并不后悔,此番据传府的为难不过是皇室借此打压名动宅而已,他们可以借机崛起,重塑昔日他的师父陈北辰在前梁掖廷总揽权势时的辉煌。 当年陈北辰的一首长恨驰,传唱大江南北,何等的意气风发,谓之曰:“…驻足窗外,凭地远处,一壶浊酒难入喉。” 第八十二回 休断尽慵懒 舒逸的林径道,缓缓的走来一个悠然见逸致的人,洒脱的身上倍添一股只有他独特仅有的气势,竟是甘修雎。 他从墓场出来,享受了此刻难得的宁谧,总在急流中知勇退,却耽逸了古拙的性情,林径道僻静通幽,出来殓葬菁平时,仅有两名仆役跟随,金瓠犀想独自留存一会,所以就叫走了他们。 这条路本就寂静,他轻慢的脚步声,难得的比较聒耳,浅草没及,覆盖了原来的路,渐渐的变得荒径流年。 天空湛蓝无云,映着炽烈的酷阳,投射下来,顿时就晃耀着道路两旁的树荫,光阴如梭,止住了甘修雎的脚背,婆娑的光晕竟然如此的明朗又伤感。 “莞尔啊,你莫不是责怪我,枉顾那个侍女的性命,投身这一抹斜阳,阻止我的无情么。”甘修雎垂首注视着鞋面上的一点斑驳,喃喃自语的自嘲着,的确那个一颦一笑都倍添趣致的少女,现在想来,还是存有她初见时的惊恬如眸,十分的俏皮,仿佛此刻似来的及一问:“莞尔去那里了,”于是她在廊道处的假山剩石里,踮立一悦,回首来清盼的一顾,淡恬如兰的回着:“…不知道金姐姐去哪里了,需要小婢我去找他么。” “扑扑…”本来宁静的树林里,突然扑翅惊飞,群鸟离巢,喧闹了被光韵照的林径道,一下子并繁琐了起来。 甘修雎沐浴在一片谐和当中,他略微的沉吟,就将犀利的眼神聚敛,讥讽的用鼻翼哼出一声清峭如山灵的吭哧。 辟径的林道立刻就凝聚起无穷无尽的阴厉,掩盖了本就荒荼的清缕,停下了独自易享的宁静。繁茂的树枝上倦鸟悉林,此刻却也沉邃幽深。 甘修雎淡淡的皱起了眉头,这林径道的清徐已经被打破了,那么自己凭添一次繁闹,未尝又不可。独撑危局的他,当然知道山雨欲来风满楼,面对诸多的权威挑战,只有一身的傲骨,堪堪可供研磨。 “你就是号称折戟沉沙的甘修雎么!”晓色厉揽的天空中,如梵音悲咒的吟唱,传至整座酷啸的山林,一语会晤,颇为不凡。 甘修雎沾染林径间树叶动颤的徐疾,岿然不动的仰起首来,瞻仰这一声的啸厉,果然摧枯拉朽,大有一举震慑之意。 空匆的天空传了这一声的威势后,就寒栗锋沥如淬炼的锋刃,森森凌然的充斥着满是酷煞的冷冽。甘修雎觉得很是压抑,竟然发怵的内心一慌。如今的形势,随时会有人出来,覆灭他们的括易一室。但不料来的人,却是如此的煞气逼人,几乎囊括了所有的寒冽,颤栗着他的筋骨。这番不及现身,就也雷霆万钧,屈人折服,想来当初北静荒厄对峙一代宗师“上岘印”时,是否也是如此。 “区区虚名也,不知来的是那位高人,甘某随时在此时此地恭候您的大驾。”甘修雎凝聚了久也不再使出的功力,对着虚空中缈踪初藏的人,凌然不惧的一晤。果然林径道徐徐的走出一个人来,观之沉浸在树绿晕色里的寒厉,斑驳的如同翠竹映耀,十分的朴实无华。 这出现在这里的人,一派桃源深藏的隐修历世,随性披挂的外袍,晓沾尘俗,原来也透出一丝烟火气息。 “听闻‘折戟’之名,最是风疾厉色,今番有此良机,的确该称一称你的斤两,是否如盛传的那样,不可扼制。”这位寒煞森然,又徐徐闲逸的人,距离几步之遥,但仿佛他的晓襟蕴藏,顷刻就可以苇叶渡江,挟势而来。 甘修雎逢这人踏足这里,就也明白遇上了毕身难以应对的强敌,虽然这么多好荒废了武学,但他本身的实力却是不能等闲视之的泛泛之辈。借此机会他可以好好的领教一下这位不出世的高人,究竟如何的骁厉非凡,可否堪堪一敌。当即迎面对视,不假示弱的道:“既然如此,那么这位前辈,名号是什么,折戟这个称号不过是震慑那些奸佞小人的,不值一哂。如果要我一条贱命,不足挂齿,但如是为了一堕名动宅及我括易一室的威名,恕在下不能想让。” “名号…”这个晓沾沐尘的人,对这个称呼有点陌生,但他却喃喃自语的细细品味了一番,似乎名号这种东西,很是累赘但又不得不叙说,因为那是一次表介,也是当世一遭的走走停停,不禁惆怅道,“老朽有个不知是不是名号的称呼,唤作‘剑喻’,不知比拟你的‘折戟’尚逊色几分,但也足以。” “哦,”甘修雎慢慢的回忆着“剑喻”这个称呼,猜测的问道,“前辈可否是姓白,譬喻为剑的白。” “哈哈,想不到暌违这个江湖已久,还有人尚且知道老朽姓白,的确譬喻为剑的白。”那位遥遥相对,很是威慑的人,禅意机锋将“剑喻”两字解释的如此明明白白,他的名号并呼之欲出。 姓白,除了那位赞誉为中原第一首席剑客的“宗师之剑”外,无人能享有此殊荣。 甘修雎隐隐一笑,不料阻挡他去路的人,竟然如此的不凡,堪堪遇上位居宗师之列的一代剑宗白崇峰,内心既雀跃,又隐忧,如此强敌突然出现在这里,断然的极不寻常,这其中必有什么缘故。疑惑的道:“前辈只是为了一个名号,才不惜风尘仆仆的前来,拦住在下的去路,当真觉得这世间没有人阻挡的住您的一击剑锋么!” 白崇峰深邃的双目倦懒而乏趣,他的确是千里迢迢的赶来,恰好遇上了甘修雎一行人送葬一个婢女。本来这没有什么可以枕视的,但偏偏附近路过的平民却议论纷纷,熙熙攘攘的传说着名动宅的事迹。说他们如何的大义亲睦,以区区婢女之身,得以厚葬,的确是闻所未闻未有之奇事,历来注重门第之见的南方之地,可谓是奇闻一件。在听多了名动宅的诸多事迹后,这位号称剑宗的高人,就不淡定了,他南来不过是为了武道的巅峰,因为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再有境界了,所以想借名动宅的威势,搭栈自己的跳板。而且他的脾性最是为人所挑拨,以他四五十载的修为却仅仅是剑道称雄,对这世间的险恶不屑一顾,只为他的武学所执着。所以这最是能被人所利用。 第八十三回 荒芜 高居踮立如鹤立鸡群的皇之首,难耐胶着的对峙,硬是突破明越的掌刃,那一瞬间疑似冰层崩脆,充满惨烈的味道。 “喝,”皇之首碎玉如坠,踏步下来,明越石破天惊的掌尖,竟然焦灼胡烈,蹭着敌人的胸襟,仿佛凭空豁开一道如一线天峡的口子。皇之首端的极其厉害,无惧明越的犀利掌刃,堪堪一偏,就避过锋利,甫及踏地,他就铁板硬桥,稳若泰山的平平挥出一拳,还是打算袭击明越不及他懂技击之道的巧妙破绽。 明越陡然一惊,但却一喜,他出身军伍,最不忌近身搏战,皇之首如此与他比较,显然是错着。刚刚发出的“将军之念”,消耗颇损,所以皇之首以近身搏战,就是逼迫他使出那一式惊天动地的绝艺,但他并非是技穷于此,北城王明寂仅仅是带他入窥杀魂意念的一探门径,算不得真正的传人,他也不敢如此自居。但“北城王”三字却是太过响亮,俨然盖过当世的诸位武学大宗师,一但有人使出鬼哭神嚎的“将军之念”,世人都认为那是明寂的传人。 皇之首拳轰明越,却是像击打在铁上一般,仿佛锥子捶刺,蹦出剧烈的火星,坚硬异常。据传府出至皇室禁军,有着“虎贲”军旅之称,当年武帝陈霸先南征北战时广州兵的班底,经历岁月的洗礼与淬炼,一跃成为拱卫皇权且所向披靡的一柄利器。初时建立有两大兵府:北静与北城,形同东晋时期的北府与西府的兵制,直到宣帝陈顼时期,却也逐渐的没落,俨然被身为皇家卫队的据传府所代替。 所以据传府也是拱卫南陈皇室很是不弱的兵府,皇之首身为其中的佼佼者,当然也是不凡,他与明越比拼军营段操的演练,最是强悍酷烈,那一拳轰的是结结实实,明越也坦然自若的消受,这种一拳一脚与笃实的击打,顿时热血沸腾,豪爽至极点。 明越隐隐的吐出一口憋闷的浊气,就开始抵消皇之首强悍的一拳劲道,沛莫能御的拳劲灼热的熨传至全身,逐渐的侵袭四肢百骸。地上应强劲的力道均裂开纹路,皇之首足可断金破石的一拳竟然如此迸发威慑,几乎震荡了他的脏腑。明越扼制了拳劲的侵袭,也跟从还以一拳,两人在蓄势间都发出一击,拳锋相撞顿时剧烈的捣损,一触一碰,各自颤紊的动荡筋骨,反噬的相互一退。 皇之首止住退势,隐隐觉得胸口一痛,抽搐的一阵憋闷,不禁仰起头来,见明越也脸色晕红,最后转白,显然这一击,也深深的重挫了他。遂冷冷的磕齿一笑,道:“原来你也深谙军伍之强悍,倒是我小觑了你。” “呵呵,之首兄的一拳果然不凡,能够如此的比拼简单的招式,你也仅是第一人,不过名动宅的权威是不能亵渎的,在下虽是北城的人,但隶属括易一室,今番你们胆敢在这里撒野,恕我不能相让、容忍。”明越渐渐被燃起了强烈的斗志,逐渐变白的脸孔,此刻冷俏而孤寒,阴沉的备式需重来比较过。 皇之首也佩服他的人品,秉持率真的性情,在这本来擅于内斗的京畿之地里,最是难能可贵。他身处权力的漩涡中心,见惯了尔虞我诈,此刻的纯执,是朝堂上不能及时的洒脱,所以江湖最是诱人,也最是惨烈残酷。微微以沉吟,俯身前冲,瞬间就欺近其身。 明越发觉此时的敌人有点不同了,发出的攻势竟然凌厉风雷,不在藏私,只见皇之首的手精炼而指骨强硬,堪堪在须臾之间,就催发冷冽的森寒。 这一式蜻蜓点水,却举重若轻,大巧若拙,着明越的脖颈擒拿一爪,坚硬的指甲触及颈项,仿佛可以感受到动脉的血液在流淌。 明越偏首避过,但锐利无比的爪尖却在颈项留下一道浅显的印迹,他被迫还击,也是稍稍落及下风,两人各自的一拳碰触,他其实稍逊一筹,皇之首毕竟早先纵横江湖,所以临战对技之道,他还是不及。何况他的内劲修为还达不到巅峰的状态,施展“将军之念”,也是颇废消耗,此番与皇之首对战,堪堪不分轩轾,在伯仲之间。 皇之首压制着他,爪影浮动,逐渐笼罩,四处仿佛都是如风声鹤唳般的啸厉,充斥着十分诡异的气息。 明越如同置身于澎湃翻涌的大海里一叶独乘的扁舟,催逼着他全身每一处的器官,敏锐的似乎是落针可闻。他的灵台清明,虽是身处劣势,但他却不急不躁,冷静的应对。皇之首的每一爪都极端厉害,堪堪在对搏之间就也危及薄弱的要害,仅差之毫厘并可捏断他的咽喉,跟着伤及胸肋,他指弹掌震,每每化险为夷。斗至酣处,两人越发的精神抖擞,焕发神采。 皇之首当值中年,长期的修习,令他几乎容颜不衰老,所以他的精力旺盛,充沛而贯注全身,不见衰竭,凶狠的利爪,指甲犀利,甫及触碰并是焦灼皱襞衣襟,隐隐可见镂穿的斑点。 明越颇为费神,锋利的爪痕,竟然如跗骨之蛆,时刻威胁着他的下一步,无奈聚敛了毕其功于一役的劲气,穿透皇之首笼罩的密不透缝的利爪,凝聚劲道的掌尖,猛地着他喉口横斩过去。 皇之首触目一惊,极速反应,凌厉发出的爪指,顿时上下拢形,形成团抱式,生生扼制住凿穿他攻势的袭击。这一顿立时倾轧,硬是久久的僵持不下,胶着着。 “嘞嘞…”明越隐化杀魂的掌尖突然爆发无尽匹沛的劲道,在当口阻止的指爪,几乎挟制不住,抵御不了的竟然松弛卸动,眼睁睁的看着掌端啸厉的锋尖,直捣黄龙的戳中他的胸膛,“噗”的一声仰天喷出一大口浓郁的鲜血,缓缓往后弥退。 明越没有追击,他渐渐煞白的肤色转为青褐,胸中憋闷的那口浊气也越来越压制不住,连着徐疾的风晓枕耽,一起发作了出来。 皇之首退了几步,稳定了身形,嘴角隐隐还存有一丝血迹,也逐渐的淡然。此刻他灼痛异常,胸口如遭巨石碾压,窒息的疑似喘不过气来,其他的余骑想过来扶助他,却被他伸手阻止。 “哈哈,过瘾!”皇之首酣畅淋漓的咧嘴一笑,挂在边角的血渍洗刷利齿,獠牙青面,竟然悍烈如昔,一扫颓靡。 第八十四回 执隙上 林木荏苒,透过来的光阴如梭,瞬间就把葱郁的翠色涂染,映帘而斑耀。这时匆匆的岁月流逝,将覆盖的过往,恍惚的如白驹过隙,清缕而爽肤的舒徐,随同阳光照射,酷热灼伤,疑似铸成一抹淡淡的哀伤,烧烫脸颊。 甘修雎已然困惑,这位隐世的一代宗师,为何突然驾临这里,而且直奔他而来,这其中的阴霾,可谓云山雾罩,极尽酌情。他眨眼避让光阴的荏苒,细细观瞻林道里的那人,那么的渊渟岳峙,甚至无懈可击。 “白老这是特意为鄙人而来么!”甘修雎不想与他为敌,但若咄咄逼人,他也不是怯懦软弱之辈,于是先行敬礼,算是揭过怠慢之意。 白崇峰原名“崇借”,但这个名字太过执拗,仿佛借道参悟,永远也达不到巅峰状态,所以他取名为峰,意欲明显。甘修雎的逸致,敦厚而温雅,俨然风度犹存,如沐晨曦的缕清,安然而倨傲,仿佛龙性难驯,无时无刻不散发出光彩夺目的清华,让人神往相交,所以他觉得此行算是不错的选择。 这个天下风头最盛的莫过于北城王明寂、名邺及他的括易一室;外室北静荒厄号“未销”,内室甘修雎称“折戟”,“折戟沉沙铁未销”足够纵横寰宇,傲视群雄了。偏偏三人都是各自有武学修为的,尤其是名邺的“大趁虚设法子”,曾今击败过北城王明寂,这徒令世人都且惊且赞。 白崇峰很想与名邺一较高下,这是一种惺惺相惜,虽无交手,却神往已久,如今挑动他来此的契机恰恰逢名动宅外的平民议论括易一室的赤子之心,不禁有所触动,很想见一见这里的人,如何的保境安民,不为利诱,只为单单的一颗纯粹的耽逸之心,奉公藏私。 ——甘修雎的确是不枉费他来此一遭,他的飘逸出尘,渲染着整座的林径,原来的谆谆遗风好似唯有其慵懒般的继承,雍实而清华。 白崇峰渐渐沉吟至今,越发觉得此人闲趣而雅致,他的风采怎能依旧的无损堪折,于是凌然罩下一道似天堑的碾压,直达路径的延长而来,满地的草皮疑似被流水覆盖,漫延浸透。 甘修雎凝然感觉到了暴长威势,逐渐侵袭而来的压制,实质而剑意,这就是譬喻为“剑宗”的实力吧,如今欲一试他的身手,不禁唏嘘感叹,有点措手不及。幸好“莞尔”没有来,不然这个易名为“金瓠犀”的女人,不知道能否抵御得了这般犀利激荡又无法呼吸的压抑。早先她因为北静荒厄捉拿裘阎,被夹在罅隙里,误伤了内腑,若不是她体内有他灌输的气劲保命,恐怕早也香消玉殒。 此刻白崇峰的剑意也笼罩过来,锁定住了他,浸透遍染,铺满林径路道,顷刻之间就让他动弹不得,这种高明的境界,彼方啸厉,瞬间就引起了惊悸般的警觉,他不羁的脾性促使迈脚跨出,一步踏实,一下子就抵御住了覆盖来的强悍剑意。 白崇峰错愕的一惊,难料甘修雎竟然在动辄之间,就也抵消了他的剑意,而且如此轻易又清徐,除非踏入“聪命”之境,才能不惧剑意的淬炼。这种境界道家成为窥探天道之径的门槛,他们这些号称为一代宗师的人已经达到了“天道”之境,所以俯瞰众生,睥睨一切。甘修雎区区而立之龄竟然入窥这般江湖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境界,仅一步之遥,可谓是天纵之材,这让他既钦佩又惆怅。 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 甘修雎抵抗的剑意,促使他如沐漩涡之中,被激烈的水势卷荡,催驳的衣袂袭扰,尽展尽漫。长久以来他都停滞不前,荒废了武学,今番他一肩重担,逐渐进境神速,开始研习修为,他本就是一流高手,一身惊世骇俗的绝学来至邪魅诡谲的“食蛊之井”,与当初名姓宗族的第二代宗主明鉴一起闯出道场,曾偷习的“描金扇”与“修罗之豫”。这两种功夫,都是契合他脾性修养的,所以进而迈入一流高手之境,凭此高深莫测的功力,得其叔父“傅虚设”所助,得以忝居“祆教”分支一脉暗教教主的位置。 白崇峰的剑意与他的“修罗之豫”实质为高明的涵盖所有困兽犹斗而颠扑不破其范围的功夫,其中的奥理殊途同归,暗通款曲,与一般惑人耳听的幻术无异。但这种幻境配合劲气辅助,可谓是最凌厉的杀招,瞬间就可置人于死地。 甘修雎潇洒缚袖,点出一指,直袭被剑意笼罩当中,极其浓郁的漩心,那里铺满厉势,狠绝异常,稍稍不慎就是身死陨灭的下场,所以他化“描金扇”的扑法为指力,凝聚劲道于指尖,猛地戳向疾势骤急的剑意中心,希望能延缓其锋利,阻止所向披靡的剑道将他所吞噬。 凌厉的剑意如长江大河绵绵不绝,淬炼的风烈疾徐当中那一缕孤枕的身影,很是醒目。如剑出鞘的犀利之锋,逼芒四射,横梗在眼前,立时就焦灼胡臭,沾黏住了甘修雎的徐疾一指。 甘修雎清风爽朗,祭出的指尖隐隐颤紊,实质夹捏的牵住剑意往急骤处绞逆,竟然搅动的气流,如衣襟般皱襞,荡漾开细密的波纹。这一夹犹似拉动黏力十足的面团,绞拗的既僵持又胶着。 白崇峰微微抬起一手,五指箕张,虚拢铺出,状若一捧,然后无形的剑气凝聚成形,从他抬起向前的掌心磅礴大气的铿锵出鞘,铺天盖地,势不可挡的凌厉发出。 庞大无匹的剑气凝聚成器,仿佛天地间都黯然失色,充斥着邪恶诡谲的气息,瞬间就披靡四伏。甘修雎抵御着剑锋的犀利,锐不可当,堪堪夹捏住实质的指尖突然变得虚不可捉,流失于无形,立即觉得不妙,但为时也晚,沛御无比的庞大压力,山倾崩塌的垮覆下来,顿时疾风骤雨初歇的险峻当中,那一缕孤鸿若隙的身影,徐徐清倦,惫怠而疲的被一袭滂湃倒灌的流势所吞没,命疾若风。 第八十五回 长吟绽放 庭院的厅堂前,吹愁思绪,偶尔仰起眉头,就可以看见檐角的四域,格外的耸势雄浑。北静荒厄伏视场上诸人的萧瑟,变得很落寞,险峻的脸上竟然备添桑色,他不禁沿着脚下的荒芜,想踏身跃起,此刻的抽凉徒自让他心境涅盘,安然高居于木榻之上,观瞻着世事难料的无常。 韩铁燎本就不唯唯诺诺,但此刻的他有些奴颜媚骨,很是为人所不齿,为此他甘愿作小人,准备对北静荒厄作龌龊的偷袭,但见到他仅仅余光一瞥,就也留住了他蠢蠢欲动的心,不及挟势出手。 “韩兄许久入的据传府!”北静荒厄也想劝退这位强劲的遒敌,但此人的坚定立场,让他们敌对,遥遥相对岿然而坐的他安之若素,陶冶的性情,将垂睑的眼光淡恬孤逸的投过去,一下子就擅定了那位危立在一旁却犹豫不决的人。 “北静兄果然高雅,在下倒是有点自惭形秽了,”韩铁燎环顾了一眼四周,见这里仍旧泰然自若,不见硝烟弥漫的味道,遂诡谲一笑,筹措满志的道,“难道这堂堂的大名府亲赐的名动宅,就只有北静兄一人守业耳!” 北静荒厄坚俏的脸上稍稍露出一抹苦涩,他的精心布局还是被人所看了出来,这韩铁燎果然深谙行军布阵,对险峻有一份敏锐的嗅觉,难怪他准备欲出手偷袭,却见到他安之若素,不动四方,冷眼旁观着他们这群煽动撒野的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皇之首被明越重挫,几乎两败俱伤,后者也讨不到多少半点的便宜,他退却之后,燥恶的烦厌促使温火的脾性开始火爆,立马啸喝一声,高亢道:“杀!”这一声厉啸如同最后的通牒,立刻就引起了满庭的人内心一紧。 韩铁燎心知此刻不宜突然发难,名动宅的寂静若伏不是随意的,但却也阻止不及,其余的八骑都是据传府的高手,身受挑选和择练,完全听从皇之首的号令,既然杀伐决断也下,他们早也跃跃欲试,沿着中庭的各方位齐齐冲出,瞬间就感染了此处的萧杀,直至浓烈。 厅前弥漫起一股极其繁杂的聒噪,充满惨烈肃凝的味道,整座庭院立刻就紧促,腥恶起来。 明越发觉不对劲,猛地一抬头,见北静荒厄安然坐在那里,屹然不动,伏匿四方,竟然丝毫无惧,一副成竹在胸的面孔,冷峻而酷削,不禁淡然一笑,与他对酌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韩铁燎果断放弃制拿北静荒厄,因为就算袭击他也是枉然,皇之首的冷冽一怒,促使他们陷入险境,唯有在不及挽回的时刻,将损折降至最低,能救回多少,并是多少。 北静荒厄缓缓抬起似云烟出岫的袖口,伸出手来,凌空一握,遒劲而发力,怡然运筹帷幄,动倾山河。 深邃而沉伏的厅堂里突然飞出两条长绳索勾,嵌在稳健的木榻横梁上,凭空将北静荒厄拉回深湛的内堂里,而厅内立刻就冲出全副鳞甲,戎装戒备的府兵。他们辚辚兵燹,踏步雷动,俨然雄浑段操精厉非常,不消片刻就也气势恢宏,每个都燕项环铸,矗立在厅前,组成森严的壁垒,时刻威胁着俯冲过来的诸人。 皇之首渐渐冷静了下来,发觉情势也骤变,这闻名遐迩,巍巍然屹立不倒的名动宅,并不是仅仅像表象看到的那样,如软柿子一般,堪堪一捏就扁了,他们还是小觑了这座府邸的赫赫威名,所匿藏的实力,此刻悔也晚矣,这些陈兵于府的人,不下数百,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其余据传府的人冲至一半,都不及停下,虽然突然骤变,但也不惧威势,都向守护厅堂前的府兵袭击过去。 明越呵呵一笑,颇为赞叹北静荒厄的智计百出,他虽然不能下场挑战,一试那份热血纷涌的豪气,但早也准备下这样一份不落下风的手笔,可谓是狡诈阴险的很。原来这些府兵就是北城的子弟兵,他们还是奉令驻扎在京畿附近的东府,这数百人并是其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军中劲旅,这一番振奋遂一扫颓靡,挺立起脊骨来,对着一双精厉的眼里充满恓惶之色的皇之首,搦站的道:“之首兄,可否再次一战。” 名动宅虽不是如据传府一般常驻府兵,但北城的子弟兵不是等闲,他们是在战场上的风雨摧驳中淬炼出来的。今番守卫煌煌之地的名动宅,与有荣焉。当年这里被政敌侵袭,几乎覆灭,所以此刻才常驻府兵以防不测,虽然陈主默许,但他们还是不敢轻易的就出动,毕竟这还是陈朝的天下,不能太过招摇,遭至祸端被忌惮。 韩铁燎深谙军旅的厉势,所以不会轻易的动手招惹,眼下不能避免,所以出手不在留有余地,那几位据传府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堪堪与精厉的府兵斗的如火如荼。 “好!”皇之首颔首示意,气势不减,不在顾虑其余据传府的人,专注的凝聚精气来,开始正正当当的比拼这位被称誉为北城王传人的明越,好好领教他的“将军之念”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功法,是否如传说中的那样,不可阻挡。 “我这一式名‘破帑’,你可消受了。”皇之首摊开掌心,翻起手式相迎,介说叙述,立马在群敌环伺的弥斗中,燃起一份不俗的豪迈,明越感受到了他毫无顾忌,卸下包袱作背水一战的惨烈,原先随性而为的淡然此刻变得骤急危厉,蓄势待发。 据传府的人不能抵御北城子弟兵的辚辚兵甲,有几位被长枪洞穿脖颈,鲜血四溅,洒在厅外的平地上,凄楚而醒目。剩下的人更是被激起了青筋贲奋的勃恨,将随身携带的武器挥舞的历历残阳如血,硬是生生撕开一道由人体堆积重叠的口子,夺路而出,满处的尸横遍野,倒在狭小的厅前廊道里,情形竟然凌乱至极点。 韩铁燎也被这些府兵缠住,根本就施展不开拳脚,仅仅以悍勇与避敌的敏锐躲开敌人的兵刃锋利。他借助庭中的地形,来周旋这些集人数优势的府兵。手底里干净狠厉,不消片刻就捏断了几个子弟兵的咽喉,随着放手一松,尸体萎靡倒地。 “嚓嚓…”厅堂的门口有木质扎扎的落放之声响起,原来被安然拉入里面的北静荒厄此刻出现在那里,面对着惨烈酣战的敌人,睥睨着双目。今番与据传府的人可谓是不死不休,既然做了一个这样的决定,就不惧怕任何的潜在威胁,那怕是巍巍在上的陈姓皇室。他们无惧名动宅的威势,那么就让他们看看这一怒就伏尸倾刻的当场,是如何的历历在目,心有余悸。 名动宅还是那个不能被侵犯的瞻仰之地,既使风雨雷动,也处之泰然,屹立不倒。 第八十六回 冷了多少凄凉 “铮…”的一声,林径里混淆着剑气往来的风,好似琢磨不透,侵袭过来,腐蚀着四肢百骸,甘修雎极烈的指尖缓缓的颤紊,他无法穿透过去强劲无匹的气墙,顿时被僵持在了那里。 四周犹似一片鸿蒙初开时的混沌,反复惑人耳听,白崇峰的修为果然厉害至极。披靡的剑气如跗骨之蛆,磨硌着精骨,实质的拆散着血肉之躯,稍有不慎就是身死陨灭的下场。 满林的翠绿经历厉色的摧残,卷起一片的枯黄,那位惊天动地一步一步凄厉过来的一代宗师,竟然凭着剑气,就变化了所到之处的范围,伏弥四方,诸物辟易。 “老朽这一式唤作‘霏雨’,霏雨如绵,极是绮丽,你要小心了!”白崇峰举手微伸,满处的气劲伏弥,应他所招,都成为犀利淬炼过的锋锐之器,不但寒煞栗人,更备添一丝薄脆,刮颤着冷冽的肌肤。 甘修雎觉察到了那份威势的迫压,果然不俗,白崇峰将剑气凝聚成器,还特意提醒,说出这一式的精辟所在,立刻瞻仰起一派宗师所具有的风范,在举手投足之间就也显露无异,他的话是尊重对手,也是对自己的修为一份不容置疑的肯定。这一式“霏雨”如绵,细酌的很,仿佛针刺挠痒,极是美丽,温柔的如将呵护,不假厉色。 沉伏的一剑诛戮杀伐,绵细中潜藏柔密的烟雨,一下子就淋漓尽致的包裹住了一座栈桥,摧残着桥上一位手中拿着一柄油纸雨伞的羁旅人,看起来十分的俊灵钟秀,堪堪一展眉舒。 这种感觉极其灵异,瞬间就窒息,闭塞着神经,甘修雎戳不破这仿佛阻挡着的天堑,难以逾越,也无法摆脱。白崇峰的一式“霏雨”笼罩而来,顿时击溃了他的防线,绵延不绝的剑气攻破化招式“描金扇”为点指的尖锐,细细濯濯的泼洒而来,吹动了他的心湖,直至扩漾。 烟雨蒙蒙细酌如棉,恰似江南水色的写照,旖旎而忧伤,此刻的心绪怕也不过如此。甘修雎皱起一丝眉头,足可比拟其异曲同工之妙的“修罗之豫”在险峻逼迫之间,就也悄然而至的散发,这份功法最是淬炼人的心性恶劣,不过黄泉,不显炼狱镇魔,所以一但危及自身,就触警激发,往往极其不受约制的鲜红眼色,凶狠暴戾,这就是他不能轻易使用的原因,一但爆发就控制不住一颗嗜杀的心。他本身就翩翩儒雅,甚至风度的很迷人,为了压制这一份不懂潜藏的杀意,他开始借情隐殇,荒废修为,长年的沉淀促使他窥探到了那一点孤愤的平衡点,能熄灭杀心的临界,瞬间炸烈,也能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从容不迫的应对。 “修罗之豫”抵御着抗压不住的无形剑气,那“霏雨”之式绵细似针的破除他的功法壁垒,实质成剑尖的凝聚在额头的正中,只要白崇峰稍稍一用力,他就会毙命当场,偏偏这一刻危机频骤的须臾之间,疑似呢喃倾述的一语轻叹,瞬间停滞,被凝固住了。 在林径道的尽头处,云烟袅袅几许翠绿的出现一道颇为醒目的身影,那么清徐撩拨,直至漾开一片如沐春风的假寐,一种清新,一种恬淡的气息,在悄然而至的步调间就也沁入心脾,原来的一缕酬裳,极尽酌情,如倾述痴迷;如醉了柳叶眉弯;如一抹微弱的光晕,总在淡淡的披衣拥护里,一揽风华,不假思索。 “修雎!”随着这一声寂寞荒荼在这繁琐之地比较突兀的一语惊呼,那里突然出现的人,竟然是金瓠犀,她惆怅幽思的从坟场出来,见没了甘修雎的影子,有些埋怨,所以失魂落魄的走着,直到快步入一片葱郁正茂的树林时,她才被一阵隐隐透出来的剑气所扰,敏锐的心思一警,发觉不太平常。恰恰这时白崇峰凝聚万千细酌而霏雨蒙蒙的一式剑气也抵在甘修雎的眉间,若不是这一声仿佛空谷回响的惊呼,他早也授首于剑气之下。 金瓠犀晕色红润的脸颊,急切而担忧着,她情急之下,喊出了甘修雎的名字,一路寻觅的找来,让她顾不得姿态了,因为那位抵在甘修雎眉间,无尽戾气愤发的人,精厉的双眼,充满能毁灭一切的炼狱之焰,一瞥那么的难以直视,甚至灼伤,不禁加快了脚步,生怕甘修雎就此毙命在他的酷手之下,悔恨终身。她此刻萧瑟而荒荼,云鬓的发缕开始缠绕空匆的脸庞,额间缓缓的侵出薄薄的一层汗珠来,经徐疾的厉色所晃动,轻盈而朦胧,在落寞的急切处,弥漫成漫天缠绵的烟雨,轻轻挥洒着沉沉浮浮的枯沥。 “哦,”白崇峰微微一错愕,偏转头来,瞟了一眼那疾厉飞奔过来的人儿,那么的绮丽如诗,不禁咦了一声似轻快的调侃。 甘修雎一阵苦笑,酷削的脸上稍显一丝恓惶,白崇峰手下留情,并非是他被金瓠犀这个灵动的女子所打扰,而是他不想就此罢手,甘修雎的实力并不仅限于此,所以他收手算是对自己也是对敌人的一种检视,武道的修为不是一昧的嗜杀,而是一种自我的探索,这眼前这位充满蕴藏无尽潜能的人,就是一解他疑惑的思源之泉,此刻毁灭有点可惜。 “甘修雎,我们就此再比较过,如何!”白崇峰收敛了庞大无匹,堪可誉为神来之笔的一式杀招,负手一立,对甘修雎假以辞色,放低姿态的道。 甘修雎不料他竟然如此的风度袭人,高深莫测,一下子摸不透他的脾性,微微颔首示意,算是回应。这位堪称剑中为一派之宗的人,很难窥探其真正的意图,此刻拦径截留下他,不知接下来会如何,他比之号称“宗师之隙”的上岘印更为人所推崇,对剑道的痴许有些可佩可敬,伸手一阻,止住了金瓠犀欲上前来的一助,温婉的道:“莞尔,你来的恰是时候,不过以你的修为,不足以抵抗的了,所以你还是先避在一旁,不要打扰于我,分神顾着你。”说罢回转头来,稍稍一瞥慌色渐满,快到近前来的金瓠犀。她紧俏的脸上满是恓惶与不安,但这一瞥就稍定了她一颗担忧的心。 “这个人啊,总是这样伤情,不顾人的心思那样的殇雪暮离!”金瓠犀慢慢停住了脚步,在几丈外驻足,对甘修雎的无心一语,她理解的很是埋怨,但她却很是憎恨自己的怯懦,为何如此的可恼可欺,不能稍稍的违拗,而呆傻一旁。她的心思愁绪万千不及表述时,就也埋没,原来的她凡事自己做主,很有主见,偏偏在收养她的“落姐姐”将她送人后,一切变得不同了,从不委屈自己的她既然妥协了。这个龙性难驯,却冷峻酷削的人,一下子就闯入了她的心井,也许这就是一份难得的缘分吧,她就是这样认为的。不料这个让他很是伤情的男子,不露颜色,不假期许,让她处境尴尬,若不是倔强的自己承受了这样一颗易碎易脆的心,恐怕早也意落葬花,不得展眼笑眉舒了。 第八十七回 轻抚一落长引曲 古色古香的青石板,沉沉的铺就,庭院里凄厉而醒目,原来的许许时光荏苒晓出,端的极其险峻。 北静荒厄出现在正厅的门口,满堂的严峻顿时紧促的裹挟着这位隐身在厅堂斜陡的晕映孤逸里,眈眈枕视了这一干难耐寂寞的人,正襟危坐,徒生一股沉默的岿然气息,他挺直了的脊梁,总有一种能担精骨的磨硌,不动如山,洞玄而蕴藏妙喻。此时事态也呈胶着,冷静的他渐渐的散发出从容不迫的淡定,孤陌的脸上仍旧冷峭僵硬,似乎冷也是一种淬炼,它融合在淡淡的孤峭里,兀自举手投足都那么备添威势,榻上一坐,安伏四方。 门口的狭小不足囊括他的沉稳,相反更能凸显他的高倨,此刻的结果虽早也预料,不过韩铁燎的异变却是颇为警醒的一惊,此人的能耐可谓是深刻的领教,他以己之长攻略其短,一时三刻不至于被轻易的困斗,但其他据传府的人却不可幸免于难,几至颠扑,所剩无几,惨烈的绞杀,最终黯淡收场。 明越直言不讳的挑战让皇之首无可避免,不能拒绝,这是气势也是一种荣辱,他崇山俊狱的一站,已然形势不同,来此一遭比拼北城王的传人算是毕身最为颓靡的时刻,虽是两败俱伤,但未足毙命,心无所碍的他一身轻松,岁月的蹉跎令他早也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江湖人,热血的凄厉,豪情万丈,浩瀚如烟,都消失在这一刻的尘埃里,什么都不如一招一式来的实在与甘之如饴,酵淳的如一杯浊酒,醉晕着热血上涌的醺意,很是洒脱又伤感。 “韩铁燎,今番如果我丧身在这里,可否告知据老皇爷,江湖的比拼,不是朝堂里的约束,希望就此打住对名动宅的责难!”皇之首仰天高亢,对着依据地势缠斗北城子弟兵的韩铁燎,充满英雄迟暮,渐渐末路的穷途,一呼使然的长叹道。 明越由衷的升起一丝佩服,这皇之首果然还存有一身的傲骨,他们不过是据传府试探名动宅的踏脚石,接下来的惨烈,如同历史的车辙,碾压而无情,他们浩如烟海,也是促成一代帝王基业所谋划的手中之棋而已,各自唏嘘感叹,求同存异。 “之首兄,听小弟一言,此时罢手可好。”韩铁燎不想在多添杀孽,背负血债,他与名动宅没有什么深仇大怨,此番一行不过是形势所迫,皇之首的最后一呼,形同不死不休,使得形势越来越不可调和,他这个中间人,本来是斡旋而来,却让事情越发的不可逆转,如果名动宅及括易一室与据传府就此结下仇怨,可是始料不及的,他不想让此事发生在他的事态里,一发而不可收拾,所以规劝的劝解皇之首不可逞一时之勇,耽搁正紧的要事,在击退了一名府兵后,沉厉啸声的道。 皇之首怎么能不知他的意图,只是事态发展至此,他不得不作此决定,既使两方僵持,也是以后的事,当下唯有一解心中的不畅,与明越正正当当的一较高下,而不是畏首畏尾,一昧的束手束脚,这是身为一个江湖人的大忌,何况本身就以江湖人士自居的他,脾性使然,风骨极佳,怎能如此不堪,不敢现身一战,徒增笑话,那他以后如何立足于据传府,甚至是这座充满腥血惊怖,又波诡云谲密布阴霾的江湖。 “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蹀躞垂羽翼!”明越与之遥遥相对,顿时感染了他的豪情,不禁感慨其脾性秉古,高雅的吟唱道。这一句劈空而来,犹如巨石投江,轰地激起百丈波澜,联想到生命短促、岁月不居,更叫人心焦神躁,急迫难忍。随着整个舒畅的心情表述,慢慢唱来竟十分的亢奋匀长,平添一股助鼓之力。 皇之首被这寥寥几句并焕发了神采,的确大丈夫怎么能唯唯诺诺甘于平庸,附和道:“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随着各自的豪情抒发,对那种近乎绝望的抗争与哀叹之音,也不难取决于此得以表述,两人的心照不宣不过是对此时此刻无奈的局势一种由衷的感叹。他们都是孤辈,难耐寂寞,也不肯轻易的放下手中的把控与操杀,世人如蝼蚁,生当如俯瞰众生的高处穹顶,不禁要戏谑性的撑的一撑,既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刀兵的伐戮,不过是争得一时的权宜,但那一刻的豪情,总能使人向往,又不可自拔,谆谆善诱的既使深陷其中,也甘之如饴。“…何况我辈孤且直!”这说的鲁莽又强悍,与此刻的写照不谋而合,虽是断章取义,但自古圣贤皆寂寞,也是不能免俗,何况吾辈诸平生。 明越强忍着脏腑的震荡,挥着一身铁骨铮铮的精骨,从容赴约,简化为一拳的平平无奇直击过去,此刻他没办法凝聚杀伐魂决的意念,辅助这一拳的威势,所以仅靠自身的气劲,风驰电掣的直袭皇之首巍巍伫立的彪悍之躯,算是对他的一种回敬。 皇之首蓄势以待,早就按耐不住内心的燥恶,如此僵持下去,算是对自己的羞愧,堂堂一位据传府、双雨云梦轩的祭酒录事(一种职位等同于曹魏时的祭酒一职),怎能轻易的折损在这里,何况他拳拳而来,却折羽在明越这个不为世人所知且籍籍无名的小卒手里,不禁且孤且愤。但他能与享誉江湖的北城王传人那堪堪动倾山河的不世武学“将军之念”一争长短,可谓不虚此行了。明越的一击犹如江河泛滥,充满惨烈的味道,他顿时一愕,严阵以待,那一拳的威慑骤然不减,毫无征兆的就降临眼前,重磅如铅重的压砸下来,隐隐风雷渐势,颤动了才及平复的筋脉,变得灼烈熨烫,激荡起来。慢慢调拨的劲气袭扰,乱弹如琵琶,顷刻就引起了炸裂。 强势的气劲侵袭着堪堪能抵御的悍勇之躯,凭着无惧无损的蔑视消受这一拳,皇之首垂下眼睑,诡谲的一笑。他本就是伤及脏腑,动荡了命源,此刻肯凭坚硬如铁的血肉之身,硬接明越的犀利一拳,就是想看看自己的极限是否能比拟得了北城王的传人,他不想双雨云梦轩被人所看轻。据老王爷的一拍肩脯,擅定了他一颗桀骜不驯又执拗脾性的心,如果愧对他老人家的期许,不知今后如何的面对自己那一颗高傲的头颅,重临在世人面前,仍旧孤逸如风,来去驻足。 韩铁燎喟然一叹,这皇之首果然还是不肯听从他的劝告,此行一役他们几乎折损在这里,有点成事在天谋事在人的恓惶,归咎于天意难测,殊不知这一切早在来的路上就也成定局,他们盛气凌人而来,不过是敲开一扇通往名动宅试炼之路的大门,名邺不在后,堪堪扛起括易一室大旗的两位“折戟沉沙铁未销”,却越发显得弥足重要,缺一不可。他们还是小觑了两人的能耐,北静荒厄重伤不足担虑外,却蕴藏着一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智珠在握。俨然决定了一切,他们不过是一批淬炼实力的奠基石,在名动宅的威势之下,不堪一击。 第八十八回 难解行殇多停驻 甘修雎云淡风轻,看透了生死边缘,瞬间变得不同了。他经历如此险峻的淬炼,心境徒然进窥入一种空明的无挂碍里,仿佛闭目扒梳闻叶落而晓淅沥,察觉知卷殇。待睁开眼的那一刻,升到了另外一种不知明的进易,顿时消融了几乎扼制他咽喉的沉闷,溃散了满处笼罩犀利如锋的剑气。 “嘿嘿…”隐身在骤急啸厉处的白崇峰久违的一笑,他御风前行,走的徐疾披任,皱襞了衣襟的折褶,远远的风华尽染,晓以轻轻的如舒如叩,原来的他也能飘逸孤空迥立如长人。 “前辈的清缕果然还是让人赞赏,竟然有此雅兴,不如先发一招,看看能否抵御得了您那惊天动地的剑意。”甘修雎俨然一道,当即将收发自如的领悟凝聚于掌间,不假藏掩的拍出。 这一瞬间小荷才露尖尖角,有种蜻蜓点水的写意,融化在掌心,只见甘修雎平凡的高举手臂,囊括万物复苏的如雨后春笋,似旱地拔葱,既是知晓锋利,又劲节突出。 白崇峰眼色一亮,颇为期许的点了点头,这才是他所期盼的那样,不落俗套,也不及失望,刚刚的一击试探,不过是江河一粟,根本就无伤大雅,此刻才集聚发力,一较高下,不禁愉悦欣喜倍感期慰。手中不在留情,推出一式剑锋,气势磅礴的雕刺而出。凝气成器的尖锋,凭空朵朵的雕琢,刺来万千绽放,似烟花一般绚丽又多彩,与先前的“霏雨”交叠更显得大气磅礴,势不可挡。 凝聚于掌心的气劲薄雾晕染,摊开如佛莲,清心馨雅,白崇峰幻化万千斑朵的尖锋点点繁杂,尖锐而器利,漫天扩散,竟然铺天盖地覆盖碾压,逐渐形成如蝗虫一般的飞扑,密密麻麻厚集成一片。 甘修雎的一掌诸多变化,不但捕捉剑气的繁华,竟然泼洒翻转滴溜溜的扫、掀、横、拿。而且又在激扑的抵挡中,拢指挑拨的拨转,堪堪在凝气成器的剑锋上,一碰一触,淬炼声沥“嗤嗤”铿锵磨锋糙烈的一响。 白崇峰被激发了兴致,高涨盎然的气势,手中加劲,刺出来的剑锋石破天惊,徒然间增长庞大的剑身,山倾崩塌的垮塌下来,竟然地动山摇,凄厉在耳。 金瓠犀远远的感受到了那一份无可匹敌的剑气,竟然那么的窒息闷压,激荡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更何况处在风雨骤急之中的甘修雎,她的内伤未复,怎能抵御得了这般磅礴爆涨的劲气,顿时消受不住猛往后趔趄一退,喷出了一口颇为醒目的鲜血来。 甘修雎越斗越心境空明,竟然源源不绝,不见磐尽。他拨翻弄起,操舟扬舵行帆如同驰骋海上,乘风破浪,极尽淋漓畅快。 白崇峰猝然频发的剑锋渐渐的迟钝,被消磨的几乎殆尽,并换一种出法,变作刀势碾压,犀利无匹的劈下,口中淡淡的问道:“这是什么功法,好是奇妙!” 甘修雎怔怔的一愣,他没有注意自己的境界进易有所不同了白崇峰如此一说,立刻就引发了他的气机感应,挥洒自如的蒲掌逢迎的合十,贴着劈压下来的刀身锋刃,擎天一柱的撑托,庞大无匹的气劲碾压下来,顿时震荡了他难以轻易平复的脏腑,剧烈的震压顷刻之间就也承受不住的吐出了一口浓郁的血渍,涂染了自己的前襟于一大片。 白崇峰剑锋也钝,锐气尽失,这一式彻底的击垮了甘修雎的防线,让他垂坠身体几乎软跪于地,他在刀势徒然也消弭时,坚韧的曲挺脊梁,硬是站立起了身。 “唉!”白崇峰悻悻的没了兴致,在叹了一口气后,负手一收,仰起脖颈来,对着空处邀约卓立,恓惶的道,“原来你的心中还存有罅隙,不至于放达自我,这样我给你半月的时间,如果你的修为仍旧停滞不前,莫怪我辣手狠绝,取你性命。” 甘修雎“呵呵”的一阵冷笑,他此刻也是强弩之末,只要这位极其厉害的人给予其轻轻的一击,就可轻易的取他性命,但这位已然胜券在握的人却不急于要他的命,只是聊以慰藉的仰天长叹,对他很是失望,不禁微微一错愕,含着一口的鲜血,俊逸的道:“哦,前辈这是打算让我在短暂的时间里提升修为,这不是强人所难,逼人为迫么。况且凭现在的机会,完全可以授首于手,这番多余岂不徒增麻烦。” 白崇峰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未置可否,只是不恰逢知己的漠然一摇头,嘴角噙出了一丝嘲讽的抹笑,转身似一缕孤灯桨影里清减无碍的映照,一轮月晃,悠然而了无牵挂。 这位笃定若羁旅的过客,匆匆而乏趣,他的背影远去,那股犀利似淬炼的锋芒就随着他的消失,无法捕捉了。金瓠犀觉得那种窒息一紧的烦恶就在瞬间消散了,她被激荡的胸脯还隐隐灼痛,喉口的鲜血还咸淡一恬,有种顾影自怜的味道,不禁偷偷用舌尖一抿,鲜活的紧。那种感觉在细雨碎沥的抽泣里,留恋顾盼,一丝幽怨锁眉弯,一缕淡淡的知愁,如同在淅沥风雨所停泊的港口里搁浅,直至触滩。 “他怎么走了?”金瓠犀趔趄而行,缓缓的走过来,对着远去的那一缕厚实的身影心有余悸的道。 甘修雎淡淡的用鼻翼“嗯”了一声,又抑制不住的喷出一大口的血,看来白崇峰的剑意也彻底的猝伤了他,此刻也支撑不住,单膝跪了下去。 金瓠犀惊讶的一愣,迅即紧俏的并肩俯身,也屈膝跪在甘修雎的面前,扶着他,问道:“主人…” “莞尔…”甘修雎按耐不住隐隐作痛的胸口,颤栗的握紧了金瓠犀的扶着他的皓腕,见她润净的脸上也血迹浸染在嘴角,驳花艳煞,不禁替她抚惜的道,“你没事吧!” “呵呵…”金瓠犀粲然如银铃般悦耳的一笑,英姿飒爽的啐了他一口,埋怨的一眼,白了的道,“你这人啊,就是这样伤情,明明比人家还要伤厉,却…”说着说着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位儒雅冷峻的人,竟然还存有一丝烟火气息,不禁口中呢喃不清,断断续续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仅闻到一声几乎连她都觉得笃实清俏的话,“我们…回去吧!” “不必!”甘修雎决然的伸手抹去金瓠犀嘴角的一丝血渍,往后仰倒,躺在稍稍缓坡的地上,沉浸在皱眉一紧的清徐里,落寞又凡实。 金瓠犀内心一沉,几乎错觉的以为自己还是当初撒娇在他面前的时刻,现在本来是她决定要送葬菁平,不料却惹出了这么大的一次祸端,甘修雎的落寞不是责怪,却甚是不说。看来名动宅所面对的敌人才刚刚开始,几番行厉多停驻,他们今后的命运将多舛起来如过江之鲫,极不平凡了。 第八十九回 苏幕遮 听说,绿阴拥翠,满庭颜色;直到,潇潇婆娑的痕迹,经历岁月的流逝,将斑驳的枝影扶墙。慢慢的庭院里一缕细数的思绪兑愁,寄托情长,等到满处的萧杀,充斥着每一片隅的角落时,并势染成殇。 寥落的廊道那边覆盖在险峻的形势之下,竟然踏厉荆棘,不惧威势的走出来一个久历成练的人,他来的迟缓,却不急不躁,对伫立在庭中央的两个人,视若无睹,仅是径直走过院墙那边的路道,穿过沉沉的浮光掠影,来到厅堂前,一揽厉色的紧促,抵达彼岸的港口,朴实而消融的静默在一旁。 木榻之上沉吟的人,略微示意,并警示了这位来到身边的人,他的身骨细碎,稍稍露出一丝坚韧的孤峭,在动辄间沉寂而疲倦。浓郁的眉挑如山,将高挺的鼻梁显得俊俏而酷削,原来他的衣襟可以伏滑干净,利落而简约,堪堪坐在榻上,慢慢的陷入沉思。 “先生,这是…”来到身边的人就是铁铉横,他寡淡的脸上,显现一丝不苟言笑的轻蔑,挂在嘴角,讥悄的很,其俊逸的身躯,高耸而巍然,立在那里,稳实而坚挺,顿时透出一股让人堪为倚仗的感觉。他恭敬的颔首一点,对庭院中央也陷入胶着的战势,疑惑的一问。 榻上的人是北静荒厄,他忧虑据传府所带来的威慑,随即回道:“为那日被裘阎所狙杀的那人而来,听闻死的那位是皇据老王爷的胞弟,此事不难善了。”说罢精厉的眼中闪现一丝恓惶,犹豫而踌躇着。 “那么,此事先生可有主意。”铁铉横不禁想起那个在古殿后深处的洞府里被自己所虐持的少年人,一番酷厉的逼迫下,仍旧不屈不挠,很是傲骨,顿时明白现在对峙庭中的人为的就是这个不甚屈服的少轻人而来,却因为此人的身上有太多的谜团不易解开,所以不能罢手,如今面对寻迹上门的人,他们唯有严阵以待。 北静荒厄沉吟良久,才开口说道:“你不是亲自守护那个人么,怎的突然到这里来了。” “听闻来的人很是棘手,几乎不可制,所以命人代替我看守,特地赶来援手,不过…”铁铉横一顿,瞧了一眼沉尸庭中被曝露在地的人,继续说道,“好像不需要我来多余了。” 北静荒厄淡淡的哼了一声,冷峭的道:“你来的正好,瞧,你替我出手把他打发了吧!”说罢用眼色一指,庭中疾厉处一道矫健的身影在那里缠斗,似乎不易擒伏。 “是他…”铁铉横瞧了一眼,隐隐觉得很熟悉,并颔首示意,踏步而出,直面那位被北城子弟兵围攻,却不甚蛰伏的人。 庭院中央,两个斗得如火如荼的人,都仅存一口鼓足的悍勇之气,在剧烈的胶着比拼,仿佛不死不休。只见其中一人半边的膀子瘫软,仅剩一只手还在对峙,而另外一人也是全身的精骨“噼噼啪啪”的爆响,艰难困苦的用硬撑的力气在抵御着。两人就是皇之首与明越。 明越遒劲有力的发出一拳,几乎轰塌了皇之首的上半身,但后者却无损厉势,仍旧继续屹立不倒,拼出横练的气节,虽是重挫难以压抑反噬的苦果,但发出的招式却不凌乱,毫无章法,反而稳健沉步,一式一击都备添劲道,每击中一次,就引起身体痉挛,喷出一大口的鲜血。如此拼到一定程度,两人都遍体鳞伤,无复先前时的神采奕奕,飞扬正气了。 “喝…”皇之首仰起首来,闷哼出一口浊气,最后劈出一记掌刀,僵硬的身躯立时前扑,竟然凌厉的发出隐隐似锋芒般沉啸的孤傲,锐利无前。 这一式孤悲而愤懑,沉啸而坚韧,立刻就覆盖其整面,动颤的四周都隐隐的感觉很阴暗。 明越被这凌厉的一击激发了,视死如归的味道,此刻心境一下子臻入古井不波的境界,迎来的一式掌刀犀利而沉邃,却不那么的难以阻挡,反而他可以窥探其行迹的方位与轨迹,这就是意念神识,堪堪在省醒里领悟,须臾之间并悄然无声的凝聚,在遒劲的手心颤紊的指骨里立时频频的跳动,“将军之念”蓄势待发,二度祭出。 凌厉的掌刀劈中磅礴爆涨的“将军之念”,杀魂决断,在指骨碰撞的尖锐处,锋利的抵触,相互消融,直至逐渐的脆薄,慢慢的熄灭。 皇之首渐渐变得乏力而疲倦,仿佛力不从心,憋闷的胸口压抑不住,“噗”的一声喷出了强烈的血液来。而明越也抵消不了剧烈的磨硌碰撞,劈中的掌刀犀利的侵袭过充沛的劲气来,戳中他防备不了的胸膛,也跟着喷出灼热的鲜血来。 一直忌惮出手的韩铁燎此刻无暇他顾,投鼠忌器的他根本就发挥不了平时的半点修为,仅凭从容军旅的敏锐来避过险峻的局势,但偏偏不容他乐观的铁铉横突然冒了出来,与他拆手过招,接过了北城府兵的围剿。 “韩兄,拢形巷一别,铁某很是想念啊!”铁铉横手底根本就不留情,一上来就是杀招,立刻就逼迫的他疲于应对。 “哈哈,铁兄果然还矢志不渝,念念不忘当日的领教,也罢,今日就让我们一决高下吧!”韩铁燎一扫颓靡,退身于台阶前,准备还以技击。当日的确是他迫不得已,才出手阻扰,而今铁铉横睚眦必报,有点不是磊落,所以不再顾及,放手一搏的道。 “好,来吧,看看你的箭势是否还如当日的那般犀利繁华,能再次在鄙人的手上讨得半点的便宜。”铁铉横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率先出击,不让对手有一刻的休闲,来从容应对他如疾风骤雨的攻势,所以纵使是卑鄙龌龊,也决不退让客气。口中威赫凛凛,盛气逼人的道。 “铁兄多虑了,那日也是我剪径出手,算不得英雄,此番却是真真正正,没有猝然骤变,也无弓箭羽矢,来不及射出成名一箭了。”韩铁燎此刻前来当然不能带兵刃,因为这样等同于与名动宅开战,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他的成名绝技是“披带行”,说的是箭术百步穿杨,势沉力猛,如衣带披风疾厉而行,娴熟弓马的他当然被誉为箭中天骄,虽然他说出来的这句话与此刻的决斗无益,但却平添一股助鼓之力,来冲淡此刻的严峻。 “那又如何,”铁铉横趁势大进,糙烈的拳头轰得猎猎生风,骤急了扑扑绽褶衣纹,催逼尽力对酌处的韩铁燎,极是不凡。 第九十回 休独倚 这时剪一段倩影,娉婷袅娜,经历瞳孔的裁剪,让淡淡的浅笑,在一颦一笑间嫣然如花。闻听稀稀疏疏摇曳的松柏,把檐头错过的光阴荏苒,依旧梢头频动,不烦清徐。只见那位静好如缘分的少女,将思念的轻愁,徘徊在小径的幽深处。好似等待岁月老了,她的步调跟着时光的空匆在莅临的时刻变得也早已随着深远的心思不知去向。原来想要对邀成卓的执念,终是被搁置成脚下的一缕羁绊,触不到的可惜,也淡淡的萦绕在指尖,轻轻的一抚,并淡恬舒逸。 ——如一腔痴念悄然点在眉心,不语也倾城,原来的她竟是这般的妙可譬喻,极是清华婉约。 她就是名誉为“仙舞”的那个孤鹜若秋水长天,迥立忽惊顾的女子,“眉飞色舞,六月雪峰”这是名浔嚚信手拈来譬喻为一语双关的诗韵,一舞若吴歌西曲,极尽绚丽。仙舞本名“越映宛”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吴越女子,但经过残酷的世道淬历,她也变得逐渐冷漠,不为一笑很擅媚,作倾城般的显现工馋,只是觉得很困惑,疲倦的她想躺在草丛里,就此秉性作古,不问红尘的烦恼。她的步调很细碎,疏落的仿佛呢喃细语的倾述,聆听雅致的紧,若不是她还要去请教乐师弹筑的,恐怕此刻的恓惶也还停留不住着。 筑乃本是弦乐器,形似琴,有十三弦,弦下有柱。演奏时,左手按弦的一端,右手执竹尺击弦发音。起源于楚地,其声悲亢而激越,在先秦时广为流传。后来经历燕策与《易水歌》的流传,在北朝庚信的《思归铭》里撰述:“壮士一去,燕南有击筑之悲。”东汉应劭《风俗通》云:“筝,谨按《礼·乐记》五弦,筑身也。”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也曾记载:“筝,鼓弦,竹身乐也,从竹,争声。”所以“?古筝五弦,施于竹,如筑。秦时蒙恬改为十二弦,变形如瑟,易竹于木,后来才衍变为十三弦。 荆轲在易水之滨拜别了太子丹及诸位友人,临行之时,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慷慨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两人先是附和,筑声经过指尖的洗礼,由“变徵之声”,淬炼的发出悲凉、凄婉的啸鸣,宜放厉声。后转而“复为羽声”,羽声相当,音调高亢,顿时慷慨激昂,飞扬而沉健,这种慷慨悲歌之举立时感染了后世,不禁为其悲歌一曲,来述说肝肠。 越映宛就是这样一个很是伤情的女子,她见惯了世人的懦弱,所以很向往击筑而歌,弹起而贲发的任侠,“救人于厄,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不既信,不背言,义者有取焉”乃为最终的奥义所在。若不是她身为女儿身,早也投身这座红尘恋栈的喧嚣里,为自己谋求一丝规劝的慰藉。当名浔嚚平淡的把她从流难的痛苦中解救出来,不过是经历另外一种折磨了。在这江陵城,也是奢华**,呕吐的她很是厌恶,但又不得不取悦谄媚,唯有这座沉淀心绪的湘东苑才稍稍有所寂静,抚平了凌乱种种的思绪。 名浔嚚的追求,乃是宗族的羁累,他本来可以作一位洒脱的人,任性风流,但偏偏偏执执拗,要为他们谋一昧的福祉,殊不知暂时有栖身之所的报恩人,就是他们这一群茫然不知要何求,而浑浑噩噩度日的人。其实他们是有追求的,不过感染他们的是那位有着“宗师之寻”之称,却不勒令逼迫,是那么的令人崇敬,瞻仰,甚至效仿的人,所以无论是派遣,还是驱使,他们都毫无怨言,直至趋之若鹜。 “唉!”越映宛款款深情的白了一眼,路过小径的通幽,叹了口气,然后走下河桥边上的崎岖石路,到达山脚的水流栖息之地。“若不是江陵朝堂的牵制,恐怕他早也拂袖而去吧!”她是这样不露假思的思虑着。 韩铁燎此刻无欲无惧,他的控弦之技,不弓也能鸣镝,只见凭空中虚拿的五指若执箭镞,势沉力猛的射出,锐利成锋。铁铉横的一拳猛烈,似乎他的身躯徒增暴涨,庞大硕壮,强悍的如同巨人洪钟,声势举鼎,浩大而无匹。 劲扬的手臂飞射似流矢,韩铁燎身轻若燕,凌空飞跃翔厉尖锐,显现的恰似一只扑勃的鹰隼,那备添厉势的一拳落空,随着苍鹰搏兔之势,铁铉横硬铸的肩膊被平掌拢指的一击致穿,暴起的血雾未尝一痛,就也随着偏首的避让,消散而不起明显。 “嗯…”铁铉横沉吟一声,皱起了眉头,他似乎没有被这一痛影响判断,反而铁肩一但,从容应对,钳制住了韩铁燎的手臂,往后延缓磨硌精骨的一拉,顿时听到骨头“喀嚓”的咔嚓声。 韩铁燎面无表情,仅是脸色转白,稍稍一晕染,就回复正常,他的腰板硬是硬扎,生生的扭逆过来,收回了被折断的痛臂,他的脚踝后踢,猛地着铁铉横的后脑袭击,这一式快若闪电,几乎毫无征兆,所以去势猝然,顷刻就蹴中其头颅,“啪”的一声,响亮而清脆。 “嗡嗡…”铁铉横感觉一阵燥恶,厌烦的眩晕,脑中不停的鸣响,本来就是骤然受袭,堪被击中,瞬间的就反击。他突出的髌骨尖锐,竟然以身作器,锥刺撞出,这份惨烈顷刻就燃眉了应对之急,顿时就惊怵了敌人,无瑕抗击。 仅一步之遥的台阶,仿佛千斤重磅,提拔不稳,只见到阶前伫立的韩铁燎此刻如撼山碰触的一颤,猛地被什么一戳,并疑似没了依撑的倒在磨棱边角的台阶之上。 铁铉横趁势一脚步踏,碎裂开石的垮塌下去,立刻就踏平了台阶上那尖兀的边棱,碎开来的石砾卷杂着烟尘,竟然遮掩了摔倒在台阶之上的韩铁燎,原来他觅得险峻的嗅觉,敏锐的躲过了这一脚的践踏,然而稍稍的一挪不过是暂时的避让,铁铉横如踏江趟河的跋涉过来,狼狈的促使他翻滚倾轧,竟躲得风生水起,丝毫不落下风。 两人平凡的拼斗,毫不亚于皇之首与明越的两败俱伤,虽是局限于拳脚,但是却不轻易,甫及交手各自也猝伤,唯有依靠地势辟径阻扰。韩铁燎长于智势,所以不作徒劳无功的费劲,往往能一击掐中命脉,而铁铉横勇毅,一昧的彪悍,凭一身的精骨来凭操生死,两人一智一勇,拼的似乎很伯仲,在不分轩轾之间徘徊不定,一会他趁势突进,一会另外一个反戈一击,都是遵循地势的依据与铁血浇铸的身骨,来弥平险势。 坚硬的台阶石梯,破碎了一地,满处的裂痕撕开来,如同破布裂隙,韩铁燎撑托的手臂按在平坦的台墀上,铁铉横压制来的骤袭,一刻也不停滞,俨然也智斗的他,突然爆发燃烈的悍勇,趁隙插针,别入铁铉横的胯下,缠着他攻势骤急的利脚,奇怪的拼搏,犹如釜底抽薪,溃于蚁穴的袭击他巍立如山岳倾轧的下盘。 随着两人的弥斗,形势变得越来越严峻,而据传府的重挫却是意外的变数,将成为攻击名动宅责难的砝码从此括易一室不太安稳了,他们登临峰顶的日子,将随着名邺的离开一去不复返,折戟与未销的担承,不过是延缓这一刻的到来,他们在大厦将倾覆时,能撑得一撑,实在是不逊色于任何人,那怕是享誉这个世道,有着翻云覆雨,搅吞天地,犹似鸿蒙初开劈开混沌时的盘古,殇厉而孤御… ——而足以颠覆这座寰宇浩瀚的人,折戟沉沙铁未销,堪堪可供研骨,在世事难料的规劝之下,等来蕴藏的一试,汝能持否? 第九十一回 控弦破 金瓠犀念在眉心,软语温存,轻轻的咳嗽起,不禁胸口微微的作痛,那份病态疑似西子捧心蹙眉一颦,愈增其妍。甘修雎躺在草坡上,发觉到了金瓠犀的捧心疼痛,他是个懂怜悯之心的人,当然不能让她坚撑下去,但自己于瘫痪无异,根本就起身不来,谈何容易去顾虑及她。 天际的日头不那么浓烈了,相较和谐些,林间的凉适,淡恬了她润净的脸庞,不晕也暖!那些柔柔光线,依在尘埃的喧嚣处,嫣然,却不妖娆,抚摸了脸颊的轮廓,描绘了研骨般的笔韵。 此刻的安静,却与空匆的闲适相互辉映,竟然感觉十分的无与伦比,就像一抹微弱似烛火般的摇曳,倾述的有些惊眸一亮,只是远远的一瞥,就已是令人心动不已,难以忘怀。 “莞尔,你被那厉害的剑气所灼伤了么,看你的脸色,有些不好!”甘修雎伸出一只手来,支撑着缓坡的地面仰起上身来,枯燥的嘴唇干涩而乏味,此刻苦桑的说道,平添一丝惆怅。 金瓠犀“嗯”了一声,点了点螓首,乖巧的竟然不似她平常的性子了,看来这次的确是伤厉了她,以致于被磨平了清减般的居俏,看起来娴静优雅,娉婷的很。 “呵呵…”甘修雎讥悄的一笑,突然严正肃凝的问道,“你可想好了,真的要嫁给荒厄么!” 金瓠犀听得这猝然的一问,眯起了恬静如馨的眼眸,扁了一扁嘴,坚定的露出一颗尖锐尖尖的贝齿咬了一下巧施胭脂的薄唇,俏皮的呵气如兰,赧颜而拘泥的道:“咋么了,不可以么,不过做这个决定,倒是颇为迎合小女子我的秉性的,先生这个人很是寂寞,甚至觉得他很可怜!温柔如我,势必要拯救他的灵魂,让他较为舒心一些。” 可怜! 甘修雎觉得很有趣,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北静荒厄很可怜,几乎是在这样一个淡漠的情景里,由一个淡恬而静谧的女子,款款深情的一说,那么的清徐趣致,端来如同一次迟来的邂逅,那么美,那么细,甚至红袖添香,盈一笔婉约,醉晕如诗。 好吧,甘修雎不在提议了,这个女子的确是纤细若尘,察觉了北静荒厄的落寞,他的一生很悲壮,无甚交集的情感,仅仅埋没在流逝的岁月里,不曾发觉也来不及顾虑,现在他们已过而立之年,还有多少的时间可以蹉跎,能有像金瓠犀这样如诗情怀的少女陪伴左右,算是一种幸运吧,所以他傻傻的分不清此刻的她到底那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不说了,由着你吧,只是你莫不要后悔的好。”甘修雎用鼻“嗤嗤”的喷出一丝气息,就闭上了双眼,白崇峰的剑气啸厉的很,此刻的他根本就提不起一口气来,金瓠犀俯身凑近想照顾他的伤势,被他拒绝,孤陌的道,“不必了,你本就比我伤的不轻,不用再顾虑及我了,等会仆人们见我们没有回去,必定会派人前来寻找,先休憩片刻,不然今后荒厄问我要一个健健康康的新娘子,到时就闹笑话了。”他这一句虽是调侃,但如此说来,竟然沉默而隐深,有种淡淡的忧伤在这里面,替她抚惜又潜藏深意。 金瓠犀没有在意,认为那不过是一次美妙的错觉,索性不在纠结,大大方方的坦然承认,耸了一耸清俏的肩头。他们的命运拴在一起,一损俱损,甘修雎深深觉得是连累这个浅殇的女子,让她一踏入红尘,就也恓惶不安,没了闺阁里的娟秀清丽,甚至添为贾厉,沾染了江湖上凄厉、狠绝的血腥,如洒满了河塘里被泼溅的荷叶,隐隐散发出丝丝缕缕腾腾似蒸烟的热气,鲜活若晕,活色生香。如果她知道北静荒厄娶她不过是一次美丽的邂逅,甚至凄美的背后是蓄意的阴谋,不知她能否承受的住,拿一杯琼浆,来麻痹自己,这一丝的不忍,千头万绪,总在心头萦绕,挥之不去,也伤神困扰。 沉沉树下,揭过红尘的侵袭,试问皱眉的幽思,停驻在一袭博弈的孤袍里,他就是北静荒厄,铁未销的静匿在那里,此刻的尘埃落定,已然沉寂了。明越两败俱伤了据传府的高手皇之首,他们的问责都随着一切的筹算,变得不复存在了,今后皇室的责难不可避免了,只不过面对名动宅的弹劾压制堪堪被提前罢了。 北静荒厄琢磨着自己较为俊秀的手指,清峭冷峻,如今的江湖不在由他们做主了,这京畿之地的风起云涌,早也按耐不住,跃跃欲试了。南方的绮丽不足以抵挡北方的豪迈,所以满处诗歌遍野的秦淮风月持续不了多久了,十里长干的表里,耽逸了腐朽的奢靡生活,荒废了身骨,直至蓬松未醒,睡眼朦胧,睁开来就也形同末日荒途,这让他很是嗤之以鼻,大为恼火。曾今的他们想要振作,奈何早也行将朽木的朝堂,被蛀虫蛀空,两府的没落,致使据传府一家独大,俨然扼制了南陈的命脉,偏偏陈主的倚重,更令它凌驾于中流砥柱的名动宅之上,罢黜了诸多谏言劝上的能臣名士,只为保持皇权的巍巍不被世人所淹没,昔日武帝陈霸先的辉煌,被他们这些不肖子孙消磨殆尽了,中兴的宣帝陈顼不过是昙花一现,稍稍改观了一下这沉沦、堕落的风气,结绮、临仙、蓬莱三阁的奢侈,顿时让这挥霍的空乏变得变本加厉,耽于享受了。权倾朝野的老王爷皇据不禁摇了摇头,这就是他不惜出山,为他铺陈皇道清理帝业路上的一切障碍,所扶持的皇帝,奈何也成定局,不可逆转了,不然刚刚安定下来的南陈,势必又出现一次内耗权斗,削弱国力,让北方的挥师渡江来,多添了一丝胜算。 裂开缝隙的平阶台墀上,有两人一触即分,只见其中一人肩脯受挫,俨然起身不来,另外一人从台阶上滑退下来,几乎站立不稳,几番趔趄才稍稍停顿下来。后者就是铁铉横,那倒在平台地上的乃是以箭术着称的韩铁燎,经过激烈的拳脚对战,两人都也疲惫,不堪重新凝聚劲气,来较量修为。所以不论此行有否收获,他们都一败涂地,皇之首的重挫,意料之外,而敌方仅仅损失一些子弟兵,北静荒厄还是寂静若伏的安坐在那里,不动即伏厉四方。 “罢了!”韩铁燎一拍坚硬的平地,洒脱的仰起弯伛的身躯来,沉沉啸厉的道,“铁兄,可否念在昔日的情谊,就此罢手,以后我两兄弟不在过问名动宅及据传府的事情,安然为南朝的军旅,谋一份绵薄之力,可否!”他唏嘘感叹的娓娓道来,竟然落寞又不甚惆怅。“十三霜点披带行”,说的就是他们仅存的缇骑廷卫两兄弟,现在从戎军中,算是最好的归宿了,投效报国,以慰昔日的同僚袍泽,那一份坚韧的慷慨激昂之心。 铁铉横深邃的睨起了目,他与北静荒厄虽为主仆,但之间却不分臣属,他就此可以做主,所以抚平了燥恶翻腾的内腑后,略微颔首示意,算是回应。 据传府剩下的人仅那位姓莫的府卫及另外一名遍体鳞伤的人,铁铉横鹰厉若星火的目光转投过来,安坐于木榻之上的北静荒厄立刻举起手来,勒令撤去围剿,让北城的子弟兵潮水般的退了回去。 此刻的皇之首桑历苦色,坚持不了下去,他一昧的强制撑着,屹立不倒,算是保全了自己的威名,所以韩铁燎的罢手,他几乎不能开口阻止,只要他一发声,那早也压制不住的鲜血,就会按耐不住的流淌出来,不禁稍稍觉得惋惜,松懈了一下紧张又骤沥的一口气。 第九十二回 仰手持觞 挥一挥衣袖,站立在山岚处的名浔嚚寄情山水之间,负手俯瞰着眼前处在一片清丽当中的景色,感慨万千,他很想放达不羁的顺着自己的脾性去做踏入红尘里的羁旅人,然而俗事的牵绊,致使他疲累的身体稽留在这里,因为江陵城的风雨需要他来安置,西梁的政局变得岌岌可危。 北方的大隋枕戈待旦,陈兵于荆襄之畔,随时准备沿着汉水南下,他们依附于北周,然而现今又不得不称臣于北隋,听闻身为大隋第一人的泣威震已经南来,所以他挑动号称“宗师之剑”的白崇峰去搅动江南的风雨。 此刻他背襟迎风,感受山色的渲染,恨不得脱身,放下西梁国士这个身份,毅然决然的投身于战场中去,驰骋疆场,快意恩仇。而今他把号称“眉飞色舞,六月雪峰”的眉净衍与余洄宁派了出去,探测南北两地的风媒消息,仅有“越映宛”还徘徊在身侧,不曾离去。怎一个“色”字了得,说的是其中眉飞色舞的“色”,其人诡谲阴狠,本名没人知道,名浔嚚将他收入麾下时,他曾是一名赌徒,遭致债主的追逮,却因为投身军旅,致使出手狠辣,重伤了追债他的人,与他相识不过是恰逢负责缉拿捕盗的刑狱司府,乃是具有“指尖”之捕称呼的“凌紫宸”,但因为他的名字犯忌讳,所以易名为凌之宸,意思与指尖这个名号相符。恰巧职责捉拿,这位以“色”称呼的人那时在军中叫石食,两人斗至半酣,皆不能取胜于对方,以致胶着。他们对战的地方是一座酒楼耸立下的街口,激烈的战况,顿时惊扰了附近的民生,以致无人胆敢前来观瞻。斗至酣处,石食被凌之宸所伤,无奈诈死遁走,这一下就惹出大乱子了,凌之宸张贴出海捕文书,公告捉拿,立时闹得满城风雨。而曾今眉净衍在军旅中同为袍泽,与石食相熟,石食被追缉的无容身之所,不得已去投靠于他,迫于无奈眉净衍才央求名浔嚚出面,摆平了这件棘手的事,而石食因此机会被安排到了军中,替天下喻城,稳住了在军旅之中一个不错的位置。石食不负众望渐渐有所成就,并有了“食色子”这个颇为玩味的称号。 山色沐岚,挽起了名浔嚚的袖子,悠然而云烟,能达到他这样一种的高度,并无欲无求了。临顶山峰,寂寞而孤冷,如今他也罕逢出手了,这世间能让他出手的莫过于世事难料的威胁,经营布局了这么多年,天下喻城俨然不输于任何的江湖势力与组织,堪堪与一支强悍的劲旅齐比肩。西梁的渊潭不足以龙浅于他,他蛰伏在这里,不过是等待着能让他一飞冲天的机会,这个机会在南北交战的时刻悄然的来临,所以一切潜在的诸多势力开始蠢蠢欲动了,这也包括他的“天下喻城”。 “秋蝉噪柳燕辞楹,念君行役怨边城。”名浔嚚寄情于山水借着徐徐的清风吟唱道,然而这一句悲凉的气氛不足以寄托他的心思,所以缓缓的又道出下句,“君何崎岖久徂征,岂无膏沐感鹳鸣。”辞情哀婉动人,本是对战争的怨叹和对所处困境的痛心疾首,然而此刻充满浓厚的幽思娓娓的颂吟道来,寄情寄景。 一尊羽觞紧握,被指劲熨力发白的拿起,只见正堂的右首,面色凝重,伫立着一个坚硬如铁的人,他就是铁铉横,此刻握着的不但是一杯酒,而是抛洒沸腾的一腔热血,以此杯倾来祭奠牺牲的北城子弟们。 北静荒厄还是安然坐在他的木榻之上,这些子弟兵,马革裹尸是他们最好的归宿,所以纵使心中不快,也不至于愁眉不展,现在刚刚回京述职的明越就被据传府这蓄谋已久的一役给重挫,可谓是祸不单行,如今险峻的形势越来越急迫,括易一室面对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挑战,他们这些守护基业的人,不知还能撑到何时。 “小越伤的如何了!”北静荒厄沉吟良久,突然开口问道,他这一问,问的既凝重又孤郁,顿时在悄然间就升起一丝落寞,让整座恢宏的厅堂,冷清而沉闷。 铁铉横皱起眉头,面色苦桑,算是回答,看来不轻,他们罢手让韩铁燎带走了被重挫的皇之首一行人,既是做了容忍的退让,因为此时此刻不易与皇室代言的据传府起冲突,毕竟他们的一切权力来至巍巍在上的皇帝,诸多的掣肘不过是考虑其平衡的制约点,如果被打破,顷刻之间就要被清除出去,深谙此点的北静荒厄于是放走了这批前来挑战名动宅权威的人。 “那个人还在?”北静荒厄又突然问了一句,并缄默无言的一顿。原来他的身躯早也撑持不住,皇之首与明越的对峙,并不是仅仅的秋毫无伤于他。 “嗯!”铁铉横微微一颔首,肃凝的放下手中的羽觞,他与北静荒厄虽是主属,却实为挚友,此刻的他隐隐的痛灼,强忍着在榻上靠仰,看来不及恢复。于是走近俯身,关切的问道,“你的伤还是不能痊愈么。” “呵呵…”北静荒厄冷峻的脸上惨淡的显出一抹讥诮,隐喻又备添嶙峋的瘦骨,稍稍一横的轮廓孤韧,清缕且平静,既是难忍,也不轻易的屈服。 “嗯,”铁铉横知道急切也是无用,所以退开一步,转身焦虑的道,“他们为的是他而来,不过从这个人的身上的确问不出什么来,如同鸡肋,食之无味,丢之可惜。”他们指的是据传府,而那个他就是府中那座荒废弃用的古殿后面被甘修雎开凿出来的洞府里被他们囚禁的那个人,一切的源头都是源至于他,所以铁铉横如此一说,倒是提醒了一直沉吟的北静荒厄。 “无妨,等老大回来,看看能不能有所补救,不知他去哪里了。”北静荒厄冷峻的脸上侵出一粒薄薄如雾的汗水来,疼痛虽稍稍有所缓解,但还是困扰着他的神识,乏力而倦意,很是不适,这一问立刻就引起了一阵沉默的寂静来。 铁铉横苦恼的稍稍一犹豫,竟然不似以往耿直不讳的他,如此唯诺,倒是掩饰了他一如既往的脾性。 “怎么了?”北静荒厄察觉到了他的脸色有些忸怩,不禁诧异的问道。 “金姑娘的朋…朋友,一名侍女,被误伤致死,此刻应该是去安葬她了。”铁铉横犹豫片刻,一向铁硬的他竟然拘泥于一句话,不禁在这沉闷乏味的厅堂里,透出一丝寂寞的趣意来。 “金姑娘…”北静荒厄听到这个名字,心中悠然的想起,那个不拘泥态,敢于飒爽英姿的女子,娇俏的令人抚慰,又伤感。这个易脆的女子,坚硬来总是让人瞠目结舌,来不及替她扶稳几乎站立不住的激动。所以微微一笑,冲淡了紧促的气氛。 铁铉横轻轻的咳嗽一声,提醒着他的事态严峻。 北静荒厄又道:“可否就是那个叫‘苏菁平’的丫头,倒是可惜可叹了…”一顿似乎思索到了什么,来不及停顿并随口说了一句,“老大回来,请他到好蕴楼去一叙。” 铁铉横知道他忧虑的是什么,所以不在叨扰,回道了一声“是”,并退开了。 偌大的厅堂此刻剩下了他一人的幽静孤僻,巍巍勾悬的顶宇,透出来的朴实,擅定了他一颗忧虑不及捋顺的心,原来他还是一名凡夫俗子,不能超脱物外,独自享受这一刻如馨如瘾的宁谧,而成参有所研悟。 第九十三回 枯厉研磨惩身骨 “扑扑…”甫及踏入好蕴楼,甘修雎立时沉浸在一片追忆当中,五味杂陈,当初的一切仿若隔世,他的五指按在门棱的格棂上,立时感受到了那一份似邂逅的朴实,千回百转,总在思念处徘徊。满径的篱院菊花,蕴藏着沉淀,还有些许覆盖的草皮,像似在述说着心事,重重的呢喃细语。 物是人非,这座繁花锦簇的高楼,已然开始蜕变,没了以前名门闺秀时期的盛况,大析巾帼品。现在闲置,却成了一座被束之高阁的神圣象征。 “唉,君子令啊,你的出现,倒是确定了这里的一缕孤韧,让人黯然神伤啊!”甘修雎缓缓放下手来,正式踏入了这座巍巍高耸的好蕴楼。 步入正堂,二楼予底,宽广而阔敞,拾阶而上,并是闺楼,这里没有多少的改变,反而是楼里增添了数道机括活性的器械,来阻止有觊觎之心的人,前来偷盗。这手笔出至翠碧峰西峰的公输一脉,但经过北城王及名邺两代人的修缮,完全无懈可击,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极是险峻的地方,却丢失了一块被刻字为“离”的虎符君子令,他们以八卦号符命名,总共有八块,但第五块被毁,号称“宗师之隙”的上岘印骤然的出现在名动宅,未曾带走,却极是威胁了此地款款延伸的险峻。 “老大你来了!”阴沉的楼道里,北静荒厄冷峻的面孔,不动如山的隐匿在昏暗处,一缕悠然的惬意将他冷漠的轮廓给邂逅,仿佛顷刻成渲染。这座本就擅内媚的秀楼,就让他这既平凡又朴实的落寞给陶冶,已然酷削寒栗。 “嗯…”甘修雎从正堂,拾阶而上,遥遥相望坐在楼道口的北静荒厄,殇厉而隐忍,并沉声问道,“听闻据传府曾派人来责难!” “那又如何,”北静荒厄孤陌的坐在榻上,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他凝聚的目光炯炯有神的盯在木道的护栏上,有条不紊的道,“可惜重伤了小越,愧对寂叔他老人家一番苦心孤诣好意。”原来明越就是北城王明寂安排在暗处的一道护卫名动宅的屏障,如今轻易的就被曝露,而且是这样的结局,顿时楼道里隐隐的透出一丝清冷。 甘修雎踏着楼道,走到台阶的平面,与俨然坐在那里的北静荒厄齐身,二人一坐一站,他那份渊渟岳峙的屹立,与之相映成趣,明越的伤重的确是意料之外,但这恰恰就说明朝堂对他们开始忌惮了,所以低眉垂首,稍稍深思,瞬间并让这里孤僻又生冷起来。 “喝…”北静荒厄在榻上仰身背靠,看来他应付据传府的人,颇为伤神,就此轻轻咳嗽了一声,竟然微微的颤栗。 “今天遇上白崇峰了。”甘修雎瞧着北静荒厄冷峭的身骨,微微有些担虑,二人本就生有嫌隙,但却因为外敌的入侵,他们异常的团结起来,共同一致对外。 “哦,”北静荒厄徒然一惊,循着甘修雎简单的叙说,诧异的道,“就是那个号称剑宗,誉为中原第一的那位首席剑客。” 甘修雎沉吟片刻,思索的道:“他的出现绝非偶然,能挑动他的人,看来对我们很是熟悉。” “想必他可能是为‘小邺’而来,老大你不过是误中副车,不过唆使这位号称‘宗师之剑’的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辈,”北静荒厄忍住了轻咳所带来的凄厉,打破这一刻的冷陌气氛,平淡的道,“不知你如何脱身的。” 甘修雎讥诮的一笑,转头来回道:“如同你拼斗上岘印一样,落败而已。” “哦,是么!”北静荒厄冷峻的靠着木榻,他这一败落下残疾,隐隐不可恢复,但甘修雎却全身而退,不禁清峭的皱起了眉头。 甘修雎见他的神色有异,但又不好规劝,于是将目光借往别处,悠然的道:“你可想好了,真的要娶她么!” 北静荒厄冷峻的面孔,随着榻上危坐如塑雕的身躯,细碎的肩脯,一肩重担,堪堪阔平,面对甘修雎突然的一问,凝聚了幽思。那个英姿飒爽,犹如倔强,但又音容笑貌都婉约的女子,怦然心动的触及了他一颗早也沉寂、冰销的心。但在此之后,并悄然的萌生了一个利用这次机会的念头。 易名为金瓠犀的“莞尔”,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却因为身处漩涡的中心,而英姿绰约。甘修雎无可奈何的一阵缄默,算是默许了北静荒厄的决定。两人这一坐一站的落寞,顿时把那个殇雪慕离的女子,稍稍隐瞒。他们本是名动天下,铁骨铮铮的男儿,在如此险峻的威胁之下,俨然强悍无惧,但世事难料,两人都被击败,一伤一挫。而且他们的对手是当世两位绝代的武学宗师,严峻的威势,顿时让名动宅处在风口浪尖的危险里,如果有选择,他们不会牺牲一个弱女子,来埋葬她的憧憬与幸福。 北静荒厄冷峻的面孔,堪堪及笔墨的勾勒,契合正坐,皱褶的前襟,随着平静的清缕,异常的抚直,原来不及细看,他这须眉尽敛的风骨,的确感染着所有垂视观瞻的人,难怪金瓠犀会倾心于他。此刻的凝聚,如同江南的烟雨,细细酌酌,窸窣的似雨打芭蕉,不停的紧扣着还存有诗韵之意的心弦。 这座繁花锦簇擅内媚的闺阁,被他们紧促成了一处巍巍严紧的险峻之地。两人心思都复杂,恰恰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争议,似乎内心在祈祷,那个殇厉的女子,不知内情,仍旧义无反顾的追求自己的少女情怀,殊不知知道被利用之后,还能坚强的一往如昔。 楼道里缓缓透出一丝寂寞的冷寒,仿佛在述说着呢喃的细语,这里的布局机巧活泛,险厉而深邃,顿时两种混搭,纤秀与刚毅相辅相成,奇妙的混杂在一起,映衬成这样一座具有秀媚又隐含杀伐之意的地方,极是伤丽又凄美。 第九十四回 寂寥谁人凭堪怜 秋意渐浓,气爽舒和,懒懒散散的倦意袭来,一颗白桦树下,乘阴避遮背靠躺着一个人,树高繁茂,青绿悠悠。剥离的枯皮斑秃濯濯,不时弯曲的杆枝,斜倚成形,透出沉伏的蜿蜒曲折之势,周遭青苔的霉藓簇拥着树身的舒徐,十分的惬意。旁边断落的干枝映衬出秋意的卷枯,连沐沐沾染尘埃来的风色也骤烈,原来这就是窸窣和悦的僻静,静谧的困意袭来,爬满了脸颊。 白桦树下,那位倚靠着树干休憩的人,服色素淡,平凡的面孔,被树林的慵懒所藏匿,好似他本就是一个牧野拾柴的樵夫,此刻泛累了,栖身在这里。然而他不想看到的那样很平凡,紧厉而枕旦的身骨,由一根粗糙的铁链缠绕襟前如捆如缚,立刻就显出了他的沧桑凄厉,久经风霜雨雪。 他的名字叫雪手勤,注定这是一个不能庸碌,而且龙性难驯的人,面对秋意的浓郁,他甚至来不及假寐,就也被素裹的寂静给耽逸,困扰袭弄着他。 “嚓嚓…”迎着枯倦的植被踩踏,徐徐走来两道夹杂尘俗味道的身影,仆仆而陈旧。这种胜似云烟出岫的清缕,仿佛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极是趣致。 “雪兄,这是在修参得道,准备老僧入定么!”踏入这片树林的两道身影,一位遍染闲暇清风明月时的舒徐,却在行走间露出不弱的步履震动,仿佛在试探,随着他的走近,并可看见他的装束简约,披发散开,一身隐隐透出洒脱不羁来的袍袖,放达而悠然。一见白桦树下坐靠着的雪手勤,被他一阵闲适的舒逸所扰,趣易的道。 另一位执扇纶巾,白朴的素色,俨然青翰俊儒,慕雅飘逸,面对并肩走来的人,那一缕仆仆风尘的调侃,不禁满面春风,笑而不语。 雪手勤闻声,微微一错愕,平静的脸上惊异的稍显,如披薪作樵,青山已然的道:“洪熙!” 乘阴的凉舒使树下一抹清缕,那位披星戴月,岿然深远的人,阔别已久,让一身倨傲的身骨孤韧的峻峭如峰,闻其平添鼓舞的话语,透出一丝谆谆善诱的阔敞,海纳百川,不急不促。 “雪兄,还是如同往昔一般,无什变化,向兄却越来越儒生成圣,大贤大雅了。”原来这徐徐沐染,甫及踏入这里,就紧促气氛的人,并是洪熙,他借助一旁执扇的人,那一份张力渐满,打消雪手勤的忧虑,亲和的道。 那位执扇儒雅的人,就是向合,乃雪手勤的结义二哥,他原本出身书香门第之家,饱学之士,深得笔墨纸砚之熏陶,书画当世一绝,尤其行草狂放,笔锋劲触,堪可临拓碑帖,传世撰录。 雪手勤“啷当”一响,身缚的铁链紧厉酷削,随同他起身,顿时渲染了满林的萧肃,卷杀而沉厉,背后堪堪可以横梗作堑的大剑,立刻就藏锋敛露,锐不可当。 “洪兄别来无恙,听闻你要重振本教的威势,此刻来找我,难道需要我这砍柴的平凡之人,重聚荒芜的英雄路么!”雪手勤疲累的眉宇间,忧愁的一醒,自从那日与甘修雎一别后,并淡然的选择隐世归避,然而洪熙的到来,让他安心修持武学之路的心,不在平静了,口中按耐不住激荡的情绪,沉沉的道。 向合自愿陪同洪熙前来,想必他也做出选择,他们身为教中的三尊元老,复兴本教责无旁贷,自创教的始祖一起随着天下四绝号称宗师之冥狱的“楚冥狱”失踪后,身为“名动天下品王析”之一的幽绌王幽绌郁寒代职了教主之位。他钦佩组建括易一室的名邺,在即将要被覆灭的时刻带领大光明教投效了名动宅。此刻洪熙俨然以二代教主自居,号召曾今的教徒,准备另立旗帜,不禁让严峻的形势越来越复杂,所以雪手勤一见到他,就知晓其来历,一颗沉寂的心,难耐寂寞的被波动了。 洪熙不想逼迫他,那份暌违已久的欣喜不似作假,当初的他们投身信仰,立志为天下谋福祉,慨当以慷,放达不羁,长啸而吟,可谓极尽滥觞。 “雪兄这是下逐客令么!”洪熙期许的眼里,满是寥寥疏落的孤立,时刻期盼有人与他一同众览,那份孤郁,只有身处孤寒的人才能体会。所以情谊犹在,却也伤色作古,不禁苦涩的道,“是否我们来的不合时宜。”说罢往闲适一旁的向合瞧了一眼,那一刻的愁绪,顿时感染了所有备添无尽掩饰的人,将林间的秋意正浓,萧瑟的沉沉一紧。 向合一柄泼墨笔锋的纸扇,一直打开,并没有收拢,这算是他的一种特别,也是随同衣缕的遮蔽,本想盖住自己的一身酸儒,直至寒暑不变,奈何更添书生意气,洪熙求助来的目光并没有打动于他,虽然他选择相助,但不认同其他的人,也规劝疏导。 雪手勤仰起头来,瞻仰林间的清缕,久久才放下警惕,一言而决,坦率的道:“洪兄可否有把握,可在这翻云覆雨的江湖里,谋得一席之地,如果将来面对括易一室的责难,我们又有何凭借!” 洪熙见到他有所松动,不在厉色作拒,豪情激涌,深邃了踌躇且且的思虑,酌情的道:“雪兄这是为难于我了,这世事难料的事,如何作答,既然有所担当,不如我们赌上一切又有何妨,人生在世草木一秋,且能全满。” 雪手勤隐隐的作出满意的神色,看来洪熙还是那个曾今坦诚初衷的模样,不会随着久远的深邃而变换不定,既然天意要光明普照,他们沐浴其中,一扫阴霾,一切并随着一片落寞的赤诚,开始顺理成章。 雪手勤懒懒的徜徉了一遍白桦树下的一丝舒逸,弯曲的枝干竟然形同他此刻的心境,蜿蜒而曲折,不但体现出复杂又恓惶的神色,更告别悠然见南山时的洒脱,但他却不后悔,因为他很想再一次领教甘修雎的修为,这是一种很根深蒂固的脾气与秉性,一但交集,并绝不妥协。两人的对峙,在一瞬间惺惺相惜,如果不能比较,将是多么的可惜与悲凉。一生之敌,说的并是如此,何况男儿须眉,慨当以慷。 第九十五回 酌酌满怀 铺满宣纸的石案上,一幅画卷跃然纸上的将仕女梳妆的栩栩如生,提笔挥毫在泼墨间。 这里幽深而阴凉,峭石檐壁的洞顶,鬼斧利凿的痕迹尤其明显,然而丝丝侵袭幽幽而来的寒意,颤栗了还将挥绘作画的人,听得他一阵压抑的咳嗽,来缓解身体不适,但手中握着的笔,却坚定不移,有如神助。这幅画本来没有画完,作到一半,戛然而止,没有征兆,仅是兴起缘灭,此刻又重新囊括万千的思绪,绽放在画卷上,细细的瞧来异彩纷呈。 洞府里的清幽,思念了还隐隐浅殇的诱因,让清峭的一声咳嗽,变得很揪心,稍稍不慎将一团墨点滴在了画卷的梳妆镜上,模糊了镜内端的柔情的倩影,似水流年,一沾晕染。 “呵呵…”自在石案上妙手丹青的人,诧异的一笑,似乎这一团墨色是刻意的,他一边笔韵运送,信手拈来,竟然涂开晕染,变作点缀铜镜前的一缕反照的清幕,还是帷幕下的一丝帐绸,飘逸而唯美。 石府的峭壁乳笋耸立,冷冽的寒凉阵阵的颤骨,偶尔一道侵袭,幽深而寒栗,微弱的光晕,如同萤火偷凿,狭小而暗淡,偏偏这时被一盏油灯所照亮,幽幽的似乎煮豆燃急。 不知是兴致所致,这样一个幽冷的地方,深邃积聚,那怕是一盏烛火摇曳,也不能抚慰一颗沉寂的心。石案上提灯作画的人,忧郁的脸侧,严谨而思索,笔下的仕女,仿佛一颦一笑都倍添活色。 洞里很是沉寂,僻静的唯有一抹幽凉才能抚慰。石案的一边那足有盘伏蜿蜒之势的石峭缓坡,延伸至洞内的深处,脊背伏厉,沉沉清濯。 深邃的洞府里,轻轻的一声忧伤,如似耳听面壁,打破此刻的凝聚,哪里不知是小心翼翼还是稍有不慎,传来竟然很叹息,石案上专注的人被这一声期许如述的呢喃所厌烦,没有晕染开那一团墨色的笔落。 这一声传来的殇离,寂寞的蕴藏,只有庭院前,踏雪积履,撒盐成白,对酌诗韵,才能细看朦胧一片的清缕。所以即兴观瞻,乃如白衣素裹分外雪亮。 慢慢一丝寂寥别样的把洞里的精深给险厉,那石案上映着幽幽焰火,挑灯铺陈的人,一挽衣袖,毫无斧凿痕迹的掠过伏梁脊背的缓坡,直奔坡下骤然的扑去,那一豆芯火随着掠影浮动,摇曳如柴薪燃烈“噼啪”的一响。 那一声倾述,天光破开,在喃喃处,无尽遐思,石壁的坚峭,隐隐晃耀在眼前。只见一张边侧在黑暗的轮廓,线缘朦胧,被洞壁的冷峭给薄衣寒着。 石壁深沉,破晓的似一缕晨光,刚刚初显,就浮云掠过一道身影,恰恰遮蔽层顶的一闪即过并没了声息。 那隐深在石壁巍巍平削下的轮廓,露出一副清俏的面孔来,却是楚室晓,他孱弱的身躯背靠依撑着,桑色的脸庞苦涩,嘴唇干裂,适才掠过的一道身影,惊奇了他的疑虑,如此寂寥的地方,怎会有人来到这里。铁铉横的逼迫使他更添殇厉,越来越频临绝境,好在秉性寡凉的他,对自己也是如此的狠绝,面对险地,也毫不在乎,唯有心中还存有一丝牵挂,不能就此殒命身死,不然那个凄厉命苦的孩子,——“绰儿”如何期盼着,缠绕膝下了。 “难道是他!”楚室晓虽然好奇那道身影是谁,但还是怀疑此人必定会是裘阎,那个掳走他孩子的要挟之人。因为每次遇到险境,都有他的影子萦绕在身侧,这种错觉,强烈而匿伏。 洞顶这时传来一缕曙光,在石坡的上端,高悬而深藏,投射下来,隐约光晕陈陈,楚室晓一怔,他好久没有拨开云雾见日明了,于是他循着蜿蜒曲折的石梯,走了上去。原本他是被囚禁的,但因为一副清癯皮瘦的身骨,羸弱的无罪无害,并没有被佩戴镣铐。再有那个形似铁铸的人,亲自看守着他,任他如何逾越也插翅难飞。 楚室晓迎着光晕,去感受这伸手并可捕捉到的一丝暖意,到达石坡的顶端,他没想逃脱这里,只是到那里并好,洞内的寒意让他既害怕又幽深,颤栗及骨髓里,十分的不适。 洞口的光亮越来越明朗,稀疏的透出斑斓来,迷离的晃耀着眼眸,这份慵懒的舒逸,爽黏着肌肤,小针扎满般的麻痒。虽然这里半明半亮,洞内的另一边却还是昏暗阴沉,朦胧一片,而一盏犹似孤蓬茅屋里的油灯,在灶头煮豆燃豆萁的显现一缕幽幽寡淡的光。 楚室晓一时好奇,就施施然走了过去,恰好看到一道戚戚而行单影只的身影,熟悉、落寞、深藏的站立在那里,自在石案上,停住止笔,踌躇而思虑着一幅画。他的面容殇浅,眉宇幽思,沉沉的让人一看就叹息,伤痛。 “好凄厉的一个人!”楚室晓看着这个伏在案上忆晤作画的人,心中不禁疼惜着他,这是怎样的思念才能使他如此专注又深情,竟然躲藏到这种僻静孤冷又能隐藏殇厉的地方,一解相思。 那一盏如豆的油灯,芯苗突然骤急,无风而熄灭,那幽思的人,抬起头来,戚戚哀哀的眼中,闪现一抹精厉的目光,夺射过来,仿佛剥离了世俗如同隔世。 楚室晓被这一眼的精芒震慑了心灵,顿时惧怕的往后微微一缩,躲了一躲。 “你…”那精厉眼色的人,随性铺开一道羁旅倦意的清缕,然后挥毫一泼,墨色一滴,恰好将画上的一团晕点给透开,妙笔生花的将一幅仕女梳妆照铜镜映无邪扎马尾儿的图上点缀出一束发带的飘逸,那凄厉的目光炯炯瘆人的顿时笼罩住了还隐隐作规避的楚室晓,他知道自己闯入了一处禁区,恐怕不能善了了。 那人弄笔,放下,铺陈,一气呵成,潇洒而孤逸,偏偏挥洒自如的衣袖背负身后,往他渐渐的险厉扑来。 “想必你就是铁铉横缉拿来的那个人了,竟然你也打扰了我的心境,不如就此付出代价吧!”说毕,那一缕薄衫的人,在石案边一隐,就出现在楚室晓的身后,掐住了他薄脆易缚的脖颈,缓缓提了起来,口中狠厉的吐出一句烦厌忖度的话。 楚室晓艰苦的挣扎,窒息的憋闷烧红了他的喉管,清秀俊郎的面孔顷刻就显出沉沉的一抹晕色来,在微弱的洞内,格外的淬历而平淡。 “星落…”突然扼住楚室晓脖颈的人,手里的劲道一松,踌躇的嘴里猝然道出这一句,疑似呢喃倾述的,淡淡的化出一丝寂寞的忧伤,如雪如凄。 “唉,你不是她…”这人手一松,并放下了被掐住脖颈,几乎窒息而亡的楚室晓,然后心中痴痴如述的哀叹着,“仅是酷肖她而已。” “你到底是谁?”那人巍巍高悬的一站,居高临下,冷硬的面容贾厉,很是威严的呵斥,从容淡定的背襟,山岳孤峰,俨然高不可攀。 第九十六回 心临弱水寂无声? “踏踏…”聆听而来的脚步声,明快而轻调,远远的看来,是一位明眸善睐,皓齿瓠犀的女子。她傍水而行,水光翦瞳倒影的波粼映衬出稀疏和风的淡恬,偏偏枝蔓的丛生被几只蝴蝶寂静无声的飞过,那一刻的隐约,才下眉头,却计上心来,顾盼之间,青黛颦蹙,温柔如刀。 原来这女子的眉宇之间,总有一丝隐匿的浅殇,想咳却压抑不住的心梗堵塞,行走的步调,既使明快舒朗,但是迟离的滞带还是放缓了如痴如述的脚步。 “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 柔条纷冉冉,叶落何翩翩。”呢喃的口中,念叨着这一句,这越是沉醉似不知归路的女子,越是殇雪慕离,对着栈桥走廊的水色下,倾吐忧伤。她不在闺阁里疗养,却来到这里恓惶,好似女子就该那样子的,既使伤痛也毫不在乎着,伤在身上的是不明显的痕迹,但憋闷的抑郁,促使痛触,也要出来散散心。 小桥流水人家,恰恰烟雨朦胧,这就是江南水乡最好的一次写照,无论寄情寄景,那份诗意,愁绪而哀戚,期期艾艾的,让人凄美神伤,这个凭临弱水三千的女子,薄纱一般纤脆,然后她支撑不住的俯身下蹲,蜿蜒柔媚的背脊滑着一边的护栏木墩,缓缓下坐,为不使人瞧见她这般需要人讨怜的弱质芊芊,倔强的悄悄一避,错过了府中摇曳着娉婷袅娜般背影的一群婢女,缓缓的朝院墙的园门鱼贯而去。 “嘿嘿!”她倚靠着栏木,枕着渐渐娥眉乏性的螓首,幽幽的笑了出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规避的小径连通,隔着院墙,被枝丛繁茂,半月弯沿的院窗,棂格阻挡,却沉沉枯桑的传来一声隐隐酌情而男子落寞般的一丝冷峭,对着窗棂偏偏一瞧。 那倚着栏木瞧来十分倔强的女子,眼眸翦水深瞳,懒懒的偏首见到院墙的窗棂外,一张严肃平淡的脸,冷冷清减的上身衣襟捋直,紧绷着,往这边正疑惑的隔着空隙远远的相望,竟然是那个让她怦然心动的男子。 ——他叫北静荒厄,隐隐在那里,酷削而孤寒。 两人都近乎伤病半痨,可谓成双成影,淡淡的交集,此刻对着院窗,一问一婉约,男子很冷很孤峭,似乎是坐在那里,屹然不动。 倚着栏木暂时憩息的女子,诗意的名字,唤作金瓠犀,这是她自己独自掌控命运,仅能做主的一丝愁绪,所以在看到这个命运使然的男子对着窗棂问她时,不禁娇羞的红了一脸的晕色,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金姑娘,你还好吧!”北静荒厄冷峻的又添了一句,顿时冷落了此刻难得蕴藏一丝闺怨里的气氛,金瓠犀白了他一眼,气恼的皱起了眉头,你还好吧,这算的好么,呵呵!这个人啊,不像甘修雎那般懂得怜惜,但自己偏偏又钟情于他了,也许在当日险峻的时候,抱揽她时,或许独自两个人互诉衷肠时,不论那时那一刻,就这样悄然萌生了,这比她爱慕甘修雎更加的强烈,或许感染她的就是这样一副寡淡无情的面孔,让她稍稍有所安定,不在恓惶忐忑。 北静荒厄见她没有回应了一声,是那么的不情不愿,似乎伤到她了,但自己又不长于擅表,轻轻咳嗽了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金瓠犀被他一声细细清俏的牵引所担忧,猛地站了起来,急切的跑到窗棂前,凑过去疼惜的问道:“怎么了,你还…”说着顿时觉得似乎很是急促,不禁赧颜一羞,隔着窗格细若莺嘤的道出了下句,“还不疼吧!” 北静荒厄俊俏的冷酷一下子冰消瓦解,被她这真情真意的纯美所打动,眼孔泛着垂剪过的脸庞,一颦一笑,惆怅在那个手执窗格,想伸过手去,捞够他的女子,抚一抚还存有慰藉的轮廓。 这个女子果然还是不曾让他失望,那怕是轻轻的一声咳吐,都十分的担忧,不禁使他一时怔住了。 “你怎么不回答啊!”金瓠犀不管什么娴雅了,埋怨的道了一声,径直绕过院墙,往北静荒厄那边急急的忧心过去,她的衣袖在壁墙上一蹭,既使皱襞了衣裳也茫然不觉。 北静荒厄不知道她要干嘛,坐在院墙下的他,本是放弃卧躺的木榻,在石台上一坐,准备站起身来,但越是刻意强求,却怎么也恢复不了,对面窗棂里留下的一花一世界,在那个闺怨秀雅的女子,范围一尺见方的一团里,荡涤了心灵。 “你怎么不答我啊!”金瓠犀也是累了,她的伤不比北静荒厄轻,但眼里却见不到别人痛触,不顾自己本身还需要照虑,来怜悯北静荒厄。一声呵气如兰,幽幽的在她唇齿之间轻吐,问候。然而刚刚话落,她就一阵眩晕,天旋地转的来不及站稳,就也晕厥摔倒,一下子扑入北静荒厄宽阔的怀里,满脸贴紧的碰着他厚实硬朗的胸膛上。 “金…”北静荒厄措手不及,忘记老大甘修雎曾说过她被剑宗白崇峰的剑气触发了隐疾,伤上加伤,此刻更是急切的劳累,顿时支撑不住,倒入了他的怀里。 “你怎么这么倔强!”北静荒厄缓缓伸手拨开金瓠犀紧贴他胸膛的脸颊,让她侧首过来,心中看着这幅怜爱又娟秀的面孔,不忍的暗自说道,“如果你知道我利用你,你还会像这样替我担心么,呵呵!”他平静的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儿,秀丽的面容,沉沉淡恬,尤其一鼻一眼,薄消的唇,迷离集聚,吹弹可破的脸颊,甜美的令人窒息,很想抚上一抚,酣睡的如似梦呓,不像晕到了。于是他慢慢的穿过她细碎襦裙的腿弯,将她揽身抱了起来,轻轻的靠着院墙,安好的捧着手心里的后脑倚着墙壁,放缓了碰触。 金瓠犀微微倚靠着墙壁,摇了一摇螓首,满脸的恬静如似静好,原来的她,还可以这个样子,瞧着瞧着,北静荒厄开始动摇了,他能让这个映照思无邪的女子,为他惶惶的大业所牺牲么,那怕是一刻,也如同亵渎她此刻的美好。 “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北静荒厄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淡淡的想起这样一句年华逝去,长叹一声的传唱。 第九十七回 泛起时 伏趴在地的楚室晓,没由来一阵苦笑,他是谁,这个问题,有些唐突,僵硬的地上,冷漠着萌动的茫然。的确自己是谁了,他寡淡的脸上,因为窒息已经苍白,恰好洞里很昏暗,瞧得不是清楚。 慢慢推移过来的光阴,映照了褪去的覆盖,变得极具活泛。闻听一把深沉的声音,急剧枯燥的传来,完全掩盖了洞内的颜色,只见那光线晕染的若明若暗之处,混杂着蒙蒙不太清晰的一道轮廓,犀利夺目的剥离着地上的楚室晓,也濒临危势的防线,闻道:“似乎你不太害怕死亡,这样很让人为难!” 浓阴褪去,显出一具倍添险峻的身躯,正抚平画卷,等待墨迹干透。逼迫楚室晓,算是他一时兴起的事,无关痛痒,甚至紧要,那一幅画才是他的最终追求。 楚室晓缓了一缓难以舒发的浊气,毫无惧怕的翻身索性坐在石地上,倨傲的回道:“你们不过是想知道君子令的下落,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那个劳什么子的东西,恕我的确不知道,不然我早就拿它去换回我的孩子了。” “君子令!”那位铺展画卷的人,听到这三个足以震惊当世的名字,却仍旧处变不惊,平静的脸上显出一丝嘲讽,好似云淡风轻,不甚在乎,然后他哈哈一声大笑,锋利触动的目光炯炯如炬的向楚室晓投来,淡淡冷陌的道,“你是否不知道,这里本就是名动宅,君子令不需要你透露其下落,我就可以唾手可得。” “嗡…”楚室晓只觉天旋地转,此人震惊的一语,顿时凄厉了他,自己心心念念所要抵达的地方,竟然就在眼前,而且如此简单容易,不禁随口问道:“你是那个折戟!” “哦,”伸手一抚画卷的人,自在石案上敦敦自诩,突然听到有人叫出他的名号,诧异的抬起头来,点漆如星的眼色混合着光阴明暗两种的渲染,沉沉夺目的罩来,斟酌的道,“你从何而得知的,不过刚才我掠身扑下去想必你也发觉到我,本想试试你的功夫,似乎…”说罢一皱眉,不知该说下去,还是犹豫不决。 原来那一道聆听倾述,警惕飞掠过去的竟然是他,突然折返,也是试探无果下,怕那画上的一团墨点僵硬,来不及晕染透开来,达不到点晴之笔的效果,其实他到这里来,本就是有目的。这楚室晓不惧生死,油盐不进,针扎不入,很是难啃的一块骨头,而身为男儿胸怀须眉耿直的他们不屑于阴诡的手段,所以放任他到现在,但面对据传府的咄咄逼人,开始发觉事态不是那么的能轻易善了,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双雨云梦轩的人被人所狙杀了,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不但是一种挑衅,也是一种藐视。如今这般险峻的形势,致使括易一室几乎机构瘫痪,甚至苦苦支撑,内忧外患,从不停息。他自己也被一代宗师,号称“剑宗”的白崇峰所伤,虽不至于像北静荒厄那样重创,但短期之内根本就不可能与人动手了,如临大敌,只可以凭天由命了。 楚室晓一怔,这人如果是传说当中的“甘折戟”,那怕仅是不幸遇到,也是注定,面对这一语中的的回答,他心中突然一紧,倒抽一口凉气。 “说罢,你到底是谁?”甘修雎既然承认了身份,就不在啰嗦,索性直奔主题,开门见山的道。 “我也不知道!”楚室晓沉浸在一片回忆当中,懊恼的道,“我只知道我依稀姓楚,名字也不知道是自己随意取的还是生来就有的,还有一个四岁的孩子,他被裘阎掳走,要挟我来盗取君子令去换取她!” 甘修雎冷冷的一笑,不置可否,仅是更加的阴寒,仔仔细细瞧着眼前的这人,完全窥探其全豹,却隐藏深许,但瞧着这俊秀非凡的面孔时,一时恍惚,如果他唤装一次,必定比女人还女人,这种错觉在第一次见到他时,悄然萌生的误会。 ——如同一次美妙而堪堪误会及的邂逅。 这个人比之纯良俊郎的卫玠、嵇康更添烦扰,连自诩风流不羁的他也相形见绌,如果不是瘦弱的皮包骨相,定然看杀羞煞,不忍磨硌。 楚室晓很是阴冷的一阵颤骨,这个甘修雎咧嘴的一笑,那么寒栗,深邃的似一口古井,不兴波澜,仿佛能看透他全身一般,阴晴不定。 “你看见了我的画,不拘一格,知道我为何选择这样一个地方。”甘修雎落寞的卷起石案上的画纸,盯着一方砚台,悠然的道,“我单单只为你而来!” 楚室晓心存茫然,这享誉江湖的甘折戟,如果真的是为他而来,这份心机不是常人能具有的,但自己仅是无辜被卷入这一争端里面,那怕是无甚威胁,也不能轻易罢了。 甘修雎见他无动于衷,嘴角噙出的笑意,逐渐扩大,慢慢变得很犀利,那石案上的砚台突然倾斜,弹射出泼溅的飞墨,他信手沾拈,对准楚室晓周身的器官狠辣的弹出,顷刻之间势沉力猛,穿透遒劲。瞬间凝聚的萧杀,暗藏棋局,犀利的仿佛佛怒莲瓣,伏寂深沉。 “波…”的一声,黝黑的水墨泼散成点,锋利无比的镶嵌入楚室晓的肩窝及肋下,凄厉的血色混杂着黑墨,裹挟了他满身的窟窿,顿时摔向了一边,再也爬不起来。 甘修雎看也没看一眼,有条不紊的慢慢收好画卷,冷酷无情的道:“既然我叫折戟,也不是徒有虚名的,如果你还冥顽不灵,兴许我可以早早送你一程。” 伏趴在地的楚室晓根本就抵受不了如此如长江大河,激厉非凡的指劲,惨淡的嘴角血涌如泉,忍耐不住的吐在地上,孤峭的肩脯满是血污遍染,早也瞧不清原貌,如果不是甘修雎手下留情,稍稍撩吐锋芒,此刻他也毙命当场。 楚室晓觉得一阵倦意浓郁的袭来,索性闭上眼睛,凄厉的“嗯嘤”了一声,这一声细酌,却在这繁琐的洞里隐隐存有一丝求生的意志,清缕的似乎落针可闻。 “原来,你还存有一丝牵挂!”甘修雎别转岿然而立的身侧,懒懒的暼了他一眼,此刻完全不似以往谆谆儒雅的平常,酷手之下,冷若寒霜,决绝的很。 第九十八回 拂衣初晓 遥遥孤韧的谷翠峰,在群山之间,重峦叠嶂,云烟出岫,苍翠的一片碧绿,覆盖了整座峻拔陡峭的峰峦,仅隐隐显出屋檐宏伟的斗角,俯瞰全貌,一派气吞山河之势。峰顶的奇石星棋密布,峻秀绮丽,尤其烟霞熏陶,在缭绕的飞檐走壁下,雄伟而壮阔。 峰峦如聚的顶端,分着东西两峰,俨然两地分歧,势同水火,然而本属同族,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两个宗派的源远流长,而东峰随着一代宗师,号称“惊雨”的公输薄名气渐长,慢慢的开始压制西峰,逐渐取代宗族的话语权,成一家之势。就此撇望而下,见到一个仰观山势团抱的青衣人,他的名字并是“青衣”,公输一脉以武道见长的嫡系子孙,山路的崎岖不足以羁绊他坚定的脚步,此刻遥遥相望,谷翠的尖峰,还是那么的沉厉锋锐,根本不该颜色,青山长垂,屹立巍然。 一袭寡淡的青衣,映衬出了他坚韧不屈的性格,孤傲的居扬甚至不及背后的一个包袱,在路径的蜿蜒曲折处,显得很突兀。 寄居的一颗古树松柏,撑托一片摊开来的飘枝,如佛掌般若,慈悲而虚按,它在陡峭的山路石峭间,高悬起舞,迎送着羁旅的归客天涯。空匆的时光荏苒,放缓了这位公输青衣的脚步,他还心存疑虑,该不该从容下山,扑向山境物外的一片海阔天空,证明自己不是属于这仿佛青灯古佛般乏味的枯燥,极是厌烦又唾弃,他不该长伴青山濯石,所以他下定决心,背弃叔父公输薄的教诲。因为那次突然造访谷翠峰,风尘仆仆而来的裘姓之人,打动了他一颗不甘平凡的心,既使不能凭着宗族的盛势为自己水涨船高的造势,但身为公输一脉,最接近武道弘扬的继承人,锦上添花的又未尝不可。 “二叔,你怎么离开‘笔瓯场’,不去教诲授学,这是要去哪里!”高大的松柏树旁,出现一位清秀如溪流潺潺,飞瀑直泻端的极尽耸势的少年,双眉的披锋,尖利而酷削,此刻见到公输青衣背着一只包袱,疑惑的问道。 “小蕲怎么是你!”公输青衣回味此地的无穷魅力,突然被打扰,原来是青年一辈的子侄,名叫公输蕲,他站在缓坡的高端,感受山风的洗礼,越来越徐徐清沐,飞扬了衣襟。 “难不成二叔打算赴红尘一遭,颠覆这个世道的范畴,由为你执掌么。”稍稍一显困惑的少年公输蕲,躲在松柏的枝翳下,谆谆善诱的规劝这位排行第二的叔叔,他那驻足的脚步踌躇而犹豫,所以才劝解道。 公输青衣背襟迎风,猎猎御行的衣袂,让山风犀利,这位侄儿的见解不凡庸俗,常常有独到另辟蹊径之处,如果他不是先天赋予,对武学有所建树,恐怕以后的风光要被这位侄儿所掩盖过了。两人本就投契,性情相若,但他小小年纪却十分克制,不似他隐忍不住,难成大器,所以需要去红尘历练,这也是他不告而别,毅然决然出走的另一个原因。 一向淡泊名利的叔父,位列三十四之数有着“宗师惊雨”之称的公输薄,必定不会让他遁入红尘,既然另辟蹊径,开创了武技一脉,后人的选择不会遵循这前人的足迹,亦步亦趋的走。 公输蕲苦劝无果,知道他为修像他祖辈公输薄一般的天道境界,入世淬炼,洗尽铅华回来,俨然可以继承谷翠峰的衣钵,将技击之道的精辟足可像先祖公输般一样,巧拙见长,传扬后世。 “小蕲啊,你的修为将来不比我低,但每个人都有一次任性的选择,我的路,注定会荆棘崎岖,但这世上没有一帆风顺的稳当,有的仅是残酷的考验,此刻的我无从说起,希望你能明白!”公输青衣执拗的一转身,坚韧不拔的脾性,终于挪开了惆怅故里的一丝牵挂,愤然决绝的远远离去。临走之前他嘱咐了这个令他有所期待的侄儿,落寞的就走了。 公输蕲清癯的脸上,倦意袭来,望着那位叔辈逐渐消失在山路的尽头且飘逸远去的背影,开始明白珠玉在前,早也按耐不住的他,一定不甘心于平凡,既使不能超凡入圣,也要震耀当世,无人能及。 头上巍巍悬立的松柏,紫色长青,恰恰浓郁了此刻的悠然之心,变得极尽惆怅,来来去去红尘纷扰,果然白马青骢,过客匆匆。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公输蕲白衣飘飘,现在沐岚的山岗处,道出了白马少年从容赴约的情怀和壮烈,音哀气壮,声沉调远,大有易水悲歌时的一丝能契谈的遗韵。 吟罢,诗情画意,被山路的朴朴沉淀所忧虑,变得迷离又潜藏。此刻他明白长着机巧的老人们,反对技击之道的冒进了,果然这世道弱肉强食,学武不但能强身健体,也能任侠游历,韩非子曾说:“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二者皆讥,而学士多称于世云。这就让人对仁、义、诚信、谦让之德有所顿悟,老子曰:“天之道,损有余而奉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这种自由洒脱、无拘无束的理念,爱憎分明、热烈偏执的表达方式,深远而影响后人,所以那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凉,世人效仿,侠义还在。 公输蕲逐渐徜徉在心中的羁绊里,偃武修文,从不有所怀疑,偏偏公输青衣毅然决然的离开,深深的冲击震撼着他的敦厚及其淳化,知道世事棋局还可以这般的走,谷翠峰留不住的羁旅天涯,他还能留存多久,自古好市井侠客的落寞,谁人凭操。 山岚的沐徐,陶冶了他的秉性,或许他也应该效仿公输青衣一般,为自己心中的理想,那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但他需要时间的洗礼,来弥补不足,他不能龙潜于渊,一飞九天,山间的岁月,既使无趣,也显得晚船停泊,孤灯桨影,泛意沉着。 第九十九回 将又落尽时节 “呵呵…”甘修雎阴诡的放下手中的画卷,俯身近前,端详着本就模糊不清,血染脸颊的楚室晓,他的不屈不服,将紧怵的眉宇紧皱,僵硬的身体缓缓向后拖滑,翻转面向仅仅逼近来的甘修雎,嘲讽的一哂。 满身血污的戚戚悲凉,立刻就触动了甘修雎的内心,当初祆教覆灭名动宅时,曾与名姓宗族的外援,婆罗门外道交过手,那时堪称“女儿秀脂”的神星落就是被他无法压制的功法“修罗之豫”所伤,此刻他的戾气稍稍有所收敛,但本身具备的邪气,随着年岁的渐长,越发显得深邃藏厉。 “我的体内有难以抗拒的剑气,它使我的性情开始变化了,你的倔强如同我画上的人,令人愤恨又恼怒。”甘修雎蹲下身来,好整以暇的瞧着后退拖动孱弱之躯,背靠一块峭石的楚室晓, “这样啊,你如果还能应承下我最后的一次的攻击,你还能存活下来,说明你命不该绝,我就放了你!”甘修雎倦怠的不想再看这个酷似“星落”的人,那一张惆怅又忧伤的脸,有点累了的垂下眼睑,狠厉的道。 楚室晓此刻无悲无喜,剧烈的疼痛,使他脑中一片空白,口中源源不断的涌出鲜血,神识逐渐开始模糊,也听不清甘修雎最后说的什么,只是觉得他此刻特别的异常,仿佛体内有一只压制不住的猛兽,准备破体而出,随即勉强支撑起身,那一刻濒临死亡的边缘,仿佛浴火涅盘,极具哀鸣。 洞内渐渐明亮起来,不似刚才那般的昏暗,恰恰可以看到一道翩若惊鸿的身影消失在鸿蒙里,只见甘修雎五指箕张,笼罩住楚室晓孤峭的肩胛,仅听到细碎若纹理的骨骼震脱之声,幽幽的洞里,顿时扬起一阵啸鸣的长喝,隐隐听来悲怮而凄厉。 楚室晓忍受不住这种疼痛,仰天长呼一声,甘修雎的酷手犀利而狠绝,将他遍体鳞伤的背脊弹震,“噼噼啪啪”的乱弹如琵琶,清脆的骨裂之声,刺激着还醒觉的神经开始痉挛,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仿佛骨肉脱离,十分的惨绝。这时一股披靡的剑气贯体而出,顷刻就震荡了本就千疮百孔的身骨,更加的惨不忍睹。 楚室晓缓缓偏转首来,邪魅的一笑,隐含血色的口中,很是阻塞不住狂涌的血水,那道充沛无匹的剑气侵袭入他的体内,顺着灼热被沸煮的经脉,催发增长了他尖锐的的龄牙,这奇异的怪象,立刻就引起了甘修雎的警觉,手中的劲道加剧,隐隐暗藏“修罗之豫”的功法在那道剑气之后,冲涨也快爆破的经络,源源不断的运转楚室晓的奇经八脉,两人奇怪各异。 楚室晓尖锐的龄牙增长具速,竟然露出满口鲜血的嘴皮,瞧来青面獠牙,十分可怖。而甘修雎被折转回来的那道剑气撞击,对抗着他“修罗之豫”的功法,几番翻涌,竟然按耐不住。这道剑气来至具有剑宗之称的白崇峰,在与之交手之后,就潜藏入他的体内,扰乱着厌烦的性情,自从那“林径道”回来,一直强制压住,此刻全数攻击入楚室晓的体内,竟然催生了一次奇怪的现象。 “分燹一脉,你竟然会这种功法!”甘修雎出身至祆教,对这套绝世武学可谓是熟知又熟,因为这是一代宗师号称天下四绝之一的“南楚冥狱”所创,自从他与政敌名姓宗族于名动宅一战过后,随着一脉相承的大光明教之主“华寻恒”一起失踪,如今他的不世功法却在一个酷似女儿秀脂“神星落”的囚徒身上,这让他且惊且诧,不禁脱口而出,震慑的道。 楚室晓因承受不住这剧烈的两道功法强劲有力的纠缠,全身器官炽烈,顿时晕厥了过去。 甘修雎击散那道匹沛的剑气,但反噬的劲道激烈的震荡,他压抑不住,“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颇为醒目的鲜血。 楚室晓在甘修雎的酷手之下缓缓倒塌,而尖露出来的獠牙瞬间并退缩了回去,恢复了正常,此刻早也血肉模糊的他,也不知还能否存活,不但伤了五脏六腑,更重挫了全身的经脉。 “你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的秘密?”甘修雎疑惑的瞟了一眼倒在地上让他惊诧不已却也形同死人的人,淡淡的显现一抹厉色,孤冷的身体,止不住的激荡,此人有种熟悉的错觉,堪堪在触及他的背脊时,那背影俏生生的很是寒煞,如果不是名姓宗族的女儿们死伤殆尽,几乎可以认定他必定会是其中之一,就算不是,也恰恰如是千丝万缕般的渊源,藕断而丝连。 祆教也土崩瓦解,不复存在,但唯一连系的就是那套惊绝当世的功法“太阴阳”,而“分燹一脉”就是其中之一,最是惊怖绝伦的一式。这个被铁铉横带回来的人,体内蕴藏着这套功法的痕迹,只是不知如何的使用,看来楚冥狱失踪后,一定与他存在过一段时间,不然他不会将如此绝世奥义的武学潜藏在一个平凡的人,犹似洪炉淬炼的体内。曾记得名动宅一役,两败俱伤,名姓宗族几乎族灭,楚冥狱连斗两大宗师——北城王明寂与“宗师之名”的日延缺,最后与号称“卧龙”的名榭在名动宅的“临居高点”比拼,直至狙杀了他,而此一役过后并消失无踪。暗教与平衡两支的“败絮”组织也在后来明寂率领的北城子弟反扑下,逐渐消失殆灭。仅留下分支一脉的“大光明教”被名邺的“括易一室”收归入麾下,才有了如今内室一系煌煌巅峰下的权力,这个囊括暗教、败絮、前梁后裔及禁军的组织体系,复杂的几乎可比当初的总坛祆教。 现今的形势严峻而危险,无数的人都觊觎名动宅的盛势权力,这样一个群敌环伺的当口,人心难测,如果稍稍示弱,必定会被啃食的尸骨无存。 第一百回 夜冷千帐灯 一行人马于高岗的陵上宿营,两边的山峦险峻着斜谷的天堑,漫卷的旌旗,肃裹着边角的萧瑟,可见远在岗陵下的劲旅,占据着山谷的地利。俨然军容鼎盛,进退有据。 这时极烈的萧萧孤寒,吹皱着一丝丝的寂寞,层层峻峭的冈峦上高居着两匹骏马,此时马鞍空放,沉沉的护甲被解至一边,寂静的岗陵顿时变得辚辚兵萧,空气中嗅着一股烽火金戈般的硝烟味道。 闻到一声沉厉又坚定的对着岗岚抒发其胸中丘壑的道: “蓟门还北望,役役尽伤情。 关山连汉月,陇水向秦城。 笳寒芦叶脆,弓冻纻弦鸣。 梅林能止渴,复姓可防兵。 将军朝挑战,都护夜巡营。 燕山犹有石,须勒几人名。” 这一句吟诵,气吞山河,豪气干云,感染着另外一个正解甲放缰绳的人,嘶烈的马鸣酷劲,别首轻轻一抖,青鬃的毛发顺梳抚摸,神骏非凡。 “若弼,你若不驰骋疆场,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那位站立于巍巍高悬的冈峦边,对着下面俯瞰连绵百里的军旅,有所感叹的人,平和的道。他的面容冷峻,将至中年,但炯炯有神的双眼,面对万千之众的辕营,筹算着能囊括万物的翻手握住。 “主公,有些怵了么!”放解完马鞍副甲,被称作为“若弼”的人,一身坚韧的躯体,随性使然,偏有一丝落寞,被埋藏在浓眉的额阔之间,不但异常的渊深,而且举手投足,都散发一股一言而决的果断,此刻听到吟诵完这首慷慨激昂又历历在目的“出自蓟北门行”后,并不淡定了。那份秦时明月汉时关的凌厉,擅定了每一个人不安悸动的心。冈峦下旌旗冉冉,十分的气势恢宏,裹挟在险谷饶势里的营帐,铺天盖地,漫延一大片。 那位雄吞黩武,俨然披靡四方的人,他就是大隋的建立者,文帝杨坚,而与之对酌的人并是一代名将贺若弼,此刻的他们无时无刻不想着一统南北,结束这长期纷乱达数百年的分裂。 贺若弼虽是武将出身,但却有种儒帅凭生的高雅气质,此处的冈峦急骤而巍悬,仅仅只有他们两人双骑,马放南山,悠然而惬意。 杨坚巡视了一下宿营谷地的百万劲旅,大有投鞭断流,阻隔江河万里之势。听闻贺若弼的侃侃而谈,高处不胜寒的道:“确实,但不是怯懦,当初随北周武帝灭东齐时,也不曾今日的惶惶,总感觉时机不太成熟。” “哦,”贺若弼剑眉酷削的眉宇皱成了一个“川”字,杨坚平淡的一句话立刻就让他满身紧促起来,所谓伴君如虎,他们是开拓先驱的缔造者,也不过是其手中的一枚棋粒,如此借问不答的君王,难测其思量,但素来他严谨又遵守,所以不问这深邃又坦诚的话,如何的打动他,但上天注定的命运,不会随着他们的意志为转移。杨坚的一席话,算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确长江的这条天堑,很难轻易的逾越。但总有那些曾今渡过这道如历史的鸿沟,而横扫辟易的人,东汉末孙策,西晋杜预,都曾越过这道天堑。 曾今镇南大将军杜预自襄阳向江陵方向进军,尔后南下长江、湘水以南,直抵京广,这是有迹可循的路径,然而长江天险,自古居对岸横江古渡口渡之,也有居上游广陵过采石渡之,而今形势严峻,南方的江防却越来越注重,渐渐有所紧备,令严峻的形势不甚乐观。 “主公这是偶有预感么,”贺若弼听闻这一句备添懈怠的气馁,剖析时局的侃侃而道,“自北向南依次有汴河、涡河、颍河、汝河及淮河上游主干等河流成扇形展开。这些河流的源头都深达中原腹地,下流汇入淮河,因而成为中原与东南之间的主要交通线路。南北相争,这些河流每为双方战守之资。自中原南逼江淮,由汴、泗二水南下,可趋泗口,略淮东方向;由涡、颍二水南下,可趋涡口、颍口,略淮南方。如今风气扑盖,南方奢靡更是显着,为何又取之不得。” 杨坚纵览山陵耸势,幽幽轻叹一声,那份孤逸且谋略天下的气度,从容不迫,转过俯瞰山川江河之风髓,对着俨然不甚屈服的贺若弼微微一笑的道:“今大隋之版图的确可以说是也得其二,但江南的渊源之长,不是可以凭地势取胜。‘孤’知道‘若弼’你的想法,而今屈于形势,大可不屑于一时一地,门阀与士族根深蒂固,诸多的牵绊,致使此次的挥师南下,是在对抗着顽固不化的守旧势力,若这一些不能消弭,一切实是妄谈。” 贺若弼也是出身世家大族,虽是利益驱使,但大隋是关陇势力力压荆襄势力的磨合,逐渐瓦解了千百年来的分歧,黄河两岸的兼并与餐食曼延至长江流域,开始显出一股新鲜的势力,这就促使大势所趋,一举横扫长江北岸,达到如今的碾压事态,占据荆襄之地的西梁,苟延残喘,不惧威胁,而且他们也向之低头称臣,可以略微不记。 杨坚说出了心底的担忧,所以才有此一说,南陈气数未尽,算是一种对高门大族作最后倾述,一但逆转,摧枯拉朽之势,足可粉碎一切,这其中的道理慷当以慨。 慢慢的看见远处的天际骤起一片鱼白,晚暮的余光昏暗,投照过来,洒满肩脯,昏黄写意,不禁有所触动,惆怅的说道:“梦回吹角连营,夜深千帐灯。” 贺若弼随同理解了此次的担虑,默然不在回答,仅是晚色沐浴,凝然于衣襟上,变得极具特别。好在肃严的枯沥凌厉着精骨,连同八百里分麾下炙,诱发了此刻的诡异气氛。那两匹骏马偷偷青骢的嘶鸣,打扰了冈峦上的沉闷,让岿然运筹帷幄的两位君臣,剥离的如同隔世,疑似对邀成卓的滥觞起源,无尽风流倜傥,不羁放达。 第一百零一回 辒辌车 一辆普通的辒辌车行驶在荒野的路面,躺在上面的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早也辨识不清的样貌,随着道路的崎岖颠簸,摇摇晃晃着。满身的窟窿血洞,显示着生前堪堪被折磨的残酷。 酷烈的阳光照在车上,如沐一片金黄,突然车辙陷入一处泥坑,停暂了下来,乘阴的昏色攘爬,遮住了车上的人那半侧的脸,瞧来既凄凉又一缕轻抚。这时一旁出现一个铁铸未销的人,坚毅的面孔,睹一切冷睨又无情,但一瞥到车上那个无一丝气息且一动不动平躺着的人,顿时皱了一下眉头。这人的生死几乎与他息息相关,未及酌定,并也陨落。 道路不平,他伸手按在车辕的木栏上,止住了摇晃的颤紊。其余的人闻变都簇拥过来,人影幢幢瞬间褪去了落尽阴霾的空匆,让本就无颜色满身血污的人,尽显殇厉。 “铁大人,这人为何要这般的用辒辌车送葬?”簇拥过来的一个人比较好奇,盯着车上虽鲜血淋漓但却面容恬静的人,疑惑的对着虚按车辕的人缓缓的说道。 那位满脸肃严,形似铁铸的人并是铁铉横,此刻他身为缇骑的暂代统领,在名动宅风声鹤唳,几乎满目疮痍的时刻,唯一一个还能堪大任的人,本来他是外室一系的,根本就不能直接总管括易一室的所有职务,但在所有人都身负重伤后,他就暂时总览了一切的职权。甘修雎酷手催杀了这个能解开一切恩怨纠葛的人,使得如今无法探得他背后潜藏的人,所能危害的极限。 铁铉横遒劲的指骨在车木上,力透熨白的紧勒,沉沉的道:“这是迫于无奈,算是还据传府的一个人情,好堵住朝堂上的那些人的悠悠之口。” 那位疑问的人颔首点头,顷刻就明白其中的深意,不再啰嗦,与另外的几人提起陷入泥坑里的车轮,继续让辒辌车随着两匹并辔的骏马行走。 铁铉横不易察觉的轻叹了一口气,他的身上维系着名动宅的生死存亡,一刻也不能马虎,所有紧盯着他们有着险恶之心的人,无所不用其极,好在堪堪能抵御得住,但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北静荒厄几乎残废,甘修雎也近乎重伤,这两位强大的支柱坍塌,仿佛似穷途末路,所以不得不低头。 这个提议是他向甘修雎建议的,甘修雎未置可否,也不予反对,仅是稍稍暼了一眼,并挥袖离去。此行有种辱没骨气的感觉,所以他也觉得很气馁,他的手随着车身的远去,似乎空了些什么。 “踏踏…”厚实的脚步之声,在庭上清醒的响起,恰恰一人在庭前的榭台里沏茶满斟,悠然的孤逸,浓酽熏陶,清心雅致,不但闲适相宜,更陶冶了满庭的宁馨。 那发出脚步声的人,头裹着层层的绸布,一副异族醒目的装束,顿时让他更添凡实。 “甪行吕,”那品茗煮茶的人,悠闲的看见往庭上的榭台来的人竟然是身为内室中流砥柱的原大光明教令主甪行吕,他与孟索皆是其中的佼佼者,现今这个教派开始渐渐的崛起,俨然不奉括易一室的号令了,这人虽然回来,却也有所不同。 甪行吕径直来到台前,默然的立在一旁,等待小榭里的人喝完手中的茶盅,才开口说道:“主人,属下想回教中了,此次回来复命,算是告别。” “哦,”自在台上闲逸喝茶的人并是甘修雎,他听到甪行吕有此一说,随性问道:“孟索他的选择了?” 甪行吕沉默须臾,仿佛如释负重的深吸了一口气,有所决定的道:“他脾气执拗,不好相劝,但行吕去意也绝,有复主人的重托。”原来他奉命去寻找名邺,但回来的他被教中的召命,直到此刻才出现在名动宅里。 甘修雎觉得倦意袭来,乏性的挥挥手,冷峻的脸上无悲无喜,有所思量的道:“人各有志,既然行吕你直言不讳,我也不是心胸狭窄的人,你去吧,当初你们投效括易一室,也料知会有这一天,不过我想知道当名动宅危急存亡的时刻,你们会不会顾念及故人之谊出手相助。”这样一句不似他以往秉性的落寞,顿时让屹立在台下的人,有所触动,许久才握紧拳头,坚定不移的道:“有我甪行吕在生一日,括易一室及名动宅的兴衰,当会承诺。” 甘修雎“呵呵”的一声冷笑,绽开了台下的人颤漾的心湖,这么多年的共同经历风雨,虽是主仆,但情谊犹存,一起铸造了括易一室的辉煌。这甪行吕不及孟索耿直,但性情平和,俨然笃实坚定,但凡作出选择,并不会更改,此次大光明教的另立门庭,可谓正式脱离直属。自从与其教中的三尊元老之一雪手勤交手后,并隐隐发觉这个教派不再是昔日的落败光景,俨然焕发着勃勃的生机。 甪行吕五味陈杂,内心翻涌不已,他本不是摇摆不定之人,他们本就直属大光明教,此次回归算是名正言顺,但效力于名动宅后,发觉原先的信仰不及括易一室的宗旨坦坦荡荡,有一颗甘愿放弃私念的赤子之心。如今险峻的时刻,名动宅几乎岌岌可危,他此刻离开,算是仁义全无,所以攥紧拳头的手更甚指骨入肉,甘修雎的一笑,彻底的击垮了他的自尊,触发了蓄满劲气的锋利,瞬间就颤栗了在台榭里执杯喝茶的人,那手中不及放下的茶盅。 “喝…”甘修雎轻轻咳嗽一声,想必是被激起了一直压抑着的伤势,甪行吕这一无心的诱变算是更一次加深了他的伤厉。 “啪”的一声,那一盅茶杯应劲气激发,破碎在甘修雎的手里,随着指尖一松,落在几案的边脚,甪行吕发觉不太对劲,立马惊道:“主人,你…” 甘修雎挥袖扫了一扫案上的碎屑,无妨的道:“仅是受伤了耳,无需惊讶。” “受伤,”甪行吕收回劲锋,诧异的道,“谁能够伤得了您!” 甘修雎不想在谈论这个话题,随性而为的将另外一盏茶盅拿起,重新煮水斟酌,替一直恭敬的站在台榭下的甪行吕也斟满一杯,然后邀约对酌的道:“不用在那里站着了,来吧,喝一杯,算是你我最后一饮,从此以后各自为主,不存冀望。但愿人千里共长久!” 甪行吕遥遥相望,总觉得此刻的甘修雎才是真正的折戟沉沙铁未销,他潇洒的一赴,迈步榻上榭台,拿起几案上甘修雎斟给他的一杯浓茶,一饮而尽。 第一百零二回 白下色 白下地处钟山之阳,秦淮之滨。位于建康城中部,它的东面以沧波门、高桥门、上坊门一线为界,与江宁接壤;南以秦淮河、运粮河西口为界,与秦淮河毗邻;西以秦淮河为中轴线为外界与建邺府相连;北以玄武湖交界,地理位置四通八达,虽是独立建县府,但它俨然与京畿之地相隔不过须臾之间。 在白下府以北与玄武湖接壤的浅滩边上,背襟迎风,迟迟僵硬的坐着一个人,无尽的思虑,感慨那清漾的湖面泛起层层的叠浪,他并是裘阎。早先他与俨然二代教主自居的洪熙一晤后,并分道扬镳,直到现在以一袭孤寡的薄衫渡江,抵达此处,恰好看到礁石群边的滩上干净清爽于是一坐,并心生幽凉。自己的师傅乃号称“宗师之咫”的华寻恒,可谓高于一般的江湖人,但天赋的局限,让他不能继承一代宗师华寻恒的衣钵,致使大光明教被“名动天下品王析”之一的幽绌王幽绌郁寒所暂代,他也不过是居忝一个神秘的职使身份而已。洪熙也是华寻恒的弟子,不过他带艺投师,与教中的兄弟交情甚笃,此次号召散布四方的教徒重新聚拢起来,不过是依据旧时的情谊,他俨然也在数。 括易一室的强悍,是挡在他们之前的一块绊脚石,他长久潜伏在其身侧,深知所谓的名动宅,非是易于之地,周旋于各方夹隙之间的偷生让本就含有鸿鹄之志的他,觉得疲倦,在亲眼见过名邺的辉煌后,并循着其轨迹的路径,开始造就自己的煌煌霸图之业。直至现在他们也不知道名邺的正室妻子“薄如(神星邪)”是死于他精心筹划的计谋之中。他那时才露端倪,势力开始初具雏形,不料在名邺的强势反击之下,溃不成军,他自己也暴露身份,不得不逃离京畿建康。如今回来也是被括易一室的北静未销所挫败,悟出凭自己一人之力,不足以撼动“名动宅”的根基,这才致使他不惜千里迢迢邀约天下有着觊觎之心的人,一起共同对付处于巅峰时期且高处不胜寒的煌煌大名府。可谓是他给括易一室竖立了一块与天下人为敌的牌子,面对这一记的手笔,不禁坐看湖水的壮阔,荡漾起千层的波澜。 “裘兄好兴致啊!”没及鞋面的沙滩上,印迹漉漉,缓缓走来一个披星戴月,俨然白衣素裹分外清风明月的人。他的话语宛若空谷川壑,很是渊沉,若非见到一袭月白风清的衣裾,很难想到这是一个优雅的人。 “是你!”裘阎从湖色的风光里醒转出来,见到被湖水荡涤淹没脚印的沙滩上,出现一个熟悉的面孔,令他惊讶又缅怀,此人虽是爱好俊美,但脾性却是须眉不凡,好酒喜饮,每到醉醺之处,并兴致癫狂,所以他的俊雅与豁野相得益彰,产生了一种独特的魅力,使人见之忘俗。 “原来是你,你倒是悠闲自得的很。殊不知现在的时刻,山雨欲来风满楼,能享受这片刻的安宁,实是奢求。”裘阎对着潺潺波粼流水的湖面,静谧如馨的有所感悟的道,顿时趣意了沿着岸缘走来的人,那一份敷衍的洒脱。 “你还是未曾变化,不过既然身入江湖,一切并没了退路,好吧,白下的确算是一个好地方,能寄情寄景,湖光水色,乍映还秀,分外的不堪揉捏,且叹且惜!”来人白衣清华,比衬着湖色的绮丽,一时兴起,寂寞的说道。 “白朴染蓑衣,垂钓江上沿。白下的隐遇,看来是我打扰了你的清幽,”裘阎揽了揽风色,悠然的道,“不知你可否放弃现在隐匿的生活,而拳拳相助与我耳!” “你这是逼迫我么!”来人晓襟衣怀,有点抵受不住湖风的颤凌,冷冽了身骨,但裘阎的提议他不能拒绝,也不得不违背心意,他就是“白朴”,虽然这是一个化名,却不容小觑。 裘阎无奈的耸了耸肩,沉厉的道:“你这是真的忘记了身为‘翁家’的后人,还有未尽的职责么。” 白衣清晓的人,原姓翁,名子魄,“白朴”这个名字是当初隐身括易一室而用的化名,他的前身是祆教一脉分支大光明教的一名虔诚的信徒,是独立与他们这些元老、尊令、职使之外世袭罔替的隐匿所在,以一句“白朴染蓑衣,披沥煎肝胆”为铭记,时刻为教中的崛起事业所牺牲,这个支流并是“翁家”传承了数百年,比之总坛祆袄,更源远流长。他们以复兴教义为己任,世世代代承接下去,而今这一代的家族也没落,仅剩一个好酒而放达不羁的羁旅之人,为使命而惆怅不已,若不是裘阎千里迢迢的寻迹而来,他也不知要蹉跎到何年何月,才完成这个几乎诅咒的命运。 翁子魄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慢慢抱起轻轻一抚而干净利落的双臂,微微倾斜的领颈,瞻仰出的身骨坚挺而孤韧,十分的精硕绝伦,若不是还省醒楚,他可以未尝一醉,来摆脱这种监固的枷锁。此时他仰起头来,闻着湖色的清徐,舒缓心情的轻叹而道:“我是欲助你了,还是俨然二代教主自居的洪熙。”说罢犀利精芒的目光,循势投过去,一下子就引起了裘阎的警觉。 “呵呵,”裘阎并非是庸碌之辈,且能不知道翁子魄的心机深沉,这一句充满挑拨离间的话,立刻就掀起了翻天大浪,各自的心潮澎湃,不甚安定了。的确今后这教主之位谁做,还存在着争议,他的意思还不曾承认洪熙的身份,他们虽然都是大光明教教主华寻恒的弟子,但这不是天命所授予,不可轻易的草率而定。 翁家传承百年,俨然有着监督与扶植之责,所以就算教中大多的人都支持洪熙,也得他点头,方能作数。翁子魄隐身白下,就是为了躲避这个职责,此刻裘阎勘破他的使命,可谓是骑虎难下,不得不顺服妥协。这里的岁月静好,完全可以忘记过往的种种,江南烟雨的细腻,不禁让一个人的秉性腐蚀,也能改变昔日的慵懒,风一般的流逝,如晓月溜光,斑驳而婆娑且镂。 第一百零三回 但问红尘纤染 “侠客重连镳。 金鞍被桂条。 细尘鄣路起。 惊花乱眼飘。 酒醺人半醉。 汗湿马全骄。 归鞍畏日晚。 争路上河桥。” 这一首《咏画屏风诗》可谓是道出了旧时忆江南时候的情景,故国家园今安好? ——一切不曾重提。 就在饮至半酣才知日暮归途,不但烟尘溅马蹄,更惆怅凭临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抒发了他对侠客的倾慕,对拯危济难、用世立功生活的向往,此刻虽然汉湿了骏马及衣衫,也是醉醺所致,恨不能力挽狂澜,所以才畏惧晚色的吹愁,与河上的栈桥争得一日之长短。 如此慨当以慷的诗词出自具有“开府”之称的庾信。东魏降将侯景率军反叛,“侯景之乱”正式爆发,太子萧纲命庾信率领宫中文武官员千余人,在朱雀航北扎营。面对侯景孤狼般的狠厉,庾信不敌匆忙率军撤走。直至建康台城失陷后,无奈逃往江陵,被湘东王萧绎承制任命为御史中丞。后来奉命出使西魏,抵达长安后不久,西魏攻克江陵,杀萧绎,庾信因而被留在长安,被西魏任命为使持节、抚军将军、右金紫光禄大夫、大都督,随即升任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北朝的掌权者因仰慕他的文采韶华,得以礼遇。然而他却在异乡之地感伤时变、魂牵故国,适遭亡国之变,内心受到巨大震撼。时而以悲悯的笔触,描绘百姓的苦难,然而当权者的荒唐奢靡与相互倾扎使得故国山河,破碎如井中之月,细揉的很。久居北方的他渴望南归,魂牵梦绕于故国山河。看到渭水之滨,并想到江南细腻的水乡之情,油然而生,那喃喃细述所勾起的思乡惆怅,曾经相识来。 高悬巍巍的长安城阙在抚慰的煌煌映照下,变得很阴邃,此刻驻足于甬道里,手按着瓮城一面女墙的人,枯沥的手,满是青筋密布,隐在也着胡服紧束的袖口里,显示着他也垂垂老矣。 “庾大人还在想着故国家园么!”连通瓮城的甬道上,走来一个的闲适疏扬,却蕴藏韵笔的人,他的性情算是中规中矩,也是仰慕文人雅士,但细细品酌并可发现他是有所意图的,属于一种具有双重秉性的人。一但威胁了自身所信奉的,并智计在握,谋略而动。此刻他披以便服,一身戎装,简约而质朴,见到城墙边上抒发心中郁闷的羁旅之人,徐徐而道。 那人并是庾信,而这精明拣练具有淬历锋芒的人乃是大隋的晋王杨广,这行步走来,顿时警醒了一直沉厉的庾信。 “见过晋王,”庾信微微曲躬了弯伛的背脊,垂首而道。 杨广自然知晓这位南人的心思,然而他的影响力比之现今的朝堂,无不心悦诚服,北方缺少的就是这样一个文采俱佳,却无出其右的人,这庾信深得满朝文武的赞赏,地位俨然不可替代,而且他历经南北两朝的猝变,梁被陈,西魏被北周,北周又被隋替,到如今形势也定,一切都如白驹过隙,过客匆匆,来的快也去的流逝。 “庾大人可否想回归故国旧地!”杨广看出了他的高倨忝慕,窥探的问道。 庾信经历风雨淬变,驱散挥之不去的思乡之情,回复清癯的面容,这身为晋王的杨广,心思细腻,虽是贤雅善谋,但不失为一个具有坦荡之怀而潇洒舒朗的人,他礼贤下士,可谓效仿春秋时期,信陵君的遗风,自然而然有所好感,自听闻大隋欲挥师南下,蹂躏故国河山,这才驻足城墙边上,唏嘘感叹。杨广猜透他的心思,但却无法掩饰,一览远处的云烟出岫,孤悲哀咏的道:“晋王心系天下,当然明白历史的车辙是向前的,没有不破的河山,也没有永享国祚的庙堂,如果山河还在,是否有迟来的一天,晋王心知如数。”说罢向杨广投去极度复杂的目光,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庾大人过谦了,”杨广清峭的面孔深厉的闪现一抹愧色,庾信一语双关的另有所指,说中了他内心一颗真正的觊觎之心,过往种种,算是一次蜕变。奈何横档在他前面的是敦厚具有大度之气的兄长,也就是太子杨勇,虽说是天下未定,但泱泱九州也得其二,这是迟早的事情,二人驻足城墙边上,各自的惆怅殊途同归,但有所思,无所畏变。 庾信行将朽木,虽是看透了杨广有一颗雄吞黩武的傲视之心,但却不能表露,文人的笔锋孤韧而犀利,当然不敌手握刀兵的强势,唯有卖身求存,这才识时务,屈节事敌。既然不能保境安民,那么让它再乱一乱,延缓败亡的命运,也是算尽一尽身为南人的职责了,索性转身过来,面对这位云淡风轻,却心厉难测的晋王,解言而道:“如今的大势,大隋早也枕戈待旦,所谓建功立业,正是大好时机,可晋王却蹉跎时光在这繁华尽显的长安城,不觉得有所蒙尘么。” 杨广暗忖:“果然来了,”表面波澜不惊,懊悔不已的唏嘘感叹道,“庾大人引以为平身的知己,难得有所思量,莫知现今的我,怎么能逆转未来的趋势。” 庾信狡狯如狐,两人都是明白人,各自心照不宣,这杨广故意装傻充愣,他也不好点破,徐徐清暇,伸手拍着女墙的边缘,淡淡的道:“晋王觉得在军中的影响力,谁人能够堪比,如果力争职权,让他们都归置其麾下,将来的筹算,不知可以谋得最后的胜算,为今后的凭借,增加一斤砝码么。” 一斤砝码,杨广心细如尘,这庾信的譬喻,可谓精辟绝伦,他们都是被论斤变卖的渔樵,足可牟利的来算筹。庾信的一席话,可谓点睛之笔,他不是没有想过,而一直襄助父亲杨坚,统御兵马的名将贺若弼,不是他能够压制的了的,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来商榷谋划。于是躬身一拜,但有所悟的道:“庾大人好腹量,既然也求得心中的答案,‘广’就在这里告辞了,多谢先生的解惑!” “呵呵…”庾信在心底暗自嘲讽自己的诡变,这算是一个文人所运筹的事情么,望着杨广坚定的迈步离去,他开始眼神迷离,不复以往满腹经纶儒雅凭生的风采,此刻他不过是一个苟且偷生但所褪去浮华沧桑的北朝遗老矣! 第一百零四回 惜彷徨 湮灭的尘俗阡陌,总是打断一个人的寄思,幽幽的濯石清流,让一条小溪从旁边经过。只见石桥边斑驳了繁琐的痕迹,变得古朴又蕴藏。此处是淮上,不过还不曾受过烽火硝烟的洗礼,原来的山涧溪瀑,徜徉着一份舒逸的感觉。 这时石桥上走来一个明眸善睐,顾盼神飞,洋溢着活色生香泛气息的女子,溪流的潺潺,点缀了她轻调的步子,明快的犹如流觞曲水,十分雅趣。 桥下的水面映照出的面容,揉揉碎碎,似芙蓉出水,濯清涟而不妖,顷刻就使五百年的回眸,只为此刻博之一笑。 我愿化作石桥,等你走过。 连通桥路的是一处人工开凿的石洞,它建立在此地的蜿蜒曲折里,恰好与山水一色融为一体,若不仔细察看,以为是天然而生,再过去并是一座高基的八角檐亭,被周围的地势簇拥、围绕着,堪堪可以看见一块耸立的石碑,于清朗徐徐的宁谧,述说着此地的闲逸。 那位娉婷袅娜的女子,走过石桥,来到碑前的凉亭,然而亭内却早也列坐其次,俨然等着她的到来。 “各位,恕小女子我姗姗来迟,抱歉的很!”她甫及踏入亭檐,并觉得气氛不对,于是先冲散满亭的严谨与紧促,开口幽幽的道。 清逸的亭中,渲染了无尽萧萧的落寞,各自的脸上稍稍被她这一声备添活韵的歉意所抚慰,都缓解了凝聚的烦闷,变得极具张力起来。 “千儿,你来了。”亭中岿然而立,背负朗朗渊沉倚着虚空的孤枕,有所动容的道。 “嗯!”那位极具风姿绰约的女子,并是公千儿,亭中共有五六个人,但肃凝的脸上,不禁齐齐面向那位渊渟岳峙屹立在那里不动却沉陲的人,回应了一声。 这位寄居涵养,对着虚空处瞻仰尘俗的人,并是落庭之主,号称“宗师之庭”的公运予,他的烦恼不过是今后的兴衰盛势,于一干跟从他揭竿而起,众志成城的人,北方的铁蹄不但伸延到淮泗之间来,而且俨然主宰北方江湖,有着大隋第一人之称的“泣威震”,对他们发出了最后的照会,一切存在威胁的组织,都将要被取缔。 公千儿轻轻一蹙眉,青黛微皱,一一与亭中的诸人见过后,并径直朝公运予而去。“父亲可是忧心南来的‘泣怨教’之责难么?”公千儿环顾了一眼周遭,才顾盼生辉,有条不紊的道。 公运予不悲不喜,好似他站在那里,挥袖而清泛,云淡风轻,极具笃定的气势。当初组建“落庭”,本就凭一颗赤子之心,此刻却完全变质,这不禁使人心性复杂,极不是滋味。他独自寻思了半晌,让一直商榷不定,无法决议的人,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霾,雾隐深沉,不堪烦扰。 “千儿,你可知如今的形势也越发的险峻,我们‘落庭’本就是在夹缝里生存的,南朝羸弱,放弃这淮泗之地,令本来无转圜余地的我们,更加的雪上加霜。”公运予剖析形势,这一句虽是说给公千儿听的,但隐藏的意思,却是说给在坐的诸人。 亭中的人无一不是落庭的中流砥柱,公运予的一席话,左右了他们的命运,此刻早也栓绑在一起,而落庭的生死存亡,岌岌可危,其中一人侃侃而谈的道:“不如我们效仿北城,这样一来既可以保全自己,其次也不至于孤军奋战,独木难支。” 这一句话如瘟疫一般曼延,顷刻就警醒了诸人,这算是一个不错的提议,但却违背当初组建落庭时候的宗旨,此人名斛益阳,俨然是公运予的传人,虽不是直接拜师,却也相差不了毫厘。 公运予未置可否,但他内心却也开始摇头,这斛益阳太过肤浅,不足以挑起“落庭”这片庞大的基业,然而这几年他给予其厚望,把他培育成可以接过“落庭”这杆大旗的接班人。如今他有次一说,算是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此刻一片的沉默,公千儿不想让他们都心离她父亲所给予的期许,而心生嫌隙,立身于一侧,英然不让须眉的道:“持身以守正,不知诸位长辈能否听小女子我一言。” 诸人脸色都阴晴不定,皆在考量着刚才斛益阳的提议,公千儿突然说出这样一句省醒又伤感的话,不禁将目光齐齐向她凝聚过来。 公千儿英姿飒爽,沉厉而道:“自古英雄出吾辈,江湖里的风雨,乾坤铁血,如果有所畏惧,那么淮上‘落庭’,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公运予自然明白自己这个女儿的一番苦心,当初“北城”与他们一样,是义举的民间组织,私募集聚,一时遥相呼应,形成掎角之势,让南陈朝堂有所忌惮,投鼠忌器不至于轻易的踏平、围剿。然而偏偏在括易一室崛起后,他们的这个平衡被打破,一枝独秀的“落庭”并成了众矢之的,若不是北方强隋的重势,南朝无暇他顾,此刻“落庭”恐怕也早被除名。 诸人都是叱咤风云,纵横江湖的沧桑之人,稍稍一点拨,并通透明白,既然“落庭”是民意衍生的组织,那么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又未尝不可。公运予知道这是无奈的选择,面对这如四面楚歌的严峻形势,他们只能这样做,公千儿的一席话虽是鼓励,但却隐藏激奋,果然他的这个女儿,不负众望,可惜她偏偏却是一个女儿身,不然当可继承他的理念,为淮上的平民谋求一方安宁、平和的繁荣之所。 徐徐清逸的凉亭,被一阵遐思所渲染,然而它所散发出来的悲意,仿佛请君三尺剑,任阔以凭生,无时无刻不述说着长亭碑廓的累累痕迹。 亭外的风色与诸人的衣袂裹挟,可以简单的看出,他们是一群存道义,担责任的忝列之人,面对残酷的现实,也不曾忘记所坚持的初衷,既然无路可走,那么这一切的选择,并落在了那个孤寂却甚是高瞻远瞩的人,背襟掸拭的公运予身上,极具铁肩一但。 第一百零五回 山川极远 昆仑巅峰的雪色瓤白,连绵的山脉,仿佛述说着伤心的眼泪,以致重叠成一片皑皑白幕的群势,写意而留白几许。 这里经过千年的沉淀,早也蕴藏无尽的气晕,尤其是北坡的冰川,雄壮宏伟,棱锋酷削。而昆仑山又被称作昆仑虚、昆仑丘或玉山。围绕它的河水起源于黑湖,湖水清瀛,鸟禽成群,云烟出岫极具气象万千,常常它的峰顶经年银装素裹,山间云雾缭绕,随着地质的变化,位于其北岸天然形成的温泉,氤氲暖化,将这一带的区域,温和如春,十分适合人居住,因此形成昆仑六月映雪,极其美丽的奇观。 观望山峭的平缓处,飞檐筑楼,雕梁画栋,险秀而奇特,鳞次栉比排列的房舍逐渐向里延伸,气势宏伟的拱卫出梯纵的山门,往内并是开阔的道场,直达正殿,四处植被葱绿,尤其场上的几颗松柏,长青挺拔,苍劲有力,立刻就渲染出此地的恢宏。只见正殿的匾额上“昆仑虚”三个斗争笔锋的字体,岿然而威严,述说着此地磅礴大气的雄浑,无尽的揽收如江河万里澎湃的气势。 转过道场,俨然是另一番天地,依据山峦地形建造的阁楼、走廊、栈道、沿途雕镂的假山,堪堪把此处的险、奇、秀发挥的淋漓尽致,而阻隔它们的就是一道道蜿蜒起伏的山墙。因为山中的温泉所调和,致使这里四节如春,不寒不冷。慢慢的一些人出现在连通山路的栈道上,各自忙碌着什么,唯有来往的一处台基,上面筑建一座小榭,四面通透,围有鲜红漆染的护栏,里面陈设儒雅,仅有桌几和几张长凳。此时小榭的桌上摆放着瓷杯,正煮着一壶“嘟嘟”烧沸的茶,那里披衣坚韧,俨然风骨凌然的坐着一个感受风和丽日的人,他就是此地的缔造者,姓水名如空,不惑之年,已经达到世人无法望其项背的天道之境,位居宗师之列,号“宗师之极”。“昆仑虚”这个门派不比其它的江湖势力,它不问尘俗,只为修持得道,放眼整座江湖,也只有他们能超然物外,不为世俗所打扰,因此他们才能不卷入南北相争的漩涡里,然而世事难料,高筑的台榭上,此刻水如空仿佛一叶飘然碾落作尘,对酌着不惜千里迢迢来到昆仑山的人。 小榭古朴的木桌前坐着一个清徐如泰山安稳的人,他就是号称大隋第一人的泣威震,出身宇文一族,北周被隋替代后,他就迫于形势效力于隋朝,此刻却突然出现在这里,实是他想请同为宗师之列的水如空下山,助他一臂之力。这水如空淡薄清欲,修身又修心,所以不被轻易的打动,况且这“昆仑虚”远在西陲之外,根本不会理会世俗之间的纷争,如果他不是具有超然物外的宗师身份,水如空也不会冒然的轻易接见于他,而且昆仑的泉水一绝,用来煮茶,可谓极具雅致,妙到毫颠。 “宇文兄,请!”水如空斟了一杯蒸腾着热气的酽茶,平淡而无色,递了过来,气度不凡的道。 泣威震盯着这杯浓郁却无香气四溢的茶,悠然而道:“原来水兄还记得我的姓氏。” 水如空见泣威震接过这一杯平淡无奇的茶,松手再煮一壶,慢条斯文,仿佛时间充沛,虚度着荏苒的光阴。原来一壶茶且斟一杯,这是一种极具慎重的抉择,瞬间就堵塞了泣威震本来就要脱口而出的话。 “嗯,”水如空挑动了一下眉头,回应的道,“鲜卑宇文一脉,何其英雄盖世,曾今吞鲸四海,莫不臣服,可叹天妒英才,致使大好河山被篡夺,殊不知这煌煌宇内并非一家一姓之地,而今大势所趋,又何必再起刀兵,徒增烦恼矣。” 泣威震敛袖,拿起这一杯平淡的茶,微微端起品酌,一抿而入口融消,有味涩苦,顿时沁入心脾,十分的奇异又别开生面,不禁随口问道:“这就是昆仑之巅的山泉所泡制的茶么,果然独特非凡,不虚此行。”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水如空淡漠的回绝了他的言外之意,独自一壶水斟了一杯茶,缓缓而品的道,“你宇文氏族也没落,没必要再起祸端,惊扰旁人。如果你真的为黎民百姓谋求福祉,就此罢手吧!”这一句谆谆善诱,极具张力,瞬间就渲染了此地的清羁无碍,逼迫着对酌的泣威震,让他无瑕他顾。 “师父…”突然小榭外的步梯,走来一位快中年且高倨的人,清冷的面容,无甚疲态,仅炯炯有神的双目还曾凌冽,一瞥而犀利如锋。 “这是我的大弟子,来见过泣宗师。”水如空放下手中的瓷杯,对到来的人,亲和的说道,虽是说的平和,却充满无法抗拒的威严。 那人步入小榭,就缓缓躬身一揖礼,右手靠着胸脯,结剑锋手掌印,这独特的礼仪,不但是尊敬,更是一种象征,令人舒服又愉悦,闻道:“见过泣前辈,晚辈水千山,打扰了。” “万水千山总是情,好名字,”泣威震深缩了眼眶,内涵的道,“看你修为也是不俗,看来深得水兄真传了。” 水千山怎不知道他的调侃,内敛的一笑,将犀利的目光回缩,淡淡的没有回答,仅是转身对自己的师父不急不慢的道:“授课开始了,弟子们还等着您嘞!” 水如空还是闲逸如往常,对水千山毫不在意的道:“无妨,今日暂且停止授业,泣宗师的到来,那用这般的俗套,如果能得他的指教,你们将受用无穷,不至于坐井观天,不知天下熙熙攘攘,庞大的无由止境。” “第子知道了,我这就传达下去。”水千山恭敬的对二人行礼,退了出去,转身的那一刻,仿佛有不弱的气节波动,泣威震迅即瞄了一眼,就对酌上水如空,落寞的道:“水兄好福气,有这样一个堪可大度研磨的弟子,令人心生羡慕啊。” 水如空蓦然一笑,起身道:“泣兄来的正好,前日愁得一题目,不知如何解惑弟子们,今番你不请自来,可得随我来一释怀然。” 泣威震按耐住心中翻腾的潮涌,不禁脱口而出的问道:“可是什么题。” 水如空沉吟须臾,然后背负双手,面对山外晴空万里的峰峦叠嶂,有所研悟的道:“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说罢不在理会泣威震的,独自寄情在连绵不绝的山脉沉重里,忘记了人世间,还有贪恋旧栈的羁远之人。 泣威震沉默不语,这充满机锋的一句话,顿时阻塞了他的倨傲,原来超然物外,就是这样一种辩式,剖析而精辟。 第一百零六回 经痕迹 经过一道小土岗,沿途的荒野,让一行押送着一辆辒辌车的人,极尽严肃。 铁铉横俨然走在最后,此行虽然普通,但是面对所有对他们“括易一室”有着覆灭之心的人,却是举步维艰,形势严峻。 如今事态也恶化,他所统辖的缇骑完好无损,却也是最后的屏障,明越的曝露,导致“北城”这支隐藏在暗处的奇兵,失去了最好的时机。然而敌人却不会等你部署完善才来袭击你,所以此行危机重重,在往前并是一处乱葬岗,孤坟冢立,青烟袅袅,遍地白骨半埋,有的甚至暴露在外,十分的凄厉。这并非是简单的一次送葬,而是欲牵引出潜藏在深处背后推送的人,铁铉横本来想将被甘修雎所折杀的这人送去据传府,但中途又变卦,因为他从甘修雎仅瞟一眼的离去,嗅到了一丝警醒。原来他杀了他,并不是失误所致,而是早有此打算,只不过他率先提议,致使甘修雎不好拂逆他的意思,毕竟他出至外室一系,虽然两室也联手,但这根深蒂固的嫌隙却是心有芥蒂,所以才未置可否,任凭带走这个血肉模糊,断勿生气的人。 果然他的判断没有错,隐隐转过土岗时,一时紧促肃杀,弥漫起一股诡异的气息。 躺在辒辌车上那个满身血污的人,被车身一晃,滑到边角,碰触了车辕的木栏,一时觉得诧异,并有一人上前去察看。 铁铉横立马加快脚步,飞奔到车后,忽闻一人惊愕的呼道:“铁大人…”话未落,并凭空压来一道气浪,铺天盖地,势不可挡,瞬间并阻隔了他们的去路。 “喝…”铁铉横剧烈的拉扯开不能动弹的气劲,硬是转动扎实的身骨,跃到辒辌车上,对着天空一拳轰出。 诸位缇骑卫一时辨不清发生了什么,见到铁铉横如临大敌,方知有劲敌来袭,齐齐围拢了过去。 铁铉横只觉凌空一道吸扯之力笼罩他的全身,仿佛所有的弱点都暴露在敌人的攻击之下,甚至他发的强势一拳,也仅仅是扣虱瘙痒,根本就不值一提。 天空突然一阵压制的颤紊抖动,铁铉横微微一颤,连同车身破裂,被震落至一边。纷飞的木屑连带人影幢幢,滚滚乱飞,这时并看到一道似孤鸿踏雪无痕的身影从空中飞掠下来,一下子抓起碎裂的车上之人,瞬间并消失不见。 其余的缇骑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劲气所袭扰,顿时四散震倒,耳中闷鸣不止,许久也爬不起来。 铁铉横并不是泛泛之辈,却被一击而倒,摔落在地,此人掳走尸体,可谓是早有预谋,但他却不能追击,因为甫及落地,就吐血受伤,脏腑遭受剧烈的重创,连提一口气胸口就灼痛非常。他们竟然未及照面就也被披靡伏倒,来者究竟修为到了何等的境界,如果施以辣手,他们断无可以活命的可能,想来就心悸难抑。 北静荒厄冷峻的看了一眼阖目卧躺着的金瓠犀,觉得此刻的她,很恬静素雅,居俏的她竟然可以这般的平静,他抱她回来时,感觉她的脉搏很弱,立即就皱起了眉头,心头不禁埋怨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怎么能这样不顾自己的生死。”然而看到她一颦一蹙,都无法怪责的模样,又释然了。 “北静…”突然躺在床上的金瓠犀一声清俏的惊呼,从床榻上蹦了起来,见到北静荒厄凝然注视的脸,顿时诧异,双眉一郁,扑倒在床角。 北静荒厄不及规避的扶住,他的手穿过金瓠犀的腋下,将她搂住,一时四目相对,仿佛山重水复,极尽稠绵。 “呵,原来你在梦中也惦念及我啊!”北静荒厄冷峻的面孔突然融化一般,如沐春风的笑了,而且调侃而道,“倒是让鄙人有些惊讶啊!” 金瓠犀觉得一阵心柔,紧靠的这个男子的胸膛,仅能倚靠的坚实,不禁羞红了耳烧,一时忘记他还搂抱着她,未及放下了。 “你,没事吧!”金瓠犀愁黛了一下眉山,对着北静荒厄如此之近的问道。 北静荒厄望着这个怀中的女子,一时恍惚,直到重新审视了她一眼,才发觉清秀如她,也是这般的靓丽绝色,以前未及细看,现在离得如此之近,还可以感觉到她如兰如馨的气息,随即专注的瞧着,竟然没有回答。 “嗯,”金瓠犀发觉到了异常,并轻轻拍了拍北静荒厄搂抱着她的手,娇嗔的道:“你可以放手了。” “不放又如何!”北静荒厄强势的凑近,对着她泛趣逼迫的道。 “你,”金瓠犀本想发怒的,但北静荒厄却也然放手,将她扶靠床角,并起身恢复了以往的冷峻,仿佛刚才的那一切并不是他一般。 “金姑娘,你本来就受伤了,不好好养着,却要到处乱跑,真的是嫌命长了么!”北静荒厄冷冷的抛出了这么一句话,顿时就惹得本来很柔媚的气氛开始僵硬起来。 “这个人啊,总是这样伤情!”金瓠犀内心这样倾吐着,忍不住幽幽的道,“温柔如我,怎能轻易的红颜薄命嘞,你看我这不是还好好的…” 北静荒厄不及她说完,冷凝的一目扫来,顷刻之间就擅定了金瓠犀将要说下去的话,只见她断断续续轻启着薄脆的唇,柔柔而道:“…的么!” 这一眼仿佛并是永远,金瓠犀噗噗如小鹿乱撞的心跳,娇羞了她的容颜,纤薄而脆弱。 “老大这次有所疏忽,为何偏偏不顾虑及你了。”北静荒厄冷峻的面孔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瞬间让金瓠犀明白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把她当做最重要的人,所以不负初心,毅然决然的喜欢上他,算是美满幸福的吧! “先生,你这是对我有所歉意了么!”金瓠犀楚楚可怜的疑似换了一张面容,可盐可甜的顿时让北静荒厄消受不了,难得甘修雎遭受了这么多年,是怎样的云淡风轻才能做到如此的宠辱不惊,不悲不喜。 北静荒厄装作看不见,突然听到金瓠犀“扑哧”一笑,并偶有想起的道:“小越还未曾伤愈,不知他此刻如何?” “是那个误杀菁平的人么!”金瓠犀听到这个名字,神色一黯,哀怨的道。这一声如似喃喃自语的倾述,顷刻之间就撞击了闻动而心生怜悯之心的人。 “小越也觉得深深歉意。”北静荒厄看到她的脸已经黯然失色,并觉得仿佛似褪去了铅华一般,留下一张本就素颜美丽的面孔,极具殇雪慕离。 金瓠犀也不能再说些什么,因为这是各自心中还来不及安抚的痛,一定要有所偿还,那么他们也一报还一报,没有什么可以亏欠的了。 第一百零七回 耳听命题 巍巍高挺的一座劲笔韧峭的孤峰,耸立在“昆仑虚”的外院,此峰险峻而挺拔,苍翠而古拙,尤其如泼墨皲裂的边棱,是那么的锋利硬硌,脾性执拗,不为天地的压制,而折腰,仅仅是风化腐朽,一点一点的磨去棱角,变得匀和,在有绿植点缀,更胜险秀,独特。 这是昆仑山显存的一座巅峰,水如空将它留下来,不及凿平,是因为此峰有种寓意在里面,可以时刻警醒着他们,不能试着去攀登。我就好比红尘阡陌,一但涉足就不可自拔。 “泣兄,此峰如何!”水如空甫及踏入峰脚,并指着擎天一柱的孤峰,充满机锋的道。 泣威震跟随其后,见到高耸入云的峰峦,确实险峻而陡峭,满身翠绿的斑斓,十分的峻峭灵韵。一时兴起,落寞的道:“清灵入形势,弄魂藏锋拙。”吟罢深沉的道,“不知适才所说的命题,可否有解答?” “未曾!”水如空仰望孤峰的峭岭,悠然回道,“泣兄又有何解!” 这时水千山领着一众徒孙,簇拥着来到院前的峰脚下,听闻水如空问道着泣威震,都洗耳恭听,聆教这难得的时机。 泣威震思索了片刻,精辟的剖析道:“常常听闻清玄谈道,南方更盛,最为表率着着南晋宰相谢安莫属,他曾言‘醇醑陶丹府, 兀若游羲唐。’来去如鲲鹏,自由任高飞。” “超然生死,果然圣人无情与有情,”水如空微微沉吟,自然听出来泣威震的胆略与胸怀,如高山仰止,十分的缅怀,对酌道,“那泣兄对现在这个命题,有所研悟,超脱世俗,但圣人不是与凡人不同,他们倘若有情,何况吾辈乎!” 泣威震当然明白水如空的寓意,圣人是沟通天道与凡尘的桥梁,不为情势所累,而羁绊,当然超凡入圣,而今孤峰在前,震慑于其孤寡,所谓傲视凡尘,能以万物为刍狗,这个题解的很痛快,也郁结,因为水如空的一缕飘然似乎云烟出岫烟中,极尽免俗,致使他来的唐突,也显得悻悻而归。 “水兄极具慧聪,凡俗吾辈,不能看透,既然如此,泣某仅有空手下山,叹之奈何也!”泣威震望着高耸入云的峰巅,渊沉叨念的道。 水如空没有在说话,仅是背负起手来,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算是一句逐客令吧。 水千山一直缄默不语,两位绝代的大宗师一席话,惊动了他古井不波的心境,这仿若无止之境的昆仑山,是雪白无瑕的,没有被尘俗沾染,泣威震的踏入,致使染上了一些斑点,如病魅一般缠绕,泛起了一丝波澜。 “师兄,师父说的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解惑的仅是这样么?”人群中,一位清秀的少年,孤傲的身骨,饱含坚韧之志,有所恍惚不解的对着水千山问道。 “呵呵…”水千山隐隐有所动,严谨的回道,“各自解题不同答案也不同,师父是站在修道的立场一问,而那位泣宗师却是凡俗的解答,各自深奥难懂,我们仅能片面的释然。” 那位清秀孤韧的少年唤作“古长青”,是水如空最小的一个授业弟子,排行第四,悟性修持,常常有独到的见解,所以面对这难得的契机,却不作见解,听完水千山的回答,仅点了点头。 “不急,泣兄的所求,鄙人岂能辜负,”水如空已然忘记刚才的逐客之举,油然而生一种奇特的亲和,缓缓的道,“吾道昆仑,也许久不见尘俗,是时候让弟子们去沾染红尘,一解心中的疑惑,方能有所成就。” 泣威震几乎暗自一嘲,自己也然不及水如空的超凡,如今他的弟子,要去红尘里裹挟一番,可否算是践诺他的所求了。 水千山既然心有所动,并率先上前,躬身伏拜,俨然严谨的道:“师父,我愿带领‘长青’与‘衔叶’随泣宗师一行!” “长青,”水如空睹了一眼站立在一群弟子中清减如许的少年,他的脸上显出一份坚韧与笃定,随即颔首一点,但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并有所思虑的道,“衔叶恐怕还小,况且她是…” “师父知道的我的顾虑,我怕留下她,会更添烦扰,把她带在身边,可以监固她的脾性,”水千山不及起身,恭聆的继续说道,“从小她嗜血好恶,仅能听我的意思,若不是曾今她的父母遗失,也不至于在盗贼群里长大。” “这正是我担虑的,”水如空闲适且道,“既然你决定了,我也不好拂你的意,这样长青留下,让衔叶一同去吧。” “师父考虑的极是,”水千山起身,对一旁的泣威震揖礼,恭敬的道,“泣宗师,晚辈在这里见过,此行有望您多多指教。” 泣威震深邃的目光重新打量、省视了水千山一眼,渊渟岳峙的对水如空说道:“水兄可知现在的江湖分南北,主宰着这一切的是一个叫“名邺”的人,他的括易一室可谓震古烁今,而当初风头正劲的北城王明寂也是败在他的手上,如今北方一统,所有的门派不是依附,并是逃离,今番上昆仑来,也是迫于形势,但这不是我来的目的。” “哦,”水如空被提起了一丝兴趣,疑惑的道,“那不知泣兄目的为何?” 泣威震兴味索然,有点难以启齿的道,“天下四绝之一号称北名玄拘的汲水吟,可否知其下落。” “乱世嚎啕汲水吟,三尺锋寒予君运。”水如空抑望着这份难得的激昂,心有所慨的吟道。 “对,”泣威震也显得很激扬,回道,“清涉浊流放杯罩,蓦遮青骢遍滥觞。”一顿又继续说道,“这汲水吟是一柄三尺之锋的利剑,当初名玄拘失踪时,曾到过昆仑。” “泣兄好本事,既然你问到,我就回答你,这位北名玄拘的确到过昆仑,不过他未曾带剑来只是为身上的沉疴难疾,寻求治愈之法。”水如空落寞的徜徉在以往的回忆,不禁瞻仰那位高绝之人的风采,对他的事迹,又说一遍,也不及繁琐,淡淡的道。 泣威震颇具失望之色,推置以腹,沉厉的道:“汲水吟可以匹敌‘名邺’的功法,它的效用不比君子令逊色多少。” 水如空又抛出一腔烦扰的情绪,不在清宁,原来他也是自欺欺人,这留存在眼前的孤峰,就是他的心魔,当初那位清峭如山的人,就是这样纤尘而来,又绝尘而去,致使他有所顿悟,明白世间不过过客匆匆,凡间几载,倥偬而无车马寒喧,势必心有牵挂,不能无所挂碍。 第一百零八回 室下孤徐 一道伟岸的身影屹立在一间狭小的屋室窗前,而沉沉质朴坍塌一半的半扇门板,倾斜而躺横着一个满身血污,辨不清样貌的人,瞧来凄楚而醒目,他就是楚室晓。 凭立窗边的人,疑似在思索着什么,不及他省醒,并准备离开,这里是一间废弃的民房,陈旧而朴实,满处的蛛网尘封,许久不见人烟。 躺在门板上的楚室晓本来无生气,但是因为甘修雎逼出了他的潜能,致使仅存的一口气在胸口萦绕,恰好将他带到这里的人,以强大的劲气激发了他的生命力,再加上分燹一脉重塑他的筋脉,竟然悠悠的醒转。 窗边渊沉的人,见他醒来,也显得苦恼厌烦,问道:“楚冥狱与你什么关系。” 楚室晓虚弱无力,缓缓睁开眼来,见到一道巍巍岿然如山的身影,顿时觉得压迫狠厉,烦恶的道:“你们…要我性命…就动手,不要…再…折磨于我,这真的…很痛。”说罢后退倚背,靠着凹凸剥离的墙面,自在门板上挟怒而道。 那位窗边渊沉的人,神秘莫测的一笑,这笑声也是如风厉雨,笼罩及他,一下子就触发了满身的伤势,变得极具凄厉。听闻道:“你的伤本就无法存活,现在却奇迹般的醒了过来,看来你的确深得南楚冥狱的真传,这样也好,不过我替你疗伤时,发觉你的身体似乎…” 楚室晓一怔,羸弱的舒缓全身,但是剧烈的疼痛,让他根本就没有力气,支撑起窟窿百出的身躯,听到如此诧异的话,一时疑惑,嘀咕道:“真传,什么意思?” “哦,”那位极具伟岸的人,挑了一下眉头,沉声道,“莫非你不知道,你身具天下最为凌厉的不世绝学,不然凭你的身骨,如何抵御得了如此严重的伤。” “你…什么…意思!”楚室晓提不起一丝力气,但还是奇怪此人所说的话,不禁疑惑道。 “呵…”那人一声冷笑,不再纠结这个沉重的话题,继续说道,“你可否得知‘君子令’确切的藏匿之所。” “哼,又是…君…子…令!”楚室晓咬牙切齿,抿嘴一怒,愤恨的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那人“哈哈”一声冷笑,对这个问题很是诧异,楚室晓怔怔的听着,促使他一阵厌烦,费解的道,“我乃上岘印!” “那又如何,”楚室晓对着这位自称是上岘印的人,无甚好感,顿时按耐不住,有种撕心裂肺烦躁,冷冷的喝道,“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没安好心,为了…权力,不…择…手…段。”他久经打击,现在终于释放了出来,却是这么的惊心动魄,怮哭明状。 上岘印仍旧冷漠寡淡,面对他的责难,不置可否,这世上还有人对“上岘印”三个字却无动于衷的人,不禁叹息初生之牛犊,果然无畏无惧。淡淡的道:“你现在性命无忧,但也庆幸你这满身的伤势,不然焉能如此支撑,以后你确实不宜行走在江湖,但你已经卷了进来,所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先教你初具基础的武学,好配合你修习楚冥狱的功法,太阴阳分燹一脉不是这般的无名无惧,你的性子慢热,不适合争斗,但却足够自保。” “呵呵,”楚室晓冷笑的很是嘲讽,倚靠着剥落表皮的墙壁,寡淡的道,“那…又有…何,条件了。” “哼,放肆!”上岘印勃然大怒,散发的气劲激荡的满室如芒在背,极具锋利。 “这…天下…没有…白来的…嗟来之食,你…没有理由,平白无故…的,襄助…于我,”楚室晓被激厉的根本就抵抗不住上岘印无可披靡的劲气,何况他本身就重伤未愈,一时微弱的道,“说罢…你的意图!” 上岘印见到他快油尽灯枯,苍白无力的说出如此坚决的话,不禁钦佩其秉性刚硬,不为强势屈服,随即敛去强劲无匹的劲气,冷笑道:“你果然还是不知世俗的险恶,也仅有你胆敢如此和我说话,罢了,既然你有此疑虑,那我就不再扭扭捏捏,将来你替代括易一室,成就不世功业时,可否相助于我。” 上岘印撤去勃然大怒的劲气,使得楚室晓松懈下来,不再窒息憋闷,孤削的轮廓映着墙壁的熨白,昏暗如潮,恰恰他羸弱的身躯渐渐开始恢复了些少许的气力,讥讽的道:“替代…括易…一室,这,莫不是,笑话吧!” “哼,不要妄自菲薄,”上岘印悄然凭立在辉映如许的窗前,顿时窥豹出他渊渟岳峙的身躯,深沉而无懈可击,闻道,“也许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但将来…” “将来,”楚室晓悠然无惧,倦懒的道,“还是…未知,你…还是…未…说出…你…到底…是谁?” 上岘印深邃的目光炯炯犀利的转视过来,仿佛剥离了他所有的坚毅,甚至毫无防备之力,这一眼,足够让他明白此人不是他能够继续纠缠不休的,他的厉害就是深入骨髓里的,不是一声厉喝,一语恐吓,而是击溃你所有的防线,难以凭生死无惧的砥砺淬炼能够抵抗得了的。 “你这是找死!”上岘印咄咄逼人的目光,惧怕了楚室晓的坚韧不屈,他还存有耐心,不过是因为楚冥狱的功法,“太阴阳”分燹一脉太过诡异惊怖,他不想如此厉害的武学,荒废在一个籍籍无名的人手里,现在楚室晓的一再挑衅,可谓是触发了他最能容忍的极限。 楚室晓面对如此犀利的目光,觉得比之甘修雎的折磨,更让他刻骨铭心,无法忘怀,这是怎样的寒煞逼人,才能集聚如此厉害而深入骨髓里的绝情寡凉,世间的炼狱地府怕也不过如此。 上岘印犹豫了许久,才松懈了紧绷如快断的弦,一下子就散开了凝聚如孤锋之刃的寒煞,变得极具险峻又闲适起来。 窗外一缕清徐渲染了此刻的宁静,那份泛着韵味的默趣,俨然警醒着。 ——一份仅仅挥之不去的恩怨纠葛,如痴如梦。 第一百零九回 流光易逝 进入一片清丽的荷花池,摇曳的小船仿佛空灵而彷徨。原来船上有两人沉默却泛着趣意的人,竟然是北静荒厄与金瓠犀。 此时的金瓠犀对襟作紫绮上襦,梳了一个归真髻,看起来十分的俏皮灵动,她懒懒的倚靠船艄,睨目瞧着一直冷冷寡淡的北静荒厄。 小船行驶到池塘的中央,似乎觉得停靠,算是一次临近的终点。平静的水面慢慢荡开涟漪,稍稍触碰的荷叶缓缓在身旁蹭着一缕衣裾,如沐清徐的沾染,顿时搅动了一池的春水,淼淼而烟波。 “先生,您邀我来赏荷,就是这般的赏么!”金瓠犀嘟起嘴来,埋怨的一眼眸白,愤恨的对着冷峻无言的北静荒厄一阵说道。 北静荒厄还是坐于船尾,双桨毫无违和的放在脚边,不甚体力的他放弃了操船的打算,只是觉得不知如何与一个十分喜欢的女子一起闲适度过光阴,是怎样的情景,所以缄默不语,致使被金瓠犀一阵抢白,冷冷的面孔,闪现一抹晕色,尴尬的回道:“金姑娘这是无心赏荷么!” “这荷确实是赏,但是先生你却是一刻也无心在我这小小的弱女子身上,”金瓠犀倔强的轻咳一声,幽幽的道,“先生莫不是担心现在的名动宅,无人主持大局,会被有心之人所趁。” 北静荒厄悠然兴起,伸手掬起划开平面的一池水,抛洒在荷叶托蓬的叶上,淡漠的道:“这些不需要我们去烦忧,此刻,即于你我,算是赔罪的。” “是为那个误杀菁平的明越么,”金瓠犀眉山深远,在一咳过后,气闷甚堵,不畅的道,“原来先生不是仅为我,才出来的。” 小船微微晃动了一下,仿佛述说着两人的隔阂,在淡淡的伤感之下,变得极具陌生。 北静荒厄沉吟良久才拿起木桨,但一动并触发伤势,强烈的疼痛郁结他的眉宇,使得那份浅殇,凄厉了许多,不禁嘴角含着一口不及喷出来的血水,但还是抑制不住,滴了一滴入水里,瞬间并消融,他掩饰的很好,一时令人瞧不清这狼狈不堪的模样。 金瓠犀心底还是发怵,她也弄不清北静荒厄对她心思如何,这次也是他见她稍稍有所好转,并提议出来赏荷,一解烦闷的不宁心绪。所以她说出了那句致使两人都沉默无言的话,颇为有些后悔,明眸善睐的眼睛投注到了清荷的蓬莲上,但还是让压抑不住的咳嗽,揪心了各自的担虑。 “咳咳,”金瓠犀终究咳了出来,堵闷的不适,柔弱了她的坚强,但她细心的发展北静荒厄有异,那拿在他手里的木桨隐隐的在颤紊,而且支撑着这刚毅之躯体的桨身“格格”的在船舷上磨硌,很是异常。 “先生,你!”金瓠犀立即想站起来,去察看北静荒厄是不是伤势复发,但船身还是太窄,致使她立止不住,往前一扑,清秀的额头在船舷上一磕,顿时渗出血迹来。 两人就这么在狭窄的船内裹挟如滚,北静荒厄发觉金瓠犀向他扑来,想要扶住,但是本就近乎瘫痪的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拮据的手在握住桨身时不得离开,所以无法救助于她,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磕在船头上,伤上加伤。 “唉,”金瓠犀轻轻闷哼了一声,并仰起甚是寡薄的面容,脆生生的问道:“荒厄,你的伤…”突然她发觉情急之下,竟然叫出了北静荒厄的名字,一时局促,忘记了,还存有问忧之心。 “呵呵,”北静荒厄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但是却笑的那么面色苍白,仿佛拈花一笑,慈悲而缅怀。 此时的两人心境空明,都为各自的伤势忧心,但金瓠犀这一磕,扰动了北静荒厄沉冷冰窟的心,他实在不忍如此纯良美好的人儿,在残酷血淋淋的现实下,如何的自处,她的凄美的生命,如此的绚烂绽放,仿佛烟花易逝,不能触摸。这一下的放松,顿时喷出一大口的血,在脆消如晕的金瓠犀,那如一抹流莹润色的脸上,凄煞而艳丽。 这一赏,竟然赏出了两人的伤势加剧,但庆幸的是本来没有交集的命运,并这样纠结在了一起,仿佛流星光彩而夺目,十分的耀眼,灿烂过后,流光易逝。属于他们的这一刻,并这样不为期许的就结束了,流入涟漪波纹的水里,如脆冰薄任而殷实的鲜血涂满了金瓠犀的脸颊,此刻的她平静的如同冷眼看待睥睨一切的芸芸众生,拿起簪钗并划出一道横跨鹊桥的誓约阻隔。 金瓠犀觉得生离死别就在那一刻,没有悬念,也不及规劝,她掩袖抹了一抹脸上的血色,浪漫的如同桃花映帘,极具斑斓。 “荒厄,”金瓠犀不再称呼他为“先生”了,此刻她仰慕他的冷峭冰销,不及温柔缱绻,并以如此凄柔的美丽而遍染,于是她爬了过去,伸出一支能够触及到的手抚摸上去,柔和的似乎葱绿的柔荑,原来还存抚慰。她一问,问的很呵护备至,仿佛一生的话语就在这一句里,匆匆而玄妙,想来这就是爱情吧! ——金瓠犀就这样停留在那一刻。 “金姑娘,我…本来…就是…欺骗…你的,”北静荒厄冷峻的目光直视着处在下首的金瓠犀,不忍凄厉的述说道,突然金瓠犀竖起一根手指,贴在他的厚实的嘴唇边,轻轻的吹了一口气,“嘘”的一声,阻止的道:“算了就算你欺骗我好了,此一生,小女子我注定痴缠你了,你甩也甩不掉,忘也忘不掉,上泉碧落下黄泉,都一世跟从。” 北静荒厄犀利的目光此刻变得很躲避,他实在是不忍这个女子的一颗痴心错负,恰恰他是一个很冷的人,如果不是还有重担压在他的铁肩上,恐怕他早也卸下冷硬,为她披上一件温暖的外衣,堪堪一抚她易脆的情感,也许这一出行,是开始也是结束,这让他下定了决心,要完成自己最初所定下来的谋略之局,也是他苦心孤诣的一个局,那怕被世人唾弃,他也在所不惜。 第一百一十回 石城雪霁 喧闹的街市上,人来人往,比肩接踵,透出一股凡实的默趣来。 西府的集市很繁华,因为石头城的险要,所以此地又被称作西府,无论是南北还是东西两地的疆域,这里都是必争之地。而此地最着名的当属坊间市集的“雪霁”酿,取至石城上的雪水酿酒而成,醇香窖藏,入口消融。而石城上的雪霁景色更是传为胜地,而且雪后天晴,登临石头城眺望长江沿面,恰恰将江滩上的村落人家,映衬的披装素裹,居高临下,江渚平野一望无际,冬季初阳照雪,雪映天光,可谓美丽至极。 据公元前四百七十二年越王勾践灭吴,在金陵以西取名“越城”,东吴时期孙权又以清凉山西坡陡峭的崖壁为城基而筑城,称为“金陵邑”,所以此地并又称作石头城。 至于石头城被称作西府,也是后来名动宅的威望日趋益盛,逐渐形成独当一面的局势,让西境边安宁了数十年,以致江左百姓都俨然视若座巍巍高悬的府邸,等同于一方州府,所以它的险要与象征集合就变成了现在的西府之城。 如今熙熙攘攘的街市在繁荣安定的平静下,一派祥和而透着闲适,这是一种独特的现象,建康城的繁华落尽没有剥离它的忧伤,反而兴兴向荣,大有四海承平,寰宇清廓的局势。 南街与北街的交集处,隐隐可以看见的喧闹若集庆的影子,坊与坊间的商铺林立,人海川流不息,足见此地的险峻没有叨扰平民的实适生活,车水马龙的来往仅仅是井然有序的风尚淳朴,看来这西府的沉陲没有打破它的规律,还是一如既往的律政严明,无奢靡浮夸之风。 转过街巷,俨然是一座佛寺,但随着香火减灭,也逐渐凋零,这时属于东街的一间茶点小肆,飘扬着一股闲适的默趣,而一位慵懒乏性的人正坐在一张陈旧的木桌边,食不知味的皱眉着。 不消片刻街心悠然走来一个披罩儒衫且洒脱无羁的人,他行走的仿佛是一个赴约的倦客,街道的繁闹,没有阻隔他的高倨,而与之擦肩而过的平民百姓,也显得凡实质朴。街上的清廓,践约了此人的脚步,而且那份徐徐如沐春风的俊逸,直到微风拂熙,雅致了此刻的舒朗。 “裘兄,”来人离开街心,往旁边的食铺走去,那里一道殷实的身影正襟危坐,有如省醒的立竿见影,标立而独行。一入食铺,他并开口而道。 街道此时又走来几个闲时平凡的人,他们没有理会两人,各自在另外的桌前坐定,然后点了几盘茶点,开始交谈起来。 那位笃定殷实的人并是裘阎,他见到翁子魄如此没有顾虑的向他走来,悠然而道:“怎么,子魄今日似乎有些不同了,白下的啸野闲倦,不足以羁绊你的脚步么!” 那一身儒衫的人,自在木桌前坐定,对裘阎的调侃,生出趣意的道:“当然为心中的羁绊而来。” 两人的卓然酌思,没有打扰旁边的人兴趣盎然的交谈,只听一人压低声线,附耳的凑向另外一个人,徐徐的道:“听闻大名府有喜事了,不知你们知不知道!”他说的很情真意切,而且闲逸,如果不是久居此地,也不会称呼大名府的旧称。 “是什么喜事?”桌边一个平凡的人中,似乎被勾起了一丝兴趣,追问的道。 那人得意于如此兴事,侃侃而谈,口若悬河的道:“当然是我们的北静先生,他要娶妻了。” “娶妻!”裘阎一声惊呼,顿时诧异了一众攀谈甚欢的人,那位徜徉在替大名府里被称之为“先生”的人喜悦而庆,听到这一声的惊诧,投来一个厌憎的目光,见到裘阎与翁子魄的不堪凡俗,都奇异的注视而来。 “怎么,你们不知道大名府如此之大的事,看来也不是本地的人。”那个平凡的人,见到两人的面貌清奇,而且陌生,顿时警惕的露出一丝疑惑。 翁子魄闲适的拿起桌上的一块食点,对着那群凡实的人,敬意的回之一礼,然后故作闲趣,咬了一口在嘴里,悠然的道:“这位兄台,不要误会,我们也是瞻仰喜事而来,不知道那位北静先生要娶的是谁家的碧玉?” 裘阎嘲讽的一笑,自然对此事不值一哂。 那位平凡的人,没有再疑虑两人的镇定,对一桌的朋友,提议的道:“不用理会他们,我们不如去里巷坊喝雪霁酿,庆祝此等喜事,定然非常的畅快。” “好,”这群平凡的人嗜好单调,唯有遇到喜庆的事,才能放松心情,此刻当然不会耽搁,说罢,扔了几个铜钱,一哄而去。 翁子魄没有得到答案,觉得兴味索然,北静未销的娶妻,诧异了他的思虑,此人的脾性冷酷而高倨,如果他有此传闻,当然奇异而隐藏玄机。 裘阎幽虑而神伤,酌情思量,刚才的人所说的事,也震惊了他,“括易一室”不比一般的江湖势力,如果它还有这般隐人耳目的兴事,定然及不寻常。 “裘兄,你对此事做何解!”翁子魄的双目深邃而困惑,对着陈旧的木桌,思量的道。 “北静未销的喜事,当然不能错过,”裘阎并非是愚钝之辈,细细一思虑,就明白其中定然有诈,所以露出一丝坚毅的诡笑,深切的道,“看来名动宅也四面楚歌,需要一场蓄势而发的变数,来搅动江湖里的浑浊,呵呵,看来括易一室的鼎盛,如今也穷途末路了。” “但,”翁子魄虚按五指于桌上,气势蕴藏动劲的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还有一搏之力,况且‘那位’一直不肯现身的括易之主,还不曾有所动静,如果这件喜事是一次契机,那么我们的机会并来了。” 裘阎当然知道翁子魄所说的括易之主,乃是名动天下有着,“云重不见君,淡然潇逸现”之称的“名邺”,这句诗号可谓震古烁今,彪炳绝伦,不是任何人能企及的,如果他不出现,对付括易一室还存有一丝希望,但这似乎有些很牵强,面对名动宅的生死存亡,这位一直淡然潇逸的括易之主,会袖手旁观么? 裘阎紧促的皱起了一丝化解不开来的眉头,翁子魄既然放弃了逃避的使命,那么他就多增一个人的裨助,此次的契机虽然困扰着他,但却俨然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他们所谋的大事,恐怕也临近急迫,不禁向翁子魄投去颇为玩味的一眼。 第一百一十一回 披沥骤起照肝胆 遥望江边的山岛竦峙,潮起潮落,风色的急撩,激荡了心中那份不羁的澎湃,既使藏有丘壑,也显得海纳百川,冷绝而凝寒。 扑扑的江风贯之鼓起臃肿的袍袖,映踏了几道印迹漉漉的足印,滩边的清徐,扰乱了思绪的静宁,恰好这时一波潮汐,触撞了礁石的坚硬,变得浪花四溅,薄薄的水雾湿润了衣襟的柔腻,原来滩边的沙石不及水势的汹涌,竟然淹没了一连串的足印,重新覆盖,致使无痕无迹。 不远处的峻峭石后,传来一声号角鸣镝的呜鸣,浓郁而深邃,沉闷且厚实,看来是江防的驻军开始演武。这时湿漉漉的沙滩涓细绵柔,恰恰有一个人在那里卷起裤脚踏浪而欢,而军武的厚重与他的闲适形成截然不同的两种情景,一时竟然相映成趣。 “淘淘浪水尽,江天一阔平。”这人让江风的习习,感慨了万千的思绪,江水的天堑,横望无际,自然而然的油然而生一股喟然叹息,来抒发他的心情。 一望无际的江面,碧绿如染,壮阔的波澜,顷刻就诱发了此人的情绪阴霾,舒凉的水流,浸湿了他的赤脚,不禁望将而长叹,多少先辈呕心沥血开创出来的大好局面,如今也被腐朽所堕落,飘洒的血迹还未干,将士的尸骨未寒,歌舞升平的音调却高唱了起来。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这首诗可谓极尽奢华与缥缈如仙,对着江潮泛滥,有所笃思的人想起了如此写照的南朝政局。披沥肝胆,不及国主的手中那残存的一口浅抿的酒杯,一揽芳华,如痴如梦。 他并是号称“十三霜点披带行,犹有沥刃尽寒铸”的陈篆彔,前梁的中兴盛势,造就了他的高倨眼界,见不得如此颓靡且不知忧患的时局,他带领前朝的余裔投效南陈,殊不料一腔热血,尽付东流。江防的疏懒,也只能在此刻遥望海天江阔,他的师父“陈北辰”也是在郁郁不得志的惆怅中,与世长辞,而守护在其身侧的也仅有他们兄弟两人,未来的恓惶与不安,壮志未酬的夜揽提灯三尺剑,唏嘘了一颗赤子之心的果毅,在他阖上师父最后的一眼时,二人开始暗暗发誓,为如师如父的“陈北辰”送上一次最好的祭礼,于是他们投军从戎,直至现在手握兵权,俨然驻守一方。然而事情没有像预料的那样发展,宣帝爷的中兴,也只是昙花一现,直到“名邺”括易一室的崛起,仿佛看到了一丝久违的曙光。 当初北伐的壮举,可谓振奋人心,一切掩魂的激昂,慷慨了所有身具报效之心的人士,可是后来的世事难料,蹉跎了岁月的洗礼。先辈的风骨被践踏,他们的刀兵开始入库,那份衍武的修魂逐渐的淡忘,如果还存有金戈铁马纵横疆场时的铁血丹心,此刻怕也流逝如潮,凭水而淌,不见滚滚的硝烟弥漫了。 “扑扑…”陈篆彔忘却了烦恼,踏着细柔的沙滩,不时让潮汐,没及脚背,他放弃军旅之责,偷的浮生半日之闲,就是为了偶尔放肆一下,来抒发心中的郁闷,至排行老幺的韩铁燎回来后,他就知道了自己的这位兄弟,也卷入了权力的角逐当中,为把持政权的据传府效命,甚至不惜得罪威名赫赫的名动宅,他们见过其辉煌,也叹息其败落,然而如今的“大名府”,也具备割据一方的势力,如果逼迫的紧了,难料括易一室会不会效仿当初的北城王明寂,致使严峻的局面更加的雪上加霜,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些隐忧不是常人能看透的,而且回来的韩铁燎,没有直接来见他,而是去了据传府,这让他忧心忡忡,不解而困惑,或许他的这个兄弟,另有打算,不是他能左右的,但同为义结金兰的生死情谊,不是轻易能割舍的。自古以来权力的诱惑,几人能看透,这个老幺的偏离,走得越来越险峭,俨然忘记了当初匡护国祚的初衷,而深陷入其中不可自拔。自整饬江防的名将萧摩柯被调离,他们这些残留的余部并仿佛被遗弃似的,留在了采石矶这个古渡口,可是敏锐的直觉,沿着涛涛的江水嗅过来,发觉江北迟早会南来,他们不可不防。但是朝堂里的腥风血雨,不比疆场的厮杀来的惨烈,内斗的频繁,致使无人顾暇,这个危险且警觉的讯号。 巍巍的皇权开始集聚,而处于其巅峰状态下的名动宅实权,逐渐的从其手上流失,身为老皇爷的据传王皇据,开府授受,俨然掌控了南陈的大局,渐有取代括易之主“名邺”的趋势。他们这些触摸不及权力中心的边缘之人,并随波逐流,成为筹算的筹码。 “师父,您去的正是时候,不然看到如此伤厉的局面,恐怕气的吐血三升,卧床不起,”陈篆彔觉得脚底开始寒栗了,就走出江潮,口中喋喋不休,说着颇为不顺心的话,闻道,“老幺走的越来越远了,您泉下有知,可否会怪责我,不及规劝,呵呵…”说罢他烦厌的一笑,很是坚定的迈上岸滩,对身后倒灌如吼的水势,充耳不闻,那份笃定,恰恰在足下的印迹,被浅显的披沥出来,激扬了他的脾性。 原来他还存有一腔的热血,不然,他早就卸甲归田,重拾以前躬耕田野里那份舒畅非常且悠然自得的日子,三径就荒松菊犹存,竹篱茅舍,独浊酒一杯,家国万里。 此时江潮越来越澎湃汹涌了,背后的那一波怒吼,总有一点撕心裂肺的感觉,待陈篆彔穿好鞋袜,放下裤卷时,如千军万马奔腾的形势,严峻而险况,但是远处的军辕却仍旧是披星戴月,极具活泛。 “惜哉征夫子,忧恨良独多。浮天出鳀海,束马渡交河,雪萦九折嶝,风卷万里波。”陈篆彔披衣而行,竟然有感而发,直到他凡实的背影消失在天光交际处,才隐隐觉得孤逸而缥缈。 第一百一十二回 怎将初心寄衷肠 陈旧的灶头,炊烟袅袅,楚室晓抱着一只瓦甑,从室外的溪边取来一些清水。渐渐恢复的身体勉强坚毅,这座废弃的房屋,还有几件破旧的衣服,他洗净了,换下满身血污的衣衫,恰好此刻觉得饥饿,并拖起疲累的身躯,打算煮些东西裹腹。 放的发霉的柴火在灶洞里,“噼噼啪啪”的燃烈着,昏暗的室内,犹如荒漠的穴窟,沉沉的透出一丝剥离的生气,若不是一汪清水,还存有一泻流光的绯色,兴许这一刻的烦恼,还是沸煮在也锈迹斑斑的铁锅里,薄任的皮被火势烧红,隐隐还可以看到往昔这家人,动着翻滚的菜肴,温馨如暖的恬美,并非此刻孤身一人的形单影只可以相比的。 “绰儿啊,不知道你在哪里,你饿了么。”楚室晓蹲在灶头,自在那里支颐而呆,淡恬的脸上映晃着摇曳的火焰,此时他莫名其妙的想起一直陪伴他的孩子,相依为命的情谊,度过了许多难忘的日日夜夜,如今劫后余生,并惆怅哀咏。 上岘印自那日把他带到这间残破的屋子后,就消失无踪,仿佛他从未有来过一般,这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几天,荒荼的磨去了楚室晓还心存希望的期许。偏偏今日什么都吃完了,连附近的飞禽走兽及草皮植被也悉数进了他的肚皮,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了。但是既使再饥饿难耐,也不能阻止他想念“绰儿”的音容相貌,仿佛此刻他就在跳动的火苗里,直到他伸手可及,于是痴痴的衣袖被烧灼,也不觉得炎烫,灼灼炽烈的眼孔,蹉跎了他的假思。 “噼啪…”一声焦烈的柴薪开始断裂,残余的一截掉落下来,顿时惊醒了不及灼烫的楚室晓,如果此刻的浅殇沉厉不能打扰寻思的诸般情绪,那么再涩予肝黄的痛苦,也如同行尸走肉,堪堪规劝时,就也潸然泪下。 “嗬…”他轻轻闷咳了一声,来回转此刻的幽思,不禁伸手拍了拍被灼烧的袖口,既然也这样了,还有什么比这更为添堵的了,失去了的,恓惶也没有用,他还是要活下去的,既使活的如同一只狗,也比曝尸荒野来的划算。 锅里的水总算煮沸了,他拿起一箕的野菇,让干枯萎缩的茎梗沾水即湿,虽然不是珍馐美味,但前几日吃来还是颇有一点滋味,微微的甘甜且带着一丝馥郁的气息。但奇怪的是他的龄牙尖而锋锐,硌硬的似乎总想磨上一磨,而且还渐长之势,隐隐的露出一点于嘴边。 “这是怎么回事?”楚室晓卷舌绕了绕尖锐的牙齿,发觉它总想破体而出,不禁疑惑的拿起一根简易的“木筷”放进嘴里咬了一咬,一时没有在意,他咀嚼的竟然甚是有滋有味。 蒸腾雾气的锅内,烟绕腾腾,看起来似乎熟了,于是楚室晓拿出嘴里的木筷打算夹起一个野菇尝一尝,不料却少了一截,发觉有异时,并诧异的见到筷身也粉一般,不禁摸了一摸隐隐露出来的一截獠牙。 “哗啦!”木筷应声落地,捂着嘴角的楚室晓后退了一步,倚在凸剥的墙壁上没由来一阵疑惑的一靠,自己这是怎么了?此时他脑中轰然一蒙,全身的器官活泛,敏锐的似乎纤尘可察。 平淡的习性一直磨去了楚室晓的秉性,慢条而斯文,如今剧烈的诱变致使他燥恶烦厌,被甘修雎灼伤的血洞再次疼痛,却如生经换脉,连同他奇怪的牙齿一起改变着。 “扑扑,”随着身躯的窍穴跳动,开始慢慢的气血渐通,而经脉分别在脏腑、阴阳、手足之间转换。自古有阴阳,阳分少阳、阳明、太阳;阴分大阴、厥阴、太阴,根据脏属阴、腑属阳、内侧为阴、外侧为阳的原理,配合经脉的运行,将周身的奇经八脉融合贯通。先经手少阳三焦经,沿无名指流通至手背,然后转运尺骨、桡骨之间,通过肘尖,沿手臂外侧上传至肩脯,再行入“缺盆”,布于“膻中”穴,散络心包,穿过膈肌,依次将三焦穴打通。这种奇怪的运行顿时促使楚室晓,莫名的进入一种胎息的状态,原来这就是“太阴阳”分燹一脉的最初修习,若不是他随性平淡的秉性,造就无欲无求的空明状态,再破而后立,重塑经脉,这就导致他的身上有奇异的事情开始频繁的发生。 这时楚室晓的燥恶逐渐的平息,代之的是灼烈的膨胀,仿佛破体而出,十分的痉挛疼痛,这缓缓开始的经脉运行,竟然凶险异常,他背靠的土墙被灼痛所牵引,致使翻乱了室内的陈设,一片狼藉,散落的破陋器具经冲击的劲道,纷纷的碎裂。 “原来这就是他们所说,潜藏的功法,”楚室晓虽是平淡,但不愚钝,这些奇怪的异变让本来就平凡的他,开始初窥技击之道之门,也许凭着这个功法,可以力抗裘阎,从而要回“绰儿”。 但是经过肿胀灼烈的伤痛过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他的龄牙竟然奇异般的缩了回去,而其凄冷的脸庞在幽暗的室内,越发显得诡谲多变,形同妖魅,若不是这里荒无人烟,必定会惊吓旁人,疑似地狱归来的厉鬼。 楚室晓瘫软在地,不禁感叹自己命运多舛,无端被人卷入这场腥风血雨的争斗之中,但是现在的他也具备行走这个险恶的江湖仅足够的本钱,却仍旧无法运用自如,看来以后的历练,将是一道永无止境的修习之路。自踏入这世间端的极且险恶以来,他的心性也冷,既然不能逃避,那么唯有逆流而上,改变自己的懦弱,不再任人宰割,于是他独自坐在冰冷生硬的地上,想继续修持,却怎么也不能再次发挥刚才那般诡谲无比的奇效,此时膨胀的经脉那种撕心裂肺般灼痛的感觉渐渐的开始淡去,原来这是他无意中初窥门径,算不得正真具备修炼这个强悍无比的功法的能力,此次的无心之举,算是一次意外的收获,而且不善争斗的他,将一颗沉寂的心,坚硬如铁,他开始初具那份踏入这个江湖的一身风骨,宛若孤峰峭韧,傲骨而寒梅。 第一百一十三回 小乔初嫁雄姿英发 自雨亭初现一道伟岸的身影,那是北静荒厄,幸好未及晚治,如此凶险的情形,却是亦然骤发,好在如一叶扁舟的船,停泊在池塘的深处,那份感觉宛在水中央。 “荒厄,你的伤越来越不能自持,这许久的耽搁恐怕要出事,”甘修雎自在亭中披襟而清徐,双袖的高倨,添置了他的俨然,此刻却冷峻而凝然,闻听其忧虑的道,竟然默生一股闲暇的孤逸气息。 “老大,这是安慰我么,”北静荒厄靠着亭栏,软弱无力的道,“就算我迫切的需要救治,但此刻严峻的形势,也容不得我慢慢修养吧!” 甘修雎越发显得浓重了,的确现在是没有时间来蹉跎,面对接下来的考验,俨然也大厦将倾,他们渐渐变得独木难支了。北静荒厄说的不错,名动宅也处在漩涡之中,随时可能倾覆,若不是他们苦苦的支撑,大可以拂袖而去,但这不是他们坚毅的秉性所能遗弃的,一身傲骨的孤韧,宁可玉碎,也不苟且偷生。 “我也做好了安排,此次的筹机,若还能安然无恙的度过,我定会好好的珍惜眼前人。”北静荒厄沉吟良久,才突然说出一句由衷的话。 甘修雎微微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北静荒厄的意思,只是俱都重伤的他们,如何抵御潜藏在暗处具有觊觎之心的人,一块失窃的虎符君子令,牵引出了如此险峻的波澜,且不是天意如此,要考量括易一室仅仅可易撼动一次的根基。 “你…”看着北静荒厄略显高深莫测的脸,并觉得他还保留了一丝可以察觉到的嫌隙,他欲言又止,随着时光的空匆,犹豫了。 “他又出现了,”甘修雎迅即又改口,冷然的说道。 “谁…上岘印,”北静荒厄冷峻的孤徐,渲染了不安躁动的心,提及这个名字,还存有一丝激励,不羁的身骨既使有恙,也按耐不住的热血沸腾,他背抵着护栏,放松的道,“他又做了什么事?” “他带走了那个少年的尸体。”甘修雎对着亭外的墨色染透,仿佛一片风光清丽,单单只等他这一刻一注的使然。一丝孤陌的冷硬,隔开了两人的距离,既使身在亭中,也泾渭分明,俨然两道阵营。听其显得失望,又不禁沉沉叙述的道。 “是他么,原来你也杀了他,”北静荒厄回想起初见那个倔强却又酷似以往旧人的人,隐隐觉得不甚宽慰,甘修雎不会无缘无故的狙杀了他,想必这其中有异常,他没有察觉这位亭中的老大,有些不太平常,问道,“上岘印带走他干什么?” “可能是为了他身上的秘密?”甘修雎没有直接说出那被他所杀的人,具备可以匹敌名邺“大趁虚设法子”的功法——“太阴阳分燹一脉”,此次的伏笔北静荒厄隐瞒了实质的问题,所以他也有所顾虑,不直接说了出来,看来既使同舟共济,也心存嫌隙,以前有“小邺”调和他们的关系,现在却濒临快水火不容的边缘,虽然情义还在,但也各自保留了一份耿耿于怀的藏拙。 “莞尔怎么样了,”甘修雎为了隐匿心中的烦闷,突然问道。 “伤的不轻,却还是俏皮的紧,”北静荒厄冷峻的面容,竟然提及这个令他有所心悦的女子,松懈的身骨,并倚仗的慢慢开始凝聚一丝回复的力气,微微一笑的道,“可惜这次弄巧成拙,没有留下美好的回忆,不然亏欠她的,就可以偿还了。” “哦,是么!”甘修雎凝然对着北静荒厄的坚冰消融,发觉他也渐渐被那个灵动如韵的女子,波动了一颗沉寂渐冷的心,也许她要得不是一次美好的回忆,而是此刻也永恒,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深谙女儿心性的他,当然不值一哂,所以既使弄巧成拙,也可以谋添一笔浓墨重彩,写下一篇赋文,对着自雨亭外的天际一抹,有感而发的道,“不思量,怎难忘,或许你不太了解‘莞尔’她的脾性,既使你留下了毕生难忘的回忆又如何,如果你负了她,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算是吧,”北静荒厄恢复了丝许的力气,支撑起羸弱的身体,甘修雎的细解,释然了他的添堵,名动宅的背负又重新扛在了他们的肩上。 “小越的伤势渐渐有所好转,北城的子弟也可以动用,但他们冲锋陷阵尚且不在话下,可是…”甘修雎踌躇了难以预料的江湖莫测,沉沉的道,“毕竟江湖的事,不是疆场的厮杀,我们动用武力来解决纷争,一切还是得凭修为。” 北静荒厄知道甘修雎的言外之意,江湖与朝堂俨然两个极端,能主宰的凭的是强悍的实力,如果不能弥平这些烦恼,北方挥师南来时,就是最后的末路。 “缇骑不能用,唯有私募的他们了!”北静荒厄压低声线,突然斩钉切铁的说了一句颇为意外的话,甘修雎皱起了眉头,想必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说的不是“括易一室”也不是难以控制的“大光明教”那么这就是他一直隐藏下来不愿告诉的真正实力吧。 括易一室有“市井之茅”,也有“君听请测”,但是早在创立之初,消耗殆尽,余数尽皆充斥入军中,然而随着名邺的离开,不复盛况。而守护在名动宅的并仅有他内室一系的甪行吕及以前暗教的班底,但是随着他的疏懒,这些人都几乎散乱,没有什么可供重托的可靠之人,这几年北静荒厄的外室,却频频人才辈出,而且他经营可怖,不比一支攻城略地的劲旅逊色多少,他的人早也超越了现在的括易一室,大有取代名邺的实质性权力。 甘修雎悠然的走出了自雨亭,秉性超脱的他,潇洒的如同一位名士,没有什么可以羁绊他的清徐,北静荒厄的冷峻,放下了心中还存有疑虑的担忧,此次据传府的出手,俨然被他八方玲珑,不动如山的调度所挫败,他可以重此放手了,名动宅的重担,括易一室的背负,都不及兄弟情义来的重要,既然北静荒厄想要权柄,他甘心让出,又有何妨。 北静荒厄心性沉稳,甘修雎的冷静离开,算是一道靠实的背影,一直以来他都怨恨未销,“小邺”的偏心未尝不是一次误会,但他却偏执的暗中较劲,现在他完全掌控了括易一室的权柄,偏偏又不那么的拥有一颗强烈的心了。 “遥想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呵呵,这算不得慷慨激昂吧!”北静荒厄看着甘修雎修长所披沥的身影,口中竟然喟然长叹,念叨着这一句激励又恰恰不合时宜的话。 第一百一十四回 秋意浓 一支纤手翻腕,慢慢的折转回来,原来是去拿一片枯黄的落叶,一叶而知秋,恰时节又逢悲意,虽然秋意浓郁,但是现在的时刻,却仍旧舒朗明喻,不甚欢畅。 那拿落叶的手,是一个眼笑眉舒,明媚如月的女子,现在回想起来,她的模样似乎还依稀记得,及待触摸,也显得如梦如幻。临近的出檐楼下,就有一个孤陌的人,遥望山川的枫红覆盖,感知初入秋季的一丝征兆。他就是冷昔衅,而那个执树叶的女子就是一代宗师,号称“天下四绝”之一域肄曦的女儿,域小阴,然而她已经去逝,如今却徒留一丝英魂,叹秋而思伊人。 冷昔衅早年与华寻恒交厚,以致后来,大光明教初建就也邀他入教,几番蹉跎,才偶然去过西域,殊不知这一次,并是永远,不但挫败了倨傲的少年心性,也留下了他的一生情感,从不及羁绊的秉性,竟然有所牵挂,后来身为宗匠的“域肄曦”震怒,出手毫不留情,不但打伤了他,还逐他出西域,所以今日他看到山上一片品红的颜色,知道秋意要来了,来的突然也适中,不易察觉,也悄然而至。现在选择出世,也是一颗不羁旅途的心,还放弃不下,这里是一处行人的廊庑,隔着街口,来往的人群也不能打扰他沉绽的心思,既使远处的山峦还是那么的疏落几笔,但却映照了他独自一个人的孤郁,形单影只,经历日头的初晓,仿佛对卓成三人。 一直以来他都选择避世无居,随性漂泊,遍地走过,也许这是一种寄托与转移,但仅有他自己能明白,此刻的心境不在宁静,就连廊下的暂时栖息,顿时荒漠的似滚滚尘飞的流沙,湮没无形。 “冷兄…”繁闹的街市突然传来一声爽朗的问候,一听犹如故人归来,熟悉的竟然如臂使指,不禁悠然的疑似焚香弄鹤,极尽一瞅。 “踏踏…”笃实的脚步声,烦闷的顷刻就打扰了街道此刻的平凡,冷昔衅堪堪陶冶的性情,被这一阵如搅动一汪池水的波澜给惊动,若不是还存有一颗甘愿沉寂的心,恐怕早也燃眉骤起,闻听他抚平了内心所牵挂的羁绊,一脸肃然的道:“早知你不甘寂寞,如今却也蛰伏而出,那么不知道,此次又凭借的是什么?” “哈哈…”街上传来的明朗笑声,大智如愚,堪堪比拟的了涅盘而重生,那份亲和的感染,如病魅一般的缠绕着你,只见喧闹的街上走来三个气度不凡的人,那一袭旧衣所披星戴月的人,就是这一声舒朗的笑所发出来的人,竟然是洪熙。而其他两位,一个背负着粗如儿臂的铁链,衔接着一柄大剑,若不是这柄剑的锋利,让他英武雄浑,恐怕根本就没有人会在意其本身,极具厉势。 另外一人,儒雅修饰,走在街上,犹如一介书生使然,不管天晴霜雪都是一副悠然摇扇的模样,一见冷昔衅,徐徐的道:“兄长,今日我们又聚首了,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请的动‘手勤’出山,此次又不知请不请得动你喽!”他这说的异常情真意切,那一声“兄长”,如似万千情结都纠缠在其中,不能割舍,也无法言述,唯有一声轻唤,才可表达,这个中的滋味,外人怎么能体会。 冷昔衅感触颇深的倦上了双目,一阖而凝霜,冷峻的仿佛凌厉而逼人,直到再次睁开时,一切又似不同了,那种感觉判若两人。他独自从行人栖息的廊檐下走出,甫及止步,顿时一股披沥锋芒的气势在动辄之间堪堪不弱的散发了出来,尽数投在一身褶皱布衣,却仍旧雄浑自若的洪熙身上。 “昔衅,你对我还心存敌意,不过既然你尚可容忍,那么不如携手同行,一起开创当初教中的辉煌,岂不更好!”洪熙自然对冷昔衅的凌厉风度有所隐忧,但他胸怀宽广,不会计较小节,淡略的置之一笑,三位元老之中,要数眼前的这位,才智与谋略不输天下任何一人,所以他才不惜屈尊降贵,亲自来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的市井之地这里,来邀求这个共揽大事的人。虽然此人也人心不古,坚冷如铁,却也无法阻止那份求才若渴的虚怀若谷。 “就凭你偷盗的一块废铁‘君子令’么,如今你也卷入这场权力角逐的漩涡之中,稍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倘若我们跟随了你,那么我们这些平凡的人所具有的身家性命又该如何安置了?”冷昔衅还是心存顾虑,脚间的一履踏地,无形的就筑起一片怒不可遏的气劲,只要一但跨入其中,并会被吞噬,这是一种未雨绸缪的情绪,随着秉性的喜怒哀乐而变化。洪熙的出现,必定会搅风搅雨,令这更加险峻的江湖雪上加霜,括易一室虽然霸道,但却维持了许久的安宁,让外诲不在欺辱,然而随着其“主心骨”的离去,一切又开始乱糟糟起来,这就让有心之人,觅到了一丝契机,不得不出来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所以他毫不避讳的直言而道,“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一切都是妄谈而已!” 洪熙的笑声仍旧是舒朗明快,不为冷昔衅的激奋所愠怒,他们面临的决与择都是最艰难的,这世间有道义也有追名逐利,天下攘攘皆为利禄,为了免于显得庸俗,缓缓的道:“冷兄高义,当然不为凡夫俗子扰乱了心境,但此刻不同于以往,这一次但凭抉择,若不能尽释前嫌,一切也休提。” 冷昔衅足间散发的震动,顿时惊扰了诸人的警觉,洪熙抛出这个抉择,不但是考验她,更是试验每一个身为一名教徒的职责,所以既使是情义相邀,也如同一次艰难抉择的困惑,利益与情义究竟谁更为权衡,只闻其道:“先决而择,是为利,后择而决,是为义,两者熙熙攘攘,不一而足。” “兄长,还存又一丝顾忌么?”背负铁链衔剑的雪手勤俨然笃重的皱起了眉头,打动他的不是教义的凌然,而是兄弟们之间血浓于水的情感,洪熙的魅力就是晓以情义,冷昔衅的底线就是不为洪熙的个人,而出谋划力,但似乎这其中的恩怨纠葛,不是凭一言两语而释然,所以才有适才一番高深莫测的话。 洪熙坚定的伸出一只手来,强劲有力的一迎,那份高瞻远瞩的胸怀,敞开着无比宽广的臂弯,若谁能握上一握,必定感觉厚实而期待。 冷昔衅睨目紧盯着这迎出来的一手,摊开若蒲掌,一切但凭一言而决,那种畅快与淋漓,豪情万丈,于是忍不住的迈步向前,一践前诺。 第一百一十五回 晓露沾襟衣 晨曦柔和,薄脆的衣襟,经不住朝露的浸湿,早也渲染了一大片,这时一道碧桃花色的卿鸿身影,在梨园里绰约如花团锦簇,十分的惹人心醉。 远远的只见一处台榭的护栏上,靠着一位寡陌却俨然眺目观望的人,竟然是甘修雎,他独自在榭台里徜徉,仿佛孤傲而生寒,那份落寞的心结,总是被清风徐来去,如今那个被称作是莞尔一笑的女子,就要嫁给他的结拜义弟了,然而这种愁绪不是欣羡,却是离那位让他心心念念的人儿,越来越远了。 人还是那个人,但却也物是人非,北静荒厄蓄意营造这个契机,让本来就严峻的局势,变作明了起来,一切开始曝露本性浮出水面,既然不能防备他们,那么将之集聚起来,背水一战,算是最为愚笨,但却甚是一劳永逸的办法,这几日的结彩绯红,透出喜庆的繁闹,但暗藏里的杀机,总在若有若无的气息里隐隐的察觉,所以他凭栏远眺,保持最为清醒的状态来冷眼旁观事态的发展。然而处于晨露朝霞里的人儿,却是那么的醒目惊诧,仿佛不曾见过一般,原来一个女子的寄托,可以完全粲然一笑成那样,万般颜色都失了瞅彩,兴许这就是爱情吧! “呵呵…”甘修雎自嘲的一笑置之,他的情未及开始就也结束,如果此次劫难,还存有性命,必定会舍下一切,却追回自己的女人,那怕她尚不能抽身离开。 那边一身碧桃花色襦裙的金瓠犀,病恹恹的眉黛远远胜过殇雪慕离的情绪,那日与北静荒厄双双触发伤势,虽然堪忧,但内心却按不住的窃喜,她总算与这个孤陌冷峻的男子有一丝交集了。此刻路过院落,见到甘修雎在高台的小榭里凭栏惆怅,知道他是触景生情,想起来那个被誉为女儿秀脂的“神星落”,不禁莞尔一笑。甘修雎啊,甘修雎,你也会这样啊!心存调侃的心境,一下子填充了百无聊赖,俏皮的隔着层层的石阶护栏,遥遥相对的呼唤道:“主子,你这这苦恼的模样,不是在替小女子我祝福么?” 甘修雎风流倜傥,如此被人一阵嘲讽,那种奇特的感觉,不禁觉得鲜新又怪诞。随口回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妇人’啊,未及过门,就这样招摇了,身为兄长的我,可是替荒厄不值啊!” “哼…”金瓠犀蓄意用鼻翼嗤之以鼻,冷冷的埋怨了一声,才走到台榭的阶梯下,仰起螓首来,轻嗔薄怒的道,“什么叫‘妇人’啊,主子你太过…”说到这里,突然她发现这“妇人”两字原来也是这样叫的,的确她也快嫁作人妇,但甘修雎的话隐含的太深,不禁有调侃,更胜唏嘘感叹,这是无意间透出来的,一时疑惑这两个男人究竟在隐殇些什么,为何都这么看待自己,仿佛她要弥补偿还一般,让她很不是滋味。 甘修雎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疑虑,恍惚的眼神迷离又深藏,在那一刻突然变得犀利又尖邃,犹似看出一丝剥离的外壳,直视脆弱的心灵,坚定又笃实的道:“我答应荒厄娶你,是因为他也是真心待你,如果你存有疑惑,现在中止还不及晚,但…”一顿,他如炬灼灼的眼神明亮的夺目点漆,十分凌厉。闻其继续而道,“莫要再说,你娶我,此次我让你来选择,嫁或不嫁,但凭你一言而决。” 金瓠犀看着甘修雎居高临下,逼迫的眼神犹似睥睨众生的君主,这句嫁或不嫁,彻底的震慑了她,她或许爱慕北静荒厄,但长久以来的依赖让她似乎离开了甘修雎,又觉得难以割舍,或许这是主仆之间的情谊,但不是情愫,久久误会其来的一厢情愿,此刻也荡然无存了。她不是见异思迁的女人,北静荒厄的崇仰打动了她一颗把悲伤留给自己的冰冷之心,所以当这个心动的男人,想要娶她时,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此刻甘修雎又让她来选择,难道这世间的爱情,就是这样让人凄厉悲凉的么。 “为什么要选?”金瓠犀目横橙波的眼眸迟钝了一下,隐隐一丝哀伤与病痛化作一句比较颤抖的疑问,柔和的仰起螓首来,闻着晨曦的光晕,斑斓又点波微微如春风化开一般的说道。 甘修雎几乎脱口而出,这是北静荒厄的亏欠,他想要阻止,但面对这个结拜义弟的嫌隙,他实在是难以去破坏,势同水火的争执,已经疲累了各自的心,既然他们也有所抉择,自己又何必去阻挠。所以他一转身,留下一句空匆的时光荏苒,不再作回答。 金瓠犀沉浸在喜悦的幸福感里,没有留意甘修雎浅浅又恓惶的背影,是留下一道蹒跚且孤鸿的印迹,虽凄厉,却又美丽,也许她会如名动宅上一代的那位“名赏秣陵中”被誉为卿本佳人的“名凝”一样,既使飞蛾扑火,也甘之如饴。女人就是这样不顾一切的,没有任何的道理。她见过大名府如何从残破没落的衰败,一步一步走向今天如日中天的局面,也许甘修雎及北静荒厄功不可没。但实质的巅峰却掌握在那个被称作“小邺”、老三、“括易之主”的人手里,他的风采与身姿,堪为人所折服。如今苦苦支撑他所遗留下来的“括易一室”,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这座快及百年的府邸,耽枕的风骨,谁能体会,所以能嫁入这个令万人敬仰的地方,是多么欣喜的一件事,何况“北静未销”的名号不足以埋没它的响亮,而现在就是他该摘得辉煌的时刻,自己配他绰绰有余了,想着想着金瓠犀脸热滚烫,烧红了耳根,此刻她似乎忘记了原本还病恹恹的惹人讨怜,现在却无端的完好,甘修雎莫名其妙的一席话,仅当做是善意的规劝吧,从不寄存厚望的心,算是彻底的解脱了吧。既使聪慧如她,也落入俗套,如一般女儿家的欢喜,甚至来不及察觉甘修雎在有意或无意之间,透露出了一丝叹息,此刻名动宅里的结彩绯红,迷离出了她的心境。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第一百一十六回 稚肩一抚俏敞怀 瓦房的出檐,让落日的余晖,残留了一抹微弱的金黄,楚室晓怔怔的倚着门口,此刻的他实在是孤寂的很,这荒芜的地方,连飞鸟走兽都是罕迹,唯有寂寞的清冷还徐徐的撩动他冷漠的心弦。又是一日,这种一坐并可度一天的闲逸,仿佛老僧入定,即将无欲无求。 经过突然触发的脉络及生死一线的徘徊,初次窥探了技击之道的门径,这时他的身体逐渐恢复,但却也清瘦骨消,那份惊绝世人的面孔,冰棱一般的酷削,此刻呆呆的靠着门框,竟然如此尖锐又刺痛。 “绰儿,你等着我,”楚室晓凭空喃喃的自语,渐渐混懂生存之道的他,深谙强者为尊的道理,拢形巷的遭遇仅是一个开始,所以那些都要从他身上,寻求突破口的人既然忌惮他潜藏的功法,那么如何将这种极具威胁的功法提取出来,是他此刻最为迫切的事情。 他的经脉经“手厥阴心包经”疏导,改造了能承受的极限,所以他试着用上岘印教他的普通吐纳吸气导引那股周流遍身的脉气,但却无法贯通窍穴,修习运用,一时气馁并郁闷的更盛了。 暮色终于降临,那片黑暗笼罩了楚室晓的上空,一切浩瀚无垠,寰宇清阔,那种不可触摸的无奈顿挫之感,想抓也紧握不住,任凭光阴流逝,叹虚无缥缈的渺小,如一粒沙砾,茫茫然的如落定的尘埃。 混沌之初,即分阴阳,无极无谓,既然他体内的功法是“太阴阳”分燹一脉,那么这就离不开阴阳之说,但易理命同,由阳衍生刚硬,由阴散发绵柔,两者相济,调运自身的洪炉,练内气,所以本就相生的淡薄心境,让他初窥了道家所说的虚无境界,一昧的强求,致使本就具备修行之路的他背道而驰,试了几次都还是不得要领。 自古阴阳之说,不胜枚举,最为着名的当属春秋时期的管仲与邹衍,他们各自阐述理念,但殊途同归,认为四时之序与万物法则都遵循一定的规律,只要跳脱这种监固,就可以融入其中,故有万物负阴而抱阳”、“一阴一阳之谓道”的说法。 阴阳可以围绕着“气”为基础,周流六虚,随着天地、日月、昼夜、晴明、水火、温凉等的变化,分为两面:逐渐对立,互根;消长,转化。 楚室晓本就不具备天赋异禀,此刻也是他被逼迫的刻意而为之,那种修习的心态与一向淡薄的秉性南辕北辙,所以一直无法窥得方法。好在此刻的荒芜搁置了他的强求,仿佛没有什么比百无聊赖的恓惶更能让人惆怅、踌躇,夜幕的昏暗,沉寂了他一颗本就淡薄的心。他清俏的身骨,有种不堪一抚的冷冽,犹似孤陌的悲戚,撩拨起一曲如肝肠断般荡气回肠的伤情。也许这就是观看繁星点点,斑斓满脸的颜色所具有的情形。如果这一幕让人分不清是真是幻,那么此刻的楚室晓就几乎近妖,不辩雌雄了。 人的身体本是一具洪炉,可以锻炼一切,至于如何窥探门径,初具雏形,是否取决于透悟,颇为迎合禅宗的说法,但万法归一,融于自然,譬如井中观月,静止于观想,意于衍生,并转而为形,如何捕捉这种境界的痕迹,需要坚韧不拔的毅力与永恒,往往能开天辟地的创建大都如此,殊途同归。 楚室晓自然无我,剥离了杂念的意识,他的经脉由自身的窍穴开启,逐渐的撑起羸弱的筋骨,仿佛身死肉白骨,重塑一般,原来这就是“分燹一脉”的由来,在破而后立的形势上,谁肯轻易的抛弃而重新来过。夜色更深沉了,这就注定了无眠,傍晚是很奇妙的,神秘而深邃,尤其那双点漆如星光的眼睛,越发精神,神采而奕奕。 “嗯,这就是夜晚的景象么!”楚室晓痴痴傻傻的,分不清现在是落寞的无奈,还是寂冷的孤逸,这一刻的寄托,唯有星辰陪伴,他莫名的说了这么一句,好似没有人能像他一般,抱着膝头,偎缩着倦怠的脖弯,原来他耐不住疲累,缓缓的滑着门棱,坐在了地上,僵硬的木头做了他的枕木坐垫,虚托的靠着。自然而然本不欲修习的功法竟然毫无征兆的进入一种胎息的状态,保持着一贯虚空藏掩的境界。 这时吹来一股省醒的清风,激荡了沉浸在那里不知今夕何夕的楚室晓,突然他发觉有些不同,以往羸弱无力,此刻蓄势待发,胀痛的脉络行畅自如,那种灼痛的感觉被替代,醒来时的清明,说不出的酣畅淋漓。于是他再走了一遍经络,却也阻塞,这种奇怪的感觉犹似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看来得熟悉脉络的走势,方能运用自如,上岘印所教导的初学功法,还是有效的,起码可以有迹可循,不至于盲目的,毫无头绪,以至于胡乱的错来。既然他是劫后余生,这一切的开始,必定要找裘阎来偿还,他是罪魁祸首,如果“君子令”是契机,那么掌握它就是一种趋势,淡薄性子的脾气如今得改一改,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诸恶的手段,方能在这险峻的江湖里,谋得一席之地。明白这一切,才渐渐懂得那个睹画幽思,却沉浸在悲怮里的甘修雎,一时错觉,替他疼惜,不禁被察觉,也理解上岘印为何救他,各自立场不同,所求也不同,才有不解的行径,然而面对北静未销的漠视,与那个一颦一笑的女子,被裘阎所伤而揽腰离去时的一睹,诸般的杂事一起涌上心头,真是才下眉头又上心来,万千的感慨,不比哀叹的殇离来的徒自悲伤。所以他握拳在门框上一锤,打破了深夜的宁静,万籁无声的控述,也只能这样,不能嚎啕大哭,也只有放肆的肆掠一番,发泄着憋闷的气恼。终于他可以与那些逾越在眼前不可推到的天堑,一较高下了。 那么这世间仰望高山仰止,海深渊涧,就有了可以企及的高度,衡量的复尺,坚石可镂,水滴可穿,铁沥可融,冰川可化。这一切仿佛开始,几乎又结束,人事沧桑,沧海浮萍,微妙的如一粒尘埃,清风经起,但使徐来。 第一百一十七回 只待 一处院墙,延伸出繁茂的枝叶,蜿蜒曲折的层层叠叠,仿佛压垮了枝头一般,浓郁而泛重。 这时却有一个谨慎的人,立身墙下,锐气不凡的样貌,却穿戴普通,若不是精骨强劲,体魄雄浑,必定被认为是猥琐及鬼鬼祟祟之人。他细察四下无人,展现无比非凡的身手,翻越入墙头,然后消失不见。但见墙阴沉翳,枝叶依旧,似乎这里根本就无人来过的痕迹。 此人沿着鳞次栉比的排房,轻飘飘的踩踏瓦片,一重重尽耸势的阁楼及跨廊尽数收入眼底,但他却轻车熟路,转了一个弯,并来到一处高阙的牌楼下,下面斗拱承接,气势恢宏,俨然一座宏伟的殿宇,那里结彩喧闹,然而却是“其寐其觉楼”,这里依然晕染一片,清丽的透出一股如青莲濯水一般朴实又平凡人家的闹色来。 这位居高临下,俯瞰一切的人,被这恍若隔世的繁闹给渲染,几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面对此地的井然有序,俨然透出阵阵的颤厉,自踏入这里,凛然的寒栗催发着硬硌的精骨,这份阴影时时刻刻的烦扰着他,令之不甚唏嘘。 “不管你们有什么阴谋诡计,我的手笔不比之逊色多少!”这位居于檐顶的人,对着虚空中的愤恨,缓缓伸出欲囊括一切的五指,口中气势非凡的呢喃着道。 帷幕薄消,一片绯红,契合着水光十色的亭台楼阁,旖旎成无尽 的清华美韵。一护栏,一水榭,缦腰回廊,檐牙高啄,交织成的各抱地势,述说着难以抑制住的迫切之感。这里有曾今的挫败之辱,也有畏惧之意,当再次踏足这里依然心有余悸,那怕此次多有助手相帮,会让此地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但该有的气度又伤感它昔日的辉煌,是何等的一时无两。他就是裘阎,那个心比天高,却纸比命薄的羁旅之人。虽然这路途坎坷崎岖,但纵使这条路布满荆棘,充满重重的险阻,也不能浇灭他一颗不甘世俗的心。如今当听到这里最有权势的人,要娶妻及盛会宾客,大摆宴席时,并深刻体会到了这其中隐藏的心机,寒厉而诡谲,原来这就是各自发出来的一件挑战函,想要压制括易一室的人定会毫无顾忌的前来,而他就是其中之一,此刻他现身在这里,有种无法言喻的鼠辈之感,他不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名动宅的大堂里,正正经经的去挑衅他们的权威,所以他在等,等宴席开始,甚至鹬蚌相争。紧紧的秋风猎猎着高居檐顶的人,竟然如此的强势厉害,幸好层层叠叠的房檐遮蔽,阻挡了视线,不然他早就被人所发现,徐徐的日头舒朗,恰是良辰吉日,只见结彩张罗的楼道里,簇拥着新人的繁琐,恰恰是欢愉最盛的时刻,自然而然不会有人注意檐头,竟然有人在那里窥探。 括易一室外室的室主,领子爵衔,掌金吾卫之缇骑,曾入军旅,忝居裨将之职,北静荒厄,这个名字且陌生,但一个“未销”的称号,却是响彻了整个朝堂及江湖,谁人不惧,谁能视若等闲。他的喜宴可谓是惊动了半个京畿枢密之地,不但朝堂派人祝贺连从不公开露面的据传府及北城府也遣人来道喜,在百姓心中享有极高声望的名动宅,也被民众普天同庆,尽相道贺,场面一度繁闹之极。 迎着巍巍高耸的牌楼,并可见到十里铺陈的红装素裹,竟然一路延伸,好在江南的百姓都见惯了盛世的繁华,对如此的大事铺张也只是彰显其浑厚的实力。 热闹的大街上,应邀来祝贺的人,纷至沓来,好在名动宅的威名远扬,江湖及朝堂都不敢小觑,皆派人前来,虽然前初代表着皇室的据传府铩羽而归,但却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所以今日真正掌握“双雨云梦轩”实权的“皇昏庸”领着据传府的外援北城府前来赴约。 皇昏庸原名陈玹陌,年过四十,但似乎儒雅舒朗,眉清飘逸,仿佛岁月的痕迹,没有蹉跎他的风霜雨雪,反而更为年轻,他是陈主叔伯一辈,所以地位超然,今次他一身缎袍披就,蓄留了铁霁一般的胡须,瞧来神采奕奕却又俊彩非凡。跟随他前来的除了据传府的人,还有以文采斐然着称的“双雨云梦轩”所汇聚来的儒家大学,算是印证了“名动宅”其超越世俗凡家的地位,不论它如何的树大招风,遭致忌惮,但曾经的功绩却是不能抹杀的,这也是他们不敢轻易招惹这里的原因。当代表着朝堂责难之心的皇之首被重挫而归后,据传府才开始正视名动宅起来,没有随即发难。 北城府没落后,渐渐没有参与朝政了,俨然衍变成世家大族,豪赫一方,所以他们追随据传府的脚步,才不至于被名动宅压制下去,这原本就是军武世家的一姓士族,如今恢复了昔日的风光。北城府派来的人,是一个三十多的人,他叫北城凌青,清癯的精骨,总有一副堪能当大任的傲视,轻蔑的冷漠,随着嘴角的一丝不屑,紧随其后。 一向以民间义募组织自居的“落庭”也遣人来贺,他们属于江湖,所以不拘礼节,继据传府与北城府后,陆续来到。既然名动宅享誉五湖四海,那么除了落庭,江湖里的人皆趋之若鹜,纷纷涌来。然而这其中的包藏祸心及真心实意,却是良莠不济,各自参半。若不是“括易一室”太过辉煌,想必还生不出如此强烈的觊觎之心,想取而代之。 名动宅安排下十里红挟的路装,皆是在告述世人,这不是轻易能招惹的府邸,它的盛势名称,是靠着铁血丹心来铸就的,纵使巅峰不再,却也锋锐尚存。当街上数以万计的平民自主的涌集在府门前的大街上时,那份人山人海的潮涌,气势繁盛至极点。 第一百一十八回 红尘阡陌 远远的一处高塔上,渊渟岳峙,俨然立着一位眼含凌厉却炯炯有神的一人,在那里感受风和日丽及明媚光阴的清徐。荏苒的晕色婆娑了塔墙的壁面,显得很空匆。 这里是善泰寺,与名动宅仅隔一街之遥,而且它座落于一处高丘的土堡上,俯瞰风景,一览无余。徐徐的那份心境,因为陶冶的性情,变得悠闲而高雅。塔里的洞窗,涵盖了万千的感慨,犹如不及瞻仰的风采,依旧一袭衣衫披就,原来的轮廓,精骨挺拔,此刻被清徐的惬意所渲染,凡实而不同。 他并是公输一姓,最能继承谷翠峰衣钵的嫡系子弟,公输青衣,山中的枯燥乏味,令人窒息,唯有寄托厉风秣雨的淬炼,方才成就绩业。面对名动宅的盛势与群情鼎沸,不禁惊愕又彷徨,原来这就是纵横江湖,享誉寰宇的括易一室,既使他的叔父,号称宗师“惊雨”的公输薄也稍逊一筹,看来世界之大,几乎浩瀚无垠,他们也只是凡尘中的一粒沙,微不足道,既使威名远扬,却也无法达到更上一层楼的高度,所以远处的繁闹盛势,震撼了他的心灵,果然还是走此一遭,才醒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一路的十里红装,挟带喜庆,此刻的人山人海,沸腾了街道,足可见名动宅是如何的深入民心,变成惊动了这被誉为“西府”的半个京畿之地。 公输青衣本欲直接进入名动宅,但他不想报上谷翠峰的名号,来标榜自己,所以登上了离之最近的佛塔,俯瞰下去,久久才平息的心情,被塔上洞窗外的云色所悠然,将遒劲有力的指骨按在了窗台上。当初那位裘姓之人,一袖飞逸而飘忽的背影,撩拨起了他的高倨,未及下山时,那份雄心勃勃的气节,气吞万里如虎,当真正触及如高山仰止的深度时,又恓惶了。或许这就是心境与嫉妒使然,为何自己偏偏不能达到那般的强势,让公输青衣四个字比之任何人都震耀当世。 沿着自雨亭旁的白石雕栏,不禁感受一下那一份秋意渐浓的气爽,疏懒的阳光酥软媚化的折煞了骨头,尤其水潭下的波光粼粼,斑斓了跨桥的石拱,似乎是凝聚喜悦的情绪,被晃耀的映照印色所耽搁,还来不及赞一个清丽,并恍惚了。 此刻最为繁闹的还是结绮楼,因为民间世俗所称呼的“新娘子”就是出至这里,也许就是这样一个气雅的地方,也是入乡随俗,做了苑院闺阁里对镜贴花黄出门看火伴的一丝羞涩,看罢也述说如长门庭深。 一束流苏玉步摇,环佩叮咚映红烛,名动宅的女人除了英然不让须眉,甚至超脱了一般江南人家碧玉的水灵,流光溢彩,堪比巾帼。然而伤情的是,名家的女儿大都红颜薄命,如今那个齿若编贝,明眸善睐,螓首一颔却微微一莞尔的模样,并倾城的如同红颜祸水。 ——她就是金瓠犀,如瓠犀一般亮丽如瓠子的女人,红晕如薄,透出一丝卿鸿羽然。而陪伴她的少了一直颇为投契的那个小侍女,有些可惜外,但凭描眉一笔,细梳青丝,抿了红唇,绾起成髻,黄洞镜内映照出尘,这个女子还是那个女子,今次却依旧顾盼生辉,眉目频传。既使美得嫉妒,也显得坦然如素,不会扭捏,也觉得庆幸。嫁要嫁的当仁不让,不能缺了括易一室这外室之主之妻,这个念起来矫情,但却实质名字的气节。 好吧,这算是一个小心思,铜镜里映来的人儿,眨眨眼,媚惑横生的一笑,果然还是不同于凡家的女儿,如此好看,颠倒众生,不禁使得近旁的侍女与婆子,皆瞧得泛起惊叹,不忍直视。 那一句美人卷珠帘,兴许就是这个样子吧,胭脂水粉下的容颜易老,但却藏匿不住泛着绰约风姿的娴雅,倘若这不是红尘情愫里的一遭婉约,尚还有何求! 凭栏远眺的临窗外,隔着描荷的薄纱屏风,朦胧一抹的倩影留存,原来的俏弱身姿,被一身喜服镌绣的凤穿牡丹给笼罩,星眸的一点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流光却透着一丝俏皮神秘,那种令人心动的眉宇,如春风柳般窈窕,而三千青丝撩了些许,绾起的发如松针凝聚,透出的感觉,青翠如瀑,当其余的发丝垂绕在颈边时,更衬的那白质修长的勃弯,细而弥柔。所以她站起来的惊鸿一瞥,偏转螓首,是百媚横生,闻听的道:“可还行!” 呵,这是什么样的心境,才能说出如此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在众侍女们一愣时,金瓠犀却也风轻如烟的出了房门外去。 名动宅依然还是一个令人形神焕发的地方,重重叠叠的房檐如勾,深深的连栋跨廊交替着楼台的覆盖,层层高悬。出了闺门的金瓠犀,此刻迷离的睁不开眼睑,她如丝的眼眸就在伸手遮挡阳光的一刻,透过婆娑的指缝溜走了流逝的时光,突然一道身影一掠而过,既熟悉又陌生的在眼前一现并消失不见,不禁诧异还有谁放肆的胆敢在这里来僭越。 “夫人,先生请你出去迎客了。”蜿蜒盘旋的梯阶上走来一个颇为乖巧的侍女,见到金瓠犀站在楼道里,盈盈一笑的揖礼,俯身说道。 “嗯!”金瓠犀心欢喜的化开了凝重的心绪,暗自将刚才的诧异记在了心底,那一句“夫人”叫的既脆生又新颖,仿佛隔世的一瞥,动漾了心湖。嘀咕着回应一句,并继续说道,“啊,这就是也为人妇的称呼么,哈,夫人原来是这么叫的。” 那位停在楼道里的侍女也是一懵,但被金瓠犀这样擅使纤媚的一惑,给渲染的忘了前来的目的,好在倾城过后的醒悟,是如菩提拈花一笑,风雨石桥般的五百年一回眸,佛曰:不可说。 金瓠犀款款深情的掩袖,仅是这一抹的笑意并规劝了,眉黛一颦的思绪, 第一百一十九回 问醒 踏入街心,并听到铁骨磨销的声音,粗如儿臂的链条,既使在鼎沸的人群里,也显得突兀而显目。 “果然还是盛势空前啊!”向合在一间布庄的牌幡下,一袭白朴质雅的儒量,与身缚铁链的雪手勤,均有种不同于凡俗的器宇轩昂,他谦和平稳,俨然对着眼前的情景微微赞叹的道。两人形态各异,兄长雅量,偏偏另一位凝重了心神,一俗一雅,相得益彰又颇为玩味,书生介于樵夫,在闹市里有了一丝渔樵尽柴的劲节。 “二哥气量宽宏,小弟怕是羞愧难当,不过如今的名动宅,风骨不在,却布下如此滔天的陷阱,不知能否鲸吞蚕食的下这浩大如江河连绵不绝的江湖。”雪手勤紧皱起了眉头,忧虑的思绪,让冷峻如山的他没由来一阵肃然,虽是看透了那位外室之主,号称“未销”的北静荒厄蓄谋已久的心态,但括易一室的影响力还是不能小觑,所以他冷眼一瞥并轻蔑的说了一句。 “小勤啊,你真是无趣的紧,如此大煞风景的话,是说不得的。”向合隐去他一向儒雅凭生的纸扇,改为执颚捻须,原本他们也是投效名动宅的,但括易一室的主人突然失踪后,一切并以教中的福祉为前提,他听完雪手勤的直言不讳,发觉这位义弟不是鲁莽愚笨的人,此刻他说出心中的隐忍,想必从中看出了他不及察觉的端倪,索性不在聒噪,与之相对互视一眼,并心照不宣,一同隐身融入了人群中去。 这时街面的斜角,出现一个仅露出下颚,将全身笼罩在灰色大氅里的人,瞧着样貌俊挺孤峭,在阴色攘爬的墙角旁,如同酌酌怡情的游客,竟然是翁子魄,他也是大光明教的教徒,但久也不复身份的使命是咒箍,当看到身为教中元老的向合与雪手勤,并将一直凌寒的嘴角噙出一丝讥诮的笑容。 “铁兄,放松一下,何必如此紧绷!”名动宅的庭廊里,神采奕奕的明越闲适的懒散,口中叼着一根嫩茎的衔草,桀骜不驯的靠着鲜红的柱头,对凝然张弛的铁铉横悠然的调侃道。 铁铉横暂代了缇骑,但被委以重任的他自从提议息事宁人,安抚据传府,却在幡然醒悟的时刻,又丢失了那个维系这场动乱枢纽却毫无一丝生气的人所呈现出来也血肉模糊的尸体,所以今次不但是信任,也是一番考验,当然不及明越如此平常而如同游戏人间的轻松,他的秉性持重,在他高度维护下的赫赫府邸,至少不能再出一次错误,既使粉身碎骨,也铁血丹心。 “明兄,出至北城,可否明白不足堪大任的那一份羞愧…”铁铉横站立在庭院的园门边,一直耿耿于怀的心结,不能释然,甫及出手明越并保住了名动宅的倾覆,此刻他的不羁放达,一丝俏皮的活泛,体现出了他本就坦诚相待的脾性,是多么的令人相见恨晚,神交也久。负责警戒的他被明越所感染,紧绷的心,突然就松弛的抚平了,不禁随之回应的道,“不会再次发生一次。” 明越口衔的草茎,在嘴角边一翘,诙谐幽默的备添一丝难得的趣意,他是见过金瓠犀的,当初来到这里,就误杀了一直与她情同姐妹的苏菁平,欠着这一分歉意,他未及伤好,并撑着出来,一起兼任护卫之责,外表戏谑人间,实质心细如尘,铁铉横的担忧未尝不是他的羁绊,北城的重担压在了他的身上,实际一点也不轻松,只是他特例独行的脾性,少了一丝老成,却依然持重,两人相互理解了各自的立场,所以投契。 “好吧,铁兄也是具有一颗赤子之心的人‘荒厄’虽然被监固了一身凌厉非凡的身手,但越是这样,他就越发逆天而行,想来当初括易一室组建时的艰难,比之此刻更加的危险万分,”明越衔着草茎,一边百无聊赖的笃实了心绪,一边颇为玩味的道,“江湖不比疆场的厮杀,一昧的悍勇,斗不了狡诈奸猾的小人,虽然此次是与整个江南的草莽周旋,但是我们毫不畏惧,铁兄的缇骑就是一座牢笼,而我的北城也是牵绊,唯一不同的是,它们一个来至朝堂…” “一个来至江湖。”铁铉横五味陈杂的道,他隐隐明白明越弦外之音的凄厉,世事无常,那份抽凉的冷硬,荒荼了倦懒的脾性,如今山雨欲来风满楼,风声鹤唳了严峻的形势,而苦苦支撑衰局的两大支柱皆不约而同的崩塌,这种一肩重担的扛压,瞬间落在了他俩的身上。他自不必说,明越更是带伤现身,括易一室更是遭受到了自“名邺”出走以来,最为劫难的时刻,他们都不以谋略见长,所以当北静荒厄安排下如此直接,却一劳永逸的权宜之计时,那份可供研磨的精骨,点拨了既使背水一战,也绝不怯懦的脾气。 “不过,可怜了那位金姑娘,希望荒厄能善待她吧!”明越借着挟愠温火的气势,吐出了口衔的草茎,金瓠犀的音容样貌,婉约而沉静,但强烈的直觉,嗅到一丝敏锐的浅殇,这个女子是刚硬的,如果知道北静荒厄欺骗了,殊不知她会如何,所以轻叹了一口气,娓娓叙说的道来,竟然透出一份没由来的苦楚。 铁铉横比明越更清楚这个莞尔一笑很倾城的女子,如何的殇雪慕离,薄脆如雨打芭蕉,庇风凄沥,但一入江湖并是这个样子,其中的凉薄与残酷,比刀口的划痕更能令人伤痛难耐,而这世间的万物刍狗,道是无情却有情。 铁铉横微微所震动,他的儿女情长,早也随着妻儿的离世,随即被埋葬,现在仅剩下虚度光阴,将残存的岁月,活成了狗,一只还在垂死挣扎徘徊于这禁锢了他半生荣辱的地方,宁做乱世人,不作太平犬的唯唯诺诺。 男儿当热血,更何况他们本身就处在乱世的漩涡里,刀兵的鸣镝,鸣奏了如厉兵秣马般的高远,一提缰绳的揽收,控辔而劲扬,那怕纵然瞬间身亡骨裂,虽死也无怨无憾! 第一百二十回 仅是归宿人 “淙淙”一声细腻如流水的箜篌之声,传至一间雅舍的门扉里,这里就是以儒雅器量见长而着称的双雨云梦轩,原本这是一处煮茶闲赋,文人墨客的地方,但此间的主人却将它集萃了魏晋风度以来的遗表,如果说江南还存有这种精粹的风气,必定选这里无疑, 云梦旧蕴,渴泽而竭,自前梁萧绎的江陵朝廷被灭亡后,南方的文化几乎被销毁殆尽,这算是自秦时焚书坑儒后,最为严重的一次损失。梁元帝的文采自不必说,但当他藏书的阁楼被西魏付之一炬时,这并代表着几千年的文化集萃,换成了一堆飞灰,这才有了双雨云梦轩的应运而生。 韩非曾说“儒以文乱法…”这并是文人的笔锋犀利,主导了思潮,如今随着这股俗化的风气,早也不复当初清玄放达的盛况,苟延残喘的,无魂无神,渐渐被一种杂糅了各家思想的新鲜学派所冲击,迎来了末世的丧钟,随着南朝最后一点经纶的消弭,禁锢着士族,服食着五石散,与扪蚤谈天下的不羁尚情,仅只剩下堕落的腐化,不知锄头时,何以种麦粟,不分十二节,何谈论经国。守着最后一点文学素养的双雨云梦轩,也只有这点可还寄托着形貌,但这也是维系着巍巍的皇权所诞生来的学术之别,不同于玄心清谈的超然物外,这是几千年来,儒学的君威守旧,能一直吸收外来的思潮,再逐渐转变为适合自己的一套学术体系,如今南方就是这样,杂和了佛道儒及后世玄学,开创了魏晋风度的璀璨,但却随着岁月的流逝,它们渐渐的被北方所传承来的盛隋骤变而取代,那份深远而明快的集聚,开辟了属于新时代的范畴,这源于洞藏佛窟而被调和的儒道思想,朴实如木,随着南朝谈玄论道的文学思想没落。儒学被提倡,而且将之提升到治国不可或缺的地位,鼓励劝学行礼。佛教禅宗,道教重玄学,儒家重立经学以及心性学雏形。无论后来的学术如何衍变,依然是魏晋玄学讨论的延续。汉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礼乐春秋,大梦如海,因此繁衍昌盛;这样并使分歧为南北两域的道家主张与此背道而驰,直至五胡乱华,汉统渐失,导致人心向背,开始避世空谈,此时佛教超脱世俗的空破论就应运而生,两者皆空,趁势而入,影响了本就水深火热,无法摆脱残酷的世道,而寻求寄托的精神文明,但这是一种虚无缥缈,无法捕捉摸到的;能破却不疏导,这并使得南方的道家重玄学便兴起,所以才有扪蚤以谈天下的奇异怪诞,重新延续了春秋时期,百家争鸣的盛况。经过这么多的思想辨论,各家都有增益。但随着南北差异,分而一统的到来,君王需要长治久安,因此儒家代表的礼乐文明又被浮现出水面来。 这时那隐隐从雅舍传出来的箜篌声音,渲染了此刻的思绪,万千的感慨把这天籁之音好像是从透明的水上发出的,连水面也在微微的震动,清越空灵,鲜明而强烈,泠泠似雪山清泉之声,清亮、浮泛、飘忽,百听不厌。如似述说这种冲击着暂定为批判的学术,南方是靠着汉统的流传,才延续至今,然而文人的拙劣,让它支离破碎,损伤殆尽,很快这份文学复兴的思潮被蹉跎。担负着振兴这满布荆棘,铺陈新貌的双雨云梦轩之主,执掌着南朝最为头脑的支配,但是腐朽的支柱,早也被蛆虫蛀空,如何才能重现魏晋时期的璀璨争鸣,原来弹奏这箜篌的人,并是这里的主人,据传府的老皇爷,当世称为据传王皇据。自他组建“双雨云梦轩”,并引进了潮流的趋势,囊括了陈朝所有的豪儒大家,集案流觞,经纶国事,仿佛当年经史子国,建安风骨的谈亭里会,滕王阁上唱伊州,怕也不过如此。这就是据传府能在强权环伺的当口,脱颖而出,最后取代名动宅的声望,维系皇家的一面较为鲜明的旗帜。 “澈水清晰濯涟染,一器俱动震八方,呵呵…”这位据老皇爷鬓也发白,沧桑如海的痕迹,睿智了他的双眼,若不是历尽宦海沉浮,也不会有如此安然具坐,表相庄严的肃凝,不怒自威,既使平凡的一隅之地,也潜龙之啸,不居于渊。 这就是据传王皇据,犹抱箜篌引滥觞,他的身上具备为将的勇毅,也有文臣的犀利,空漠的瞳孔中暂时隐忍了感叹这个乱世的嚎啕。他的手中乐器,箜篌如剑,舞动若灵魂,他是见过先祖雄吞威武,继而横扫辟易的风采,而伴随于侧的辅佐一人,却更盛巅峰,至今还感染其风骨遗传,无尽瞻仰。但这位如高山仰止且渊渟岳峙的人,他的后世子孙却不甚珍惜,内耗的剧斗,导致家族衰退,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从而改变了南朝的政局,如今稍稍安定,却也风骨不在,但是他们这些先辈所遗留下来的祸患,比之北朝的大军压境,更甚威胁,“攘外必先安内”,这是长久以来,央央九州的通病,他们南陈也不例外,重新掌权的皇室,开始清除本就维系着朝堂命脉的世家大族,士族的辉煌不再,“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不能再次出现在这座繁花锦簇的半壁江山,集权的中央才是延续王朝的根本,所以剑意一舞,萦绕于指尖,伴随着巍巍铿锵的身骨,渲染过后的据传王皇据,淡漠的嘴角咧出了一丝近嘲讽的笑。他是洞悉时间万物的智者,自铩羽而归的本府子弟没有撼动挡在据传府之前的绊脚石,并明白人心也然散入民间,他们臻至了孤立的局面,偏偏尚不自知,却还自诩大权在握,可以横扫四方。不禁轻叹的吟道: “惜哉征夫子,忧恨良独多。浮天出鳀海,束马渡交河。雪萦九折嶝,风卷万里波。维舟无夕岛,秣骥乏平莎。凌涛富惊沫,援木阙垂萝。江飔鸣叠屿,流云照层阿。玄埃晦朔马,白日照吴戈。寝兴动征怨,寤寐起还歌。晨装岂辍警,夕垒讵淹和。苦哉远征人,悲矣将如何。” 第一百二十一回 湖心亭看 江南的水色天光,唯有湖心亭来,相映成趣的河堤轮廓如幻,被秋意浓减,添了几笔疏落,这里并是离西府石头城数里如秦淮河畔雕梁画栋的霁楼,当年武帝入戍边陲,进驻这里时,为表彰功绩,所修建的楼舫,而且仿造钱塘的观潮,筑建一处湖心亭,座落在外引秦淮河水作护城河的高基湖堤上。 这座“霁楼”也是秀丽,不但廊台水榭,穿凿附会,加上石城披坡的险峻比衬,柔美如烟波浩渺,袅袅婷婷,竟然将临烟朦胧的晕色,涂抹的旖旎乍现,但随着孤清般如表露心迹的寂寥,深邃了冷冽,此处也就淡了几分的闲逸。 自湖心亭看赏,相连的护栏廊道,多了许惆怅的情绪,两三点稀疏的影子投映在水里,青青的分离碎折,不消片刻这些细细碎碎的影子拼凑,慢慢的就形成了两道人影。 人影如梭,道是轻盈,石板依旧,把这往昔痕迹的铺陈留在了脚下的蹀躞小步里,亭还是亭,人却也悲古苍凉。 “好一处的清丽所在,妙趣横生,不落凡俗,但是难得的清静!”打破这片孤寂的令人窒息的浮光掠影,而那一缕轻衫所居恬的人,将此刻的泠泠焕彩,赞叹的如同剥离青苔皮藓般的道,他的一句话,囊括了所有的支离破碎,变成陶冶性情的一次熏雅,原来他还闲适的很,如果不是觉得百无聊赖,拖累了脾性,似乎他早也拂袖离去。当映照在湖里,重叠若素的浮萍遮蔽了人影的轮廓时,恐怕也油然而生一种被吸引的错觉。 “的确如此,但是有甘兄在,我怕是闷不死的!”亭中一位背影深沉的人,转过身来,卓然超凡的一挥,透出一股朴实的默趣,他孤傲的秉性,随着不染尘俗的情绪,让本就清秀的地方,不甘平凡。 “十三霜点披带行,犹有沥刃尽寒铸。”那位默然冷倨的人就是儒雅称为的甘修雎,当他来到此处湖心亭时,随即出现的人让他不禁吟出了这样一句的妙喻,亭前的荒漠,就是那样的冷硬,这份懒懒散散的心境,还有寡淡如水的说辞,顿时把那亭中飘逸敞怀的人给衬托,显得如此的突兀。 甘修雎继续说道:“不知这句名号是应情还是应人,倘若你们只是卑鄙龌龊的小人,那还好对付,但偏偏又颇为性情相投,陈兄来的很让人心疑,若能保持中立,一切还有待转圜的余地,不然就是你死我活,从此陌路相逢,可惜又可叹。” 亭中的那人并是一句号称十三霜点的陈篆彔,他如今的身份是军中的中立派,掌握着江防的重任,对于皇室与名动宅的内耗,可谓是痛心至极,当初前梁也是在兄弟阋墙的相互绞杀下,国破山河,外敌虎视眈眈,内廷积弱,他们这些空有报国之志的人,并只有选择妥协。这湖心亭一行,他来的悠然闲适,立刻就引起了甘修雎的警觉,当他说出心中的疑惑,要他表明立场时,此地的寂寥,落寞了潺潺如流水般的凛然。 “一壶浊酒难咕入喉,我的师傅也是这种心境,”陈篆彔叹了一口气,他来找甘修雎就是一种身不由己的无奈,既然入了军旅,就不能任由喜恶厌憎来左右性情,他的身上有重任,兼顾着先辈的期许,所以一但两者相冲突,就必须作出选择,他不似结义兄弟老幺韩铁燎那样无所顾虑,分歧在于各自的观念不同,当甘修雎要他表明立场时,不禁感叹的说出了那首家喻户晓,堪为撩拨人心弦的“长恨驰”,乃他授业恩师陈北辰所作。 甘修雎深知陈篆彔的秉性,这样一说,实在是在这紧要的关头,退去一个他们十分忌惮的强敌,来减轻承载在身上重逾千斤的压力。自陈主掌权后,皇室的打压令名动宅风声鹤唳,军中的支持随着名邺的离去,变得不再那么强烈,好在许多的将领虽然不公开表态,但曾今一起同为袍泽的情谊还是赤胆忠心,不可磨灭。他出来这里,就是为了冷眼旁观,抵御来至外界的强敌,来维系这场具备深意婚宴的平稳。 陈篆彔提及陈北辰,顿时就想起建国之初的局面,百废待兴,但随着争权夺利的政廷更替,一切都葬送在剧烈的内耗里,既使胜出,早也千疮百孔的朝堂并只剩下一具被掏空的骨架,摇摇欲坠,他们这些中流砥柱的基石竟然变成了阻碍皇权回归的绊脚石,这样如何应对来至北方那巍巍悬颈屠戮且投鞭断流般的征伐。如今必须解除缠绕在名动宅周围羁绊着的拖累,重塑当初北伐时的盛况,宣帝时的中兴,才是救助这个偏安于一隅的王朝最好的办法。自据传府初试锋芒,就知道名动宅这块骨头难啃,所以寄托江湖的手段来摧毁括易一室,是明智的选择。北静荒厄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只是他不忍心用这样一个违背本心的手段,来平复这场纷争,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用女人来换取和平,耻辱又羞愧,但被誉为当世剑宗的白崇峰突然出现,令形势越来越棘手,两人自诩以武力解决的凭借,就此戛然而止,无论他们如何的垂死挣扎,免不了名动宅又一次衰败,最后轰然崩塌的局面。名邺苦心经营起的功业且能如此轻易的并断送,一踏入湖心亭,甘修雎就相邀陈篆彔,沉沉的问及道:“陈兄,如果我们括易一室倒下了,据传府又能否担承肩负的起扶助这个岌岌可危的王朝命运,你我携手共进,来解开这个纠缠不休的僵局,回顾随着吴帅当初北伐中原时的意气风发,岂不美哉!” 陈篆彔俨然开始沉默,他明白甘修雎想结束这场长久以来尔虞我诈的争斗,真真正正的站立在不被掣肘的前沿,再一次带甲远征。北方的改朝换代是最好的契机,然而失去西北屏障的南朝,硬生生的被剧烈的内斗所错过,致使大好的局面就此转变为积弱,荆襄及淮泗之地的失去,让仅凭长江天堑的南朝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本来就戍守江防的他们,脱离了江夏军灵魂人物萧摩柯的节制,等于是被曝露在外的软肋,稍稍一击就溃败。 第一百二十二回 笺心事 迎着徐徐风和的舒逸,楚室晓进入一片崎岖的乱石群,原先的小路被荒野覆盖,仅有曾今践踏的杂草披靡,依稀可以见得往昔道路的痕迹。自窥探入技击之道的门径后,他并离开了那个只栖身的贫瘠之地,瘦弱的身骨清癯了他一副瞧来略显浮肿的样子,十分的单薄又孤峭。 这条路是通往西府石城的路,因为在野外,所以荒芜,此刻天籁的空旷,隐隐的羁绊着这个不知疲累却脚步坚定的人,他当然不知道这条路该怎么走,但随着山野间的樵夫及耕田的老人不时相遇即是缘,所以问到了确切的方向。 山路间的泥垢,染了裤脚,也污了鞋底,唯有心中潜藏的心事较为重重,这段时日的空匆,好似没有人陪伴,也过得红尘俗世,如流水一般任凭东逝去。原来此刻自己还很坚强,没有怯懦,为了心中那一份相依为命所占据来的刻意,活的无忧无虑才是最为欣喜的事,偏偏这个无情的世道为难,流落至这般几乎绝望的境地。当他抬头一仰,停步观看高空的烈日炎炎时,才知道入秋的阳光,暖暖的舒适,赶走了晨曦的冷冽湿润,灼热的照透他薄薄的衣衫,竟然有些褴褛形同乞丐,好在分梳的鬓角齐整,有些神采奕奕,清缕的绾发成髻,别了一根被削成簪子的木筷,映照来的光晕,淡恬了他一张酷削冷硬的面孔,恐怕这世间的风骨飘逸,就是那个样子的,堪为媲美以样貌传颂于世的魏晋先贤,有孤逸,并云淡风轻;既使龙性难驯,放在平凡的俗世里仿佛鹤立鸡群;似乎这般倦懒高雅的人就该那个样子,一举一动都备添趣致。 刺目的光线顾盼了他一张清减落寞的脸庞,致使迷离了双眼,或许此刻的宁馨,才能让他一副姽婳如另类的模样,被一览无余,寥寥几笔线缘就能勾勒的身骨,那怕粗衣布裳披就,也显得风姿绰约,彰显难以磨硌的气节。 踏过荒凉的山路,宽阔的御道出现在一处繁盛的草丛簇拥作一团的枝茂下,远远的蜿蜒延伸,像一条弯弯曲曲的溪流,楚室晓宛若一位羁旅的行人,当他平静的踏上这条宽阔的道路时,讨回“绰儿”的这个希望就被重新的点燃起。 “扑扑…”瓦檐之上的人,一派俯瞰四下的寂伏,隐匿着不能暴露的行踪,他并是裘阎,适才突然不慎被察觉,好在巧妙的掩饰了过去,但那惊鸿的一瞥,一眼如万年,诧异了他的神识,原来名动宅里,除了那个名赏秣陵中的奇女子不曾见过外,还有并是名邺的结发妻子“薄如”,有过这种藏避眼眸而心慌一恬的莫名。 “他就是北静未销要娶的女人么,果然不同于凡俗的庸脂!”裘阎掠过重叠如岩层的阁楼,见到出现在楼道里一道绯红如血的倩影时,并不自禁的赞叹而道。 此刻巍巍高悬的檐角之上,那一袭猎猎如云初拂晓的袍袖,落寞了一丝不苟言笑,他开始嘲讽起自己来,何曾沦落到这般偷鸡摸狗的地步,但心底的惊悸,让他不敢堂堂正正的进入这座享誉江湖的府邸。如今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没有多少的变化,转变的恰恰是他这个小心敬慎的人,也胆怯懦弱,往昔气节不再。第一次搅风搅雨就被名邺挫败,不想再次踏入建康这座繁花锦簇的城池时,又被北静荒厄重挫,几乎丧命,而今再次踏入这座西府石城名动宅时,也显得很局促,无车马喧嚣之嘈杂,有的仅是稍稍一刻高处不胜寒的静谧,及脚下繁闹如市集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盛况越来越映衬的此地不可久留。 房脊上的空匆,有些泠泠冷冽,这种感觉就是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也落暮,那似乎穷途末路的挫败,激发了他一颗,世人皆愚昧,我独自站在房顶,孤寒且皱眉的惆怅。 “我猜是谁,原来是裘兄啊!”缦腰回廊的阴色暗淡里沉闷若回声的传来一句凝重的话,顿时打扰了房檐之上,高倨而孤寂的裘阎,只见廊下一位背负双手,傲然挺立,却仍旧瞧来厉害非凡的人,在石板铺就的廊道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瞅瞅。好似刚才的话,不像他说的一般,他仅是一个游赏庭院的旅客。 此人年约三四十,留须的面貌,焕发着不能轻蔑的自信,行走间的神态,从容不迫,如果他发现裘阎的踪迹,却不高声呼喊,说明他也是一个觊觎名动宅权势的有心之人。 裘阎居高临下,他不惧怕任何人的挑衅,既然胆敢来此,并也有所依凭,遂冷冷的一笑,捕捉传来的声音而去,他像一只翱翔天空的鹰隼,腾冲而下,口中啸厉锋吐的道:“既然认得我,那么就不必呱噪,手底下见真章吧!” 廊下的人,遥遥相对,似乎对裘阎的突然袭击,不值一哂,廊道里的石板被蓄势待发的气劲所震荡,脱离了槽隙,顷刻之间充沛的力道,实实在在的猛砸下来,竟然灼烈的仿佛火烧铁烙。 裘阎并非好勇斗狠之辈,一切谋定而动,他不想暴露潜藏在暗处的身份,他想作那个执棋的人,颠倒乾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不是一粒微不足道的棋子。如今名动宅及括易一室的四面楚歌,并是他的手笔,江湖中的名利最是残酷,何况身处高峰的俯瞰,一览众山小。此人突然出现在这里,绝不偶然,所以甫及出手并是雷霆万钧的杀招。 “螺旋劲气!”廊下的人眼露精芒,自裘阎俯冲而下,就也蓄藏了隐隐的腥风血气,当他叫出袭来的功法是裘阎赖以成名的绝技时,一直背负的手,伸了一只出来。 这只精炼如铁器的手噼里啪啦,抵御着裘阎万钧之力的锋芒,发出的“呯呯”刀兵之声,惨烈的如同征战疆场的杀伐,瞬间并高涨。 第一百二十三回 忘川 “我今生何求唯你!” 枕畔重楼的高台上感觉一丝云淡风轻,仿佛临渊而羡鱼,那种鲜活的感觉,无时无刻不陶冶着一种悠然而无拘无束的性情。默然的沉寂,瞻仰了高台上俯瞰一切,却淡然潇逸现的人,此处并是“临居高点”,府邸中最为巍巍高悬的地方,那份虎踞龙盘的气势,卧沉若伏。 当纤尘不染的石板簇拥的这座高台,如空中楼阁,仿佛云烟出岫,直到那位台阙之上披一身风华的人,呢喃自语的说出一句应景应情,却虚无缥缈而空匆如白驹过隙的话,顿时显得他很烦恼,世间的万千缠绕丝,剪不断理还乱。 他并是名邺,那个括易一室之主,继承“名玄拘”夙志,却“云重不见君,淡然潇逸现”的放达不羁之人。这句诗号是当世仅存足可与天下四绝媲美的的高僧愚拙大师所赠,然而他却娓娓道出下句道:“庭深不知处,拂动且行来。” 一直以来他都追寻动荡的山河万里,埋没了心中不尚且及的汝为青梅,郎为竹马的萌芽,原来自己还存有一丝奇妙的感觉,若不是结发妻子“薄如”被歹人残害,导致玉殒,殊不知心中那个“待你长发及腰我娶你可好”的人儿,一句戏言,却也一语成谶。 所以临居高台,不禁喃喃自语,道出了这一丝足以慰藉的惆怅。 “这里好久都没有这么的喜庆了,二哥,你的这杯喜酒,小弟我怎能不来喝一口,”名邺背襟迎风,挟着高倨而睥睨四方的冷硬,露出一丝堪堪可以欣慰的笑容来,听他孤陌的嘴角吐出一声浓重却又泛着闲逸的话,道,“只是你蔑视一切,莫不是最后像老大一般伤情的好”。说罢冷蔑的一嘲,颇为超脱凡俗,勘破红尘劫数的翘起不屑于一顾的嘴角。 此刻名邺一身平常的衣衫,让高台经历岁月的沉淀把腐化的痕迹给涂染,变得清扬而犀利,他外携冷峭的轮廓,勾勒出一副拈花一笑般的慈悲面孔,或许这是一种达到一定境界的修为,所显现出来的不怒自威。但随着自己的年龄偏大,越来越发觉,以前的往昔流逝才是最为的美好,思念一个人,原来也这么的伤情,不及珍惜,然而水中捞月,捞出来的仅是一个被代替的影子,那怕这个人是他的正室妻子“薄如”,那个性情柔软,却颇为倔强的神星邪,也是长久以来苦苦追寻查找的“神曲京”的姑姑。 “临城惊四夷,名赏秣陵中。”说的是名动宅的卿本佳人名凝,在触然发现根本的溯源,是祆教的精心布局时,怨憎于他的悖乱,自伤而死,这三个女人,她们皆是名家的女儿,但却痴缠了他的半身,在幡然醒悟还是爱着自小并玩闹在一起的“神曲京”时,所以毅然决然的放下这个曾今捏在掌心里且风雨飘摇的江南,去寻觅失踪的她。当初昏厥中的这个人儿,一头如瀑流写的青丝散开,露出了她本来的样貌,一时竟然瞧着痴了,就忍不住摸着她的发丝,说了一句:“待你长发及腰我娶你可好,”然而一语而落,她并被一名飞掠而过的人影所掳走,从此杳无音讯,消失无踪。这也许是一种劫难,人们常说“福兮祸所兮”,但劫后未归来的福兮,是否就是这样来不及抓住,就也流逝的了。 这场婚宴有点唐突,里面的隐晦可谓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但是江湖的风雨交加,注定了它的诡变,不是轻易的就能平息的了,外人看的出来,深谙狡诈诡谲之术的名邺怎会看不出来。只是他未及现身,而是想一劳永逸,彻底斩断这些恩怨纠葛,当初他建立括易一室仅是维系这名动宅区区一隅之地的安宁,但是随着局势的改变,竟然惊动了朝堂,出兵围剿,不得已接受诏安,投入一代名帅吴明彻的帐下效力。那时宣帝中兴,朝局稳定,北伐之心盛极,开始一举收复淮泗等江北地区,一下并将矛头对准了盘踞在南徐州(广陵)多年的割据政权北城。 北城与武帝爷时府兵制度的两府,北城府同名,几乎与东晋时的东府、西府相若,不同的是两府建立者皆出至波谲云诡的江湖,但北城府也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的没落,早也铁血不再。而今北城就是当初名姓宗族的残存的余裔,他们的创建者并是号称宗师北城王的“明寂”,对于他的挑战,现在却还被人所津津乐道。 北城王明寂可谓是名邺的叔辈,在名动宅与自己的父亲号称宗师之名的日延缺惗熟,曾一起教导过他,而且他的名字也是当初的名姓宗族宗主名榭所取,所以他与之的深厚渊源,可以追溯到自己还尚在襁褓中,并也在名动宅内。 北城江边的一战,传扬了整座江湖,名邺的“大趁虚设法子”修炼到三个字决,并也承受住了北城王明寂惊天动地的杀魂,这培育了无数沙场将军百战枯骨的惨烈功法,被他的“字决”勘破,致使其落败,然而败后的北城王明寂却依然风骨犹存,未尝觉得赧颜羞愧,反而倾心堪折于他的坦诚之心,决定受降。名邺当然不敢让这位被他称作为“寂叔”的长辈拜服自己,所以和盘托出隐藏起来的身份。当北城王明寂知道眼前的这位惊绝于世的人竟然是当初的日延缺之子时,且惊且喜。果然还是名榭慧眼识人,替他取名名邺,业者堪耳,如若他当初经历名凝的痛恨,让他授首于将军剑下,怕是如今也不有继承“名玄拘”衣钵的“括易一室”。 南朝不知有陈主,必晓中流砥柱一府宅,而这曾今的大名府,由宣帝爷陈顼亲赐牌匾,挂上了“名动宅”这三个龙走北斗的大字,不禁羡煞了多少江湖的门派及世家大族。这些东西纵然是浮名,却也牵绊、羁留住了他本欲离去的脚步了,不及抽身脱离,早也陷入世俗的猜忌与不轨之心。 这也是最后功成名就,却仍旧逃离不了被忌惮而人心不古的难测。 ——辚辚萧萧,才是归宿。 自此君王不再早朝,始是新承恩泽时起。 第一百二十四回 不够 坐看云起时,这是一种心境,但似乎如高山仰止般的性情,细腻的疑似掌心的指纹,北静荒厄冷峻的看着膝头上覆盖着的毡毯,高倨的脸上有些苍白无力,此刻的他更盛枯燥乏味,如果不是藏匿的一股浊气堵塞,伤重了身体,那动辄并惊八方的气概,不至于如此的颓废如初。 “最枕清华,一卧若伏匿…”北静荒厄沉吟良久才孤陌的说出这一句寄情寄景,掺杂着一丝愠怒的写照。 今日是个洗净铅华的良辰吉日,但偏偏又是一个血雨腥风暗藏着预谋杀机的时刻。他的布局简单又粗暴,没有运筹帷幄,也没有决胜于千里之外的谋略,仅仅是一直以来未及暴露的潜藏势力——萧从戮的“从戮营”。 这“从戮营”是当初收归于外室麾下的前梁余裔,不但有江湖高手,更有军政的实力,俨然超脱于一支纵横披靡的劲旅,所以只要他不在犹豫,随时可以割据一方,重走“北城”划界而治的道路,而括易一室的大权几乎唾手可得。可是他心存的顾忌实在是那么多,名动宅算是一个可以窝居的家,挡风遮雨,譬如时节,甚至北静府的出身,也不及这座名动四方的府邸来的亲切又实在。 树荫遮住了坐在胡床上那一袭红服又冷冽清减的人,虚弱的身躯有些撑持不住。这北静荒厄在这僻静的地方,躲避着他孤傲且气馁的秉性,自出入江湖以来,几番的凶险,何曾惧怕过,只是今日心怵的恓惶,慌乱了处变不惊的性情,如果不是觉得亏欠了什么,怕抓也抓不住的时光流逝,捕捉着疲累了精骨,那份心慌莫名的感慨万千,随着心底的下沉,越发显得局促不安。 “呵呵!”北静荒厄仰起头来,抽凉的一丝冷陌,淡漠了心中的隐忧,他本不是伤情的人,不到伤心处,不足以泪湿了眼眶。相反冷酷无情的面孔几乎旁眼相待浮生铅华。 外室可以说是几乎机构瘫痪,自孟索及诸中流砥柱的人被重伤后,仅他麾下的缇骑还维系着名动宅的显赫。明越代替北城王统领着这昔日割据一方的政权,所以就算是他在前日据传府责难的一役里也受伤,却也没有停滞其衷心一片的脚步。被束之高阁于好蕴楼的君子令,使大野龙蛇的江湖人所觊觎着,那么纷至沓来的就是搅动这场浑水的鱼,既使戮颈,也为刀俎。 ——就是可怜了那个齿若编贝,笑起来亮丽如瓠犀,而执若流素的卿本佳人,她本不该卷入这场风波当中,她那样的人儿,应该是要被呵护备至的吧! 北静荒厄冷硬的环顾了一下四遭,名动宅的外墙隔院处,宾客云集,充满了喧嚣于繁闹。这种久也不在盛势的场面,寂寞了一颗不甘沉寂的心。 “也许是该面对了!”北静荒厄心中念叨了这么一句,开始坚硬起了冷倨的脾性,该来的躲也躲不过,卧在胡床上的身骨,竟然复苏起了原本就睥睨一切的冷蔑。 穿过院前,层层叠加的院墙,让名动宅多了几分深宅府邸的深邃,红装素裹的绸幕,增添了其宏伟的气势,两方水塘波光淅沥由石拱桥廊连伸,宽阔而敞朗,应邀而来贺混杂着不请自来的人,都且行且放达。感染着这座繁花锦簇的府邸,有些清徐,有些胜境。 名动宅浓缩着江南景园的特色,不论是亭台楼阁,还是水榭画舫,别具一格,跨廊石桥,石砌栏杆,透出来的是沉淀的古韵,陶冶的性情,观瞻着如煮茶闲适般的一丝清逸,可叹也决不浮夸。 进入一间雅轩,两边开敞的洞框,临水比邻,率先垂范的就是来至据传府双雨云梦轩的皇昏庸,跟着的就是附庸的北城府子弟北城凌青。而后官居身为仆射之职位的宇文泣,以北朝来使的身份前来祝贺,带领着两位气度不凡人来到这里,这两位一个丰神俊硕,有儒雅风,很是如高川一般坚信而果毅;另一个神情呆憨,却是十分的秀美,竟然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自称出至天下寒府的“昆仑虚”之山门,这番出世,是为历练红尘劫难,增加阅历而来。 “昆仑山”自不必说,这个门派,自诩为修心修道,其超凡脱俗的地位,凌驾于一般普通的江湖武林之上,如今他们派人出世前来,说明此次的宴筵不同于寻常。 据传府及北城府本就是打压名动宅,而北朝来使的身份更是包藏祸心,其它的门派可谓是良莠不济,参差不齐。 皇昏庸眼高于顶,不屑于与之为伍,先入这间雅苑轩,对鱼贯而入来的北朝使者宇文泣,疑窦丛生,甫及坐定并问谈道:“如果晚辈没有猜错,尊驾必定是一代武学巨匠,有着宗师之泣之称的泣前辈吧!” 宇文泣顶着北朝来使的身份,随意进出建康城,此刻他云淡风轻的步入这间雅轩,顿时充沛了这里的渲染,令整座苑厅有些紧促贲张。仅散发来的气度,一下子填充了轩内的空匆,随即让站立在一旁的北城凌青竟然觉得冷冽非常。 皇昏庸已然一笑,用淡然处之的气度,驱散了宇文泣无形间凌厉来的迫压,既然这位来使欲隐藏身份,自己又何必揭破,问而未答,就是一种回答,所以自顾的坐在轩内的木栏上,放松着性情,没有在言语。 轩内的压迫直至那位锋芒毕露,却又瞬间收敛的人远去,变得极度松弛,他的背影,笃实的如同孤灯桨影里的一叶扁舟,任凭风雨摧驳,也稳泊靠实。皇昏庸慵懒的倚着闲适的护栏,眼神犀利的转变为狡狐,既然北方的“泣怨教”也伸了魔爪过来,那么今日的乱局,就是一道难解的命题,一着不慎,并是腥风血雨。螳螂扑蝉黄雀在后,谁是螳螂,谁是黄雀,不由得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远处的一边檐角,浇泼着薄薄的水雾,它屹立在八方通衢的中央,引流水回环,寓意深长,仿佛哨卫着巍巍的强势,一眼瞧来,亘古而永恒。 第一百二十五回 晓风干 气势磅礴的螺旋劲气犹如长江大河,奔腾不息,瞬间就掠过空旷旷的长廊,这时那位屹立在廊道中央,稳稳健扬的人,似乎无关痛痒,仅是稍稍举起手来,迎客若松枝飘摇,急骤的风气萦绕,顿时吹拂了衣襟,皱襞的披露出精硕的身骨,正值强壮。 “你是谁,怎能够识得我的!”突发奇袭的裘阎在穿过廊道的护栏时,还是那句先声夺人的话,凌厉的劲气参杂着巍巍压迫的浓郁之感,他的指尖箭矢一般不但配合气劲绞噬,而且循着周而复始的圆划轨迹,点射而出,堪堪袭击在那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却仍旧不予防备的肩脯。 此人站立在沉寂的廊道里,清徐的如同一位羁旅天涯的倦客,停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此刻的一番闲适。当疾风骤雨的袭击劈头盖脸的打来,依然不能打扰他的明朗舒逸,观瞻这一处的景园才是当下要紧,所以裘阎的猝然一击,就显得很突兀,破坏了这一刻难得的宁谧。 “裘兄何必又急着动手,呵…”那人避躲的一耸肩头,差之毫厘的让那蓄势强满的一击偏了一偏锋,仅在边侧拂动了一下衣缘,这份从容不迫的巧妙拿捏,衬托出了其久经风霜雨雪的非凡智计,不是一般的角色。他稍稍一动不但躲避了锋势,更退一步的缓和了紧张的局势,悠然谦和的说道,“当初开府的尚书录事,风光无两,如今却甘愿作鬼祟的小人,怕也另有所求吧!” 裘阎并非庸碌之辈,这一沾手,就知道来者不是他仅凭技击之道就能狙杀的,既然他认得自己,想必出身不凡,其娓娓道出曾今密谋扳倒括易一室,在仪同开府作录事的过往,顿时诧愕的眼孔罩住了这人的身影,映照出一丝觅得的契机,趁得空隙并一举而溃,再次操控胜局。 “在下徐先渐,乃“月新”一门中人,不如你我携手,共同为君子令而来,届时踏破山河,动荡江湖,且不妙哉!”那人迟懒软慢的赏着院里延伸的一隅枝蔓植被让层层的回廊所辉映的景色,稍后又瞟了一眼长廊深处茂盛的一丛翠竹,提议的说道。 裘阎脑中闪现一抹苦涩,他本欲邀约天下的江湖人,来摧驳名动宅的根基,不料此人却是包藏祸心,所谋也是被觊觎的虎符君子令。这月新一门也是山门,是武学世家渊源绵长的一族门派,流传了数百年,先是避世隐修,但经不住长年累月的战乱迁移,令门中之人不得不出来应势做官。其中多数为武将,自其现任的门主月新近,忝居宗师三十四之列后,他们并开始与朝堂来往频繁,而这号称“宗师之径”的山门之主,文武兼并,官居“近侍执笔”,直接书录朝堂奏本,权势很大。如今迫于形势,他们又派人来搅风搅雨,看来如此严峻的时刻,名动宅的弱弊,令人蠢蠢欲动,也想来分得这俨然处于风口浪尖的一杯羹。 北静荒厄的宴筵就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恐怕这是所有人尚具有的这种想法,既然这位徐先渐知晓他的过往,那么携手又有何妨,适才的出手,试出了他的功夫不弱,不禁负手而立,狡狐的如同一位谋者,谈及的道:“你们山门也想插一脚进来,看来尝到了权力的甜头,并欲罢不能,有所动摇了吧!” 徐先渐近乎嘲讽的一笑,他当然知道裘阎的调侃是一句开场白,接下来的话才是正题,所以不疾不徐的等待着。 裘阎对这里甚是熟悉,环顾了一下四周,缓缓的又道:“这次山门出来了多少的人,可否有位居‘名动天下品王析’之一的那位?” 徐先渐将院中的旖旎景色尽收眼底,才回过神来,面带微笑的说道:“未曾,不过‘他’虽然没有来到,却也脱身不得,你们莫不是同属祆教一脉的大光明教么,听闻当初的教徒也重新聚拢起来,准备另起炉灶,那么裘兄的所谋又是何求了!” 裘阎稍稍闪现一抹失望之色,看来月新一门也是投石问路,不曾陷进来多少的实力,这位徐先渐仅是一位探路人,有机可觅更好,如果险峻,并及时抽身离开,果然还是久经江湖,狡猾如泥鳅。一闪即逝的失望之色并没有逃过徐先渐的眼睛,两人都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裘兄又何必忧虑,今日来的并不止我山门的一家,其它的门派犹如过江之鲫,随时可以作先遣之卒,”徐先渐这一番说辞顿时给裘阎吃了一记定心丸,他披襟轻轻闻着廊内一丝孤逸的晓色,肃凝的道,“好似北朝那边也派了人来,而且都是棘手的人物,呵呵,这名动宅怕也从未有过如此的空前盛况吧!” “扑…”裘阎闷哼的扑鼻,嗤出一声不屑一顾的轻蔑,的确这种感觉令人窒息,又羡嫉,这徐先渐以山门的身份公然出现在这里,打着如意的算盘,准备与他携手并进,但是他不是任人愚弄的泛泛之辈,北朝那边的人无非就是传承信仰的“泣怨教”之主,这个融合了佛家释义,兼并真论,创立凌驾于盛行佛道之上的教派,也将进驻的铺路,延伸到了江南来,但是各自的心生异数,令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不但有南北两朝金戈铁马般的交锋,更有两方江湖的残酷角逐。今番的腥风血雨来的山雨欲来风满楼,此次如果不能撼动名动宅及占据江南权力半壁江山的括易一室,那么这种机会,可遇也不可求了。 居于武道巅峰的数位隐世宗师,也连番出世,他们也陷入这场风波当中,虽然也有不及贪念世俗之情的高人,看透了你争我夺的丑恶,但他们的弟子都深陷在这座苦苦挣扎的泥潭里,一但身死陨灭,也跳脱不出迁怒的责难,所以裘阎虽然没有直接出手,却也导致了名动宅的四面楚歌,几乎与整座江湖为敌。斗智不斗力,在挫折于北静荒厄之手上后,他蓄谋已久的运筹,如今也铺陈大半,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却也是一记不小的手笔,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他裘阎也是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 第一百二十六回 倾尽了 巍巍高耸的城阙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如坠云霄,这座石城,硝烟烽火,痕迹斑驳,却仍旧被耀眼的一抹晕色所映照,显得很厚重。 楚室晓抬起头来,这座屏障建康城的西府重镇,的确算得上重中之重,但是它的繁华落尽,是战事的沧桑,这番被重新凝聚起来的气象,随处可见平民百姓的一些不同,看来繁荣安定和拱卫这里的人,非是一般的泛泛之辈。石城的索桥扼制在险峻陡峭的悬崖山壁之上,未逢战事,并城门大开,往来的皆是民丁。自踏入这座城池,那份如沐浴在暖暖阳光中的舒朗,一时无法用言语描述,那怕是久未接触世俗,不谙世事的他,也被这一派兴兴向荣的景象所渲染,一身薄衫旧儒的酸楚,断然不及险秀峰峦的山峻,来的孤韧又倔峭。 石头城里藏着锦绣乾坤,这掩不住它犀利尖锐的千年古城,撑起来的就是被誉为中流砥柱的柱国基石——名动宅,这个被传扬了整个江南大地的府邸,自然有着它非同一般的秉性与风骨,如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这座长久屹立,却也让风霜雨雪遍染殇离的地方,它当然得披沥寒冽,俨然妖娆。俱往矣!无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留下来的伤咏凭吊,如今却也似燕赵悲歌,何其悠然。 楚室晓丝毫没有犹豫,他的脚步此刻坚定的不在随着时光的流逝,开始恍惚,他想抓住的是不堪放手的悔恨,空匆了些许的这么久,是该牢牢的把握住自己的命途,那怕命运多舛,也决不妥协,既然名动宅就在这座一隅边陲的城镇里面,那么就这样迈步走进去,也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吧! “呵呵…”楚室晓频频的一笑而过,他不如久经江湖险峻的老练之人,一切驾轻就熟,颠扑不破的不撞南墙之心,偏执的没有牵绊他的脚步。当技击之道略有小成的“分燹一脉”已经增添了些许的胜算,那日北静未销的强势,巍巍然似一座大山,那份不可推到的压迫之感,既然挫折,也激励的如同淬火的柄铁,锻造的如同锋芒一般犀利。 建康城以西,北陲之边,这是名动宅的位置,然而它却座落在民房深巷的格局里,形成井字排列。也许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扑朔迷离的地方,藏着世人都觊觎说道的一件事物,虽然它被束之高阁,但它的用途,牵连甚广,一但落入心怀不轨的人手上,那就是一次改变江南局势的一道催命符。现今南陈的政局松散,所有波谲云诡暗流下的涌动,是紧攥着分噬职权的三足鼎立,分别是陈主、军旅及堪堪可以比拟半壁江山的名动宅。但是据传府的收拾权力,令这个平衡被打破变成了两家之争。代表着继承吴明彻军职的萧摩柯从一介武将沦为政治斗争的砝码,其它各职将领也随着皇权的集拢,逐渐选择归还手中的职权,以示效忠。偏偏所有的压制,一下子并聚焦在名动宅的身上,若不是他们还有一颗可以牵动江南百姓的炽热之心,恐怕早也被悄然无声的给抹除去了。 楚室晓也是到现在才知道名动宅的地位是这样的高不可攀,神圣不可亵渎,它在人们的心中原来如此的分量颇重,既然所有具有强悍实力的人对它都不能轻易的就践踏,何况是他一介小小的孤辈能够撼动的了的。 偏西的日头,此刻如同一位羁绊着疲累的劳作之人,一股倦意袭来的烦恶,懒懒的似乎百无聊赖,让渐渐的时间一下子就流逝了。楚室晓站立在街道的入口处,甫及初见,并是人群鼎沸的盛况,皆围拢在一处高宅建树的憧憧之中。想必这就名动宅了! 这座府邸如今这般的繁闹,定不寻常,当初见到所有的平民百姓都瞻仰其高山仰止的仰慕时,那份震撼与心折,以及此刻的心潮起伏,还是第一次见到的那般,久久激扬不以。 “大名府喜宴开始了!”群情激奋的人流中有人高喊出这样一句既平凡,却又雅俗共赏的话,顿时炽烈了高涨不息的情绪。果然集聚在府邸门口的人,都想瞻仰府宅里面的喜事,是如何的庆典盛势,想必是无论如何也不容错过的一次机会。 楚室晓一怔,他茫然无措,这次重新踏足这里,心境却也不同,然而面对这样一个不善嬉闹的场所,令他有些陌生,又孤独,这种感觉在被人流所挤兑、碰撞,甚至是不屑于一顾的一刻,俗世车马而寒喧,原来也如此的不同于往常。 “此次北静先生的喜事,当然不能错过!”人群之中不时传扬着仰慕这场盛况空前的庆典的话,闻听道,“是啊,好久没有听说大名府有此等好事了,看来还是老天睁眼,知道延续香火,令这座府邸得以继续传承下去。”这些话并不是空穴来风,自这座府宅的主人“括易一室”的创建者名邺,他的结发妻子去逝后,俨然不见欢乐了,何况是有今日这般有女主人的意义所在。名动宅古称大名府,它的传承与延续是这座被誉为西府城池的百姓所关心的迫切之要,因为没有人能像他们一样,保家卫国,知道善待平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在名动宅被体现的淋漓尽致,赤子丹心,才是一贯的质朴之风,正真弘扬的所在。如是换了一个象征,也不比他们做的更好,人心所向才是真的具有忠义信仰。 “北静未销,你何曾知道要娶妻了!”楚室晓听闻这些议论纷纷的言语,不禁诧异的说道,自见过此人以来,他的冷酷与无情,至今还在心头萦绕,这样的人,原来还可以爱他人的,藏匿在冷硬刚毅下的面孔,究竟那张才是真正的他,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甫及出手,并是雷霆万钧,这种人的强势,那怕一言一行都备添笔韵。 ——披沥骤起照肝胆,知若藏形迹。他的诗号并是这样意义的传扬,如是曰:“轻风凭乱裁,心思邀成卓。江海潮生曲,相形见绌。” 第一百二十七回 风华 开阔的平地中央,一览无余,唯有镶嵌在槽隙里的石板,还存有浅草没及的苔痕阶绿。除去斗檐奇秀的阁楼依次耸立,并只剩下这广袤似无垠的空场之地,显示着这里无边天际的阔敞。只要甫及踏入这片空场,那份心境一下子并融入寰宇浩瀚的无穷无尽里,一刻也不曾停息。 这里并是名动宅的中心地带,除了自雨亭的座基稍稍一显高悬外,其它的空旷,倒不如一掠平地的灵韵来的无边无际。届时纷至沓来的人无不瞻仰此地的玄妙,不但留白冥想,更增添了此地空场的刀笔锋利,转瞬即逝的四野阒静,顿时如天籁使然,留存一丝落寞的空灵,原来设计这座场地的人,煞费苦心,隐含天地间某种玄妙的至理,契合实切的地理位置,让它座落的大气磅礴,不同凡俗。 这座空场抬高了平地约两步,以普通的青石板铺就,原本底垫草坪,但是经过岁月的点缀,这里几乎交融成“浅草没石板,披余动鞋履,”般的奇异景象。这里以前毁于一场劫难,往后才开始修缮,所以通过四通八达的连桥路道,以自雨亭为中心延伸的场地并随着非同一般萦绕的纭纭气势,被枕戈待旦的如同马踏缰绳,放野奔蹄,一发而不可收拾。 如今重新踏入这里,这种感觉应运而生,身为双雨云梦轩继承者的皇昏庸,此刻倍感交集,他不是轻易能被耳濡目染的人,但此地的熏陶,令他不禁觉得空匆又流逝。 “玹陌兄,此地真的是气势卧伏,虎踞龙盘啊!”这时一位儒衫谦和的人,背负着高倨的双手,拾阶而上,恰恰两步到达平地,一见此地的空旷,气度不凡的对着感慨在那里的皇昏庸悠然的说道。此人有种孤傲,但久也稍候的脾性随着行走间的步伐,散发在一静一动里,既相得益彰,又饱含深意。 皇昏庸本名陈玹陌,这也是据传府造就的悲凉,因为这个“皇姓”是陈主赐予他们的,所以不能称呼本名,除了老皇爷皇据外,仅有三人获得过如此苏荣。分别是指皇之首、皇无庸与他皇昏庸,他们裨助据传府成为了如今可以比拟名动宅的威名,致使可以与如日中天的“括易一室”比一比肩。 “落庭的‘末牢’军师,竟然是你,”皇昏庸内心一阵发怵,此地的强势,令他一时走神,现在被打扰,顿时醒转了过来,这甫及踏入这片空场的人,并警醒着他,一时错愕,回应的道。 落庭本就具备可以与天下名门辉耀,一争长短的义举组织,而这“末牢”军师可谓与其落庭之主,一代宗师巨匠公运予齐名的人物,他今番公然不惧危险,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到这里,本就抱着无可揣摩的心思而来,这相视而言,一切尽在不言中,据传府为的什么而来,他们也就不谋而合。 “呵呵,”皇昏庸诡异的笑了一声,暗示着落庭的身份揭示,将是置身于祸端的漩涡之中,险况才刚刚开始,他们据传府代表着朝堂,这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鼻息的忌惮,容不得有落庭这样蛊惑人心的组织出来放肆,曾今他们刀兵相见过,所以彼此惗熟。 末牢军师本名黑长齿,取古时春秋的一代名士“齿长”之名,属于落庭元老一级的人物,如今的他们处境堪忧,唯有另谋出路才能安然的度过此次劫难,以前在南北的夹隙里可以偷的安闲,如今北方一统,随时可以势压淮上,这江南也暂时安定,没有了可以缓冲的局势,所以不论南北那方都想要吞并这处于真空状态下的险要之地。之所以他们不惧危势前来名动宅,就是因为这超凡的一座大名府,足可洗白他们自立的身份,作为一块承接桥梁的跳板,重新募府兵制,初开东晋时期西北两府那时的盛况。但其中的私心与贪欲之念就是那被束之高阁的“虎符君子令”。既然如此,这场风波从开始而起,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巍巍如高悬的空地场所此时陆续来了其他的人,顷刻就冲散了这一刻怪异又暗暗透出蓄满紧张的气氛,两人都是世间少有的卓然高绝之人,曾也交过手,深知对方的深浅,不容小觑,而且此地的不合时宜,大大折扣了彼此的拼斗之心,况且包藏祸心的并不只有他们两家,其它的门派也不遑多让,觊觎、贪慕之心也是不能轻易的就可以随着虚荣而免俗的。 名动宅的大势所趋令所以的人都瞻仰其绝代的风华,恨不得取而代之,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也许世事就是如此的妙喻,往往行进的车辙轨迹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回事,能把握当下,红尘里的渺茫,世所缪误。 沉卧在那里的空旷,泛起一缕清徐,也许这一隅的气象,包含着饱济事之演骨,谈天下之兴衰,它所仰止的情绪,滂湃而激荡,如今它的脚步越来越超前,令江南的腐化跟不上如此频繁快捷的节奏,致使名动宅与皇族之间矛盾与日俱增,冲突不断,而且名动宅所传扬的赤骨丹心,会让朝堂动摇,这就使得那句集聚万千豪情感慨收复失地光复汉家中原的“北伐”成为一句口号,既使实践,也曾今辉煌,如白袍将军陈庆之的昙花一现,悠然而感伤。 所以无论它的风骨有多么的衍烈,也不能浇灭一颗沉寂的心,自古以来偏安于一隅的政权朝堂,守的江南这座繁花锦簇的半壁江山并也心愿足矣!那怕诸多掣肘,也空乏其性,得过且过,让泱泱大国的疆域被蚕食吞并,既使丧权辱国,也在所不惜。只为保住那可怜的堂堂一国之君之职权。 这份悲凉造就了多少的将帅寒心又孤愤,所以不论这次的浑水有多深邃,凭之一趟,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第一百二十八回 赋万里河山 “但使青鳞铠甲寒,破虏行觞号角连。” 无尽的的尘烟漫卷,只见起伏不定的坡丘在山陵披锋脊背处,掩天避日,不见旌旗冉冉,但却仍旧如铁骑银瓶,乍破悍烈。这是一支劲旅,透出来的鳞甲光寒,足有数千之众。 荒漠的一丝冷硬孤燥了坡陵之上的清拂,那里警惕如鹰隼般骁厉敏锐的目光,集聚在一个仿若手可摘星辰的人身上,他戎装轻捷,久经风霜披沥的脸颊,尤为显着,然而如此本就较为冷峻的凝寒孤傲,偏偏让一道深可入骨的刀疤,增添了一丝狠厉。他并是萧从戮,前梁的贵胄后裔,如今他苟延残喘的活到现在,就是一颗准备囊括这寰宇的浩渺之心,重塑大梁的辉煌,至于投效括易一室及北静未销的外室,也是情势所迫,此刻他集聚前梁的余裔,从暗处悄然的走到幕前来,实是千钧一发的时刻,不得已才动用了他们。 “从戮营”是他们被外界冠以称谓的称号,实则是大隐隐于军旅之中的禁卫属,至北静未销开始培植起自己的势力时,把他们也安置了进去,如今事态险峻,在这危及存亡之秋的时刻,他们并是一柄破开荆棘的利器,殊不知自己的心,又被万里江山的红遍所透染,捉不住,摸不着,一时兴起长啸而歌。 “折戍骤厉起,掩云偏若陲。”萧从戮吟出这两句就堪堪写照了他此刻的心境,万里山河的悲苍,渺茫而似高川,那份边陲征战的戎马倥偬,在翻腾如浪中猛然静歇,填平了四野起伏的丘谷,直至现在伏兵伺机而出,一切都水到渠成的,仿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登高而远望,数千的鳞甲蜿蜒如蛇延前行,这里是石头城外的山陵,僻静而渲染着车辚辚般的兵萧。他们是一群孤魂野鬼,漂泊如浮萍,如今国破山河却还在,往昔的浮现历历在目,然而一览众山小的俯瞰,却是那么的强烈索取,既使掌中一握,也显得唾手可得。 “北静兄啊,你的伏笔即出,那么我萧某却仍旧祝你百年好合,届时定不忘厚礼相赠,以报你的恩意!”萧从戮俊舒的脸庞被刀疤所惊栗,隐在山陵阴色里的强悍之躯,被空灵的山高水远所熏陶,苍劲如韵,望着这些子弟兵的气势雄浑,不禁哂然一笑,悠然的侃侃而道。他一身胡服的戎装,体现出了原本就魁梧的身骨,自建立起这浩浩荡荡的“从戮营”开始,犹如一柄双刃剑,稍稍不慎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他也一直在蛰伏,等待着最好的契机。当北静未销向他发出召集令时,一丝机窍的灵感触发,深知机会也来临,如此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被誉为“西府”的重城之地,算是未雨绸缪,长久以来所谋划好的一次雷霆万钧。 但有所指,千军易辟! 自侯景祸乱,大梁灭国仅存的西梁又是西魏的附属,所以如今还有复兴国祚念头的并只有他萧从戮一人耳。他本名萧方晟,“从戮”仅是他的名号,但世人皆知最为熟惗的称谓,恰恰能体现秉性,所以存有嗜杀之心的冷峻,是国破家灭逃亡时的历经磨难,造就了路遇冻死狗,滚作草丛骨的伏尸饿殍。当他冷眼睥睨芸芸众生时,主宰生杀大权的凭握,仿佛在此刻变得很强势,他从一介贵胄,天之骄子,如今却也摒弃初心,沦为一个真真正正风霜抹厉的江湖之人。 北静未销虽然看出了他的勃勃野心,但似乎这是一种动力,可以利用,迫使他投注一切精力去组建“从戮营”,既使养虎遗患,也比在危难时刻,天下攘攘皆为利来,未及威逼利诱时突然来的便捷。两者一个蓄势而为,一个甘为刀俎,这种危难时刻,结合来的盟约,优胜利禄诱惑。所以当他决定奉送一份大礼给北静未销时,代表着他也作出了选择。他的身上不但有肩负的重责,更有大梁皇族子弟的一份高傲,既蔑视一切,又不曾手握刀兵,待从头收拾旧习气时,磨平的棱角变作了犀利的一柄锐器,“秦淮乌衣巷,风流堂前燕”百姓人家几度非的俗尘,此刻也显得羸弱不堪。 这处坡陵有些隐蔽,两面形若天然屏障的峡谷,不登高远望,绝不能知晓他们的所在,况且这数千的兵甲燕项环铸,彪悍而威武,被山色的浅显覆盖,阴沉而骁厉,这就是穿梭于群山峻峭之间的一抹亮色,藏锋而险厉,匆匆若过客。 此刻名动宅里的繁闹,就是一记不兴的波澜,能荡起的涟漪如同千层浪花,这埋藏的伏笔其实并不算得是很高明,反而显得很局促。无论是谁,都知道从不轻易贪念女色的北静荒厄竟然要娶妻,而且是在这风雨飘摇,危及存亡的时刻,这并是最为不合理之处,但越是这样,越引得无数的人,趋之若鹜,江湖就是这样一个大染缸,杂色乏陈。 江水这条天堑,斩断了舰船杨帆的困锁,令无数名将英雄望而生叹。石头城就是看护采石渡口的一座屏障,凡实进驻江南的劲旅无不从这里而入,进而窥得金陵(建康城)。因此埋骨在此的不但有英烈先士,更有热血忠魂的抛洒头颅。曾今的情势所迫,导致流亡荆襄,但江陵的奴颜媚骨令他作呕又气愤,他的叔父萧岿继承了梁主之位,所谓的汉室江山就是这样的颓靡不堪,暂时保的一隅之地并无法再窥视中原腹地,止步于汉水之畔。同为萧氏宗亲,同仇敌忾的一腔热血化为一厢情愿,促使疲累的心倦怠的犹似被剥赤一般裸着。他们不但延续了无耻,更披上了一张伪善的面孔,想必这就是以道德标榜的先祖武帝,那位佛菩萨的醒世名言,端的是骄奢放纵,败絮其中,无一例外。 回顾一观,好似仅有先争权,再自保,然后窥视朝堂的名姓子孙,才不枉先烈的一腔忠义,矢志不忘家国情怀,这就是他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原因,浩大江南,能容纳的仅有一个小小的“从戮营”,而且闲时拆散,暗藏身份隐匿于军旅之中,直到此刻被重新启用,那么他们就是一支没有退路的劲旅,此役过后,他们并是海阔任鱼跃,终究要一跃龙门。 第一百二十九回 许你一世诺言 “海棠依旧映花色,仅是稍稍款摆着。”这种意境随着抿唇浅笑嫣然锦簇出来的人,在穿廊的过道里,窈窕而姝妍,只看见那位一身喜服的卿本佳人,奈何俏皮,满眼迷离,按耐不住的喜悦,将螓首的青丝晕染如墨,直至分一缕于肩畔,孤峭了稍稍一痕的锁骨,让抹绡红绫堪为柔媚。她就是金瓠犀,莞尔一笑很倾城的女子,她的鼻息急促,似乎有点心慌闷堵,兴许这是每个出阁的闺秀,那一抹的微伤,细腻的如同春雨绵绵,软而缠骨,最是酥化。 当北静荒厄说要娶她时,一切仿佛不同了,这是一份承诺,自那日一起泛舟荷花荡,导致触发伤疾,并有了一丝可以的交集,原来这就是他的讨好,虽然愚笨,却很是奏效,既使高不可攀,也会有时躬下腰来一鞠,平凡的似乎一般的凡夫俗子,她嫁要嫁的惊心动魄,爱也不及殇雪慕离。她的心思蕙质,察觉到了那一颗真挚的心,未尝虚假,能使之崇慕的就是那一份冷峭如山,坚毅如锋的犀利,这样的人,一但动情,就不可思议的沦陷,所以这场结合是那一刻的鬼使神差,也是某一瞬间的怦然心动。 流盼一瞥,廊道外的幕帘微卷着细细的风,铺满着闲适,跟随着她的随伺婢女俱都眉弯目炯,勃细柔长,端的清丽如玉,仿佛也被她的一丝居俏所渲染,眉开眼笑。 她们徐徐的走出缦腰回廊,一路的池塘假山,连拱石桥,相互衬托又相映成趣,依次经过其寐其觉楼、适意楼及好蕴楼。舒好的明朗有时敞开了心扉,但途经这座繁花锦簇的阁楼时,又有一丝不安,经清风徐来,将楼下的檐头在抬头的一瞬间就变得笃重,这感觉犹似压迫的来,覆盖了她全身。 “呵呵…”金瓠犀觉得很玄妙,并冷冷的笑了出声来,对着好蕴楼没来得及破除的诅咒,坚定不移的幽幽说道,“你啊不要在这里吓唬我,我的人生有始有终,不会像你一般的伤情落寞!” “夫人…你在说些什么啊,让人听不懂啊?”随伺的一名侍女,看见她在好蕴楼的影映色泽爬满下,渐渐的变得彷徨,遂改变了称谓,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随性而为,有感而发,不用理会!”金瓠犀又变回那个满是真诚之心的少女情结,她的猜测就是认为以前坐在这座阁楼里的红颜,既使风华绝代,倾城夺颜,也等不得人来娶她,唯一不同就是这样,值得炫耀,堪堪就为一下子的调皮。兴许没人领会她话中的意思,但至少自己心如明镜,那个许以一世诺言的人,就是她心中的“先生”,此刻恐怕还等待着她,一起拜天地,举杯合卺酒,但使一双人。 “先生在哪里?”金瓠犀藏起心中的洋溢,随口说说的问道。 那名侍女就是代替苏菁平,成为她的陪伴,先是调侃的一戏噱,嬉闹至一片,见金瓠犀羞赧了脸颊,掩袖遮住露出来的编贝皓齿,然后才放过她的回道:“在演武场,听闻有很多的客人前来祝贺,所以将他们安排去了那里。” “客人,”金瓠犀觉得有些诧异,凭北静荒厄的身份,还有什么人能劳动他的大驾光临,而且直至现在还不曾见到身为其主人的甘修雎,不禁疑惑道,“府中由谁值守,这些琐碎之事,不应该任他们去打理么!” “金姑娘这是在干什么?”远远的台阶上,一袭劲装沐染的强势,精炼着一个洒脱不羁的人,竟然是明越,那个杀了她闺中密友的刽子手,一见他在台阶那边,并气不打一处来,如此悠然的形同挑衅。 “怎么是你,难不成你现在无事可做,游手好闲么!”金瓠犀顿时黑了脸色,停下脚步来准备来者不惧,也要抒发心中的不畅,埋汰的说道,“真是白瞎了寂叔的一番好意!” “哦哦,”明越放达不羁,根本不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颔首示意,点了点两个头,欲要离开,省的触霉头,但金瓠犀似乎不会轻易罢休,好在铁铉横还在旁边,闻听问候的道:“见过夫人,我和小越维系着府宅的安定,一切还是平安为紧要,其它的事情,交给老天来做决定吧!“嗯,对”明越借机插口打岔的附和道。 “哼,你们,都给混成精了,那么滑头,一点也不谦逊。真不知先生是怎么和你们搅和在一起的,都带坏了,”金瓠犀觉得有点光火,并嘴一噘,可以挂个油瓶的道,“听说有客人,他们都是一些什么人,记得好像不曾请过他们吧?” 明越不敢再作答,索性闭嘴,仅铁铉横还恭敬的在那里,金瓠犀并白了明越一眼,然后对后者问道。 “嗯,”铁铉横先与明越相视一眼,不言而喻的各自一抹淡淡狡狐的笑,隐在嘴角,他垂下眼睑来,沉稳的说道:“没有什么特别,唯有北国那边好像派使前来,这个有点棘手,这位使者不入朝拜谒,单单只身前来名动宅,其心伪善,可恨之处,待可诛杀也。” “那么说,这些人都是包藏祸心而来,不是真心的祝福么!”金瓠犀发觉到了一丝异样,竟然两人都忌惮的不肯说出其中的详情,说明其事态极不简单,不同寻常之处。 铁铉横实诚,不及虚假,所以表示默认,如今缇骑与北城子弟携手,共同进退,那怕牛鬼蛇神,都是魑魅魍魉的四小鬼,尤其是在这随时可以燃起斗志的当口,一切都是这样的冷酷而残忍。 现今括易一室的支柱仅甘修雎还稍稍能狂放一下,其他的人,不是伤重未愈,并是瘫痪无力,根本无法应对外界的强敌,所以这份重担压在了暂代缇骑的铁铉横及刚刚按耐不住性子,不好好修养的明越。二人都是越强则强,迎难而上的须眉男儿,根本不惧任何的挑战,今番萦绕在名动宅上空的阴霾袭人,令他们肃凝起警觉,一切又开始不安定了。 金瓠犀黯淡了一下神色,她的眉宇之间隐殇,此刻好似抓也抓不住的时光流逝,在抬起眼睑时,眼眸深的几许。 第一百三十回 缘字烬拙潜藏 一身旧袍襦的楚室晓牵着一头毛驴施施然的来到府门前,见到红装裹挟的帷幕及灯笼,不禁满眼的恍惚,此刻正式踏足这里,那份五味杂陈的情感不由得一阵生硬,这座府邸一直是他的心魔,今番站立在这里,仿佛不是很真切,直到一群人上的台阶来,进入满是铜钉的大门,才被打扰的醒转过来。 “这人好是清丽啊!”府门前一声素雅的话音,自一位女子口中说出来,顿时繁闹了台阶上的平淡,那是一位瞧来已然眉目如画的卿本佳人,灵秀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一眼也万年的回眸,也不及惊鸿的一瞥,她见到楚室晓平凡的一身旧服,朴素的如同仆人,但却惊叹于他很是让人过目不忘的面孔,既是嫉妒又羡慕,怎的一副好面容,偏偏给一个清癯瘦骨,十分羸弱之人,脱口而出的清脆之声,顷刻之间就吸引了无数的人回首望过来。 阶上一头毛驴环绕,趣意萌生,俨然映衬的楚室晓一人一畜的孤峭不凡,而频频回顾来的诧异目光并没有退缩他的脚步,而先是回了一眼那位清灵如玉的人儿,以示尊敬,对她的赞赏羞愧难当,然后偏首来回巡视了一遍门庭前的诸人,觉得与他们很是格格不入,方才牵着毛驴往边侧的偏门而去。 转过廊庑的过道,并见到马匹栓绳的牲蓬,恰好楚室晓也觉得手中牵着的毛驴有点累赘,索性把它安置在这里。毛驴颇通人性,偎依了他一番,并乖乖的进入蓬内去。此刻暂得清静,即细细思虑来,今日情形的确是有些不同,这座赫赫威名的府邸,却这般的松懈平常,看来它的强势令人不敢轻易的放肆及造次。 沿着侧廊,蜿蜒曲折,看到一面院墙,透过窗棂,里面的护栏、小榭、奇石、雅苑,地势回环檐牙高啄,雅致至极。 “不愧为名门世家,果然不同凡响!”楚室晓一怔的流连忘返,不禁赞赏的停留在窗台前,枯瘦如柴的手指摸着台面的一棱痕迹,轻微的说道。顿时一抹熟悉的错觉感染着了他,心思一下子超脱,开始回忆着往昔,除了与自己的绰儿,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荒山野岭,未曾到过如此雅俗共赏的地方,看来还是怡景怡情,陶冶出了初具衷执的一颗平淡之心。 “你是谁?” 院墙下白泽如晕,映出了楚室晓被日阴移动且长长的影子,斑驳折叠,如是婆娑。这一声突兀,顿时打断了沉浸在孺慕之情的美好里,不堪悄然回首的窗边之人,只见木栏的廊道上,跨坐护栏,倚身闲倦着一个慵懒的人,他实在的洒脱不羁,充斥着一股玩世不恭的戏谑之态。 楚室晓仅见过北静荒厄,所以对他的冷峻,记忆犹新,如今见到这位冷眼旁观着他的人,一股油然而生的亲和局促了他的高倨,一时赧颜羞红了一抹,瞬间就惊艳了坐在护栏横断上,闲适如逸的人。 “你好像一个人,不过我也不曾真切辨识,那时仅匆匆一瞥,说罢,你来至那个门派,是否为一颗不甘沉寂的觊觎之心,但看你平凡的很,如何在这凶险似虎穴狼窝的聚集里,诸般庆幸,无端葬送性命,奉劝你一句,知难而退才是上策。”这位闲逸之人不紧不慢,说的慢慢吞吞,但却字字发至肺腑,倨傲的目光炯炯如炬,顿时就涂染了一股渐生古怪的逐客之势,在这僻静的一隅之地,难得的有趣。 “为君子令而来!”楚室晓凌然不惧,这人的桀骜不驯,仅是一种洒脱,当触及底线,也是可以刀锋一般寒厉酷削,此人提议让他退去,说明也将他列为包藏祸心的小人,一时不忿,坚定如常的回道。 “呵呵”护栏上那位洒脱闲逸之人听罢,讥讽的笑出声来,对楚室晓的直言不讳,钦佩之致,这算是愚笨了还是挑衅,忍不住重新打量了他一番,发觉除了貌似风姿绰约的一张脸,及骨瘦如柴的身躯,好似苍白无力的一阵风掠过并吹倒。一笑过后,冷冷的道,“听说过北城么?” “北城!”楚室晓一愕,茫然无措的念着这个名字,也在审视此人究竟能否会猝然出手,警觉的退后一步,侧身挨着院墙的壁沿回道,“何谓北城。” “嗯!”此人一愣,仿佛认为自己听错一般,这世上还有人不知道北城为何?一时兴起,摇了摇头,几乎将一丝颇为戏谑的笑噙挂在不羁的嘴角,廊内徐徐沐染,竟然浮动了他的思绪,但看楚室晓的样貌及器宇如一柄藏敛的剑锋,犀利的淬伤了与之对酌的人,这是一种不堪消受的残忍,在颓靡的时刻就落寞的如同青灯燃豆,薪火崩弹一般“噼噼啪啪”,短暂而易逝。 “也罢,这样你先和我过两招,如果你能不倒下,我就放你过去如何!”此人云淡风轻,随性而为,一时无法估量楚室晓的斤两,所以提议的道。 楚室晓对技击之道也是一知半解,恰好初窥“分燹一脉”的门径,此人欲考较他的能耐,可谓是趁此机会试探一下这个被人所忌惮的绝世武学,究竟如何的惊世骇俗,可令人一提及就引起轩然大波。 “一言而决。”坐在护栏上的那人踏步下地,蓄势待发的身躯如臂使指般灵活,瞬间掠过一尺之地,他拍掌向前,竟然甫及出手,就是一击致命。 廊内疾风骤雨,如同置身瓢泼大雨之中,淅淅沥沥,满耳是水声,这种导致风声鹤唳的强大掌力,遇之堪堪如遭雷击,一触碰并摧枯拉朽,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一瞬间,楚室晓感觉体内的经络遇险并开始逐渐的变化,全身的器官敏锐的几乎落针可闻,他倚靠着墙面,本就退无可退,这是他借着坚硬的院墙,来支撑自己的心怯,当来人的一掌铺天盖地,势不可挡,他也不知道躲避,仅用血肉之躯硬接了这一掌。 沛莫能御的掌力借由经脉游走,经楚室晓的心胸冲脉而转入尾闾、夹脊、尽而稍停在玉枕,这种行穴的经脉气海,端的惊险非常,是由借外界的压迫,填充气血两虚,调运循环,适才的那一掌阻隔了对脏腑的伤害,仅是周流了一遍脉络,无损无害。 “你…”那人发出如此磅礴大气的一掌,竟然击中实体却无预料到的效果,一时惊讶,错愕的道,“这是什么功法,竟然如此诡异,一吸一纳,却仍旧是微妙的似水到渠成一般,你究竟是谁?” 楚室晓虽是化解了这凌厉至无匹的一掌,但却灼伤了本身,因为他是初次使用,还不曾娴熟,所以嘴角浸出一丝淡淡的血迹,桑哑的道:“那么我可以进去了么!” 那人瞧不出端倪,并退在一旁,面容含笑的相送道:“小生明越,出至北城,如果你今日还有命在,也不枉我这一番苦心了。”言毕,灼烈的目光如炬,似烧出一份洒脱飘逸,映照出楚室晓一副绝伦如常的面容来。 第一百三十一回 也成痴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佛说:五百年前的一次回眸,等来今生你从石桥上走过,但使君顾,悠悠我心。 北静荒厄肃凝的立在高阙的石墀上,面对空寂如天籁一般的演武场,内心深处却觉得深邃而恍惚。他修的是道家“尽藏”一脉,所以磨平了心性,但随着儒道佛的兼容并蓄,这些界限也就越来越模糊,衍生出了一种新鲜的思流。适才他想起菩提一叶的世界,顿时领悟出的法门,这些可以完善他的新功法“走井法子”,自号称“宗师之隙”的上岘印重伤了他,并一直将修为停滞不前,如今他得以站立的起,却是托北静府差人送来的一片“冰魄寒栗”,冻结了加剧的伤势,令自身的消耗来弥补久养不愈的虚糜之躯。 这“冰魄寒栗”出至天下盛产茶叶闻名的“茗辕轩”,它的制作极其复杂,自千层寒川下的冰育胚胎取之,结合丹药炼制,过程繁复,非一时三刻能成,而且此药性寒,冻结肺腑,延缓脉络的流通,可谓是世间难求的良药。他本可放手的,硬撑至现在,也是自小养成的偏执脾性,不甘轻易的屈服,但是遗留的伤害还是时刻疲累着他,十分的恼火。 当层层台座分离的阶梯,徐徐如沐的被秋高气爽的晕色所染,留下一丝不及剥离的气势,北静荒厄垂了一下眼睑,捂着额头一阵烦扰。曾今“愚拙大师”给名邺披言时,说过他们盛极易折,当有所收敛,却被一笑置之,直到此刻他们被两大武学宗师所伤,形如危卵,所以不得不在生死存亡的关口,自己把握,他并不是不信任结拜老大甘修雎,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在“小邺”离开后,他能够承担的起这庞大如山河万里的“不世基业”。 “嗯,先生,”不知何时铁铉横来到北静荒厄的身后,他暂代缇骑,担忧着名动宅的兴衰,他这样的人,质朴而务实,若不是眼前的此人曾救助过他的命,否则拿来今日铁血硬铸的他。当他见到站立在台墀上的那位揽尽风华却逐渐摇摇欲坠号称“未销”的人,把一丝隐忧促使他谈及的道,“将‘从戮营’召集入西府城来,铁某觉得欠妥!” “哦,是你,”北静荒厄伸手扶着台墀边上的白石栏杆,几乎站立不住,如今事态有些严峻,逼迫的他实在是急促,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颓废愠怒的他阵阵的颤栗,闻听有人走过来,发觉是铁铉横,并沉闷的说道:“他和我有过协定,括易一室有难,需不惜一切援手来助,想必现在他们也蓄势待发于城外吧!” “但愿如此!”铁铉横未曾见过组建“从戮营”的萧从戮,如果将所有的一切都压在此人的身上,有些不智,但北静荒厄似乎另有所谋,所以不再言语,对着台墀下陆续前来的诸人,眼中闪现一抹厉芒,孤寞的道:“他们又作何安排,这些人无一不是祸乱之辈,没有切身的利益,断然不会轻易的退去。” “那又如何!”北静荒厄冷峭的巍巍如山,不怒自威的气势,无形间有些僵硬,狠绝的手指在石栏上按压的熨力发白,寒厉如刀锋般犀利的道,“我们又何曾怕过,只是连累了所有跟随我们的兄弟们,他们又何其无辜!” “呵呵,”铁铉横微微皱皱眉头,不值一哂的笑道,“这腥膻残酷的世道何曾有过无辜,荒厄,你莫不是心存怯意吧。” “是么!”北静荒厄沉吟片刻,这句“荒厄”是暌违已久的兄弟之间的称呼,也是当初初遇之时救助他之后的亲昵之称,自括易一室成立后,以外室“先生”的称谓来辨别、区分,如今铁铉横再次叫出这个名字,并以示决心,共同的与之进退,那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罢了,我们去见一见,这些魑魅魍魉吧!”北静荒厄一扫颓靡,沉声的道,那种不动如山,岿然间磨铁未销的气势,又瞬间恢复了过来,他并不是怯懦,而是沉淀,到一定的时刻,就毫无顾忌的放手一搏,此刻他偏执的脾性又执拗了起来,沿着高耸入云般的阶梯准备往下走去。 铁铉横丝毫也不犹豫,洒脱的一转身,跟随着走了下去,这长达数百步的阶梯,是一条有尽头的路,但似乎也随着时光空匆的沉寂,变得有些不同了,并释然的道:“黄泉路上不冷清,吾道不孤也!” 北静荒厄听着铁铉横悠然的和歌,顿时觉得有趣,并侧耳倾听,闻道:“荒草僻时令,哪有细壤掘新泥,讨啥稻谷子,儿识不及捡颗粒…” “这是儿歌谣么,是否你的家乡传唱?不知清明时节,路上行人欲断魂,可是想念他们了!”北静荒厄停步在半途的台阶上,突然问及的道。 “原来你还记得他们。”铁铉横没有停下脚步,刚好赶上北静荒厄的步伐,瞧着他隐露苦涩的眉头一皱,知晓他明白了自己的心结,但有所放下的道,“那时我的儿子才六岁,是那般的可爱,他们母子可谓是我世上的一切,如今怕是清明时节,墓碑清冷,坟头上荒草丛生,也没有人去一一拔了。” 此时的铁铉横才是真正的他,不到伤心处,不足以显现须眉的男儿本色,一直以来他都疏忽了这个强硬如铁的人,还是血肉之躯,灵魂不灭,人伦平常,自他追求权力的巅峰,到现在还尚握在手心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会觉得厌倦,果然还是名邺较为洒脱,说走就走,宁愿抛下这一切,也不到头来后悔,所以停留在步阶之上的一番犹豫,直至千头万绪,未曾解释。 铁铉横的背影在阶梯上,有些孤陌,但又似模糊不清,他的脚步断然笃实,因为他把牵挂埋藏在心中,变作一种动力,这番慷慨强悍的气势,是从多少的鲜血流淌里,所千锤百炼而磨硌出来的铮铮铁骨,既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也不曾退缩。 ——染旌旗,擒北狼,长啸不再,卷漫黄沙如烟尘。 第一百三十二回 半生等谁回眸 一袭披带尘嚣俗色的人,在炎炎秋日沐徐的城头,那鼓楼一隅高悬的瓦檐之上,俯身观瞻着四下,竟然是一代“剑宗”,号称“宗师之剑”譬喻为中原首席剑客的白崇峰。 他出现在这里,也是为谋得对手而来,虽然甘修雎不曾失望,但还是意欲未尽,不能激发他突破瓶颈,达到更上一层楼的境界。如今的寰宇,宗师林立,尚不及天下四绝响彻云霄,但却是足以傲视群雄,直到这四位高手都相继作古后,并仅有继承北名玄拘盛名的北城王明寂才是堪为认同的对手。但是他败在括易一室之主名邺的手下后,并归隐了,其下落不知所踪,所以他并将目标锁定在了名动宅,若不是名浔嚚怂恿他出世,他如今还在深山老林里苦苦隐修,不及真正的对手试炼来的捷径及畅快淋漓。 巍巍高耸的檐头高倨了他的神态,变得与众不同,此刻斜檐远山,飘逸如仙,一袭衣袍的飘忽,如一缕云烟,似他这般的人,心中的执念,尤胜一切。除了“剑宗”这个称谓稍稍可以弥补一下内心深处的虚荣外,但却无法媲美比天下四绝还胜似传说的人,半生痴缠,不及显赫,心境何其苍凉,如今登高远望,名动宅这块踏脚石,依然还是屹立在那里。 白崇峰已经步入天命之年,一双锐目犀利,隐含的炯炯如炬,若不是他还在意这些虚名,恐怕此刻的深邃一眼,潜藏无尽的光辉,睹一切如同剥离细碎的影光水月,杂糅在一起,但恰恰一丝晓色沐染的闲暇在檐顶,吹愁了他的思绪,变得皱眉抽丝,烦恼无比。他的出现绝非偶然,只是他也想看看离开名邺的括易一室,能否可以继续辉煌,所以一直以来他都藏匿在离名动宅不远的房舍,直到悉数强势的人,纷至沓来,耽搁了他的脚步,这其中就有令他忌惮的人,也是同为宗师之列的高卓之人,不禁咧嘴一笑,悠然的自言自语的道。 “双鬓也暮酌轮台…”白崇峰讥悄的嘴角轻蔑的仿佛窖藏的一坛美酒,越久越浓郁尽纯,听闻他自在檐头吟道,“呵呵,如今的这个场面,可是万分的期待…” 庭院深深的几许重楼,然而却羁绊了刚被警醒,重塑一身经脉的人,他并是楚室晓,这座府宅的庞大,牵累了他的脖颈,直至仰起开始僵硬酸楚,才明白如今只剩空壳,无灵魂的曲径通幽处,暗藏着瞧不透摸不着的一丝肃杀,难怪他能如此毫无阻拦的进入这内庭来,处处受制的名动宅,早也应顾不暇,好在适才那个放达不羁的人,打消了他的疑虑,明白四面楚歌的现象如同一曲拂动红尘的前奏,届时风雨吹驳,动荡将倾。不消片刻他来到鹅卵石铺就的一条小径,矮丛的花圃,篱落出一路的舒徐,一座出檐若楼舫的阁楼,娉婷若仕女的耸立在繁花锦簇的铺陈处,诗意的画境独特,僻静了此处的凡俗,令它化作春泥一啄,谁别人家。 “好蕴楼!”楚室晓看着楼台上映入眼帘的一块木匾,古拙的篆文写就它的繁华落尽,落笔如同飞逝的惊鸿一瞥,充满悲古咏拟似一首诗的一份情怀,他由衷赞叹的道,“好名字,不知取这个名字的人,究竟是何等的心境及才华,才能书写出如此超凡脱俗的文笔!” 此楼娟秀,除了一般的气势斗拱承接,还加了一丝佛家的塔型样貌,在二层处,露出很大的一片楼台,水榭画舫的别式,原来还可以这样,不但把江南水乡的灵韵赋予阁楼上,而且将奇思妙想与实际相结合起来,造就了熏陶的意境与趣致的闲适,把能够另辟蹊径却不反规则的建筑,造的如此不凡,这份独具匠心的手笔,的确是世间一绝。 “你果然还是寻到这里来了,”阁楼的篱笆那边有一处台墀,上面有一人,倚着边棱的石柱枕着脖颈,俨然是裘阎,他在那里仿佛万古永存,与周遭竟然融为一体,若不是他开口说道,断不会发觉他在那里的台墀之上。 “是你,”楚室晓一番心境被惊起波澜,这裘阎可谓是能人异士,悄然来到这里,的确是始料不及,一时翻起千层的浪,咬牙切齿的道,“我的绰儿可还好好的?” 裘阎没有回答,只是瞻仰着这座繁花锦簇的阁楼,陷入一片回忆当中,当初的一则传闻,说的是坐在这里的名门闺秀,名家的儿女,才貌双全,名赏秣陵,堪堪只有这样的地方,方能孕育出如此灵秀的卿本佳人。 “你就是被裘兄挑中的人,”僻静的篱笆外有一处园门,从那里背襟负手,走来一位神采奕奕的人,此人气定神闲,如到自家院落,他闲庭信步,根本无惧任何危势的来到楚室晓的眼前。这人而立之年,一派高倨的傲视,却仍旧除去一身的尘俗,放低了姿态。 “你又是谁?”楚室晓严谨的警惕了起来,此人的目光有些毒辣,瞧得他一阵寒厉,既然他与裘阎能够称兄道弟,说明也是觊觎君子令而来,不禁问道。 “眉舒目朗,你也是不凡,”这位盯着楚室晓如同淬炼一柄铁器锋芒的人,犀利的说道,“瞧你隐隐的伤势,与人动过手了,不过你能从括易一室的人手里,走到这里来,足见你不同寻常之处。” “徐兄,竟然携手,那么你的诚意可有令人满意之处,”裘阎起身了来,倦意懒懒的对着来人说道,“难不成山门中人,也是如此的空有一句话不成!” 来人就是徐先渐,先前与裘阎在廊道中交手,并道出来意,虎符君子令的诱惑,的确可以让人不顾廉耻,披着狼皮化作绵羊来道贺,暗地里却四处窥探,寻找虎符的存放之所,直到现在遇见楚室晓,才觉得此人有些惗熟,与名家的女儿一样令人赏析又惊叹,那怕此刻的他不辨雌雄,却仍旧如半身等谁回眸一瞥般,撩拨的很是袭人。 第一百三十三回 寂寥 一丝沉寂的落寞袭来,烦扰了湖心亭内卓然岳立的甘修雎,此刻的“霁楼”纵使烟波浩渺,也抵不过秋意的萧索悲凉,变得寥落几许。 陈篆彔虽然出身江湖,但由于投效军旅,也不能像当初草莽之间的习气一样,仗剑天涯,但一颗忠义的赤子之心,却不曾磨灭,他来到这里,本就是为义弟韩铁燎投效据传府背弃括易一室的初衷而来,但甘修雎似乎并不是在等他,而是借机点拨,既然不是敌人,那么袍泽之情尚在,若不是各自选择的路不同,此刻他们也披甲厉兵,开始挥师北伐了,可惜南陈积弱,这份壮举早也随着先祖的相继作古,变成遗憾,蹉跎在繁华落尽擅内媚的宫阙里,一舞流年,桃花映楼台。 甘修雎一阵烦恶,忍不住内伤触发,这“霁楼”与名动宅南辕北辙,如今这险峻的当口,他却来到这里,不禁使人有些诧异,然而此处的僻静与陶冶的性情,恰恰可以裨助压制体内被灼伤的一股剑气,老二北静荒厄设下这个惊天的杀局就是想彻底断绝那些觊觎虎符君子令的人,所以他必须得恢复正常状态,来应付接下来的所有硬仗,陈篆彔的出现是蓄意也是警惕,既然他能寻找到这里,说明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所监察,秉性洒脱的他并不是无拘无束。 “甘兄,你们此次的掩人耳目之举,十分凶险,稍有不慎,就是身死败亡的危险,何必要如此!”陈篆彔既然表明了立场,却也不忍括易一室陷入江湖一昧的恩仇里,舫楼外的湖水如镜,衬托出了他洞悉一切的目光炯炯如炬,其道,“你们的敌人如今也不再是朝堂,现今也牵扯出了天下的江湖门派,难不成所有的险况,都视若无睹,仅凭‘折戟沉沙铁未销’,就能抵挡一切么!” 甘修雎来此,就是等待最后的号角吹起,他并蓄势待发,率领内室一系的人,连根拔起潜在的所有威胁,除了在这里养精蓄锐外,他还在集结“人手”。然而先来的竟然是“十三霜点披带行”的陈篆彔,当听到他如此规劝的一席话,顿时无奈的笑道:“陈兄当知眼下的时局不能避免,如果不能清除出这些潜在的隐患,如何在北方大军南来时,众志成城,一致对外,你我都是曾今入过军伍的人,知道国破山河时的惨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或许我们可以凭着绝世武学,逃出这场劫难,但是我们在乎的甚至是悲怆的,如何去弥平哀鸿遍野的惨状,掩埋兄弟们那未寒的尸骨,也许先辈们的期许,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直到苟且偷生,才活的懦弱无能,倒不如为心中的信仰所活,岂不美哉!” 陈篆彔被提及起了心中的担忧,瞧着湖心的水势平静,波澜不惊的开始沉吟不语,的确如今的朝堂内耗,早也不是宣帝中兴时的盛况,北方的一统,竟然没有惊动陈主的嗅觉,他仅是倚楼绮阁,唱着玉树后庭,其他的人,都争权夺利,导致防备松弛,茫然不知隐患,认为倚仗着长江天堑,并高枕无忧,殊不知天堑虽险,却也曾有渡之。 甘修雎见他沉吟,哂然一笑,他陈篆彔为了兄弟之情,来到此地,就是为了让各自留下一条退路,因为无论这场劫难谁胜出,他们都是被利用的棋子,收拾皇权的据传府不能够抵挡北方大军的进驻,名动宅虽然存在着威胁,但若没有了他们这一帮中流砥柱的能臣在支撑着危局,想必北隋的舟师船舰早也陈列在风流集聚的秦淮河上,所以甘修雎他们想结束内乱,再一次重现东晋时期肥水一战的胜果,让北方分崩离析,才会有机会挥师中原,定鼎汉室正统。这个夙愿一直是他们括易一室成立后,逐渐深入民心而衍生的初衷。 “呵呵!”陈篆彔内心一阵讥讽,他虽然还记得自己的师傅临死之前的壮志未酬,矢志不忘的北伐之举,然而括易一室这几年的赫赫功业,随着不断的壮大,俨然有着可以挥师北伐的实力,但由于朝堂的掣肘,促使他们逐渐的被削弱、压制,终于导致如今四面楚歌的境地,逼迫的他们不得不奋起抗击,当初岿然成事的男儿本色,不惧任何的艰难险阻,致使现在仍旧强势出击,一举摧毁诸多掣肘的羁绊,令囊括四方为一室的名动宅真真正正的成为屹立在西陲边的一道门户,可以出国门而讨贼逆,入国境而守边陲。大义所趋,百死虽不悔。存着这份心境陈篆彔无法叙说心中的悲愤,他虽在军中任职,但是未有君令,也是不能轻易的就可调动的,就连继承吴帅遗志的名将萧摩柯也被褫夺在江夏的军权,回建康被闲置,所以他不想也沦为如此权力角逐下而被丢弃的砝码,直到现在也不曾偏簸向那一方。此刻见到甘修雎嘴角的一丝讥悄,明白他开始胆怯了,畏首畏尾的束缚令他早就忘了自己本就出至江湖,不畏惧任何的挑战及危险,纵然身死陨灭,也显得悲壮如江河万里,这般窝囊的活着,仿佛行尸走肉,所以这一比,高下立判,括易一室的盛势巅峰不是强硬维持的,而是他们存有一颗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初衷,如果没有被猜忌所累,这些忠义的风骨,必定会遍染江南各地,成为一种被传颂的千古,一经谈起,就铁甲依然。 甘修雎儒雅洒脱,不为世俗所羁绊,率性而为,若不是经历磨难,导致身心俱疲,后来被结义兄弟改变,逐渐耳濡目染,才有了如今“折戟”这个传扬四海的名号,虽然不及名邺的名动天下,但也不遑多让,他的心思哀殇而心结,直至被括易一室的兄弟之情所坚定,明白无论这世上的强敌厉害如斯,只要背后有兄弟可以靠一靠,并可以撼动山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一百三十四回 烟雨红尘染了一世悲鸣 徐徐舒好的地方,如沐春风的透出一股天籁之逸,十分的惬意,这时空旷的台墀上走来一位含蓄待藏的女子,她肃凝严眉,顿时将这空荡若无物的平阔场地描绘出一抹嫣然一簇的芦花飞白,很是独特。她并是在门庭前赞叹楚室晓的那个女子,此刻却也来到名动宅的平台中心,将无尽集聚的灵韵,簇拥在齐聚一堂的人分散开来的徜徉里。 “北城府若幽艳,携山河疆域图,奉家主之命,前来祝贺,”这位瞬间就引起了众人皆醉晕的女子,素色悠然,一字一句平凡的说道,“盼北静先生百年好合,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僻静的偏侧里北静荒厄与铁铉横俨然也来到,这位集万千目光却仍旧淡然处之的女子一语惊四座,恰恰把这一览无余仅人影憧憧的空灵之地,显得凡实适中,唯有一缕青丝还映衬着它不及藏拙的古韵。 北静荒厄从僻静处走了出来,他伸手以示不拘礼节,狐疑的目光炯炯如炬,直视过去,淡淡的笑道:“不知北城府是何居心,竟然将山河疆域图这份僭越的危险送来,这不是要这堂堂正正的大名府,遭受世人唾弃,悖逆犯上么!” 北城府的若幽艳流眸顾盼,见到了引起轩然大波的奇效,嘴角噙出一丝微莞的笑靥,不惧北静荒厄冷峻寒厉的目光,缄默不语的在那里静若处子。 皇昏庸来至据传府,当然深谙忌讳,这一份不易辟得的图卷,完全将形势逆转,先是诡异的一笑,然后率众而出,一步一步走来,备添威势。他披就一身的淬沥,潜藏的英武让本身刚毅的外表,肃严而强烈,听他压迫的上前来,缓缓的说道:“嗯…你们大名府不是以天下责难为己任么,这区区疆域图还不能说明你们的野心么!” “呵…!”若幽艳掩袖工馋般的一笑,将似云烟出岫的亦然,侃侃而谈的回道,“这幅图的寓意深长,我家主人说了,当初名动宅的风采事迹,后人瞻仰,但如今的实况却是不见初心,所以送这一礼,也是聊表心意。” 北静荒厄深邃的目光开始内敛,既然他不惜一切设下这番杀局,这仅仅是开场白的机锋如何能够怯懦他的高倨,沉声而道:“不必说了,此图我北静荒厄接受了,在此多谢北城府如此厚重又深具意义非凡的大礼。” 若幽艳似乎早知道会如此,笑靥如初,她的身后有四名俱俏凝脂如温玉般的侍婢,他们有两人捧着一具桧木繁花的螺纹盒,另外两人应诺缓缓打开木盖,拿出一幅颇为巨大的画卷,慢慢的展开来,山河万里震撼庞大的疆域分布顷刻之间并跃然于纸上,瞬间就凝住了众人惊诧无比的神色,无不赞叹此图的宏大壮阔。 “且慢!”皇昏庸哪能容忍如此的肆无忌惮,这份山河疆域图详细的绘制了南北两地的疆域分布,无论山川险地,四角八方,江河水流横贯东西,气势吞吐,孕育着无尽的震撼之力,一时按耐不住大喝而道。 北静荒厄与铁铉横对视一眼,相互也明白各自心中的担虑,但事已至此,那怕冲突不断,也总比暗流涌动来的更为险峻,所以不惧威慑的叱道:“陈兄不要忘了这是在大名府!” 皇昏庸显然知晓这不足以罪证,公然的并制衡名动宅,这幅图的契引此刻才刚刚开始,所以未免陷入先被遭受攻击的命运,他也是深知现在的他们还不能独自抗拒括易一室,唯有在众人都联手对抗的时刻,才能不顾虑的雷霆出手。北静荒厄的冷冽虽然色厉内荏,但却仍旧不容小觑,顿时稍稍避其锋芒,淡漠的道:“北静兄殊不知北城府的这幅图有些欠妥,如果别有用心之人,将此事禀告君上,你们大名府能够洗脱嫌疑,为自己辩白么。” “那又如何!”北静荒厄凌然不惧,他胆敢接受这幅山河疆域图图,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既然朝堂猜忌他们,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但此刻公然的挑衅皇权,当世仅有名邺一人曾做到过,如今他“北静未销”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背水一战,结果如何,孰难预料。当皇昏庸说道其中的厉害,顿时激发了他心中的愤慨,并讥诮的回道。 “既然如此那么此图恕我不能让你们接收。”皇昏庸轻瞟一眼缓缓展开在四名侍女手里的庞大画卷,平淡的如同闲话家常,有条不紊的字字铿锵有力,毫不退让的道,“不然我据传府何以立足于大陈朝堂。” 这座隐含伏卧之势的场台,岿然屹立,巍巍然如渊渟岳峙,十分的深邃,然而此刻透出来的萧杀如卷,紧促了本就繁琐的场地,让它无时无刻不散发出被洗涤的繁华落尽。 “陈兄先慢动怒。”人群中北城凌青沿着台阶走出,来到若幽艳的身旁,他俊秀的双目先是与这位淡恬若素的女子对视一眼,才面对皇昏庸及北静荒厄二人,劝解的说道,“此礼确是我北城府送出的大礼,但似乎太过明显、突兀,但这仅是一幅图而已,掀不起什么的大风大浪,如今逢北静先生大喜之日,如何在这等期许的时刻大煞风景,如同焚琴煮鹤,不如小弟来提议,将这山河疆域图改为社稷疆域图如何。”说罢对并肩而立于一旁的若幽艳一晤,低声细语的问道,“师妹你的胭脂可有带身上。” 若幽艳俏皮的一娇羞,将一抹醉晕渲染,她缓缓抬起手腕来,一个圆形的红色小盒摊开在掌心,十分的脆生又醒目。 皇昏庸五味杂陈,他这是骑虎难下,虽是驳不了颜面,但他本身就代表着巍巍的皇权,北城府这一手笔令人摸不着头脑,一直以来北城府的家主从未表明心迹支持他据传府,仅有其少主北城凌青识得时务,但看他偏帮名动宅,一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并静心以待,等候着此人究竟有何惊人之举。 北城凌青从若幽艳手里拿过小巧别致的红盒,小心翼翼谨慎的打开,只见一抹晕色豁然映眼帘,如天光骤亮,调和了本就炎黄的颜容,变得凄迷又铅华。 第一百三十五回 烟尘起 陡峭的石城高耸如坠云霄,不消片刻巍巍险峻的崖壁之上,趁着山高云阔的遮蔽出现两道飘忽似鬼魅的身影,在悬空的峭崖陡壁,扶云之上,他们矫健如猿,十分敏捷,将这座扼制关隘的必经之所,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这被誉为西府边陲的石头城,?全长约三千米,中段几块突起的红色水成岩,酷似丑脸,故又称鬼脸城。此地原为楚威王时期的金陵邑,筑于楚威王七年,东汉建安十六年,吴主孙权迁都至秣陵,在石头山金陵邑原址筑城,取名石头。它扼守长江险要,为兵家必争之地,故有石城虎踞之称,然而经历战火的淬炼,没有改变此城的险要,反而使朝代更替,换了许多的称谓。?而此刻攀崖入城的就是被隐藏在军旅之中堪为佼佼者的“从戮营”兵士,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精毅之人,一经召唤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出动,连统领他们的将领此刻都不知道,此时此刻竟然如游走的壁虎攀爬在石城的崖壁之上,无不令人赞叹其彪悍及雷厉风行的速度。 沉寂如死的山脚下,萧从戮仰起首来,那两名“营士”带着绳索攀上巅崖,为的得是铺上入城的一条隐密之路,他们本就是不宜暴露的前朝余裔,此番觅得机会,却是这般的偷偷摸摸如同鼠辈,不禁唏嘘感叹,世事无常,他们很想凭着正大光明的身份进入这座古城,但是以现在尚不足以的实力,却是力有不逮,只能行如此之行径,来弥补一下此刻不甘隐殇的心。 驻守此城的人,并是名将鲁广达,但他也不在这里述职,这也是为避开他,选择此刻入城的缘由,然而名动宅里的风波已经开始,不论他们准备何时来到,都可以逆转局势,因为北静荒厄给了他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那就是当括易一室被覆灭后,接替他们的并是这足可割据一方的“从戮营”。 “北静兄啊,你殊不知萧某有些犹豫啊,若任凭你们被覆灭,我再行接手,怕也可以重塑当初北城的行径,但君子之交且可如此践踏的,我今天就还你的恩情可否!”萧从戮繁杂的思绪,自眼底流窜到酷削的脸颊,将他在城墙下的空虚抽离,一阵的喃喃自语,细述着无尽的恩怨纠葛,他对着天高轮廓的城墙边上依稀可见人影幢幢的窜动,并冷峭的说出一丝落寞来。他与北静荒厄不过是萍水相逢,但却很是投契,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为了心中的执念,可以不惜一切,若不是国破家亡,落魄至无家可归,他也不会被其所施展的援助之手,从而在艰苦磨难中爬起,组建了这样一支堪可比拟以一敌百的劲旅。虽然那时的北静先生仅是一个稍有所图的功利之人,但是那份雪中送炭的温情却是实实在在,如今他也陷入危难,自己又怎能不伸出援助之手,如果此番他还了这份情义,那么多年的夙愿,今日可以一朝实现。 北城的事迹可以效仿,这就是他答应北静荒厄启用“从戮营”的代价,因为此役过后,他们不再是大陈的隶属,多年的蛰伏等待的就是此刻的倾巢而出。 闲逸的徐先渐避过光阴荏苒的直射,进入一片阴翳的区角,恰恰如一位倦怠的旅客,需要一块栖身之地,来暂时休憩。 楚室晓稍稍有所动容,他明白此人也是如裘阎一般,并非是泛泛之辈,甚至可能更为阴险,所以警惕性的巡检目光,搜寻着潜在的危险。 “听闻这大名府由来也久,最先是名姓宗族的府宅,现在却仍旧是名姓的后人来延续,但久远的深邃,还是能窥得全豹,除了几座繁琐的阁楼外,仅有此地未曾有人染指,所以徐某猜测,君子令必定就收纳在此楼里。”徐先渐在阴色攘爬的暗处,条理清晰的剖析着此地的情形,听他如数家珍的一席话,竟然如此深谙名动宅的过去及布局,不禁使人不敢轻易的就小觑他来。 “徐兄既然早也智珠在握,何不进楼一窥,探一探究竟,岂不是更为明白么!”裘阎虽然与他携手,但却也不是共同进退,从他被瞧破行径,到此刻进入内庭来,不过须臾,然而各自的心思,还是存有顾虑,不敢公开的大肆张扬,毕竟名动宅的内庭不是轻易的就能让人随便逛一逛的。一时疑虑,警觉的说道。 徐先渐乃是见惯了鬼魅伎俩的人,所以裘阎的撺掇仅是稍稍的不值一哂,他出至月新山门,有着常人不能企及的心智与狡练,如果不是借此机会步步为营的谋划,岂能如此轻易的就来到这里,届时讨得虎符君子令,他们山门一脉可谓是真正的名耀祖庭。 “裘兄这是拿我做垫脚石么?”徐先渐一扫雾霾,讥诮的说道,“不过今日就算我们把这里翻个底朝天,括易一室的人也不会来打扰。” “哦,是么!”裘阎略微的颔首示意,俨然是知晓他言下之意,如今的名动宅自顾不暇,那还有余力来清理他们,但徐先渐如此小觑这巍巍赫府的防卫,顿时觉得这是一个危险的讯号,令他警觉,缓缓沉吟的道:“徐兄定然是未曾与括易一室的人交过手,不然不会如此蔑视这堂堂的大名府,闲话我不需多言,我的身份不宜久留,就此别过,等你们拿得那个东西,我们再行会晤也不迟。”他老谋深算,被曝露身份也是最大的失策,如今又久留在这里,顿时觉得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因为他当初也是小觑了这座府邸的深藏不露,导致功败垂成,险些丧命,所以他提议的说道,不但推脱了徐先渐的邀约,更提醒了楚室晓,只有拿到君子令才可以交换他所心心念念的“绰儿”。 楚室晓不值一哂,领会了裘阎的意思,他们都是筹码,只不过尚且不至于威胁,这裘阎竟然运筹到如此的地步,可见他对括易一室的畏惧是根深蒂固,不到十分的把握,他不会轻易的冒险一试。 徐先渐略微有着不快,他无意中发现裘阎的踪迹,自是识得他的身份,细细推算并知道他的目的,所以裘阎欲打算离去,顿时将目光朝楚室晓投去,瞬间并明白了,自己还是稍逊一筹,这形同扯线木偶的楚室晓就是裘阎的一道保障符,不禁冷冷的笑出一丝嘲讽来。 “你们真的当名动宅如此平庸,任凭你们来去自如么!”随着一声平淡如流水的声音,豁然开朗的拨开云雾,自好蕴楼的檐前传来,立刻警醒了尚在不言而喻的三人。 第一百三十六回 独伫秋风 “扑…”北城凌青揭开红盒,轻轻一吹,上面一层粉屑被剥离,只见他伸出食指,在鲜红的凝脂上一沾,就飘逸如尘的走到尽展尽漫铺开来的卷幅前,信手提御,以指代笔,劲透纸背的写了一个囊括万千气象的字,横跨南北,逐鹿中原,长城内外,惟其永存。 “主少这个字写的妙,顿时这个‘山河’两字并成了一个点缀,好思量!”若幽艳不想小小一个胭脂红盒,却这般的画出新奇,不禁抿唇一笑,悦耳动听的说出声来。 “嗯,”北静荒厄也是颇为惊醒,这北城凌青果然不愧为北城府的继承人,这一手笔别开生面,令人满意又不觉得其卖弄炫耀,这仅是开始的波澜却又这般的化解,但其中的伏笔却是惊澜涛涛,涌动着暗流,当即眉头亦舒,阔展开来,傲然等待着。 皇昏庸讥诮的一笑,这北城凌青并不是替名动宅开脱,只是他的笔锋犀利如刀,最后一笔宛若所指,将收笔直接跨度在西陲的拾图处,俨然是京畿都府的屏障“石头城”。 这一笔刻意为之,顿时惹得一旁的铁铉横一阵挟怨怒气,这不是隐喻嘲讽,让世人皆晓,不知有国府经纬,仅道有名动拂岚,楔钉长江咽喉,忍不住拔拳轰出,强烈的拳劲破动初晓,灼透卷缦,镂空的将标注着石头城的丹砂赤线给涂抹,令北城凌青挥指透凝脂的字恰好收笔见空。 北城凌青也不是省油的灯,红盒在他手里无形的关盖收纳,他的指却泼墨如晕染的化开来,顺着卷幅的长江上游河轮线,起伏不定的游走,然后聚拢在铁铉横出拳的空镂处,无限的扩大直至碰撞。 两人的距离拿捏之巧,恰恰在南徐州(广陵)停住,指与拳这一比较,仿佛旗鼓相当,指的凌厉与拳的刚猛,在那里各自散发着最为犀利的锋锐。 “北城少主这字尖锐而突兀,仿佛锋芒太露,不如让他改变行轨,变作含蓄一点,也可让世人明白,并不是仅有我名动宅一家扼制着国祚,芸芸众生不过耳耳!”铁铉横素以铁血硬朗着称,所以根本不惧怕任何的致命攻击,当北城凌青一指袭来,他也振臂蓄力,磅礴大气的气势挥出,口中一句刚毅的话直面锋端,徐徐直率的说道。 “这…”北城凌青不料铁铉横的硬朗竟然到如此境地,想与他比强悍激烈无疑是自掘坟墓,所以退让的一避,将指力换做灼热的劲气点在他手背的经络处,弹拨着运行力道的脉络。 铁铉横微微有些错愕,这人的奇思玄妙每每在浓郁处留白,似点睛之笔,不料修为也是不落俗套,他不善经脉穴窍,唯有硬猛堪堪可以借用,但久纠缠下去,恐怕会落下掩饰之嫌隙,当即拳势一收,把隐隐灼痛的手臂背藏在袍袖后,对着长长的卷图,崇敬的一拘礼,沉闷的道:“山河依旧,却也改了颜色。”说罢将字体镂空的那一笔显现了出来。 北城凌青感觉这铁铉横并是怯懦,仅是在这一刻表达一层深意,看不出此人的粗鄙硬犷,竟然心细如尘,不禁掩去食指上的胭脂,退去一步,好奇的问道:“你是谁,这这份气度与初心堪堪令人钦佩。” 铁铉横没有回答,他的直鲁非是莽撞,反而脱离了悖逆犯上的嫌疑,而北城凌青用胭脂写就的字,却是那么的醒目又别致的添加他那镂空的一笔,顿时将这个国号的“陈”字,写的如锋芒毕露的跋扈,在太盛时,却含蓄的收作一回旋,原来那最后一次的一撇一捺原本是直直犀利的划下,却被铁铉横的拳劲一灼烧变成随圆一团,就随和含蓄了不少,而且这一笔剑锋直直原为古称广陵的南徐州,其中藏匿的陷阱极其危险又阴毒,不但中伤了名动宅,而且寓意他们还是想效仿当初的北城一样,隔江划地,割据一方。 皇昏庸阴诡的来到卷幅前,面对如此大江大河的疆域万里,心中气象万千,如一条腾飞翱翔的龙,凭跃飞天,吞食寰宇宇内,何等的激昂震撼。一时感叹其雄壮,气定神闲的道:“只是江山依旧,人心不古,你们又何曾放弃过。” 铁铉横微微讥讽的一笑,皇昏庸的目光虽然还集聚在山河疆域图上,但心中的睿智之眼,早也穿透了他的壁垒,将他万劫不复,呵呵!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么,却如此大言不惭的说别人人心不古,顿时将目光往北静荒厄投去,后者回之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侍女官请收好,”北城凌青转身将红盒还给若幽艳,竟然调侃的将此女的身份也说了出来,看来这位娴静如水,动辄却惊鸿翩然的女子却是一名侍女尚官,看来竟有些尊荣。 若幽艳一笑嫣然的接过,她送山河疆域图来,引起轩然大波,但北城凌青的手笔更狠,却也将名动宅直接推到了风口浪尖,一着不慎就是欺君罔上的悖逆,这最忌讳,所以铁铉横的心细如尘令事情变得更阴霾笼罩,浓郁似烟,迷糊了双眼,也显得堂堂正正。 名动宅还是那个风雨摧朽,仍旧淡然处之的府邸,它依旧承袭着无尽风骨的遗风,维护它如高山仰止的枕忱,这虽是一种负担,但却是举世都尊崇的一脉信仰,堪比军魂利刃。 皇昏庸首次拨开帷幕,一番针对名动宅的步骤,如今也悄然开场,不料山河疆域图变作了社稷疆域图,却是始料不及的,这不能大做文章,并借以讽刺来隐指名动宅的势力庞大,那怕偏有异心,并足以翻天覆地,改变江南的命运,甚至南陈的命运,再次他们这些所卿卿珍惜的命运。但看北静荒厄冷峻而凝然,丝毫不似传闻中被伤重的模样,一时犯怵,眼光也变得游离起来,难道今番的出动,会如据传府被誉为“三皇之一”的皇之首一般,铩羽而归么,名动宅真的就那么难以搞掂如斯! ——一切尽在北静未销淡然处之的拂袖里,闲逸而飘忽,在秋意瑟瑟的索然里,却仍旧是岿然不动,泰然如山,萧萧而独伫。 第一百三十七回 多惆怅 “唉,世人皆认为自己得天独厚,是那么的智计百出,偏偏不知道其实事实就是渔人也撒下渔网,单单只等着鱼儿落网,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从好蕴楼的脊背慢条慵懒的走出来一个落拓不羁的人,他讥讽的话锋随着秋高气爽的风和,在楼顶的上空盘桓,人却在一截矮墙的檐头曲膝坐着,他玩世不恭的脸上一抹冷峭的惬意带着,沉沉戏谑的说道。 “是你!”楚室晓惊呼的叫出声来,这不是适才与他交过手的那个闲适不羁之人,一时诧异脱口而出的道,“怎的…” 那矮墙檐头上的人,悠然的摇晃着一条腿,在那里如是闲暇般清风明月的几时有,他淡然的瞟了一眼楚室晓,沉厉的道:“你的身上有些显着的味道,我正是要看看背后阴谋诡计的人究竟是谁,不料却出至月新山门,不知来的又是哪一位?”说罢将一丝披沥寒煞的目光往阴翳处锁去,见那里的人,藏拙深浅,很是精厉。 裘阎不知何时也消失无踪,他怕的就是暴露行迹所以在那人突然出现的一刻,就也借机遁走。 “呸,还妄谈夺取虎符君子令,进而窥略江湖,如今却这般的胆怯。”徐先渐挟怨的啐了一口,心中骂道,但他竟然胆敢不惧威势的来到这里来,就也做好了万全之策,此人悄然而至的出现在那里,这份隐藏踪迹的本领就也足可与他一较高下,嘴角深邃的噙出一丝讥诮,缓缓的说道:“在下姓徐草字先渐,门中排行第五,此次却是随同我师兄前来贺喜,不巧却闯到这里来,不知兄台又是谁,怎么称呼!” “嘿嘿!”墙上的人,似乎快要笑出泪水来,若不是强制忍着,怕也人仰马翻跌落下来,他不料这人的脸皮如此之厚,竟然腆着颜说什么误闯,一时不好驳他的颜面,说道,“在下明越,出至北城,既然你是山门中人,想必得以真传,听闻月新山门的‘吟风萧’以诗入武学的化境很是厉害,不如今日让明某见识一下如何?” 徐先渐还是站在阴暗处,不及露面,此刻也是在边侧的角落里窥探着墙上之人,发觉他的桀骜不驯似乎是刻意为之,而且他在墙头也是为了方便猝然出手,若不是他不顾厚颜说出了误闯一词,想必现在也是剧烈的交战当中,的确他的修为虽然不足化境,却也能发出诗吟的几句,这种靠诗词歌赋伤人的功法,不到大成是不能发挥其真正的威力,所以他也不敢轻易的使用,这自称来至北城的明越提议要领教他的“吟风萧”说明他也不是泛泛之辈。 自月新山门的一代宗师月新近,以“宗师之径”的名号位居宗师三十四序列,但他的山门却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古武宗派,开始承接道家的“归璞”一脉,后来也是另辟蹊径,以诗句融入武学,创立吟诵朗读其十分独特的高明功法,若非强劲的真劲充沛,是不能轻易使用的,所以无论是谁,想发出这类“吟风萧”的功法,学问及修为必定是出力拔萃,如果初学使用,配合不出充沛的劲道必遭反噬,想必这徐先渐未至大成,所以有所顾忌,才隐身阴暗。 明越瞧出他的来历,知道他虽是强敌,却也不足烦虑,因为凭他的“将军之念”摧古拉朽,一举解决这个徐先渐不是问题,但随同他来的月新山门然而却很是棘手,他们是一群潜在的虎狼,一着不慎就是竖立一个今后的隐患。 “我的功夫是我叔父所教,与你的师父皆系出‘宗师之称’,这样我的‘将军之念’也修到‘可摘星辰’的境界,如果你的‘吟风萧’可以发出三句抵抗我的功法,我就任凭你在这里来去自如,决不阻拦!”明越断然的放弃一个护卫府宅的身份,以一个江湖人的邀约来挑战徐先渐,这样就算狙杀了他,也与名动宅无关。 “北城王明寂么,好,既然你也发出挑战,我怎能怯懦,我们都是凭气劲来运用功法的,但你是从沙场拼杀里培育出来的,我们高下立判,这样你我仅比较修为,若失手被杀,算是技不如人,与人无忧,”徐先渐渐盛一股气势,蓄力待发,他怎能被明越给吓怵,这个江湖以北城王明寂最为名盛,若不是他归隐无踪,想必也无人能及,这个墙上的人,年纪轻轻,十分的放达不羁,清秀的轮廓随着淡漠的秉性,与世无争的模样,一但触及底线,就爆发最为惊人的杀伤力,所以不惧威势,锋芒毕露的道,“第一赴:如是约…” 明越眉头一挑,正视起来,这个徐先渐颇为不弱,强劲的吟啸如一场剧烈的飓风狂飙,开始气劲萦绕,贯具全身,他的口中说出“如是约”后,就也臃肿了袍襟,彰显了雄阔的肌体。 楚室晓被这样一股劲气拂动了衣襟,他体内的经脉经受强烈的激发,竟然沸腾了起来,奇妙的如同听乐而悦,闻歌而舞,身躯的器官敏锐,每一处窍穴弹跳,不禁体内欲破体而出一个狂躁嗜血的猛兽,十分的引诱。 “江海平帆清弄影,破釜沉舟来逆行!”徐先渐即刻就吟发了出来,他的气劲如乘风破浪,层层叠叠的祭起翻涌过来,气势磅礴的劲道剧烈的穿过楼前的阶道,顷刻之间就流窜到矮墙的半缘,这种无形似剑锋的寒厉气劲割肤一般薄脆如削,顿时震的周遭一片喧嚣如同街市繁哗。 “乘风破浪,逆水行舟么!”明越自在墙头站起身来,一丝不屑挂在嘴角,调侃的说道,然后见他踢出两片墙檐上的琉璃瓦房,先破风霍霍的转棱射出,撞在“吟风萧”功法的波流上,瞬间并粉碎四裂。他讥诮的一笑,噙出一丝颇为玩味的戏谑,就意念频出,浓郁拢聚的卷起一抹藏映的肃杀,直直的戳中“吟风萧”的气劲旋心,一下子胶着剧烈。 楼前两股灼烈的气劲在空中相撞,“噼噼啪啪”如爆竹声响,仿佛地动山摇般的动荡,好似一切都同归于尽了,留下一丝较为惊叹的慰藉,几番惆怅又娴熟。 “将军之念”拼着“吟风萧”就似乐器编钟奏鸣着巍巍大鼓,嘈杂又各具特色,不但盛势齐响,反而争鸣如琴声淙淙,流水潺潺,势必谁也压制不了谁,谁也听不到谁。 第一百三十八回 添了一抹妖娆 台墀高阙,却沉寂的少了一丝鲜活,然而它依旧座落在那里,亘古不变,唯一连接它的阶道此刻“落寞”的泛起一丝不弱的动静来,听到是坚实又隐含笃定的脚步之声,哒哒的响起。 “好一幅旷远深邃的卷图,看着它就仿佛见到了疆域浩瀚的无垠,既雄壮又寥廓,令人无限的激昂慷慨,此生无憾矣!”台阶上疏落又繁闹的响起一声感慨,话落就见一个极具松鹤深远人的,从下面走到平阔的台场上来,他的说辞顺着被四个眉弯目炯,明丽幽冷的侍女徐徐展开来托在手里的大幅疆域图,一瞥就引起了激昂澎湃的心潮,忍不住道了出来。 来的人眉秀而俊雅,若不是一身道袍,定会认为这是一个丰神俊硕的妙人,缎制的薄衫透出里衬的描纹繁花锦襦,分外的妖娆,他领着一众信徒,手里竟然拿着的不是道家的持戒,却是一个陶埙乐器,他凑近了,才见到疆域图卷的中心写了一个颇为斗大的“陈”字,并戏谑性的一笑,偏首对右侧旁边俨然站立着的北静荒厄调侃的问道:“小厄啊,这不会是你的手笔吧,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勘不破,瞧不明白啊?” “哼!”北静荒厄冷峻的一凝,皱起了眉头,此人看来与他颇为惗熟,他甫及上来,就是这样一句挑拨离间的话,顿时让紧促的局势更加局促起来。 那人见达到了惹起祸端,还存不错的效果,轻蔑的嘴角惬意的浓郁起一丝讥诮,他的心性虽然桀骜不驯,但一句话就说明他的阴毒,比那些明着责难的人更为狠厉。 北静荒厄早年曾入道家“尽藏”一脉,所以与适才那位甫及出现就挑起争端的人,属于南方道教一系,自东汉末年道教分歧,逐渐演变为五斗米教与和天师教,后来张鲁在汉中经营五斗米教,被曹操所灭,后来道教北迁,到南北朝时期寇谦之改革五斗米教,创立了北派新天师教的道教,他认为唯贤是授,儒道兼修,同时又引佛入道,宣扬六道轮回,创立道教斋戒符的典章制度为适应历史潮流,对五斗米教(天师教)进行了较为彻底的改革,使道教摆脱了原始宗教的粗陋浅薄的风貌,从而得到北魏朝廷的承认,从民俗进入朝堂,寇谦之逐渐成为了一代宗师。既然天下分南北,所以道教也作了分化,寇谦之的道教为北派,而南方的道教在南朝刘宋时,又有庐山道士陆修静,对南方的天师道进行了改革 这位陆修静自少修习儒学,爱好词章,年长时弃家隐居修道,他创立的南天师道,在南朝曾盛行一时。后来逐渐被上清派和灵宝派的兴盛所遮掩,而逐渐不显于世了。陆修静之后,南朝又出了个博学多才的道教学者陶弘景,此人被称作山中宰相,他对以前流行于南方的葛洪金丹道教、杨羲的上清经箓道教及陆修静的南天师道,进行囊括和衍变,又开创了茅山宗。 这个俊秀妖娆的道人并是上清派的弟子,上清道教也由于被新派冲击演变为“尽藏”与“真流”两脉,尽藏宗开明义,存入世,所以北静荒厄曾拜其祖师学习教义。这个习气诡异的道人,那时与北静颇为不对付,相互也厌憎,虽各自拜师,常常也暗中较劲,直到括易一室初成,“未销”之名响彻整个江湖,这个曾今的师兄弟逐渐沦为下乘,成为难望其项背的二流角色,今番盛世鼎宴,竟然如此扁鄙而来,一下子就戳中要害,令隐含险峻的形势严厉而紧张。 “原来是上清门的渝留阚,不知前日的香油钱‘渝留真人’可曾流肥满肠啊!”皇昏庸见到这个秀里秀气的道人,就一阵鄙夷,不屑一顾的讥讽道。 “哦,据传府的不世之皇,你的双雨云梦轩不过是附庸风雅,于我上清道何曾相提并论,”这秀眉修疏,端为俊俏的道人名叫渝留阚,妙号渝留真君,他当然识得皇昏庸为谁,自据传府化为文豪诗社的轩斋“双雨云梦轩”后,就独占了京畿建康的风头,令信仰道教的信徒逐渐为风气所惑,改为高谈玄尚,所以他才反唇相讥,以继承了数百年的传统来隐喻他们的诗社不过是短短兴起,不足以抵挡久盛的文明,这种宗派源流之争,最为忌讳,所以才有此说。 “水则清,浊粘,你的道观又如何,上清道的清明为你污浊,若不是朝堂里有显贵还维护于你,想必你早就被逐出京畿,不然现在何曾有你的一席之地。”皇昏庸很是厌憎此人,他的出现不但混乱了此地的气氛,也得罪了他们这些朝堂里有着江湖身份的学武之人,这个渝留阚竟敢藐视至此,不禁惹怒了他颇为涵养坚忍的脾气,挟愤怒气的道,“不如我们辩论一下才学,看看你的道义堪堪能胜过我的诗赋。” 北静荒厄蓦然明白这些看起来剑拔弩张的人,不过是虚张声势,来到名传盛扬的名动宅仅仅是搅动一池春水,依旧泛起层层的波澜,涌动着暗流,既然你们如此相互拆台,那么我又何必揭破,当下沉声说道:“大名府有客来,恰逢今日之喜,何不酌酒一杯,兴盛甚哉!有酒有诗,更有上清符箓篆写祝福,镇兴家宅,‘北静’有此一贺,今生缘起如尘。” 皇昏庸呵呵一笑,他不禁钦佩北静荒厄的睿智,竟然看破了他们的双簧,这位有着“未销”之称的外室之主,已经奸谋的如狡狐,只是他们小觑了这位北静先生,把他当做可以愚弄之人,这下诗酒双绝,堵住了他们的论理之争,可谓是神来之笔,不但借机解决了他们的争斗,更释然了山河疆域图的忌讳,而且让在场的诸人都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此次是喜宴,北静荒厄的娶妻大典,如果没有繁闹如何为喜事,他们竟然如跳梁小丑一般,粉墨登场,不过是点缀此次的庆典而已。 第一百三十九回 且幽思 陈篆彔远去的背影有些寂寥,因为他冥冥之中嗅到一丝征兆,那就是以后与括易一室的君子之交仅限于此,今日他迫于形势,没有伸出援手,但甘修雎也知道他的无奈,所以没有怪责,失去他这个助力,代表着军方最后一点的期望,如今也显得渺茫。 “陈北辰啊,你的徒子徒孙也无当年的热血,不知你泉下有知,作何感想!”甘修雎悠闲的坐在湖心亭的木栏台座,心情笃定,他喃喃自语的念叨着,很是惬意,他并没有对陈篆彔的离去,感到沮丧,或许有他反而会束手掣肘,他的结义兄弟韩铁燎此刻也会同据传府,准备着压制着名动宅,到时翻起脸来,一定不好下手。以前有他们这些同僚支持拥护着,形势比较乐观,但随着皇权的巍巍高悬,一切也与名邺在时,截然不同,或许这是一种趋势,但不是结束,尚可一拼的实力,并不会随着江河日下,渐生颓势,他们雄踞龙盘京畿这么多年,不是纸制泥捏的,盛势时,就连皇帝也忌惮三分,如今不过是稍稍处于下风,鹿死谁手,还待商榷。 萧索的秋实,凌厉了瑟瑟的日头,亭中一片沉默,这份冷清与“霁楼”的空灵成映趣,将台座上闭目闲寐的人,衬托的隽永孤逸,他的神采如凝聚的专注,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精厉的睿智之举,似他这般的人,如果闲来,泛舟湖上,凭钓撑竹竿,定然是荡涤心境,有儒雅风。 外面的秋意更浓了,此刻快渐入冬至,湖面泛起的吹皱层层叠叠,俨然无限风光。慢慢的此地开始活泛起来,此起彼伏的衣袂之声,络绎不绝,很快就集聚在连接湖心亭的石栏过道里,甘修雎仍旧闭合着双目,但是他的嘴角随着破风之声狡黠的笑了。 内室一系雷厉风行的集聚在这停看却沁人心脾的湖心亭,他们原是隐藏身份散乱融入繁华的市井里不容察觉的人,此刻集聚,号令一出,并顷刻啸野,巍巍然如山。一直以来,他都不动用原本的势力,因为这些是他最后的屏障,暗教的班底,自经营谋略这么多年来,几乎荒废了他们的使命,因为从未到形势险峻的时刻,不足以重新召集他们起来,如今事态险如危卵,介于生死存亡之秋,面对诸般各势力的威胁,让这京畿之地,危机四伏。 当初祆教土崩瓦解,身为分支一脉的他们只有潜藏起来,免得被政敌给清洗,及到括易一室组建成势,为了保存实力,所以未曾暴露,随着他“折戟”之号的名动天下,根本就不需要多此一举,重新聚拢起他们来,所以拖延至今,才等来久别重聚的时日。 湖心亭又繁闹起来,来的人饱经岁月的沧桑,仍旧矫健如踞,尚存的精厉,让他们都不容小觑。 “呵呵…”甘修雎一阵冷笑,他等来的援助不曾失望,这些原本的嫡系,就连世人都不知晓,但名邺却隐隐约约的猜到他尚有所保留,也不点破,因为这一份信任是不需要理由的,何况将他们摆在明处,反而麻烦不如当需要启用时,才是一支不容忽视的奇兵,他不像北静荒厄那样培植自己的势力,而是任凭“他们”搁置在那里,或许会随着时光的流逝,人心不在,但是那份忠心,不是轻易的就能遗忘,所以当他听到曾今的下属纷至沓来时,他蓦然地睁开了眼,因为应该是时候要回名动宅了,让老二北静荒厄独自应对诸多的强敌,他可做不到。 “教主,属下们来迟,今日终于可以一睹教主之容,风采胜似依旧。”亭栏的檐外曾今的教徒跪拜在那里,这句恭维的话对着此地的空许说来,鼓舞又备添情谊。 甘修雎挥挥手,示意他们起来,他的高倨似浓浓的渊渟岳峙,提膝踏栏,远远的睹来,桀骜不驯又深邃且藏,淡淡的垂首,眼睑里的青光若犀利的剑锋,只听他磕齿蹦出一句沉闷的话,及道:“今日召你们集聚,是因为有场硬仗要打,我需要悍不畏死的勇士,自愿跟随,我甘修雎视为兄弟,绝不薄待,但不愿意者,也不勉强。毕竟暗教也遣散败落多年。” 缓缓站立起来的教徒,严阵以待,此刻听到甘修雎的说辞,都面面相觑,兴许多年的热血不在,但是那份稚子的忠义却小心翼翼,没有被埋没,直到现在还尚存一丝烈性。 “教主这是鄙夷我等么”教徒中一位须眉皆冉的人,感染着初晓的凝聚,先看了一眼在场的诸位,才满意的说道,“或许多年的放弃,今朝才想起,虽是埋怨,却也明白为难之处,现今名动宅的屹立,促使我们不在误入歧途,诸般争斗,平淡的过活,于愿足矣,这些功绩是不能抹杀的。如今提及你们,谁不叹服,这样的‘折戟’沉沙铁未销,怎就不追随、拥戴。” “嗯!”甘修雎不料此刻的他,如此的深入民心,得此信服,果然还是“小邺”的远见卓识,令他们有此优势,不然他们还是一个追求名利的组织,断然不会有今日之盛势巅峰,“括易一室”,众志成城,囊括天下有志之士啸聚一堂,忝为一室。但不明白他们的人,忌惮它的赫赫威名,认为不轨之心稍稍违逆就是祸端,谁叫他们深得人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不是太过盛势,树大招风,今日之局面,也不会来的如此之快。以前有名邺坐镇,尚可平静安逸的宁寂四方,直到他这一出走,就这番的艰难险阻,殊不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们唯一能补救的方法就是扫弥挡在面前的极烦之人,那怕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甘修雎很是惬意,他缓缓张开五指,紧握成拳,这种堪堪为其掌握的感觉,仿佛就是当初集聚一堂,庄严宣扬的盟誓,此刻的长戟在手,磨硌如淬炼的炳铁,千锤百炼,锻造如刚,坚毅如韧。 第一百四十回 怎就沾了一袖的香 娉婷款款,自重重深阙的繁楼下,依稀走来一群捧着诸般礼品俱都体态婀娜的侍女,她们点星如漆的眼眸,深情的似顾盼生辉,簇拥着一位花团锦簇着描绣凤金线喜服的女子,远远的瞧来只觉眼前一亮,仿佛不曾相识的一种迷离,那就是今日外室之主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新娘子,她的名字叫金瓠犀,原先那位“莞尔”一笑很倾城的玹瑛子,名动宅的深深几许,耽搁了此女的韶华时光,如今觅得良缘,如似看见一抹微弱的萤火映帘,美丽而凄迷,极尽清华。 这条通向台场的路,长长久久,几阙廊道的幽深,将她们的艳丽,映衬的仿佛莲花盛开,这时渐生一种清馨的宁意,恬淡的气息,十分的沁人心脾,那一眸的笑靥窖藏成了浓浓的微醺,醉了的柳叶眉弯。 “她就是北静荒厄要娶的女子,果然韵美动人,可惜却做了一颗推波助澜的棋子,可怜可叹!”人群中的北城凌青油然而生一丝叹息,他与一旁的若幽艳并肩而立,低沉着声音,蓦然的说道。 若幽艳流盼如刀,她的眼神投注在廊柱里一步一莲花的女子,那绝美的脸庞上,她自认为自己已经是绝色了,但她那般波动人心弦的绰约风骨,浅笑嫣然,频频如烟,眉宇之间的鲜活,唯有低吟浅述才能喃喃细语,原来一个人的顾盼神飞,可以悄然擅使成那样,若不是这边的尔虞我诈,相互勾心斗角也涌现一波,怕也不会见得如此频动劲灵的女子,辉映了此地的凡俗。 “果然不一样!”若幽艳听罢北城凌青颇为叹息的话,随同而道,“北静先生的眼光还是不俗,这个女子可韵可韧,竹节一般,一但刚毅起来,却也是过犹易折。” “嘿!”北城凌青讥诮的一哂,没有在言语,因为他们都是深谙诗情的人,对一切易碎的脆美都怜惜,只不过那是一种赞赏,来不及规劝,就也破裂。 北静荒厄见到金瓠犀风姿绰约的来到,高倨的神态瞬间并释然,他的冷峭是凝然的,但是融化他的暖意,却在快走到台场边一身喜服的女子,那一眸流眄的眼色,亏欠她的,仿佛自己动容的一紧促,也就足以说明,他“未销”的严肃早也随着一个不经意的举动被瓦解的,凌然不再,当即迎了过去。 “嗯,相公这是刚别离,就也迫不及待了么!”金瓠犀居俏的一皮,竟然将迎上来的北静荒厄称谓尽换,唇红齿白间的晕色,唯有那句“不相见自难忘”的期盼,还存有几许的思量,所以对着这个很是崇慕的男子,忍不住先隐隐约约的说道。 “哈哈!”一旁的侍女偷偷的掩唇轻笑,笑声几近可闻,恰好那一句仿佛深闺里的话,仅仅让北静荒厄听着,原来这个女子一但释放,就是如此的备添情韵,竟然有些让他招架不住。 “你怎么过来了?”北静荒厄开始端详起这位新娘子的仪容,非凡的即刻就令人怦然心动,这样的人儿,也许可以放下一切,为她呵护备至,但偏偏自己也有所取舍,只有欺骗着她,感觉到一丝罪恶感,但长久以来,淡漠的脾性,心性冷如铁,那怕背上良心的谴责也不会悔意唯唯诺诺的,他问的有些唐突,使得徜徉在欢喜里的金瓠犀一阵愕然。 “呵呵,夫人这是急着想见相公了,”一旁手里捧着诸多饰物及喜礼的侍女抿唇一笑,打破了这一瞬间的错愕,笑声如剪,疑似裁了一匹白练,素裹一身,她的话穿透力十足,恰恰隔开了两人不经意间就规避来的的嫌隙,开始产生一股默趣来。 “夫人!”金瓠犀仿佛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既鲜新又也嫁作妇人的称呼,有点不太适应,所以娇羞的一抹笑靥,斑斓如晕,醉坨了一般的红了两颊。 “新人竟然来到,那么我们何不献上一礼以示祝福!”台场的末端,隐藏的蓄意,慢慢的接连不断,只见那里,提剑走出来一位如孤灯桨影里稳靠凡实的人,他一身的硬硌将手中的佩剑,映衬的踏步伴随,犹待剑歌。 台场上的人都翘首以盼,这人的出场,奇特又别致,不禁想看一看,他献上来的礼物又是何物,先前北城府的一大手笔,令名动宅如悬风中,此刻他们收罢蓄藏的刀兵,挑起的祸端让这沉寂了的地方,顿时又添一抹隐忧。 此人有些丰神俊硕,恰恰此时他堪堪的登场,犹如故人归来,羁旅天涯的深远,在剑柄扬起时那一抹繁华落尽的伤情,按剑而歌。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这一字一句的吟唱,将配合着剑器舞动,刹那四方,每吟一句,就悲欢离合的气势劲节,他的身式流露出情感,融合在那里,不但一剑深沉,更划出一抹惊诧鸿蒙中的省悟,人若意行,缥缈而孤逸。 “风萧吟!”北静荒厄看着台场上飘逸而剑随意走的人,那一式的触动非凡,犹如高台仰卧,惬意而耽枕,不禁熟悉的说了一句。 “什么?”金瓠犀觉得有些奇妙,这人蹈出来的一器舞动堪堪那么的气势磅礴,很是萤光一抹,并问道,“他这一舞是叫作么!” “当然,”北静荒厄被提起一丝浓郁的兴趣,昂然的说道,“想不到他们也来了,看来今日的繁闹不是很平常了。” “不平常!”金瓠犀迷离的双眸闪现一抹流光,她早也猜到这些人来的很蹊跷,不知会精彩纷呈的发生什么样的暗流涌动,这些时日的举动,隐隐嗅到一丝险觉,那份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感染着每一个人的神识,只不过刻意的回避,让这种险峻被藏匿,无论如何的谨慎,都透出一股无法掩盖的巍巍压伐。 沉沉如刀兵,凄厉如风雨,那种感觉淡淡的似不知怎就沾了一袖的香,氤氲如幻,十分的妙趣横生。 第一百四十一回 揉碎了相思 “金戈铁马,碎了一地的风华。吾辈此生,跃阔市井,无憾车马喧。”徐先渐将啸聚的气吟翻腾如潮,瞬间就灼烈,沉沉的颤颤巍巍,颠簸动荡,这时越演越烈的气劲爆破,如银瓶乍裂,凭空中一句气势磅礴的唱罢,将无尽的气慨,化作寒暄几句的诗意,无穷亦无形。 明越堪堪抵御住这沛然无匹的啸吟劲道,他独特的功法“将军之念”,根本就不惧强悍,相反越烈越能发挥其本就大气磅礴的巍巍之力,一但成焦灼,就陷入僵持。 满天摧驳的劲道一触即分高下,徐先渐还是未及大成,他的“吟风萧”仅仅是得其形,根本无法能与有着杀魂之魄的“将军之念”相抗衡,这个在疆场培育、淬炼出来的绝世功法,硬撼的横堑如山。 “噗,”随着一声喷洒出来的鲜血淋漓,仅见处于上风的明越竟然力有不逮,突然开始稍稍偏簸起来。 “原来你旧伤未愈!”徐先渐踉踉跄跄的退去了几步才抚平心中的烦闷,他实在小觑了这位北城王的传人,不料他竟然已经步入如此堪称可开宗立派的境界,虽然不及宗师之境,却也不逊色多少,但似乎在交手的那一刻,一丝间隙打乱了接下来的进攻,对方一阵乏力,显出贫乏的痕迹,所以发觉了这个微微察觉到的讯息,并讥诮的一笑,淡漠的说道。 “呵,”明越冷冽的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本身不羁的他似乎不屑于一顾,对徐先渐的惑扰,犹待洒脱,凝视的道,“不过是与据传府的皇之首交手所遗留下的隐患,不足挂齿。今日你山门的绝学耳目一新,定当好好的领教一下,方才不至于往后产生一丝不能弥补的遗憾,岂不可惜!” 徐先渐对他的放达不羁,有些错愕,凡人都有忌惮与浮躁及贪嗔痴诸般的杂念,但此人却轻轻松松,平静如水,根本掀不起一丝涟漪,仿佛古井不波,似镜花水月,难怪能成为当今最负盛名的北城王之传人,这份胆识与魄力他望尘莫及。只是心怀坦荡的落拓将渐染的魅力显露无疑,若不是各有所图,今番的对酌仅是限于一次切磋的碰撞,无伤大雅,他是败了,但不足以退怯,来此的目的未曾达到,那么甘作小人的行径却是狡诈的,隐藏在内心的窃喜,化作一式起手。 明越一句邀约算是磊落明襟,但不料徐先渐的老谋深算,想趁机挫败于他,既然对方触及内伤,这不禁是一次天赐的良机,所以败退的他根本就不会有所顾虑,翻起的手式精厉如铁,疾风骤雨的端端袭击而出。 明越看见他的出手隐隐约约含有拖赘的擒拿,淡漠的嘴角噙出一丝不屑,他想以快逼迫,诱发他的内伤,这人卑鄙如此,算是对准他而改变策略,不禁佩服他的急智,可谓随机应变,狡诈如狐,不然月新山门也不会派他来试探名动宅的虚实。 “徐师兄好毒的眼光,你既然看出我的优势利弊,不妨猜猜我的叔父除了传授我这惊天动地的杀魂,还教了我些什么。”明越瞧破了这位月新山门所派来的人,那不齿的龌龊心思,所以泛起一丝默趣,调侃的道。 徐先渐对明越的秉性有些钦佩,他的高明就是凌然不惧,这份超脱最是令人心折,这种堪堪可以惧退人心怯的气势仿佛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那怕稍稍有所不敌也能屹立不倒,他的袭击睥睨的如同一次暗藏的悲怯,一但缠中对方,就可以牵引出破绽,趁机就觅得那悄然察觉到的一丝间隙,一举击杀这个享有盛名之下的北城王传人,至此可以说月新山门的功法大败北城的杀魂,令举世瞩目的北城王明寂蒙上一层阴霾,极是乐哉。 明越戛然的大怒,他也是推测出了此人的如意算盘,那怕是沾上一次的污点也是对北城王无尽盛名的亵渎。一沾手他并感受到了对方的陷阱是针对他而发,而且如此的凌厉,就是为了不留余力的击败于他,手段虽然有些鄙陋,但结果却尽如人意。这个残酷的江湖,最是重效力,就算手法不光明,却也能站立在峰巅,俯瞰一切,胜利是给会把握机会的人,不是自怨自艾就能水到渠成的,徐先渐的审时度势,最为难对付,况且他施展出了能对付于他的高明之策,这就是混迹于各种倾轧的漩涡之中,所衍会的能力,他以前征战沙场,直来直往,最为惬意,如今尔虞我诈,忌讳的他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来弥平心中的不快,那份洒脱给这腥膻的世道所累赘,不能述苦,也懒得理会。此刻徐先渐的反照映射出了他对这个世道的肮脏不堪,所以玩世不恭的他厌恶的十分憎恨这些有着阴谋诡计的诡谲之人,既然凌厉的袭击甫及初来就是雷霆万钧之势,无复先前堂堂正正的胶着应战,这份失落顿时在崩拳轰出的一瞬间给抒发,恰恰震散了一切的灰暗,促使徐先渐累赘的手笔,变成急骤风雨的洗礼。这时拳与指碰,平凡的似拿来一比,就可分出孰胜孰劣。 “喀嚓,”徐先渐指骨磨缀的作响,明越的一拳轰出了一丝热血,竟然简单明了的就破除了他的诡变,令他无处施展,这一刻的巍巍颤栗,仿佛裂冰薄脆,强悍的动荡之力,摇摇欲坠的碎势而来,几乎击垮了他高瞻欲消的心,明越的势动山河,一拳就拔掉了他的蓄势而为,让局势更加的偏重于名动宅,他的月新山门也不逊色于名动天下的括易一室,但偏偏连番的挫折令他越来越不信任自己的山门了,难道这世间的芸芸众生,只有落拓不羁,才能一展身手,翱翔于九天之上,那他蝇营狗苟的劳碌半生,疲于奔命,又是怎样的光景,尚不及这位北城王的传人有了一丝颇为玩味的烟火气息,让接踵而来的打击变成一次淬炼,岂不更好。 所以他招式一变,来的如长江大河,纵横捭靡,顿时将满处疑似揉碎了一地的相思苦果,苦涩又干黄。其中的缘由,原来他们拼斗的不仅仅是功法,也是各自师派传承的比较,这类如思念一般的细细碎碎,最是撩拨着人心,擅使着他们不惜一切,也要打倒对方。 第一百四十二回 今夕何夕 精致的案几上放着一个白胚俱瓷的杯盏,那里度着秋意习习,坐着一位闲暇端看这浮生若华的人,他一身的精厉如好整以暇,十分的渊渟岳峙,一种犹似高山仰止的高远,时刻显示着无尽蕴藏的风流孤逸,他并是括易一室的真正主人,此刻的他煮茶慢饮,等待着这几乎是极尽灼烈的争斗,越来越烦厌,看来他不再的日子里,所有忌惮他威势的人,都开始蠢蠢欲动,活泛了起来。 “嚓嚓,”一声磨缀瓷杯的微响在动辄之间,仿佛隔世初晓,犹有一丝蛰伏的悸动还存在的沉静,落寞许来,空乏了指尖的触碰,原来薄脆细碎。 看尽了俗世繁华,不如酌茗一杯,浅尝即止,舌尖上的一卷,细细咀嚼浮生一诺,听闻其闲适的说了一句,对邀成卓的对着高台下徐徐的道:“你还是来了!” 沉寂的台阶上,缓缓走来一位洗尽铅华的人,他的徐徐沐风,将睥睨众生的一遍囊括在深邃的眼神里,散发出犹待斟酌的惬意。台阶很短,仅有两步,把此处的凡实簇拥的巍巍高台,而满处的秋意萧索顷刻把这里盛染,好在一襟揽收的宛若,就让这停步的瞬间,把疑似对峙的阵营显得很泾渭分明,不落俗套。 “你就是名邺!”来人瞧不透案几边那位深藏骁厉的人,究竟是闲逸翩然还是雅俗出尘,不禁琢磨的道,“听闻你已经离开这里,出走了!” “上前辈莫不是也在这里么,何况今日是我二哥的良辰吉日,我何不回来喝一杯他们的喜酒,如此岂不更好!”案几边坐定的名邺盯着手中的白瓷茶杯,有些细细酌酌,他没有专注于来者的犀利目光,只是在意手里的杯盏还是那么的晶莹剔透,胚胎晕白,如此毫无一丝杂质,这位号称“宗师之隙”的西域揶邪宗之创始人,就在来到这里的当刻,平静的似乎是来赴约的倦客,两人相互的禅机,说尽了这世间的尔虞我诈,一切都是如白驹过隙,沧海桑田。名邺淡定的缓缓道来,顿时就让这位来者,有着宗师之称的上岘印一阵从容正襟。 “当日伤我二哥的就是上前辈堪称当世一绝的‘怨集怨’吧,果然厉害非凡,”名邺稍稍瞟了一眼上岘印的影迹,在映照的光线下,崇山峻狱,一时兴起闲适的道,“不如今日用茶水一杯,来弥平前辈心中的郁懑愤慨,打消就此觊觎的雄雄野心,让渐渐危机四伏的形势,松懈下来吧!” “哦,”上岘印挑眉动容,此人的云淡风轻,恰恰在闲话家常的闲逸之间,就筑就了堪堪可供锋芒毕露的言语之箭,所以远远的睹来,不容小觑,所以孤陌的道,“你是打算与他抱不平!” “算是吧!”名邺还是盯着手中的瓷杯,仿佛要瞧出一个窟窿来一般,爱不释手,他在上岘印来到时,就也敞开了心扉,任凭之端测深浅,所以顺势回道,“他总归是我结拜的义兄,况且他们尊敬我为主,为他们出头,理所应当,而且当世论修为,天下四绝的传人你上前辈首当其冲,又尽辟宗派,当然并担当的起的。” “哼,”上岘印深邃了灼灼的目光,名邺的弦外之音就是说他身为一代宗师,竟然如此不耻于行,既然提出了他的师尊密宗的祖师“域易曦”,那么他施以酷手的苦果,当即还报。两人的高深莫测,一坐一站,一执一冷,透出一丝狡黠的默趣来,想必隔着案几也不能释然各自心中的执念。一件代表着赤子之心的器物,仿佛有魔力一般,令人趋之若鹜,这不经意间造就的悲凉,添了一笔艳煞,恐怕是洋洋洒洒的头颅昂起,也瞻仰的如同俗世繁华,落尽了也淡薄了。 上岘印还是不禁皱起了一丝眉头,这名邺淡然如水,几乎看不到一点的波澜,总忍不住想要出手,这个曾今击败北城王明寂的括易之主,襟怀坦荡,似乎观测来,仿佛无懈可击,面对其义结金兰的兄长北静荒厄,他尚有蔑视的高倨可以仰起脖颈,但此刻的名邺疑似一座不动如山的巍巍岳峦,云烟出岫,深远而潜藏,那份淡然逍逸现的云重不见君,时刻警醒着他不能轻易的就出手,而且就算一击即中,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如先等你饮尽杯中的茗,再来商榷我们的过往纠葛,既然你知道我会出现,不如猜猜接下来的劫难,你们又该如何的平安度过。”上岘印波澜不惊的脸上,没有遇上劲敌而折损的高倨,在渐失先机的不可为之后,变得奇妙的仿佛对影成三人,这份闲适,冲散了剑拔弩张的局势,二人的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寂寥,无声无息的将隔案对酌的那丝惬意给渲染,当他坦诚的说出应付的责难后,这里的肃杀与严紧增添了一股各自揣度的气氛,他一但被滞留在这里,就是一次蒙上一层阴影的犹豫,这位他也没有把握,能一举挫败眼前这个未及不惑之年却而立之龄的人。他的深浅犹似藏拙的大海,很难觅得机会下手,如若不是觉得一但受重挫就不能完成自己一颗不甘沉寂的野心,所以他试探性的说出一句词锋,竟然仅是扰惑了眼前之人的一丝眉宇紧蹙,单单平淡的,限于手中还在把玩的瓷杯上,残渍如脂,不胜悠然。 “不外呼殒命生死耳,又何足道哉!”名邺终究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茶盅,早也看淡了浮生若梦的他,仿佛没有什么是能够放在心上的,好在神采飞扬的眉宇之间将孤山见隐,藏拙深浅的一丝冷峭,渲染的凡实透显,不似人间俗色,想来他的丰神俊硕,与高台阔敞的幽深之地融为一体,只为放下一杯瓷器的情怀。所以当他寂冷的说出一句与此地的清徐显得格格不入的话,瞬间就堵住了敌人欲打开一丝破绽的缺口,造成一次心意难测的隐殇,来觅得机会,因为名邺瞻仰如忘川之逸的皮相,甚至无懈可击,这让一旁身为一代宗师的上岘印,极为的恼火,他来的很被动,严峻的形势令他也认为不可一为,如今的名动宅堪为摧枯拉朽的劲敌都挡在名邺琢磨如禅机的杯口里,囊括作一口清茶的香氤袅袅,一咕入喉,舒逸如懒。 第一百四十三回 月波如水 台场上静寂的如同沉默,仿佛无声胜有声,都为姗姗来迟的新娘子一阵难以捉摸不定的惊艳。 适才月新山门的人,剑舞休罢,并紧张了复杂如绷紧的弦的形势,一但危险并是山倾崩塌之势,不可阻挡。 自名姓宗族的女儿们相继身死殒命后,“名赏秣陵中”的绝代风华早也不见倩影翦水的眼眸,但这位堪称为卿本佳人的新娘子却在片刻之间就沉寂了众多有着觊觎之心、险恶嘴脸的人,都屏息以待,生怕一丝放肆惊扰了佳人的清徐,直到在繁花紧簇下,拥簇来的一群送嫁丫鬟,个个赏心悦目,皓齿清眸,娇靥如花。此刻的宁馨如似香烟袅袅,极尽稠迷,先前一波惊涛骇浪被铁铉横铁血硬铸的悍勇给化解,再加上纷至沓来的人,都勾心斗角,相互拆台攻击,唯恐落于人后,所以导致一次危机重重的波澜仅仅是惊起一丝跌宕起伏的涟漪,然而接踵而来的严峻形势,促使今日之喜,注定不太平凡。 北静荒厄隐隐的立身不住了,他体内的冰魄寒栗冻结了脏腑,延缓了血气流行,能坚持到现在也是奇迹,所以撑托不住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他生怕自己倒下,会给名动宅的局势添上一把燃烈的柴火,并颤颤巍巍的强制撑着。金瓠犀因离得近,她也是欣喜轻笑,含着一口赧颜的羞色在眉间浓郁,此刻发觉一直想挨近亲昵这个近在咫尺的男子,有些异常不同,他隐在袖口里的手攥紧着拳头,巍巍然的勒勒贲劲,顿时蹙眉一扰,泛起一丝担忧,低声问道:“相…公,先生,你怎么了!” 北静荒厄还是警惕的看着台场上诸人犀利如刀的眼神,没有回应金瓠犀的问候,因为他知道一但被曝露,就是一次极为危险的讯号,至于苦苦的支撑,也是不甘轻易屈服的秉性使然,不然他们也不会至今屹立不倒,达至盛势的巅峰,那份热血的激扬,堪堪可供研磨。 “我在这里嘞!”金瓠犀突然伸出手腕来,挽住北静荒厄的臂弯,将他依偎在一起,两人仿佛夫唱妇随,十分的契合,殊不知仅仅是靠着自己柔俏的身躯来支撑北静荒厄的摇摇欲坠,稍后偏首显出一份大气的雍容,对簇拥来的一众侍女们坚定如常的说道,“姐姐妹妹们,小妹今日之喜,本是同庆,奈何天公不作美,令这些人繁复的来,他们或许不安好心,但是我们也不惧,莫不如你们编舞一曲,先拖住他们,等稍后的援助齐来,并不用怕他们了!” 北静荒厄冷峭的瞟了一眼这位娇俏依偎在怀里的女子,顿时觉得陌生,她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雌性,原来也英然兰质,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当即任由着他依撑着自己,缓缓朝台场那边走去。 “呵呵,好漂亮啊她们…”台场偏侧的路道里蹦跳戏戏,欢喜愉悦的走出来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子,她的容貌俊俏,一身襦裙朴素如洗,偏偏又那么白净清许,润晕的脸颊有些红潮,唯一特别的是她的身材娇小,却仿佛玲珑剔透,一颗思无邪的寻思,那么的牵动人心,所以她一出现,并立刻把这繁琐的贫瘠之地一扫阴沉如冷的寂寥,活韵起来一般,当看到美丽的事物时就忍不住欢呼雀跃的道。 “小心,你还是那么的不谙俗事,”与这位玲珑俱俏的小女子并肩而来的是一位敦敦擅护的长兄,他虽厚实正板,但一副精致清秀的面孔,与行径不相符的老成,在两人的一闹一护之间,相得益彰,又十分的惬意。 “阿兄,你看嘛,那个新娘子真的好美啊,若不是随同你而来,定然看不到嘞?”这个嫣然一笑如花团锦簇的小女子,还是心智欠缺,虽然自己的秀美让人眼前一亮,但是她的憨实又将见不得俗事的奇妙,闹腾的如山间羁鸟,当她拍手跃步时,娇小的身躯清灵隽永,一时按耐不住,吵闹着呼道,“以后我也要作新娘子!” “好,”这位阿兄随即答了一句,来应付此女的闹腾,好似不得应诺,就天塌地陷,不可收拾一般,但他微微一笑的儒雅,迷离一缝的眼半阖,真的很溺爱呵护。 “今日是本府北静先生之大喜,所以为了恭祝诸位的莅临,使蓬荜生辉,我们小婢擅舞一曲,来答谢此次的盛会。”鱼贯而来的数十名婢女,集聚在台场的边缘,当他们上的台阶,从诸人身边一一让行而穿过,到达阔场中心,那份流莹泻地的期盼,把顾盼神飞间的撩拨擅使的那么魅惑丛生。随即当中一位俏丽的领首一女,高声说道,她说的很怯生生,但是那份不弱的英然,铿锵而有力,顿时感染了一众跟随而来的诸女,都凌然高倨,目含星光,口若含苞待放,噙出一丝嫣然,一笑成艳靥。 “原来名动宅还有这种嗜好,果然不同凡响。”这时一位为了标榜自己,却踩踏大名府的赫赫清誉,冷诮的说了一句。 “哼!”找不到契机的皇昏庸不屑一顾的冷笑了一番,这及不寻常的歌舞,却在新娘子到来时,却一舞流年,难道他们不知道今日不过是借着婚宴,来集聚名动宅的劲敌,既然大战不能避免,为何又喜气盈盈的闹这一出,所以将目光往北城府的北城凌青投去,见他只在讨好一旁的女官若幽艳,顿时心道:“唉,名门子弟,果然脱不了这种秀气的毛病,看来还需我等掀起一场风雨,来摧垮这座名动京畿巍巍威赫的府邸!”思虑一定,并翘首以盼,慢慢赏阅这场类似开场的揭幕仪式,如何善了。 “衔叶,你看这里有舞起,你定然会欢喜,以后回去,恐怕要吵着学翩然一舞嘞!”那位俊雅的阿兄不忘初心的要安抚那位娇俏玲珑的小女子,孤陌的嘴角此时俨然微微一笑,很是舒逸,当他喊出这个名字时,好似谨慎细琢,故意说道。 原来这位清秀如润玉温婉的小女子名叫衔叶,来至昆仑山门,他们此次下山,恰逢北静荒厄娶妻摆宴,所以凑着热闹,也好奇来到,直到此刻见到名动宅的一舞动灵,惊艳四方,并明白这座府邸的精妙,不是如外界传言的那样,高高蔑视,睥睨一切,而且平凡普通的如同王谢人家的青瓦黛楼,粉刷尽饰,只不过风度流韶,存着诗意。 一众歌女们翩翩起舞,安的分出左右,前后慵懒,直到纤手沾绕,提膝上撩,蹈出轻俏里的悲欢离合,这时的台场上孕育着入骨相思的不知,极尽绸缪,仿佛乾坤舞动,破绽着款款深几许的奇迹。这时流连一地,俱都眉弯如月含横着渐渐生辉的橙波,凄迷的似映照在古井里的虚幻,漾波如水。 第一百四十四回 长照金樽里 墙阴下幽幽深深,映照的影子细瘦拉长,把兴致索然的楚室晓,衬托的极尽过客匆匆。 此刻两人的交战也接近盛况,如果不是徐先渐渐不敌“将军之念”的杀意,他恐怕早也被挟制,像裘阎掳走“绰儿”一样,堪堪作一块他人陪嫁的垫脚石,但是那位自称是北城的人甫及出现,就惊吓走了傲视这世间,不惧任何威胁的裘阎,不禁好奇此人究竟如何可惊怖、畏惧的,平常的如同一位刚刚认识却素有好感的良友。既然他们无暇顾虑及自己这位突然闯入内庭来的不速之客,那么何不趁机避过,逃脱这一昧的羁绊,当所有人都集中在这座府邸的前庭台场,作着你死我活的争斗时,他却穿廊过院,如闲庭信步,仿佛游园戏苑一般,殊不知这只不过是名动宅的蓄意为之,因为他们将所有的蛰伏潜藏,不是为了应对他一个小小的误闯之人,隐匿在暗处的强敌未曾现身,但整座府宅的寒厉却是在风竹梢动时,透出阵阵的萧瑟,让本就庭院深深的几许,显得如醉如晕。 “嗬!”徐先渐冷抽一口凉气,发觉对方越战越烈,根本就不像是初伤未愈的样子,冷倨的面容疑似冰塑铸就,丝毫也不衰疲。不禁放缓攻势,细思难道此人仅是装腔作势,诱骗他来么? 明越凝神静气,颇为洒脱的一丝潇逸挂在淡漠的嘴角,讥诮的暗忖道:“你果然还是惧怕悍不畏死的酷烈,不然我焉能如此,逼迫你作这般畏畏缩缩的犹豫不决。”他攥紧的拳头堪堪穿行过去,与徐先渐的肩脯一碰并似棉絮一般柔软,心知不妙,果然那里产生一股棉劲,将他凌厉的一击避过。 “咦!”明越诧愕的一阵惊异,双眼亮起一丝精芒,瞬间燃炽了斗志,这才是真正的意义所在,如今沙场不再,无复当初征伐讨虏时的热血沸腾,早也松懈了筋骨,此刻徐先渐的一洗庸俗,疑似激起了他的昂扬之心,所以打出的拳再行运力,硬是突破这股棉软之劲,触及到了对方的咽喉。 “呃!”随着一声隐约的轻呼,徐先渐的庞硕之躯先是一颤,又喉口一动,这须臾之间他并没有消受明越的锁喉一击,而是堪堪在这危及的当口,用两败俱伤的法子,他的棉劲吸扯着那一拳的伤害,抵挡着被轰破喉管的危险,以肘作利器,戳中无暇顾及脏腑的明越,各自在一触过后,皆喷血后退。 “好功力!”明越抹拭去嘴角残留的一丝血迹,赞叹的道,“这是你自己的本领么,果然不同凡响,先前倒是轻蔑了你,如今看来,真的需要再行比较过,才知孰胜孰劣!” “你也不俗,竟然能穿透过我的外在‘皮层’,至今我修炼的这个功法功法,初次用在与你这比拼之上,成效甚是微乎,然而却如此的学艺不精,被一击而破!”徐先渐回咽下含在喉管里的那一口残留的血,很是颓靡的说道,“如果你没有受过伤,此刻我必定落败,但徐某久浸月新山门的武学多年,自认为放眼江湖,无所挫败,偶有次数,也未尝今日这般的狼狈,兄台果真不愧为北城王的传人,徐某钦佩之至。” “过奖,”明越气势不减,仍旧保持桀骜不驯的态度,强硬的道,“还是那句话,此刻你退出,我可以既往不咎,放你平安的离去。” “呵呵!”徐先渐冷峭的一阵讥笑,这算是网开一面么,对方的泱泱大度此刻却显得很折辱,他不容亵渎的傲骨仿佛蒙尘若灰,怎就能轻易的并妥协了。自他来到这座名动江南的府邸,就存了一颗要惊起波澜的石子之心,不响彻云霄,也要一鸣惊人,不料却折在明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之辈手里,不禁感叹天不从人愿。 明越摇了摇头,他明白对方的心境复杂,此刻劝他罢手离去,不彻实际,但他还是存了一丝的善意,因为如今的名动宅风雨飘摇,随时可能毙命当场,再见惯了生离死别后,他们这些北城的子弟,早也心旌动摇,不复冷血的残酷,而且厌倦了亲手结束一个生命的麻不不仁,但是对方显然极不领情,反而恼怒他的轻蔑,看来人心这个东西很难琢磨,稍有不慎,并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吱呀”一声,阁门开启的声音突然的响起,打破了两人的僵持,徐先渐复杂的思绪久久不能平复,他的目光锁定明越的动向,只要有一丝契机,他并蓄势出手,然而对方竟然玩世不恭一样,丝毫也不焦躁,反而闲定适然,拭目以待一般,堪堪等着他出手,这种以静制动的高明,立刻就将他比拟下去,如果不能扭转这种颓靡的局势,他恐怕永远也没有翻盘取胜的机会。 “再来!”徐先渐气势不减的豪情万丈,他遥遥相对,输人不输阵的巍巍高悬,在一喝之间,并浓郁,直至炸裂。 “唉!”明越幽幽的轻叹了一口气,心道:“这世间的人,并是这般的沦为白云苍狗,越是这样越是鄙陋,一但践踏就是掘了祖坟一般,跳起来和你拼命。”思略未定,敌人也卷土重来,势必要一雪前耻,不死也不休不可。 “揽一片风华,等一世花开,嗬!”徐先渐俯冲之势不减,口中仍旧吟唱诵啸,一道并高涨灼烈,势不可挡。此刻攻袭隐约有些不同,他的啾鸣风萧,一往无前,锐利的似大江大河,澎湃倒灌。 月新山门的功法隐含诗意画境,所以每次出手,就是一句吟诵,既能寄托情感,又能增添气势,那份气慨,化腐朽为神奇,一但触碰并是江河万里,挥斥方遒。 这就是月新山门足以横行江湖的不世武学,明越发觉来势有些异常凶猛,却仍旧凌然不惧,他越战越勇的气度,不凡不减,唯有袭击到眼前,方才迎向激流的旋心,这恰似疆场万千军马的冲杀,令体内的热血开始激烈的沸腾,仅有一觞金樽放在嘴口,咕饮一番,长映流光,才是阵前迎难而上的利器,这种感觉真切又实在,一但被激励就是这样的伤情又凄迷。 第一百四十五回 满地芳华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北静荒厄与金瓠犀的身上,他们缓缓的到来,无视分列两旁的诸人那寒烁若锋芒,瞧来十分尖锐的盯注,那些由侍女化作的舞姬,萦绕穿梭在此间,极尽簇拥,他们或站或蹲,又不阻碍两人相互依偎又搀扶着位及台场中央的行径,他们是主人,当然要让众人都觉得宾至如归,无损名动宅的盛势声名。 这满地芳华的流萤盼顾,化雨缤纷,顷刻之间就引起了轰动,刹那间仿佛永恒,然而仅有这一刻的长盈袖,繁花落,娥眉轻敛,挥舞着低眉顾盼的浅吟,流云万千,翩然起处,声声如诉。 金瓠犀眼角流露着青光,原本她早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料北静荒厄却先她一步触发了伤势,如今当见到这些应邀来贺的人时,发觉不太寻常,所以为了迷惑这些人,拖延时间,她自作主张,令诸位陪嫁的侍女们擅使柔媚,舞出这世间的清灵翩翩,很是飘逸出尘。 “这堂堂的大名府却这般的初鄙、吝啬,至于一杯酒水也不给喝,这算的是宴请待客之道么。”一声不弱的震动,契合着橐重的脚步之声,堪堪传扬来,立刻就惊扰了台场上的蓄意一舞。 这一句先声夺人,极具超脱的言语过后,仅闻长长的路道上接着又道:“落庭袁远肖前来恭贺,遥祝北静先生今日之大喜。” “落庭!”这两个字远远的传来,仿佛魔咒一般,立刻就引起警觉,因为这个名字很忌讳,它代表着另外一种的民意心声,往往这种蛊惑,最为帝王的深深忌惮,然而他们却是无意之间造就的悲凉,淮泗之间的放弃,致使他们团结起来,自发组成了这个团体组织,却不像北城一样率众投效,反而背道而驰,自行募兵,俨然一个不小的朝廷,似西梁一般,以弹丸之地并抵挡着北境的铁骑军马,这不得不让南陈朝堂且惊且愧。如今他们胆敢到这京畿之地的西府石头城来,不禁都在揣测这些人的高倨恬然,悍不畏死。 “落庭!”据传府的人听罢,都将目光往淡然略定的皇昏庸集聚来,只见他没有多少的惊讶,反而不屑一顾,仅是锁定精力,一刻不停的专注着翩然孤逸处的北静荒厄,因为他隐隐察觉有些不妥,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清楚。 这最是奇妙的婚宴,如今却连一杯酒水也不曾奉上,集聚在这里的人,反而没有这么的俗气怨尤,因为他们不是为讨得一杯喜酒而来,但落庭的此人却仍旧以民间的习俗,远来祝贺,算是真真正正的尊敬名动宅而来。当初的他们为平民谋福祉,共同扛起这面抵御煌煌兵灾的大旗,其目的极具初衷,但是久而久之却变了质,成了不小的拖连与累赘,与他们齐名的北城也改换了门庭,括易一室也成了一方正义之盟,仅有他们还是如随生的浮萍,零落飘荡。 落庭内部也产生了较为严重的分歧,效仿北城,或是西梁,亦或独树一帜,这几年盘踞淮上的他们几乎已经势衰,因为北方的大军压境,令越来越严峻的形势,如山倾崩塌,如果还不采取措施,不是北师覆灭,就是南军讨伐,想来他们能从戒备森严的西府城门口进来,其中的因果,算是朝堂对他们最大的一次宽容。看来南陈为了打压名动宅,竟然树立起了如此之大的强敌,令所有外界的势力,都涌现了出来,如此这般的内斗消耗,渔翁之利真正的又是谁? ——南陈亦或北隋。 “哼哼!”北静荒厄一阵冷峭的讥讽,他就是为了引出所有潜在的威胁,一举覆灭他们,才有了这场盛势的婚宴,但落庭的此人釜底抽薪,一语中的的说出其关紧的要害,顿时加剧了越演越烈的形势,现在的名动宅能应对的仅是府卫及北城的子弟,缇骑几乎不能出面,老大甘修雎又不知去了哪里,但他也伤在剑宗白崇峰的手里,根本就是难以扭转渐渐不利的局面。虽然其最后的厉害一招是一直不现于世的“从戮营”,但他们何时能来,也是未知,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们的身上,用铁铉横的一句话来说是为不智,但一身谨慎的他断然不是如此的愚昧,既然安排下杀局,怎能不有所依凭。 “荒厄,这落庭不是淮上的那个民间组织么!”金瓠犀觉得有些诧异,因为她听过这个名字,深为朝堂所忌惮,如今他们甘冒被诛杀的大险,千里迢迢的远道而来来,仅仅是只为祝贺而来么,不禁呢喃细语的说道。 北静荒厄瞄了她深深的眼眸一眼,几许痴迷,猝然的一笑,回道:“夫人啊,你几时又称呼我的名字了!” “嗯!”金瓠犀羞涩的一规避,觉得一丝红晕脸颊,这个须眉俱染的男子,仿佛巍巍然如山,那怕是顷刻崩塌,也要岿然屹立,此刻的调侃,既是活泛气氛,也是为了安抚她的担忧之心,她的柔情也化为绕指柔,监固他的高倨,既然对方已经堂堂正正的走近府邸里来,只有自己稍安,才能稳定局势,让这些随着他的命运起伏,而将生死存亡掌握在他手里的人,一番你死我活的争斗不能避免,唯有成为最后的胜利者,才可以告慰为此丧命的逝者灵魂。 “袁兄来的不合时宜,一杯浊酒,当然稍后奉上,此番不过是面对诸多的责难,能真心为祝贺我而来,当共饮一壶,足慰平生矣!”北静荒厄沉厉着高倨的声势,直白的说出,顿时并惊动了在场的诸人,这种以示诚挚的风度,是在下最后的通牒,因为再遮掩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不如揭开面纱,直面杀伐来的快意恩仇。 那位自称是落庭的袁远肖,从阔敞的青石路上的台场来,他的到来,就是为了此刻的决断,本来就危机四伏的名动宅,早也蓄势以待,等候着这些纷至沓来的敌人挟势出手。君子令是契机,那么这些存着虎狼之性的人并是阻挠着一直以来北伐中原,还复河山的绊脚石,这个崇高的理想,蹉跎着南朝的政局,几番周转,能否在他们的手上,完成这个艰巨的使命,还看老天是否堪为的眷顾,不至于唏嘘感叹,悲沧而荒凉。 祖逖的悲愤,刘琨的激昂,至今还感染着世人,先辈不能做到的事情,还看今朝,燕然悲勒,封狼居胥,千古慷慨激扬。 第一百四十六回 又因碾展作尘 “前曾往事一杯酒,上前辈可有一丝遗憾!”名邺临近高台边缘,淡淡的道,他随性化作悄然间并控述这俗世一昧悲秋的无限惆怅,这时他背襟迎风,恰恰徐徐沐染的将秋意浓度的喟然长叹,说的那么随意又坚实,远处骤雨初歇的亭廓,孑然无累,仿佛似茕茕孑立,寂冷的有些沧然。于是那份深远的心境并随着映帘的照射,浮白了过来,一下子并涂染了两人似乎硕果仅存的累累风华。 上岘印仍旧是淡漠无情,他的万里悲秋不过是隐藏在一身的披沥肝胆里,然而时过见迁的年少轻狂,早也被俗世给埋没,他的勉力为之,仿佛是踏入这芸芸众生的一介浮萍,名邺如此的说,就是点破他的意图,已经达到俯瞰这世间峰巅、高度的他们,为何也要不能免俗的勘不破,瞧不透,这些本就可以摒弃的杂念,所以那无尽秋鸣的落寞在背转身迹的那一刻,就也显得悠然又空匆。 “那又如何,”上岘印眼睑下垂,有点倦意的冷冷回道。 “听闻当初’揶邪宗’创立时,恰逢西域分裂,而大西王不黜的独占鳌头,甚至驱逐你们的本源‘密宗’,那时的境况,仿佛与此时相同,不知我大名府的权力之争,能否比拟的了你们的宗派之争!”名邺还是徜徉在远处自雨亭的雨水纷洒,骤然焕彩的惬意里,他阻挡上岘印在这座早也苍凉悲古的府邸里肆意搅动风雨,就是为了提醒于他,他还有西域大西王不黜这个强敌,还环伺在畔,为何千里迢迢的不惜来中原搅风搅雨,所以侃侃而谈的释然道,“难不成我们这里有着可以披靡天下,任君采掇的魔力,堪堪促使上宗师,放下身份,也来分得这勉强浊世的一杯羹么!” “呵呵,”上岘印一阵讥诮的冷笑,这名邺突然出现在这里,恐怕早也洞悉了这危机四伏的名动宅,如今强敌环伺,面临着四面楚歌的境地,既然无望覆灭他们,那么唯有一践久久不能一尝的心愿,巍巍厉然的道,“北城王明寂曾被你所击败,不知今日上某可否有机遇,与你比斗一番,看看传闻的真假,不是江湖杜撰的。” “嗯,”名邺皱了皱一丝眉头,沉沉叹息的道,“今日怕是要扫兴了,我的杀意只是对名动宅有威胁的人,上前辈对我府中的人,留有余手,不曾杀害,小辈在这里谢过,所以断然不会在此刻动手。” 上岘印一阵寂寥,他觉得甚是可惜,名邺的意思,说的是他无瑕分身,如果以疲累之身,应对于他,无异于搪塞、敷衍,如今府邸中那一些具有虎狼之心的人,还待打发,如果不能全心全意,应约一战,岂不辜负一番各自敬仰的心境。 “好,既然如此,那么我们有机会再此一聚,届时定然好好领教一番,曾击败北城王‘杀魂’的你,究竟如何的学究天人,惊天动地。”上岘印虽然傲视这世间的诸人,但似乎自踏入这里,见到这位享誉盛名的括易之主时,发觉原来鄙夷,曾不屑于一顾的中土,浩瀚无垠,能人辈出,仅这孤逸一人的风度并让他望而却步,深深的感受到了一丝堪为对手的忌惮,这种感觉在他的师父,一代宗师“域易曦”的身上才隐隐存在,不禁离去之心迫切,凝然高倨的道。 “定当不负期望。”名邺骁厉的回道,心中却有些觉得累赘,这上岘印果然不是一时三刻就能让他退怯的,看来他还有一番逗留中原的觊觎之心,得到心中久久隐忍,也要不惜代价,觅得的意图,然后才回归关外的西域,只不过这一切的契机是被束之高阁的虎符君子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看来这份苍古幽凉的心境,是不能释怀的了。 自名动宅屹立在这西陲之畔,守护建康的门户,他并知道这一切的风雨才刚刚开始,先辈的勠力同心,不过是延续这种悲凉,他们不惜疲惫一生,放弃啸野山林的惬意,也要投入这激流勇进的漩涡之中,逆水行舟,那怕万劫不复,也从不退缩,如今处在风口浪尖的他们,初心秉持,还是依旧的为心中的理念及信仰奔走,但这俗世尘寰的不理解,造成了忌惮他们的无情猜忌,那么他们就只有打破这些禁锢,为长久以来的崇高理想,甚至与那些污浊的俗世为敌,腐化堕落的青瓦街巷,在江南的烟雨蒙蒙里,王谢堂前的百姓人家,一丝“未若柳絮因风起”的诗意不再,残存的凭吊,只有悠悠的一句唏嘘感叹,才能弥平心中的不畅。 名邺淡然的瞧着上岘印远去的背影,这位武学宗师,心迹难辩,此人的巍巍高悬,不比任何一位具有站立在巅峰状态下的高远之人逊色多少,他的寂寞是难以捉摸的,纵然达到了他那般的高度,也有俗世牵绊,堪为出手的理由。所以古往今来的争斗从不曾停息,如果收拾这些羁绊的疲累,还待休憩,那么他的云淡风轻,此刻也变作雷霆一怒,看来自己不曾出手的这么多年,安逸如初,似乎也忘记了那种血性翻涌的感觉,是如何的样子,至于他的惊怖手段,厌倦的如同苦涩的柑橘,再次拾起,有些陌生抽离。因为所有的俗事也被他的结义兄长们代替,轮到他出手的事情,并是足以左右时局的大事,今次看来是免不得要狠厉出手了,他端看这落尽繁华的一缕阑干,还不如极尽一瞥,来的惬意,蹉跎的静好岁月,翻看往事随风,逝去的好似流光,想抓也抓不住。 “曲京啊,你的消失,仿佛在昨日,如果我今日清除了所有的这些眷念,不知你认为可好,”名邺披襟挟着一丝艰难繁双鬓的愁绪涌上心头,口中喃喃自语的道了一句细述的相思,他的辜负,仅有独自一人的慰藉,才能回去,重新开始他不曾珍惜的执念,流光易逝,真挚如初,恋恋江湖。 第一百四十七回 风起 十里红霞,一路铺陈,一直延伸到街巷坊间,也掩盖不住那份喜庆的愉悦之情,自这座隐含象征意义的府邸,张灯结彩,并为这附近的民居增添了一抹繁闹的盛况,然而直到午后将至,府邸里的无尽庆事隐隐的透出一股不同于寻常的奇异。 这时名动宅的府门被关闭,那些敬仰这座赫赫威名府邸的平民,只能隔着院墙及大门以示祝福,先前有据传府的人兹扰这里,却被狼狈不堪的打发,此次突然紧闭府门不禁给忧心这里的人,蒙上一层阴霾,都在猜测如今的大名府是怎样的危险重重,不让他们所知晓,难不成曾今败落的名姓宗族,现在已经走向末路,逐渐的要衰败了么! 名动宅的护守府卫们这时阻隔了与平民之间的无辜殃及,此刻将一切险峻的因素都困在了庭内,除非是驻守此地的将士才能扣开门扉,否则并是秋意围城,严阵肃杀,十分的素裹凝然。 当秋高气爽的惬意飘逸的沐染这府中每一处却留下痕迹的肃穆之地,顿时紧促了此时局势的繁重,让这里的悲秋伤古更加的浓郁浅殇,台场上的勾心斗角已经惊起波澜,如今落庭的人出现,致使复杂的局面开始动荡不安,呈现难以压制的状况。 袁远肖是落庭的先驱之辈,自然与南陈朝堂不睦,他偏偏此刻前来,就是增加重重的险峻,令无数心怀鬼胎的人,心中凝重,既然他们无惧威胁,那么必有堪可倚仗的依凭,这西府石头之城的守卫可谓是极其严密,但他们却可以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必然不同寻常,想必所有的一切,也是为了那足可开天辟地的“虎符君子令”而来,所以自然并将矛头对准了名动宅。 “呼!”北静荒厄吐出一口浊气,他实在是按耐不住早也支撑不了的孱弱之躯,隐隐的灼痛,逐渐的软糜不堪,几乎瞬间的坍塌欲倒,这时铁铉横将木椅移来,撑住了他的巍巍高倨,让一切平常的似清风徐来,闲暇舒朗。 台场上的一舞渐渐休罢,凌然英气的侍女们个个明丽幽冷,面若凌霜傲雪,丝毫不见怯懦,她们本是名家的侍婢,自然英兰如质,而感觉到一丝险觉的她们退到边侧,都屏息以待,以示耽于安心的初衷。 金瓠犀疼惜的瞧着北静荒厄在木椅上的酷削冷峻,眼眸深邃的似看不破这一切的缘由本就是他蓄意安排的,她既然嫁作他了,那么应对这些危难,恐怕就是她这个身为名动宅的女主人,应该具有的气度与责任了。她不是傻的,这些人堪堪狠厉的犀利目光,透出来的阵阵杀意,森寒的仿佛冰窖一般,丝丝侵袭,不尽善了,名动宅的风口浪尖曾今也看到,那份不甘轻易屈服的凌厉风骨,时刻感染着大名府的儿女们,披沥肝胆,映照江河。 “荒厄,我该怎么做?”金瓠犀凝然生辉的端起一丝肃严,她的脸虽然寒煞凄艳,却骨子里透出来的一痕轻俏,倔强的似乎俏皮,但她强自撑起的身躯,在裹挟的衣襟里还隐隐的颤栗,声音微细,如同碎裂的纹理,沉沉繁复的问道。 北静荒厄没有回答,铁铉横凝视缓缓上的台阙来的落庭之人,眼中透出一丝笃定,他强而有力的添加一股适意的宁馨,平和的说道:“金姑娘莫急,一切还待惊怖的手段,所以不到危及性命的那一刻,断不可轻易的就放弃!” “金姑娘!”金瓠犀突然觉得一阵唐突,这算是什么样的称呼,不是应该称呼她为夫人么,她还没来得及瞧着铁铉横坚毅果决的眼神,并见他背转厚实的庞硕之躯,横堑在前,高声亢扬的道:“袁前辈这是真的不惧怕我大陈的赫赫威慑,也要踏入险境,这份胆识果然是世间难寻啊,今日本该备得一份薄酒,聊表心意,但在下却隐隐嗅得一丝危险,当知此时已经是危机四伏,只待刀兵的契机,看来这根极具烧烫的火线,必然由你们导起了。” 这一句堪堪引起波澜的话锋,远远的传出,立刻就警惕、纷扰了所有的人。皇昏庸与北城凌青相互一晤,会意于心,他们本欲挑起争端,但却事与愿违,被铁铉横无畏且彪悍的居中调停,堪堪在须臾之间仅凭他一人就轻易的罢休平息,哪知上清派的渝留阚到来,令局面有些冲散,但他也是为责难名动宅而来,有些冷眼旁观,不想轻易出手的狡狐,竟然有着想坐收渔翁之利的心机,不禁讥诮他的小人之心,难怪不及北静荒厄,光凭这份灼灼其华,不凡不俗的冷睨气度,并可远胜于他千里。 袁远肖堂堂正正的走来,并是一个清风霁月,足以对邀成卓如闲散的赴约之人,台场的高深竟然没有掩盖他的气度,仅是稍稍淡去一丝落寞,令他涵养如品,很是卓然不同。兴许他的到来是导引这场风波的开始,索性他也不拘谨,在巍巍高悬的台场上,冷峭的道:“你是谁,在这大名府里,又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铁铉横微微暼了北静荒厄一眼,并俨然似阵前冲锋陷阵的一小卒,气势不减的立身在那里,他的锋芒毕露,一刻也不隐藏,反而磅礴大气,充满着当仁不让的强势盛况。他气魄雄浑,在慢慢走出的瞬间,挟着无尽披沥的寒厉,沉闷的道:“括易铁铉横,不过是区区一名小卒而已,那能烦劳落庭的高人,堪堪一提之耳!” 袁远肖沉沉的看着铁铉横直耿如淬火的炳铁,甫及出来,顿时如同感染一份衷挚的热血,开始沸腾、高涨,他的回答,铿然刚毅,仿佛一座山峦压顶的笼罩,很是高耸又沉厉,他的屹立,崎岖似川,顷刻之间并将山倾一般的巍巍高悬给横梗,挡在那里,如同不能越雷池半步且一道难以攀登的天堑。 “铁铉横”三字却是如同折戟沉沙铁未销一般,响彻了整个江湖,他的生平事迹,可谓道不尽说不完,以一个中年凡俗之躯,披荆斩棘,站立在了这个风雨凄厉,摧驳酷烈的江湖里,辟开一席立足之地,本就平凡的他,将外家武学修习的登峰造极,臻达化境,他的堪堪铁血,如铸如筑,仿佛以一介血肉之躯,顶天立地,悍不畏死。这种人最是难缠,也最是难斗,所以袁远肖一见他出来,并复杂了疑似索然寡淡的眼神,两人都是披就着深远藏铎的人,此刻的对峙,如火如荼,渐渐入佳境,充满着剧烈、酷灼的味道,很是奇异又古怪。 第一百四十八回 只待抚琴盈暖 将一片落叶拿起,放在手心里,那一刻的的温柔,只待翩翩别枝头的一次暮赏,淡然而知秋。 这是一个秋疏寥落的时节,干燥而枯乏,唯有里巷的幽深,传出一阵萧萧的索然,把蓦然无趣的枯燥无味,体现的还待执着。 巷口的沉寂落寞了曾今的繁华,此刻仅剩下一丝冷清,说尽了时光的荏苒,倒是把那份喧闹的活韵给掩埋,与这烟雾缭绕的蒙蒙街巷,截然的不同,这是一份空乏的幽思,不及规劝,就也悠然, 巷内一道院墙如镂,刻下繁琐的空匆,顿时将堪堪堆砌的丝丝杂念,细述在墙头的苔藓里,留下一痕模糊不清的印迹,原来这就是累累繁华化作的一叶孤徐,让芸芸众生如泥塑木雕一般,在一墙院隔的阻扰下变得僵硬生冷。 “淙淙”如流水,细细若思绪,这时院墙内,大珠小珠落玉盘“叮叮咚咚”的波动听弦,传出一声只待抚琴盈暖的音色,染透了空乏的院庭,那落寞如孤山深邃藏桑厉的感觉。 这里是一个四进的院落,琴声雕琢如玉,鸣佩且叮咛,温润清凉,很是扣人心弦又笃尽幽思,弹琴的人怎样的印记才能把笼罩这座庭院的索然给诉雅,除了庭内的小径通幽还在辟围着竹篱,把三径就荒松菊犹存的俨然,铺陈在土壤里,仿佛没有什么不再专注,侧耳倾听,好似没有了,又凝然放在心头。 堪堪打破这一阵琴音所控述的思念,将琐碎的尘嚣放进来,只见庭外的院墙稀疏寥落,掠过一道身影,恰呼须臾之间并停驳在了墙上的落叶里,仅闻一声细碎的踩踏,见证着有人来过的痕迹。 庭内一片繁琐,一间帷幕悬挂,敞开窗户的小榭偏堂,在边丛芭蕉衬托的绿荫下,簇拥的舒逸安静,淡然祥宁。 “真儿,怎么停了。”小榭外窸窸窣窣,响起一声划破这沉闷且空乏院庭的声音,犹似还待徜徉在盈盈一瞬间,脉脉不得语的美妙里,才有适才的一句无尽幽思的话。 “哦,是蠡叔,”寂寞的小榭内,帷幕被撑开,露出存着遐思的一间屋子,里面的陈设有点经久破落的痕迹,但却抵挡不了轻烟袅袅的沉香在案几上的铜炉里,那一缕扑鼻而来的宁馨,给缭绕,这时屋内响起一声比较悦耳动听的说话,从小榭的窗棂传出,竟然是对着缓缓踏步前来的人说道。 “你的琴声很细柔,是心绪不同么?”来人没有现出身影,只是笼罩着阴暗,在室外的庭内倚着廊柱,侧藏着半边的身躯,让人看不清样貌,不过那份坚实的肌体就算是被阴暗遮蔽,却仍旧刚硬坚韧,他虽然躲避着怕惊扰庭内难得的幽幽清徐,但对着小榭屋内的那位清俏说话的人,既恭敬又尊崇,所以发觉琴声歇毕,并发出问询。 “蠡叔还是眷顾小辈嘞!”果然室内又传出一声切切私语的说道,顿时就把庭内的沉沉寂寞给扫清,留下一丝且行且珍惜的慰藉,蜉蝣若生,很是短暂,闻道,“只是觉得这世间厌恶的奇妙,所以就停下了指尖的撩拨。” “呵呵,”廊柱边隐藏的人,声音浓重,粗而厚实,所以一笑并曝露了年纪,他虽是年长,却不敢倚老放肆,与小榭里面听来仿佛是少女的人竟然是主仆,当他叫出那一声“真儿”时,或许有一点埋怨,但似乎,那弹琴的女子仅是轻蹙娥眉,没有嗔怨。廊道里清冷又阴深,与芭蕉簇拥的小榭成思绪,倚着柱头的中年人,冷峭的一声冷笑是空匆的留白,此刻寒暄几句过后,就是他真正来此的目的,所以严肃凝然的继续说道,“大名府已经危机四伏,极是热闹,不知道我们是否也赶去,凑上一份厚礼了。”说罢他竟然垂下眼睑,瞧着脚下的鞋履,粘尘纤薄,颇为戏谑的又道,“我想‘真儿’你也是不想轻易的就涉足那里,毕竟那位很是漂亮的新娘子,天可怜见,不忍瞧罢她被人所利用的倔强,唉,凡尘俗世就是这样的伤情,不如一勺药来的病除,顷刻之间就脱胎换骨!” “是啊,那位新娘子的确是让人不忍欺辱,不过这是她的选择,怨不得别人,想来此刻的‘括易一室’是很忙的,他们曾今不惧风雨的险阻,但今日却是几乎与整座江湖为敌,已经很是难为了!”小榭的门口卷帘偏偏的稍动,缓缓被揭开,从那里闲适的走出来一位蕴藏着无尽恬静且幽思念道的女子,虽然她一身素雅,但眉宇之间的紧俏,掩盖不住的英气,尤其一双眼眸含星辰辉,清亮的似剥离了尘世的浅殇,流莹似星河,顾盼之间,还待稚肩一抚,并也悄然的拢上一层迷离的浣纱。她走了出来,俏丽的立在那里的护道栏杆边,反而活韵了小榭、芭蕉与庭院的思念,然而徐徐的清和并没有柔弱她的俏媚,她就凭立孤峭的站在那里,冉冉平淡的说道,立刻就渲染了那份如兰蕙质的剔透玲珑,“可惜主宰这座繁华素裹的江南之主想集聚巍巍的皇权,竟然如此自毁长城,不禁令人唏嘘感叹啦!” “哦,真儿何时替人烦恼了,不过‘家主’也说过不曾与大名府交恶,此番却背离了初衷,不知以后会有怎样的变数!”廊柱边的人,见这位被称作“真儿”的女子出的小榭来,并露出稍稍的一点真容来,酷削而巍厉,先是尊敬的一颔首,示意见过,然后才谈及的道,“如果他们相斗过后能两败俱伤,最好不过,可是譬喻为‘云重不见君,淡然逍逸现’的那位高卓之人,却至今不见踪迹,这让人很是烦忧啊。” “括易一室之主么!”被唤作真儿的女子轻蹙眉头,深若浅酌一杯酒的醉晕神情,颇为忌惮的说道,“也是啊,就算我们能对付得了甘折戟与北静未销,但他却是颇为让人头疼啊!” “真儿忘记了还有据传府么,想必那位眼高于顶的据老皇爷不会坐视不理的,最想覆灭大名府的,恐怕没有人比他更为迫切了,”这位厚实笃重的中年人,还是没有显现出真正的自己,他的阴沉与真儿的明丽成对比,与庭院的深邃相得益彰,既衬托了繁琐的宁寂,又伤感悲秋的寥落,他们侃侃而谈名动宅的兴衰存亡,慢慢的娓娓道来,极是似局外人一般,令人惊叹。原来也是想在这个如花团锦簇的繁华江南,谋得一席之地,而横堑在眼前的就是括易一室这样一座巍巍的大山,当然得率先清除。他们来至兵法传承的管家,是先秦时期管仲的后人,不过更为世人所知晓的就是他们出了一个享誉江湖的一代宗师,号称“宗师之隐”的管隐先,位居三十四之列,以医道和诡谲多变着称,今番他的传人出现在这座破旧的庭院内,这其中的恩怨纠葛,道不清说不明,很是奇妙,如同刚刚才停歇的抚琴一弄,清徐而祥和,只待盈暖初醒。 第一百四十九回 一朝风雨骤变 打开门扉,扑鼻而来一阵清馨的感觉,这座楼绮丽娟秀,处处透出闺阁里的高雅,若不是此时的楼外风雨凄厉,定然会徜徉在这里,忘去了世间的种种纷扰。 一踏入厅内的正堂,锦罽铺就,繁花的秀纹,擅媚了此地的寂静,原本就很阔敞的地方,被一道六扇的薄纱屏风阻断,里面帷幕重重,透过描荷花鸟卷浅薄的朦胧,可以看见一张案几,摆放着签书与香炉,地上的团蒲软絮,垫着一片且幽思的放置,或许这里原来的主人,想必是个妙趣懂得闲暇诗性自己,把日子活成了精致。 这里的布置偏柔媚,胭脂的气息浓厚,在先入眼帘的木椅与悬置遮蔽的帷幕里,渐渐浓郁,怪不得此楼会叫“好蕴楼”,一个绮思如述的阵阵沉吟,不见繁琐,依旧恬静。 “这里,好…熟悉啊,仿佛以前来过一般!”楚室晓环顾了一下四周,心中渐渐被厅堂内那一缕薄消的气息所感染,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片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自己依稀记得是生长在山野凡俗的村落间,偶有出来,就是和“绰儿”一起到市集里采集蔬食,那曾到过如此漂亮的地方,而且这里的舒适还隐隐透出一丝严谨的不同,因为自踏入的那一刻开始,就也渐渐变得险峻,似被久困在樊笼一般。 “沙沙…”转过厅内的锦罽,一道楼梯出现在边侧的角落里,稍稍一瞥,就也荒涂的似把一阵空烟的繁杂给镂刻,想不到一层楼道,却已然普通的只待踏上的时候就也轻悄的沦陷了,他还是一个突然闯入的人,那怕担忧的被抓到,却慢慢的被厅堂内藏拙着的丝丝落寞给渲染,孤逸的仅有踏上楼梯的一瞬间,才明白这一路的披荆斩棘,只有这一刻的轻松平凡,恰乎的很是容易。 “你是谁,怎的到了这里?”极其秀丽的阁楼里,楼道幽幽折转,颇为沉寂的寥落,这时抬头并闻道一声问询,层层的透下来,即刻就繁琐了这深邃似冷硬的地方,楚室晓一怔,发觉这里原来是有人看守的,只不过还不曾发现而已。 “在下姓楚,来到这里是为了君子令而来!”楚室晓已经走到楼梯的二层,他被这一声给惊扰,竟然毫不思索的就将心中的意图说了出来。 “你…”隐在暗处的声音停滞了片刻,仅发出了这么一句充满诧异的一个字,并疑惑的不在说下去。 楚室晓觉得这一句并不是在说他放肆,而是在感叹与他,不禁一阵疑惑,自己的面相真的如相思姻缘树下,那位老婆婆说的那样,酷肖似女子么,这不曾细看的样貌,也是可以惑扰人脱离凡俗,留下无尽的思绪万千,而变得迟缓。 “姓楚…来至那里?”严肃的声音沉吟了片刻,又再次响起,不过却沉闷的似沙哑了一般,桑厉而尖硬。 “嗯,”楚室晓已经与初入尘俗的时候,判若两人,知道人情冷暖的他当然明白突然闯入这里,不被误解,就也万幸,但此人却偏偏如此不烦不燥的与他交谈,说明他的僭越只不过是时间的空匆,聊以慰藉的仅限于一次颇为古怪的脾性,闲适如初,百无聊赖。 “在下唐突,闯入这里是事出缘由,不知这里是否就是君子令存放的地方了!”楚室晓循着楼道的木梯,终于上的层面来,他唯恐发现他来到这里的人挟怨怪罪,拳拳歉意的说道。这时只见护栏的尽头,雕镂纹案的门微微敞开,独特的遮蔽仿佛藏拙着深深几许的云烟,直到悠然的似罅隙出岫,才发现那里竟然手不释卷,自在那里翻看着一本书的人。 这人专注于书卷的气息,儒雅的与这座擅使秀媚的阁楼显得格格不入,他的随性而为,耽枕的唯有孤影只身,才能放下庸俗,但是他一坐室内,即刻就严峻了本就冷寂的地方,寒厉而酷削,巍巍而高悬。 “当世姓楚的,并只有已经土崩瓦解的祆教之主,才能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气度,但看你并非是他的传人,殊不知这江湖能人辈出,除了括易一室外,又出了什么后起之秀。”那捧卷观书的人,没有将目光向楚室晓投来,而是孤徐冷峻的道,“他们竟然没有阻拦得了你前来,看来你的修为足可与府中的高手暂代总管一职的‘小索’一较高下了。” “小索!”楚室晓一阵诧异,这人究竟是谁,如此侃侃而谈,蔑视俗情,一身飘逸的精致,将他的高倨透染,尤其看书的神情,凭儒雅生,却守在这里,端的极其凡俊。然而他说出一句疑惑,顿时就惊诧省醒,犀利的气息逼迫过来,竟然似如芒在背的感觉,阵阵的寒栗颤骨。 “吱呀…”一声,繁镂的门扇被气劲洞开,那位手不释卷的人,放下缓缓挥一挥的衣袖,才来得及抬起头来,看得楚室晓一眼,这一眼并是万年,悄悄一瞥就也不再停下,仅闻一声惊愕,听道:“你是…” 楚室晓没有犹豫,干净爽朗的走了进去,室内一片古拙,陈设精雅,虽然不俗却依旧冷清,这份恒古不曾挪动,仅有那人的坐榻还依稀塌陷,显示这有人来叨扰过。 “原来,你…还活着!”那人放下手中的书卷,拧起眉头来,他的目光炯炯如炬,透出灼热,既使期盼又被自己耽搁,口中激动的说不清,但那份难以言喻的窃喜又不甚隐藏,不禁越发显得怪异又琢磨不透。 “嗯,你是在说我么?”楚室晓完全被弄糊涂了,他不明白这人为何会如此说,但自己是为君子令而来,当然是刻不容缓,不宜耽搁,疑惑的说道,“这里有君子令么?” “君子令,”那人被提醒,深邃的厉目如箭,但触及楚室晓时,顿时变得柔和了许多,这种极是复杂的情绪,持续了许久,才缓缓从他的身上消失,听闻其近乎讥诮的话语,悠悠然的说道,“小邺知道你回来了么,他找了你很多年了,不想你却不声不响的回来,而且还改了姓,这算是他与你之间的过去告别么。罢了,你要那个东西,我又何必守着,至此之后,我寿命将尽,要走了,因为你们既然也回来了,名家也不会没有人守候了。” “名家?”楚室晓一怔,这人与名动宅的渊源竟然如此之深,听来,似乎是久远的事情,错把他当做故人了,难怪那时甘修雎见到他时也是诧异的说了一句,“你真的好像一个人。” 第一百五十回 满处残红 凌厉的攻袭也渐入佳境,明越全神贯注,应对徐先渐他发觉此人有一股不愿意屈服的韧劲,那怕天赋有所欠缺,修为有限,但也不甘轻易的就蹉跎、平庸,虽然他们都是继承前辈们的高绝技艺,却并不怎么墨守成规,这徐先渐没能将山门的绝学“吟风萧”发挥至淋漓尽致,然而另辟蹊径的他竟然悟出适合自己战斗的功法,顷刻之间就也扭转战局,与明越拼的个旗鼓相当,不分胜败。 “徐师兄好气魄!”明越一字一顿慢慢的开始消磨着徐先渐的攻势,他深谙技击对战之道,越是残酷激烈,越能激发他的强悍,虽然名义上是北城王的传人,但他继承的是那份坚毅不屈的风骨,此刻伤势未愈的掣肘令自身的羸弱之躯不堪承受这介乎于两败俱伤的剧斗,所以他转变循规蹈矩的打法,凭着个人的强势实力,压倒性的制造颇为高明的诡异气氛,当那一句近乎讥诮的话语萦绕在耳边,顷刻之间所营造的寂沉若伏,仿佛四面楚歌,山雨欲来。 这一瞬间被院墙隔着的这一隅之地,孕育着难以捉摸的空乏,两人的对战已现胶着,唯有葱翠的绿竹还在墙角摇曳,显示着韧节与不屈。慢慢严紧的险讯随着繁杂的急促,将比拼至盛况的斗战,映衬的如浮光掠影,极尽灼烈的耸势。 徐先渐在修为上有限,不能参研高深莫测的功法,但他偏性执拗,不服认输的脾气,所以他日以继夜,天道酬勤的在很是艰难的困苦中研习出另外一种适合自己的武学,他命名为“十三式”,譬喻为平凡普通的十三式招法,明越的天赋异禀,逼迫的他无法再使用那山门的绝世武学“吟风萧”,只好悍勇血性的拿出以命搏命的普通十三式,来延续两人的剧斗。 明越也是局限于初伤未愈,所以“将军之念”也是使用了这一次,就也拖垮了本就孱羸的身体,疲惫的似乎摇摇欲坠,一击并倒,但他硬是凭着悍勇的激励,还屹立着,徐先渐的缠斗已经生了奇效,让他深陷入泥沼里,虽然招法普通,但却如点睛之笔,破除了他的气势压迫,令无形的诡谲多变,形同虚设,既然无法击败,那么就来比拼久经沙场的那种酷烈,凌厉的仅有生死立判,方能热血沸腾。 “来,”徐先渐率先打出一个直拳,穿过明越的腋下,这一声提醒,顿时消弭了蓄意营造的强势气氛,如同高亢一啸,振聩发聋的似拨开云雾缭绕一般,立刻就激昂振奋,焕然着生机勃勃一样,开始截然的不同了。 明越最是不惧近身搏战,从疆场浴血奋战所培育出来的强硬筋骨,且是轻易就能磨硌得了的,况且他本身就是不俗,徐先渐与他缠斗竟然斗个不分胜败,越发的焦灼成团,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噗!”明越还是被牵累,触发了旧疾,一口被激荡的鲜血如利箭射出,喉口顿时一紧,手上的敏捷堪堪这时没了灵聚,锋势不再,这徐先渐的“十三式”,疑似南柯一梦,顷刻间就也惊醒了他的高倨,原来此人还有不逊色于他堪堪老道的高绝一面,而且疲于拖累的,击垮了他凭天时地利所筑就的防线,但他不是纸质泥捏的,稍稍一悟,就被喉口的一丝血腥,冲淡了顾虑,徐先渐的高明就是这样,他不会因为你的先天不足,而放弃施展辣手,相反这会是轻蔑对手,一但专注就是雷霆万钧,留下的痕迹,仿佛无迹可寻,又实实在在,想必已经淬炼的如火如荼,单单只等这一刻的来临,就也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呵,”明越暗自嘲讽自己的托大,竟然他们都有一颗不愿沉寂的心,那么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并且赢得最终的胜利。 如此纵横捭阖的一拳,力道遒劲,隐隐颤紊的击在明越的前襟,而这时全身敏锐的器官触警遇险,竟然敏捷的躲过,但徐先渐却暗藏着熟练的轨迹,拳势横堑如山倒塌,瞬间并捕捉到那一丝间隙的不同,趁机贯穿过去,刹那间并化腐朽为神奇,这巧妙的拿捏竟然极为快意恩仇,仿佛神来一笔。 明越眼神犀利,骤然亮起的精芒渐盛如炽,他窥探出敌人的厉害在于破除陈规,猝然的流于诡绝,但临敌应变,没有人会比他更为敏捷,当横堑如山倾坍塌来的一拳,诉尽极恶的怒火,穿过层层的防备,袭击到他脖颈时,被激发的气劲竟然空乏的如同置身沙漠里的饥渴,十分的干燥皲裂,那种感觉似抽离骨体了一般,留下一副皮囊的皱折。 “这才像是样子!”明越心中一阵赞赏,他好久没有似这样脱胎换骨般的活泛精骨了,如此堪堪一战,兴致焕然。至踏入这座纷争不断的京畿之地后,无数的艰难危险不可避免,他早也做了最坏的打算,自北城的子弟们被遣散,留下来的人,仅仅不足数百,但他们都是维系名动宅的最后屏障,那怕身死陨灭,也坚持初衷,不可懈怠,但如今的“名姓宗族”意义有所区别,但无论是“括易一室”还是大名府的传承,延续的还是前人的执念,直到胆敢有人触犯这个底线,威胁着赫赫威名的名动宅时,他们必定会奋不顾身的血战到底,不死不休。 徐先渐的一拳点燃了明越的斗志,他昂扬的兴致,妙到毫颠的躲过袭击至喉口的杀招,这平凡的一式,凌厉狠辣,若不是敏锐的触觉,断然躲避不过,但明越却躲得很大胆,又险绝。他先是折腰沉马,稳若磐石立定,不差毫厘的算准敌人的拳锋只从肌肤的寸许划过,不留痕迹,而徐先渐也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避险就躲,一切快若流星,转瞬即逝,无法逆转,又难以捉摸,这其中的奇妙与惊鸿一瞥,犹如羁旅天涯的一个过客,极是匆忙,又难以明状,这妙不可言的一避,顿时就加深了两人的灼烈,让形势越发的胶着起来。 第一百五十一回 似湿了花香(沾了韵调叶瓣) 繁琐依旧,只是台场上一份经久被剥离的痕迹,重重叠叠,但无论是岁月的沉淀,还是人心的险恶,都不及这一刻的凝聚,来的严峻、浓郁。袁远肖自诩为“落庭”的先驱者,他既然能到这里来,说明朝堂里已经有人和他们握手联合,准备制着约权势滔天的名动宅,所以甫及他一出现,铁铉横就率先站了出来,如果让他们知道北静荒厄此刻伤重不能动手,只怕会有别有用心之人趁虚而入。此刻唯有以惊怖的手段打压下“落庭”的挑衅,让局势变得舒缓,面对这在场个个都虎视眈眈的诸人,那份凌然不惧的魄力,瞬间并震动了所有的潜在威胁,令嗅来一丝险觉的讯息,越发显得紧促、贲张。 “暂…代,褐衣缇骑,铁大人好生气慨,袁某早就仰慕已久恨不能识,今番有幸,定当当面领教领教!”袁远肖不是泛泛之辈,他既然能代表享誉着江湖及民俗间的组织“落庭”,自身的实力不容置喙,因为缇骑也好,禁卫也罢,名动宅的超凡地位,已经将江湖与朝堂紧密的联系了起来,未免诸多的牵扰羁绊,只好以最简单的江湖挑战,来结束纷争,所以他刻意提及“褐衣”缇骑,也是要对阵者放下身份与官职,作一个堂堂正正的学武之人,一较高下,看看谁能屹立不倒到最后,这份睿智的心机,痕迹明显,却已然收了奇效。 铁铉横当然不能用缇骑的身份去公开的迎战,这样的徇私枉法,弊端显着,况且朝堂本就忌惮他们,这就好比投鼠忌器,让这既是尴尬又不能脱离的身份,变得繁重又累赘。而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们而来,唯有尽量的拖延时间,让一直以来,蓄意布置下来的伏笔,初露端倪。他们堪堪可以不惜一战的仅有常驻五百的府兵与不足一百之数的北城子弟,他们冲锋陷阵尚且所向披靡,但敌人恰恰是很难对付的江湖人,而“落庭”更是其中的翘楚,他们也是集江湖与军民系于一身的联盟,虽是龙蛇混杂,但却不是乌合之众,他们俨然有着铁的纪律与崇高的信念,为心中大义奔走,甚至不惜身死陨灭,也在所不辞,往往这些人最是难缠。 “哈哈,袁老前辈缪赞,你我即于市井宵小,又何必拐弯抹角,”铁铉横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虽说的是他们出身陋俗,但谁也不敢妄自菲薄,轻易的就践踏尊严,他侃侃而谈,道出各自的身不由己,不过是阐述言明,他们都是譬为蜉蝣一般的渺小,甚至微不足道,能有的并是这一身擅使纷争的技艺,堪堪可供研磨。 “嗯,好,铁大人不愧为外室之下,第一人,”袁远肖戏谑的一瞥铁铉横的精硕强悍,发觉他并不是无懈可击,遂趁势笑道,“这份气度让人心折啊!”他这用心险恶,竟然开始挑拨离间括易一室的上下,除了他铁铉横,其他的人都不足以堪当大任,所以一下子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台场肃严,居于正间的那里,似乎蕴藏着一股耽枕如润的幽思,只听一声“荒…厄”,断断续续的细若纹理,原来金瓠犀在北静荒厄的身后悄然一语的问道,这一句的如是叮咛,好似临听花语的解述,玄妙着无尽的愉悦与羞涩,令人忍耐不住,想要问询。 “怎么了!”北静荒厄冷峻的看着落庭的袁远肖与铁铉横的遥遥对峙,竟然波澜不惊,他还是那个不动如山的北静未销,从未改变,也不曾怯懦,他倚在硬硌的木椅之上,闲适如常,但没人知道他的底蕴已经崩塌,随时可能瘫倒。直到身后如似呢喃轻述的人儿棉棉细来的低咛,呼唤出来的仿佛是在坚定不移的支撑着他,原来背后的盈盈一瞬间,脉脉不得语,所以才及提醒,随性问道。 “我可以叫你的名字么!”金瓠犀还是小声西语着,她生怕一丝嘲笑还扑朔迷离的在耳边回荡,适才贴身侍女的讥笑此刻还萦绕在心中,不及挥去,但她还是如此之近的挨着这个她很是倾慕的男子,娇羞的赧颜如是菩提的顿悟,一花一叶一世界,藏着无尽的妙意,弄着颇为玩味的一颊红潮,晕美娇滴,似湿了花香一样的稠腻,沾了韵调叶瓣。 “什…”北静荒厄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稍稍一偏首就瞧见了这位算是新婚燕尔的新娘子还存有一丝羞涩,但端看她的眼眸,并也是一眼万年,久久的泛着青翦如水的一丝橙波,一刹那的永恒顷刻就停在了那一顿。 “哎呀,”金瓠犀突然蹙了一下眉头,千娇百媚的怯生生的道,“我这抛头露面的,仿佛不守妇道嘞!” “嗯,”北静荒厄一阵愣住,如此险峻的时刻,她竟然还在注意这个,果然心性宽广,不拘一格,遂淡漠紧促的道,“我北静荒厄的女人,不需要凡俗一般的刻意,现在的你很好,只是没有让你颇为期待的婚宴,有点可惜,倒是怠慢了你。” “我已经是他的女人了,”金瓠犀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还没来得及喜悦,并也嫁做人妇,这匆忙的竟然似人生如白驹过隙,蓦然回眸,并也半载千许。这番回味,只有这一刻,两人的丝丝默契,才下心头,又专注在脉脉不得语的神情里,眷念如惜又期盼如许。 “没有觥筹交错,没有推杯换盏,没有切切祝福,也没有软语温存,这样的嫁,你甘愿么!”北静荒厄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顿时就呵护了还徜徉在幸福里的金瓠犀,也许这就是他的谦谦歉意,从他须眉男儿的揣测来叙说着无尽的亏欠,这虽不是情话,却比任何一句甜言蜜语都更为添上一笔较为的浓重,也许这就是他的高倨,愿意低下头来一次,来解释今日的种种,但似乎这位渐也晕染呈迷糊的佳人,仿佛不在意这些俗套,她只为一心一意一双人,那怕不能白头偕老,也要不留下一丝感慨万千的遗憾,所以当北静荒厄肯这样放下身段,与她耳鬓厮磨似的一语,这算是相敬如宾,夫唱妇随的佳话么!一阵窃喜还来不及沾沾自得,并又冒出另外一阵的惊喜,这不禁让她觉得,就算以天为媒,以地为聘,纵使荒郊野外,也甘之如饴,因为这单单只是为她,愿意等待的一片莲瓣,化开成台,也繁琐如阶,佛曰:“不可说!” 第一百五十二回 几许悲凉 明越慢慢的放缓拳锋的刚烈,此时的他犹如被飓风猎猎摧驳的孤舟,无论江河如何的泛滥,他仍旧屹立不倒,到了这般的程度,两人比拼的并不是功法的技熟,而是一种坚持,因为凭着各自的本领与修为,已经到达巅峰状态了,余下的并是看谁更为艰深,能悟透此间的玄妙,徐先渐堪堪发出来的一拳,被抵御在明越的胸前,渐渐变得灼烈大盛,这是一股化诗意入劲道的衍变,是一次“吟风萧”的功法升华,他的十三式早也频临过半,此刻袭来,却很是不同,原来先前的招式是试探,这一拳才是杀招。 斗到如此的境界,早也分出胜负,只是两人都明白不到不决生死的那一刻,并要不死不休的继续缠斗下去,所以此刻才是最终的对决,缓缓彰显肌体的身骨被劲气暴露出来,充满无尽魁梧的雄浑状态,只是那一拳还在一点一点的前进,仿佛不曾退缩也不及阻挡。 “扑”的一声拳骨已经开始触及肌体,慢慢的灼烫衣襟,熨开来一阵焦灼的僵持,明越犀利的眼神里逐渐变得空洞的若无一物,他也在提升自己的突破,自上次与据传府的三皇之一皇之首一战过后,受益匪浅,此刻他放缓了来拳的速度,窥探到了敌人的境界已经修习到化腐朽为神奇的那一步,所以每一招普通的袭击,并是有着摧古拉朽的破损之力,直到拳锋触及肌体,感觉到一丝疼痛后,就灵光乍现,突然放手阻挡,任凭这一拳推碑断石的击中在胸脯。 徐先渐一惊,不料他竟然如此的抵御,就这样一顿,瞬间并酷烈,凝固的犹似血刃未冷的昂扬气慨。 明越经受这一激发,全身的机能意随心走,披气笼罩,一股怒伏的威势,在孕育的浓厚稠度下,蕴藏着惊天动地的雄魄。 “将军之念!”徐先渐触目一惊,口中念念有词,却来不及抽回来拳,再度发出来的杀魂竟然如此惊心动魄,势动山河,不到淬火繁练的地步,如何做到再次劲发。刚猛如龙腾虎啸的一记杀招,摧枯拉朽的横梗过来,顿时震荡的他如断了线的风筝直往院墙外飞了过去,直到“扑通”一声,才跌落在那里。 “噗”的一声明越按耐不住气血的翻涌,呕出一大摊稠黏泛黑的血,他这是伤上加伤,再次频临危险,直到巍巍然的屹立,缓缓走了两步,后并再也支撑不住,跪坐在了地上,急促的呼吸让他紧搐胸口,抑制不住的鲜血,淋漓满目的往地上流淌,远远的望来,凄楚又醒目。依稀可以辨识的楼檐还在那里耸立,却也渐渐变得模糊,不禁他开始笑了,满是血迹斑斑的口中,含糊不清的说着:“寂…叔,小越,已…已经…尽力…了。”说罢,空泛的双目随着僵硬的头慢慢地抬了起来,隐隐瞻仰遥观着云烟悠然的天际,一片清徐。 “莞尔,你想说什么?”北静荒厄已经熨白的手指在椅背上“沙沙”的磨硌着,他根本就是凭着强大的毅力在支撑着,若不是金瓠犀过来,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想必早也随着敌人的强势出现,而担忧的触发旧疾,此刻唯有寄托说来淡化剧烈的灼痛,所以随口问道。 “嗯,”金瓠犀一怔,蓦然不知今夕何夕的憨美,但她并不是傻子,在细细瞟得一眼台场上诸多包藏祸心的人后,才索然无趣淡淡的回道,“大哥去了哪里,怎不见他,今日不是我们的良辰吉日么,为何兄长却没了踪影。” “甘修雎么!”北静荒厄清峭的脸上,显出一片浮白,他当然知道他的结义大哥去了哪里,只不过不能告诉于她,因为这是一场骗局,她只不过是这场布局里的小小掩饰,却堪为重要,唯一料不到的是这位淡然如菊的女人竟然真的想要嫁给他,不禁炯炯如炬的目光开始回缩,不敢去瞧眼前这个疑惑的女子,那一双含星如点漆的眸子,明亮的甚乎灼人。 金瓠犀见他没有回答,并不在言语,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高倨去山岳的男子很是阴沉冷峻,恐怕她问的很是不合时宜,所以就没有回答,但自己心中真正想问的是“你是真心娶我么!”还来不及说出口,就也被一阵阴邃给堵塞。 “铁兄终于肯卸下重担,与袁某一较高下么。”袁远肖以一副倾绝当世的面孔,散发着雄浑的高卓气慨,在巍巍高阙的台场上,一阵清脆如空谷回响的道来,这是一封挑战函,也是一次对名动宅的僭越,如还有什么可令他们去追逐的,并就只有这足可名扬四海的高台可以一扫颓靡,澎湃激扬。 铁铉横当然明白他们不过是前哨,面对源源不断来挑战的诸多江湖人,唯有不厌其烦的一一接受,才是最为有效的打击之法,所以北静荒厄设下此局,也是想看看这个早也支离破碎的江南还有谁能一阻他们这“括易一室”辚辚倾轧向前迈步的车轮,这些蛀虫不但蚕食着巍巍高耸的大厦,更加深江南的逐渐覆灭,如果抽身离去,大可啸野山林,但心中那份崇尚的高挚却怎么也掩藏不了,所以此刻绝对不能轻易的就退缩。 袁远肖特意将铁大人改成了铁兄的称呼,就是认定这仅是一场江湖里的生死挑战,那么自己若不应战,且不是让人小觑了名动宅的赫赫威名,他们是一帮骨子里透着坚硬的人,宁可毙命当场,也绝不怯懦偷生。 “袁老前辈,可还是多有呱噪,既然你们落庭不怕日后的责难我又何必耽扰,在下修习的是外门刚猛的功夫,不会功法,自然不能比拟得了‘宗师之庭’的绝艺,但我的功夫是我主人所授予,也不能丢了他的颜面,来吧,铁某早也等待多时。”铁铉横直面袁远肖的挑战,一柄峭厉的语剑犀利的穿透敌人的蓄势以待,堪堪压制了对方的激扬,顿时气氛变得平衡,旗鼓相当起来。 袁远肖不禁叹服起这铁铉横来,他不但说出了这样一句恐吓,也在无形中向他施加压力,因为日后如果名动宅依然在此役过后,屹立不倒,定然会向他们落庭发难,但世事难料,今日能否善罢甘休,也是未知,何况将来的事,所以不曾有损呈盛势的锋锐,反而添加了一股助战之力,令台场上一片肃然如凝,顷刻之间就爆发一场激烈的对战,最终这场盛势繁闹的婚宴以落庭一方的挑战为开端,正式拉上序幕,开始着秋意萧萧的悲凉。 果然江湖里的纷争,无法避免,就算括易一室继承了巍巍百年的名动宅又如何,如今事态的严峻已经越发显得不可收拾,唯有逐渐的消耗削弱,直到某一方轰然的倒塌方才结束,所以两人无惧无畏的对峙,如火如荼,只待稍稍一触,并当即触发。 第一百五十三回 唯愿流年不染伤 此人的俊雅将满室的孤徐映衬的凡俗尽雅,难以藏拙,但他偏偏就是那样,倚着塌垫闭上了眼睛,他这剥离的神态仿佛厌倦了尘寰,伤透了心灵,只待这一刻方才得以解脱,楚室晓一怔,他这是任凭我拿走君子令,也无所谓阻拦么。此人的话语甚是奇怪,尤其闭目的那一刻,充满无尽的倦怠与忧伤,明明不舍,却又不得不放弃的无奈,竟然那么的强烈又隐殇,不禁问道:“这里你好像待了很久了么?” 软榻上的那人未曾回应,仿佛默许了这一句的猜测,良久也不动静,疑似已然作古一般,楚室晓端详半刻才发觉此人竟然也无鼻息,是真正的安然逝去,生命竟然在须臾之间并昙花一现,脆弱的如一日之蜉蝣,方才还与之交谈,现在却沉寂如枯木朽化,顿时震惊了本就淡薄秉性的他,一阵愕然。 “吱呀”一声楼室内的一道窗棂突然被打开,出现来一个卷曲若山峭的人,他伸展出缩短来的精壮之躯,顷刻间就岿然庞硕,魁梧似神人降临,竟然是去而复返的裘阎。 “怎么是你,你不是已经走了么!”楚室晓很是诧异,他对着突然闯进来的这人惊讶未定的道,“为何又…”。 “好个护守这里的人,原来是他,难怪他们敢如此放心大胆的,任凭世人来犯,殊不知这里竟然有他,哈哈!”裘阎一阵窃喜,若不是此人突然逝世,料想他也不会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现,所以掩藏不住的喜悦,近乎讥诮的一丝自嘲隐约的笑了出来。 “他是谁?”楚室晓耐不住一阵好奇,并开口问道。 “你不知道他是谁!”裘阎轻慢的瞟了一眼倚坐在榻上,虽然黯淡,却显无尽丰神俊硕的人,笑道,“我果然猜的没错,你与名姓宗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说罢阴诡的一抹偷笑,却是肯定自己的用心之险,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回报。 “什么意思?”楚室晓茫然无措,只是紧紧盯着这个畏惧名动宅的裘阎为何又去而复返,冷冷的道,“何时还我‘绰儿’。” 室内一片清宁,绞结在一起的纠葛,顿时被案几上的一点书卷气息给渲染,原来此地不及细看,竟然是一间书房,裘阎环顾了一下四遭,才缓缓回过首来,冷冽的一瞥,又转了回去,闻道:“那个小孩子不肯吃东西,一昧的与我闹腾,所以我只好将之卖了,至于卖给谁,还看你如何听从了。”说罢举起手来,两根精细的手指如缕粉彩,很是狠厉异常又徒增一丝空乏的烦扰。 “你…”楚室晓怒气填膺,顷刻就要发作,但对方竟然视若无睹,只是周旋与四处,又听其道:“想必你也听过他的名字,他们本姓神谷,乃东瀛出云国人,流落入中原后,就改称为神姓,但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很是忠挚,宁肯藏身窝居在这里数十年,也不厌倦,哼,这算是什么样的人了。”说罢又不禁摇头。 “那又与我何干。”楚室晓冷冷一字一句的道,他攥紧了拳头,本想发作,但这裘阎突然拿起案几上的一支笔,沾了毫墨,随手抽出一张签纸,跃然写下一行小字。 “呵呵…”裘阎并非是好书法之人,但偏偏如此行径,让人既猜不透,又无法理解,他书写完毕,然后回顾了一遍,才颇为满意的往楚室晓瞧来,那份阴沉若狠鸷的笑,令人一阵紧醒,颇为玩味。 “不用愣着了,快找君子令吧,不然外面的交手一结束,我们就会被发觉,一但成众矢之的,想要脱身就是很困难了。”裘阎放下手中的签纸,对楚室晓叮嘱的道,然后推开房门的半扇,一溜烟的就闪了出去,他这怯懦的模样与刚才形神诡谲的高深成鲜明的对比,仿佛判若两人,这人究竟有怎样的性格,强大的毅力让他锲而不舍的追逮着名动宅的根基不放,也要试图毁灭,一但触及险觉就畏之如鼠,难怪所有对抗括易一室的人都无疾而终,仅有他还活跃在这条荆棘丛生的路上,那怕艰难险阻也要翻山越岭,凭趟渡之,很是不俗。 楚室晓无可奈何,他是被裘阎掐中了七寸,此时只有被牵着鼻子,任其肆意为之,怒气经此一泻,顿时松垮,突然那位榻上已然作古的俊雅之人,手中捧着的书卷掉落于地,上面俨然写着“归藏”二字的古体,想来是世间难寻的孤本,既然此人濒临作古的那一刻也在观看这本书,那么对于此书的喜爱,不言而喻。楚室晓弯腰拾起,他对这类古籍一窍不通,所以不为明白,唯有完好无损的整理一下,放在塌边,才是对这位高雅之人的尊重,或许这人注定要到他来临的这一刻逝世,冥冥之中的定数真的就那么的奇妙,忍不经又回敬再看了此人一眼,发觉高卧榻上的此人竟然既是熟悉又惹人怜悯,他为了一尝诺言可以数十年如一日的待在这里,这份坚毅非常人所及,偏偏被他机遇的撞上,如果自己真的是名家的儿女,为何却又想不起来。但“绰儿”还等待着他急需去换回,所以不能被再次耽搁,于是叹息了一声,也跟从裘阎出去的门口,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然后又回身关上了此间的房门,当最后一眼的回望,停留在那人的脸上时,他的淡恬已然无憾。 外面的争斗已经停息,只是不知状况如何,但无论是谁胜出,都不妨碍他们去寻找虎符君子令的下落,裘阎猜测此令必然在这座“好蕴楼”里,那么如何窃得,还待多费一番功夫,但面对名动宅的松懈,完全如入无人之境,这端的极为不寻常,但这里偏偏又实质如此,那么这其中的疑虑就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那就是威名远扬的括易一室正面临着最为严峻的一次考验,稍不谨慎就是被顷刻覆灭的危险,他们这些虾兵蟹将就成了被排除在外甚至无关紧要且堪堪遗漏的对象。 一切寂静若伏。 第一百五十四回 岁月亦无恙 此刻一丝幽幽的埙声响起,顿时就悠扬了本就很是寂寥的地方,如控如诉,直到发觉此声堪堪似低沉抑止,隐含刀兵鸣镝锋向之凄厉时,才明白这道突然响起的乐声是平添的一股助鼓之力,来加深早已经山雨欲来的险峻形势,渐渐让肃然凭立的袁远肖冷凝孤削,渊渟岳峙。 台场高远,这位非凡不俗的人,竟然不加掩饰,直面括易一室的锋芒,虽然落庭尚不及名动宅名动天下,但本身所具有的雄厚实力,却不可小觑,今番有备而来,不似据传府与北城府一样,先行试探,因为他们皆熟知名动宅是个难以轻易啃噬下来的硬骨头,想要彻底的覆灭他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如今北静荒厄借婚宴的契机,将一干敌对的人聚拢了起来,其目的不言而喻,而这些人也是心怀鬼胎,各有所图不断的削弱打压,打算循序渐进,逐步的消耗、餐食其有生力量,这番纷至沓来,不但心照不宣的欲联手挫敌,而且纷纷都想拔得头筹,准备第一个歼灭括易一室,想来对于“虎符君子令”的诱惑,已经深入进骨髓里,不奋力抢夺之,且会善罢甘休。 铁铉横率先站出,显示着他具备独当一面的魄力,历来他都是站立在阵线的前沿尖端,不惧任何的强悍与威胁,外室也仅有他一人可以撑得起如此之大的场面,袁远肖成名已久,而且是在括易一室组建之前,此人也是素以坚韧,悍不畏死着称,当初北魏率军经略淮上,他也是身先士卒,带领军民拼死抵抗,到落庭盟成,才逐渐的老成持重,退居幕后掌控局势,成为最具影响力的元老之一,而且除了落庭之主号称“宗师之庭”的公运予外,他的实力仅仅在其之下,虽然未尝败绩,却也堪称无敌。直到现在他公然的出现在这里,直言不讳的扬言要挑战,就是打算对名动宅发出深具威慑性的第一击,以此来证明他们落庭也是毫不逊色于任何江湖门派的庞大组织。 袁远肖一反常态,第一个站出来挑战,已经让风声鹤唳的高高台场,寂静无声,他雄浑的气势渐渐的炽烈,一挥手就是一式杀招,凌厉匹沛的向铁铉横袭到。 落庭本就是一个军民齐聚的组织,俨然是一方诸侯的存在,所以于南陈基本是敌对的关系,如今事态频临紧驰,他们也想未在北方的大势碾压下,寻求南朝的援助,但殊不知,南陈却想吞并他们,但是这其中就有一个相互牵制,干扰其两方甚是阻碍的绊脚石,那就是素以中流砥柱之实着称且赫赫盛势的名动宅,而名动宅真正的权势是军权,那就是当初名邺组建括易一室时赖以为根本的北伐劲旅,这是他得以屹立至今,不曾被撼动的根基。然而他的出走,导致这支劲旅被拆散编制,最后连甘修雎掌控的骁骑营及禁卫也让据传府所节制管辖,仅有北静荒厄的缇骑还有所保留,却如杯水车薪,解不了燃眉之急。而驻守西府石头城的一代名将鲁广达偏偏此刻任由落庭的人进来,想必落庭已经和朝堂里真正掌权的据传府达成了某种协议,只要覆灭如横梗在咽喉有着西陲之喻的名动宅,共存的局面就似先前北城与南陈时的状况,至于以后的事情,待拿下这块横挡在前的绊脚石再说。所以落庭的此举并没有丝毫的悬念,而袁远肖仿佛甚嚣尘上的一次挑战并非是鲁莽而来,他们是前哨,也是先锋,虽然被利用成了一柄冒进之剑,但他们却无从选择,因为一但内忧肃清,他们落庭这个外患也离被剿灭不远了,为了维系这个平衡,只有不惜铤而走险,因为据传府的承诺就是一记良药,虽然南陈之主没有明确的派人接洽,但这种各怀鬼胎的算计,治愈了他们的分歧之争,也可以趁机一举两得,在覆灭括易一室之后,进而取而代之,像名邺一样,权倾朝野,一朝盛势涅盘。 铁铉横当然深谙这些权谋筹算,所以他没有等北静荒厄发令,并自行排身而出,因为他知道,这位外室之主早也透析了这诡谲的时局,只是碍于伤重,不能费神化解,他也只好迎难而上,先行撑起再说,袁远肖堪为一代武学前辈,修为已经超凡入境,那怕是随便一式,就也惊世骇俗,现在夹杂着腥风血雨般的凌厉,笼罩过来,顿时感觉缩地成寸,一切尽在其手般的掌控,仿佛犹待被禁锢,留下一丝孤寒若无助的万籁俱寂,很是厉害。 铁铉横微微一愕,他应对过沙场铁血的酷烈,也拼过尤胜自己的强敌,但像袁远肖这样不亚于一代宗师的高绝之人,却是稀少,这骤然袭来的一击,铺天盖地,立刻就扼制了他所有的退路,他仅有一条可以还击的路,那并是挺身而上,硬接这雷霆一击之式,他的身骨疑似被暴露在强烈的灼劲之下,勒勒作响,充满一阵“噼噼啪啪”如乱弹琵琶一般发出来的骨骼清脆之声,而他迎刃而上的一式阻挡,就被袁远肖顷刻之间就压制的无法动弹,仅凭悍勇的一式反击,硬是抵住山倾崩塌来的一击,而袁远肖等的就是这一刻的落入毂中,他淡漠的嘴角噙出一丝诡异的一笑,即刻就泼动蒲掌,凌空一翻,很是精厉绝伦的拍下。 铁铉横忍受不住这强大无匹的劲道,胸中气血翻涌,喷出一大口纷洒的鲜血,然而他也是趁此被击中的隙机,集聚全身的力道,于左手的拳端,一以贯之,他这一直隐忍不发,就是悟出凭自己无法修习内劲的缺陷,如何抵御像袁远肖这样堪为一代天骄的高卓之人,于是他蓄藏劲道,等待最后的良机,这种疲于搏命的打发虽然愚笨,但却是他唯一反败为胜的方法,仅有这一次机会,一但失败就是身死败亡的下场,所以当他发出那一直藏拙于左手的一拳时,就也注定了结局。 第一百五十五回 披衣带行 韩铁燎带着一份坚毅,进入双雨云梦轩的一间雅苑,这里是个占地颇广的园林,虽属于皇室,但却成为据传府集聚文采风流的耽逸之所,几乎大半的南朝士子都向往能在这里赋吟一首,既得赞赏,并就可以身价百倍,一跃成为最具瞩目的高门学子,这是一份殊荣也是一道门槛,不禁令人心向往之。 里面疏落的庭院,趣致有亭,不但有拱门盈阙相连,更有小径僻静,诡绝的枯槎点缀在亭边的栏杆处,恰恰浅草的绿坪,依稀铺陈着勃勃的生机。 “好地方!”韩铁燎背负着一把劲沉繁重的弓,他的纯铁箭悉数装袋在腰间的革筒里,此刻的他似乎踌躇满志,深深几许的烦杂慢慢的被这里的一番儒雅给冲淡,这种书香门第的熏陶,不是他一介匹夫能够透染的,唯有一句赞赏,才能抒发心中的感慨,兴许他有朝一日,也可以来到这里,感受一下浩瀚书海的文采是怎样的一丝思绪,恐怕此生无缘了,所以他走过小径时,又不禁一丝叹息。 “韩大人在感叹什么?”一位领路的奴仆见他突然立在那里的卵石路下,也在好奇着他的一声喟然叹息,究竟叹的是什么,能有这样一番的所谓惆怅,也是见惯了世人的平常,才及见到有人瞻仰了此地的熏陶,又隐情的仿佛伤古悲秋常作客一般,都不曾明白,只待一问就问的闲暇凡适,很是不同。 韩铁燎冷冷讥诮的嘲讽了几许,吐出一口浊气,落寞的道:“没什么,劳烦请引路。” 这位奴仆三四十岁,精厉的神采,尤其是一双眼睛,灼灼蓄藏,一身普通府役的服饰,却依然紧峭的似孤壁贴立,硬硌的只需他一穿,就坚厉的透出一股凡实,闻其恭敬的又道:“韩大人,签事大人已经等候顿时,请移驾随我来。” “皇无庸么,”韩铁燎内心一阵明白,双雨云梦轩仅有两个负责雅苑内务,有着书院管制的官号祭酒签事,这是沿习曹魏时的祭酒官职,现在却逐渐变为一种加“签事”二字的称谓,这皇无庸也是改姓的陈氏皇族,原名陈炔。他本是文弱之人,但因为幼时从峭崖摔落,虽被救回,却体虚羸弱,久病缠身,唯有修习武艺,才逐渐强健起来,所以他是三皇之姓中唯一一位靠着研习武道,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坚毅之人,仅稍逊于继承据传府主事之职的皇昏庸,既然他要见自己,那说明自问责名动宅一役铩羽而归之后,据传府对他的信任几乎堪忧,但他并不是凡俗之辈,且能被这般的挫折给吓退,投效这权倾朝堂的据传府本为心中那一颗不甘平庸的凡尘之心,但无论是前梁掖廷还是现在的军戎生涯,都不及触及权力的中心更让人欣悦慰藉,他的兄长陈篆彔淡薄权利,只为延续其师为北伐中原,恢复汉室江山的夙愿,所以不屑于权力之争,但殊不知一切的源头皆来至巍巍的皇权,没有权势那来的一尝心愿,既然兄长不喜争夺,那么唯有自己甘作宵小之徒,来完成师傅临终时的嘱托,这条捷径在见过括易一室的盛势巅峰时,就也铺下,如今他不惜勠力,竭尽所能,甚至背弃了当初的忠义誓言,那怕还来不来踏上这条长长如登天之梯的征途,也要义无反顾,因为他不想在还来不及悔恨时,就蹉跎了时光。 “好,请兄台带路。”韩铁燎负着肩上背胯的强弓,沉寂若孤寒的冷凝了片刻,才冰销若常的匿去了本该不易暴露的逐权之心,他低沉的回了一句,顿时那位奴仆诡异的一笑,想是瞧透了世间的阴晦,存着曲腰的敬畏,平常的说道:“韩大人客气了,小人怎敢当得大人称呼一声‘兄台’,但奉劝大人一句,这据传府与大名府的纠葛,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何况那位一直没有出现的人,还不曾败落,这世间没有他是不能做到的,如果他风云一出,谁人能制。” 韩铁燎闻罢一阵高山仰止的昂首,他自然知道这位奴仆说的是谁,那位高卓既远的人,让世人顶礼膜拜,无数效仿,但却仅有他站立在这世间的峰顶,一览众山小。而今他这一出走,并让所有具有蠢蠢欲动之心的人开始觊觎其风采,想要取而代之,而正真想要彻底覆灭他们的南陈之主,却阴诡绝伦的逐步收拢皇权,集聚中央,一直以来朝堂中支持大名府的臣僚,是看中了名姓宗族的赤子之心,但是继承这鸿鹄之志向的括易一室又在掌权之后,逐渐的清除异己,沦为政治争夺的砝码,所以当这位括易之主堪堪甫及出走之后,并让所有的敌对势力渐渐的联合了起来,他韩铁燎不过是沧海中的一粟,不足挂齿。 那位冷峭的奴仆自然有股傲气,但他并不明白身为前梁掖廷缇骑卫的悲凉,并不是一昧追求权力的利欲熏心之辈,那份执念无人能领会,也不轻易规劝,韩铁燎此刻高倨非常,他蔑视的骄傲并非是你一介平凡的仆役能够理解,两人各有所思,却仍旧寒暄如常。 雅苑透出来的朴实气息,谆谆谦逊,就算青砖璃瓦,也无法锁住那一缕孤烟的萧涂,这里的学术思潮好比穿着衣服,沐猴而冠的新宠,但实质却是早也丢失其魂,无复开朝中兴时期的文风习气,这自命为文豪风逸集聚之地的场所,也只是南朝的一点新气象,仿若回光返照而已,但世人的寄托与推崇让他们无法看透自身,让留下来的一轩一地,并如南柯一梦,虽有墨客渲染,但似乎高山仰止,风骨不在。 小径的尽头是台基高筑凭立秋韵当中的新亭,但诗意的清徐没有掩盖此地的浓厚,就算有曲径通幽之处遍染的痕迹,也免不了一阵荒漠冷寂,看来想要见他的人就在这里,一时兴起,颇为玩味。 第一百五十六回 犹似寒雪霜凝 一直闭目闲寐的皇昏庸,偶然听到一声陶埙吹奏的激励,顿时睁开眼来,淡漠的嘴角讥诮的一笑,开口调侃的道:“渝留真人好技艺,原来你还有如此高雅的本领,陈某当真刮目相看啊!” 那支埙声抑扬顿挫,铿锵如沙场点兵,金戈铁马诉说着无尽激扬的高歌一曲,只见那位妖娆绝伦的道门真人渝留阚捧着贝壳一般的陶埙,谱写着一首绚烂且风华正茂的诗篇,趣雅至极。 这埙声有着高涨的情结与助力,此刻幽幽传来,仿佛叮咛嘱咐,而皇昏庸的一席话语,犀利的如一柄锋利的双刃剑,顿时引起了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一番研悟,恰恰衬托了本来就很严峻的形势。 “渝留真人果然不愧为京畿道门的传人,深谙这士人的通病,也好附庸风雅,不过这一手绝艺的高超,令人叹服。”这时那位动辄惊器适才剑舞,譬喻为拓碑撰写一笔古韵的惊诧,而动容四方的人,曲膝坐在离台场几步的廊道台阶,双手紧扣,抱拳抵凑着薄消的厚实的唇,孤陌若没有离开一样,此刻的他突然冷峭的一句话,在寂静中打破僵硬的时局,隐隐震鸣,而且他的话,俨然就是一句嘲讽,但听来却真实灼烈,像他人一般孤傲又陌生。 “是你,”北城凌青当下有种不可轻易猜透的风格峻峭,啸傲如偃蹇的感觉,既然他能够继承北城府,所具有的能力,定然不会平庸,自他以脂粉的红砂,来写出那一字风骨的脊梁时,就也证明了他的孤逸不凡,面对献上一剑舞动,劲节飞扬的那个男人,气势浑厚,印象颇深,所以故作惊讶,点睛之笔的侃侃而道。 “哦,”那人将普通的一柄剑横放在面前,深沉的孤陌随同挑眉一愕的神情,竟然蓄藏着沉寂若蛰伏的一丝凌厉,随口一句疑惑,算是注意到身为北城府继承者的北城凌青。 “嘿…”北城凌青露出一抹蓄意的笑,没有再言语,反而是娴静若水的若幽艳露出一丝委婉的拟态,和悦深眉,堪堪剥离,将女儿纯真的执念变作一丝狠厉,显出本不该符合的一番持成,先是白了一直陪同的儒雅少年一眼,才犹待耳听的娓娓道来,“闻说有一位剑客,曾今泛舟湖上,或许是兴致所致,想凭一柄拙劣的剑,刺鱼而歌,这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古韵悠悠,我心情长,十分的令人羡慕啊,这份求而不得,却心向往之的心境,高山流水难遇知音,小女子也是叹服的紧嘞。” “刺鱼而歌!”那位孤坐在阶上的人,放下抵在唇边紧扣作拳的手,消瘦若冷的脸颊轮廓硬朗,若非若幽艳的一句囊括万千想象的四字揭语,他不会放下本就坚厉的一丝孤韧,冷冷的道,“北城府的女官眼神犀利,竟然譬喻出如此精彩的四个字,既然你猜出我的身份,那么我的剑,并不在孤冷,想来你们已经在等最后的一记伏笔迟迟的到来,才准备雷霆万钧的出手,那么北城府要的,仅仅是甘于人后的一次畏手畏脚么。” “哈哈,此言差矣!”奏出美妙一曲,红尘一劫的渝留阚放下嘴边的陶埙,背临台场,发出一声睥睨一切的笑,出言桀骜不驯的道,“京畿之地,并不只有北城府一家,他们也是不得不如此,道兄可知我上清一门,又在其中扮演一个怎样的小角色。” “渝留真人何必妄自菲薄,我的剑本就是能被人猜透的,但你们上清一脉不过是空于清谈,徒有虚名而已,你本是门中的一个小小道徒,但却因为因缘际会,提升为京城道门的一方掌教,又何必故作高深。”孤冷坐在阶前,不屑于渝留阚的人,出至月新山门,乃是其门主号称“宗师之径”的月新近,以剑扬名江湖的首席大弟子虚玉溪,他出身道家,是带艺投师的外门子弟,月新近最初位居宗师之列时,曾游历山川名胜,偶然见得他在水瀑下洗剑锋沥之举,并心生爱惜之心,几番周折才收得为衣钵的传人,直到山门建成,他也不负众望,闯出了自己譬喻为剑的身份名号,他也是继一代宗师剑宗白崇峰之后,最是堪得剑意精髓的人,所以若幽艳一句“刺鱼而歌”,顿时就曝露了他的身份,渝留阚这番以埙声作助鼓之力,加深了台场上的激烈,很是得意忘形,被他一阵讥讽,顿时各自心中徒然生起一股硝烟弥漫的气氛,看来他们也不是众志成城,团结一致,这嫌隙骤生,顿时并产生分歧。 “道兄何必如此剑拔弩张,你我既然来到此地,并是皆为挫败名动宅而来,但你的剑却堪堪拿作花哨的一舞,自然有损你剑中翘楚的威名。”渝留阚涵养高卓,他虽然不喜这位月新山门的传人,但是他明白,此人也是为覆灭括易一室,添一把柴火的人,并释然的道,“那么你是要闲养在这里蹉跎时光,还是拿起你这把锋芒藏掩的剑再次扬名这浩大的京都了。” 阶上的虚玉溪根本就瞧不起这位渝留真人,上清道门除了其祖师爷杨曦,堪可为一代宗师,其余子弟都不能将道门的真正传承发扬光大,而由于教义之间的分歧,南方的道教已经开创了支流派系,但疏为不同的是,都深受玄学道清的影响而衍生出独自的道场学说,阐明观点,荼愚平民,上清符箓镇宅安民,所做善意本就是修行,但别有用心之人,却扭曲了教义的信仰,让一丝愚弄,魔化为神,渝留阚并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偏偏道门不作正视,让他胡作非为,上清京门就怎样屹立在这座繁花锦簇的“金陵”城中,影响着人们的思潮,与牵引着南朝文翰之林而从据传府演化而来的双雨云梦轩,争夺着京都建康城的民心思变,两者皆为传统之术的激烈碰撞,但却是轮回交替替之间的一次转换,宗派之争,堪比生死疆场,儒家与道家,犹似窗寒霜花,流于指尖一触,雾隐凝聚,留下一抹稍稍体温暖融并化作一道明显的痕迹,各自斑驳,又光怪陆离。 第一百五十七回 冷然一瞥 亭中似晓风霁月,背靠着一片徐徐的树荫遮蔽,婆娑出几缕斜陡的阳光,连通雅亭的阶梯砌着白石雕栏,经留有痕迹的一抹余晕抚摸,清脆的很。 韩铁燎踏入闲暇却仍旧显得空匆的沐秋之亭,那里岿然荒荼,早有一个耽枕着光阴荏苒的人,等待多时,他一袭长衫的孤逸将晚熟的节气,悲徐沧凉,唯有亭中的台阶还悠然苍古,散发着峻峭如山峰一般的孤峦险重。 “大人这是伤悲秋于古,借此来抚慰本就心弦异动的空灵么。”韩铁燎有点失望的道,他虽然投效据传府,但却未及触及权力的中心,因为见他的仅仅是三皇之一的皇无庸,而不是据老皇爷,说明他还不及够资格,这份沉淀犹待怨懑愤慨,所以才率先开口,增加一份迟来的重量。 “披衣带行,寒铸既远,讳莫如深似你,也不能免俗啊!”亭中一直晓沾风色的皇无庸突然殇咏如歌的说道,顿时繁重了本就泛泛空乏,淡漠且冷峭的气息。 韩铁燎听到如此介乎不着痕迹,却蓄意提起的一语,一种孤烟深远的潜藏,很是极具趣味,并释然的道:“大人不是与括易一室的北静未销交厚么,如今对名动宅的覆灭,已经如火如荼,如箭在弦不可不发,但观之大人却静谧的安享在这里,不禁感叹世事无常,人心复杂啊。” “呵呵,”皇无庸一阵冷峭的讥笑,他原先未入据传府时,乃京畿皇族的闲散之人,没有官职,潇洒写意,而当时的北静荒厄是北静府的嫡长子,将来也是要继承世袭爵位的,但是他偏偏任侠激奋,慷慨叛逆,总要一番违背世俗的惊人之举,而且他与本名陈炔的皇无庸也是混迹在一起的京城子弟,但他们并不纨绔,只是年轻气盛,总想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以此来证明自己,不是平庸无能之辈,那一时的惬意,意气风发,激昂飞扬,时至今日还敦敦感触,无法忘怀。 “韩铁燎啊,你不曾有换命之交的朋友,不知道千斤易得,良友难寻的窘迫,但一入据传府,并身不由己,我与他的情谊,怕也要付诸东流,虽然惋惜,却是这世间本该具有的人心难测,何况吾辈非圣贤,孰能无过矣!”皇无庸背逸着高亭的深藏,有条不紊的侃侃而道,他见解犀利,独到又深沉,恐怕人心这个东西,很难琢磨又难以透彻剖析,唯有感慨世间的俗事就是如此的奇妙,今日或许把酒言欢,推杯换盏,明日就不知道是你死我活,刀剑相向的局面。 “是么,”韩铁燎背负的铁弓在肩脯上一沉,颇为玩味的一哂,他的眼中的确没有挚友的交厚,仅有兄弟之间,无法代替的情义还支撑着他们,在这残酷的世上,披肝沥胆,一诉衷肠,所以听闻皇无庸喟然一叹这尘世间无可奈何的一番说辞,他挑眉动容,淡漠的道,“今日可是大人的挚友,北静先生的良辰吉日,却不去恭祝道喜,这不违背了心中的那一份秉古么。” “韩大人不是也与曾今的他们是袍泽么,北伐劲旅的誓言原来也如此的脆弱,令人不禁唏嘘感叹啊。”皇无庸深谙人心的诡变,立刻就点明,你们从戎军旅生涯,不是也掉转矛头,责难名动宅么,他洒然一笑,如是戳中心中那隐隐灼痛的一道伤痕,如是说着。 “哼哼,”韩铁燎蓄意一声闷响,落寞的回道,“各自信念的不同,造成所选的路也不同,大人今日接见我,不是来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吧。” 皇无庸淡淡一阵如沐春风般的微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示意,亭内有护栏木坐,一份悠悠的深邃,在那里排遣闲适,很是古拙。 韩铁燎并不领会,只是停步在阶前,毅然背着号称寒铁如铸的硬弓,昂首挺胸,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皇无庸如此亲和,让他一阵的不适,既然他们不在庄严肃凝的据传府传达命令,偏偏来到这书香门第的古檀之所,其中的差别令人揣测疑虑,这算是蓄意潜藏,故意为之么。 “大人无需客气,属下也只是府中的一名马前卒而已,如果要粉身碎骨报答知遇之恩,小人不会皱一下眉头,”韩铁燎俯身前倾,微微躬背,严谨的道,“虽然韩某出身军旅,却懂得孰轻孰重,如今朝中对名动宅的忌惮,已经刻不容缓,如果要对他们动手,小人愿意前往。” 皇无庸蓦然注视他良久,他是故意试探这位以箭术名扬南朝的天之骄子,本来据老皇爷是要亲自接见于他的,但他提议先缓一缓,毕竟军中还有他的结义兄长陈篆彔,其颇具深厚号召的影响力,能左右大部分掌握军职的将领们,所以这个险有些冒失,他韩铁燎不过是居于尴尬又形同“鸡肋”的位置,收纳他不过是一块跳板,借此搭上陈篆彔这条稳泊停靠的船,所以亭内一阵沉默,久久才言道:“韩大人有心了,如今能调动的人手仅仅是府兵数百,不过他们都是军中的精锐,并不逊色于任何的骁骑军士,而且这是私下的一次机会,不会有援助,所以日后有追究,那么这是你韩铁燎一人所为,于我据传府并无任何的关系。” 一丝倦怠的寒厉,寂静四伏的在身侧炽烈,韩铁燎将亭中巍巍高倨的人,瞧深了去,他当然深谙这些权谋诡谲之道,甫及踏入这里,他并心有准备,嗅得一丝警觉,这是一次类似于无后路的选择,因为他也踏上这条不归路,不是成功并成仁,他不过是一颗棋子,一柄对付名动宅的借来之剑,果然兄长的规劝是有道理的,只不过当时没有听得进去,但自己并不后悔,长期处于兄长的阴影之下,心有不甘,也不愿平庸,皇无庸一席话是告诫他,他可以选择拂袖离去,但以后的提携与权势并无他无缘,更别提将来有希望一尝心中的夙愿。 名动宅虽然被南陈所忌惮,但朝中也不敢真正的深刻明令,覆灭他们,所以需要一个人来作垫脚石,无疑他韩铁燎是被选中的不二人选,因为他的身份是最好的掩饰,既可以挑拨名动宅与军中前朝派别的陈篆彔一系,又可以借刀杀人,种种试探与威逼利诱,顿时让他既不能退却,也不得反叛。 “好深的手段,你皇无庸果然不愧为据传府的三皇之一,这份心机与谋略,世人难及,不过我并不是提线木偶,任凭你们牵着鼻子走,虽然我奋力投效,却也不傻,”韩铁燎暗忖这些权谋的算计,开始思虑皇无庸的深绝诡变,据传府当他是棋子,他也在借机利用,名动宅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他们也未尝不是,何况想要取而代之的并不是仅有他一家,来此之前,北城府也派人接洽,暗中出动的人手却也不少,而且其他派系深有权势的人并不是无动于衷,至少此去祝贺北静荒厄婚典的人已经分为几波,这样的两手准备,并不是只有他据传府才会如此狡诈阴狠,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多。 “属下定然不会辜负据传府老皇爷的期望。”韩铁燎铮铮铁骨,十分的硬气,当下慷慨激昂应承的道。 皇无庸冷然凝视,这韩铁燎答应的如此爽快,令他一阵刮目相看,他的勇毅或许是蓄意营造,但这份魄力与气慨有些让他心折,直到他背着铁弓转身退去,才挑眉起身,对着亭外躬身伏拜,缓缓的冷然一瞥,清寂的道:“皇爷,恐怕他已经嗅到了一丝警觉,明白我们只是利用他,呵呵,原来先前他一直敷衍,竟然隐藏着不能小觑的实力,的确让人有些意外。” 亭外的一隅,深邃幽染之处,寂寞无声,皇无庸的说话,背后隐隐有人一直藏掩,但似乎是空乏寂寥如往常一般,留有一丝沉重,久了并释然。 第一百五十八回 铁马冰河入梦来 滴答… 撑着一身坚毅筋骨的铁铉横,伏着松塌软疲的脊梁,垂下一挫并迟缓的头来,口中掩止不住的鲜血淋漓了面前的一地。 台场上的一片深邃,笼罩着一阵似悍勇酷烈般的凌厉,那怕波谲云诡,骤然惊变,也毫不遮掩此刻的累累血染,尽漫如黄沙。 袁远肖果然修为精湛,他深谙铁铉横的铁血悍勇,但他这种人,往往刚而易折,一但避过其勇毅,并可以击败其昂扬的斗志,令他在这威名赫赫的府邸中有着冲锋陷阵悍不畏死之称的第一人,彻底的垮掉。 “呵呵…”铁铉横伸手抹去嘴角满是醒楚的血痕,讥诮的笑了出来,今日本就抱着必死之心,站立在前,用生命誓死扞卫名动宅的尊严与流长,落庭的出手,代表着淮上的政权已经开始妥协,最终会倒向南陈的皇室,一但两者携手,并是致命的一次威胁,他们外室本就是清除这些障碍的,所以他不可能退,也坚决不让这些包藏祸心的人,进而知道北静荒厄的状况,不然群起而攻之的最坏结果,就离一举被歼灭不远了。他的骨头或许还硬,袁远肖不过是胜在功法的娴熟,而且他也是一个知晓酷烈,对阵疆场的铁马兵销之人,自然不会畏惧死亡的胁迫,既然他们都是江湖人,那么拼的就是一份执着与坚持。 “铁铉横,就此罢手如何,你已经尽力了,何必如此执着,况且这偌大的名动宅并不是只有你一人,堪堪可以大任。”袁远肖当然知道铁铉横不会轻易的退却,而且此番面对四面楚歌的境地,绝地反击才是上策,为了打消其顽强不屈的斗志,诡谲多变的他背负起双手,言之凿凿,切切的道。 “那来,那么多的废话,再来,看看你这落庭的先驱,如何能让我这脾气执拗的人,轻易的就屈服,怯懦。”铁铉横气势盎然的昂起头来,一字一句,截然不同的燃起一份决绝的气魄,丝毫不畏惧的道。 “君当作磐石,心却不可转。”袁远肖深有感触的仰起清峭的脖颈,平淡而释然的道,“果然你们能站立在这俗世的巅峰,俯瞰众山的微渺,的确是不同凡俗,也罢,若你能击败我,从此我落庭绝不再插手名动宅之事。”他这堪为君子一诺的豪性,果决而激扬,一时并渲染如墨,浓郁的化开。 “呱噪!”铁铉横断然不会被其所惑,袁远肖的魅力就是为了光大落庭的传扬,这等于宣告他们能比拟浩大如江河澎湃,且巍巍跌宕起伏的名动宅,甚至可以毫无违和的就堪堪超越,但似乎许久不见惊怖手段的括易一室,早也被有着觊觎之心,将世人遗忘的凌厉,抛诸脑后,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任人鱼肉,活着践踏。铁铉横不耐烦的吐出两个颇具他脾气的话,起身并发出攻击。他的伤势已经触及脏腑,虽然一经牵动,并加剧繁重,但却没有迟缓他的反戈一击。 此刻衣裾频动,猎猎如风,刚猛的一击,仿佛豁开鸿蒙中的一片天际,骤然袭来,并越演越烈。 袁远肖发觉铁铉横似乎有些不同了,他的悍勇已经化作一丝孤愤,且磅礴大气的袭来,这是一种不能轻易偏簸的一往无前,升华作堪堪能撼天动地的一次契机,外门的技艺修炼到极致也是可以比拟内劲气的,这铁铉横就是如此坚毅的一个人,他的强大毅力与心无旁骛的修持,成就了他的悍烈,所以一但触及他的热血翻涌,就是一次劫难,不死不休,直到千疮百孔,不能支撑的倒下,再也爬不起来为止。 “扑,”袁远肖一丝微动的衣袖卷漫,他凝神静气,双臂徒自延伸,铁铉横袭来的一击,除了快捷速猛,仿佛平常的无甚威胁,并随机拂袖,哪知一触及,却发觉敌人隐藏的凌厉,绝不会平凡的就只一次夹带悍勇的普通一击。只见铁铉横踏入台场的中心地带,疑似避重就轻,蓄意为之的露出只知勇猛的一丝破绽,他藏隐的契机,就是在袁远肖疏忽大意的一刻,拼着两败俱伤,也要重挫于他,不料此人高明的,不愧为纵横淮泗之间的高卓之人,竟然窥探出了他的意图,而且在拂袖之间,一直未曾发动的左手,潜藏着惊人惧怖的破坏力,只要他一出手,并是蓄势待发,以硬碰硬,剧烈的捣损与酷意,让两人都小心翼翼,不再轻易的就出手试探。 “哦,”袁远肖挑眉惊诧,难道先前的他,仅是稍稍落于下风,蓄意为之么,但他的伤却是实实在在,不容有假,难不成名动宅的人,就是这样越挫越勇,难以彻底的击败么。当下将隐藏的左手,连同袖口的凌厉劲气,江河倒灌,御风扑扑的发了出去。 “哼,早就等你多时了!”铁铉横心中暗忖了这么一句,他的藏拙,仅是一次机会,引诱袁远肖近身与他缠斗,他不以劲道见长,所以将外门功夫提升到一定的境界,猝不及防的以一击简单的拳锋,来抵御袁远肖的一直防范的左手。 “嘭…”两人一触即激烈,袁远肖的左手横向,包拢住铁铉横足可开碑破石的拳锋,这一胶着,处于风雨飘摇江海当中一叶孤舟的坚持,不惧威胁,依然屹立的强硬,堪堪抵挡,不让滂湃飘荡的激流,击溃稳挺的重心,两相僵持,并越演越烈,谁也不肯轻易的妥协与让步。 袁远肖浑厚无比的气劲,顺着焦灼的僵持,袭扰着铁铉横的强悍之躯,毕竟他虽然悍不畏死,却也是血肉所铸,渐渐抵挡不住双管齐下的凌厉袭击。他堪为锋芒毕露的左手,似一柄尖锐的利器,不但化解了蓄意藏拙的后劲,更牵动了铁铉横想要两败俱伤的结果,而且袁远肖不但牵制了他的后招,连同僵持的拳击也仿佛落入毂中一般,深陷泥沼,不能自拔。 这薄消脆骨,如铁马冰河般的一战,搏出了一丝僵硬与执着,只待一方坚持不住,就是一次一举击杀的良机,无论怎样的巧拿妙算,此刻就是实实在在的一拳一脚,并无高深莫测,只是堪堪普通的如同一次徐缓的呼吸,端的极具凡实与灼烈。 第一百五十九回 初醒 金瓠犀闭目思索了片刻,才睁开眼来,寂寥的说道:“人世间好无常啊,哪怕是一次普通人家的百姓,也不曾这般的命运多舛。”这句满带怅然若失的话,幽幽若落寞的传来,立刻就耽扰了处变不惊的北静荒厄,他没有停滞注视铁铉横的目光,反而是有些担忧,那袁远肖不是泛泛之辈,而且此刻明显的落于下风,虽然呈焦灼之势,但无论是谁胜出,都是给别人作嫁衣,得不偿失。 “金姑…娘,”北静荒厄听到金瓠犀细俏似呢喃自语的伤古咏怀,不禁轻抚她的玲珑心思,淡然的说道。 “嗯,”金瓠犀远黛眉山,紧皱的一蹙,俯下身来,深藏的眼眸脉脉清澈,竟然盯着北静荒厄一阵的窘迫,她娇靥的一笑,细碎的如同还待君听的低眉顾盼,倾述之间,就也沦陷,闻道,“你,叫我什么!” “嗯,”北静荒厄闷哼了一声,他还没有任何人与他如此之亲近,甚至于亲昵的直到这个淡然如菊的女子,狡黠的似乎在窥探他的七情六欲,所以会心的一笑,回道,“莞尔!” “也是,你也可以这么叫,”金瓠犀发觉自己已经触及到了北静荒厄的胸膛,既使宽广,也不能填纳似海容百川的雄浑气魄,何况她区区一个小女子了,但他竟然任凭自己僭越,说明此时的他,无复冷傲时的孤韧,这才是本来的他,性情平和,有儒雅风。两人还未及结束这仅限于言谈举止之间悄然表露出来的一眼万年,并听到空中一阵沉邃,凝重的落下一丝锋利的锐气来。 “怎么了,”金瓠犀还是挨着北静荒厄,她的手指已经磨硌在木椅之上的护栏边,来不及放置,就被北静荒厄冷峻的凝重所惊扰,他缓缓坐正了身躯,背靠的脊骨不在后退,往前稍稍的一挪,这一动,并触到了金瓠犀伏下来的身体,但两人却并未发觉,直到金瓠犀说了一声,才感觉身畔一阵胁迫,紧峭的凌厉,困顿若牢笼,竟然在一瞬间并钳制住了他们。 “月新虚玉溪,请教北静先生!”这时空中的凝重变作一句犀利的言语,随着一步一步推进的踏来,顷刻就加深了本就严峻似江河激荡的泛滥,只见那位以剑献上一舞,却沉厉非凡的人正晓踏秋色,按剑而道,他无视台场上铁铉横与袁远肖的剧斗,径直穿过阶前的步梯,往这边徐徐走来。 “莞尔,你,”北静荒厄柔和的说了一句温雅若平常的话,顿时提醒了还在挨及他身前的女子。金瓠犀发觉了她的放肆,不禁一阵窘迫,她还从未有与男子如此之近的亲昵,立刻就羞红了脸颊,慢慢的退身起来。 “虚玉溪,月新近的大弟子,”北静荒厄忍耐着长时间支撑所换来的孱弱之躯,冷冷漠视的道,“不知你的师父可好,自朝堂一别,好像好久未曾见过了。” “北静先生也是这般的好,我师父当然不能甘于人后。”虚玉溪将潜藏的锋芒毫无保留的散发了出来,而且他的剑蓄势以待,竟然随着他犀利的言语,并不甘于寂寞的一阵沉吟。 北静荒厄听出了虚玉溪的敌意,此人仅是被邀来制衡他的淡薄之人,毕竟他出至月新山门,如果这远遁世外的高绝门派想要立足于这凡俗之地的京都建康,与代表着皇室的据传府联合起来,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这些不难猜测,但像虚玉溪这样追求武学至高之境的人,却是也来趟这趟沾满泥泞的浑水,今日的劫难恐怕是很难度过了。 “北静先生也是世间少有的高手,我虽然扬名这么多年,却从未有机会与您一较高下,这番机缘巧合来到这堂堂威名的名动宅,定要领教一下,才不枉此行。”虚玉溪终于拿出了一直藏匿在身后,那一柄普通却不凡的剑,他踏步而来,就是如若幽艳所说譬喻的一样“刺鱼而歌”,北静荒厄就是他的鱼,而他就是那位扬剑而歌的人。当他来到阶梯前下时,他们的短暂交锋,已经在言语之间,较量了无数次。 “慢着!”突然金瓠犀圆睁双目,俏脸严肃的插口阻止的道。 虚玉溪疑惑的往这位有着绝世之姿,却俨然英烈的新娘子瞧来,不解的停住。 “莞尔,”北静荒厄当然明白她是担忧自己的身体,不能任人轻易的就动手,所以面对虚玉溪的挑衅怎能毫无顾忌的就接受,心中暗自叫了一声这个婉约若兰的女人,那美妙却深藏幽思的名字,孤逸的道,“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剑,是何等的风华内敛,可以堪堪称喻为剑中的翘楚。” 虚玉溪等的就是他这一句坦然无惧的应诺,北静未销的威名何等震烁江湖,能够挑战他也是一种幸事,而且他本身也是不俗。 金瓠犀审视了虚玉溪一眼,发觉此人,松鹤尽然,无争无欲,但蓄藏的锋芒,却是难以尽掩,他静静的站立在那里,清峭的如山涧溪流,潺潺细酌,十分的绵延不绝,一时无法窥探得其真正的深浅,立刻就挺身挡在北静荒厄安坐的木椅之前,倔强且扬眉的道,“你这人好些无礼,今日本就是我们的良辰吉日,为何你却要偏偏为难来着,难道你们的山门规矩就是这样任凭秉性好恶行事么,况且…” 北静荒厄缓缓的抬起手来,他未等金瓠犀说完,并阻止的道:“无妨!” “哦,”金瓠犀居俏的肃凝起寒煞如霜的冷睨,她的胡搅蛮缠是有意为之,但北静荒厄却阻止她继续纠缠下去,他身为外室之主,京畿之地掌机要的重臣,哪能让一女子来维护自己的安危,所以面对虚玉溪直言不讳的挑战,他尚可接受,上岘印的重挫并不是瘫痪他的机能,如果仅拼技艺,他或许可以一战,但反噬的后果却是不可估量,他也开始犹豫不决,是否要应承。 虚玉溪不在停步踌躇,他在思量如何击败这位有着“未销”之称的外室之主,他的生平仿佛未曾败绩,而且身为北静府的嫡长子,无论是身份还是传承都毫不逊色于任何人,所以一但交手,那就是雷霆万钧,刻不容缓。 第一百六十回 一揽芳华如系扰 细腻的秋色在窗棂上,悠然的攘爬,这时名邺走过临居高点的甬道,被一阵窗台上映衬所显现出来的种种痕迹所打扰,原来那里藏尽岁月累经的繁杂,留下一丝慰藉来凭吊,名动宅还是那座岿然不动的府邸,那怕世人误解,它依然古朴而质远,不曾懊悔烦恼。 “泣前辈好深的执念,经年累月,却不忘还来我南朝瞻仰,这份心思,恕小辈有些迟疑了。”名邺感受着宅邸里的一丝幽幽深远,突然怅然叹息,对着连通甬道的一处楼廊,深沉淡若的道。 楼檐勾悬,散发着无尽的瑰奇之势,而巍巍伏藏的高台点缀了此处楼阁的琼山玉宇,不消片刻就雕镂的如同浅浅雪地里的一朵足印梅花,印迹漉漉,犹待雪痕。 “哈哈,你果然是位懂得欣赏世间百态,却依然秉性持古的人,”重楼的廊道里,久久沉寂,然而却掩藏不了一句契合这座长长廊道的疏远寥落,徐徐遍染,只见尽头之处的一角出现一个沐染这俗事清华的人,他披衣而立,独晓这一隅之地成晕色的苍古,卓然渊渟,他立身在那里,尤自悠然自得,仿佛闲庭信步,这样的高深远扬,顿时把传来的一句说道,给凌厉精辟,瞬间就抒发了咏怀又伤秋悲然的心境。 廊道很深沉,两人的对视,顷刻之间就浓郁了似乎是咫尺天涯一般的凝重,这远在尽头的人,沾染着秋意萧涂的肃然,一袭衣带渐宽的孤逸,仅有昂首阔步的那一刻,才显阡陌纵横。 名邺步步皆妙莲生花,他走到了廊道的半途,并转身停在柱头下一处护栏的边缘,观看着楼外的山重水复,淡然云悠,一时出神凝视。 尽头那边的人也有感于他的闲适,也仰起头来,闻曦熏陶,如是瞻仰气色,微微的说道:“你这突然回来的洒脱,令人歆羡使然,这份超然物外的缥缈,几人能够效仿。” “是么!”名邺不在禅机伺伏,这出现在廊道尽头的人,令他颇为的头疼,他比之以诡谲着称的一代宗师上岘印,并不逊色多少,自他来到这里,并升起一股难以压制的燥恶,几近难抑。此人的机锋犀利的传来,顿时阻隔住了本就萧然卷杀的秋意甚浓,留下廊道里的一丝抽凉,名邺一直泰然自若,就算对方言语试探,也只是让他孤陌的说出一句平淡若白水的话,直到楼外的一抹日色还徐徐沐染,浮动了流年的铅华洗净,才幡然醒悟,此刻的孤逸缥缈不过是世间的万物刍狗,护栏的寂冷不能诉尽两人的凭古远吊,但无论是怎样的命题讥诮,借机发难,仅有此刻的静谧,揭示着堪为对手的一尝夙愿。 “如今身为北朝来使的身份,纵然有阻挠,想必也可以升华为国辱吧!”名邺突然掐中其要害,侃侃而谈的道,“但不知您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前来,末族后裔,还是新朝贵胄,若为马前卒,且不有失您一代宗师的身份!” “名邺啊,你还是这般的讨人嫌隙,不过你的脾性倒是颇为迎合老朽我的胃口,今番我以宇文一姓,北隋的特使前来,当然要为新朝添一笔运祚的气象,既然你知道我是北周皇族的后裔,自然明白宇文一姓的悲愤与孤韧,”廊道尽头的人并是以北朝使者的身份,拜揭而来的宇文泣,也是一代宗师,号称“宗师之泣”的泣威震,他甫及入京畿,就不曾朝见陈主,递交国书,反而迫不及待的来到这威名远扬的名动宅,其心祸乱,诛心重行,顿时在南朝诸人的心中埋下一颗猜疑的种子。他一语双关的道来,深深切切又无可奈何的宣扬,顿时感染了凭栏临立,有感而发的名邺。 “那又如何!”名邺心智坚硬,当然不会被这混迹的表象所轻易迷惑,这本名宇文泣的泣威震并不是易于之辈,他南来,不过是搅动江南的这趟浑水,让一干设防的南人首尾不能相顾,无瑕顾虑其北方舟师船舰长驱直入的进驻,所以冷冷的回道,“这并不是你们扰我名动宅的理由,况且我的出走,让别有用心之人,觉得有机可趁,不禁令人唏嘘感叹,我名邺不过是一块绊脚石而已,不足道哉,也堪为顽石。” 泣威震背负起飘扬的双袖,信步走了过去,他蓄意造就的悲古秋凉,浓郁的随着廊内的深邃,凌厉的传染,直到步履之间的震动,将细碎的衣裾薄脆在寂静四伏的荒荼里,悄然而至的散发,名邺的盛名并不是一蹴而就,他的深远藏拙,在凭栏远眺的那一刻,就也彰显,就算自己已经跻身宗师之列,但面对于他,还是难测深浅,不容小觑。 “名邺啊,既然你也发现了老朽的行踪,为何又如此以礼相待,依你们括易一室的气魄与霸道,什么时候这样谦谦君子了。”泣威震反唇相讥,开始揣度起名邺的心思,他散发出来的气势,竟然丝毫不能影响名邺的淡然略定,所以在行走间,阐明了各自的立场,就算与此刻的时宜不相符,也不忘身为一代高卓之人所具有的那份骄傲,并推测的问道。 廊道还是那么的潜藏孤远,又深邃静默,名邺一袭孤袍的闲散,映衬出了泣威震的凌厉高绝,这份高山仰止的疏落,顿时让渐渐变得如忘川既远的一丝沉厉,成为一种压抑的急迫感,气氛凝重,曲弯似折。 “为的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名邺收回一直赏析楼外景色却仍旧锐利的目光,往泣威震冷然一瞥的睹来,他孤峭的肃严,立刻就紧促了本来就很严峻的气氛,直到他说出这么一句心照不宣却很是直白的话,顿时就止步住了蓄意营造危势,而贲发激荡的泣威震,毕竟他们有着窘迫的处境,而且都是被世间所遗弃的孤辈,只有一往无前,尽揽摧枯拉朽般的厉势,才能披靡这所有的艰难阻碍,且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既然皇室可以与北朝那边的人勾连苟合,共同对付他们名动宅,自己又何尝不能与有着毁宗灭族的宇文氏一脉握手言和,共御强敌。 第一百六十一回 如思如慕 “孤鏖凝白入暮秋,时节纷扰总是险。” 微微仰起脖颈,细酌这清风徐朗韶华一幕的人,是个慢慢一睹这经久累痕却徒自殇咏的年轻人,他独自在阶梯的一隅,与这险峻之地的一片繁闹,显得格外的清隽,甚至不符,若不是他还伫立在疾风骤雨中,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他的冷峭与孤徐只是为了这一刻的凝然,直到他有感于这世间的空匆与急促,才吟出这样一句备添时宜的奏歌。 “阿兄,你说他们这样打来打去,意义又是什么了。”这位年轻人的身旁无所适从的跟着一位俏皮却灵动蕴涵,很是秀丽的少女,她没有跟从那位徐徐沐染若清华的年轻人在阶上前凭吊,而是俏立在离高台仅一步之隔的台墀上,摇曳如风中信铃,款款嫣然。她的清丽是一种鉴赏,也是纯粹的似阳春白雪,那怕暖意融消,不见纤柔,也总有一丝不谙世事的耽扰来描绘,她可以信手一舞,观看世间百态,也可以追忆似水流年。当举止居俏擅一瞥一笑皆是灵韵的少女回过头来,问着身后的兄长时,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 “小叶子,也是觉得倦乏了么,唉,果然,这里还是寡淡无味,少不了一番争夺,也免不了一次血腥密布,呵,如果下山来,是这般的光景,小生又何必自寻烦恼。”这位瞻仰红尘阡陌,却又超然物外的年轻人并是来至“昆仑山”的水千山,他踏入山外的世界,本就是随一道飘忽掠影的痕迹,至这里来寻找问道的虔诚之徒。自那日孤峰前,师祖一句“圣人贤非,以万物为刍狗”辩论俗世浊流,点开了他的心智,所以他打算勘破这世上横堑在眼前的诸多迷题,追寻师祖所领悟的那般境界,如何超凡脱俗,达至外界所不能干扰的化境,心无旁骛,凭耳聆听,才是正途。然而这里的争夺已经呈白热化,血腥酷烈不能避免,他来到这里,也是随着一路坊间共同庆典的平民,欢盛而来,究竟怎样的魔力驱使,这些本就是俗世里浩瀚如一粒微尘的凡人,竟然欢庆这样一座有着赫赫威名却权势滔天的府邸,他们的风骨已经深深烙印入这些普通平民百姓的骨髓里,让不容置疑的信念,成了一种支撑,所以这种深为南人所推崇的风向,就是一柄双刃剑,而且已经弊端明显,呈浓厚的倾覆对立之势。 “阿兄,你还没回答我了!”站立在台墀上兴趣盎然的少女并是他收养的小妹衔叶,她心性率真,却因为长年生长在盗贼横行的残酷里,铸就了十分惹人惊恐的冷煞寒厉,这番经历永不磨灭,也时刻潜藏,往后的岁月里,谆谆开导,才有了今日俏生生似孩提的水衔叶,当她放着府中的旖旎景色不去欣赏,反而专注于台场上,那不死不休的鏖战里,那份兴致,仿佛是初见她在贼寇群伍的肆掠里,一挥刀俎的恐怖情景,这也是他要把她带在身边的理由,因为她一但发病,就是一头野兽,想要驯服,必定会付出一番惨痛的代价。 “叶子,那你认为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水千山蓄意营造一种猜不透的凝思,面对衔叶好奇却又埋怨的追问,他严谨的回道,“师祖曾说过,人总有因果,也有循环,当我们不能理解时,他就在那里,与山石草木万古长存,他们的争斗,或许是一抹永不会驱散的云烟,我们只待烟霞散去,看一看就好!” “嗯,”水衔叶皱起了眉山间一丝厌憎的哀怨,她根本就听不懂兄长说的是什么,以前在山上的岁月里,最喜欢坐在院前的一颗松树下,支颐发呆,听着水千山诉说着海阔天空,充满无尽遐思的故事。这份崇孺之情,美妙而跳脱,她也根本不会在乎兄长说了些什么,甚至能不能听懂,但只要他一说,自己并凝神听着,因为这是谆谆善诱养成的一种习惯,既使不甚喜欢,也趋之若鹜,心知欢喜。 “唉,”水千山拂动袖口来,他也在苦恼这衔叶堪堪显露出来的一丝忤逆,及不寻常,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她竟然有了反叛的心思这不仅是个危险的讯号,也是自己疏忽所致,虽然山中的清灵可以荡涤她的心境,但若不是以笃孺之情,牵动衔叶的暴戾,她的嗜杀之心不比任何一位残酷狠绝的人,逊色多少。 “那好,如果叶子觉得枯燥,我们去那边的池塘,我来给你讲牛角挂笛的故事可好!”水千山往台场那边,剧斗中的两道伟岸身影,瞥了一眼,困倦的乏味促使他跨上台阶一步,想要把这个神思反常的的少女拽了过来,口中谦逊又温和的道,“不要不听话。” 水衔叶蹙眉幽思,慢慢伸出腕脖来,纤细的手指摊成一个等待责难的委屈模样,很是逗趣。 “好,”水千山看着居高临下,宛若霁月一般临尘无瑕的少女,一阵匆匆的空白,待他准备接过衔叶伸出来又偷偷退缩的手腕时,发觉身边如坠冰窟,透背寒起一丝警觉。 台墀边泛起一片阴云笼罩的凌厉,不但阻隔了一上一下,两位感受着气势肃杀的人,更让渐渐变得险觉的气氛,凝重又寂伏。 “既然来了,何必要走!”隐隐一隅被阴翳遮蔽的角落,传来一声闷哼又倨傲的话,顿时加重了本就嗅得一丝危险的契机。 “叶子,先下来,”水千山唯恐衔叶触发癔病,并紧随其后,又一步踏上台墀下那仅剩最后一阶的步梯,烦忧的道。 从遮阴的一角缓缓走出来的人,从容不迫,若非一袭衣袍的披罩,他这样的人,很不起眼,就似一柄藏而不露的锥子,但他显露出来时,他绝不含糊。 “听闻你来至巍巍雪山之巅的昆仑,那么既然来了,不该留下一些什么,何况今日之局不难善了,想要置身事外,可是危险的很啊!”此人阴诡的笑了一笑,离台场上那如火如荼的剧斗仅一步之遥,然而那份寒厉若疆场的厮杀,顿时惊扰着所有沉寂且枯燥乏味的人,很是犀利,尖锐。 第一百六十二回 又逢细语濯濯时 铁铉横微微错愕,他不禁折服于袁远肖的阴沉骁厉,这是抵御住那磅礴大气的一击时,突然萌发的念头,自己偏执的认为凭艰苦奋勇的勤勉,可以弥补先天的不足,殊不知,这一切也成定局,当袁远肖狠厉的笼罩及他时,一股强大甚至是摧枯拉朽的力道,经触及的手臂传来,全身的器官仿佛沸煮,几乎瘫跪于地。 “铁铉横,小心了!”袁远肖凝神静气,宽厚的蒲掌风雨交加般的四面袭到,瞬间就阻挠住了铁铉横所有反抗的路径,而且还将两人监固在仅有硬拼一途的唯一出路里,这份气魄与胆识,顷刻之间就也震撼住了与之对阵的敌人。 铁铉横不是纸质泥捏的,他怎能被如此轻而易举的恐吓就退缩,袁远肖蓄意营造的比斗,顿时就被他看破,虽然自己逊色于他的技击之道,但无论是悍勇还是坚韧的毅力却毫不输于任何人。袁远肖一句提醒,不过是想摧毁他的斗志,然而这恰恰相反会更能激发他的潜能,两人如火如荼的比斗已经生死搏命,悬于一线,只要谁撑至不住,并是落败身死的下场。 这时台场下那位阴冷诡谲,从僻静处出现的人,阻挠着水千山及水衔叶的去路,他往凌厉寒煞笼罩的技场上斗的你死我活的两人,轻蔑的瞟了一眼,才略有所思的道:“不如让孤辈来助一助你,可好。” 水千山并没有理会这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只不过他不想衔叶被牵连进这桩繁杂又血腥的争夺里去,他们来到这里,也是应人相邀的使然,何况本就是享誉江湖的名动宅,怎么能不够他们来此瞻仰一趟,看看所谓的天下一府是何等的辉煌盛世,甚至盖过他们的绝世府地昆仑山门。 水衔叶眯起了双眼,远黛的眉山似发出愁绪一般,涌上整个恬静又幽思的脸颊,她好奇的观望了这位横堑在眼前如是善和的人一眼,不谙诡谲,天真烂漫的道:“哎,原来有这样好玩的事情,阿兄,我也要去,可好。” 水千山凝神耽逸,冷峭起本就是清隽孤寒的面容,衔叶的不谙世俗,不过是被这人轻易的所利用,但自己何尝不明白,他们已经被人当做枪使,而且悄无声息,甚至防不胜防,当初下山,也是出世修行,没有既定的安排,不料却自踏入这一片红尘开始,他们也似在“毂中”,做他人铺垫的棋子。 “小姑娘,你说你阿兄是不是太无趣,这般热闹的场所,怎么能不去凑上一凑,”那人谆谆善诱,如是诓骗的俯下身来,竟然裂开嘴角,讥诮的一笑,阴冷的继续说道,“岂不可惜,是吧!” “嗯,”水衔叶立马抛开被水千山拉住的脉腕,兴致勃勃的道,“那要怎么去玩了!” “小叶子,不要动!”水千山一改冷峭的脾性,率先一指向那位阴诡决绝且无常的人袭去,他每每保持心境如水的清明,所以秉性超脱,能冷眼旁观这世间的尔虞我诈,但今日衔叶被阴谋的所利用,让他一颗甘于寂伏的心,有了一丝绽隙,他这一指包含了愤慨与自信,所以才制止衔叶纯真若无邪的一次懵懂与无知。 “呵呵,好一个山门的传人,也罢,既然你不肯襄助,那么我也就不在这里多费唇舌了,来吧,看看你的修为如何,能否将水如空的昆仑山,发扬光大。”那人虽然狠绝,却不拖泥带水,犹犹豫豫,虽然他不起眼,但并不庸俗的气势,将他站立的地方,透出一股强烈的萧杀,既然无法挑动水千山与名动宅相争,他也只好勉而为之激发其出手,言语之间犀利又刻薄,顿时就急促了本该是对邀成卓的洒脱,令严峻的形势越发显得复杂起来。 水千山的一指,化腐朽为神奇,点在这人的胸口,竟然酷烈非常,仅闻一声似细碎的衣袍磨硌,那人仿佛脱壳的金蝉一般,随着衣襟的触及,堪堪从强劲匹沛的指力下避过,这其间拿捏之巧,已经不能用不可思议做理解,而他趁着机会挪开仅一步之遥的距离, 水千山不会因为衔叶的掺和而投鼠忌器,相反他权衡利弊,先制住眼前之人,方能解脱此困局,但这人狡猾如泥鳅,妙至毫颠的躲过他蓄意发出的一指,看来对方的修为不低,只不过这样的人,却行小人之径,不禁让人嗤之以鼻,很是不屑于此人的人品。 水千山崇山峻狱的一站,那份气度与昂扬,那怕是骤然突袭,也显得清雅而磊落,那人的阴诡挟制,也只是一昧的一厢情愿,就算诸多的敌人拢合起来,不一定能覆灭得了这赫赫威名的名动宅,它屹立至今凭借的就是这样一帮具有开明之治的能人异士,维系它的风骨与耽枕。如今的稍落下风,恰恰是其主事之人不在,而多方掣肘的变数使然,这京畿之地,波谲云诡,狡诈的权谋已经遍地渲染,无论是谁,都想一举践踏这威名古称的大名府尊严,但古往今来,何曾有人真正实现过。 “我师祖是师祖,而末学晚辈并是在下,何必混为一谈,既然你要考究我的修为,那么我又怎的能够藏私,不作显露了。”水千山仰起脖颈来,这人小觑他的师承来历,很是让他气愤,但自己也不是虚妄之辈,怎可被他三言两句就激发冲动,他的一指也是谋定而后动,他也在试探这人的深浅,毕竟今日来覆灭名动宅的人,个个皆不是凡俗之辈,何况这人本就阴厉诡谲,要借他们之手,消耗名动宅的力量,但他们并是易于之辈,怎能被牵着鼻子走,一时高亢,冷冷的言道。 那人也不急躁,只是睨目瞧着水千山的高倨,甚是戏谑,而这时水衔叶已经被两人的争斗,影响了心智,她偏转身来,颇为玩味的瞧了瞧两人各自铿然的行径,兴高采烈的拍手笑道:“阿兄,刚才的戏法好神奇,不如你们再来一次,或许比池塘那边,还有你牛角挂笛的故事更加的精彩嘞!” 第一百六十三回 见客入来 “叮铃”檐头一声摇曳的风铃在拂晓的廊庑下,显得很寥落,只见两道稀疏的身影穿梭在长长甬道的护栏尽头,竟然是楚室晓及裘阎,两人规避着唯恐被发现的痕迹,在廊道里谨慎又小心翼翼,当他们头顶的风铃频动时,各自的心头一片紧促。 护栏的边侧盆植着芍药及木兰,点缀着路道的闲情逸致,徐徐清丽,然而此地的深远,繁琐了他们的脾性。裘阎并没有停下脚步,他从好蕴楼一出来,一刻也不停留的直奔后宅的院墙,楚室晓也跟从他的脚步,来到这里。 当楼中那位已经轰然离逝的人,阖目在榻上时,他并发觉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这一切盘根错节,极其复杂,而裘阎突然留书于案几上,也不知他的居心何在,但他的目的仿佛不是所有人都觊觎的虎符君子令,而且他竟然对名动宅很是熟悉,包括这里的一隅一角,如数家珍,若不是深知他的脾性及险恶,定然认为他是仰慕这里的深深几许之人。 廊道不但长而且曲折,每一处有檐亭休憩的栈道,辅之以台基护栏,草木奇石,更是加深了曲径通幽之处的款款深邃。 这时院墙的一隅出现在眼前,而遮阴的萧索在沿墙的边缘浮浮沉沉,极尽枯荣倦意,昂首一观,肃严如寂。 裘阎来到这里,本就是为搅风搅雨,既然事态像他所期望的那样发展,自己又何必涉足险地,以身犯险,当月新山门的徐先渐发觉他的踪迹时,他并知晓自己不该来到这里,虽然多方的拜会与结识,给名动宅及括易一室树立起无数高绝的强敌,但这终究不是目的,他的野心是想取而代之,如今他趁得空隙,让名动宅不及防范、阻挠,但却触及了警钟,因为此时的名动宅正在应对强敌,他的机会也仅此而已,如果在行逗留,并是像那位对酌上明越的月新山门中人一样,落败遭重挫的下场,一身谨慎的他,怎可犯如此致命的错误,所以他深入此处的腹地却一无所获后,并打算全身而退。 院墙上一片缕缕,很是婆娑如镂,而且那颗银杏的枝桠,延伸在墙头的勾檐之处,弯曲劲干,繁盛茂密,偶尔透过树叶的光晕,在阴翳遮盖的枝条里,空乏沉寂,闲适如趣的朴实,在依靠院墙的枕边时,显得繁复细酌。 “你就这样走了么?”楚室晓停步在角亭的出檐下,见裘阎来到僻静无人的院墙边,讥诮似冷峻的道。 裘阎观望了一眼满处卷漫却散发来的阵阵萧肃,轻蔑的一冷嘴角,近乎讥笑的回道:“你可知我留下的纸签上面写了什么!” 楚室晓一怔,他本想扰乱其惊恐却谨慎翼翼的心境,不想他却反回了这么一句,此处的僻静,不及小楼里那一刻极为严谨的丝丝凌厉,但这里一片寂静的阴冷,仿佛枯燥了此时此地,唯有两人的猜忌及试探才能一解索然。 “那又与我何干!”楚室晓丝毫也不觉得畏惧,裘阎的胁迫也不是今日才发觉,他冷冷寡淡的回了一句,准备近身偷袭。 “笑月而来,傲立而取,”裘阎细细品酌着银杏树下的清徐雅致,突然悠悠的道。 “什么!”楚室晓茫然的不再理会其深远的话,究竟是何意思,他苦恼一阵,怨恨的说道,“你何时还我的绰儿,你也看到了,那劳什么子的君子令也不在楼内。” “呵呵,”裘阎也不是泛泛之辈,当然察觉了他的意图,他的目光还停留在树下的阴翳里,但那份精厉的凌寒,却仍旧在无形中悄然的并散发,只听他沉闷的道,“奉劝你一句,不要轻举妄动,虽然今日无果,但以后谁能料的准!” 楚室晓没有犹豫,他慢慢的靠近,当裘阎来到树下时,那般一叶一菩提的停身边墙,只为此刻的领悟,而且树下的幽静,不过是偏僻之处的一丝寂冷,而且侵袭如潮,寒气逼人,本来就不谙技击之道的他,顿时就被裘阎所察觉。 “那也不能让你得偿所愿!”楚室晓冷哼一声,懑酣的道,他挟怒出手,隐隐发出的一掌竟然狠厉而彪悍,此时树下的裘阎仿佛等的就是他此刻的出击,不但拿捏之巧,偏偏在楚室晓拍到时,徒然转身,一指穿过他的掌间缝隙,点到了那毫无防备的肩胛上,一触竟然弹跳震动,熨力非凡。 “运脉!”裘阎眼神犀利,发觉楚室晓的脉络有些异常,而且很是不俗,不禁惊讶疑惑的问道,“谁教你的?” 楚室晓感觉肩头一麻,并趁着裘阎的诧异,挣脱出禁锢,虽然他功艺尚浅,但胜在脉络新造,不惧任何的强势袭击,所以挽弓当挽强的蓄力攻击,并贲然爆发。 “还我绰儿!”楚室晓振臂一挥,拢指为拳的手实实在在,猛地轰在裘阎的肋下,只听一声轻微的咳嗽,并见到人影幢幢,一触即分。 裘阎硬受了这一击,却无甚大碍,他虽是猝不及防,但楚室晓的一击竟然平凡普通,如隔靴搔痒,他能轻易的化解这一击,不过是对方不谙狠辣,还不能够伤他,但他身上的奇迹却是让他触目一惊,这段时间不见,不知他又遇上什么际遇,而且这种感觉是极尽惊诧,甚至罕见的,他看中的并不是楚室晓能够真正的助他行事,不过是见到北静未销对他产生浓厚的兴趣,自己随手胁迫的棋子,但今番却觉得他很是不同。既然已经利用了他又何妨不再继续,遂干咳的冷笑了一声,缓和的道:“那个孩子我已经妥善安置了,既然我答应你了定然会还你,不过现在却是不行。” 楚室晓见偷袭无望,并冷冷的怒道:“那在何时!” 裘阎突然跃步而起,飞身后退,他攀着树桠的枝条,轻飘飘的落在院墙的沿头,然后居高临下,一丝诡谲多变的戏谑,在他繁复的脸上慢慢的渲染,闻其翛然倨傲的说道:“当然是这里被彻底覆灭之后,或许我再一次踏步这里时。” 楚室晓五味杂陈,裘阎的有感而发,不过是再一次落入他的毂网,但自己却无可奈何,因为这位每每并能克制他的人,并非自己一介平凡的人能够轻易制约的了的,一望空乏寂静而索然平淡的墙头,那份寂寥的落寞,还待倾听与细述。 楚室晓抬起头来,他完全看不懂裘阎的要挟,只不过是一次撬开北静未销偶然关注的契机,究竟他的身上有什么秘密,一切机缘,尽收入刚刚站立在院墙之上那有着功利之心的裘阎眼底,他本来可以归还其孩子的,但楚室晓的不凡与隐隐散发出来的诸多谜团,竟然诱惑着他想一一的解开,所以他才多番的为难及其,这其中的微妙,不及细说,也如同猜之不透的心思,复杂而高深。 第一百六十四回 何处尘埃偏来迟 阶前疏落如扫,淡薄一片,只是那位站立在瑟瑟萧索如是肃秋的人,却依然晓风劲干,很是淬沥如锋,他突然的出现,竟然拿捏住了了最为致命的一处要害,既然他能戳中其关紧的险要,说明此人也是这盘庞大棋局中,所精心布置的局中之人,他们只是推进这着棋局的微妙棋子。然而台场上的凌厉剧斗却也映衬的此人,谋定而动,不非凡俗。 “小姑娘可否随我一来,有些玩耍一番,可好!”那位阶前的人,谆谆善诱,指引着台墀上的精厉若伏,冉冉的风声鹤唳,谦卑有礼的道。 “松下采子人,支颐问凝思!小叶子,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默契,一起冥想的时刻么,”水千山冷峭寂静,淡然孤逸,他一袭缕缕如勾悬冰销的衣衫,那么的清俊拂冷,仿佛只为那一句诗性的悠然,闻得其镇定自若的说道,“不要被这人给误导了,阿兄还是明白小叶子虽然喜欢热闹,但还是分得清何为好,何为坏,这样本性善良的你断然是不会被诱导,而触及发病的。” “呵呵,”水衔叶露出雪霁一般清亮如映月似的格格一笑,才嫣然锦簇,俏皮玩闹性的回道,“阿兄不用紧张,叶子不是小孩子了,懂得分别那些是善恶的,当然我更喜欢和阿兄在松下的时候,定然的好生欢喜啊!不过嘞,这个人是邀我去打架而已,我们就不用理会他了!”说罢噘起嘴来,龇牙一咧,很是烦厌的憎恶。 “哈哈,”那位用心险恶的人似乎并不是期望水衔叶能落入他的挑拨之中,所以竟然颔首示意,偶然明白一般回了一句,但他一身危立如局的精硕,巍然非常,披沥劲干,十分的坚硬如同峭壁当悬,充满一份险峻的肃凝。 这时台场上的铁铉横已经渐渐支撑不住,袁远肖的厉害就是能以硬碰硬,而且他的修为高深,当然能轻而易举的压制及他,若不是凭着悍勇不屈的性格强自硬撑,现在的他能否抵受的住接下来如同疾风骤雨般的攻击,实是奢望,但他总不能就这样被击败,身为括易外室最为强悍的尖端之人,怎可轻易的就被击垮,他放弃一直阻挡在胸前的凌厉一拳,拼着被轰碎其脏腑的危险,竟然凸起肩胛似锥子般,凌厉的推撞而出,这般同归于尽的拼搏,瞬间就燃起一丝灼烈如疆场一般的丝丝喋血,充满着似乎是两军对垒酣畅淋漓般无尽酷烈荼染的味道。 “铁铉横你也是不凡了!”袁远肖被他的一阵酷勇给震慑,竟然没有袭击他的脏腑,反而规避其锋芒,退了一步,颇为赞赏的道。 铁铉横知道他是手下留情,落庭与括易一室皆是为利益所驱使,如果结下解不开来的仇怨,这一切得不偿失,他们虽然与陈氏皇室暂时握手言和,但不代表成为他人的手中之枪,双方如果两败俱伤,那便宜的还是潜藏在暗处的敌人,所以袁远肖暂避其锋芒,打算继续缠斗,消耗他们外室的有生力量,因为此时的括易一室,真正能独当一面的人仅有眼前的这位彪悍之人,挫败了他,并可敲开一丝震破这煌煌大名府的覆灭之门。 “袁长老,若你不肯击败眼前的这位堪堪可以撑立门户的铁硬之人,那么,恕在下僭越,替你出手了。”台阶下那位试图挑动水衔叶混乱这时局的人,突然高亢一呼,对着高台之上俨然胶着,却沉厉非常的两人,阴鸷狠绝的道。 “是你!”袁远肖缩减了精绝的目光,将内敛的一丝孤陌淡然在冷峭的眉思之间,那位恰恰此时插手进来的人,他一瞥颇为熟悉,因为此人与他们比邻而居,相互为援,曾经一起抵御过南陈的围剿,而且现在却投效南陈的淮南社。他们原先是一些商贾,后来定居在此,经繁衍生息,已经形成一个世家大族,前朝放弃淮泗之地,导致他们成为无主孤魂,所以他们也像落庭一般,武装起来,组建一支劲旅来抵御乱世的残掠,但似乎是受局势所限,这支军民齐聚的社团也只是昙花一现,被南陈平灭,原本他们可以互为犄角,以落庭、北城为援,抵御南北的袭击,但好似他们都欠缺成为一方割据政权的独立之心,竟然选择了降服。而现在的此人唤作庞子盱,乃这支社团的教习首领,他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么淮南的领地已经尽入南陈,扩大了边境的疆域。 这庞子盱也是世间难寻的高手,足可开宗立派,但他却甘心蛰伏,在这独占淮南之地的政团里,屈居一位研习武艺的教习,其心可谓不小,然而随着陈军的进驻,他们投降了,但那颗甘愿蛰伏的野心却并没有泯灭,而是转为另外一种谋划,想来他们也是据传府邀来对付名动宅的强敌,所以竟然不惜卑鄙,打算挑拨落庭与括易一室之间的恩怨纠葛,用心险恶,堪为狡狐。此刻铁铉横的悍勇已经迫开了良机,庞子盱趁机出手,顿时笼罩住了两人的高空,令局势越来越复杂,甚至大有尽在其掌握之势。 “来的好!你们虽然有掠夺之心,但我们又何所惧,”铁铉横当下看出了这人的虎狼之心,他堪堪在此刻出现,就是谋准了时机,这些魑魅魍魉果然还是耐不住性子,都一一蹦跶了出来,看来今番的生死杀局已经基本形成,接下来各自的惊怖手段,并是残酷的血腥密布,不死不休了,他这一生皆为酷烈的拼搏而活,真正活的精彩,并是此刻,所以他凌然不惧,铿锵有力顽强不屈的高炽而道,他本为报答北静未销这些年亦师亦友的恩情,名动宅的赤子之心让他放弃一切被世俗裹挟的私念,转而为信念而活,如今他回报括易一室的时候已经到了,那怕粉身碎骨,也比行尸走肉,空来这世上一遭,来的坚强充实。 当庞子盱掐准时机,阴诡的袭来时,他的肩胛仍旧凸起如锥,碾压一般巍巍悍然的重推过去,袁远肖虽然退怯了一步,但他的威胁已经刻不容缓,必须彻底逼退他繁杂如同藤蔓一般缠绕着他的每每压制,才能应付笼罩及来,占据他们上空的袭击之人。 这时三人的凌厉攻伐,竟然如同空谷回响,阵阵的传来啸鸣之声,仿佛振聩发聋,很是警醒。这番寒厉且对酌激昂,形同惊涛骇浪般的滂湃争斗,已经不能用一句俗世的酷烈来形容,这是一次且酌酒一杯,商榷来的激战,各自的对邀成卓,仅剩下一丝足以慰藉的凭吊,来酣畅淋漓的不死不休,一战泯恩仇。 第一百六十五回 蓦然回首 芜廊很长,总有种深深的迂回之感,来徜徉那份迟来的幽思。然而两籁旁伺之间却隔着一层颠簸不破的阻碍,让廊道的清徐变成一丝紧促的寒厉,廊内本就是幽深一片,但却被一来一往的两人给涂染,繁琐了本就是累累空乏的一丝赘述,这两人并是傲视这世间万物,却无法超脱俗事的人,他们都为心中的执念违反着自己的高倨秉态,也许如高山仰止般渊沉且倦怠的心境,不过是描述着这耽逸节韧却如同孤峰一般缥缈,坚耸而且皲写的峻峭。 “小邺啊,既然你的心已经被牵动了,又何必故作骄矜,这里的一切值得留念的不过是这座府邸的曾今,所有的阴诡狡诈还没厌倦你一颗不染俗世尘寰的心么!”泣威震就这样慢慢的走过来,他的精神俊硕,双鬓冉冉的似铁齑,却有一股按耐不住的气势,从容不迫又倦懒乏趣,直到他蓄意说出一句试探着这位括易之主的犀利言辞,才将老而弥坚的一种孤韧随着步履之间的走动,散发着巍巍高悬且峭耸一般的险峻,然而廊道的长长幽深进而减去了他的仆仆风尘,让身披的那一刻凌然,在衣袍的一缕衣带下,渐渐宽阔而精深。 “泣老果然诛心,不过这俗世太多的纷扰庞杂不得不让人违背脾性,甘愿做庸庸碌碌的事,但如果是义不容辞的事,那么就算超然物外,也会被尘俗之心所染,殊不知身为北朝来使的您,也会在这里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恐怕入世贪慕之心已经污染了手指,变作淤泥一般黝黑又苦恼吧!”名邺背襟迎风,竟将一颗洗涤的心境,悠然若濯清涟的侃侃而道,这时廊内的一片清徐已经被他这独到的翩翩雅风给习习沐染,仿佛举止之间隐藏着的气慨,将一番充满禅机的话,缓缓的道来,竟然如此的不同凡响,很是果决。 “哈哈,”泣威震还是首次听到这般生动妙喻却富有哲理的见解,这位括易之主果然不是庸俗之辈,而且他恰恰在这僻静又贴近深远的廊道来劝退自己,想必面对来至北方最负盛名的一教威胁,已经刻不容缓,当这一阵笑声穿透力十足的铺陈过去,顿时与廊内深邃若空洞一般的落寞成匮乏,不禁深感有趣,沉沉的道,“那么不知身为主人的你,如何待见我这位不速之客了!” “泣老您说了!”名邺转过身来,凭临着护栏,一股渐渐融化在淡漠里的气魄,瞬间散发出来,原来他一直飘逸孤徐,不过是给各自容缓思虑,但泣威震的客气也变成一种暗藏在杀机之下的一份寒厉,已经不能轻易的就罢手,这是自他飘然出走以后,蓦然归来却最为烦恼的一次约战,因为这位号称“宗师之泣”的一代北方天骄,可能比所有的劲敌更难对付,如今这势在必行的阻挠,关系着这座赫赫威名的府邸之生死存亡,他只能迎难而上,先为名动宅清除这位足可颠覆他们根基的不世强敌。他的结义兄长们可真的能折腾,但这份不屈不挠的脾性却最是像他,也颇为投契,既然他们想要与整座江湖为敌,自己又何所惧,他也想看看这些不惜一切,都要覆灭他们的人,究竟能否可以鲸吞蚕食的下,这堂堂座落在西陲边府之地,却偌大庞然的宅院。 泣威震聚敛着炯炯如炬的目光,他蓄意等在这里,就是想应对名动宅里最为厉害的人,但不知却等来名邺这样一位无比孤韧的凌厉之人,他的气魄足以证明能击败像北城王明寂那样的一代宗师,其高绝的风骨,青翠的如苍山涂涂,而至寥寥。所以两人的寒暄已经变成一种执念,颇为醒目而高深,而长廊的寂寥慢慢的就引起一阵警觉,原来的道路既远,仿佛只为此刻的萧然聚首。 如今这一南一北的交酌,譬喻为信念之争,这是一种升华,也是一次盛世的挑战,他们任何一位都可以动辄震荡这座浩大江水及两岸诸埃之间的湖海,如若交手,定然不知胜负如何。 泣威震素以严厉铁律着称,他所创立的泣怨教是一种融合诸教明理,而独立于政治之外的教派,流传至今,逐渐的繁衍生息,俨然与着佛道两家传承的统制分庭抗立,而且他们竟然不与当政的朝堂悖逆,使之教派不惧威胁,反而成了维系国家命脉的思想潮流,这种提倡致使这个教派蒸蒸日上,大有超越道家正统成为国教之势。他不惜千里迢迢,以北朝来使的身份为掩护,就为那一份潜藏在心底却十分孤傲的脾性。当今之世,风头最盛为割据广陵的北城,而北城王明寂是继天下四绝的北名玄拘之后,堪为南朝第一人的一代宗师,但他的遁世归隐却标志着维系他声名的大名府,已经被趁势崛起的括易一室所代替,名邺的这个名字甚至比他的这些祖辈更为响亮,所以号称北方第一人的泣威震,就更想瞻仰一番,这位赶超前人的风流人物,是何等的冠绝天下,笑傲江湖。 名邺屹立在走廊内,他也在等泣威震出手,因为此人的厉害是一种压迫,就算长廊的深远,也只是停滞他的身法,不及轻易的就发出雷霆的一击,因为两人的对邀成卓,既精深高绝,又闲倦殷实。廊道的阔敞让凭临的护栏,成为台场,他们的阴沉犀利,不过是繁衍这场风波的开始,想来此处的寂静,有些冷然,当廊檐的勾悬遮盖住本较平淡的过道时,这譬喻为繁琐的一隅之地,就是这样的肃凝紧促,丝丝如缕。 “好,曾闻当初南陈百废待兴时,名姓宗族的一揽风华,只为太平盛世,使家国不再动荡不安,但南北这一分,就裂土封疆,既对立又复合,今日孤辈的较量,不如就由我们揭开序幕吧!”泣威震负袖而立,名邺的机锋禅理明显也露,竟然如此的意境深远,又独到且另辟蹊径,说罢挽起一片稽留的空白,渲染的如同江河泛滥,沉沉的说道,这凌厉的气势,汹汹的顿时把廊内的一片索然加深,即刻变为一次一发并不可收拾的山倾崩塌,如火如荼。 第一百六十六回 谁解离愁 冷然间突然的一瞥,只见金瓠犀慨而幽思,一蹙深眉,仍旧站立在北静荒厄的面前,轻启薄消一般的唇来,挟怨而道:“你这人怎么这般的不通情理,现在的时刻,适合动用刀剑么,殊不知我们的婚典何曾需要你这位名门的高足来践踏了。” 执剑的虚玉溪一阵蓦然,他深刻领教了女子为小人难养也的窘迫,这位凌然不惧任何威胁的女子竟然开始胡搅蛮缠,大耍小姐的脾性起来,这时那些适才一舞却不愿置身事外的侍女们突然也拥护了过来,联袂组成一道颇为俏丽的人墙,仿佛花团锦簇,十分的清丽初徐。 “哼,凭地太啰嗦,虚兄你既然不想枉做小人,那么这卑鄙就让我来吧。”执着一具乐器的道袍真人渝留阚,却拂袖而来,他吹奏乐声不过是添加一道助鼓之力,以此来加剧括易一室的衰亡,但看来铁铉横的悍勇已经稳住了局面,让他们这一干人等,空复期许,直到现在虚玉溪突然出来挑战有着“先生”之称的北静荒厄,让局势变的跌宕起伏,不再继续平淡无味,然而金瓠犀的俏丽维护,竟然生生扼断了接下来的精彩好戏,本就心生嫌隙的他怎可如此沉赘,甚至拖延,所以忍不住就自行出手,他跃过那一片清丽若花圃的人丛,手中的陶埙竟然囫囵吞枣一般,凌厉锋冷的从她们这些娇俏的侍女身旁,将柔弯明丽的脖颈,割出一片殷红却很是粉彩的血雾,仿佛斑驳莲瓣,一叶盛开来却淤泥濯染的清荷。 “你…”金瓠犀眼睁睁的看着这位道门的清袍,在冷酷无情的血腥当中,来回穿梭,手段之决绝狠辣,竟然有如灭妖传世,残酷而似孤风霁月一般的洒脱飘逸,尤其是那一柄卷锋圆钝,却化乐器为武器的陶埙,却是那般的寒厉锋冷,点点斑驳如彩,印来如梅花胜雪,这份凄厉顿时悲怮了她一颗在弄哭的心,所以泣不成声,指责不了,就哽咽住了已经嗓哑的咽喉。 北静荒厄冷峻的看着这些柔弱却坚贞不屈的女子们,将颇为赞许的不惧生死,坦然应对着锋刃的加身,却不皱眉轻蹙,当她们身具洁雅的美丽,一一的倒地时,不禁徐徐涂染,感叹那一缕轻裳般的怜惜,在偎依的躯身下,却抱臂而陨,那份娇俏是冷睨,也显得艳煞,所以他大喝一声阻止着继续围拢过来的侍女们免遭荼毒。 “不要再上来了!”北静荒厄不动如山的坐在木椅之上,即刻命令着想要献出生命之躯的侍女们,这声远远的传出去,竟然立刻生了一丝震聩之效。 渝留阚熟练的执着匀润的陶埙,他的脚边倒着十多位明丽幽冷的侍女,却也被他一阵阴绝所扰,晕染了狠戾,随着洒脱一身的道袍款款孤峭,这位道门的真人那副俊秀的面孔已经妖娆浓化,配着抚弄乐器的怪诞,顿时将他那份独自具备开来的森然,荒荼而现。他颇为玩味的笑了一笑,竟然近妖而濯,而且下手绝不留情的一丝寒厉,侵袭如潮,到那一抹诡谲的笑意突然涟漪若波纹一样漾开来时,仿佛疾若雷电般的陶埙堪堪一举,就沉沉的划破天空,骤然一运的使来。 虚玉溪虽然执拗,但却没有阴狠之心,他所追求的武道堪堪是心若止水,波澜不惊,渝留阚的毒辣他也是在意料当中,不过凭这北静未销的脾性,此刻却忍得住,不禁微微有些疑惑,竟然任由他们这些在他这位北静先生的眼里不值一哂却视若蝼蚁的人在自己面前如此的放肆,并迟疑的垂下了剑锋,让渝留阚去试探深浅,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道不清说不明,那么自己又何必越俎代庖前去掺和了,思定并凝然不动,等待着接下来的所谓变数。 “北静荒厄,今日我们之间是否应该好好叙一叙旧了!”渝留阚仍然不肯罢休,他对北静荒厄的憎恨由来也久,若非括易一室太过强盛,断然也不会拖延至今才来清算,当初共入道门时,两人的嫌隙渐生,北静荒厄也不屑于与他争锋相对,就此他并心生了嫉怨,这是一种小人之心,但也不能免俗,直到“北静未销”这个名号彻底的盖过他们上清门时,才幡然醒悟自己终究还是及不上他的,所以内心的记恨就似生了根发了萌芽般,一直抑制,时至今日才有机会一雪前耻。 “渝留真人,如果你能挫败得了这位享誉京都的未销先生,想必上清道门必定会发扬正统教义,令世人明白,并不是大名府能够引领潮势,你们道门也是可以继承这些先辈们所流传下来的孤傲风骨的。”北城凌青也是唯恐局势不乱,所以随即添了一把火,他的这句话不但是说给渝留阚听的,更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本来那一幅山河疆域图可以制约名动宅的悖逆,但却事与愿违,好歹覆灭括易一室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再一次掀起腥风血雨。此刻他云淡风轻,仿佛置身事外的一语,即刻就引起了波动,那位淮南的庞子盱就是他一直等的契机,此人突然及时的出现,顿时就加剧了这混乱的局势,如果落庭及昆仑的人也能被牵扯进来,那么就算名动宅如何的盛世强大,也免不了伤亡殆尽,两败俱伤,届时他们北城府并可以趁势崛起,为了这个目的,不得不依附权势正盛的据传府,但北城府真正掌权的家主却未置可否,因为他的心思很难猜透,自己身为北城府的继承人,也是擅自做主,来趟这趟浑水,如果不能彻底的覆灭名动宅,那么他们北城府就可能会从此一蹶不振,甚至沦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他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孤注一掷,这其中的艰难苦楚不足以对外人道,但年少俊秀的他,一派风度闲适,堪堪可以担当的起,这危难险阻的局面,恰恰渝留阚的出手,是迟来的机会,他怎能轻易的就放过。 第一百六十七回 只待 巷口深沉,仅有剥离的土墙似乎是经受着朽垮的压累,让朴实清濯的青石路,透出一股枯燥的僻静来。 这时鳞次栉比排列的房舍,在高啄藏势的拱檐烘托下,变得严谨危耸,这民居原来还可以这样蓄养气势,本来就深邃的里巷,此时被一阵橐重的脚步之声打破,只见两位形态各异的人,淡然从容的走了进来,他们踏步在巷内的石板上,匆匆的空乏其身,想来一丝不及繁琐的倦意,被这里的一阵孤陌所打扰,懒懒的仿佛揭开一瓶窖纯酿制的烈酒封口,一尝并微醺醉晕,韵味无穷。 这两人一位执着飘逸俊凡的儒雅之扇,似乎是被巷内的一片幽染所澄净,竟然忘记了春夏寒暑都摇一摇的纸扇,附庸风雅。另外一位身背一柄大剑,衔扣如镂的铁链,就缠绕在他清癯消瘦的身骨上,虽然单薄却精厉非常,但他的朴实无华,就如一位伐木的樵夫,怎么看都是平凡的一个人,若不是巷内的幽深警惕了他的神思,想必也不会看到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那么的犀利如寒星。然而与他并肩而立的那位儒雅之人,并非酸俗那么简单,他的从容之中,还在徜徉着此地的清酌僻静,只不过让一阵脚步的橐重之声所耽搁,来不及回味那一丝如同窖酒一般的熏陶,所以他停了下来,爽朗悠然,很是惬意的道:“小勤啊,你说,这里明明就普通的叫人难以捉摸,却偏偏让僻静通幽的一点乏性来左右心情,这不是很让人烦恼么!” 那位身披铁剑衔扣链条的人,露出似锯齿一般刚硬却难以磕损的厉牙,冷冷寡淡的道:“二哥还是这么调侃,殊不知一切早也注定,我们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何必强求。”说罢扫了一眼巷内的壁墙,被斑驳一片的繁琐给困扰,不禁皱起一丝眉头。 两人并是一直隐匿行踪的大光明教三位元老之一,有着“尊主”之称的向合与雪手勤,当他们来到这座里巷时,并也被人阻挡住了去路,只是两人都洒脱应对,谈笑风生,不禁让此地的深邃危耸变得透出一丝沉闷的默趣来。 “两位尊主风采依旧,属下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这份难得的默趣被一声清亮的话语所打破,那清寂斑驳的墙边,突然向内收缩,空出一道镌锈着痕迹的门,繁镂简从,走出来一位清俊藏拙却简约如逸的青年人。 “你是…”雪手勤瞥了这人一眼,疑虑丛生的道。 “哈哈,小勤啊,不知你还记得鄙教之中有个一个渊源流传的氏族,他们世代为维系教派的命脉不惜粉身碎骨,甚至甘愿蛰伏,也不轻易曝露身份的翁氏族人。自我们的建教之起始之前,他们就已经存在,这份责任是枉称元老的你我所不能企及的高度,实在是令人汗颜啊!瞧来这位俊彩非凡的年青人必定是翁家的后裔无疑。”那位朴实无华,却一身儒生之气的向合收拢了象征着他脾气秉性的纸扇,竟然似说书人一般,侃侃而谈,深刻剖析的道,他其中的意思,还是在讽刺这位翁家的后人,不在教中最为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担负起应尽的责任,却在此刻阻挠他们的去路,似乎是在刻意泄露行踪一般。 “呵…”雪手勤讥诮的用鼻蓄意冷哼了一声,对这位突然出现在这里自称是教中的信徒之人,很是警觉,翁家早也消声遗迹多年,今番正值动辄倾覆括易一室的时机,他们大光明教即可趁势复兴,然而所谓的严峻形势与越来越多的别有用心之人渐渐的开始混淆视听,让这一杯羹肴,远不及均分,所以这是一场剧烈的争夺战,谁能最终取得胜利,一切还是未知。 那位从痕迹斑驳的门后巧拙非凡,现身出来的人,并是翁子魄,他一直不肯入世履行职责,直到裘阎找到他,设法逼迫他出来,才有今日堵住两位教中元老的此行。 “两位尊主责备的正是,但如今的形势也到危及存亡之秋,不知教中的意向是取名动宅而代之,还是继续支持所谓的括易英风,让瑟瑟的古拙之声,仿佛悲鸣起来!”翁子魄不愧为维系这氏族使命且兴衰传承的殚精竭虑之人,他的泱泱气度在阻拦去路的同时就也彰显,两方的地位及出身都势均力敌,若不是各自的心思不同,此刻的剪径之行就是一次明显的示威,以此来证明双方皆是不凡的人物,唯一的区别就是,各自的利益选择。 原先他们这一些元老及供奉,甚至代执教主,都甘心蛰伏,暂时归附已经撑掌名动宅门庭的“括易一室”,直到后来奉师之命镇兴教派自居的洪熙,以一块辗转觅得的虎符君子令号令旧部,打算重新复兴大光明教,这一分歧让原本就失去信心的教徒变得摇摆不定,在信念与安身立命的这支独木桥中,不知该如何抉择,这就促使局势越来越复杂,直至拖延至今。而且他们无视括易一室无令不得擅自到这京畿之地来的铁律,所以雪手勤的警惕就是一次紧怵的催命符,他翁子魄并处在随时可以被袭击的挟制之下,何况雪手勤及向合本身就是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位一代宗师的高手,如果他不能说出一个让人十分信服且满意的答复,此行就是一次如跳梁小丑一般的闹剧,殊不知他翁子魄本就不是平凡的人,怎能轻易的就被恐吓、压制,当斑驳的门中蓄势沉沉,瞻仰了他的俊彩清华,不禁慢慢的映衬变成一柄藏而不露似欲破袋即出的利锥一般,犀利又尖锐。 向合颇为君雅的面容青山皲泼,气度淡然,他一向云淡风轻,睥睨众生,所以无论是山倾崩塌还是翻江倒海,他都处变不惊,翁子魄的说辞无非是说他们失了宁折却不能弯的气节,沦为名动宅的爪牙,此刻却侃侃而谈,说什么重振声威,但这本就是一道绝峭的命题,孰是孰非并不重要,他们不过是红尘之中的过客,有的只是留下一丝存在过的痕迹而已。 翁子魄的剪径之行,就是告诉两位教中的元老,他出现了,而且担起了这世代传承的责任,如果能为覆灭名动宅及括易一室添一把火,他是可以不惜身死的。 向合会心的一笑,这位翁氏族人的心机,果然别出心裁,而且这般的与众不同,想来他的来意就是一昧的助拳,至于何时出手,还看他的契机。 雪手勤没有表露任何的态度,他只是环佩叮咚,触发身披的铁链,“铛铛”作响。一向淡漠的他,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细节,所以他不及他的结拜二哥,素以严谨君雅着称,但他也是不俗之人,脾性较为执拗,这也是他不喜教中的人归附括易一室,他却淡然归隐的选择,此番的出世也是应洪熙之邀,这翁子魄的出身来历,他怎能不知,不过早也人心涣散的大光明教究竟能否重新的凝聚起来,他们就是其中较为切身力行的人,虽然各自的目的不同,但一切的初衷还是这昔日辉煌盛世的教派,能够彻底的独立,不被羁绊,甚至超越一切达至如日中天的境地,那么就不至于愧疚心中那一丝仅剩的执念,甚至为了这个崇高的信仰而为之奋斗,且付出生命的先烈们,能够一偿宿愿的累累结果。 ——仿佛只待这一刻因缘际会的聚首。 第一百六十八回 岁月一抹搁浅成 “沙沙…”任凭岁月腐蚀朽化去痕迹的基台下,缓缓踏步上来一位披罩长袍的人,他狡狯的目光随着双鬓的风霜变得严厉刚毅,直到恰恰与台场平及时,才显出他的深沉凌厉。 徐徐的秋风如瑟,冷淡了此人的华发,恰好将满处肃凝的气氛浓重,原来他也是携着一片乌云前来,只不过来的迟,也不显得微不足道,相反加紧了此刻的阵阵寒厉,如是他身披的波澜,掀起如沐水波一般的荡漾来。 他的出现竟然是雪上加霜,更加险峻了台场上的连番酷烈,而他冷眼旁观,只为这一刻的闲适孤逸。基台的巍巍高耸映衬了这位披衣浸染凌然的人,仿佛高台的筑就,成了他的雀巢,直至现在安逸的享受站立在这本就是孤傲的风萧当中,蔑视一切,又俯瞰、睥睨一切。 “唉,今日怕是要与这里彻底的交恶了!”他虽然高倨,却也沉吟,轻蔑的嘴角讥诮似冷傲,有点愁绪涌上心头的道。 “黑兄这是有感而发么?”跟继在其后也走上来一位平凡却很是坚韧的人,他腰间虽然有些伛偻,却也不影响他的挺拔,尤其宽阔的肩脯那么的酷削如镂,潜藏着无尽的遒劲之力,他紧随其后,并是一种不想曝露在前的勉励,他谦卑遵守,也在细细品酌这位身披沉吟的人所说的感叹,忍不禁问道。 “呵呵,你们管氏一族想必也是这样认为的吧,”这位喟然一叹的人突然转过来一双隐含精芒的目光,却若有所思的一道,“世人皆知如今的名动宅也是众矢之的,那怕不能彻底覆灭他们,也比空有一腔热血,却怯懦来的好吧!” “既然你们落庭早也部署妥当,为何又要分作两方的阵营,一起携手且不更好。”那位后来被称作管氏一族的人先瞟了一眼台场上也曾混斗之势的落庭元老袁远肖,有些费解的道。 “那就是落庭的不幸了,”站立在孤台秋风中的此人,将身披的外袍一紧,竟然落寞的道,“如今的落庭已经分作了两派,一派主张固守基业,等待时机,再蓄势待发,一派却向外扩张,联合应该最为有力的盟友,所以才有现在的两方阵营,各自为战。”说罢轻轻乏性的皱了一下眉头。 那位管氏一族的人并是随同在这京畿之地掌管祖业,却不甘心蛰伏的少主人之家仆,今番率领族中子弟潜伏在名动宅的周遭,也是准备应不时之需,可这位落庭的元老突然派人找上他们,协商联盟,一起共同覆灭括易一室,如今这座赫赫威名的府邸也呈如火如荼的局面,他们也该出手了,不然等悉数的诸敌都纷涌上来,一切并付诸东流了。 来至落庭的此人名黑长齿,乃仅逊色于位居宗师三十四之列号称“宗师之庭”的一代宗师公运予的高手,他一直隐忍不发,就是打算螳螂扑蝉黄雀在后,他的名号为“末牢”军师,堪为智谋的人物,所以当管氏一族的人出现后,他并开始邀约,打算联袂一起,他与有着分歧的袁远肖不同,但一切的宗旨皆是为击垮括易一室而来,所以不论其手段如何的阴晦诡谲,一但功成名就,总可以掩盖其鲜明的不光彩。但无论是固守还是对外扩张也好,落庭的弊端就是没有源源不息且强大的后盾,纵然有淮上的民生支持,但终究不是正途,所以括易一室当初以时间来证明的路径并可以效仿,一但南陈认可了他们,那么所有的一切并水到渠成了。毕竟这浩浩泱泱的南国,所有的权势皆是来至陈国的皇帝,但看名动宅的巅峰强势,既使身为南国之主也只能暂且隐忍,所以这样的权力角逐,怎不让人趋之若鹜,废寝忘食的也要掺上一脚。 管氏一族也是流传了千百年的士族,然而衰败的没落,致使他们早也无复先祖管仲时期的荣光,直到一位以医道着称的一代宗师管隐先的出现,才稍稍缓解其家族的颓势,所以今番步步为营,到南朝的京都来立足,也是其继承家族使命的少主人打算开辟这条由江湖向朝堂转变的捷径之路,所以与落庭的联盟并一拍即合,身为汉室正统的南朝并是他们所谓的上上之选。而且北方的政局已经被佛道及后来居上的泣怨教所分庭而治,外来的任何势力都无法挣扎求存,甚至渗透进来,北朝的政局较为开明,既使为这些教派所牵绊,但真正的君威浩荡,并非南朝的昏聩所能比拟的了的,这并促使北强南弱的局面出现,若不是长江天堑的隔阻,大隋一统的趋势已经日益明显,但南方具有忧患之心的人却开始未雨绸缪,最为中流砥柱的并是那些忠勇卫国的戍边将士,但朝堂的不作为,致使他们只能望江兴叹,时不我与。 南朝的内斗消耗,已经自毁长城,其中有想收复巍巍皇权的陈主,他授意慢慢掌控局势的据传府,联合四方的强援,一举击溃阻碍在集权中央路上的绊脚石名动宅,自权势滔天的括易之主名邺出走后,这个契机就让他们见到了一丝曙光,不但淮上落庭,京中诸势力都蠢蠢欲动,连远在关外的西域诸国也掺和了进来,甚至久已沉寂的世家大族也准备趁势崛起,再复昔日的辉煌,这不禁让这混乱的南朝濒临快覆灭的边缘,恰恰这些具有虎狼之心的人还不自知,依然沉浸在胜券在握的喜悦当中,茫然不知这座繁华媚尽的江南仅剩一具空壳,岁月搁浅成的累累痕迹,只待时间的涂抹。 所以台基上的两人,并是这场风波的延续,他们也深知局势的险峻,所以为谋今后的出路,这条荆棘坎坷的丛生之路,也将他们的命运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纵然南朝的不振作,但总归是泱泱一国,在其内忧外患的严峻形势之下,所有人都是筹码,这盘搅尽天下局势的棋局,缓缓的开陈铺张,极尽胶着险恶之势。 第一百六十九回 独自泅渡 凌空笼罩来的掠影已经漫天扩散,直至一股沉闷的压迫,惑人耳听的萦绕在周遭,顿时阻碍了袁远肖及铁铉横的比斗,这位突然出手的庞子盱,似乎是蓄意阻挠,他的意图让人猜测不透,但袁远肖却是凌然不惧,他宽阔的蒲掌机括一般,扎扎遒劲的挪转,堪堪击中来者猝然暴露出来的胸脯。 铁铉横根本就是动弹不得,他被袁远肖挟制在仅触手可及的范围,而且这位落庭的元老竟然还尚有余力去应对凌空俯冲,势不可挡然而却腾压下来的来敌,这份修为及魄力,已经大大超出了他所预料的范畴,当他落入被钳制的深深拳击而散发出一阵磁吸之力,被牵制时,虽然艰难的抵受住,却也呈慢慢的胶着之势,本来外家功夫精深的他,怎能轻易的突破袁远肖庞大且强劲的功法,若不是庞子盱袭扰,分散了繁杂的压力,恐怕他早也落败身亡。 “袁兄好气魄!”庞子盱故意露出破绽,并是借机偷袭袁远肖,哪知他巧妙拿捏,与俯冲下来的他硬对了一掌,激烈的劲气随着凌空拂动的人影幢幢,将飘来一句赞赏的话,徐疾遍染,十分的猎猎作响,又孤逸御风。话音未落,那一缕轻衣的浮影,辗转如背靠悬壁的攀登之人,绕着坚硬峻峭的陡壁,啸野如山林猿跷,敏捷非常,而一直分散精力去应对强敌的袁远肖却仍旧巍巍如山,渊渟岳峙,笃定的发出一式,不但遒劲有力,竟然在顷刻之间就钳制住了庞子盱的后招,而他一半高卓且凌厉之躯,渊沉若海,堪堪压制着悍勇酷烈渐渐落败之势的铁铉横,这样一式两用的功法,顿时牵制住了气势磅礴,突然偷袭来的庞子盱,而且铁铉横的铁铸之躯犹如入植生根一般,泥淖如塑,几乎深陷不能自拔,这种颓势,憋闷怨懑,一下子并气堵郁结,噗的一声,竟然喷出一大口浓郁纷洒的血,既凄迷愤然又磅礴气慨。 庞子盱也不是庸俗之辈,他沉身落地,将袁远肖凌厉的一式劲袭阻挡在身前三尺,此刻闻听一声似鲜血一般飘散的淅沥,知道他的偷袭已经奏效,所以不再犹豫,讥诮的嘴角淡漠的透出一抹艰涩的笑,才挥尽如大浪淘沙一般的气劲,双手合十的平推,掌尖似锥,仿佛破开混沌而且力均千斤的戳向那精厉高深,却划出一招一式制敌的袁远肖。 “佛问珈蓝,”袁远肖精深犀利的双目突然出现一道拂拭的亮晕,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一般,极是诧异,他惊愕的口中念念有词的说出这样一句具备禅机的话,顷刻之间就引起了一丝不小的波澜。 “喝,”庞子盱挺起刚硬的脊梁,弯伛的脊背迎着双臂的趋势,突兀的举起,刚猛的气劲噼噼啪啪的爆破过去,竟然翻江倒海,锋利至极。 铁铉横微微有些巍巍颤颤,他喷出郁结的气血,就是为了影响袁远肖,因为那位猝然偷袭的庞子盱就是想要这种结果,这样并可以将激烈的压势缓解,让他们两人继续缠斗下去,他就可以从逆势转为主动。 袁远肖当然透析铁铉横的意图,但却无法阻止,庞子盱的佛家功法竟然修炼精深,也到化境,他若不放弃对铁铉横的压制,必定会受伤在此式之下。但他如果全力去应对庞子盱的“佛问珈蓝”,那么铁铉横必然趁机发难,所以这进退维谷的瞬间,却也不能耽扰他的修为精深,只见他伸出五指箕张的蒲掌在抵受住铁铉横的手臂上,颇为玩味的一撑,突然上升了他那身庞硕如橐却敏捷的身躯,这般将全数的重力集于一支臂膀,仿佛站立在针尖之上,却仍然稳若泰山。 庞子盱的“佛问珈蓝”,堪堪弯伛来的掌尖,一触即发,就这样气势磅礴的戳在巍巍倒悬如擎天一柱的臂垒之上,只听“波”的一声,劲气四伏,袁远肖倒立的庞大之躯凌空悬至,他脱出铁铉横一直纠缠羁绊的牵制之拳,将压顶之势的巍悬居高临下,如拂动冈峦的拍压下来,他的手臂寸劲节制,层层的搅动旋绕,每下一分,并透出一股锋芒毕露的锐利,铺天盖地的笼罩及来。 “铿…”那一式凌厉的功法仿佛锥磕铁上一般,剧烈的捣损,竟然发出丝丝锋鸣,如刀兵铁销蹦出一阵焦烈胡臭的味道。 庞子盱的双掌以怪诞的姿势硬是击在那巍巍悬置的臂干上,誓不罢休的僵持,他每进击一分,就造成臂沿向内稍稍弯折一分,就这样逐渐的焦灼,此来彼退,凝聚在那里。 铁铉横冷峭的一笑,他刚毅的脸上露出一抹一往无前的气慨,当袁远肖泰山压顶的一击,俨然若披靡所向的锋势,大气磅礴的袭来,他精悍的筋骨竟然阵阵的爆响,发出疑似“嚓嚓”震颤的磨硌之声,这份凌然不惧的坚韧,竟然瞬间高燃了他的不屈,袁远肖借他不及收回来的手臂支撑,倒悬庞硕的身躯,就是想在瞬间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击垮他,不料他却悍然迎来,蓄势待发的刚猛之拳,就顺着袁远肖支撑着的臂沿掌心,釜底抽薪一般,一以贯之的横捣过去,顿时发出一阵剧烈损耗的焦裂之感。 袁远肖精厉的双目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他向远处的一隅瞟过一缕影角,才坚定不移的拍压下来,他精炼如铁的臂干锋势尽敛的笼罩住铁铉横,顿时在他全身披露出来的筋骨之上驳乱细碎的爆破,如光晕一般婆娑尽镂的穿透,立刻就浸出浑身浴满的血泉来。 庞子盱仿佛共工撞山的一招功法,在铁铉横的影响下,开始崩塌的撼动,袁远肖的巍巍撑悬,就是为了抵御住他这一式高深莫测的佛家功法,但不料铁铉横拼着两败俱伤,也要羁绊一下他凌厉高绝的杀招,让庞子盱可以趁势重挫及他,虽然得不偿失,但若再僵持下去,必定会彻底的落败,这样就没有机会将两人引入进继续缠斗的恩怨纠葛当中。如今能够出场一搏的人,寥寥无几,而身为外室之主的北静荒厄已经不能出手,若让这些心怀鬼胎的人知道他也身受重伤,那么一切的艰难险阻及蓄势造就的大好局面并付诸东流了,恐怕也等不到一直寄予厚望的“从戮营”到来,他们并全军覆没了,他怎能让这番的险恶局势出现,所以不惜身死,也要拼尽全力为括易一室退去他这一方苦苦支撑的强敌,那怕能撼动这些人的联盟,让他们心生嫌隙,而无暇他顾。 “扑…”袁远肖与庞子盱一触即分,两人各自退后几步。 袁远肖硬受了那一式“佛问珈蓝”,孤陌的嘴角噙出一丝血迹来,而庞子盱也气血翻涌,渐渐的脸色泛青,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开始缄默不语。 “呵呵,”铁铉横一阵诡异的冷笑,“扑通”一声并坠跪于地,他孤峭的仰起脖颈来,逐渐涣散的眼色已经来不及聚拢,就也深沉,他刚硬的身躯就这样缓缓的直立,最后犹待侧耳倾听,却依然空匆的如同白驹过隙,稍过片刻,才吐出一口烦厌的血,落在地上,直至他的眼中慢慢的显出一丝没有遗憾的洒脱,即垂下了头,竟然就此气绝。 第一百七十回 红尘纷扰似奈何 隐隐一阵激荡的震撼,裹挟着一股无可披靡的气劲扑面而来,顿时触发了这一站一坐的两人伤势,只见金瓠犀蹙眉忧郁,烦恶的脸上褪去潮晕,将不能抵受的颤紊隐藏在坚俏的冷然间,但逼迫而来的劲气却锋锐无比,竟然无视她这本就细弱的娇俏之躯,北静荒厄来不及阻止她受到渝留阚穿透而来的劲气袭击,而且那道清丽的身影就巍巍然倔强不惧任何威慑的屹立在他的前面,不可违逆,也无法忍心去阻止、伤害。 “北静…”金瓠犀觉得一阵烦闷,无法抑制,自己的身体竟然不受控制的开始气血翻涌,而且战战栗栗的抖了起来,她想不堪打扰的细喊出来,却吐了两个字,就喷出一大片沉疴郁结的鲜血,斑斓如泼墨的洒在半边的衣襟之上。 “莞尔…”北静荒厄冷峻的清峭再也撑托不住,他挺起的脊梁就这样一弯,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垮了下来,只为自己眼前的这位繁花如画的人儿,但他也是强弩之末,这一牵动,就触发了一直隐忍的坚韧不屈,只待话音刚落,他也随着松懈的脊背,开始镇定不住,一起随着渝留阚的凌厉袭击,双双濒临危亡的边缘。 “原来他受了伤!”虚玉溪及强势袭击而来的渝留阚都幡然警觉,开始明白,难怪北静荒厄一直隐忍,原来是他无法出手,这一天赐的良机,怎能轻易的就错过,于是紧促的两人,一位执着自己那一柄成名数载的剑,犹豫不决,而另外一位却迫不及待,势必要在北静荒厄高大且难以望其项背的身上,穿透出无数的窟窿不可,这样才能一解心中那长久积压以来的习怨,不禁心中渐渐的流露出一丝颇为玩味的窃喜。 金瓠犀消受不了袭击而来的劲气,顿时诱发了伤势,她本就在裘阎击杀双雨云梦轩的人一役里,为楚室晓挺身而出,维护北静荒厄而受了重击,她还来不来恢复、痊愈,就被现在的凌厉气劲所伤危及了性命。 北静荒厄撑至不住,他也无力伸手去扶,呕血欲倒的金瓠犀,她后退一步,款款清减蜿蜒若柔弯的背脊在那稳若磐石的木椅上一靠,慌乱却无法捕捉到什么的纤手,在盈袖一招的虚空下却没有依凭,顿时仿佛隔世一般,只能这样耽耽冷眼的看着。 渝留阚的陶埙锋势尽敛的袭来,已经迫在眉睫,势不可挡,他的怨恨早也深植入心底,他对北静荒厄的憎恨,随着时间的凝聚仿佛根深蒂固,那怕晨起早课,往后生活,都离不开对他的鞭策、激励,他要超过这个自命不凡的人,不能被他所轻贱、鄙视,直到这个他势必要超越的同门师兄弟在他一番艰苦不懈的努力下看见了一丝曙光时,却名扬了江湖,甚至达到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这不禁让他且悲且愤,如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竟然百密一疏的出现在眼前,怎不让他欣喜若狂,生怕别人抢了先。眼见北静荒厄就要授首于他的高雅兵器陶埙之下,如此险峻的当口,就连一直沉寂号称“不世之皇”的皇昏庸也忍不禁瞟了一眼,他虽是迫切的想要覆灭括易一室,但北静荒厄他却是很钦佩的,不想他却如此轻易的毙命在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手里,顿时觉得一阵唏嘘感叹,世事太无常。 北城凌青犀利的目光已经变得狡黠,他也是心神荡漾,北静未销的名头他也是如雷贯耳,不敢小觑的,他虽贵为北城府的继承人,却也是凭着祖上蒙阴,无法像这位括易的外室之主一般,从一位默默无名被北静府遗弃的孤贫之辈,一跃成为一个足以颠覆这世间的超卓人物,这般他都难以超越的人,结局却如此的凄凉,不禁微微有些错觉,亦真亦幻,十分的迷离恍惚。 渝留阚偷偷噙出一抹颇为戏谑的笑意,他也不料会如此轻易的就得手,他的武器是一件普通的乐器,但也不凡,圆钝的陶沿也锋势锐利,而气势磅礴的浑厚劲气也堪堪及笼罩来,顿时并摧枯拉朽,一发而不可收拾。所有的目光都随着他这一击,变得集聚,这一击仿佛一下子松懈了严峻的气氛,原来覆灭括易一室这般的简单,而且徒然衍生这样一个天意裨助的变数,这莫非就是名动宅最后的归宿,在墙倒众人推的大势所趋之下,他们又能挣扎求存多久? “叮…”突然一声瓷裂的乍破之声响起,渝留阚堪为锋利的武器竟然被一击而碎,而掠空而来的惊殛一击,却是一支含叼镞羽的箭矢。这箭犀利无比,又灌满劲道,随着百但之力的强弓,膂力矫健的搭弓射来,这份拿捏之巧的魄力,将情急之下的阻挠,端的不容小觑,又铿然不凡。 渝留阚被破空掠来的强劲一箭阻碍了进攻,这猝不及防的突然,顿时扼制了他的企图,他也本能的回护防备,生怕再来一箭,洞穿他暴露出破绽来的身体,所以就来不及击杀北静荒厄,凌空一翻,跃出箭矢难以追及的范围,怒不可遏的想看看是谁阻挠他,一尝他多年以来艰苦的忍耐且睚眦必报的夙愿。 这时础基高台下的甬道,辚辚萧萧,似猛虎出闸的涌出一群全副胄甲的府兵,他们泛滥如潮水,迅捷又雄浑的碾压而来,顷刻之间就加深了这座荆棘丛生之地的严严酷寒,凝重又险讯。 “骁骑营的人?”北城凌青及时的反应过来,他将疑虑的目光往冷眼旁观的皇昏庸投去,猜测的道。 皇昏庸冷峻的脸上却没有将这变数,放在心上,反而淡漠的嘴角讥诮的显出一起笑意,他冷峭的落寞随着北城凌青的疑问,变成一丝赞许,果然这个括易一室并非他们能够轻易的就覆灭的,而且身为担当这偌大赫赫威名的府邸之执掌之人,怎么没有应变的后招,况且本就无法凭武力解决的恩怨纠葛,北静未销又身受重伤,他硬撑的凭仗又岂是一干凡俗的野心之人,所能明白的。当然名动宅的劫数,也是在劫难逃,纵然他们不可一世,但面对无数源源不绝的高绝人士,又能抗拒多久。 第一百七十一回 怅然渐远 徐徐的长廊,犹似深邃的古井,将波澜不兴的一片沉寂,映衬在道路两端的蓦然之间,悄悄的集聚又徒留一丝清逸。若非物事依旧的点缀,恐怕秋意的浓厚,把沾沐来的阵阵幽思已经空乏,所以廊下隐隐透来的萧意索然,渐渐的被一丝倦意所涂染,那一缕折皱如同烛火一般斑驳摇曳的人影,仿佛凝思如叙。 泣威震闲倦如赴约的谦客,他一脸的孤陌淡然,名邺的云淡风轻已经泰然处之,甚至无懈可趁,这是一种超脱凡俗的境界,他随性洒脱来的精毅身体竟然与廊道、石板及两处凭临风致的护栏,契合在一起,毫无破绽,于是他拂袖扬袍,蓄意打开一个边走边踏步来的缺口,欲堂堂正正的与之较量一番,看看所谓的括易之主,究竟达到了怎样的一种高度。 名邺无法摆脱那徐徐沾染来的困顿之意,他兴许厌倦了这些争斗,但却难以避免,泣威震的刻意营造,已经将长廊的寥落舒逸,消耗殆尽,因为自他准备出手,要颠覆名动宅时,这般精深决绝的绝世风姿,已然慢慢变得卓然充沛,截然不同。 “泣老修的是入世研悟,殊不知这世间本就无法强求,既窥天道,又慵懒的遵循本心,罢了,就让我这个姑且疏懒的人,来弥平这些困扰吧。”名邺即刻就感觉到了泣威震的凌厉迫压,所以他十分淡然的将话锋里潜藏的禅机,悠然且舒朗的道来,竟然沉沉孤傲,很是不凡。 檐下的楹柱,鲜漆尽染,衬托了幢幢叠叠的一道孤影,端的极尽深远,只见身为一代宗师的高卓之人,每踏进一步,并似绽开一个缺口,而这凭数载坚练而来的修为,仅仅是前进这几步,并被对方一次不经意的伸手一阻,就顿止在那里,看来这一刻的谆谆交酌,如是闲暇清风徐来的一片沐染,既慢慢期许又蓄势待发。 名邺捏着一个字决,站立在长廊的中央,他扼止住泣威震的脚步,虽然稀松平常,却也不轻松,那频频散发来的强悍劲气,仿佛笼罩过来似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寒厉一般,顷刻间就拿捏住了他的进攻。 “好,泣老果然不愧为北方第一人,这紧促的气魄还是如此的犀利,看来我若不拿出真本领,岂不显得轻视了。”名邺凌厉贲发的侃侃而道,他居于正间,本就是打算直掩这位号称“宗师之泣”的高手之锋势所向,而且他一直精深高绝,蓄意作出难以轻易出手,仅有正面应战一途,才能一劳永逸,不但逼迫泣威震与他硬抗对决,更加深了两人执拗却俯瞰这世间高度的秉性,因为两人皆不是唯唯诺诺的犹豫之辈,既然无法转圜,就也准备一举击败,不留后患及蔑视一般的余地。 泣威震巍巍威武雄壮,他也是形势所迫,名邺的凌然不凡,已经大大超出了他所正视的范畴。纵然未及交手,却也从一举一动之间,窥探出一丝警觉,他的高绝,仿佛山川既远,徒留一阵十分感叹的瞻仰,或许这是错觉,但处于廊道中央的此人,却蓄势等待,静寂若伏,无论任何的招式,也会被破绽,所以他仅有硬拼精深修为这一途。 “老朽我的功法命名为泣怨啸天,不过,虽然霸道,却难以勘破你已经达到另外一种境界的字决,呵呵,既然无懈可击,那么我并不会犹豫,三尺之内将分胜负。”泣威震揽袖尽敛如似拂动冈峦一般,他直到此刻才大气磅礴的出手,而且气魄雄浑,不逊色于任何的高远之人,他踌躇满志的说道,顿时将那份一往无前的精绝气慨,耽逸而显。 名邺缓缓明白这位一代宗师的无奈,他这也是形势所迫,他的身份虽然是譬喻为北方第一人,但他也是前朝的皇族后裔,新朝的忌惮也是一次潜藏的隐患,他唯有拿出具有成效的绩业,才能取得信任,不然他的族人以及遍布关中流域的泣怨教徒就会面临着被残酷清洗的可能,所以他将这取得绩效的第一站,定立在南朝这个建功立业的战场之上,而当世风头最盛的莫过于名动宅,一举覆灭这个极具障碍的绊脚石并是他的目的所在。自他以北朝来使的身份进入这座赫赫威名的府邸时,他并萌生一股钦佩且徐徐沐染的领悟之意,他才明白这座府邸的精髓已经深入人心,铁血丹青,名编史迹,留下的风骨遗憾而可惜,恨不能轻得结识,早些来到。 这时的长廊虽然阔敞,但两人的厉害精深,已经充斥了整座的廊道遍处,而且泣威震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极致功法,瞬间就翻江倒海,堪为浸染的传来,顿时发出一阵悲况的啸鸣,一时磅礴高涨,果然他不是妄言,这份气魄及巍巍趋势,三尺之内决胜负,也是谦逊。 名邺的字决随性而为,也呈化境,他根本不会为泣威震的气势汹汹所忧虑身心,反而淡薄深远,而且来敌的起手一式,竟然凌厉霸道,说明他就是让敌人误认为他是一个鲁直不会智战之人,只会凭着刚猛硬撼,一举挫败来敌。所以他将熟惗且如臂使指般的“字决”转换减弱,平平常常的化作一掌迎接而出,这时两人也及距数尺,端的深邃精厉,无可比拟。 “哗哗…”这一式泣怨啸天,劲气铺陈,如若游龙惊鸿一般,缓缓的延伸,当泣威震缩地成寸,俨然似映雪初晴的踏印无痕,既庞然高绝,又精彩绝伦,而且他夹带吹拂若旌旗冉冉的猎猎风声,已经将满庭的廊庑深远给阵阵涂染,很是震动。 名邺化为一掌的字决就这样触及这一式功法的旋心,这慢慢吞噬似龙潭虎穴的沿口,辚辚萧萧,发出阵阵兵器交锋的铿锵之声,两人快相距三尺,却也凭着强大无匹的劲气渐渐的酣酌,这时仿佛鸿蒙之中开天辟地的一挥尽然,也变得濯濯清染,原来的廊道深沉已经势成水火,无情而冷睨。 第一百七十二回 泪眼婆娑怎能眠 这一箭的沉厉,仿佛豁开似阴云笼罩的夜幕一般,将如此险峻的时刻,徐徐而缓,只见通往高台的甬道上,如铁马冰河入梦来的出现一个手执铁弓,紧促若凝寒的人,他冷峭的脸上严阵以待,仿佛来的就是这一刻拔剑而起的凌然。 “北静荒厄,你竟然调动禁卫为私用,好气魄!”皇昏庸平静的从寂寥的甬道上踏出这举步维艰的一步,他也是蹉跎至现在,才打算挺身而出,身为据传府的实质掌权人,那份从容的淡定,也非凡俗之辈所能比拟,而且他也不屑于与这群空有觊觎之心,却心比天高纸比命薄的人为伍,他让这些跳梁小丑在自己面前如此的放肆,也是想先行消耗掉这些他瞧来厌憎的小人。此刻那些身披胄甲的禁卫彪悍的出现,并是他一直等待的契机,因为名动宅毕竟是朝堂敕封的爵府,没有实质的证据,是不能公开的裁决的,当这群如潮水一般涌过来的禁卫包拢住他们时,他气定神闲,洋洋洒洒坚厉若常的道。 北静荒厄沉吟不语,他倚靠在椅背之上,根本动弹不得,一直挺立的脊梁,已经将宽疏硬朗的身躯铿锵而显,若不是他强自支撑,让人不易察觉他不良于行,所以瞧来坚挺的脊梁是那么的直硬而硌,但随着这一耽耽的松懈,他无法再撑执下去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金瓠犀偏着螓首,微微如晃的倒在椅边,她的眼眸紧合,苦桑的脸颊凝然幽思的似梦呓一般,那么的恬静娴熟,仿佛是倚靠在那里,耽逸如枕,不及谆谆的顾虑。 渝留阚也不觉得气馁,他被那一箭射落了勇气,此刻也不敢再发出堪为不耻的偷袭,当辚辚酷削透出一阵寒栗的禁卫群纷涌过来时,他也明白大势已去,他如昙花一现仿佛唾手可得的成名一役,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唯有寄予期望于身为皇室执行专生杀大权的据传府及具有很高地位的皇昏庸,因为他所代表的是朝堂的中央,任何违逆之事,他都有权挟制,何况今日本就是为歼灭括易一室而来,谁都不能在此时刻置身事外,既然名动宅动用了官家的力量,那么找到这足可致命的破绽并是身为据传府号称“不世之皇”的陈玹陌所要迫切做的事情。 “呵呵,北静荒厄啊,能逼迫你到如此的境界,也不虚此行了。”渝留阚孤陌的嘴角噙出一丝讥诮的微笑,他的趣雅兵器虽然也碎,但不是不可再行出击,然而他却是力有不逮,适才的一箭足以说明括易一室并非是毫无防备,任凭他们来去自如的肆掠。但这最遭忌讳的时刻,留下这般最为致命的把柄,算是名动宅真到穷途末路的时候了么,带着这个疑问,他将饱含诸多复杂的目光往木椅之上也呈一蹶不振之势的北静荒厄瞧去,见他虽然颓靡,却也非不智之人,难道这其中还就有他不易察觉的后招不成,不禁颇为玩味又具戏谑性的心说笑道。 “陈大人说笑了,我名动宅常驻府兵数百,为历代皇帝所允许,今番是为维护我宅中的安宁而来,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我们为私用。”那位射出惊殛一箭的人,似乎颇为熟悉皇昏庸为谁,而且知道他的本姓署名,所以尊称一声“陈大人”,他侃侃而谈,十分清晰明理,瞬间并扭转了局势,令这几乎沦为把柄的致命一击,变成在情在理的常事。 “哦,”皇昏庸还是小觑了这位扭转局势的人,顿时警惕的挑起眉头来,正视的道,“你是名动宅里哪一位,这番的不俗!” 寒厉孤冷的禁卫府兵戒备森严的围拢过来,顿时刀兵齐出,随时准备那位统领他们的人,下令冲杀,这时府兵中急迫的走出两个雄浑却极具彪悍人,伸手去扶也呈萎倒之势的北静荒厄。 “先生…”北静荒厄从这一声担忧的呼喊中,回复了过来,他立刻就直立起脊梁,仿佛永不垮塌的坚韧如常,先是冷冷的瞟了一眼他颓靡过后的局势,才发觉身为他外室一系的人都出现在这里,不禁内心一暖,落寞的道:“怎么外围的隐患也减轻,都不守规矩的这么回来了。” “先生这是嫌弃我们微末道行,不能为主分忧么。”一位扶起北静荒厄上身,支撑着他正立的人,调侃而道,“哪能让您一个人面对这些牛鬼蛇神,这样,身为属下的我们岂不罪过。” 另外一位不急不慢,却较为谨慎的人,整理了一下北静荒厄的边幅,发觉他已经气血凝聚,内伤也加剧,他较为机警,及时省悟将俯下来的庞硕上身刻意立起,顿时遮挡了这一微妙的情形,恰恰这时北静荒厄也抑制不住,流出了早也郁结却被他强自压制住的鲜血。他淡漠的目光涣散剥离,慢慢的转向倚靠椅背却生死不知的金瓠犀,此刻的他已经放下坚峭,变了许多,看来仅有一丝柔情才能耽扰他的心思,而有所牵挂。 “先生,”那位谨慎的人慌忙的撕下戎装内的衣布为北静荒厄擦拭鲜血淋漓的前襟,突然发觉这位外室之主将混沌的目光往椅边似半身痴缠的投去,才见到红装伊斯,如兰如质的凄美新娘,不禁微微有些愕然的道,“夫人!” “老于,”那站立在椅边眼神十分犀利的人也是一惊,他拧起眉头,没有刻意注重,只是淡漠的仰起脖颈,高倨的看着远处的劲敌,刻意压低声线忧虑的道,“先生如何,他…” “嘘,小燃休的啰皂,我来照虑先生,你看看夫人可否有救。”那位谨慎小心的人就是外室一系的于靳,他禁止了被他称作是小燃的秦燃,此刻不能让人察觉北静荒厄的伤势已经如此的严重,几乎油尽灯枯,所以他先行撑起,商虑秦燃做好防范的准备。 他们外室一系先前被一代宗师上岘印所伤,一直处于静默且半瘫痪的状态,但这是北静荒厄蓄意营造的假象,这其中具备中坚力量的人物大都早也恢复正常,只不过他们被安排在府邸的外围,抵御那些靠蛮力清除的平凡之人,于靳如是,秦燃如是,就连统领他们的外室管事也是。而那位外室的管事就是那一箭沉邃,及时出现,阻止渝留阚下毒手的孤傲耽逸之人 ——他并是原大光明教屈居于元老供奉之下的两大令主之一,也是名动宅任职为管事的孟索。他的桀骜不驯,也是如碧血丹心一般,名编重担,铁肩一挑。 第一百七十三回 长风怨 一片油然而生的枯厉,在沉沉繁琐的平淡中,耽来已久,只见既远寥落的庭院内,山石雕镂,铺陈着亭台的檐牙高啄,逐渐泛起一阵曲径通幽之外的庭深不知处。 孤陌的廊道此时沉浸在一片凌然摧驳的险厉当中,而且当那一式仿佛攀登绝顶高峰的功法,在泣威震刚猛若藏拙的手上发挥出难以抑制的锋芒,瞬间并填充了这堪堪为渊潭极致的地方,龙游惊变,精彩绝伦。 “何为泣怨,”泣威震高涨着气势,凌空发难,竟然将这孤远的长廊,铸成一道屏障,他伸手一击,双袖鼓起御风般的膨胀,满处萦绕着庞大精深的气浪,闻其高卓劲扬,势成虎踞莫测精深的道,“在乎天地之间,道并是道,我的怨,且是能说的!所以这第一怨,就是泣怨。”说罢这气势磅礴的一式仿佛长江大河,贯绝天倾的铺盖而来,立刻将处于伫立在暴风骤雨之中,仍旧屹立不倒的孤逸之人,他的冷然一瞥似乎是破开这条疑似绝境之地的一道曙光,只等这处处耽逸着禅机的一招,来一决研悟,立判高下。 “扑…”名邺的一掌就抵受在长廊近端的三尺,那本就是平凡的一击在气劲充沛的一式功法下,完全逆转了形势,所以两人仅在三尺之内的一番交酌,已经超越了世俗一般的范畴,变成一次竟然隐含哲理的争斗。不知不觉间泣威震就也毕其功于一役,他的“泣怨”一式虽然囊括这世间的贪嗔痴绝怨,但却无法涵盖所有的万物悲情,这第一怨,是纠葛也是羁绊,他也不能轻易的超脱世俗,因为有人就有纷争,而且你死我活,尔虞我诈,所以他的这一式功法还留有破绽,名邺竟然达到了三尺之内,那么这段距离,他也可以一决胜败。 长廊突然“呯”的一声,那凭劲气铸就的屏障,竟然绽开一丝缺口,而憋闷的路道此时气浪浮动,仿佛颤栗一般的巍巍撼动。泣威震精炼若炳铁淬发的手臂似破凿开山,势不可挡的穿过名邺仿佛举轻若重的一掌阻挠,将涵盖泣怨的锋势,刀刃一般的狂啸而来,顿时就促发彰显了他那一身坚硬若磐的肌体,孤韧而高倨,屹立却不凡。 “哗啦,哗啦。”廊道内的兰花及芍茵堪堪抵受不住这磅礴凌厉的劲气,开始频频破裂,在顷刻之间就碎了一地。泣威震挑起眉头来,他也不是打算凭这刚刚灼烈起的一式功法就彻底击败这位括易之主,所以怒啸而出,就挥臂成刃,恰恰此时突然被气劲彰显出来的一韧锁骨在颈侧的衬托之下,是那么的硬硌又冷峭,忍不禁想杀伤过去,看看这一横的骨俏在不屈凡来的勃勃生机之下,是何等的妖娆、衍生。 这狂怒的一啸,势动山河,竟然逼迫的名邺不得已退去了一步,就这样距离那三尺并决胜负的契机,深邃而远,不禁赞许的道:“泣老,你这一怨,堪称当世一绝,不过我的字决也不是纸作泥捏的,您且看好了。”说罢彰显肌体的不凡之躯,仿佛不倒翁一般,入植生根,一转并气势不同,而且这端的奇异的微妙融入在飘逸绝尘的袍袖间,循着心随意动的一举,那譬喻为妙的“字决”并有了灵性一般,不但阻止了那突袭而来的臂刃,更转换为一种能极具深远的应备,回击了过去。 “转字决,”泣威震凭着气机牵引,恰恰感应到了这仿佛转变这世间一切法则的高明功法,堪为奇遇,明白名邺修的是另外一种似涅盘重生一般的境界,而且化腐朽为神奇,已经达到足可傲视这寰宇四季规律的地步,既使寒暑冷暖,他也可以随意捏扁,不禁寒厉渐觉,有些惊异的道。 “泣老这是赞赏么,既然您说三尺之内决胜负,那么身为主人的我,怎可疏忽、怠慢!”名邺将“转字决”毫无保留的使了出来,就是已经明白泣威震的试探也将近尾声,接下来的较量才是真真正正的凭实力取胜,所以才不厌其烦有些调侃的道。 “哼,你也不必需谦逊,想老朽纵横江北以来,凭生仅见并是堪称为一代宗师具有‘宗师之砚’之称的武纵王赵什,你的修为已经大大惊诧于我,若不是先行出手,可能就接不了这妙至毫颠且变化莫测的高明字决。”泣威震被这恰恰戳中他破绽的字决给震惊,顿时心有所感,极具期许的道,“想必你故作高深,就是欲勘破我的功法,以并立入不败之境,殊不知,一切也是命数,何须刻意的强求。” 名邺听到泣威震提及号称“宗师之砚”的武纵王赵什,顿时明白这位具备北方第一人之实力的高卓之人,已经将他比喻作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峰,且天之娇纵,堪为演武。这位一直隐匿踪迹于北方的一代武学宗师,就是所有达到一定高度的试炼石,因为能将与之比拟,已经也不能用一句超凡脱俗来形容,所以这番评价,足以说明当世能并肩的人物,除了已经陨落的天下四绝,并数一南一北,风头最盛的北城王明寂及号称“宗师之砚”的武纵王赵什,他们的绝代风姿依旧让世人瞻仰,恨生不逢时,无法一睹其睥睨众生的风采。名邺的高深就是一直隐忍,等待着泣威震先发制人,他明白这位堪称为宗师级的超卓之人,如果想不受丝毫伤损的击败于他,必定要在具备万全之机的时刻,猝不及防的出手。然而对方较为高明的瞧破,已经让他迟缓,当转承一切法则的字决,如似破开鸿蒙之中的一片混沌,惊诧的抵御住泣威震仿佛踏雪无痕的凌厉一击,并开始各自僵持起来,两人的不分轩轾,已经达到仅拼凡俗智计的境界,所以这一番相互试探的赞许,就是一次诡谲多变的交锋,泣威震的凌厉刚猛就是为了铺陈这一刻的时机到来,名邺的“转字决”就是后发先至,而且耽耽闲适的就封住了所有的攻击路径,令这长廊一战的萧涂,渐渐变得突兀、显着。 第一百七十四回 倾尽一世许繁华 这座沉载了众多期许的府邸,被一阵阵森然密布的寒厉所笼罩,仅有隐隐闪烁着黝黑之色的鳞甲,仿佛还映衬着刀锋鸣镝般的骁厉深沉。 这些堪比一支劲旅的府兵,并是名动宅最后的倚仗,因为他们早也随着这座赫赫威名的天之古府,生死与共,悍不畏死,此刻虽然威猛魁梧,却也被满身沾染血污的颜色所涂,看来这番严峻、酷烈的考验并不是仅有这险象环生的府中还似喋血,府外的腥风血雨也依然的险势凝峻。 孟索已然无惧的在抵受一番风雨的摧驳后,才风尘仆仆的掩面而来,他的身上不但有酷烈深沉的味道,更添加一份难得的坚毅,此刻面对重责苛难的据传府陈玹陌,却依旧不卑不惧,这位有着皇昏庸之名,却号称“不世之皇”的顶尖翘楚,已经把沉吟至今的一丝气度给耽枕,如泰山崩前然色不变的徐徐孤逸,顿时将他那一阵冷诡刚硬的面容,缓缓而显。 “在下孟索,乃名动宅的管事,如今,你们无召令邀请,却不请自来的围剿我括易一室,今日定然叫你们,有来无回。”孟索抛去手执的铁弓,将一身戎装的狠厉洒脱,铿锵不凡且高燃如烈的道,他一眼横扫,巡视了一遍在场的所有人,顿时他这一番豪言狂语,没有人会觉得他是威严恐吓,因为这些府兵的悍烈已经震慑了他们这一干人等的胆色,那份纵横沙场的酷烈怎能是这些啸野江湖的人所能体会的,当年名动宅的先辈们激扬豪情,山河万里的浴血疆场,已经铁血丹心,名编了青史,所以这份深寒与紧迫,立刻就仿佛侵入骨髓一般,颤栗而惊怖。 “哈哈,孟索,听闻你出至曾今的祆教一脉,却殚精竭虑的为括易一室卖命,且不是得不偿失,如今你们大势也去,何苦这般不惜身死的再为这不彻实际的地方效命,且非不智而愚笨!”这时北城凌青谆谆善诱的开口道来,竟然想动摇这位统领着这些凝然酷冷却精悍绝伦的府兵的孟索,但他也是小觑了这些强悍、孤傲之人的袍泽情谊,认为所有人并是像他们一样,为权势名利,不惜奴颜媚骨,放下尊严与信仰,或许北城府的没落也是如此,偏偏却不自知,当他挺身而出,想扰乱人心时,难料形势的变化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皇昏庸也留有伏兵,只不过他先行而来,让孑然一身的孤傲,已经在这条荆棘丛生的险峻路上,渐行渐远,此刻北静荒厄的轰然倒塌,已经将这残酷的形势逆转,若不是孟索及时的到来,恐怕括易一室的覆灭已经尘埃落定,他也没有把握可以克敌致胜,所以也在劝诫掌握主动之势的孟索。 台场上遭受重挫的袁远肖冷然的看着趁机偷袭的庞子盱,名动宅精悍的府兵围拢过来,恰恰阻止了两人的对峙,但巍巍峻冷的高台之上,却沐染一片严酷的血腥。 忽闻一声惊呼,打破了这堪堪凝聚险态的局势,变得尖锐而阴沉,听其喊道:“铁大人!” “铁铉横,”孟索虽然掌控了局势,但听到这仿佛噩耗一般的惊闻,顿时严峻的脸上,显出一片阴霾,他们重情重义,当然明白这份难得的袍泽之情,已经占据了毕身的情怀,他颤颤巍巍,如履薄冰的走了过去,那份剥离一切,冷厉却犀利如刀的目光,从这一群包藏祸心的人群中穿梭而过,立刻就引起了一丝咄咄逼人的警觉。 袁远肖与心怀叵测的庞子盱都相互看了一眼,当然发觉了此刻形势的不同,当孟索平静却蓄藏抑制的走上台场来,俯身蹲在铁铉横屹立如山的身旁,不堪隐忍的伸手一探他的鼻息,果然气丝绝无,已然作古,不禁怒从心来,冷然一瞥,烦恶的道:“你们杀了他!” 庞子盱较为阴险,讥诮的道:“他是力尽而死,我们只不过切磋一番,真正致命的却是袁长老那贯绝凌然的一击,然而庞某也不能免责,不如看看能否可以再行补救吧…” “补救,”孟索凌然扫了袁远肖一眼,才孤峭决绝闷哼庞子盱的道,“人死了如何补救,不如拿你们的人头祭奠,也可以一慰铁兄的在天之灵了。” 适才发觉铁铉横毙命的下属,也垂泣在旁,这位铁血铿然的悍将突然的逝世,已经在无形之中敲响了一记潸然泪下的紧钟,所以这群隐含血色泪眼的府兵皆沉沉默哀,以郑重、尊敬且马革裹尸一般的节礼,来静默哀送这位为括易一室奉献半生的宿将。虽然孟索与铁铉横同属括易一室,但真正得北静荒厄赏识的仅有这位以铁血悍勇着称的孤峭之人,今番他的逝亡,令这堪堪铁肩一挑的重担落到了他的身上,而且这般残酷的退让,让他且悲且愤,不禁缓缓站起身来,准备挟怒出手。他们从府外杀到府内来,那份忠勇的悍烈已经高涨,而且急不可耐,随时打算磨刀霍霍的府兵们也俨然悲愤成一群哀兵,他们的情绪已经被铁铉横的逝世所渲染。 “眼下局势如何!”突然北静荒厄撑持住了将近油尽灯枯的身体,开口询问的道。 “先生,”于靳修理了北静荒厄的边幅,往严峻的台场上瞟了一眼,孤冷愤然的回道,“铁大人也然殉职了,孟大人正稳定着局势。” 秦燃也是见过须眉不让,很是英然的金瓠犀,他扶起这位已经成为他们夫人的新娘子,察觉她气若游丝,快濒临随时可以殒命的边缘,并攥紧了拳头,有些沮丧的道:“先生,夫人她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嗯,什么?”于靳突然惊闻,怕北静荒厄忧心,再触发严重的伤势,立刻雷厉风行,坚决毅然怒气冲冲的道,“你是干什么吃的,让你照顾夫人,怎的这般的啰嗦!” 秦燃隐忍的磨了一下紧淬的牙,他桀骜不驯,却不消沉,于靳的意图当然清楚明白,如此险峻的时刻,怎可再让北静荒厄劳心劳力,所以无论金瓠犀能否救活,他们也必须沉得住气,这样才不辜负这位外室之主一番重担托付的信任之心。 北静荒厄冷峻的脸上一片沉寂,他凝思集聚,根本就没有显出一丝急促,于靳及秦燃也相互瞧了一眼,有些隐隐觉得不妥,突然闻到“噗”的一声,凌然一大口醒目却凄然的鲜血狂喷而出,顿时加剧这严峻的形势,一片深沉且凌然。 第一百七十五回 湮深不知处 望着红绸裹挟的楹柱上,鲜血淋漓,更加添了一笔肃严庄重的浓郁,这里是名动宅的府外,却也斑驳一片,留下来的狼藉,竟然洗净了台阶,让这本就俨然威严的地方,瞬间变得荒荼。 从府门禁闭,巍巍然透出一丝险讯时,这里就禁若寒蝉,甚至连想瞻仰这座府邸的平民也被这险峻重重的警醒所惊惧,都小心翼翼的规避开,然而这一场腥风血雨的铺陈却随着时间的凝聚,开始凋零如谢,十分的凄厉又感伤。 远远的一处廊坊偏侧里,还有零落萧萧,披沉着这寂寥的街道,将缓缓沐染来的险讯,荒凉而显,这时一间繁琐的店铺门口,深沉倦怠的走来一位无视这萧涂景象的人,他一身的孤陌,冉冉风尘的霜厉似乎没有刻意卷缩他的颈项,反而坚韧勃发,不惧严厉,此刻他的出现,加深了本就荒陌的街道,阴寒酷冷。 此人徐徐而来,仿佛迟来的倦客,街道的萧杀并没有阻挠他的脚步,而且他的出现,只是一次加剧这险恶世道的延续,他浮动衣袂,慢慢的集聚清扬俊硕的风华,把浓郁且寥廓的廊坊映衬的枯厉严寒,丝丝凛骨。 繁琐的街道上本不平静,此时也沐染着这萧意荒荼的阴冷,悠然似赴约的闲逸之人,坚定豪迈的走来三道堪堪映雪寒梅,仍旧一剪枯萧的身影,他们神采奕奕,飞扬而挺拔,只是被突然出现在那间店铺前的人给耽扰,不禁显得有些孤陌。三人中一位身披粗如儿臂的铁链,环扣镶衔一柄沉重却巍然的大剑,他的樵柴英朗,似乎是平凡中见深邃的一抹凝聚,既使身缚粗鄙的羁绊,也坚韧如初,不骄不躁,冷然酷削。他瞧见那位锐减这寒厉枯燥的人,很是戏谑萧然的道:“北静府,原来是他们!” “想不到北静府也掺和了进来,世事难料啊!”一身白朴俊瑕,醒眉疏朗,却感叹这严峻形势的人,高倨而昂首,阔步之间也散发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侃侃而谈,如是典酒赋诗的悠闲之人,对这省醒如朝发之势的把控,就仿佛背襟迎风,疏影寥落一般越发显得漠然的道。 “两位尊主,如果能剪灭这个外援,对骤压名动宅之势,势倍功效。”三人中居于最末的人是否也不是刻意,还是循规蹈矩,他破浪如锥,尖锐而扬帆远备,任凭潮水的泛滥摧驳他都稳健行船,而且拨开云雾,风和日朗,直到海阔天空,也仿佛不能搁浅他的翱翔之志,当听道两人虽戏谑,却严谨的话,立刻就锦上添花的道。 身披铁链的人并是大光明教三位元老之一的雪手勤,此刻出现在名动宅的府外,顿时就萧索了沉沉孤寂的街道,让廊坊的牌檐在萧涂寥寥的寒铸之下,显得孤鹜而远霞。 白朴衣袍的向合背襟清徐,这位以维系教派渊源流传的翁氏族人后裔,已经别有所图的踏上这条覆灭括易一室的独木船上,他的建议虽然卑鄙粗陋,却不失为一个良策。自北静府的家主一代宗师北静王萧伷逝世后,他们为了延续家族的兴衰,竟然承认了身为北静府嫡子身份的北静荒厄,所以翁子魄援手一说,并不是空穴来风,而今括易一室面临的境地是四面楚歌,所有的外援都忌惮代表着皇室威严的据传府权势,都呈观望之势,但唯有北静府不同,他们虽然盛势不在,却也不容小觑。北静荒厄身为北静府最后一位维系着家族兴衰的继承人,这份身份及使命,且是轻易就能摘除的,况且如今的他已经具备俯瞰这世间高度的睥睨,震慑着这座繁花似锦的江南京畿之地,所以北静府的兴衰荣辱已经和他融入一体,不可分割了,当北静府的人出现在名动宅外,也是毫不奇怪的事情了。 如今府邸内如火如荼的争斗,怎不让所有支持括易一室的人,有所行动,这譬喻为西府的石头城,虽然是京畿之地的屏障,但也遏止住了想要掌控这座城池的咽喉要冲,驻守此地的一代名将鲁广达,也是深谋远虑,他所统率的江夏军,也是如一根镶嵌在江陲之畔的钉子,然而南陈皇室的阻挠,令这巍巍然铁桶一般的西府城池,绽开了一丝缺口,让无数怀揣觊觎之心的魑魅魍魉都跳脱了出来,这是时局的无奈,也是一丝孤削且幽思的悲鸣。仿佛内忧外患之下的紧促,也被南朝皇帝的集权之心所惑,这些阻碍在这崇高目的下绊脚石,并是心心念念,想要北伐中原,还复河山的有心之士,所难及明白的意图。本来稳定这一隅之地的半壁江山已经是捉襟见肘,如何支撑的起这个耗时耗力,却不见曙光的豪脱壮举,所以历代的掌权之人为了稳定这个混乱的局面,不得不高燃这个口号,来维系自己的政权,然而事实的残酷就是这般的戏谑、讥讽。 自括易一室与南朝的军旅联合了起来,让海内清宇,四境靖平,这虽然可以长治久安,却也埋下了隐患,因为皇室的猜忌,让这一干忠勇的权臣开始躁动忧虑了起来,然而触发这条导火线的契机,并是身为括易之主的名邺,为找寻自己从小青梅竹马却在大名府一役失踪的挚爱,选择出走,而北静荒厄及甘修雎为了延续名动宅的使命,不惜放眼江湖,与整个潜藏在周遭时刻准备着覆灭他们的政敌周旋,甚至不惜两败俱伤的布下必杀之局,来缓解这些严峻的形势。 名动宅的府内不但腥风血雨,府外也是险峻重重,孟索虽然守卫着这外围的屏障,但局势的险厉让他不得不撤回内院去,因为他发觉攻破他们外围防线的人,深谙兵者诡道的攻伐,而且这些隐隐藏在暗处的险恶势力,已经如雨后春笋一般,迸发了出来,若不是北静府的人及时赶到,他们就算是精锐的彪悍之师,也免不了尽数覆灭的危险,原来北静荒厄一直倚仗的依凭竟然是从不显露援助之心的北静府,当初铁铉横问他怎可将如此重要视若身家性命的期望都压在萧从戮的身上,殊不知北静荒厄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隐患,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个伏笔,跌宕频出,在这堪堪危及存亡的关头,显得尤为突出,甚至重要。 第一百七十六回 繁会 刺鱼而歌的虚玉溪此刻内心复杂,他的三尺之锋已经锐气尽消,北静荒厄的坚韧不怠,竟然惊诧了一直以来,视修行之路,近在咫尺的虚妄,那怕剑锋依然犀利,却也被羞月所遮,掩了光华,然而执着剑柄的手不禁紧沁出汗,越发拿不稳了。 括易一室的名动,是多年先辈的艰苦不懈,而继承这些风骨的他们也是孤峭不凡,纵然今日月新山门能够威名显赫,却也流入卑鄙之嫌,如果他再落井下石,谈何容易在往后剑道的追寻之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般仿佛缺陷的波澜阵阵颤栗的已在心头荡起,所以他没有阻止渝留阚对那位弱不禁风,却仍然不让须眉的女子酷施毒手。 俨然透出一丝寒厉的鳞甲府兵早也将两人隔在了危险之外,渝留阚妖娆俊凡的脸上一片阴晴不定,他衣袂飘飘,冷若御风,很是气馁没有把握时机,一举重挫北静荒厄,他对这位远远超过他的道门师兄弟,既嫉恨,又仰视,能击败且肆意的羞辱,是他日以继夜以来最为崇高的目标,但看见北静荒厄如此珍视那位倾国倾城的女子,顿时又觉得庆幸,因为伤害她,比起直接对付北静荒厄,更让他欣喜若狂,一向孤傲冷漠的北静未销竟然有拘泥于儿女情长的一面,说明自己已经赶超了他,这个足以致命的弱点,并是他彻底击溃这位享誉江湖的外室之主最好的一次契机,趁势并率先发难,凌然绝尘的攻袭而出。 “岂有此理!”早也按耐不住怒火的秦燃见渝留阚无视他们也然镇住局面的威慑,突然的袭来,顿时空乏的眼中,讥诮的透出一丝刚毅的不屈来,他拧起眉头,牢骚满腹的道。 于靳轻叹了一口气,北静荒厄突然喷发出来的鲜血,足以说明他淤气填膺,伤了神识,铁铉横的猝亡和金瓠犀的重创,让他悔恨懊恼,一向高倨的他就是这般的伤情,无论怎样的时局凌厉都无法触痛他一颗冰冷的心,直到这位似乎凭身挚友的悍将陨灭,他才发觉原来身边的人,他不及抚慰,就也遗失,纵使孤傲如他,也不能世事都料人先机,一一顾虑及,如今事态的险峻也迫在眉睫,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法一展身手,睥睨、傲视这芸芸众生,这份气恼他如何不忿,如何不急,急火攻心之下,他已经意识恍惚,逐渐的焕散了神采。 此刻孟索置身高台之上,铁铉横勠力一挑的重担堪堪可供研磨的托压在他的身上,而且他从静寂若伏的府外率领戍守外围防线的府兵,不惜暴露实力的强势而来,是因为名动宅的外援已经替他们维护了家园,而且给予喘息之机,那些隐匿在暗处的诸多势力,已经源源不断,蝗虫一般的蔓延而来,逐渐消耗着他们的战力,这种蚕食与袭扰,让人既苦恼又厌烦,当府内所有的防备都不及应付这些举世强敌时,他唯有收缩防线,将这最后一点足可燎原的星星之火保留下来。 然而他的来到却仿佛是早也注定,红尘之中的阡陌,不过是过客匆匆,焉知这一切也是操纵这盘玲珑之棋局的人,所预留下的破绽,他们虽然保住了名动宅赖以为基石的最后一点羽翼,却不料落入这根本无法逆转的陷阱当中,因为这盘棋局的执子之人,已经运筹帷幄,只等着毂中一构,并稳超胜券。 孟索的回防却是形势所惑,但营造这种险恶局面的人,惊世骇俗,当据传府相继三番五次试探名动宅的虚实后,并请来深谙兵者诡道也的管氏族人,纵横阡陌的设下这气势雄浑的必杀棋局,所有在这棋局里的人都是被牵引着鼻子走,就连当世傲视这寰宇的北静荒厄与甘修雎的谋局也是这场惊世棋局的开端,殊不知布下这惊天棋局的人,却是一个娟秀清雅,文静娴淑的少女,也是管氏一族最为年青的少主,而这天下能攻城拔寨,熟惗兵法的大家,并只剩下这位继承先祖遗风的孤女,名动宅这番四面楚歌的手笔并是她秀手一挥的结果。 然而世事难料,出现在府宅外的管氏一族子弟却被突然掩杀来的北静府中人歼灭,这着险棋虽然落子有亏,但真正能左右这场胜负的关键却在一直未现身的甘修雎身上,这位括易内室的主人此刻却不在府内,难料他的失踪,是那位管氏一族的少主十分忧虑的事情,所以并派遣出了深为倚仗的老叔管仆去结盟从落庭来的末牢军师黑长齿,虽然黑长齿久负盛名,却不足以谋略这天下之局,所以他的出现也是一步窥探这名动宅局势的隐棋。 甬道上甘心沦为这盘能覆灭括易一室棋局棋子的末牢军师黑长齿,微微的一笑,所有的局势都随着那位秀外慧中的女子所制定的方向发展,那群堪堪狠绝来的府兵只不过是推迟这场覆灭之时的延续,当孟索下令准备发难时,他早也随着管氏一族的老人管仆避到了府兵难以刀兵相向的长廊下,他深知此刻的括易一室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有外援,他们是撑不过的,当剖析局势的孟索决定撤守府中内庭时,他并明白名动宅的外援已经雷霆万钧的到来,而且势不可挡,但这番险峻的时局却不是他耽扰的,因为制定这场纷乱的管家少主,虽然是一位千千纤薄的少女,却傲雪严霜,不让须眉的冷眼睥睨这众生,如果名动宅还存有翻持之机,那么等待着他们的杀招又是什么,不知这位有着举世风采之姿的当世兵法大家,如何一一的破解,在这尤为显着的政局之争上堪为浓墨重彩的谱写出一笔,不禁觉得十分的期待。或许这场绞尽智计的权力之争,已经不是一句腥风血雨可以来形容,它的命运随着处在巅峰盛世之下的南陈帝国,荣辱与共。因为当横挡在肆意挥霍皇权道上的括易一室彻底的被歼灭后,这一番形势大好的局面,足可震慑住那一干想要击楫中流,却心心念念想北伐中原的威势朝臣,因为这逐渐缩小疆域的偏南一国,已经不足以发动一场堪比前朝名将陈庆之一般昙花一现的战争,偏安一隅的长治久安才是上策,帝王的深邃之心,这些不谙权术的伏拜之臣如何知晓。所以苦心孤诣这番局面的南陈之主,就是这样的深谋远虑,甚至不惜联合外敌,大开便捷之门,为彻底覆灭继承名动宅遗志的括易一室,作极具毁灭性的必然一击。 第一百七十七回 衍长涉 “澈水清晰濯涉流,半席浊流半席清!” 长廊里仿佛缘尽半生的吟出一句恰合这时宜的风流跌宕,而譬喻为朝如发丝暮成雪,可否一同入杯盏的高雅。 “泣老说的是我的先祖名玄拘么,果然蓦遮青骢遍滥觞,”名邺直面泣威震的锋势所向,将闲倦似缥缈的洒脱,徒然萧染的道,“但今日吾辈的风采,依旧谆谆善酌,不让先辈的瞻仰。” 泣威震感慨万千,自名邺犹似点睛之笔的一招“转字决”破了他的“万法自然”,并发觉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隐忧是足以致命的,当初轻烟缥缈堪惜流年的上昆仑山,就是为了能有足够的筹码来应对这位享誉江湖的括易之主。不禁深有感触的吟出了那一句深藏功与名的醒世警言,落寞的道:“的确天下四绝,当世敬仰,但恰逢时运风云出吾辈时,若不是被氏族所累,定当彻底领教一下这位高绝旷远的前人,那三尺之锋的寒厉。” “泣老您谦逊了,北方第一人的绝世之姿,且是可以免俗的,不过既然如此的艰难险阻,为何又要远过江南来,蹚这一趟浑水,且不是污浊了一世斐然的英名。”名邺还是不想与这位纵横江北的一代宗师为敌,他的修为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位位居宗师三十四之列的人,此刻虽然受挫于他这仿佛佛性来的惊绝功法,但实质他却没有落败,而且势均力敌,但那份堪可远扬的心境却崩了,因为自他长途跋涉的登上修道避尘的昆仑山时,就也注定此刻的僵持之势。名邺风云尽揽的一句期许,只不过是偶感而发,他延后推压与南来的揶邪宗宗师上岘印的对战,就是为了此刻能有余力击退这位俯瞰世间高度,足够无敌的北方第一人,如今的形势与当初选择挑战北城王明寂一样,逆境求生,所以才有今番处于盛势巅峰的括易一室。 没有能延续万代的帝国,也没有盛极不衰的名门世族,有的仅是那份不甘轻易屈服的倔性,既使粉身碎骨,也决不退缩,所以经历风雨洗礼的名动宅还是屹立在西陲之畔,如今虽延续了四代,却也物是人非,他们也改变了初衷,想从根本上,扭转这个颓败帝国的孽根,这般釜底抽薪的强势,在这个浑浑噩噩主宰这至高之权的南陈之主那忌惮又压抑的恼恨上,埋下了深深的挟怨。 泣威震置身在这孤逸的长廊,被名邺的气魄所折服,但他身为一代宗师,却也可以俯瞰这众山之间,一放尽然的空匆。此刻他感叹自己失了先机,南来的锐气被折坠,但那份堪称为高卓的气度却俊毅不凡,十分的严肃、孤寒。 “老朽毕身没有传人,仅有奉献教义,一身为传扬基业所奔走,这样并促使吾辈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今日过后,竟然想要迫切的传承下武学的浓郁念头。”泣威震心生一阵孤峭的落寞,此刻的他沉闷索然,名邺正值壮年,当然可以睥睨这世间的高度,继续卓然下去,不禁油然而生一股感叹,将长廊的平淡,显得僻静又艰深。他年过知命之年,也未曾收徒,所以才有此叹,而且穷其毕身精力所创立的教派,并是他引以为傲的基业,但这终归是过眼云烟,因为能承欢膝下的徒子徒孙几乎没有,一但他轰然倒塌,顷刻之间他的泣怨教并烟消云散,不复存在,这也是他特立独行于这世间的不同。 一阵喟然长叹过后,泣威震“万法自然”的功法也然具备,他不动如山的屹立,对孤傲冷峭的名邺,好奇的道:“不知曾经击败北城王明寂时,你用了几个字!” “呵呵,”名邺云淡风轻的笑了一声,泣威震所问的这几个字是他的不世功法“大趁虚设法子”,也是领悟这世间那浩瀚无垠的法则,所创的绝世武学。当初首先发出的就是现在阻其锋芒,反戈一击的“转字决”,被北城王惊天动地的杀魂所破,到第二个“承字决”启动才扭转局势,但那似擎天一柱,霸气绝顶的杀意,捏成实质的刀兵,斩压下来,一直未曾动用的“运字决”,临阵磨枪的接住这贯绝天倾的一式刀意,不分胜败。 泣威震有此一问,是他对名邺的重视,北城王明寂的盛名促使他早想与之一战,这场传扬了江湖的绝世之战不知境况如何,但却是名邺一举成名的奠基之战,从此他跻身俯瞰这世间高度的另外一种境界之列,成为与一代宗师齐比肩的人物,更有其辉煌就是他的结义大哥们拥戴辅助,这般的一览众山,仿佛会当凌绝顶,达至世人无法企及的盛势巅峰。 名邺长久以来不曾与堪称为宗师之列的高手一战了,这使他的威名水涨船高,越发显得深邃了,从此把控南朝权势的他们,一时风头无两,让括易一室这个无法评定的组织,成为足可与朝中作中流砥柱的名臣一般,无可替代,甚至可以扭转乾坤,影响南朝的兴衰存亡。所以击溃这个组织,并是所有想要掌控时局的野心之人,迫切需要做的事情。北朝先遣来的探路之人竟然是身为大隋第一人的泣威震,他的使命除了阻挠名动宅继续耸立在长江的西陲之畔,成为南陈的门户,剩下的就是为复兴他们宇文一族,不被历史的潮流趋势所吞没,所以当初大周第一人的他,又更换门庭,作大隋朝的第一人,他这个堪为北朝马前卒的一代宗师,就成为一柄剑指江南的犀利之器,而且他南来也是为了能够与这纵横翘楚的括易之主,一较高下的期愿。当世除了那位他无法击败且齐名的武纵王赵什,并是这位譬喻为南方第一人的名邺,可以稍稍抚平一下,他一颗攀登这世间峻峭、陡耸的峰顶之心。南方堪称为绝世高手的并是号称折戟未销的甘修雎及北静荒厄,但他们未及宗师之境,仅有据传府的老皇爷据传王皇据及北城府的家主北城中复,是位居宗师三十四之列,北静府的北静王早也逝世,南方并只剩下这两位宗师,维系着这一隅之地的半壁江山,所以名邺的地位显得尤为显着。 第一百七十八回 一份清浅 这一瞬间,极为紧促而险厉,缓缓铺张来的酷烈,已经被一片沸腾所搁浅,孟索毫不畏惧的下令杀伐,将他英勇果决的悲愤,显得如空谷回响一般,深远而谋虑。 他们早也被严酷的血腥所淬炼,所以铿然发难,也是如雷霆万钧之势,刻不容缓,这群府兵是禁军的精锐,虽然损失过半,却依然勇武悍烈,据传府的皇昏庸指责他们擅用职权,然而维系府宅安定的常驻府兵,却是朝堂所允许的,今番面临快濒灭的险境,立即就强势爆发来。 北静荒厄自布下这个险局时,就也料到,形势不容乐观,孟索引领的防线是应对那些凡俗的跳梁小丑,所以仅以悍勇着称的府兵来抵御,是最佳的上策之选,身为缇骑统领的铁铉横就不负众望的留在府内,然而这位堪可当大任的悍将猝然的离逝去,让这幸不辱命的千均重担超出孟索可以承受的范畴,而且毫无征兆的并压在了他的身上,但他也是这世间铿锵不凡的须眉男儿,如此险峻且濒临危亡的时刻,他唯有挺身而出,悍不畏死的撑**时局来。 此刻的府中,高手频出,除了巍巍森严的据传府,京畿道门和远在淮泗流域的落庭也咄咄逼人的遣人而来,但这些人都各自怀揣目的,包藏祸心,而呈犹豫之势的月新山门却迟迟不肯出手,这位被北城府的女官譬喻为“刺鱼而歌”的山门大弟子,他的剑何时而发,不禁令人翘首以待,十分的期许。 名动宅的府兵发起刀兵之势,已经潮水一般势不可挡的扑来,退避在台场边缘的落庭元老袁远肖无法怒责将他陷入骑虎难下之势的庞子盱,此人的阴诡狠厉,竟然用这种不耻的方法,逼迫他击杀了括易一室的铁铉横,可谓用心之险恶,不但可以重挫名动宅的实力,更可以削弱他们同属为义军民团的落庭,看来这位引领着淮南民政的高卓之人,其心却也不小。 孟索的确可以撑起这番残酷的危局,但他却无法掌控全局,他深知自己没有似铁铉横一般可勇可智的器量,繁琐之事他可以从容应对,也没有以稳健着称的于靳一样,谨慎而小心,这位名不见经传,却甘心沉寂的同僚,也是他所不能比拟的。他们外室一系,虽然能人辈出,但他却坐上了两室的人都信服的名动宅之总管的位置,他的能力毋容置疑,所以这群经历重重残酷洗礼的府兵,并是他们最后的依凭。他之所以嗅到一丝险讯,是因为北静府的人突然的援助而来,这及时的裨助,虽然缓解了他们的压力,但他隐隐觉得如入毂中的感觉,如果这最后一点可以调动的实力在他手上被消耗殆尽,括易一室就真正的面临着也为刀俎鱼肉的境地,况且独自应对这危局的是早也遭受重创的外室一系,北静荒厄苦心孤诣,经营多年的所有筹码今日几乎损伤殆尽,原本他是内室一系的人,自同属大光明教的甪行吕劝他回归教派时,他犹豫了,也许多年以来的信仰当遭受怀疑时,人生的真理就晓得尤为重要,他能豁出性命,也要守住的仅是心中那一颗本就是孤零的心,既使燃起希望,影响他的不过是秉承赤子之心的名动宅风骨,今日就是他为此付出践诺的开始。 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就此揭开序幕,这座传颂盛扬的府邸,深邃不在,既使高台的巍严与亭廊的清徐也无法洗净此刻的血痕累累,这支强悍的劲旅,已经把这里摧枯拉朽的损毁,渐渐变得触目惊心,尸横遍野。 北城凌青见到这群彪悍剧烈的府兵的沉厉刚猛的扑杀而来,不禁清冷的感叹起来,他颇为玩味的瞟了寂静若伏的皇昏庸一眼,有感而发的道:“括易一室果然惊人,他们的蛊惑竟然这般的烽火燎原,这支禁军也是不俗,难怪他们能屹立至今,面临诸多的颓势仍旧风催不到,令人赞叹啊。” 处于混乱当中,犹如一片清丽的若幽艳,黛眉轻诉,她也是见过军骑卷杀的掩面僵冷,仆仆的风尘黄沙气息,苦涩而酷烈,当初甫见军戎时,也是心慌的,但恬静的沉着让她既使面对千军万马般的奔腾,也显得孤俏明丽,少女嫣然。 戎马与女的空匆,既使没落的北城府,也有这曾今铁血疆场的一面,如今名动宅的府兵即动,这位冷然瞧着披露锋芒的阵阵掩杀,却凭堪一怜幽思的女子,亭亭玉立的站在那位清俊潇洒且气度不凡的北城府少主悉心维护仿佛山岳一般遮挡住的高大背影后,抿唇倔强的道:“他们也可以能避免的!” 北城凌青隐约感应到了这个俏丽的女子,那一点悲天悯人的忧郁情怀,有些不屑一顾的偏首,向身后纤柔如呢喃细语的佳人,孤陌的道:“若儿,他们可不是北城府盛世时的军队,不过也相差不了多少,如今事态的严峻已经如火如荼,不出意外,这里的覆灭恐怕耽搁不了多久了。” 若幽艳置之一笑,这样的军队岂是他们这群宵小之辈能够轻易平灭得了的,只不过她不想扫了这位孤峭的北城府少主那勃勃高涨的兴致,她见过这种信念的偏执可以背水一战,反败为胜,甚至可以撼山填海,逆境求生做最不可能做到的事。然而此来的意图,就是为了能把这足以惊世骇俗的大名府给覆灭,能如臂使指的力量,仅仅是几位侍女及家仆,他们没有实质的名义,是不敢明目张胆的率人来掩杀的,就连代表着皇室职权的据传府也只是寥寥数人而已,皇昏庸的隐忍不发,似乎是没有什么能值得他出手的,所以他一直沉寂,偶有发难,仿佛是推波助澜一般,将局势陷入越发严峻的地步,他的意图此刻还那么的微薄,这场可以说成是据传府与名动宅的权力角逐之争,已经逐渐演变为南朝之主与大都有识之士千百年来的悖论之争,家国的情怀与权力的腐蚀相抵触,留下的唏嘘感叹,只能凭吊如昔,殇咏而戚戚。 第一百七十九回 踟蹰 本就疏落的街道,在廊坊的深阙里,显得格外冷清,而且临巷的空旷,让这极是繁闹的地方,此刻竟然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门可罗市的庭前俨然被一片萧索所代替,留下仅仅是桌台空余的紧闭。那位原本在离深远的府宅,凌然瞧来隔阻的店铺门口,却慨然冷漠,有些凝重的人,他渲染着尘俗的孤傲,将蔑视一切的不屑,从容不迫的出现街巷的犄角之处,一下子就遏制住了咽喉要冲,如果想要毫无阻拦的行走过去,必定要付出一些惨烈的代价不可。 沉寂的街道上,披沥着一身气量,仿佛青翠沧湮,山棱一般孤峭的雪手勤,把唯有渔樵粗衣的平凡,随着肩上的铁锁负背,竟然散发出阵阵的雄浑气慨,顿时将那寒厉铺来的萧索之气给压制,丝毫也不逊色于那位镶钉在街巷的隘口之处,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气定神闲的高倨之人。 这人雪手勤当然认得,自站立在北静王萧伷被其绝世风采所瞻仰的身后,傲视这芸芸众生的睥睨,依然不悲不惊。他出身庶族,远不及其他的同辈高贵,但凭着能坚毅不屈的孤韧,一步一步才走到今日。如果不是北静府的没落,家主的逝世令他偶感时势骤变,不足以承担起这庞大繁庸的职责,他们也许遁隐了世间,不复存在了。 “原来是映雪初晴,雪一般洁雅的前辈,北静府的人在此见较,恭候多时了”平淡的街边,那细碎繁闹如闲暇清风明月的人,从独自一人扼守的阶前隘口,有条不紊的缓缓走出,穿过层层聚拢肃然的两排民居,然后停在一间空落的店铺那瞧来乏趣却依然摆在那里的长凳边,冷睨如常,徐徐闲适的道,“不知这条狭窄、崎岖的路,还能否让人一通远山,意犹未尽的扫径一番。” 雪手勤立于街心,听道早也恭候多时却说来不惊不惧的话,不禁枕起一丝情怀,这个北静府的人,看来也不是庸俗之流,初次见过他时,也觉得日后定然不凡,既然他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毅然决绝的援助括易一室,甚至支持北静荒厄,那么此刻的胶着就是一次剧烈的约战。不过耽耽来时,就也嗅到了一丝血腥之味,这里恰恰经历了一场惨烈至极的厮杀,刚刚才平息,而残留下来的浓郁痕迹,竟然又激励起这堪堪蓄势营造来的强烈对峙。 长凳边一番孤霞与落雁的深远,藏拙来的丝丝坚厉,把这从容不迫依旧清染的人给荒芜,他茕茕孑立的屹然,焕发出神采来的双目,犀利如刀的瞟过阔敞的街道,似冰雪消融的,投注在街边的繁琐处,那里背襟怡然,儒衫自得,如是孤峭之人,顿时被他一阵隽永的朴实所警醒,诧异的道:“向合,向玉朴!” “玉朴,原来还有人记得吾辈的雅号,甚哉,幸哉。”清徐的街道边,一身俊雅的向合闲逸的耽来一笑,他负手袍袖,浸染名士风度的说道,“这玉朴两字,有些愧疚哦,不过立身处世,不高傲孤一番,且不显得庸碌无为。” “向长老璞玉之名,实至名归,这番精辟却隐含俗世浊流的言语,果然见解独到,那么打算另立门户的两位,可否能罢手退去,一笑止干戈了。”长凳边这位骁厉深沉的人,已然走过了店铺的边缘,他浓郁紧促的脸上,被街道的匆匆泛起一丝不苟言笑的寒山孤冷,他还想彻底的站在街巷的正中之处,像一颗镶嵌在衔口的铆钉,契合而纤适有度的道。 “哦,”向合酌情思量,挑起眉头,淡然处之的道,“五十步笑百步,如果能罢手,那么今日就是一次遭世人耻笑的行径,但正真能醒悟的痴者,又有多少倦客红尘,不为之热血挥洒,而北静府又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北静荒厄又能否担得起你们所有的期待了!”他这一句谆谆善诱仿佛荡涤之心的话,不负期许的慢慢道来,竟然瞬间就反驳了伫立在街心,如是纷扰的北静府之人,不禁抑制了散发来的郁寒之气,更加深了此处的静谧清隽,变得雅趣了起来。 “你是北静府的什么人,自北静王逝世,尚想不出还有谁能够撑得起这偌大的门阀士族,你也当真不俗了!”身负铁链衔背的雪手勤,的确秉性持古,他剔透如映帘初晴的风华,将严霜晓厉的疏朗,显现在粗衣不凡的奕奕神采之间,闲暇且舒眉的道,“不知我们可是你为赌上整座北静府的安危所险峻的筹码,今日括易一室必定要败灭,既然如此,又何须这般的势在必行。” “前辈的映雪初晴果然高洁,不过纵然归隐的你,不是也踏足这红尘的纷扰,凡俗的世间,不惜沾染净涤的出世之心,何况吾辈凡庸,那怕名动宅也颓败,北静荒厄身死湮灭,我北静府该应承诺的重担,又何须外人来评论。”走出街心的此人,扼守着这座巷坊的关隘,他气势凌然的披沥在那里,已经孤逸深沉,不落凡俗,直到雪手勤铺陈来的压迫,绽开缺口的扰乱他的坚定之心,才予以反击,当他立身在民居的瓦舍之前时,无可比拟的厚实,将孤峭且盛满的风采给高卓,此刻凝峰苍翠一般的魏俊挺拔,顿时耽衣朴华,气宇轩昂有儒雅量的道,“吾乃北静子敬,因敬仰东吴时期的鲁肃鲁子敬,所以才易字以示崇敬,才思尚短如我,不过是哂然一笑耳。” “北静子敬,好名字,”向合也踏入了街心的中央,与那位扼守巷口的北静府中人相距数丈,他凭生儒雅,也是一位堪懂前人遗风的晓喻之人,是所以他就是一个饱读诗书,却偶感儒弱无用而投笔从戎的一介书生,他有书海无涯的器量,也有江湖风尘的严染,他的独特风姿,依旧让这弱肉强食的时代,有所忌惮,才能让他这保有一丝隽永的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当北静子敬侃侃而谈的说出那一句崇仰东吴时期一代名臣鲁子敬的话,才明白他是想做鲁肃的,纵然这位厚实的东吴之臣功绩有限,但也守护住了这不堪为轻视却风雨尽揽的局面,不禁赞赏的回道,“你想守护的并是这样一种流传千古的鲁直么,好气魄。” 北静府不惧危亡,也要援助来的行径,也犹如故人归来,深思如虑,此刻堪比古人,却比拟今昔的北静子敬也显得劲节风扬,他一人僵持的局面,竟然阻挠住了前进的步伐,而且这般的凌厉精深,不逊色于任何旷远深邃的高绝之人,他几经御敌的沉着,也让无尽险厉的寒严,把鬓霜所泛染,留下一丝缄默的冷酷。 第一百八十回 待行酬 随着一阵严厉的肃杀,四下纷涌上来的甲胄府兵,寒煞至极,萧冷的阔道之上,立即繁衍出了一片肃凝的紧迫,瞬间并剧烈燃炽。 这时沐染清徐的北城凌青,酷削的将魁梧庞硕的丰神俊采,凝聚在高傲的蔑视之间,这数百的甲胄,他怎放在眼里,况且北静荒厄的重伤已经是最好的契机,他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他僵冷的面容上,孤寒的升起一丝久违的窃喜,口中却讥诮,如是一邀的说道:“玹陌兄,可否照顾下我北城府的女官及侍仆,他们可是没有见过这般的残忍景象,唯恐吓坏了。” 原名陈玹陌的皇昏庸孤漠的一阵鄙睨,北城凌青这一句隐藏激将的话,机锋犀利,不但堵住了他欲抢占先机的趁势出手,更意在透露这等小事,何需他这小试的牛刀,而且这番说辞,不过是奋勇亢扬,意兴正酣,如此高涨的情绪之下,怎可悖逆,这位北城府的少主,高傲的很,何曾在乎过这些卑贱的奴仆那可怜卿卿的性命,此刻不过是恰逢时机,有感而发而已。不禁心中有点不屑,淡淡的说道:“北城少主既然想扬名立万,孤辈岂能阻扰,这位气质清丽的女官及仆人,定然能维系他们的生死,不较伤及一分一毫。” 若幽艳冷若冰霜,皇昏庸此番极是轻蔑的不屑目光,往她蓄意的瞧来,竟然那么的厌憎且剥离,仿佛隔着衣衫,并置身于冰天雪地一般寒气逼人,所以并报之一笑,娴静温柔的道:“陈轩主有劳了!” 皇昏庸的看轻北城凌青怎能瞧不出来,他甘愿作马前卒不过是据传府已经掌握了权势,他们北城府需要依附,所以才急迫的想要立功表现,他的拳拳之心,也是为北城府能够复兴起来,将来重新忝掌军权,而据传府不过是武帝爷时期的禁卫,如今水涨船势,也是大势所趋,他们堪为东晋时西、北两府的募兵制府,也辉煌不再,今番需要奠定基业的时刻,他怎能怯懦。 北城府也是铁血悍烈的兵府,但它却最先衰落,这其中的缘由也是众说纷纭,不可赘述,但曾今的英勇奋烈,不是轻易就能消弭的,骨子里的坚韧不屈,尚且强势贲发。 名动宅的府兵也是经历过淬炼,百死而留存下来的禁卫,不是一般的普通兵士所能比拟,今日残酷的杀伐已经将他们推到了风口浪尖,所以手中的刀锋毫不留情,且悍勇狠戾。北城凌青迎难而上,他就是打算先灭掉这些嚣张之极的府兵气焰,这堪为名动宅最后一道的屏障,是他们急需拔除的眼中之钉,而且括易一室的实力也濒临过半,只要再添一把推力,必定能一举覆灭,达至心照不宣的意图。 据传府今日来的仅是皇昏庸身边的嫡系,寥寥数人,他们分散在周围,为拱卫警惕的防线作誓死之心的抵抗,所以北城凌青才将若幽艳交付与他们维护。皇昏庸一直隐忍不发,是他未到出手的时刻,因为能让他专注的,并是超卓一般的人物,而且北静荒厄的镇定,让所有怀揣觊觎之心的人不敢轻易的擅动,直到这位括易一室的外室之主轰然的崩塌,才发觉一切事情竟然如此的轻易,甚至在最为艰难的险阻时,一次一次面对名动宅的苛难,都铩羽而归,所以他才亲自出马,如果局势是这般的需要坚持到最后一刻,才疏星明朗,那么向来以稳健着称的皇无庸且不是最好的人选,他就可以腾出手来,去应对更为棘手的难敌之人。北静荒厄或许是这一类人之列,但他已经不良于行,俯瞰这世间高度的他,也就倦懒的不想动手了,北城府的邀约是其少主自作主张的策应,真正具有掌控之力的家主却寒蝉若禁,没有发出任何的明确指令,所以这位处于南方顶尖之列的一代宗师,其复杂的心思已经不可揣度,或许他也如他一般,能值得出手的人,寥寥无几,所以仅以沉寂来述说高深,这也是他们这一类眼高于顶,却确有实力的人,能够孤傲的资本。 北城凌青蓄势而出,已经击倒了几名悍勇的府兵,但这些全副鳞甲的禁卫也血红了眼,而且孤愤哀厉,十分的难缠,就算被击倒狙杀,也纷涌而至,打算源源不绝的逼迫劲敌,应接不暇,最终拖累而退,不消片刻并扑倒一大片,情景酷烈至极。 京畿道门的真人渝留阚也被悍勇的府兵所缠上,一时也脱离不出身来,而且他所带领来的道门信徒却没有他那般厉害,都惨遭了无情的毒手,留下几乎几个人还在拼死的抵抗,看来一时三刻也结束不了这一番惨烈的酣战。 月新山门的虚玉溪执剑而颤,他或许因为犹豫,所以犀利的剑锋,虽然不锐,但却凌厉无比,他们山门也是派遣了弟子而来,此刻也艰苦奋卓的还在抵御着,这些哀愤的府兵已经不能用悍不畏死来形容,这是一种信仰,早也超脱世俗的理解,升华作一次精神的解束,如此前赴后继的拼杀,硝烟弥漫一般的烽火映照,让他们疲于奔命,哪能还有余力却应付其他,所以很想与北静荒厄一战的念头,被形势所耽搁,不能一偿宿愿了。他的剑可以刺鱼而歌,也显得局促,这番掣肘让他明白,所有的事情岂能心随意动,达至满意,这也是一种修行,想要跃过这个难以逾越的鸿沟,心智与历练必定堪为其佼佼者,才能有所成就。 “来战!”无所退惧的孟索一声坚厉的喝啸,如此仿佛铿锵有力的丰神俊硕,已经瞻仰了他的高绝,铁铉横的猝亡,已经铺开了前路,他不是一昧的悍勇之人,但形势的残酷已经无法考虑其他,今日的一战不能幸免,况且台墀之上的威严将一份悲呛的壮烈给涂衍,他唯有尽力稳住局面,才能为迟来的外援,增加一次胜算。 况且今日之局,就算外援来到,也只是缓解压力而已,若不能一举挫败掌控隐患之势的据传府,他们还要面临更为险峻的恶劣境地,但此刻的僵局他必须打破,北静荒厄巍巍然如山的镇定自若,就是他们一根笃实且稳健的定海神针,他违背守卫名动宅外围的命令,直到嗅到一丝警觉,耽耽而来,就一箭贯绝,仿佛力挽狂澜的射掉威胁这一杆鲜明高举却屹立不倒旗帜的劲敌,才觉得自己来的恰合时宜,不然也许悔之晚矣,也尚未可知。他的灵敏嗅觉是经历风雨的淬炼,才逐渐的掌控,所以他才脱颖而出,成为名动宅的总管。 当北静荒厄被触发重创的伤势,他们就已经陷入不利的局面,而且这些彪悍绝伦的府兵也显得杯水车薪,无法缓解这恶劣至极的颓势,虽然一直被视若奇兵突出的北静府此刻已经在府外形成牢固的防线,但府内的僵局又有谁来狂挽大厦将倾于覆,他孟索似乎力有不逮,所以只能鲁勇的出手,为这残酷的局势,挽将一挽。 第一百八十一回 慨然应允 明越漠然孤峭的转身,怔怔的偏首,竟然被院内的一道景色所吸引,忘了早也颤颤巍巍的垂倒之势,将冷漠的面容,凝视在园门的寥落里,他慢慢循着门棱上那一条呈勃勃生机的藤蔓,开始凝思关注起来。 他原本是洒脱的人,但此刻的疲累却是空乏的,北城的子弟桀骜不驯,有些傲骨,所以当世无人能掩盖其锋芒毕露的光辉,今日虽稍稍的倦懒,但却显得神采奕奕,俊彩不凡。尤其是与那位月新山门的徐先渐酣畅淋漓的一战,已经将久违的意气风发,激扬了斗志,此刻的悠然,仿佛独辟怡然的心绪,还来不及回味,就也被院内的园色所纷扰,静谧了下来。 他们北城自北城王明寂归隐后,并随着投效括易一室,成为名动宅的私属,原先的几万将士并编籍入营,成为拱卫江防的卫军,但后来却因为政敌的弹压与南陈皇帝的忌惮,并随之解散,所以北城一系留下来的人尚不足一百,但却也迫于形势,隐匿在暗处,此番入驻这座风雨交加的府邸,不过是履行承诺,为心中那份敬仰的崇敬,不惜身死的来驰援。 北静荒厄与甘修雎的风采,他却是折服的,尤其是与那位号称“未销”的括易一室兼外室之主颇为投契,当初的匆匆一见,并在各自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那时的意气相投,注定今日他为要这传承数载的府宅,付出一生的辛劳,因为他的信仰也是男儿在世,当为信念所活,以前北城王明寂为此劳苦半生,最后还是回归了这座风雨飘摇的府宅,他身为北城的传承人,也当仁不让的担起这个职责,像月新山门的徐先渐这样无所忌惮的擅闯进来,已经紧促了这个堪为警醒的险讯,这些疏漏也是为了能引出无数具有觊觎之心的人,所刻意营造的。他与那位深藏不露的月新传人比斗,胜在天赋异禀,但却也被旧伤掣肘,所以才创上加伤,如今受了重挫的徐先渐几乎修为也废,根本够不成威胁,但那些包藏祸心的人,也许还在阴暗之处蛰伏待势,他且能稍加松懈。 “明越,是你…”通往庭院的廊道上,紧促、凌然,透出一股徐徐渐染的戎马倥偬,严厉肃然的走来一群晓色疾驰的人,而其中一位颇为醒目的人,头裹素布,俨然异域一族的独特,他迈出的坚定步伐,仿佛能撼动一切的簇拥而来,已经显得形势刻不容缓,而廊道里的行色匆匆,将他们这一群急骤中堪能抵御洪流的人,衬托的魁梧刚毅,孤韧紧峭。 这人并是曾今的大光明教两位令主之一,而现在却是效力于括易外室的甪行吕,他从芜廊那边走来,见到明越倚立在墙边的园门,立即开口显得迟疑的道。 明越初入名动宅,当然不知晓这位身为教中其佼佼者的甪行吕,已经心性动摇,随时准备反叛括易一室,此刻他倥偬骁厉的徐疾而来,顿时增添了一丝足以慰藉的欣悦,并觉喉口干瘪,仍旧微微一笑的回道:“甪兄,你怎么在这里。” 甪行吕随即脸色一沉,并恢复正常,他转过廊道,率领那些疾徐寥寥的人,往园门而来。甫及问询,当即诡谲的隐藏一丝孤陌的冷峭,淡然处之的道:“明兄不是守护府宅的安定么,此刻却是在这里为何。” 明越一脸的疲惫,但仍旧神采飞扬,他往地上趴着的徐先渐冷冷的瞟了一眼,有所落寞的道:“呐,这人也是厉害,若不是这几年有所心得而使境界精进,定然会被其伤在这里,看来还是疏忽大意了!” “这人是谁?”甪行吕瞧了一眼地上,已经无法动弹的人,诧异的问道。 明越一阵踉跄,险些立身不住,恰好这时甪行吕身后的人,出来扶住他,顿时缓解了这一刻,较为怪诞的颓靡之势。 “你受伤了,”甪行吕挑起眉头,有些惊异的道。 明越挥挥手,示意扶住他的人,无需担忧,他还尚可站立,所以那两位辖属外室的人,也就会意的退了下去。院内这时弥漫起一片清逸,将园门边的耽枕怡情所染,却闻听其疏懒倦乏的道:“这人出至月新山门,想必也是为责难我‘括易’而来。” “山门的人,你狙杀了他么?”甪行吕随即颔首,淡淡的道。 “呵呵…”明越冷笑了一声,苍翠如青山凭立,洒然的回道,“我且是没有分寸的人,此刻也将他击为废人,也是为了给山门留下一丝颜面,不然以后与他们的恩怨纠葛必定会加深,而且现在的此刻不宜再为我们树立不必要的强敌了。” 甪行吕听罢,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色,他阴晴不定的寂伏在那里,将本来就险厉的气氛更加显得肃凝精深。 明越虽然落拓不羁,却也不愚笨,这一群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是隶属于外室一系的一部分人,他们原先是大光明教的人,后来因为各自选择的阵营不同,所以才投效两室,此刻甪行吕的讳莫不言,足以说明,他已经偏离了括易一室的轨迹,开始有所行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刻,他的诡异心思如果导致叛逆,无疑是一记震撼的惊雷,既然无法规劝他们继续效忠,那么能牵制诱导,甚至拖住他们加速紧逼名动宅的步伐,也是此刻应该做的迫切之事,不禁凝寒峭冷,揣度的道:“甪兄这是准备去援助么,不知现在的局势如何,这位山门的人,端的非凡,我也是在不经意有所察觉,才尾随而来,看来我们的敌人早也蓄势以待,蠢蠢欲动了。” 甪行吕的脸色没有骤变,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镇定坚毅,他自然衍会明越的心思,这位北城的传人不但精厉,也孤傲不羁,那怕所有的羁绊也不能让他退怯半分,此刻虽然也猜出他的意图,但身为括易外室那一份引以为傲的忠挚已经随着时间的消磨,不肯轻易的放弃了,所以他缓缓而来,也是形势所迫,所有想覆灭括易一室的人,纷至沓来,其中不乏有曾今辉煌盛世的本源信教,他们既然为其教派当中的中流砥柱,其深远的影响,不容小觑,今日面临层层叠叠,无法逆转来的威慑,不羁的心已经泛滥,不消蛰伏了。 第一百八十二回 换来一片凄厉 眉弯目炯,遐思如缕映出一张俊秀润雅的脸庞,在台阙阴翳下的危耸险厉里,显得格外的清丽俏皮。 此刻高台下的阴色里听到一声堪堪醒楚,却仿佛天籁一般空谷黄莺的欢笑,顿时将这处处透着萧杀的时局,添上一抹嫣然。 “阿兄,我们怎么到了这里,不看看这热闹,甚是可惜嘞!”那位隐蔽在高台护栏下的少女,笑靥灿烂,对着身旁的兄长,舔犊孺仰的道。 清俊飘逸,行舟江畔如写意倦衣,一袭闲适袂影泼墨卷画的人,站立在这位娇俏的少女身旁,很是洒脱疏朗,若不是被一片紧厉的肃凝所耽扰,将游历山川,如是超然物外的心境,徐徐而染,他并是昆仑山门的弟子水千山,此刻名动宅的风云突变,已经荡涤了他一颗孤逸的尘俗之心,而且甫及出山,并被险恶之人所利用,成为纷乱时局的筹码,此刻蓄意规避,将有着不谙世事的少女水衔叶旁观在不及混淆的这里,因为他也不知道,具有疯状之性的小妹会何时发病,那位来至淮南的别有用心之人虽然无法挑唆,但此人的险恶已经将括易一室的铁血悍将逼迫身亡,不禁感叹这世间还是不如山门缥缈浩瀚,修的是大道高深,这些魍魑伎俩却鄙夷不耻。面对衔叶小妹的疑惑,他拧起眉头,谦谦敦雅较为规导的道:“叶子,这些烦恼你不是觉得无趣么,为何今日却这般处处觉得好奇,莫不是当初松下的一诺,你并不是真心,甘愿随为兄修持么。” “嗯,阿兄你这是责怪我么,叶子不是贪玩好劣的小孩子,他们这样没有缘由的这样做,也许…”少女纯真的水衔叶倔强的嘟起嘴来,兄长的话,顿时刺伤了她一颗本就脆弱的心灵,一时觉得委屈,并立即反驳,但又说到不甚明白之处,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断断续续的竟然忘记了想要说的话,并不停絮叨的道,“也许,嗯也许,是什么了…” 水千山忍俊不禁,但还是轻微的一笑,这个小妹的痴傻原来这么有趣,若不是境遇所迫,她也不会心智不全,不禁可怜疼惜这位弱小年龄的孤女,怎堪在这残酷的世道里存活,本来她可以像普通的女子一般,对镜贴黄,飒爽英姿的一番柔情,现在却为一句不能叙述出来的话,纠结半天,或许这就是一个人福运,注定要如此不太平凡,偏偏又那么伤情。 “好了,叶子竟然没有害人之心,我们也无需烦扰,那么何不离开这里,去更为有意义的地方,你说可好!”水千山不想小妹在傻傻疑惑下去,并阻止她混乱思绪。 “也是,这里没有什么可好的,本来有几位小姐姐一舞美丽,现在却没有了。”水衔叶戚戚有些悲怨的眼里,泛起一点沮丧的泪花,顿时色彩斑斓,将她俏丽的嫣然显现在落寞的眼眸里,不甚欢喜的道。 水千山冷然若寒的脸上,一片恓惶,他自然被名动宅的一簇丽色荡涤了红尘,但这里的萧杀更让他如染淤泥而窒息,这种感觉很是憋闷又污浊,倘若不是小妹衔叶的好奇驱使,及自己也想来瞻仰一番世人都尊崇的名动宅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所在,不料却是处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躁动了一颗本就平静的心。 “那位老伯伯又去了那里,我们不是说好,一起来这里,他却突然好端端的不见了。”水衔叶蓦然不明白那份心里的凝思,但兄长的话,她却是喜悦的,因为这世间对她最好的阿兄是能陪她玩耍,也能在最是无聊烦闷的时候,为她讲解一篇道家的典故,虽然自己不甚明白,但却充满仰慕。 老伯伯!水千山听闻小叶子称呼傲视这寰宇,堪为一代宗师的泣威震为一个资老的伯辈,不禁哂然一笑,这位精深的前辈或许还有能让他纷扰的俗事,但他和自己的尊师,一番如同高山仰止的辩论,深深刻入他的脑海中,不能轻易的消抹及忘却,这种俯仰孤峰之间的高度,达至圣人哲理的境界,如何能攀爬,并是他身为山门隐修的弟子所要追寻的答案,这个答案或许在山中,也在红尘里,他能否参透,也是一份机缘。 昆仑山是在一片隔阻世间虚妄的雪峰当中,遗世而独立,这份净匿的纯白,没有被世俗所污染,但总有一丝牵挂能左右一颗荡涤尘寰的修持之心。他水千山取名为千山,也不是能融入这遍山群岳的沧澜之中,云跃阔徜,所以当渊渟岳峙的泣威震风尘仆仆的上山来时,他并存了入世修行之心,这一位能比拟昆仑山门师祖的高卓之人,将是一次迟来的契机,如果真的像他老人家所说,圣人无情,那么造就这芸芸众生的吾道之孤,且不显得苍白无力,无法信服。 所以辩论这些远古圣贤的人,无一不是超越这世间凡境的绝世隐者,他们的一言一行已经奉为醒世恒言,敬为神坛,而传承来的信仰,并是无法企及这些高度的浅薄之辈,想要力争上游,而必须达到的境界,虽然已经超然物外,殊不知一切也在红尘之中,勘不破猜不透,被一层业障所惑,所以他们才心心念念的下山来,为自己找一条捷径,能担承的起这座千年以来,被奉为无上玄妙之境的昆仑,所谓以及之身,点化世人的宏大理想。 昆仑修的是天道,但他水千山却修的是平凡之人,一心要企及的虚妄之境,他的尘心本较为普通,虽远入深山,却已经处在俗世当中,而名动宅的此行,将剖开了他一直以来濯清涟而不妖的浅酌一偿,不为世俗所惑,怎能超凡脱俗,所以此刻的他达到了下山来的目的,而且此番的残酷之旅,轮番演绎了一场举世难遇的奸谋狡诈,而且如此的惊心动魄,他们也深陷入其中,很难轻易的就脱身,仿佛冥冥之中也注定,来此红尘一遭,必须践诺的命运,将他们绑上这条不负此行的舟船之上,起伏动荡,水势激湍,将亦可覆舟,也可载船,不同是,划桨的人与激流的人,已经被利益蒙蔽,成了他人手中的筹码,为这场举世瞩目的必杀棋局中,较为浓墨重彩的添上一笔,端的极是戏谑又感叹。 第一百八十三回 逝水无痕 世间的缥缈空匆,不禁令人觉得茫茫坦途,竟然如此的贫乏困顿。这时冷僻的坊间巷里,沿路白墙青瓦,水乡人家,悄然沉寂的路边走来一位能增添此处繁琐的人。 此人眉宇紧锁,有些忧思,若不是一身清峭的筋骨,衬托的僻静的里巷那么的生硬清冷,唯有他本就褥旧的衣袍尚且透出一丝不苟言笑的肃严,将此地的点点赘述平添一股坚峭的朴实来,让这寂寥的幽巷,不至于太过单调贫乏。他的步调有些踌躇犹豫,然而既使是仆仆的风尘,也耽逸不住那一脸风霜雨雪,却仍旧精致至极的五官,若不是巷内太过阴邃,定然遮挡不住这恰似掩瑕羞月的面容,还在鬓发几缕的沧桑之间,遍染了俗世的清华,竟然风姿绰约,乔若凡灵。 楚室晓,一个幽思的名字,仿佛注定此生命运多舛,前路坎坷,自从通往“好蕴楼”且十分隐蔽的逃生甬道,与狡猾若狐的裘阎翻跃院墙偷盗入室,却无所获的选择暂时规避。此刻那位挟制与他相依为命的孩童“绰儿”以此来要挟的深谋之人,已经似惊弓之鸟,被一番如是草木皆兵的动静所惧怕,竟然逃之了夭夭,不禁有些蔑视这位早也名动江湖譬喻为“阎王”的裘一赖。他还是小看了这座精深又犀利的府邸,那险厉重重的森然,竟然如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影响他的情绪,适才那位阻挠他们的落拓不羁之人,已经在不经意间惊走了裘大阎王,所以才明白能够出入这座府邸的内庭已经是侥幸,谈何容易去那里,取得名动天下的虎符君子令,且不是妄谈。现在随着心思不易察觉的裘阎暂避出来,却也各自心怀叵测,开始尔虞我诈起来,多番的蹉跎和濒临死境的复生,促使他明白这世间的狡诈也可以这样在平淡的庸俗里,并猝然发难,这是混懂的生存之道,缕缕遭受迫害的他已经是自然的就警惕起敏锐的直觉,此刻松懈了下来,也被巷间的幽深所耽扰,渐渐变得疲累不堪,有所昏沉。 这条路冗长而不见曙光,所有的企图,不过是名利之争,他甫入江湖,碰到的人并是裘阎,但他复杂的脾性,也将他置身在这座险恶的世道牢笼里,拢形巷的喋血殷染,又让他又孤身一人,没了能托付生死的朋友与患难之交,而那条唯一陪伴他而不离不弃的毛驴也遗留在了名动府,不禁觉得些许的抽凉,原来的淡薄脾性,渐渐有了颜色,也为这繁杂的世俗所纷扰,不在孤峭冷漠。 巷内此刻弥漫起一片清减的深幽,将胜似一片云悠的惬意,融化在白墙院宅铺陈下的青石路上,把难掩且起伏不定的思绪,变作平静里的闲适,所以才喃喃自语的说道:“何为归藏!” 原来面对这道里巷的幽深,处处泛起一丝默趣的地方,悄然一瞥,不禁想起名动宅的好蕴楼里,也然作古的那人,手不释卷临死捧着的一本书,那封脊上映入眼帘的两字精深,蕴含着世间的至理哲思,也许他此刻的凝然也如同这两字一般,尽入归藏。这是一本道家的古籍,分类庞杂,仅寥寥翻了几页,并被字里行间的哲理所惊艳了眼眸,一时研悟,所以才放回去后,又鬼使神差的顺道捎带了出来。当裘阎兴致盎然的在桌几上奋笔疾书时,唯恐他不允才悄悄的搁置,现在藏书入怀,并觉得自己不过是窃雅的贼,与裘阎这种偷天的大盗还是有所不同。 青石路的平坦已经闲适了他的倦意,如果不是一阵疏落的严寒顺着深巷透骨的凌厉入髓来,此刻他还徜徉在舒徐的懈怠里,为自己不雅的行径,困扰而忧思。于是沿着落尽繁琐的巷道,小心谨慎的潜藏了过去,因为这份寒厉如似在名动宅里一般,透出难以抑制的阵阵毛骨悚然,促使他不得不一探究竟。 出了巷口,一道巍巍坚挺仿佛山边悬置而耸立的檐角,在廊坊隔断的街道里,显得映月倒井,勾悬而冰销。而平凡的街心有四道贯满风袍屹然若磐石坚挺的身影,在肃凝紧促的街边对峙,萧萧殷实很是不凡的站立。 “小勤,这位北静府的人就由兄长来辟径,府中才是真正大展拳脚的地方,况且此人颇为投契,不理会一番,不足以聊以慰藉。”那峭寒阴冷的街边,听到那位儒衫洒脱,一派拂晓尘埃,如是飘逸来的人,对着遥遥数丈的敌人,以示尊敬的道。 “哈哈,”街边樵柴凡夫,披着一条粗如儿臂铁链的人,先是散发出一阵洗净尘缘的风采,顷刻间就容光焕发,如莹雪映染,这份清远的气魄,一下子抛去凡实,变得与众不同起来,而且他背后衔扣的坚实之剑,随着庞硕的躯体,宽大而高倨,他一笑孤逸,瞟了一眼街道中飘散且嗅来的险讯,警惕的道,“二哥,他并非是一个人就敢螳臂当车的不惧危险的前来,这寂静的街上必定有他们北静府的伏兵,还是让我出手,清楚这些障碍吧!” “无妨,无妨,”那位凭堪雅兴的人,摆摆手,仰起寥廓如怅的颈项,飘然出尘的道,“这些缛节为兄当然明白,不过你的剑修的是无为,今番无畏尚且戾气不足,不如身为长兄的也来探一探这如龙潭的虎穴,看看北静府今日遗留下来的实力又剩余多少。” 那位披沥冷峻衔链负剑的人,虽然映雪初晴,藏匿来的风华,却仍旧荡涤凡尘,为纷争所扰,他的剑当然是熟悉他锋利的结义兄长最为深析,此刻他云淡风轻,不及北静府已经淬炼了血色,正是盛极之势,所以俊雅如儒生的兄长才有此一说。恐怕既使是身为绝世高手的他们也有所顾忌,不敢轻易的涉足险境,今日名动宅的烽火已经燎原,这端端严峻如硝烟弥漫的时刻,二人打算稳扎稳打,一举解除这一道足可守卫外围防线且驰援来的屏障,他们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覆亡了,大光明教的复兴必定要在他们的手上,完成崛起,不然往后面临着的将是括易一室的强势反扑,不但万劫不复,更是身死陨灭,悔以晚矣! 第一百八十四回 如昔曾眷念 甫及交手,哀兵的强势越发显得醒目而精深,且势不可挡。孟索引领的府兵已经占据了稳操胜券的围困之势,他们虽然无法平灭这些魑魅魍魉,却可以缠绊疲累,致使其无从脱身,最后力尽伏首。 袁远肖离得台场不是很远,此处的风起云涌,也波谲云诡,而他更在这激流的滂沱之中,任凭山雨欲来,他选择的是落庭的先驱,所以率领其中一些宣誓效忠的人不顾其他元老的分歧,在为今后的福祉开辟出一条能适合组织继续存留下去的路,但大意的疏忽致使淮南的庞子盱趁虚而入,与括易一室结下了不解的恩仇,铁铉横的猝亡,已经加深了这群重情重义的府兵之怒,孟索那一句大气磅礴的“来战”说明了他们的哀愤,也燃炽如烈,这种悍不畏死的挟怨之气,瞬间并将他们吞没。 庞子盱修为精湛,这些府兵虽然可以拖垮、疲累及他,但却不足以杀死挫败,甚至围剿缉拿,一时僵持,无数的人并开始前赴后继,源源不断,将险峻处处透出血腥的情景鼎沸至极点。 袁远肖挪动了几步,犀利的眼神随着那道疾风骤雨中堪为英烈的幢幢人影,慢慢寻找着能将之击倒的破绽,这位名动宅的总管,不比热血悍然的铁铉横逊色多少,他的高涨风度已经带动了呈颓靡之势的时局,或许他可以逆转此刻名动宅的局势,做到身为括易外室之主的北静荒厄既使破釜沉舟也想要达成的意图。 落庭来的人也是仅有数十人,但他们不敌以悍血酷烈着称的名动宅府兵,袁远肖任凭他们抵御蜂拥而至的强敌,将精深笼罩的目光锁定在欲冲破防线的孟索身上,他若不能挫败这位主导着括易一室精神领袖的此人,此番不惜生死劳师动众的谋划而来,岂不是到头来一场空。 “袁长老,后辈孟索讨教一番,既然铁铉横丧命在你的手里,那么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了断,各自不负期许的一担重责。”孟索击杀了两名落庭的人,也将泛起血色的目光将处在纷乱当中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落庭元老袁远肖,孤傲如韧的道。他豪情万丈般的挑战,也如箭在弦,刻不容缓,他也深知袁远肖也在窥探他的主意,他是唯一一个能撑得起局面的带头之人,如果他被击杀,定然可以一举震慑,退下这群呈哀兵之势的强敌,所以两人仅凭眼神的交酌,在繁琐的高台之上,灼烈的衍生一次邀约,不死也不休。 袁远肖翻掌甫起,慨然应诺,这囊括充沛劲气的起手一式,竟然伐竹通透,犀利爆破的寸寸扑来,而且呈围拢之势的甲胄府兵也无法阻挡,纷纷披靡辟离,皆伤在此式的锋厉之下。 孟索凌然不惧,他是此时的中流基石,虽然撑住了险峻的局势,却也被欲毁坏这座庞垣大厦支柱的人所盯住,甚至刻意出手,但能担当他此任的人却灿若星海,一直蓄意规避,就是不想显现于世的于靳,比他更为兢兢业业,甚至谨慎,如果他阵亡,这位老谋深算的同僚必定不负期望的继续带领括易一室为名动宅的存亡而殚精竭虑。所以袁远肖的出手他并没有觉得是具有决定性的终极一战,他们只是这场权势争斗里的筹码,不能尽情且酣畅淋漓的一朝定乾坤,那么纵然傲视寰宇,大权独揽,也不过是形同嚼蜡,无趣又无味。 “孟索,接我一式,”袁远肖气定神闲,仿佛四面楚歌般风声鹤唳的沉闷,随着他徐徐平淡的一语,竟然石破天惊的道来,如万法尽辟的一式堪堪及笼罩来,瞬间并徒感压力倍增。尽数抵御的子弟兵不是毙命皆倒,并是重创四散的被击退开,原来这贯绝天倾的一式却这般的不简单,如果不能抵挡,那么就是授首于此式之下。 孟索全身的器官开始敏锐的察觉扑来的强大气劲已经如山洪暴发,一发而不可收,袁远肖如此极不平凡的一击,将整座高台置身在其压制且掌控的范围,他仅有硬拼一途,而且这一式如溪流浣纱尽展尽漫的蒲掌,铺天盖地,险恶至极,纵然铁骨铸就的刚毅之躯,也承受不住如此重压的山倾崩塌之势。 “铁兄,你的命我来替你讨还!”孟索沉寂下心来,难怪铁铉横会毙命在他的酷手之下,如此磅礴大气的一击,既使再刚猛的人,也会形立骨消的被这强悍且摧驳的盛势所压垮,这份感觉如同风中激扬的黄沙漫盖,酷烈而殷实,但坚毅的他心中还是在可叹那位同僚的身死,定然要为其讨回公道,一阵烦厌的燥恶之后,不禁吐出颇为豪情壮志的一语,准备去接袁远肖将他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的凌厉一击。 落庭那些艰难抵抗的人,渐渐开始体力不支,无法形成统一联合的防御线,一但袁远肖这个强大的后援弃离了他们,并完全暴露在名动宅府兵的刀锋之下,一一被其突破呈歼灭之势。 袁远肖此时也顾虑不及他们,孟索的命他必须取之,不然这场酷烈的权势之争还会继续延续下去,如果早一点结束这些不必要的纷争,流的血并可以少了很多。落庭的宗旨是匡护淮泗流域的平民,然而此刻的拼杀,已经有所偏离了这个轨迹,但如果不能稳住这个让无数江淮子弟都尚可安身立命的民间政局,他们又谈何容易去改变家国的命运,这座屹立在淮泗之间阻拦北方铁骑的淮上府堂,纵然殚精竭虑,也无法维系、挽救落庭的颓败之势,因为他们已经威胁到了南朝一统的疆域,如果再一次出现一个似西梁或北城那样的割据政权,身为汉室正统的集权中央,且不是空谈。今日与南陈皇室的媾和,已经有所不耻,如若这条复兴民祉的捷径在他的手上办砸,那么对括易一室的苛难,已经毫无意义,且画蛇添足,将来如果名动宅不被覆灭而秋后算账,那么这遗留下来的潜在隐患,必将是后患无穷,所以此刻出手绝不能手软。 第一百八十五回 乍风起 名邺处在泣威震精深庞杂而“万法自然”的不世功法漩涡之中,被牵制了身形,他的“转字决”此刻并灵敏匮乏,似齿轮一般卡在了那里,这须臾之间两人的对峙已经消耗了所有的凌厉劲气,让空旷的长廊,不再破损裂开发出阵阵的碾碎之声。 泣威震既然将此刻的功法命名为“万法自然”,那么它的厉害,也不是大气磅礴,如泣怨啸天一般仅是期期艾艾,作试探性的起手一击,而且阻拦两人剧斗的廊道已经不能容纳他们的破坏之力,所以此刻才收敛匹沛无比的劲气,将损害仅限于两人的交手之上,如果拆了这座长廊,显得很凡实,他们都是俯瞰这世间高度的人,怎能这般的平庸,今日廊道内的险绝也被强悍的功法所笼罩,能拼的实力除了境界的高低,也升华作某种禅理的较量,因为他们比的不是渺小如蝼蚁的卿卿性命,而是各自修炼到一定的巅峰,而达至高深莫测的法则,如道家的白日飞仙,佛家的禅定舍利。 能破尽一切功法,转变为有利之势的字决,就是“大趁虚设法子”的基本衍变,所以初时的出手堪可弥平强势霸道的泣怨一式,此刻“万法自然”的骤生,已经将形势推进入更为高一层楼的境界,所以名邺的字决才卡顿在那里,有转并有承,他第二字决的触发将直接由转变化为承,这个“承字决”也是层次递进,一气呵成,泣威震的功法纵然高绝,也在此法的僵持之下,渐渐的开始颤栗起来。 泣威震勉强继续操持“万法自然”的承接之势,他虽然卡住了“转字决”的锋利之齿,却直接让剥离他强硬外壳的“承字决”跳抹了出来,慢慢的消磨盘剥他融入一切四季更替,春暖夏暑严秋霜冬而顺其自然的法则,让更替不断,无法脱身出来的羁留之势给阻隔。而如此源源不绝,衔接无间隙的字决就此遏止住他的锋势,令万法尽辟的流转,仅剩下一具空壳,不禁高亢一声,以示长啸。 名邺听到这一声长啸,孤漠的嘴角噙出一丝讥诮的笑意,泣威震不愧为一代宗师,他的功法虽然不足以傲视万物,却也足够登临巅峰,这声飘逸风流,如魏晋尽染的长啸,徐徐的传来,已经如同空谷回荡,且龙吟凤鸣,而群山响应,这般深远而孤枕的风采,且非神仙一般的人物。 “泣老,已经到三尺以内了,不然你我不再一决胜负,那么我括易一室的清茶,尚可以酌情一杯,请君一尝。”名邺闲适依旧,清隽的道出一句似劝解的话,顿时冲淡了此刻浓郁的萧杀,这时已经逐渐勘破泣威震的高明功法,而且研破之势也呈明显,“承字决”抵受住了这囊括季节交替法理的吞噬之力,将一点一点逐层推进的破裂,绽在“万法为辟”的罅隙之上,所以此为泣威震的第二怨。 以“万法自然”譬喻为泣怨的第二次袭来,渐渐转承为破绽,这足以碾碎一切的齿轮磕上如此奥妙且精深的法则之盾,竟然双方都震憾且有所动容,不禁感叹这世间还有这般厉害的绝世武学,他们且斗得个旗鼓相当,不分轩轾。 泣威震长啸过后,舒畅了淤堵的气结,他虽然修为精深,但却败在了天赋异禀之上,名邺的字决大大超出了他能应承的范畴,初时创建泣怨这个教派,所有的趋势呈现在这两个字的脊端,但所悲泣,不如一怨,怨能激发潜能,也能使情绪高涨,他的秉性并随之娓娓道来,不落贪嗔痴怨憎的凡俗。 先前磅礴大势的刚猛一式“泣怨啸天”姑且叫作第一怨,那么高深莫测的“万法为辟”已经有所更替,却逐渐滞留在“转承相接”的齿带里,名邺这两个字决的衔接已经妙至毫颠,无暇可击,他唯有提升更为高明的披怨泣来,将这种仅是情绪的局限无限的扩大,变作万法归一的滥觞起源,从鸿蒙中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以啼哭的第一声,诉说了生灵的延续,所以有喜就有悲,有怨就有泣,所以泣怨两字的相合,摩柯无量,既然平凡的四属盈暖不足以改变万物的法则,那么混沌中一窍皆识的凿开,且不是可以通透尽然,无所遮挡了。 “小邺啊,你的字决果然是这世间难得的武学,不如这样,既然我们已经达到了三尺以内,那么你的第三字决也就不要再藏私了吧。”泣威震还是想领教名邺能击败北城王明寂的第三个字决,能撼动所有阻挡的一字且破,就是此刻这位号称“宗师之泣”的北方第一人,所耽扰凡尘皆染的心境,他谆谆善诱,如是邀约的践诺之客,一偿宿愿的徐徐说来,竟然平添一股清峭且助鼓之力的气势,当“万法自然”逐渐被“承字决”消耗殆尽,他几乎感受到了一丝畏惧之意,不禁越发显得急躁,外表却平静的道,“听闻这个字决是后来悟出来的,不知老朽有幸可否能一睹其光华,凭生并心愿足矣!” 名邺也不想贬鄙这位已经达至巅峰的武学宗师,他的确以最后捏住那贯绝一击的杀意刀锋濒临危亡的一刻研悟出来的字决击败了北城王明寂,但那却不是逐层递进的第三个“破字决”,而是“大趁虚设法子”堪为大成的“碎字决”,他命名为“泯湮”。这个字决有些悲壮且酷烈,而且无法强自练成,一但使用过后并遭反噬,所以那时能击败北城王明寂,已经是强弩之末,而且对抗之时也尚且出了半招,这其中的艰辛,外人不甚明白,所以泣威震逼迫他使出第三个字决,并误以为那是能比肩北城王杀意的惊世绝艺,但如果告知这第三个字决足够使两败俱伤于他,那么且不是说明他不及北城王明寂的高明,一时犹豫,并开始僵持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六回 吹皱芳华太无情 北静荒厄怔怔的睁开眼睛,他沧桑若枯的脸,被一阵冷然所凝住,开始慢慢的醒转知觉,近乎油尽灯枯的他,随着凝聚骤变的目光,变得冷峻了起来。 “先生,可否好些了!”于靳忧虑的皱起了眉头,他见到北静荒厄逐渐恢复了以往的丰神俊采,不禁越发担忧了起来,因为此刻的北静荒厄也在燃烧最后的生命之力,若还无强援,他们就真的面临被灭府消亡的危险,于是急切的问道。 秦燃将金瓠犀扶了起来,将阔敞的胸膛让这位恬静如熟睡的女子坚实的靠着,但他唯恐冒犯,所以一直僵硬的身体开始有些麻木,桀骜不驯又牢骚满腹的道:“老于,要不你我换一下。” 于靳冷冷瞟了他一眼,的确觉得为难了这个性情急烈的秦燃,但如今的形势也没有更为妥协的办法,来安置这位濒临危险的新夫人,她的生死竟然直接可以影响北静荒厄的情绪,适才铁铉横的猝亡,并令他狂喷吐血,几乎挺不过来,如果得知她活不了多久,怕不是更加的增添一抹厉色,至浓阴密布,险峻而临危至极点。 “小燃,”于靳使了一下眼色,蓄意的小声一喊,示意他的道。 秦燃凝思皱眉,他与于靳颇为亲和默契,自然明白他的意图,就是可怜了怀中这位刚嫁入外室,并要逝去的新娘子,此刻的她安然娴静,仿若没有受伤一般,娉婷而芳华,如兰如质的发丝,一缕一缕的伏滑下来,搭延在肩端,而清俏的额上,显出一些薄薄的汗珠,看起来疑似痛苦的遗留,不禁怒从中来,有些气愤的闷哼了一声。 “你们不用瞒我了,现在的形势…我,且能,不知晓,不过,既然无法避及,那么,唯有一战,那怕仅剩一兵一卒,也…决不能,畏惧!”北静荒厄冷峻的目光再次锁定了他们,他堪堪再撑起的脊梁,此刻那么的硬硌如醒,那怕既使再锤上一锤,也不会瞬间就垮塌,但虚弱的拖累已经使他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但那份坚韧的风骨不禁感染着他们所有人,都不觉得气馁或者退缩。他淡漠的瞟了一下秦燃怀中也呈殇厉的金瓠犀一眼,孤峭的脸上一片沉静,这个女子对他的期许那么的浓烈,甚至不惜身死也要维护他,这份真挚的情感,自己却要欺骗她,殊不知当她知道其中的意图,还能否依旧如初,为他献上一丝嫣然如簇的笑靥,怯怯羞涩的说一声“北静!”随即冷硬的决绝,极为落寞的道,“想必,此刻,北静府的支援…已经来到,不然,小索…怎能率领护卫…外围的府兵,及时的回来,但这些,都不足以…抵抗…据传府的必杀之局,”说罢一顿,仰起坚俏的脖颈来,闻着空气中一抹险觉的凄厉气息,冷硬的继续说道,“不知,大哥…此刻…是否清除了…府外那些风雨欲来的强敌,他恐怕…比起我们,更为险峻吧!” 提起号称“折戟”沉沙的甘修雎,都在心中燃起一丝激昂的斗志,这位内室之主可谓是他们最后的屏障,如果能坚持到他率领援助及时的回来,这一切的艰难险阻并有了意义,但此刻的残酷现实却是他们必须要应对的,而铁铉横的猝亡给这严峻的形势敲响了一记紧钟,虽然及时赶来的常驻府兵纠缠住了那一干怀揣祸心的人,但据传府的真正杀手锏还未曾曝露了出来,所以一切的残酷险厉才刚刚开始。 萧从戮的“从戮营”,北静荒厄从未寄予希望,他们不过是这场腥风血雨的点缀,是用来扰乱南陈皇室的视线,达到京都已经开始混乱起来的迷障,纵使江夏军能够在一代名将鲁广达的运筹帷幄之下,扼守这座譬喻为西府的石头城,为京畿屏卫西陲江畔的防线。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既然南陈皇室放任所有的包藏祸心之人,从鲁广达守卫的西府,进到内城来,说明其中的阴诡已经变成内外联合,势必要一举铲除他们这些继承名动宅遗志的括易一室。皇权的威严,不可亵渎,也不容轻视,那怕名动宅曾今为护卫南陈的安定而不惜身死的奔走,但现在的巍巍“大名府”名动宅已经变成了尾大不掉的隐患,需除之而后快,今日的危难早也埋下伏笔,只不过北静荒厄及甘修雎都不是轻易能屈服的人,在他们一番高瞻远瞩的带领之下,括易一室依旧不动如山,等待着四海八荒依次分批而来的劲敌,纷至沓来,如果此役侥幸能胜出,那么重新洗牌的时局,就是继续挥师渡江,一朝北伐的壮然奋烈之举,汉室正统的大业将在他们这些兢兢业业的人手上,不畏艰辛的完成,所以名动宅坚持的是大义凛然,自然不惧任何的艰难险阻,有了这个信仰,所以才有那些不惜身死的人,前赴后继,也势必要维系名动宅依旧屹立在江陲之畔,成为一种真实的情怀与延续的象征。 内室与外室的握手言和,一致对外,将是括易一室最为盛大的一次盟誓,北静荒厄留驻在府内,牵制权势正盛的据传府及京畿来的诸多政敌,但名动宅府外的腥风血雨不比应对这些强敌来的轻松,甘修雎本来也被一代宗师譬喻为剑宗的白崇峰所伤,但他的能力毋庸置疑,既然北静荒厄对酌的是朝堂里的江湖,那么他甘修雎面临的将是真正江湖里的严酷,而且他此刻正率领效忠他的原暗教教徒及内室的部署,解除了名动宅外面的滂沱压力,江湖各门派的人已经蜂拥而至,他毫不松懈的正在应对这些危难,若北静荒厄不能支撑他赶回去,那么他并率领剩下的人撤出京畿,为括易一室保留最后一点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子弟,这也是两人商榷好的决定,所以一切险峻重重的序幕才甫及拉开,粉墨登场的人,不论是来至险恶残酷的江湖还是诡谲多变的朝堂,都为搅动江南这一池肃凝的秋水,开始频动如潮。 第一百八十七回 看眉宇轻愁 园门下的明越有些苦恼,若甪行吕此时反叛,将是对括易一室最为沉重的一次打击,这一番造成恶劣影响的连锁效应所掀起的波澜,必定会彻底冲击这座险厉的府邸,再次面临当初号称天下四绝之一的南楚冥狱覆灭名姓宗族时的险境,那时名动宅的前身“大名府”倒塌,无数子弟身亡,仅有北城王明寂率领余下的人艰难困苦、九死一生的辗转数地才最后退至广陵,虽暂得休憩,但面对旧时王朝的围剿及淮泗群盗及北方不时的骚扰,无奈才形成自保的割据政权,与汉室正统自居的南陈形成对峙的局面。 如今重新进驻这座繁花锦簇的京畿之地建康,却也物是人非,身为“寂叔”的北城王明寂也归隐,名邺继承了被撑起的名动宅之主,名姓宗族变成了括易一室,而所剩无几的名姓子弟都几乎散乱,无复原先时的盛况,但那份忠勇之骨,依稀还在,所以当他重新踏入这座恢宏盛势的府邸时,不禁心情澎湃有些不太适应的拘泥,然而来不及时刻瞻仰,并也被无数怀揣觊觎之心的人肆意破坏,这份孤逸愤慨的挟怨之怒,难以抑制的立刻就爆发了出来。 拼据传府号称三皇之一的皇之首时,还有些腼腆,但那位来至山门的徐先渐却让他明白,俯瞰这世间高度的强势才是王道,一切的纷争还得靠拳头来解决,纵然敌人强悍如斯,他也无所畏惧,但此刻身为外室一系的甪行吕却破碎了他这不切实际的幻想,让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但他是北城与名姓宗族的延续,怎可让这种颇为微妙的维系让一个外人来残酷的斩断,所以孤傲的筋骨促使身处险境,也无畏无惧,淡然的从容。 “明兄,在下终究是来至大光明教,今日面临危及存亡的关头,却无法背弃原来的本源,但你尚有选择的余地,何不带领北城的子弟们离开这里,像北城王一样淡然归隐,且不是更好。”甪行吕沉吟了许久,才缓缓苦恼的说道,他也是无可奈何,身不由己,自号称以二代教主自居的洪熙振臂一呼,无数的教徒开始群起响应时,处在括易一室与原先祆教一脉的夹隙里,他们辗转煎熬,最终以名动宅被政敌围攻而妥协,此刻率领忠于教中的子弟来为崇高的教业进驻,开辟出一道捷径之门,这才有些落寞的道。 明越冷冷的一笑,他还是没能阻止这些外室一系的人,投效外敌,这座府中的安定是他一手维护,所以遗留下来的北城子弟正守卫在各处险要的关口,只等他一声令下,并雷霆万钧之势的出现,既使是来至月新山门的徐先渐也未让他动用这些子弟兵来援的念头,然而甪行吕却不同,他深谙名动宅的部署,而且他本就是括易的人,今番的反水,想来蓄谋已久,一笑过后,孤傲且落拓不羁的道:“甪兄不必解释了,你的难处我自然知道,但北城的宗旨从未有退缩之人,所以你想要过去,必定要踏过我的尸体不可,来吧,让我看看身为大光明教令主之一的你,究竟有没有必须踏过去的实力!”说罢渊渟岳峙的站立,顿时劲扬起一股披靡开来的雄拓气魄,即扼守关隘又誓死不退的强硬态度,竟然弥漫起一丝浓郁的气节,孤韧而刚毅。 “呵…好,”甪行吕不惧愧色,他近乎讥诮的笑了一声,才耐不住这坚峭阴冷却很尖锐的刺痛,淡漠的回了一句,明越的修为快接近身为外室之主的北静荒厄,所以才有实力独自掩据传府的皇之首之锋势所向,但来至山门的徐先渐却羁绊了他的身心,让渐渐强撑的少适之躯,有了疲累及伤害,纵然他此刻无敌,也是缺了牙的老虎,反扑有限。于是复杂的眼中闪过一丝恓惶,并决绝刚硬的侧立昂首,负手一站,一股徐徐沐染来的萧杀气氛,瞬间笼罩,他身后效力的教中子弟立即强势发难,这一刻的微妙已经触发了形势的危急,甪行吕俊彩飞扬的气势就是一道“动手”的命令,而且如此凌厉,毫无转圜的余地,瞬间并向呈孤逸之势的明越蜂拥而至。 庭院内充斥着一阵寒厉的冷颤,隐隐觉得从园门边传来的气势,逐渐的炽烈,而此时凝聚杀意的明越出手毫不留情,蓄满劲道的锐利一击,化作实质般的刀锋,在掌尖的劈砍之下竟然藏厉若伏的猛击而出。 雄浑无比的杀意,摧枯拉朽的在院内造成强烈的毁损之势,竟然触之即溃,而且集聚形成锋利的尖刃向前碾压下来,贯绝天倾的瞬间并毙命了几个无法承受这庞重、强悍的浓郁杀意。这惊天动地的杀伐如阴霾满布,徒自爆长,不但穿透这群反叛之人的围攻之势,锋芒不减的直逼泰然自若的甪行吕而去,而且仿佛有灵魂一般,势不可挡。 甪行吕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虽出至大光明教,但却是西域人,至于其来历与生平更是相当阴晦,但他那一副异族奇特的面容却是颇为显着,而且他的服饰也较为区别于汉人,尤其是头上裹挟的布条,像一顶毡帽,但又似乎不同,看起来严谨又朴实,此刻明越的杀意铺天盖地的袭击而来,他顿时警醒,将一直蓄势规避的沉默,随着炯炯有神的双目,精厉了起来,顷刻之间就抵御住了这道磅礴无比的犀利刃锋,而明越一掌劈砍下来的杀意就停住在甪行吕稍稍避及的肩端,就这样颤颤巍巍的僵持了片臾。 “甪兄,看来你一直蓄意藏拙,想必是为了今日吧,你啊,也是不俗了!”明越仿佛支撑称量的平了一平,有条不紊的颇为戏谑的道,而凝聚在甪行吕肩脯的杀意锋质,已经犀利如刀,那怕停顿在了那里甚至是须臾,也阻拦不住它的锐利酷削,他仿佛弹指一般的敲打,那实质如刀的杀意竟然随着掌尖的肉脯压了一压,开始往下碾转锋势,原来这意念的杀魂还有心随意转,随时能改变锋刃的逆势,而在这一击必杀的笼罩下被狠绝压制的甪行吕却丝毫不见慌乱,反而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的应对。而此时他的肩头已经开始灼烧衣襟,渐渐的浸透出鲜血来。 第一百八十八回 未尽 林荫稠密,却依稀可以见到葱郁的密林内一片清徐,慢慢的沉静了一丝稍显空乏的平淡,然而如此深邃禅远的地方,不禁透出一阵十分险峻而被笼罩的阴寒,来加深这片苍翠的林间,不及闲逸,并也深沉。 这时道路的两旁草茎繁茂,覆盖了荒芜的路,隐隐透出来的森森严寒仿佛是阻挠在前的一道天堑,无时无刻不影响着林径道的四野阒静。周围群峰叠翠,苍郁而清幽如似流水淙淙,却独不见鸟语花香,一派悠然自得的闲逸,因为这明净禅和的澄静也被一阵曲折啾鸣的金戈兵燹之狠绝所渲染,变得极尽层叠,又凄厉的很。 本就荒芜的地方,此刻充满寂静的沉伏,饶是林深路浅,也滞留不住那些扫除这里处处透着险厉的脚步,只闻林径道人影幢幢的传来一阵仆仆的徐染之声,顿时血腥浓郁的弥漫开来一股仿佛嗅着恶臭的鲜膻之味,极是阴寒又冷煞。 “是谍探,”茂密的林内传来一声颇为警觉的叙述,沉稳又坚毅,不消片刻并蓄势以待的与极深极远显来诡谲多变的层层密布融而化作一体。 “不用理会,他们不过是些跳梁小丑,只会拖缓我们的脚步,其他的人才是最为棘手的事,”密集的林内又响起一声孤冷的沉厉,将满处的萧杀映衬在他这一句话的稳健里,极是从容淡定,又隐含笃实的处变不惊,他气度闲适高卓,有种高瞻远瞩的深谋远虑,此刻面对林内的频频骚动,沉稳如常的道,“既然他们踏足了进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且不更好。”说罢缄默不言,孤峭似山峦一般的远岚暮霭,隐藏精深。 “甘修雎,何必躲躲藏藏,既然我来了,你就让这些昔日的下属替你送命么!”荒荼的贫瘠之路边,从山坳的脊背那面旷远而深邃的传来一声颇为调侃的话,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繁密的林内噤若寒蝉,将这极为挑衅的声音随着起伏不定的山脊,蜿蜒而的浓郁的达至,突然崎岖的山路间,孤峭不凡的走出来一位徐徐沐染山色的清华之人,仿佛山野的峭厉逍遥着他的衣袍,怡然而闲适,唯有脸上挟着的落寞与孤冷映衬着他的昂然不屈,既使背襟迎风也那么淡恬而空匆,那怕伸手一攀,并可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沉寂的林内此时寂寞无声,仅可闻得风动梢枝的窸窸窣窣,听来十分的涓细如潺潺流淌的小溪,闲静而祥和。 “据传府!”那位沉稳的远筹之人见到山脊处走来的人,颇为眼熟,不禁诧异的惊道。 远籁如天边挽住云霞,耽逸、缥缈恰似羁旅中风尘仆仆的咫尺天涯之人,走到了离林径不远的石路边,将孤傲的一身峭骨,如沐春风盈暖的慢慢道来,如是平常的道:“云梦之泽,忆思而高洁,如今这凡俗,只剩下一点不堪儒雅的风霜犀利,吾辈岂非可笑至极!” “呵呵,云梦,”随着一声惊呼,却不局促的人,将沉稳的坚厉不值一哂的显现在孤陌的冷峭里,很是嘲讽的道:“何必附庸风雅,你们双雨云梦轩仅为残缺不全的一家诗社,不过是欺世盗名而已,如何说得是文人的傲骨,你皇无庸不是也易姓改名,这算不算是恬不知耻,妄自比拟先贤圣雅,岂非亦是可笑!”这一句精辟的反驳顿时犀利的如同一柄利箭讥诮的射过去,顿时弥平了这位耽逸而来之人的机锋,显得更胜一筹。 那位据传府的人也不恼怒,只是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有些自言自语的道:“好,”他颔首如吟,很是啸野山林,如是俊雅的高声问道,“你是谁,果然堂堂内室之主‘折戟’名下,定无平凡之人,这一番见解也是不俗,我虽号皇无庸,但却平庸之极,此来,不过是红尘中一行,为倦客一捎,蓦然而来,所以你们的对手,必定是我。”话音甫落,当世仅他一人,并可俯瞰这山岚的云雾萧然,十分的忘川孤逸,得意至极。 “陈大人好气魄,在下的名字不足挂齿,你虽来至朝堂,却出身江湖,想必此来你不是孤身一人,我辈也不是怯懦之人,来吧,看看你这位不平庸之人,有何惊怖的手段,来破我大名府的阵垒。”反唇相讥的这位沉稳之人原是祆教一脉暗教的人,坚毅的脾性让他耽搁岁月的蹉跎,今日才初现江湖,他姓李,名沫,虽平凡,但他有一个足可自豪的字为“彦柏”,然而暗教的分崩离析,促使他们沦为鼠辈,从此沉浸在暗无天日当中,有幸甘修雎将他们召了回来,成为拱卫括易一室的筹码,所以并旧称名动宅的古名大名府。他讥诮皇无庸的附身权贵,但却不敢小觑这位成名江南的不世高手,纵然此刻一战,他也没有把握可以击杀他,何况他并不是孤身一人,今番面临悉数的政敌,想要覆灭他们括易一室,所以隐藏在暗处的强敌,必定枕戈待旦,伺机而动,不禁有意试探的说道。 皇无庸早也猜测他非凡俗之流,但他既然旧称大名府,说明其来历也不平凡,自甘修雎孑然一身,风云尽揽的来到江畔的湖心亭“霁楼”,并揣测到了他的意图,随即与运筹帷幄此局的管氏一族少主联袂布下了阻挡他率人驰援而回归名动宅的防控。 甘修雎也是括易一室足可比肩当世宗师级高手的人物,他一直为了避嫌不予结拜义弟北静荒厄争夺括易的大权,所以导致内室一系越来越人才凋零,除了一个大光明教的甪行吕堪为内室的撑持之人,并只剩下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直到名动宅面临四面楚歌,甚至无人可用的时候,他才振臂一呼,召集以前的旧属,重新掌控而驱使括易内室的部将。然而湖心亭的集结也是一次如若“毂中”的陷阱,邀以为约的援手,是号称“十三霜点披带行,犹有沥刃尽寒铸”的十三陈篆彔却被甘修雎从容不迫的孤逸之中惊退走,这个本来强劲的援手让他们可以借助军中的力量,一举荡平这个隐患,殊不知陈篆彔的退去,令局势越发显得破朔迷离起来,但他还有后招,那就是这位高雅之人,号称“犹有沥刃尽寒铸”的结拜义弟老幺十四韩铁燎,他的出现,定然可以给括易一室予以致命的一击。此刻湖心亭一战,击败他们据传府围杀的甘修雎,已经领着旧部,一路清除江湖里,投靠堪为皇室代表的据传府及诸多门派势力,到达离西府石头城近郊的一座密林里,所以他不得不再一次疲于奔命的阻挠而来。 第一百八十九回 疏枕 肃杀的街心,传来一阵严谨的寒厉,只见一衣风华的北静子敬,卷起猎猎折皱的孤袍,将平阔的街道簇拥的疾若风暴当中的激流漩涡,纵然梗阻在前的遮挡也显得险峻重重,但他却毫不犹豫的已然出手。 北静府自这场极恶的风波动乱以来,并一直蓄意隐藏意图,那怕他们早也从权力的中心,偏离至边缘,当年的兵府盛况足以导致一个帝国的动荡,所以没人敢小觑他们。与括易一室联手也是一次迫于形势的转变,因为长期没落的他们也被北城府所赶超,甚至呈碾压之势,北城府逐渐与据传府凭姻亲关系维系起来的联盟,已经足以操控大半个王朝,所有京畿之地的其他势力将要面临着被清洗的局面,北静府也是在这内忧外患之下,选择襄助括易一室,因为掌控括易外室的北静荒厄毕竟是他们的少主人,自北静王逝世,他就是唯一能复兴家族门阀的继承者,而只有名动宅可以制衡据传府及北城府,也只有他们能够有实力撼动两府的联盟。当初北静府与北城府皆为武帝爷时代的募民兵府,却代表着两个阶级的阵营,虽同为高门的士族,一个为外来流亡的世家大族,另一个为本土的士族,所以互不相容,然而在南陈这杆大势所趋的巍巍大旗之下,相安无事,直到两府开始衰落,才由暗斗变为明争。 东晋时期的两府相争,导致家国灭亡,所以此次如火如荼的争端逐渐衍变为当初北府与西府的较量,那怕哪支胜出,也是朝堂的俱损,民生的凋零。所以北静子敬毅然决然的带领北静府的强援来支持北静荒厄,毕竟这位括易的外室之主,已经由一个初为权势野心的政客,转变为维系一方安定的首领,那怕这个组织也背离了初衷,但一切的崇高理想,还是想建立一个和平统一的汉室国度,所以深为敬仰的他,义不容辞的投身在维护这些信仰且悍不畏死的道路之上,他继承的不但是高门府宅之中的权力,更是一种山峭一般的风骨,北静府的遗风不会随着北静王的逝世所消弭,他将变成另外一种选择的延续,此刻他正在为瞻仰北静府的风骨所不惜身死的努力着。 清冷的街道凌寒的弥漫来一阵紧束身骨的风,不但将处于街心的人,肌体健扬的彰显,更添加了一丝孤韧不凡的清峭,一身俊雅的向合,轮廓精深,凝然严肃起冷硬的脸庞来,他们姗姗来迟,仿佛是注定此刻要面对北静府的锋利,因为本就是括易辖下的他们,不过是趁势而为,如果不是洪熙的执意为之,早也云淡风轻的啸野山林,贯看朝起霞落,缭雾出岫。他的一番隽永,只为化作折扇,消遣在一摇一晃里,然而北静子敬的出手,令局势恶劣,他不得不抛却书生的娟儒,将一双纤秀的手,变得狠绝坚厉,青筋贲出。 北静府的实力还在,但真正能一鸣惊人的人,却凤毛麟角,何况自北静王逝世,几乎没有高手能撑托门面,此次北静子敬不惧危势的前来,足以说明他们蓄势待发,早也不甘蛰伏多时。随着北静子敬的发难,一触即发的平静街道,顿时剧烈的如山洪泄流,瞬间爆发、涌现了出来。 披着沉厉重剑的雪手勤,严谨的皱起眉头来,他这譬喻为前哨的一行,已经被北静府所羁绊,不得不应势一战。而阔敞的街道上,潮水一般纷涌而来的北静府中人,疑似风平浪静的水面,突然磅礴泛滥,漫延而来,势不可挡,一下子感慨而忧思,不禁凝住神识,开始警戒防备。 那位翁氏一族的翁子魄也严阵以待,他挥起沉厉的袍袖,将本族的子弟也召集了出来,原来他早有准备,难怪要在他们现身这里的一刻,邀为同盟,自他沉着冷静的发出命令时,其坚峭挺拔的背后,也巍然狂吼的涌出无数的人,向遍布街道的北静府中人,迎面杀去,一时间浓烈的萧杀顿时充斥着整座的巷坊,由阴冷诡谲,逐渐散发出恶劣至极的酷烈气氛来。 向合虽是俊儒凭雅,但却是堪比一代宗师之境的高手,北静子敬的发难如此凌厉又直接,他也是一惊,但诧异过后的惊愕并没有延缓他的身法,反而凌波微步,举重若轻的发出平平常常的一拳。他知道以北静府的实力,断然不会选择悍勇的冲杀,这是一个颇为滞留的杀局,想来目的是为了牵制他们,他们此刻不惜余力也要硬拼的企图,究竟是什么,无暇多想的他只能先发出试探性的一拳,来阻挡北静子敬也呈盛况的锋势。 处处透着严峻杀伐的街道,已经血腥满布,北静府的人已经与人数较少的翁氏一族交战了起来,他们瞬间被潮水一般的人流所吞没,顷刻之间就似绞肉机一般,吞噬着诸人堪为脆消的血肉之躯,渐渐沦为炼狱之所。 翁子魄还是岿然不动,此刻他狡狐的眯起眼来,仿佛他的族人不是有生命一般,竟然任凭他们送入这场恶劣至极的绞杀风波当中,而他一瞬不瞬的盯着还未被人群淹没的雪手勤,这位映雪初晴,仿佛冰川一般冷峻的人,此刻是他蓄意逼迫的对象,他在等,雪手勤也在等。 向合投身在应对北静子敬盛势凌厉的出手当中,而对方似乎不但没有骤减锐气,反而越发强势,在冲来的途中,也渐渐诱发了他的拳势瞬间爆裂,因为慢慢缩短距离,逐寸逼近来的敌人,已经发出了既使是同归于尽,也要重挫敌人的勇烈,他为了不被触发陷入被动之势,竟然在半途变招,这也是他甫及入江湖以来,唯一一次,违心的逆变。这北静子敬果然不凡,难怪北静荒厄将外援寄予在他的身上,他也不负众望,在这里牵制住了他们,不禁微微一阵自嘲,有些讥诮的暗道:“要是我大光明教能有如此刚毅决绝之人,也不会被括易一室压制,沦为其辖下之旅,听其号令行事,今日这局果然有趣,不枉费这千里迢迢蓄意而赶来的此行矣!”思定竟然怅然若失,有些感慨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回 揉进心间 “铮铮铮…”一支盈袖劲拂,尽然贲张发力的手,刻意的在一张绢雅的桌几上,抚着只待蕴藏妙思的琴弦,惊蛰如乍,这支别具一格又纤秀典雅的手悄然如破开满天阴霾的一划,随着指尖的铿锵有力,竟然焕发出山雨欲来的层层叠压之感,顿时浓烈至极。 这里是据传府集聚文人骚客的耽逸之地,具有南方学识诗社圣地之称的双雨云梦轩,此处是一间两进的明轩,由一道雕刻精美的且镶嵌窗牖的镂空墙阻隔,而透过格棂,裱糊的油水纸恰似一道薄透的屏风,堪堪隽雅了这间轩室的闲逸,看起来极具灵韵与引人入胜。 那仿佛似铁钩银划的一抚,竟然如银瓶乍裂,瞬间填充了此间的繁闹,变得极具开敞起来,饶是满室的清幽也被这一阵恓惶所打扰,留下一丝不及抚平的慰藉。原来这间轩室的典雅也被这堪堪晓梦初醒的惊乍所惑,顿时豁然一亮,如是述说着鱼跃池塘的欢快之娱,十分的惬意又恬淡。 一番颇为玩味仿佛震耳发聩的初醒在堪堪惊蛰的泛染过后,那支盈袖不及停留,并盈盈娉婷,却来至一位纤适合度,清俊倨傲的年轻人,若不是满室的映衬而使木墙下的眉疏目朗,端看起来似星眸浩瀚,定然认为这是一个妙喻为幽思的人儿。 “真姑娘,原来你还有这般的闲情逸致,倒是让我十分的赏识,这一手惊乍如梦的初醒,仿佛让濒临老迈的我,还存有一丝谦谦的君雅之风,若不是这里如诗如颂,想必世人认为这标榜为文人圣地的地方,据传为羁鸟恋旧林,躲进来成一统的春秋了,很是惭愧的很。”镂空的木墙那边依稀有一道伟岸的身影在幕后蜷缩,然后伸展弯伛的脊梁,饶有兴致的专注着敞朗、空旷的轩栏外,很是雅兴的说道,他晓衣如沾,如沐意境的留白,然而四周仅有木柱撑托而挑檐的轩室,那一边耽枕如逸的护栏,竟然那么的瞧来仿佛徜徉江河之畔的闲适,极尽观瞻与劲扬。 “呵呵!”隔着木墙,瞻仰里面那透来无尽风流且熏陶而层层如染来的年轻人,清华溢美,如似飒爽英姿的抿唇一笑,这窥探如放肆的微莞,风姿绰约,既使是一身少年的清俊也把一副衣带风流的潇洒,将掩盖不住的英气焕发神采的衬托在眉宇之间,原来她是一个女子,一个抚琴铿锵,悄然一乍却及笄之年的名门闺秀。她一笑的嫣然,对木墙后阻隔身份之人,尊崇而精深,这位据传府的主人,创建文人诗社的一代骄子,直接说出她的名字,就是为了点破此刻的时局,他们管氏一族也不过是依附过来的客卿,既使瑕不掩瑜,也不能在这京畿风云之地,小觑据传府的威慑,所以这一番妙趣横生的独白,竟然比刚才流窜于指尖的惊乍更能警醒如初。 “老皇爷多虑了,真儿也是一个凡俗的女子,怎能够荡涤这凡尘,纷扰庸人自扰之的心境,适才小女子指尖之间的顾盼也晓梦初醒,明白这世间的强求也是奢侈…”这个梦呓一般纯思无邪的女子,闭目一顿,也在回味据老皇爷深沉冷冽且寒厉的警告,一时莞尔戏谑,但她并不是一个真正单纯无害的少女,这般遮月如羞,却蕴藏妙思的一瞬,露出来的明眸皓齿,微微在调皮居俏的颚尖,轻轻一撇,就备添活韵,她缓缓睁开灵动又遐思的双眼来,活色生香似倾述喃喃自语的心声一般,继续说道,“为据传府出谋划策不过是筹码,为我管氏一族谋求权势的跳板,所以今日真儿就是这里的入幕之宾,只等懂得怜惜的人来解开帷幕,为小女子我这譬喻为世家的闺秀,送上一句赞赏之词,并心愿足矣!” 木墙隔断的里面飘逸风流的人,竟然是据传府的老皇爷皇据,他的心思深沉,没人能够轻易的揣度,既使是他的门生及弟子,也只是姑且顺着他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行径,猜测的揣度,他从未明确的指出要彻底覆灭名动宅及括易一室,而且邀来素以兵者诡道着称的管家,来运筹帷幄这必杀之局,也只是要继承据传府号称“不世之皇”的皇昏庸所请,所以这位据老皇爷的心思没人能够猜测的透,这份深藏的孤寒,也只有在一位久经顶端的帝王的身上,稍稍有所显露,而此刻的他也是精深的流露出处处居于高峰的胜寒枯厉,既使是不让须眉的管真也是有所忌惮,不敢轻易的僭越规矩。 这位老皇爷的云淡风轻,也是洒脱不羁,不逊于任何正值壮年的英武之人,他已经迈入古稀之年,却仍旧坚毅卓绝,节韧而傲骨,达到他这般高度的梅寒如铸,风骨健硕。当如临栏杆的雅趣,被超脱旷远的意境给渲染,留下相对无言的冷静。 管真俏皮的活泛起清冷的雅轩,她不是一个为难自己的人,所以她来到这座南方所有的文人雅士都瞻仰的双雨云梦轩,见据老皇爷,却感觉置身在被遗弃的冰天雪地里,而剥离了温暖,仅剩一丝寒厉的颤栗素裹,所以她纯真的将少女的一份俏皮,融化在厅堂,但她明白这位不问世事的南朝权胄第一人,不会被她一阵胡搅蛮缠的清丽给迷惑,但她也是说出了心声,面对这位瞧透世间险恶狠厉的人,一切的掩饰,都是显得苍白无力,所以这番刻意强求来的惊诧,她只能一卖舔犊之情的孺慕。 “老皇爷,真儿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老准予?”管真款款娉婷,对着隔墙盈盈一笑的福礼。 凭临护栏的皇据虽然洒脱,但他却是一个感受虚暮年华的老者,管真刻意为之的擅使舔犊不过是谆谆善诱,既使是有点谄媚,但这个灵动的女子,以一身酷削少年的装束,持以一副清华面孔的样貌,竟然瞧来俊彩非凡,如是耽美,不禁微微有些动容,缓以颜色,好奇的道:“真儿姑娘,想说什么!” “嗯,”管真居俏的停顿一会,突然似乎要想起的凝思,她眉宇之间的窘迫,瞧来那么的动人,稍稍孤韧的一横锁骨在柔弯的脖颈衬托之下,随着倾斜的肩脯,斜划在那里,妙思而言趣,极尽展示,随后一番回想,才落落大方的回道,“应对大名府的筹码,可否有我管家来部署,因为真儿也想看看当世风头最盛的两位男儿,究竟有怎样的破局之策,这是一盘棋局,也是小女子我的棋局,执棋之人的气量,必须是超凡脱俗之人,所以小女子当仁不让的要做这个可以掌控时局的人,这算不算是有些人心不足了。” 皇据听来一阵讥诮,这些也是他的继承人陈玹陌也是号称不世之皇的皇昏庸所要殚精竭虑也要达到的目的,所以他不值一哂,仅是一笑回应,只要陈氏王朝不再动荡,其他的惊怖手段又有何妨,并在护栏那极尽闲适的徜徉里,微微一笑的发出声音,算是对管真的回应。他这不屑为之的洒脱是因为他也布控下最为凌厉的一笔伏杀,只等所有入局的人,一一风云变换的纷至沓来,管真的蓄意要求不过是不痛不痒形同隔靴搔痒而已,不足以左右大局,他一颗超脱俗世的心,竟然也被挑动了,不禁长叹一声,以示不能免俗。 第一百九十一回 绰约 沿着芜廊瞧过去,连通的甬道随着石砌的护栏,在午后的阳光下,透出阵阵的幽深,而承接台基的宅院,既使是雕梁画栋,也囊括不住整座气势的恢宏,然而随着亭台与楼阁的点缀,高台、廊道、护栏与巍巍斗耸的瓦檐,遥相辉映,仿佛此处的极尽游园之势,已经被宽阔的平场所衬托,呈现出来的旖旎风光,旷远而深邃。 拾阶而上,并可见到层层森严,如似壁垒的高台正间,将满处阴霾覆盖的台墀,留下一丝岁月剥离的浅痕,此时依附于平台的一张木椅,俨然高倨,疑似君王莅临,又仿佛刻意精深。这岿然如岳,不动如山的的木椅之上,坚挺而酷削的坐着一个冷峭似青翠的松柏之人。他的眼神犀利,又透出决绝,既使是万千的锋纫锤压,也掩盖不住勃勃焕发的俊彩,饶是满庭的苍凉幽深,也抵挡不住他的尖锐与孤韧,此刻他冷峻的脸上,稍显一丝沧桑倦累的疲惫,若不是全凭刚毅的意志力支撑,此刻坐在这张巍巍然艰深的木椅之上,就是一具形同躯壳的行尸走肉。 他并是身为括易外室之主的北静荒厄,江湖堪称“未销”具有绝世风姿的超卓之人。而处于硝烟弥漫笼罩下的大名府名动宅,已经沦为屠宰场,这番的景象他不是没有预料到过,但世事无常的残酷,岂是可以轻易能左右的,贯看人世间的睥睨无情,冷硬而磨铁未销,所以这位外室之主的心,也冷酷凝住,不会将这场遍处透着腥风血雨的哀鸣而产生动摇,那怕是粉身碎骨,他也要坚持到最后。 旁边沉默凝然的于靳,担虑起了忧思,他隐约感觉了北静荒厄的冷酷是一种世事无常的无奈,所以甘于平淡的他,向往的是粗茶淡饭一样平凡的生活,他的妻子儿女需要他来抚慰,他也甘之如饴的为自己恬淡如馨的幸福日子,不惜放弃富贵安逸的身份,然而名动宅的危亡,已经生生扼断了他的期盼,不得不挺身而出,为括易一室的生死存亡尽上最后一点绵薄的余力。从不显耀于世的他义不容辞的为此刻的严厉风霜,挡得一挡,而且北静荒厄濒临危及的一刻,也撑的艰苦异常,大大超出了一般人能承受的范畴,他身为外室的中坚人物,岂能畏惧退缩。 “先生,”于靳轻轻唤了一声,有些烦忧的道,“这不是安好之局,如今早也超出了当初所预料的设想,形势不容乐观啊!” 北静荒厄淡淡的笑出一抹轻蔑的讥诮,他的筋骨及脊梁已经僵硬,只有木椅的背脊仿佛有灵性一般,没有撑着这道坚韧不屈的身影,而是顺着立势,仅贴身依附,所以只要有人稍稍一碰,他就轻轻的轰然倒塌,原来这道疑似撑起来的泥塑雕像,已经是一杆处于烈风漩涡之中的鲜明旗帜,屹立不倒,并是它的宿命,不禁孤陌生硬,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瞟了一眼,算是回应。 这时铁铉横的躯体已经被府兵们抬了回来,安置在台墀下的一处甬道,这位为括易一室劳碌半生的铁血悍将,安然平静的躺在那里,似乎能独享宁谧,可以暂时休得一息。于靳指挥若定,不但坚固了层层的防线,更把这足可俯瞰全境的高台一隅变成了铁板一块,坚不可摧,当铁铉横冷清的躯体躺在那里时,他仅来得及瞟上一眼,并来到北静荒厄的身边。 “先生,铁铉横的尸体已经安置妥当,如果今日我们能挺过去,他日再行为他送行。”于靳心系这位同袍的身死,有些唏嘘谦逊,继续的说道。 北静荒厄未置可否,只是平静的脸上,更加深沉了,他此刻也是括易一室一面屹立不倒的旗帜,根本没有实质的用途,所以他只能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来为这群不惜身死的名动宅子弟,鼓足勇气,增加一道坚不可摧的精神壁垒。 孟索统领的这群府兵已经逐渐占据优势,稳住了局面,但两方都开始僵持起来,谁也歼灭不了谁,而仿佛独自应对危局的这位名动宅总管,那道惊鸿若逝的孤影,竟然大气磅礴,在混乱庞杂的激烈比斗中,抗拒着来至落庭的元老袁远肖,而不落下风,他身处的惊涛骇浪已经毫不逊色于所有前赴后继剧烈拼杀的酷削甲胄,如果局势继续这般稳健的持续下去,胜利已经近在眼前。 北静凌青疲于奔命,对群拥而来的层层府兵,开始应接不暇,他们北城并没有投注多少的人马,所以形势有些颓靡,他也是自作主张,为谋得此役的名声,甚至卑鄙无耻的很,但大丈夫行事,能屈能伸,又何必在意这些细节,既然选择依附权势正盛的据传府,就也料到他们不会轻易的出手,而且能用他们来消耗、磨灭括易一室的力量,又何乐而不为。一番气愤,狠厉的手中发出强劲的一击必杀,披靡击倒了一大片的人墙,凌然高亢,很是激愤的道:“陈大人,你们据传府应该可以动手了吧,不然我们恐怕要被这些强悍的府兵尽数剿灭了。” 一直寂静若伏的皇昏庸偶然挑起兴致来,他疑似倦怠的翻起眼睑,对杀声震天已经形势危及的险恶的视若无睹,仿佛刀兵丛中,安然独处的潇洒,这份意境留白的笃定颇为戏谑,他的身边仅剩北城及据传府的随从卫士,寥寥几人还在苦苦支撑,而锋势紧促的疾风当中,俏立如纸鸢般执线手中的女子,既使置身狂风骤雨之中,也与此处萧肃严染的杀伐显得格格不入,她的衣角飘飘如仙,随着腥风血雨的一番殷烈,竟然清丽如许,不惊也不扰,那种淡恬的温柔,也与刀兵寒铸的酷杀形成强烈的对比,她也被这场狠厉的摧驳给紧束了背负责任的柔弱之身,于是听闻其有条不紊,如是深闺里呢喃倾述的细语,慢慢恬静的说道:“陈大人这是打算最后一刻才出手么,我北城府恐怕支撑不住,会选择倒戈相向嘞!” 皇昏庸冷然一瞥这位俨然风姿绰约的卿本佳人,有些不屑一顾的蔑视,这一声虽然平淡,却出至一位柔弱无害的女子之口,但这一句稀松平常的威胁,却足以震撼全场,其当中所恶劣隐藏的影响力也颇为不小,因为在场的所有人也在等待他的回答,据传府的态度,将直接决定这场你死我活且剧烈争斗的胜败关键,所以他的出手,将是一张迟来的催命符,他不得不慎重的为之考量。 第一百九十二回 又燃尽了风华 此间凝寒落尽,尤其是那势不可挡、诡异至极的碾压之锋,竟然四面堆砌,悉数封实了感识,全身的器官敏锐的仿佛针扎并剧烈的灼痛。 甪行吕身处急骤的漩涡之中,一着不慎就是被击杀的可能,然而庭院之内,园门之下的一丝索然萧瑟,却异常深沉。 任凭明越的锋势如何贯绝天倾,庭院里的静寂若伏,依旧凌厉霸道,而且也呈焦灼之势,既使是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敌人,也阻拦不住如此毫不留情的一抹萧杀,势成决然。 原来的庭院深深,几许桑凉,坍塌岁月,考究了本就褪去颜色的白墙青瓦,而此刻的伏笔,不过是添加一次姑且埋藏的平淡,所以幽深如巷的此刻园院,已经不需要它的旷远拙藏,缓缓耽来却满庭的寂寥、空乏。 处于高涨锋利之下的甪行吕,青筋贲张,半边肩膊几乎瘫痪,这杀意浓烈的破损已经烦恶了他的神识,不禁赞叹这位不及而立之龄,却少适青俊的年轻人,竟然修为精湛,举手投足之间,堪为一代宗师的风范,假以时日,他必定是一位可以成为像北城王明寂一样,超卓一般的人物。此刻凝聚的杀意,波动了肌体的紧促,仿佛被分裂开来的剧烈疼痛,如跗骨之蛆一般,困扰着甪行吕,他就连靠杀意酝酿而不及大成的一招也接不住,就也被压制,堪可供研磨的筋骨逐渐的鲜血淋漓,几乎可怖。 “甪兄,何必执着,我也不想就此挫败了你,但你的威胁不亚于那些想覆灭我们的人,所以今日必定要你沉寂在这里不可!”明越越发精深,将大气磅礴的杀意刀锋,处在巅峰的状态下,而且他甫及出手,就也披靡了这一干怀揣祸乱之心的人,所以甪行吕的改弦易辙,绝对不能让它在自己护卫的平静羽翼之下,成为隐患,而这种反叛是最具影响力的,甚至可以像瘟疫一般,呈蔓延之势,到时想遏止,也力有不逮,所以必须扼杀在萌芽之中。当他压制住甪行吕时,有些不想就此狙杀于他,因为他毕竟效力括易一室多年,此刻面对山雨欲来的压迫,积蓄实力,才是明智之举,并隐隐冷峭,极为漠然且规劝的说道。 甪行吕颇为讥讽自己的立场,寄身括易一室的他,从未想过会有背叛的这一天,在悄然而又无所适从的恓惶时刻慢慢的来临,明越稍稍有所收敛的杀意已经锐气尽顿,延缓了必杀之势,他才缓了口气,从极恶的痛灼之中脱身了出来,凌然不惧的道:“明兄这是擅明谋之人,果然纵横淮泗多年的你们,不愧为北城的子弟,不过既然我选择了回归教派,这些计较得失,也微不足道,来吧,无需多言,纵然铩羽在这里,也不枉费教义多年的培植。” “哼!”明越嗤之以鼻,轻蔑的一声以示不屑,既然甪行吕不听他的劝告,自己又何必啰嗦,炽烈至巅峰状态的杀意虽然一缓,却不影响它的锐利,此刻压砸在敌人肩脯之上的锋刃已经浸透入骨髓里,痉挛了硬勃的刚毅之躯,处在血淋淋刃锋之下的血肉,早也忍受不住,几乎分离。 甪行吕也是悍勇不屈,适才的一顿,他回复了过来,将憋闷的气息一扫阴霾,既使这磅礴大气的杀意锋势渐盛,他也沉着应对,不惊也不惧,而抵受住锋芒的肩脯应承了这酷烈的杀势,堪堪呈胶着的一刻,脱身而出,仅以半身遭受重挫而使血肉模糊的代价,抵过了明越“将军之念”惊天动地的杀魂功法。 明越颇为意外,甪行吕的高明竟然在妙至毫颠的当刻,以半身为瘫痪的代价,换来了似樊笼般的脱困,不禁改观这位大光明教的令主,有些颇为玩味的钦佩,而这时被挫败的原教派信徒也卷土重来,将他围在了人墙之内,凭护着也重伤的甪行吕。他们瞬间发难,立刻开始攻击,竟然凌厉层叠,处处透着严谨与不屈不挠,丝毫不弱于狠辣精绝的他,明越一阵讥诮,他根本不惧群战,因为刚猛的功法“将军之念”最是酷烈,既使是疆场恶劣,也掩不住锋芒毕露,几乎媲美与同皓月争辉的杀伐坚勇,他的手如横跨立马,驰骋沙场的枪刃,瞬间炸裂又极具杀伤,这群悍不畏死的教徒顷刻之间就也在他酷手之手毙命倒地。 甪行吕堪为不忍,捂着鲜血淋漓的肩脯,阻止的道:“不要上去了,他就由我来阻拦,你们去台校场,长老们已经纷纷来到,届时复兴教业,也是大势所趋,无需在这里送命。” 几乎伤亡一大半的大光明教信徒,原本就是括易外室的人,不过他们既然选择了反叛,明越下手就绝不留情,何况他也谆谆善诱的规劝,奈何他们视若无睹,甪行吕的阻挡之势也充满着酷烈的大方之气,纵然此刻泾渭分明也是敌人,但双方曾是同僚,这份难以痛下杀手的情谊,顿时被这一声决绝的激扬所豁然开朗,毕竟他们不可蹉跎,既使刀兵相向,也决不妥协。 明越冷冷一笑,他是有些善良了,这明明是僵局自己却想充当好人,岂不可笑之极,如今府中的形势危及,甪行吕的反叛也呈不可挽回之势,那么未免这个极具深远影响的波澜继续扩大,他仰天长啸,慨然英悖的高亢而道:“甪行吕啊,你也太小觑我北城的子弟了,我之所以好言相劝,是不想误伤袍泽,既然你选择了对立之面,那么我们之间并不存在情谊,呵呵,这可怜的世道啊,总要我来一靖寰宇!”说罢一丝坚峭的孤冷凝聚在刚毅的轮廓之间,竟然瞧来极具凌厉与孤愤。 甪行吕深邃的眼眶开始感觉隐隐不妙,明越的铿锵凌厉,也透来被诱发的险讯,因为这不是一般的唏嘘感叹,他的精气与气势已经达到最为惊人的巅峰状态,如此肆无忌惮的狂悖,不禁心生一突,刚要开口提醒诸人警觉,不料满庭的园院也幽深,也是在这一瞬间,无数精毅绝伦的人涌现了出来,顷刻并将他们包围。 “北城的子弟!”甪行吕兀自一惊,已然内心一沉,不禁脱口而出,异常震动如是阴晴圆缺的说道。 第一百九十三回 几度凝思 平凡的街道,在拳锋尽敛,完全激斗之下的北静子敬,徐徐沐染了此间的荒荼,一身隽雅,却被逼投笔从戎的大光明教三大元老之一的向合,以一击足以致命的刚猛之拳,轻而易举的阻拦下了北静子敬的冲杀。 北静府的周密布局缓缓拉开了序幕,饶是这僻静的街道也被这一阵如火如荼的气势给增添了一抹意意犹未尽的色彩,他们既然是括易一室的筹码,此刻的他们也未尝不是可以左右大局的天平。 然而未集聚人脉的大光明教,也是一盘散沙,纵使有领导信奉教义的信徒,为之铺陈道路,但身为其中最为教徒所尊崇的元老,此刻也是孑然一身,无所助力,哪能抵挡北静府蓄势以待来的诸多府中精锐,而且名动宅的实力早也随着这座古城的坚厉变得仍旧坚不可摧,何况是毫不逊色于他们的北静府。 向合逐渐以逸待劳的拳势开始贲张劲发,北静子敬呈强悍之势的锐气渐盛,恰好与袭来的浓烈一拳接洽,如闷雷炸响般的一触,竟然各自颤紊。 北静子敬颇为不屑的偏首侧面,一阵似乎映来晕染的红潮,在他孤峭的脸上瞬间变作煞白,向合儒雅飘逸的风姿,竟然发出如此具有炽烈之感的强击,看来这位大光明教的元老,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不是侥幸得来的,所以严阵以待,继续悍然的发力攻击。 “向长老,仅凭你们如此稀少的人手,想要冲破我的防线,且不是天方夜谭!”北静子敬仍旧不敢小觑这位大光明教的长老,既使是稍稍触碰他的衣袖,也是气势相当,悍勇有余,实力却稍逊,他守的是名动宅的外围,然而无论是朝堂的发难,还是江湖的尾随谴责,他们都必须小心谨慎,素以智谋见长的他,此刻本能的开始攻心起来,十分阴诡的道。 向合避让北静子敬的锋锐,寻隙着他的破绽,两人仅以拳脚的极速,比较着普通的技击之道,繁闹险厉的长街之上,一袭飘逸俊硕的儒袍,如似云悠翻卷的御风而行,极尽洒脱,而处于对峙之中的另外一身粗劣布衣却尽饰深远的孤影,已经杂糅作一团,不时爆发出来的筋骨磨硌之声强烈而僵硬,既使生处血腥杀伐的恶劣环境当中,也显来幢幢的叠影,斑驳而灿烂。 翁子魄还是屹立在街心,随着北静府的人潮水一般的逼近,他处变不惊,因为他在试探两位元老的深浅,能否为他辟开前路,扫除障碍,向合与北静子敬的激斗也接近胶着,而映雪一般如是卓立的雪手勤,却蛰伏寂静,他的眼神犀利的巡视着逼来的敌人,然而他竟然没有想要动手的意图,一直蓄势营造,还不到强势贲发的那一刻。 险恶的街上血腥至极,翁氏一族的抵抗也渐渐被潮水一般的人群所吞没,披沥着一丝沉稳及寂伏的大光明教元老雪手勤慢慢的将精深的目光朝北静府的那位领首之人瞧去,这是他的契机,也是隐忍的一击必杀,翁子魄的心思他怎能不有所察觉,但形势的骤起,令他无法谴责这位护教的特使,而越来越快淹没他们的人流,踏着鲜血淋漓的车辙,如是碾压的涌来,他背负肩后,一身巍巍悬置铁铸的大剑,早也鸣镝锋锐,仅闻“铮”的一声,并弹匣出鞘,瞬间凌厉如匹。 只见仿佛凭空中抽拔一条匹练,雪手勤霸气绝顶的一剑深沉,疑似豁开鸿蒙中的一道曙光,贯绝庞大无匹的气劲,劈砍了出来,顿时笼罩了这一尺之地的阴寒煞冷,那些冲上来极尽狠厉的北静府中人,被这一剑的刚猛所慑,纷纷毙命授首,乱倒一片。 “你终于还是动手了!”翁子魄气定神闲的脸上露出一丝颇为满意的一笑,他不惜族中子弟的牺牲,就是将他们牵扯进与括易一室不死不休的一番交恶之上,让他们没有退路,只能嗜血拼杀,因为投效名动宅的大光明教,骨气不在,他唯有激发他们的愤慨,才能有所酵醇,不至于再一次选择归附。 风华尽敛的雪手勤渐渐孤枕着挥剑骤停,仿佛时间凝聚后的硝烟弥漫,他一直不发出如此劈开尘寰的一剑,就是想等待时机,哪知翁子魄的逼迫,他不得不提前发难,北静府的援手不过是一次各取所需的给予帮助,此刻精锐尽出,纵然能冲出这道堪比牢笼的围追堵截,他们借助众人之势,复兴教业的期愿并落空,那么看破这些局限的翁子魄,所谋竟然比自己还大,那么被这些毒辣的诡乍所牺牲的人,岂不是如同蝼蚁一般,任凭残酷无情的野心勃勃之人拿来当做筹码。括易一室是急需覆灭的绊脚石,而他们不过踏上这条辉煌功业之路的跳板,北静府的扑杀就是翁子魄所谋的借来之刀。 血色渐染的街道,那光华一般耀眼的一剑,阻缓了剧烈的攻势,让北静府的人群都忌惮于这强势的剑锋,雪手勤反手执着宽阔的大剑,灼烈的眼神却向远处傲然挺立的翁子魄锁定而去。这番阴谋在他被逼拔剑的一刻就幡然醒悟,他们成了愚昧的他人之枪,为彻底覆灭盛势顶端的括易一室,做了违心之举。 “翁子魄!”雪手勤眼高于顶,当然不屑于与这等拙劣之人计较,内心深处,念叨了这个颇为尖兀的名字无数遍,还是觉得佩服,此人的出现果然精深,如果有他来阴诡决绝的覆灭括易一室,他们又何乐而不为,既然同为这个崇高的目的不辞辛劳的奔走,那又何必相互算计,至处处防范,且不削弱各自的实力,所以一番考量过后,并释然了,既然他们可以做杀人之剑,那么被利用一下,又有何妨,随即淡然一笑,手中的剑厉势劈出,挡者披靡。 一切尽皆权谋的狡诈,此刻在无尽阴霾的笼罩之下,变成了大势所趋,这场翻天覆地改变着江南局势的天平已经倾斜,命运的眷顾只是那些深谙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高卓之人,然而那些怀揣野心的跳梁小丑,此刻正跃跃欲试的在这辆车辚辚马萧萧的车舆之上,架马奔腾,纵横驰骋,百死亦不悔。 第一百九十四回 沉静了残垣断壁 密林的天空之中,阴沉起一片迫压,闻得一声疑似冷锋出鞘的寒沥,将整座繁茂的秀林笼罩在其无尽的浓郁峭冷当中,瞬间并炽烈。 渐渐开始抵受住锋利的林间,慢慢变得阴沉,而极是阴霾的上空仿佛铺满凝住的叠层,在哪里覆盖,远远的瞧来,疑似天边的落霞,漫延而来,竟然仿若隔世。暮霭云岚,譬如朝阳。 远岚山风,徐徐沾染荒野的萧涂,胜似渊沉稳健之人,将满径的匆匆啸野,簇拥的极尽闲暇与舒逸。他抬起头来,仰视天空的诸般变化,悠然的显出一阵繁琐,有点意兴阑珊的说道:“呵呵,终究还是来了!” 此人的深远笃实,竟然生生阻止了密林内的萧涂,让满处的森然厉怖,被其平淡的随意所冲散,极具趣致来。李彦柏感受到了这位充满闲适的孤逸之人,将他们括易内室的人阻拦在了这里,而且突变异象的天空也笼罩来一片形同黑云的迫压,顷刻间就引起了警觉。 险秀的山色被层层密透来的危耸气氛所惑,渐渐变得很紧促,那位仰首似轻闻余曦之人,并是号称“皇无庸”的陈炔,他缓缓如呢喃倾述的谈吐,竟然险厉了此刻的局势,他孤身一人,飘逸而来,但随之阴诡密布来的阴沉浮云,更是加深了他的坚峭不凡,如是禅机的一句话,顿时让林中统御内室一系的李彦柏深感不适,但他也不是怯懦之辈,他们且战且行的回防,也逐渐靠拢譬喻为西府的石头城近郊,甘修雎将重责压托在他的肩上,所以才有所隐忧,据传府的皇无庸还是很难应付的,如果他没有援手作后盾,仅凭他一人,并足也左右时局,一番沉厉,镇定自若的扼守在林间的隘口,单单只等着皇无庸的发难。 “冷老,甘修雎不在这里,他们这些虾兵蟹将且能劳烦您出手,我来应付他们吧!”崎岖不平的山路间,高亢热烈的传来一声孤傲的放肆之言,而随着这一声足够震慑深林的啸鸣传达,山坳的高处,繁重碾压如山洪坍塌的涌现下来无数的人,一片密密麻麻的似满山遍处集拢的蚁群,十分的壮阔。 天空还是沉寂,峭冷的疑似人的面孔,而徐徐感受这些荒凉的石坐之处,孤枕如无忧无虑的放达之人,微微不起波澜的一笑,他闲适的提起兴致来,总算有些可以挑眉的纷扰,让他一扫百无聊赖的空匆,饶有兴趣的说道:“采菊尽篱下,独辟尽堕势。好气魄!” “他们…”葱郁的林内站立在李彦柏身边为内室一系的沉稳之人,开口疑虑的道,“莫不是?” 李彦柏淡淡的冷眼一瞥,高深莫测的抬头看了看极是迫压的天空,孤漠的道,“杀伐迟迟的来了,久搁的血性,今日总算可以,一偿宿愿,嗯,梁兄,可否惧怕过!” “哼哼!”林内那道高倨姿态,形同伟岸身躯的一旁,稳健而刚毅的站立一人,他讥诮的回道,“李兄这是小觑梁某了,如果不是教主召集,哪能与这些盘桓在京畿之地的牛鬼蛇神斗将一斗,倘若侥幸不死,必定扬名江南,这个机会岂能就此轻易的并错过。” “你倒是实诚!”李彦柏面无惧色的回了一句,并凝视着密集而来的诸多敌人,他们虽然是括易内室的人,但也是曾今祆教一脉隶属分支“暗教”的余裔,甘修雎疏落的性情,致使他们被长年累月的搁置,今番重新召集起来,却也坚骨强硬,不至懈怠。 皇无庸诗性的寥落,是缓缓揭晓来的严峻形势,无论是他孤身一人的形单影只,还是诸如潮水般磅礴涌现来的强敌,都想借助这雷霆万钧的必杀之势,一举歼灭他们括易及内室一系的人,阻拦这群魑魅魍魉,是为了给险峻的时局留出空白的时间,因为这座险恶的江湖,已经奔腾咆哮,不堪为寂伏了,都蠢蠢欲动了起来,而这段留白的时间,并是可以积蓄足够的力量,彻底翻转劣势。 李彦柏为引诱这些包藏祸心之人,也是煞费苦心,他们且战且走之势,仿佛是退缩的畏惧之旅,但堪为营造的气氛,随着来到这座隐藏锋利的密林,并也成型,所以这一战注定要在这里成酷烈的血腥胶着。 “这是什么!”险峻的林内阴寒密布,不知是谁惊呼一声,打扰了呈平静之态的一阵萧杀,只见远处的山坳,竟然箭矢齐发,层层叠叠的排列射来,而鸣镝啸向的箭杆尾端却绑着较为粗劣的绳索,这一阵繁星浩瀚,如黑云压势的群矢,仿佛天边扑来的朝霞,映照了这一隅无垠的秀丽江山,看起来极具震撼与渲染。 “他们…是杀舫的人!”目睹这巍巍然压来的雨花箭群,有人提醒,且如赋吟曰的道,“俨然聚会舫,采堕随逐流。竟然是他们!” “天字第一号杀舫,这番阵势 果然名不虚传!”李彦柏身边,那位稳健之人,细细酌酌的疑似嗅到一丝血腥的泣魄,称许的道,他唤作梁纵,乃是其内室堪为臂膀的人物,早年奉信祆教,后又随分支南下,混迹于都城建康,然而无论是分崩离析的总坛祆教还是其支属派系,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早也湮没于历史的潮流当中,今番借壳重生,不过是换一种方式来活一般。 “那又如何!”李彦柏激发一阵热血翻涌的气势,淡淡的说道,这时林内的险厉已经加深,凌空密布射来的箭索也呈滂沱之势,顿时把这一群藏兵于林间的人,催逼的如迎风招展的旌旗,越是酌烈,越是猎猎发响。 原来呈燎原之势,漫延而来的人流,竟然来至江湖最为惊怖的杀手组织,号称“天字第一号”的采堕会舫,他们在前梁时期,就也存在,不过后来平灭侯景时,因为投效想依附北齐的王僧辩,被南陈开国皇帝陈霸先尽数剿灭,但他们并未因此一蹶不振,反而经此一役,重新改组将“采堕”改名为拜亭会舫,俗称“杀舫”,而延续这惊怖的杀手组织其领首之人,并是曾今采堕之主的弟子颜凡,此人的俊逸风采,毫不逊色于其师的诡谲手段,他的高绝如是凄厉,又满布精彩,如今江南的繁华,已经吸引了他的注意,不知此番的杀局,又能否重现当初“采堕”盛势庞大时期的盛况,拭目以待。 第一百九十五回 一脉斜阳 袁远肖凌空一拍,宽厚的蒲掌,极具锐利,仿佛凝住了时间一般,开始短暂的停顿,而喋血满布的高台,隐隐吹来一阵险恶的腥风,将越来越沉稳的一掌,衬托的宽阔无边,疑似阻隔了一切的阴狠凄厉。 孟索在强大的功法之下,完全被剥离,感觉仿佛暴露在烈日炎炎的灼烧里,而彻底阻断他猛烈攻势的一掌,充满灵性与雄厚的气劲,仿佛翻跃腾挪而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一般,为了不使其陷入被动挨打的困兽犹斗之境,他抵受着筋骨碎裂的危险,冲突出劲气裹挟的刚猛,不消片刻就透出一丝烦恶的灼烈。 渐渐稳住局面的彪悍府兵,也将诸人悉数的困住,一时无法造成威胁,但如此艰难的险阻,却付出了极为伤亡惨重的代价,饶是他们如何的悍不畏死,也显得十分的局促。 此刻重重艰深的府邸,越发寒厉阴冷,退缩至苦苦支撑的诸人,都疲累困乏,早也随着横尸遍野的残酷,开始厌倦而乏力,若不是还能在此险恶的时局之下苟延残喘,他们想必早也激发斗志,作殊死的抵抗了。极是压迫的血腥之气浓郁的弥漫开来,顿时影响了此间不畏艰辛也要取得切身利益的野心之人,处处透着步步皆殇,满是惊怖的血腥膻味,将整座台场的旷远深邃,骇然畏惧的体现出来。原来此地的哀鸿遍野不过是权力游戏的牺牲品,阴诡密布的残破景象,映衬的满处都是荒凉残忍,隐隐瞧来觉得炼狱也不过如此。 一切也成定局,面对外人的一再肆意,让搅动这场翻天覆地的死杀很是凄凉又幽深,孟索雷霆之势的发难,不过是震慑旁人,他的意图也是拖缓强敌的惊怖手段,然而外敌的艰深,大大出乎其意料,纵然强悍的府兵也钳制了他们的行动,让危难名动宅的人无法动弹,但孤身一人狙杀而来的落庭元老却俨然高倨,瞬间并锁住了他的身影,令万军从中仿佛探囊取物的莫测高深,极具精彩绝伦。 “袁长老,孟某候教了!”孟索堪堪承受住袁远肖浑厚无匹的宽阔掌劲,嘴角噙出淡淡的一丝血迹来,他坚韧不屈,仍旧刚硬的轻轻一磕厉牙,不屑于一顾的道。 “哼,你也是足够不凡了,何必又谦逊!”袁远肖泼翻了掌力,将浑厚的气劲如游丝侵袭,渐渐的变得很渗透,他阴沉的一瞥,冷然倨傲的道。 孟索觉得一阵颤栗,本以为承受住了无比浑厚的掌劲,不料却是甫及开始的剧斗,他全身的坚毅被这一掌勘破,原来袁远肖还有如此厉害的本领,看来他必杀自己之心,也变得十分的强烈,既然你有急于求成之势,我又何必隐忍不发,趁着这个机会,可以诱使他落下破绽,好可以一举击溃他们这座唯一一个堪为凭仗的壁垒,让落庭的此行征途变成一次铩羽而归的发难。 “袁长老,我们的防线快支撑不住了,他们太强悍了,况且此次远道而来,人手明显不足,根本就不可能抵御这么多源源不断如潮水一般的敌人!”混乱的人群当中,不知是谁高声一呼,更是加剧了此刻的险情,变得惨烈之极。 袁远肖阴冷的一笑,他坚深的脸上一片孤峭,此人的险峻一呼,如是扰乱心神,但他根本没有机会,因为纵然自己回身去帮,也是徒然,面对名动宅的强悍府兵,又能奈之如何,不过是增添一道冤魂而已,所以他选择狙杀孟索,也是打算釜底抽薪,一举逆转此刻颓败的形势,但敌人的狡诈,也是在时局的险恶时,利用形势对他们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不禁佩服这位身为名动宅统御这群堪为冥府阴兵的总管,果然非泛泛之辈,所以手中的袭击并凌厉狠绝,不在留有空付血腥惊怖的余力。 “咯咯!”孟索几乎快凝止不住颤抖,这道侵袭而来的劲气极具灵性,一下子入侵了他的四肢百骸,瞬间瘫痪了他的所有反击,看来修为上的差距越来越明显,他根本就抵受不住这位与宗师之境仅一步之遥的高手极具险恶的凌厉一击,难怪以铁血酷烈着称的铁铉横也要授首在他的手下,何况本非一流高手的自己,落败是迟早的事,不过他撑到了现在,也足够显现他的不凡。 “孟大人!”府兵之中此刻及时的冲出两人,将遭受重击呈倒退之势的孟索护住,然而无论是怎样的援手,都不能挽挫败之势,孟索猛地喷出一大口颇具飞洒的鲜血,顿时跌入护来的兵甲当中,形势竟然惨烈之极。 袁远肖趁势出手,他一举击退成中流砥柱的名动宅总管,造成的威势,顿时极具成效,无数的硬悍甲胄都随着孟索的重挫,开始人心涣散,但他们也足够应对突变之势,所以即使是统领受伤,也无法耽搁其平灭纷乱的身体,手中的刀兵仍旧犀利刚猛,继续着你死我活的残酷之争。 血腥至极的府兵围拢了过来,他们的鳞甲阴寒的透出凄冷的荧光,却也无法挡住披靡无匹的锐利之锋,袁远肖沉沉骁厉的扑来,立刻就毙命了挡堑在前的几名府兵,顿时倒下了一干既使彪悍,却仍旧不敌的人群。 孟索坚定不移的眼中,刚毅而沉稳,袍泽们的纷纷倒下他隐隐变得漠然置之,并非是他冷酷无情,而是世事无常的无奈,不得不有所抉择,所以当袁远肖嗜杀笃重的扑来,那般风声鹤唳,满是惊怖,竟然阴诡绝伦,很是恐怖如斯,瞧来不禁凝住。 “于靳,你的伏笔可以发出了,不然他们就要白白牺牲在这里了!”孟索阴晴不定的睹着那位阴诡惊怖的敌人发难而来,而他似乎贯看春风化雨,如是平静的高亢一声,让险峻至极的形势越发显得急促而紧厉。 披靡在袁远肖酷手之下的强悍府兵一一被击倒,但他们根本就不惧生死,都在前赴后继的维护遭受重挫的孟索,而且纵使敌人恐怖如斯,也无法强自拖延住他们冲扑过来的无畏脚步,而渐渐弥漫开来的血腥之味,顿时充斥了整座巍巍坚耸的高台,变得极具骇悚。 第一百九十六回 睹不尽盛世如繁 清华瓤雪,飘逸着无尽的情怀,将一剑的锋利残破,披靡无情的使出,然而长街的凄厉冷酷,将这位有着映雪一般冰融酷削的人,衬托的寒铸凝聚。 渐渐潮涌纷扑过来的人,根本无视这犀利的一剑,锋芒毕露,不消片刻,也将阻隔着他们碾压之势的伟岸身影,瞬间并淹没。人群中仿佛雪瓣莲花,映来如风霜雨雪淬炼仍旧孤韧坚峭的人,却是雪手勤,他的剑本就重磅如锤,既使锐利如锋,也显得捉襟见肘,应接不暇。北静府的人那怕是最为彪悍的铁血军人也丝毫不亚于,何况是羸弱的南朝士人所能比拟,此刻状若疯魔的扑杀,已经不是轻易的死亡并能结束,血腥的膻味不过是映衬此时的寒栗苦涩,但他的剑如水银泻地一般,化雨缤纷,丝毫不阻挡其锋势所向,瞧来疑似割草切麦,无法羁绊那一身如缕如削的清衣,在险恶如潮的人流当中,极尽绝世孤逸的风华,顷刻之间并涂沾的一尘不染。 北静子敬也不堪抵受向合的攻击,他埋下伏兵,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但初踏入这苦心孤诣的陷阱里的竟然是久已沉寂江湖的大光明教,他们早在宣帝爷时期就也覆灭,若不是括易之主的收归于麾下,这支分流怕也不复存在,但今日的行差踏错,注定不能善了,为了应承身为北静府嫡子的北静荒厄,他做的已经不负于家族的使命,何况现在的北静府真正能担起重责的也仅有他一人,无论是今后的兴衰更替还是家族的荣辱宠惊,舍其那位括易的外室之主,还能有谁! 向合修为精深,既使是极其普通的一式,都可以完成突变之势,若不是瞬间发难的北静府族中之人,稳定住了险峻的局面,北静子敬此刻必定会挫败在其精湛绝伦的酷手之上,而且这位大光明教的元老,嗜杀之心不重,但却绝不会手下留情。他的招式行云流水,最是洒脱飘逸,自己应付起来,被其举重若轻又极为御风而行的功法缠住,竟然漩涡一般,越陷越深,每每一招之间并克制住了接下来的反击。他虽出至北静府,但北静府的不世之武学他并没有有机会参透,何况庶族出身的他,根本无法染指家族中最为高深莫测的功法,直到北静王逝世,这些武学他都无缘领会,若不是家族衰败,急需他起来担承,恐怕族中的人早也遗弃了他。 这位大光明教的元老向合,素以俊雅儒生着称,所以自然洒脱不羁,极是繁花似锦的招式却端的潇洒飘逸却又实质克制,北静子敬偶感好看又徒自隐忧,此刻的长街喋血已经不能似江湖械斗一般,处处显现着高深,而是如硝烟弥漫,渗透着无尽苍凉的悲鸣,向合的波澜不惊,仿佛谈笑有鸿儒,薄衫纶巾的风起,既使在千军万马丛中,也一样白袍俊秀,一派风采依旧。 “扑”极其俊彩的一袖衣角,冷若御风,恰恰拂中北静子敬的肩脯,那里犹似遭受迫压的一击,灼痛如裂,此刻但见向合写意如残卷的画,充满一丝韵味的发出一指袭来,缓缓铺张顿开,仿佛凝住神思,来体会这一刻的超然物外。 北静子敬面对这凌厉的一击,有些错愕,他凭着超脱常人且坚毅之力的领悟,慢慢提升了自身的境界,但总归不是北静府的亲授,离俯瞰这世间高度修为的北静王传人还是有些距离的,所以向合已经融入书法的一指,仿佛茅塞顿开一般,惊艳了他的眼眸,重新启发了他的思跃,令自身的反应在一瞬间并跳脱,产生应变之策,在一阵惊愕之后,跃起如豹飞,极是敏锐的曲膝提纵。向合化腐朽为神奇的一指,疑似泼墨皲笔的凝住在膝头,两者相较,各自颤紊,竟然爆发出阵阵骨头磨硌的“咯咯”捣损之声,酷烈至极。 “咦!”向合诧异的警醒起精厉的双眼,竟然颇为意外的轻轻呼了一声,北静子敬的点睛之笔,已经化解了他的写意一指,但两人的技击之道还在延续,落下来仿佛兔起鹘落的膝头凸起如尖,利锥一般径直送入敌人薄弱的部位腹下,这一式极具酷烈与猿起,端的羁远深邃,而且巧劲捏拿,迅速刚猛,敏捷又狠辣,虽然平凡却骁健奇居,充满一往无前,誓死无畏的坚勃。 “哈哈!”向合淡淡的显出一抹讥诮,轻蔑的嘴角,很是洒脱的一笑,本就是起手的一式竟然似徐徐揭开来的帷幕,将北静子敬逼入他苦心孤诣所设下的陷阱,适才如书生意境的招式不过是障眼法,虽然飘逸好看,却恰恰能在一瞬间改变僵局,北静子敬尖兀似锥的膝头,也是他放进来的猛兽,他关起来的栅栏,已经蓄势待发,只等敌人不易察觉的并落入“毂中”。 如是潇逸洒脱的神仙打架,顷刻之间并变为牢笼的羁绊,此刻攻入腹下的膝尖仿佛受了顿挫一般,锐利不在,堪堪停住在那里,只见这位大光明教的元老,抛去惑人耳目的外貌,将一丝狠戾的冷酷,坚硬如削,他的双腿铁闸一般收夹,一股硬气流窜,顿时就寸劲节制,如壳鞘一般,逐渐的闭拢缝窍,铁壁坚硬。 “你…”北静子敬发觉并立刻警醒,他的身躯顿凝在气劲交汇之处,忍耐不住灼烈的并震惊的道。 向合颇为玩味的一阵戏谑,他既使洒脱不羁,也是性格所累慢慢的延伸,自徜徉在这座险恶的江湖里,他并明白雅善不足以行走在刀尖一般的世道上,所以他的潇洒飘逸只是一副摇扇纶巾很是儒雅俊硕的皮囊,实质他仍旧是江湖里的一柄犀利之器,那怕沾染尘俗,也为了给纸扇上面添一笔艳煞,瞻仰一丝风雅,所以北静子敬的彪悍一袭,端端给这极具猛烈的僵持蒙上一层阴霾,那怕是此刻的胶着,也显得堪堪热血沸腾,极为兴致勃勃。 第一百九十七回 古道苍凉 深深几阙的重檐,似乎覆盖了仰首的天空,看起来阴沉满布,处处透着侵入骨髓里的一丝冷寒,让高耸入云的楼身在层层叠叠的台阙下显得巍然坚挺,将硬朗勃发的沿路山墙如铁线般的勾勒,既险峻又精厉,而阴诡闪现一抹阴冷的山墙后,却沉沉锐利,饶是旷远的古色深邃也掩藏不住此刻的幽凉凄冷,让山墙后的阴霾如雾影扩散,隐隐藏着浓烈且似血腥一般鲜膻的威胁。 簇拥在岿然不动里如是山岳般沉稳的木椅上坐着一位远似山峭的人,他泥塑若雕像的阴冷,让一旁静默如初很是犀利若藏锋隐匿的人,看起来竟然如此的刚毅而坚韧,不屈也不凡,他就是于靳,一位智谋如江河万里,豪迈而高倨的孤逸之人,他的普通与隐忍既使是堪为大任,也显得不骄不躁,甘愿平淡的不被世人轻易的所察觉,所以此刻发动蛰伏的伏兵,来挽转险恶的局势,也让这座经受风雨洗礼的府宅,蒙上一层阴诡密布的面纱,不被世人所轻看而至挑衅。 于靳还是严厉沉沉的举起袖袂来,冷傲的面孔,把他那一份身处险地,仍旧一缕轻裳的清徐,瞻仰的疑似名士一般风采依旧的居立,坐在那里不动如山的北静荒厄也不能发号施令,所以他当仁不让的代之行事,而高高隐藏在楼层及台阙里的伏兵,已经露出了随时准备骤然袭来的征兆,只见山墙的窥洞里,无数的弓弩箭矢也齐聚,早也严阵以待。覆盖台场上空的险讯,如是阴诡的雾霾瞬间并笼罩了下来,顷刻之间并触警险况,阴森而诡怖。 孟索高亢的一声发出警惕,也是为了尽快稳定时局,好让一切不必要的牺牲降至最为理想的效果。也被铁血彪悍似燕项环铸的府兵困住的所有人,都焦头烂额,疲于应付,不料此番杀局竟然如此的精深险厉,不易逆转,一时陷入了僵持不下的胶着状态,若非落庭的元老袁远肖审时度势,孤身一人率先挫败引领险恶局势的名动宅总管孟索,殊不知他们早也授首在凄厉狠辣,仿佛不可阻挡的辚辚兵甲手里。然而此时的台场上空却也阴诡密布,处处透着危机四伏的犀利阴寒,让已经疲于奔命的诸人都开始感觉如芒在背,很是不适,如果不是尽力阻挡府兵们蜂拥而至来的狠咄刀锋,让局势不至于更加的恶劣,想必能支撑于现在,也是极限了。 袁远肖隐约觉得不妥,抬起头来冷峭的仰望午后的天际,竟然荒黄颜色,沧桑的如同预知的意料之中,偶感天意的不可违,双鬓却严厉如霜,开始些许的面对徐徐吹拂而来的空匆荒凉,撩拨了心态。他那支倍增犀利的手,精炼似铁,竟然放缓了进程,慢慢的萎靡不振,竟然顿止了下来。 “这是…”狡诈如狐却沉厉执着的庞子盱,也嗅到了一丝险讯,他堪堪避过府兵的锋芒,开始寻找脱身之法时,发觉四处的高楼槛栏有些异常,所以疑虑的发出一声以示提醒。 “有伏兵!”北城凌青也渐渐退身到据传府及北城府残余的人所费尽千辛万苦而筑建起来的坚固防线之后,洒脱不在的脸上,一阵疲倦,但俊秀的英迈仍旧不易屈服的透出一股冷峭而居的犟性,即使是万千杀戮加身,也不会轻皱一下眉头,所以当有人发出警惕的提醒时,也预感不妙,沉静稳健的说道。 “陈大人,您说,这座府邸里的危险,是否就是他们最后的依凭,如果抵过这一轮的攻势,我们又否能够一偿宿愿嘞!”处于刀光丛中仿佛艳若桃李的北城府女官若幽艳,盈盈娉婷的说了一声,将各自的隐忧从她馨蕴若檀的口中说来,极具顺服,原来她的见解也不比那些高瞻远瞩的须眉男儿逊色多少,而且此刻的艰深加剧了她的说辞,令越发深邃的严峻形势,变得有理有据起来。 据传府的皇昏庸还是一脸的平和,仿佛不起波澜,处变而不惊,诸人的担虑,他丝毫不放在心上,反而在犹豫悬在中天之际那支可俯瞰当世寰宇的手,能否为这一番不值得的险况,雷霆万钧的发出,也许这就是他的骄傲,也是具有信服之力的高倨姿态,或许所有人都在期盼他能够出手,但他的巍巍高傲,岂是轻易就能贬低的,他也在遗憾未能与当世最负盛名且具有“未销”之称的北静荒厄交手,是为凭生憾事。 处处透着险恶局势的台场,满目疮痍,堆积如山的尸体,浓烈着硝烟弥漫的血腥之味,被涂染的阶梯及台墀,充斥着血色斑驳的痕迹,若不是阔敞的平地,分散了各自的残破景象,看起来如是战场的酷烈,将满处的血腥荒凉,映衬的丝毫不差。逐渐收拢战局的名动宅府兵,已经占据上风,他们阴森厉怖的开始清理台场,无论敌人如何的狡诈厉害,都将消弭在彪悍如虎狼之旅的鳞甲里,结束这场足以改变政局的血腥风波。 “杀…”渊渟岳峙,也然酷削的于靳顶着久违的一丝期许,站在北静荒厄身边,气势铿然,似江河滂湃的激昂,将立于苍穹之下的一丝落拓,磅礴爆涨,他这一声远远的传发出去,竟然声震寰宇,极是亢扬。随着阴霾覆盖的上空,疑似震塌下来的狂戾风暴,隐藏的那丝杀魂竟然瞬间并爆发了出来,无数箭矢夹杂着怒吼的鸣镝之锋,从四处巍巍高耸的山墙之后,铺天盖地的射将而出,渐如雨下。原来括易一室的杀招就在此刻不得不发的暴露了出来,密集如星尘的箭矢披靡的似一层黑云,隐隐瞧来的险惧催逼之势,竟然激烈的呈燎原之火,一发而不可收拾,逐渐逼来的压迫瞬间并罩住猝不及防的诸人,这种渐渐沦为刀俎之下的屈辱之感,已经仿佛似蝼蚁一般的渺茫,看来想要覆灭名动宅,他们恐怕都不够资格,高举起来的屠刀,不可避免的将头颅伸了出去,结局也然明显。 “呼!”按剑而立的虚玉溪轻轻的吐出一声颇为轻蔑的不屑,他睹着密集群射而来的箭矢,精厉的眼中一阵恓惶,他的山门已经沦为这场政局之争的筹码,经此一役他的修为将停滞不前,因为纵使能躲过这一轮较为残酷的血腥杀戮,他的心境再也不能平复了,无法重新遵循师尊谆谆善诱时的功法之道,延续深远如水波不兴的常态,他的“刺鱼而歌”将是一句空谈,既使是再一次泛舟湖上,也不能洒脱飘逸,面对万法自然的天籁,而舞剑而歌,所以此行就是一次平凡的俗事之举,他本以为能精进修为,孰料竟然是这番坚厉的局面,不禁感慨万千,有些黯然神伤。但他既然不俗,那么这柄纵横当世的剑岂可如此轻呼,孤陌的脸上一片笃定,竟然凌空一划。仅闻“铿”的一声,那如是如臂使指的剑,爆出一阵犀利似耀眼般光彩夺目的光华,将劈开鸿蒙之中的阵阵阴沉,坚韧不凡的劲扬使出,竟然刚猛而酷削,极是精彩绝伦。 第一百九十八回 换来长街依旧 长街如洗,只见四面通衢的路道上,濯濯似皎洁的月光撒满地,映来竟然清楚醒朗,十分的鲜明敞亮,尤其是午后的光阴,仿佛混浊又懒懒的让人有种灰蒙蒙的感觉。 两排的民房疑似有了灵性,将长街的寂冷,簇拥的很凡实,然而繁闹的街道上,却一片沉沉的凄厉,看起来竟然浓郁而阴深,处处透着诡谲。但是刀兵的血腥还是渲染了长街的萧条,不禁有些触目惊心,兴许是此处的繁烈,加深了街巷之间的隔阂,本就平凡的街道顿时犹如故人归来的羁旅之人,把枯藤老树昏鸦的黄昏,映衬的如似荒凉,观来凄迷的很。 原来长街开始喋血,而且也艰深,毁坏的民舍及护栏,空有凡俗的平淡,但却留不住刀戈相向的人,那一份深沉狂躁如波澜的坚厉,他们不死不休,已经披靡倒塌了一大片,腥膻的血腥之味,也不能弥补街道的宁静了,唯有你死我活的角斗,才能弥平此刻的纷争,所以繁闹起的这些残破景象,加剧了此刻险峻的丝丝危难,似乎还待斟酌。 空灵如精魈一般的衣袂,飘飘似仙,而抵受住如此庞大的压迫,将深厉的阵阵颤栗在骨髓之间尖兀的凸显,只见两人慢慢的僵持,竟然仿佛对奕的棋者,留下徒自深藏的远岚暮霞,很是高深莫测。而那一角缥缈如许的衣袂来至一位敦雅笃定的人,他气势磅礴的敛袖,堪堪笼罩住对峙者,若不是敌人硬朗刚毅的脾性撑持,至坚韧不屈,想必处在巅峰状态下的气劲,早也如洪水一般将其淹没。 “北静子敬,你也足够不凡了!”飘逸绝尘一揽衣袖的人并是向合,他也难料这位来至北静府的劲敌,竟然强悍如斯,忍禁不住赞赏了一番,开口旷达卓韵,如是深长的道。 北静府的人逐渐收拾残局,开始围拢了过来,翁氏族人的零星试探,怎能抵挡那强悍汹涌的潮流趋势,纷纷倒在了凶悍无比的锋芒之下,这时千钧一发,如利刃出鞘的一剑,也贯绝精彩,凭着隽永如常的一丝孤逸,守得万夫莫开,而绝不能靠近一步的一径之内,竟然挡着披靡,敌人竟不能靠近一分,徐徐沾染来的萧杀之气,已经浓郁了他的衣袍,看起来竟充斥着无尽落拓不羁的狠戾。 ——仿若映雪初晴,却慨然忧思,然而洒脱似太华一般光耀的剑锋,犀利非凡,他就是譬喻为柴樵,疑似雪花瓤白,有些疾世愤俗的雪手勤。 阔敞的街道遍洒了血色,逐渐深邃的残破景象,早也把孤鸿若踏雪般的无痕,在留下尖刻深深的凿迹,无法抹去时,被映衬的如坠身炼狱之中。原来的宁寂,都挡不住尸横遍野的无奈残酷,这时越来越衍烈的时局,被一片索然萧条的落败景象所代替,渐渐缩小范围,集聚在街心之处的繁烈,还在持续着剧烈之争,那怕是生死幻灭,也决不退缩。 向合飘逸俊雅的衣衫彰显一丝薄脆如纱的丝质之感,触之仿佛“沙沙”的发出一阵磨硌却颠扑不破的韧性之声,与之对峙的北静子敬抵受不住强大无匹的气劲,开始由轻轻的咳嗽,逐渐转变为烦闷憋屈,他的脸色青郁换白,喉口一冲,鲜膻之味的一丝稠黏,顿时萦绕在舌尖,含在了舌苔里。 “哈哈,享誉江湖的书生意气,果然不同一般,子敬受教了,不过今番我北静府不是轻易的就发难而来,久埋下的蛰伏之机今日就要势必讨还不可!”北静子敬经受不住向合的披靡劲气,伤及了脏腑,但他强自隐忍,含着一口置之于舌苔之下不及喷发的鲜血,踉跄退后了几步,丝毫不弱的迎着长街来的猎猎风色,孤傲初徐的道,“何不尝酒来!” 向合已经稳操了胜券,但面对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的北静府中人,他几乎不可能敌,其实他们也是误中了副车,北静府的援助不过是阻挡外围的威胁,所以早也蓄势以待的劳逸之师,所布下来的防线,似乎坚不可摧,翁子魄不惜牺牲族人来的试探,竟然是源源不断来的僵持结局,孰料北静子敬的退却竟仰起高倨的脖颈来,对着沉沉的天空,如是控诉着诸多的不满,然而他一阵似孤愤却非倨傲的立身在长街的萧涂里,如皓月当空,洒下一片萧然,对酌成映影的卓然洒脱。直到一句“酒来”,倘若是千年一遇的深藏,本来就喋血的街道已经被这一声孤徐的萧杀之气所涂染,变得极具威势,又隐含诡异。 “是酒火!”一直处变不惊的翁子魄突然发觉一丝险讯,提醒的道。 “好计谋!”万军从中一萧杀,执着雷霆一怒却依旧不堪一击但足以致命的一剑,在霜花之上,仍旧雕镂一缕孤韧的雪手勤,智计算筹不禁细细赞赏的道。 “嘿嘿!”北静子敬仰起高倨姿态的脖颈,将一抹繁衍孤逸的笑,融化在讥诮的嘴角边,随着他诡谲多变的笑声甫落,两排民居的顶檐之上,此起彼伏,接连不断的抛摔下无数还未启封的坛罐,落地破碎,激荡的瓦片横飞,裂洒出来的水花四溅,情形恶劣至极。 幽深的街巷这时弥漫起一股浓浓的酒香之气,在长街上驱之不散,翁子魄的提醒,虽然早有警觉,但猝不及防的发难之势,在居高临下的房檐之上,已经势不可挡。原来北静府的伏杀竟然是这般的不留情面,纵然在这江南的京畿之地有所顾虑,但空无平民的街上,一番残酷的倾覆之击,早也随着大势所趋的祸起萧墙,骤然袭来,他们精心布控下的伏藏,被街道之间鳞次栉比的瓦檐所覆盖,此刻刻不容缓的爆发,竟然如此的狠厉又惊怖,看来效仿古人的北静子敬并不是如汉末时期的鲁肃一般,敦厚而坚实,他的运筹帷幄,早在北静未销设下如此血腥杀局之前就也未雨绸缪,所以他仰首一呼,就引起了这番惊心动魄的诡变,让人既触目惊心,又深感不可小觑。 北静府虽然没落,但他们的实力,依旧还在,而且如此的绮丽多娇,那怕一抚倾慰,也绝不会留下一丝不必要的伤情羁绊,只要骨气还存,任何的艰难险阻,都无法阻挡。 第一百九十九回 未尽 一隅檐角,在高阙深沉的重重楼层当中,被一片悠悠飘荡来的无数灯群所笼罩,只见漫漫天际,似星尘满布,将整片府宅的顶端密密麻麻的覆盖,抬头一看,却映来如华灯初上,夜色未央而阵阵排列,但恰恰此时是白天,如此奇异的异象,顿时透出一股沉默的阴诡气息,极尽胁迫与威压的浓浓危耸之势。 逐渐掌控全局的名动宅府兵,在伏兵的深厉打击之下,摧枯拉朽,一举围困了发难于此刻诸多趁势威胁括易一室的人,铺天盖地滂沱如大雨射来的箭矢已经披靡了一切的阻挡,身为“外室之人”譬喻为智囊的于靳不鸣则已,一鸣并惊人,他笃定厚实来的一副高倨姿态,将气定神闲的一丝假寐,融入在立身一站却挺拔的筋骨里,仍旧云淡风轻,贯看世间睥睨,直到台场的上空顺着风和日丽,飘扬来浩瀚如繁星点点的无数盏灯笼,不禁嘀咕疑惑,有些诧异的呼道:“唔…竟然是孔明灯,呵呵,好手笔!”说罢哂然一笑,对着一旁搂着金瓠犀却烦扰的秦燃,近乎讥诮的说道,“小燃你说这是否就是敌人的最后一次反扑,他们竟然如此的锲而不舍,直到最终覆灭我括易一室,呵呵!想来这番如画龙却似点晴之笔的手段,也算是不俗了,唉,危难至此,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不枉费我们投效这座风骨俱佳的府邸了。” “是么!”桀骜不驯的秦燃,此时被金瓠犀披搭下来的发丝所扰,有些感觉僵硬的酥麻,这个仿若少女心性的主母俏皮又倔强,偏偏此刻却命悬一线,她的眉宇焕散,但掩盖不住深藏的幽思竟呢喃如诉,紧闭的眼睑,留下的睫软疑似熟睡一般,梦呓如初,原来一个女子的模样可以恓惶成那样,无法描述,又难得耽扰,所以这块烫手的山芋,他只能悻悻无奈的接住,此刻除了他也根本没人能够胜任。于靳的一番说辞加深了满天密布来的重重险况,渐渐飘荡来的灯盏,让人猝不及防的一下子并出现在那里,而且筹算与时机恰好吻合,不偏不倚,堪堪在他们出动最后的底牌时,就及时的降临,看来敌人的高明,已经不是他们能够轻易的并抵挡得了的,纵然北静荒厄早也操持了一切,但世事无常的变化,冥冥之中就也脱离了掌控,而且替代执棋之人,想要凭捏黑白的庞大棋盘格局之上,无数智谋绝伦的高绝之辈,一一浮现踪影,名动宅的这次绞杀是契机,所以无数的群魔乱舞,稍稍并一动乾坤。秦燃倨傲的嗤之以鼻,冷冷的桀骜不驯,孤陌如常的即回道。 此刻的重楼高耸入云,煞是好看的天际,悠然见云,极尽起伏之势的巍然穹顶,疑似有了空灵的乏性,才给这繁花似锦的天空增添一笔艳煞,原来这就是午后的一丝藏拙,而徒然留下来的惊诧景象,竟然扰乱着此刻的坚实笃定,湛蓝的天际,也被这一片映来成趣的群叠灯罩所遮盖,很是震撼。 皇昏庸缓缓抬起头来,久已沉默的他,偶感时机的来临,此刻虽身处腥风血雨的刀锋丛中,却仍旧一副冷眼旁观的高倨姿态,对着满天似冰雪覆盖的灯群,油然而生一股闲适之意,孤陌又近乎冷嘲的道:“好一个以智计见长的孤辈,果然不俗!” “噗!”被府兵及时救下的孟索竟然忍耐不住,喷出了一大口伤及脏腑的淤血,而满天如星尘密布的灯群,顺着不易察觉的徐徐风势不急不慢的飘荡来,顿时恶劣了越来越险峻的境况,他精厉的目光回缩,有些感觉光阴荏苒,竟然心生一股弥漫来的空匆无奈,不禁呢喃自语,嘀咕的道:“难不成天要亡我们!”扶住他的两名府兵闻言开始面面相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天空之中突然出现仿佛秦淮河畔似孤灯桨影里焕彩来的灯盏定然及不寻常,都小心翼翼的谨慎戒备,以防不测。 居于高处,潜藏的伏兵也被这极尽美轮美奂的灯盏所惑,俨然放松了紧驰,他们本就是诡诈的奇兵,但此刻却让满天的异象,改变了这险峻重重的战局,而狠厉无情的箭雨所遗留下来的一片狼藉,却不及清丽的天际,那疑似云烟出岫的苍古云悠,深邃而刚硬。 “是,风势,”退到北城府子弟拼死筑就的监固防线内,疲于倦怠的北城凌青稍稍缓了一口气,看到浩瀚似繁星的灯笼,突然闪现一丝集窍的灵警,拂袖摊开掌心来,轻轻一抚虚空之处,愁绪如思,淡淡的说道,“这人好算计,竟然算出此时的风向,不知是出至那位贯绝世间的高人之手。” “哼!”皇昏庸十分的轻蔑,对这惊乍来的奇异景象竟然不屑一顾,北城凌青的赞叹,让他一阵讥诮冷漠,蓄意闷哼了一声,竟然料定会如此,而且看透了层层裹挟之中的无尽精彩,极是高深莫测的说道,“好戏还在后面,先不急着下判断不然会无趣很多。” “哦!”北城凌青也是不遑多让的诡谲之人,皇昏庸的另有所指,他当然心领神会,此番突然出现的伏笔,虽不寻常,但隐藏的锋势却是犀利待发,而揭开这朦胧如幻仿佛薄雾一般的层层序幕,究竟是怎样的险厉才能相配此刻的重重深邃,将显得很繁琐的天空,原来也阴诡密布,极尽绸缪。 观来巍巍悬置的高檐,也挡不住灯群的密集,而夹杂在灯笼之中的火焰也炽烈,直到风势蓄满,升至顶端,里面隐含硫磺与丹砂的烈性之物逐渐由包裹的涂蜡融化,瞬间燃烈,屹于檐角的天际顿时火光冲天,炸裂下来,不但击毁了重檐与瓦当,更烧断了承接重载的斗梁,令无数的瓦砾及碎块纷纷砸落下来,形势凌乱之极点。 朝霞若晴空万里,一时观来成趣的灯盏,十分恶劣的烧成火海,倾覆倒塌下来的栋梁随着炸裂的硫磺朱砂,瞬间并淹没了一切。 第二百回 意犹 “俨然聚会舫,采堕随逐流。”林间疑然风萧雨歇,如是疾风骤雨,淅淅沥沥的,这一句充满意境的传唱随着山间的萧瑟凄厉,被沉沉覆盖来的厉色所笼罩,瞬间阴霾。 林间的道路本就萧涂,此刻被一片险厉给迫压,不禁越发显得急促寒冷,但静寂若伏的茂密树林却也疏落摇曳,隐藏着坚深的重重险觉,当“采堕”的人踩踏着飞矢射来的绳索,仿佛逝鸿的孤雁,从山峭间的陡崖,扑压过来,那种流光飞逝的焕彩,也足够精彩绝伦,他们仿佛天降的奇兵,此刻如有神助的御风而来,也将密林的上空层层的裹挟,而且势不可挡。 李彦柏也是听闻过“采堕”这个组织的惊怖手段,如今在这荒芜荼寥的野外忽然见到,觉得好似有一支早也操纵好一切的幕后之手,在摆弄着他们的命运,无论是据传府也好,还是猝然出现在这里的“拜亭会舫”,都只不过是这场权力斗争的砝码,所以会心一笑,静静等待着这险峻形势的突然降临,他们虽属内室一系,但甘修雎凌然集聚的魅力与绝世的风采吸引着这些原本的旧部,不愿蹉跎麻木的岁月,也要跟随其,那怕纵然身死也踊跃无惧,无怨无悔。 “李兄,今日一战恐怕不可避免,倘若身死,往后可要劳烦你在为我祭墓的坟头,烧上一炷香了!”梁纵颓然一阵沧桑,有感而发的道,他拧起眉头,在徐徐清染的林间睹着铺天盖地,扑压而来的“采堕”中人,不禁感慨万千,他们或许会死在这里,但既然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效忠内室,那么今日无论是怎样的结果,都坦然自若的接受。 李彦柏回望了他一眼,伸出矫健的臂膀来,厚实而笃定的拍着梁纵坚挺的肩膀,孤逸的笑道:“梁兄怎知我会独活,莫不知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况且今日之局,也是僵局,我们不过是筹码,赌上这盘棋局的人才是面临着艰难险阻的抉择,无论牺牲谁,都得不偿失,倘若我们再来自怨自艾,不觉有愧教主的嘱托么!” “是么!”梁纵深深藏着忧虑的嘴角噙出括弧般阴凉的笑意,李彦柏拍着他堪堪能担负的肩脯不过是擅定他的心神,这种亲切的视死如归,已经久也埋没,此番被再度提及,也是热血翻涌,无畏无惧。 “甘修雎,拜亭会舫前来拜会,怎不出来迎接贵客了,这且不是你们括易一室的待客之道吧。”陡然巍削的峭崖之上,岿然傲立一人,他缥缈俊彩的面容在崖壁的险峻重重的高悬里闲适而孤雅,此刻俏立的身姿如是空灵而俊凡,迎风频动的衣袍已经被山色所惑,随着云烟出岫,譬若朝霞,极尽超脱世俗。而居高临下,贯看世间睥睨的双眼如是倨傲,或许他站在那里,为的就是朝甘修雎而来,这位内室之主,响彻了江南,堪为对手,此番视若蝼蚁的脾性,也会被俗世所羁绊,不禁讥诮冷蔑,有些着痕迹的对着脚下,仿佛也惨遭践踏的密林,一阵试探性的说道。 “好高傲的人!”居于石群边,竟然与清隽的濯石融为一体的人,举手投足,一派谦谦俊雅,他仰首淡看卓立于悬崖峭壁之上,那位风姿雄浑却极尽飘逸的气度之人,悠然感慨的说道,而一语话落与他洒脱居于石上,却观来成比的映衬,并一语成谶,原来他也是气宇不凡,十分笃定的孤逸之人,如果不是满天飞来的人影幢幢,覆盖了他的冷峻,想必山灵精魈的一副面孔,也将石群所深许,藏着一丝魅惑万千的俊雅之感,他并是据传府的皇无庸,也是世间唯一一位传扬遗留下来的魏晋风度,被着称贤雅的衣冠楚楚高门之士的代表,虽然出身草莽迹野的江湖,但本身的隽雅高俊,也是难以轻易就被这污浊的俗世所遮挡的住,何况这乱糟糟的末时之期,无复竹林备逮时的盛势,仅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 拜亭会舫的人借助箭矢的猛烈,衔绳如履平地的从高耸入云的树顶纷纷掩扑下来,顿时扰乱了密林内的平静,他们个个身手矫健,敏捷而利落,如果不是枝林茂密,阻扰了他们若雷霆万钧的强悍,恐怕很难抵御此番的扑杀之势,但藏匿在林间的内室中人,早也蓄势以待,而且停留在这座密实的林内,本就是为了吸引这些趁势渔利的险恶之人,一举歼灭他们,所以两方的运筹部署也显胶着,此刻的血腥残杀也如火如荼,马上并要遭遇。 “甘修雎的绝世风姿且是你们这般陋俗之人所能瞻仰,我们无惧你这群如魑魅魍魉的小鬼,有本事我们一决高下。”李彦柏高亢一声,将一句胜是高涨气势的话传扬出去,才与抱着必死之心的梁纵一晤。 林内的安静祥宁与此刻的危耸成强烈的辉映之势,本就伏下的藏兵,应对着“采堕”会舫的激烈扑杀,甘修雎将李彦柏的这一支旧部安排在西府石头城的近郊密林内,就是为了吸引、抵御来至江湖的诸多势力,而今形势也严峻,所以清除这些隐患也刻不容缓。 陡崖之上,那位疑似天之骄子云淡风轻蔑视着脚下一切的人,听闻李彦柏一句近乎讥诮的话,隐隐觉得不悦,他高阔云端,已经足够傲视群屿了,但竟然有人胆敢小觑这巍巍压砸下来的阵阵胁迫,看来此番那怕是能彻底覆灭这些顽固之辈,也要付出一些惨烈的代价不可,这既是他最不能容忍的,而且孤傲如他,且是可以轻易就能轻视的,自他们拜亭会舫出入江湖以来,谁敢掩其锋芒,既以狡诡着称,也惊怖狠戾,他的兄长带领“采堕”从衰败到此时的风云盛况,已经足以证明其高倨的不凡,所以内室一系的人胆敢小觑于他,并是一次形同谩骂的羞辱,不禁置身崖壁之上,远嚣而近乎阴冷的眼中闪过一抹血腥之色,藏厉而酷削。 第二百零一回 时所秋实 “嗡…”仅闻一声剑器啸鸣的声音,既是犀利,对映着凌厉至极的残破景象,炽烈的火光顿时将遍处的木栏及廊柱燃烧,浓浓的烟尘,熏染的高台楼阁,置身于一片灰朴阴暗当中,然而那一柄十分光彩夺目的剑,却仿若隔世的被一个冷峭坚韧的人,振吟而出,发来如是龙啸深酝的阵阵啾鸣,瞬间并划开了这层层似硝烟般弥漫的高涨火势,令远籁如南山寺藏的些许孤逸,沉沉而空乏。 “虚兄好精彩的一剑,看来你也走出心中被困锁的羸弱羁绊,不再为俗世所束缚了。”北城凌青俊秀沉寂下来的冷峻面孔让阻隔烟尘弥漫的剑锋所慑,顿时由衷的赞赏,他冷眼一瞥处在火光当中呈凌乱之势的伏兵及括易一室的人,哂然一笑的道,“可喜可贺!” “哼!”虚玉溪愤恨他的卑劣,有些嗤之以鼻,他厉势爆发,发出刚才太华一般光耀的剑,本就是为了一扫颓靡,增添己方的胜算,毕竟门人及诸位的卿卿性命,他焉能不顾,况且被譬喻为“刺鱼而歌”不过是兴致所起,有感而发,但现在的危及,已经不能以平常的心境来束缚身心了,此刻的争斗也你死我活,稍稍犹豫及畏首畏尾的质疑并是身死陨灭的下场,所以既使身处红尘俗世当中,也免不得要挟私一回。当北城凌青回望他清丽似绝尘的一剑,就也滞留在阴诡的血腥争斗之中,以往超凡脱俗的秉性也是世间难觅的种种苛求,根本就抵不住一刀一剑来的酣畅淋漓,干净而利索。 括易一室暗藏的伏兵已经被映来似华灯初上的灯盏所化身的火海扰乱了部署,开始全部暴露了出来,他们全副戎装,身披弓弩及箭矢,此刻被滚滚炸裂燃烧的灯盏里暗藏杀机的硫磺及丹砂所波及,已经由暗转变为明,成为失去重要作用起奇兵之效的骤然突袭,看来放出这满天繁星似锦的孔明灯其运筹帷幄之人,拿捏好了恰当的时机及险峻的形势,此刻堪堪阻挡了名动宅里险厉深藏的最后一道屏障,为覆灭这座屹立在西陲之畔的巍巍府邸增添了一下颇为划算的胜机。 于靳阴冷的一睹被火势覆盖的严峻局面,慨然无奈的长长叹了一口气,世事难料,殊不知一切的稳妥部署,今番被敌人一举而破,难道天意要亡我“括易一室”不成,他意味深长的朝稳坐在木椅之上也僵硬若石化而岿然不动的北静荒厄会晤了一眼,冷峻的嘴角稍稍淡漠的一笑,并仿佛如沐春风,绽开了阵阵的涟漪,奇妙的十分有趣,竟然与此刻火光冲天的残酷景象形成较为鲜明的强烈对比。 北静荒厄渐失焕彩的双目几乎空洞无神,他一直缄默不语,根本就没有能力来阻止这场也呈恶化的严峻局势,撑到现在,唯有靠一股坚毅的耐力来强自撑持,虽然有世间难求的良药“冰魄寒栗”维系着他的命脉,但冻结脏腑的灼痛之感却是难受至极。他迷离恍惚的双眼巡视着这乱糟糟恶劣至极的残酷场景,冷硬的孤傲已经偶感无力回天,等待着的将是敌人奋力趁势的反扑,只不过可惜了这群追随他的大好男儿,今番却都要折在这里了,想来不禁心忧,恰好于靳颇含深意的一晤,与他心照不宣,就算此刻身死,又当有何所惧! “虚师兄,擒贼先擒王,拿住北静荒厄,我们就可结束这场残酷及不必要的流血纷争!”处在虚玉溪身畔的门人趁乱谏言,恰好凝聚了刚才犀利又阻隔险厉之势的一剑契机,将大为好转的有利形势,越发显得弥足珍贵,不可轻易的就蹉跎、浪费。 虚玉溪按剑而立,他既然丢下了俗世的包袱,那么一切的前提并是以门人的性命为紧要,其它的虚名又有何所惜,就算此生不能入窥武学最高之境的殿堂,那么也比此刻畏缩退让来的畅快淋漓,所以全身焕发奕奕的神采,啸鸣如是戾哭的剑,隐隐颤紊,随着惊起苍岚的疾风骤雨,无可阻挡的从层层硝烟弥漫观来如刀兵丛中,任凭逾越的冲扑,已经逆转了颓败而严峻的冷淡形势。 “嗯,好热闹啊!”高耸巍巍的孤檐顶端,曲膝盘坐着一位飒然一笑,却清秀若辟离俗染的少女,她欢喜的看着满天的灯盏破裂,然后烧灼落下,映来的火光,淡恬了她面若桃李的烂漫面容,而她的身畔峻峭而直立着一位厚实如倚靠的清逸之人,他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没有被这突变来的异常局势所打扰,他们避到这座瞧来深深几许重重的府邸那俯瞰这世间高度一切的房檐之上,一动一静,相得益彰。少女的纯真无邪,也动人了眼目如醒楚的清灵,尤其是站立孤直的人影,在高悬顶端的檐上,徐徐沐风,或许他的心境,也有所不同,直到烂漫无邪的少女直呼热闹时,他才感慨这场阴诡的时局,恰恰开始,就算他们有心躲避,也只是偷的浮生,此刻的脚下,到处惨烈的残破景象,已经不忍直视,不禁稍稍赞赏了一下身边那坐在檐头如是清丽的少女,她的没心没肺,或许也是一种高深的心态,只是他无法企及而已。原来两人并是来至昆仑山门的水衔叶及水千山,他们的灵动,和形同山岚吹拂的翩翩衣角融为作一体,把少女的纯美及兄长俊彩非凡的仰首孤徐,既是洒脱又呵护来的谆谆敦厚,将檐下惨烈,渐渐变得硝烟弥漫的争斗,映衬的竟然风靡绮丽,且江山如此多娇,十分的赏心悦目,又极尽凄厉惨绝。 “黑长老,你的这一手‘绝笔’令人神往,可谓是锦上添花,我家少主也显得稍微逊色了!”来至管氏一族的管仆瞧着被火烧灼烈的强悍府兵及坚厉隐藏的弓矢劲弩手,在深沉躲避的一处跨廊内,对着映来似初晨朝霞的火光冲天,孤陌如常的徐徐说道。 此处的跨廊极是高悬,掩盖不住的藏锋深邃,那里精深双目,远览着尘世的甚嚣尘上,他并是落庭的元老号称“末牢”的黑长齿,原来这足以扭转乾坤的灯盏却是他布下的精彩手笔,他能在层层防控的名动宅内,恰好时机的发出这样一场剧变,可见他的能耐已经不容忽视,此刻他站立在跨廊的护栏边,双龇的胡须,刺勃了他的高倨,或许这就是身为险恶的江湖人,所能发挥的极致,末牢军师之名,淮泗之间已经家喻户晓,此刻一鸣惊人的煌煌手笔,为这涂抹深厉的京畿之地譬喻为西府的石头城,增添了一番赤驳的颜色。 ——时所秋实,听来满处的风声。 第二百零二回 而及疲累 疏落的巷道里,隐隐觉得很空旷,瓦舍人家的寥廓,在破碎残塌的青石板路那经年累月的铺陈里,被一股陈旧的趣意所覆盖,直到那里清楚而醒目的有一道伶俜的身影,背靠在硬硌的墙壁之上,慢慢被远处传来的浓烈酒香给醺染,竟然是离开名动宅院庭的楚室晓,他本就是孤零寡淡的一个人,此刻的窖香不过是勾引起了心中的唯一牵挂,那个灵动如韵,却十分倔强的孩童绰儿。 僻静的巷道此时被一阵如火如荼的剧斗所喧闹,楚室晓孤立在一面素白的墙边,他的脊梁很弯,没有那么坚挺,反而是寂冷的一丝清徐,拂动了衣袂的感觉,让背靠来的一份平淡,被巷外长街那边的剧烈之争给打破,他作壁上观的冷睨,此刻也显得很繁琐。 “好浓烈的酒香,可惜了!”楚室晓闭目养神,倚在墙头,有些无趣又懒懒的不想去理会,恰好摔碎的酒坛破裂之声随着飘来的扑鼻香气,扩散四溢,不禁提起了他的兴致,或许孤立在背后的白墙,不过是虚掩质朴,能够暂时休憩栖身,若不是一番你死我活的拼杀,阻扰了他的去路,想必此刻独享的片刻宁静,也觉得是奢求,所以他饶有兴趣的说了一句,来弥补心中的愧色,毕竟这险恶决绝的世道,相互慰藉陪伴的,却是不可替代的亲人,然而他隐藏的墙后,还是按耐不住残酷酌烈的血腥拼杀,正片刻不得停息的越演越烈。 “你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走。”巷内的瓦舍房檐之上突然传来一声疑惑,将楚室晓的平静闲适之意打断,饶是巷道内的深邃幽静,也掩盖不了这一句深含阴厉却仍旧如过客匆匆般挟带的沉重厚实,瞬间并填充了巷街的冷冽。 “裘阎,怎么是你?”楚室晓一怔,他见到内巷的檐顶,提醒他的人,竟然是去而复返的裘阎,顿时觉得惊讶,不禁诧异的道。 瓦檐之上,一位居高临下,居于巍巍高悬的空中,魏然长立一人,他的服色平淡,有些褥旧,但那份精厉徐徐却沐风清扬的神态,犹似睥睨众生的天降神明,他的高倨轻蔑,一下子俯瞰住墙壁边,也无世间常色的楚室晓,眼神炯炯如炬。 “怎么,裘大老爷也为外面的俗事所扰,这倒是奇事,不知现在您老又打算如何为难我了!”楚室晓睁开了眼睑,仅露出一线细细酌酌的瞧着檐上那一副倨傲的面孔,却沉厉来长长的身影,警惕的道。 “哼,你在这里也是无端被波及,况且外面的争斗,本就与你无关,他们也是为彻底覆灭名动宅而来,所以你不应该滞留在这里!”裘阎衣带御风,竟然如有神助,看起来道行深沉,凝住了似空匆几许的孤逸缥缈,他冷眼旁观的姿态仅稍稍一瞥长街那里喋血惊怖的剧烈拼杀,复杂的眼中,流光幻彩,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他对楚室晓发至内心来的激烈抗拒未置可否,反而谆谆诱导,一直以来,他都飘忽行踪,突然出现在这里,也是透过他复杂多变的神色,明白他所图谋的不仅仅是这一隅边角的得失,或许长街那边此刻的血腥残杀,不过是点缀他的高深莫测,既然无可揣测,那么无所谓的一丝落寞冷淡就被楚室晓那只睁开一线的眼角给平淡,原来也这么。 裘阎深沉的回转目光过来,他十分不悦的紧皱了一下眉头,瓦檐之上的听风而立,根本就留不住他的一丝羁绊,仿佛能够注目的也是残酷累计的得失利益,当落满街道的碎裂酒坛流出水液覆盖了清清如濯洗的漫漫长路,让飘来的香气四溢,却耽搁不得一把火势的烧灼,只见本就荒荼寥落的长街燃起一片火海,顿时火舌蔓延,烧红了半边的天际,映来如朝霞艳染,十分的恢宏壮观。 楚室晓也被这一片足以燎原的火势给惊扰,偏首去瞟了一眼,发觉战况也激烈至极,如果他不是躲避在这僻静的巷道里,想必战火也烧到这里来,这座庞大名重的名动宅竟然引来无数的人群起围攻,是怎样的风口浪尖,才能使敌人纷纷兹扰而来,这时他发觉巷内的房檐之上空空如也,早也没有了那般厚重的层层压迫之感,原来裘阎在火势烧起时,就也消失无踪,看来他还是畏惧这座恢宏府邸的深沉厉害,不想片刻的耽扰,内心哂然一笑,明白这世间的人,果然还是没了倨傲的骨气。但括易一室的这趟浑水还是不易凭趟的,无论是来至月新山门的高徒还是此刻突然遁走的裘阎,都不过是这场血腥杀伐的开端,然而对面长街的烧灼已经如火如荼,被业火殃及的民房及街巷,那怕是见惯了血腥惊怖的人,也觉得惊心动魄,有些抽凉。 长街的烈火瞬间烧红了过来,倒塌的栋梁瓦檐,散落一地,情形竟然混乱至极,让几乎淡然处之的楚室晓躲避不住,若不是这巷内的深远空旷,延缓了火势的蔓延,此刻双方你死我活的剧烈争斗,恐怕难以避免的要被陷入其中,再一次面临生死一刻的边缘。 “北静荒厄啊,你的敌人还是蛮颇多的,不过想来凭你的本事也是不凡的,无需我耽扰吧!”楚室晓一阵落寞的自言自语,有些嘀咕的道,他当然见过这座被世人所推崇的名动宅主事之人北静荒厄的冷峭孤逸,这人的超凡脱俗,已经根深蒂固,认为这世上几乎没有人能够轻易的就可击败于他,这些人蓄谋已久,纷至沓来,不过是体现他的高深坚厉,如今这气势恢宏的府外,也抵挡不住早也隐隐布置下的重重防线,一但踏入就触及险讯,并瞬间炸裂,这般深沉的运筹帷幄,也在意料之中,所以楚室晓还停留在初见北静荒厄那时的高深莫测,傲然来冷蔑世间的姿态,不禁让人钦佩又感叹。 第二百零三回 尺素之间酌字斟 “铮”的一声,剑器啸鸣,仿佛被赋予了形同呦哭一般的魔咒,四处风声雨声,凝聚成形,瞬间并填充了整座显来如同炼狱镇魔一般的血腥台场。 那是一柄犀利似淬炼的剑,已经宛成霜花雕缕,浑然天成的刺来,但见锋势急转,契合着疑似凭船渡之的居立身影,竟然如此的空镌缥缈,尤其是剑锋过处,都沉伏披靡,原来的凡实高雅失去了其厚重的趣致逸然,此刻也变成纯粹的杀意浓郁,没了深深几许的重重灵韵,也是一块炳铁的孤刃,冷而硬实,如是阴寒又森森惊怖。 “北静荒厄,自我山门立足京畿以来,听闻的都是你如何的俊彩非凡,如今你可接的我这独来的一剑锋沉,看看传闻是否属实,‘未销’之名可谓震烁古今,当世无人能及,不知能否可以瞻仰其俊硕的风采,让我们一干人等知难而退,且不快哉乎!”远远沉厉的空中随着剑锋的犀利,把执剑之人的直言不讳透着一股人间烟火的味道,他的飘逸出尘,已经冷酷而无情,所以台场上的喋血惊魂,也被他这一剑硬生生的阻隔,留下一丝约言的挑衅,竟然是一直蓄意规避的山门传人虚玉溪,此刻搅乱严峻形势的硝烟灯盏,打破了括易一室最后设防的一道底牌,令潜藏的伏兵变成了明处,而早也撑持不住的外室一系,此刻也消亡殆尽,仅剩下来的人虽然还在苦苦的支撑,但这神来一笔的烧灼明灯,竟然彻底的扼断了他们的生机,看来这座被传颂多年的名动宅所面临的危亡覆灭,也频临了绝境,而此刻虚玉溪出言挑战,不禁加深了本就险峻的局面,更加的让这里处处透着危机四伏的森寒凄厉。 “虚玉溪,我外室一系岂容他人欺辱,来,姑且领教你的精彩一剑。”于靳如沐惊涛骇浪,但沉稳刚毅的他也被漫天掉落下来的硝烟灯盏所惑,一时感叹时不我与,虚玉溪的“刺鱼而歌”是一次惊诧的伏杀,而且直面北静荒厄而来,如果让这干人等知道身为外室之主的北静未销几乎孩提并可以轻易的就伤害,那么雷霆之势的倾覆崩塌,顷刻之间即可来临,那些呈观望态度的险恶之人并可趁机发难,所以虚玉溪的这一剑必须要有人来替挡,于靳挺身而出,直掩其锋势所向,稳健如常的道。 北静荒厄身边仅有于靳及护着金瓠犀的秦燃,铺天盖地,洒满银华的寒光爆裂乍泄,瞬间并压迫了顶着逆势而行的对峙之人,剑气的强悍如斯,已经伏匿如藏,仿佛撕裂了天际的口子,独有他能撼动撑托这天幕的山岳巅峦。 午后的慵懒是沉邃的,但此刻临近黄昏的烧红披霞映衬着集聚灾难的灼烈台场,饶是于靳迎难而上,但虚玉溪的剑锋且是平凡无害的,他剑之所起,如风揽山岚,竟然挡者披靡,伏倒了一大片蜂拥而至的人群,看来他明白此刻的时机恰到好处,不但可以逆转颓靡的形势,更可以让山门登上最为光耀的盛势巅峰,那怕取代一直屹立不倒的括易一室,也是为授业的师门做一件功利之事又何尝不可。 “北静…”沉沉浮浮的台场上悠然如山灵的传来一声惊呼,只待侧耳倾听,又似没了,唯有衣袂稍动,发丝流光,而偎依在秦燃怀里顾盼之间疑似恬静的人儿,缓缓在梦呓惊醒的时刻,睁开了纤和绒柔的双眼,然而她这一声并没有阻挠诡异袭来的匹沛剑锋。于靳仅在虚玉溪的如水银泻地的寒光下,飘洒了一抹血色,就被破开胸脯,摔落在阶前。 “老于!”秦燃揽着怀中的金瓠犀为于靳的生死担忧,他怒喝一声,拥着也无血色而苍白的女子,硬悍无比的直掩虚玉溪的摄来之锋。 “小燃…小心夫人,她…抵受不住,这沛莫能匹的…剑…”于靳满身血污,恍惚中看见纷乱的人影窜动,立即明白一定是秦燃在抵挡这仿佛揭开晨幕初晓凝视来却极其光彩夺目的一剑,而本就伤及根源的金瓠犀,怎能抵受这激烈沸煮如烧烫的灼烈剑气,只怕顷刻之间就也毙命,不禁忧虑的喝吼了出来。 秦燃刚踏出一步,就也感觉不妥,沿阶而上漫延而来的强烈压迫,已经如跗骨之蛆的深入到骨髓里来,丝丝缕缕的抽凉,而且印在他宽阔胸膛上的细微呼吸此刻也急促,巍巍颤抖的身躯竟然如此的消融如逝,那怕轻轻一碰就要碎了。 “噗”的一声僵坐在木椅之上的北静荒厄冷峻的面庞恢复了阵阵孤傲般刚毅的红晕,他喷出一大口混合着丝丝如寒霜凝聚的气血,瞬间并离地而起。 “先生…”秦燃定目一惊,讶然而道,不料北静荒厄竟然在危及时刻吐出一直冻结他脏腑,且固本培元世间难求的良药“冰魄寒栗”,挡在无比险厉的剑锋之前,如火中取栗的铁钳,在电光火石之间,堪堪一瞥,就夹住那柄锐利无前瞧来势不可挡的披靡剑锋。 “你终究还是出手了!”一直沉寂的皇昏庸慢慢睁开了昏聩如死的双眼,北静荒厄的猝然出手,是他久等的契机,虚玉溪的剑或许不能攀登至这世间高度的巅峰,但想要阻拦它却并非易事,偏偏北静荒厄就那么一钳,两根如将似铁的手指就那么堪堪的夹住,所以皇昏庸随即一笑,讥诮的说了出来。 “陈轩主这是在觅得良机么,果然还是深谋远虑,不及我等愚笨之辈,庞某可谓是心悦诚服,钦佩之极啊!”庞子盱躲过了暗藏的伏兵,不被箭矢所袭,但还是让烧落下来的硝石灼破了衣袍,皇昏庸的讥诮,他听入耳中,本就诡谲多变擅使阴冷般的一笑,不禁讽刺的道。 隐隐颤紊的剑锋在那凝聚精深之力的指尖,纹丝不动的停住,两者的僵持,都仿佛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无论是任何艰难无畏的重重险阻,也无法弥平他们的争端,就算堪堪停住在哪里,也只是映衬来妙至毫颠。 ——尺素之间酌字斟,端的奇妙无比。 第二百零四回 吟怀 “深谷名绿翠,江海半有藏!” 滚滚烟熏荼寥的街巷边映着熊熊旺盛的火海,那里浓郁阴沉,竟然苍古悠深,飘来一句闲适的吟诵,若不是长街的血腥掩盖了此刻的怡然趣雅,想必那瞬间如潮水般纷涌而来的人群并会将这厚实的街道填满,当烧灼来的酒烈火焰,高涨了满巷的滚滚浓烟之势,仿佛这里的民房瓦舍,不过是借助深深迂回的曲折,来增添一丝残垣断壁的颓败景象,瞧来竟十分的突兀又荒凉。 北静子敬的运筹帷幄顿时让祆教一脉的大光明教信徒陷入一片火海当中,虽然翁子魄的族人不计牺牲延缓了迟来的覆灭脚步,拖住了北静府的绞杀之势,但瞬间逆转的伏藏之厉,锋刃一般铺满了整座荒荼的街道,令本就严峻的血腥之味,越发显得森寒凄厉,颤颤入骨。 “噼啪,噼啪…”火势灼烈,将街巷两边的瓦檐烧着,破裂的碎砾掺杂着木屑因抵受不住火光冲天的高温,都炸裂崩飞,这般既毁民房又损坏祥宁的诡谲之计,确实阻挠了强敌的来势汹汹,但殃及池鱼的烧灼顿时映红了半边的天际,仿佛冥冥之中有此一劫,而无奈布下此局算筹的北静府庶支北静子敬却也被大光明教的元老向合所伤,几乎致命,若不是精心布置层层防备,想必还不能彻底的就歼灭这群趁机来犯的故时强敌。 “呵呵,荒厄啊,子敬也尽力了,倘若我们的助力,也不能让你岿然成事,那么天意当如此了!”北静子敬落寞的一阵叹息,他深邃尖锐的目光突然一暗,在一众族人的搀扶中,有些窝藏在棚檐下的稍稍颓靡,竟然感慨万千的说道。 “风干一夜落,千数万寒来!”混乱之极点的火海当中,那堪堪爆破炸裂的瓦檐之上,随着适才一阵飘来的吟诵,又继续的传扬,闻听其孤逸出尘,将遍处的掺杂凌乱,丝毫也不放在心上一般,只为这一声的寥落初徐,缓缓而趣雅。 “江海半有藏,果然不是凡俗!”一袭孤袍仿佛映雪初晴的雪手勤,隐闻诗声的意境,竟饶有兴致的仰起头来,细细咀嚼深谙江海潮生的陌路相逢,处处透着奇诡和高深,此人踏空扑晓,绝尘而来,却以诗号降临,不禁赞叹其悬浮于天际的缥缈湮瀚,原来如此的骄逸多娇,令人神往,嘴角轻缓又淡漠的一笑,并钦佩的说道。 “谷翠峰…难道是?”北静子敬偶感不妙,隔着重重的火海滔天,来者的身份呼之欲出,他不料来至齐鲁之地的深谷传人也辟径出世,不禁懊悔果然还是不能太过阴损决绝,反噬来的报应不爽此刻也明显的当即应验,看着民生之计的房舍在他的安排之下,尽数被毁,口中竟然零零碎碎有些嗓哑孤寞的念叨着。 “北静府…谷翠峰东峰一脉公输青衣有心讨教,请!”仿若鹤停独立的烧红瓦檐之上,不惧火势烈焰,在一处屋脊的背梁,如沐染风火却清醒如晨露沾衣,却十分风华劲扬,缥缈若孤峦深藏的山精,出现来一人,他腾空俯冲,孤鸢若隼,阴鸷狠厉的扑飞而下,堪堪朝被笼罩在其覆盖的阴翳之下而无力阻挡的北静子敬,毫不留情的发出猝然的致命一击,那一瞬间的徐疾凌厉,风姿绝世,将恢宏间扑来的一股尖锐,锋芒毕露,森寒厉怖。 向合退避到火舌不能触及的僻静角落,隐闻这一句心旷神怡却又在这深邃若洞天福地似耽逸来的趣雅不失意境的吟唱,将此刻的繁落景象比衬,既相得益彰又冲散了硝烟一般弥漫的凌乱之势,他挥一挥袖,从容不迫的一揽秋意的风华,或许本就儒雅的他,这才是他一贯的习俗姿态。这凭空降临的高卓之人,不但习习色染,更是风度尽满,这份独特的魅力,却也只有他才能够强烈的感受,当此人直言不讳的要袭击北静府时,瞬间并发难的雷厉风行,确实是与此时的残酷景象相辅相成,既浓烈阴邃又一片血光映霞,一切仿佛水到渠成,只等他这堪堪来的绝世孤逸,渺踪初显,并尘埃落定。 破裂的碎酒坛瓦片还在崩飞四散,长街已经被彻底的烧红,坍塌的房屋随着拱起的砖石层层的凌乱堆积,四处逃散的平民只能拼命的躲避,他们惊恐万分,若不是认为身处名动宅的护翼之下,不至危险,想必早也随着先前的警告安顿,迁移出这座被譬喻为西府的石头城。 一股凌厉至极的刚猛压迫扑面而来,恰恰如冰川坚厉,触之阴冷僵硬,而高涨的火势更是助长了猝然袭来的劲扬之人,那一身如沐涤尘浣洗,却满是坚厉的刺骨阴寒,只见他伸出手来,将掌尖凸出,精彩绝伦的在一众簇拥下,却愕然惊傻,呆呆的看着那仿佛不沾涟漪,却如水波荡漾而至轻轻一碰的尖端,似乎春风过处,冰融化消。 “掌府执事…”北静府的一众惊愕之人只来得及诧呼一声,那一缕轻袭掠来的绝尘一击,已经惊艳若煞的一触即退,那一瞬间的凝聚,似折断麦秆一般,脆而生硬,而酷烈的血腥阴冷却也随着敌人的离去,变得凄厉又绝美。 “噗”的一声,北静子敬喷出一大口似涌泉趵突的血水,眼神颓然一暗,来不及说什么,就此殒命身亡。 临峰登顶的瓦檐之上,泼墨写意,一袭冉冉若几笔勾勒的身影,在烟尘浓郁的房脊边,竟然如此的猎猎风华,瞧来十分的厚重又高深莫测,而破裂崩飞的瓦砾更是增添了他此刻身处险地,却一身沥骨的披罩,不但映衬火势,而且傲然挺拔的身姿,远远的在高悬若浮的空中显得遗世而独立。 “呵呵,你也是不俗了,不过可惜,今日是我谷翠峰扬名江湖的一次时机,你却注定要成为一块为人铺陈的垫脚石不可,倒也不算辱没了你北静府的威名!”檐顶之上,那位狙杀北静子敬却风华清徐的孤逸之人,偶然叹息,其神采飞扬的眼中,映出那道也轰然垮塌下去的流逝身影,不禁在出手一击必杀后,有些感慨万千的念叨道。 第二百零五回 怎犹成疾 隐隐颤紊的劲道在北静荒厄的指尖凝聚,那份婆娑如缕的流光飞逝,毅然决然的仿佛在跳跃,而那道摄人心魄的寒意总在有意无意之间想要挣脱羁绊,偏偏夹住利锋的两根手指却那么如将铁铸,丝毫也不松懈,竟然瞧来纹丝不动。 “北静未销果然名不虚传,虚某讨教了!”虚玉溪一阵钦佩,他的剑锋被钳制在那里,却仍旧大气磅礴,奔腾激荡的气劲犹似阻隔的江渠河道,纵然势不可挡,但也跃不了雷池半步。 “北静先生,听闻这场喜宴是由一段阴谋始起,不知此时此刻,这杯喜酒还不能再次喝得一番,哈哈!”北城凌青举步踏出了险峻的防线外围,俊秀的脸庞被火光映来,清隽如许,他当然明白此次的局杀,是一场剧变,所以洋洋洒洒的率性说出,打算借此来扰乱夹住虚玉溪剑锋的北静荒厄那繁杂如抽丝般的心思。 虚玉溪皱起了眉头,他很是不屑北城凌青的阴诡,本来值得他出手的并是眼前这位风云尽揽的外室之主,堪堪此刻两者凝聚僵持,隐隐觉得对方有些情绪波动,想来是在动怒,所以长啸一声,意欲提醒。 巍巍酷削的整座台场,在这一声啸鸣之下,越发显得险恶重重,湮没在烟色熏染里的石道、护栏及重檐,已经荼烈,而一片焦头烂额渐渐烧灼来的浓烈火势,延缓了名动宅那群强悍的府兵竟十分险峻的刀兵进犯,他们也被突然炸裂的灯火所袭,此刻也折损过半,虽然尚在苦苦支撑,但也无先前彪悍凶恶的狠厉之势,合围的杀伐堪堪就此阻断。 “北静先生,他们说的可是实情,若然不要骗我!”偎枕在秦燃怀里的金瓠犀也幽幽的醒转,她的眉宇轻蹙,愁绪郁结,两黛修远的丽色仿佛绞扭在一起,只等本就殇雪慕离的伤苦,来枯荣吟叹。这时她偏侧螓首,突然挺起柔弯的脊梁来,在秦燃的臂膂上倾斜仰角的横身,那份韧骨倔强的俏灵,疑似有了脾气一般,在怨气结郁。当北城凌青唯恐不乱的阴诡挑唆之下,金瓠犀偶然明白过来,她是被无情利用的那个人,而且还茫然不知的伤情,所以此刻焕发容光来的醒楚,也别样的十分钟灵毓秀,她的明丽幽冷,让深邃的眼海覆盖,目横橙波的琉璃之色,原来也薄脆如消。那怕是明的,丽的,艳的,煞的,都被她耽耽的留住了,仿佛窖藏的深酿,回味而绵长,哦,她就那么冷冷淡淡,质问又伤感的说道着。 “夫人…”秦燃突然发觉不太妙,想要阻止,但却不知怎么着手,一时喉口梗堵,笨拙又结巴的半天才说出两个字并顿扼止住了。 “呵呵,原来是我太过高看自己了,本就是一个婢女的身份,如何痴心妄想,与堂堂叱咤风云的外室之主怎么能比肩而立,那怕是悄然偷偷的跟在身后,也是奢求,好吧,小女子我总算知道了,北静荒厄还是那个北静未销,是我太傻,不知人心也是难以琢磨不透的…”金瓠犀脱出了身来,秦燃恓惶的臂膀还是没有羁留住这个清丽来仿佛冷傲的女子那流逝如轻鸿一般惜弱的身躯,仅闻她似在呢喃细语又伤情凄厉,说了一大堆难以明白的话,但她此刻明媚来的焕发神采,总隐隐让人感觉不妥,这份心慌的瘆人之态,描述如心声倾吐。然而远山修眉若殇厉的容颜之上,晕红满颊,说罢竟然一顿,而恰恰这一瞬间,疑似时间停留,徒自一染,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突然听得一声呕血泣厉的声音,那飞鸿映雪也霜冷的面庞之上,喷出一大片清丽若墨侵染的血色,凄厉而醒目,明明精彩绝伦的身影在哪里胜是媚惑如煞,且颠倒众生,此刻却突然骤变。 “勒…”坚硬如铁的指尖,沉锤若江畔的稳泊停船,但那夹住剑锋的两根指头隐隐有了缝隙,开始由剑身逐渐的抽进游动,北静荒厄冷峻的看着偏转螓首,一眼深盼瞧来是怨,但又释然的女子,微微仰起的腭尖是那么的细柔,倘若在乎的是各自的欺瞒,偏偏安然一刻,一切又不是那么的在意了,当金瓠犀觉得怨也怨过,恨也恨过,临危时并没有那么痛了。 “扑…”虚玉溪的剑,犀利非常,竟然毫无阻挡的就此刺中北静荒厄的胸膛,沛莫能御的强大劲道,冲拂了各自飘扬起来显得臃肿的俊逸衣袍,令远远不够细看的两人,就此一伤一离。 “先生!”名动宅的诸人都将目光集中在北静荒厄的身上,见他也受剑刺,纷纷担忧并异口同声的皆呼喊了出来。 北静荒厄回转深邃的目光,向执剑的虚玉溪瞟得一眼,并后退一步,抽出了剑刺的锋刃,金瓠犀的突然身亡,让这位冷酷绝然的人,觉得自己也是有血有肉的,也许欺骗过她,但当她伸出温润的柔荑来抚摸他粗硬的脸颊时,一切皆不那么重要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原来也这么的痛彻心扉,一直支撑的坚韧毅力随着那个绝美艳煞的女子堪堪流逝,瞬间并崩塌,他北静未销纵然折戟沉沙铁未销,但此刻的剧烈之殇,已经彻底的击垮了他,这种最是伤情的利刃,比身中数创更是让人痛苦百倍。 虚玉溪怔住了,此生跨临巅峰的他,心高气傲,纵然不放眼天下人,但北静荒厄的高卓之姿,却是非常人所及,若不是有这么多心怀叵测的险恶之人,都要覆灭括易一室,想必这世间的云岚暮霞,朝起晨曦,总会随着云烟的飘散,而深远藏拙。 “红尘劫,动如约,大是看着,唉,还是那么的令人动容啊!”不知何时,处在腥风血雨之中,仍旧一片莲叶何田田若瓣的状态,饶是清丽,对着满地硝烟的血腥痕迹,一个女子悄然且叹,幽幽殇来的轻轻吟惜着,她并是来至北城府的女官若幽艳,此刻想来也是最见不到殇雪别离,倘若心思柔肠百结,灵动如韵诗,那么脆弱的就是这样一个忍不禁的苦海脱离。 ——那怕那是女子本就细腻柔婉,不消细述,也不是泪眼落花,怎犹堪堪就此成疾。 第二百零六回 独倚斜阳瘦影长 登高而望远,那位站立在崖壁之上显得很孤陌凌冽而沉沉置身的人,晓风厉色,他酷烈似寒星的目光深邃而隐藏,仿佛犹待窖酒浓郁一般且醇厚无比,当巍巍高悬的陡崖,被习习的清冷阴色所染,他岿然屹立若作磐石的身躯已经超凡脱俗,不禁仰视来竟然让人有种欲顶礼膜拜的坠跪之感。此人一袭裘衣披罩,寒暑不改,远远瞻仰来清徐裹挟的外袍,把风度留久且堪堪韶华流秀而衬托来的白,染上沐色,饶是他儒雅淡漠,却也没有人胆敢小觑这样一位观来沾染秋意浓厚的人,很是苍古幽凉,俯瞰这芸芸的众生。 原来这人并是那享誉江湖的拜亭会舫主人颜凡的胞弟颜晖,此次天字一号杀舫的血腥惊怖,并是他居高临下,信手所挥,就发动来的雷霆万钧,这股披靡犀利莫可阻挡的强盛气势,已经被悠悠深远的山间葱翠,将云烟出岫般朝霞挽色的孤韧,映来竟然十分的坚峭绮丽,以致相映成趣。 山岚的晓色有些苍古幽深,但这位拥裘披带的人,已经把淡漠的嘴角噙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似乎一切已成定局,在他的藏锋放敛之间,能操控的并是这须臾时的片刻,既使婆娑如缕的在指尖悄然的就流失,也只不过是光阴荏苒,弹指刹那一挥间。而远岚似山色勾勒的几笔线缘,竟然寥落疏远的映衬出这位站立在云层顶端也淬炼若铁的充盈轮廓,刚毅而孤峭。渐渐渊沉若海的身骨被遗留的一点绝世清华所覆盖,将遮挡的半边阴邃浓入裘衣的厚实里,原来他的躯体也残,但此刻居高临下的孤韧之姿,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变化,想是山风习习有恶,致使沾染了尘涤,所以孤傲坚韧如他,也偶感不适。他们拜亭会舫虽是响彻江湖,但终归是阴晦的黑道,如果步入正途,会是另外一番捷径。此刻受据传府盛情所邀,本来胞兄未置可否,但病弱残躯如他却是不甘沉寂,想要创立一番世人难及的精彩局面,所以揽下了这次针对括易一室的雷霆发难,既使不堪忍受山风的寒朔,却也披裘而起,致使千仞峻峭临峰而险也无所畏惧。 “呵呵,兄长你所不愿而不屑之事,小弟我并代劳了,想来你的考量是为今后计,但我却不同,大好河山,我只争朝夕。”站立在险峭壁端的颜晖耐不住阴寒咳嗽了一声,他拥着挟带披裘,对着视若蝼蚁的脚下众生,有些微微苦涩喃喃自语的说道,但似乎深远的孤沉,来不及回应他的苍凉,并也显得厚重而枯厉。 繁密葱翠的林郁间透着渗入肌肤里的阵阵阴寒,挑动的枝叶随着茂盛的树干,留下窸窸窣窣若虫动的声息,若不是衔绳飞索的酷灼猛烈,惊扰了林间的宁静,而飞横踏来的衣袂掠过层层密集的枝条,无数的人竟然似破晓的晨初,瞬间就出现在那里,划破宁静,动若雷霆,这就是号称天下第一杀舫的惊怖之威。 “好手段!”葱郁的林路上白衣清徐的有一人在杂草丛生的叶边掠过,他并是李彦柏,当密集覆盖来的层层险厉透着尖锐的寒惧,笼罩下来,不禁微微仰起首,还是赞叹不已拜亭会舫的杀伐,果然非同寻常,他飞驰在繁密的林间,牵引着无数的人来追击,虽然据传府号称“皇无庸”的陈炔讥诮他们的愚笨不知也被甘修雎无情的丢弃,被当做阻挡强敌的牺牲品,但殊不知“折戟用兵外人怎能轻易的就知晓”,所以无论是情况如何的险恶艰难,都不会有所疑惑,质疑这位昔日教主的决定,现在这残留的暗教一支,也显得很微渺,稍有不慎并会悉数毙命,但桀骜不驯如他们却也不惧生死,用堂堂七尺男儿的血肉之躯硬生生的阻挡来至四面八方的诸多劲敌,纵然百死亦不悔。 拜亭会舫的人惊怖贯绝,从高处借助绳索的踏实,已经占据了险要的天处,不时狙杀重新被召集起来的内室一系之人,此刻的恶劣险境,被沾染血色的树林枝叶给繁密,偏偏这种无处使力的感觉,就算踏实入林,一碰仿佛致远深沉的宁静,就也完全陷入其中,双方生死较量的角逐已经开始渐入佳境,这场形同猫鼠游戏的激烈之争,随着密林的葱翠变得很是酷烈惊险。 李彦柏却也不负众望,他一袭白衣的飘忽,将这乱糟糟的险恶局势恰逢的迎刃有余,但譬喻为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毕竟也不是纸质泥捏的,他们善于营造阴诡惧怖的气氛,让人在绝望中被彻底的击溃格杀,所以往往江湖谈之色变,今番贯绝精彩且满布山野的踏索而来,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及,何况那位站立在陡崖之上,风度渐存之人,逐渐将胜券在握的高瞻姿态无可揣度的厉势而显,那份世人所不能够效仿的君雅只有在他的主人号称“折戟”的甘修雎身上才稍稍有所比拟。 树林里的杀意已经越来越明显,而溅洒在叶片之上的血色,完全盖住了林间的闲适,此时虽然是初秋,但那一丝丝枯厉的萧杀,却也慢慢浓烈了苍翠的林木繁茂,无时无刻不显得很荒陌萧条。内室一系的人虽久也不涉足江湖,甘于平淡,所以此刻面对杀舫那惊怖的血腥杀伐,却也从容不迫,无惧无畏,偶有抵抗,身死一瞬间,此一刻还在并肩前行,下一秒并在顷刻之间殒命身死,那怕袍泽情深,也只能暗自神伤,稍稍瞟得一眼并决绝离开。据传府的皇无庸在各人的心中种下擅动人心的萌芽,就是要他们相互猜忌,质疑甘修雎的抛弃牺牲,而选择放弃抵抗,他的攻心为上,虽然在开始时发生了奇效,但李彦柏的笃定坚韧,硬生生的将一身不惧燥恶的风骨在俨然若炼狱镇魔的林间把一袭衣袂的洒脱给映衬的浑然天成,所以跟随的人并慷慨而赴,一往无前的砥砺而行。 第二百零七回 韶华空误 细碎的脚步之声随着仿若隔世的蹉跎时光,让渐渐变得残垣断壁的惊世之地,充满些许的平静,原来长长的廊道那边迎着满处的烟硝弥漫,如是聆听松竹摇曳而窸窸窣窣的传来,竟然如此的转瞬即逝,一刹那并空灵幻海。 重楼的高阙让飞椽的房檐既使是损毁过半,但那份坚耸入云的危势却也层层不减,尤其是空旷的台场,伫立在中央,犹如一条盘卧沉陲的伏龙,那怕刑斧琐镣,也只不过是稍稍羁绊其束缚的足踝,而此刻的濒临危势,已经把这座重府的威严越发显得坚深而高绝,就算此刻倾覆倒塌,旧貌无存,也减灭不了它经岁月的流逝而腐蚀,却依然屹立的初始,名动京兆,岿然不损。这时早也被烟熏荼寥的半边霞空,残余的明灯还依稀飘荡在天际,死伤无数的残败景象早也随着如跗骨之蛆的寒意,侵入骨髓里,阴冷而凝重。 “沙沙…”一道仿佛似敲开门扉的脚步之声在踏上与台墀仅一息之隔的阶梯时,就也加剧了此刻的险峻之势,竟然是一直沉寂号称“不世之皇”曰皇昏庸的陈玹陌,他孤陌的神态已经深藏不露,此刻冷峻的踏步而出,顿时犹如初升的朝阳,耀眼而光芒万丈。 这一瞬间,急促的气息猝然的开始憋闷、窒息而仿佛被勒住的突然一紧,空气中隐隐嗅来的一阵险讯阴寒,将缓缓踏上阶梯的人,衬托的无比硬悍强势,然而他的出现仅是在此一次,万千瞩目的期盼当中,就也授命而行,这迟来的高卓之手,也就出的很是超凡不俗,睥睨如常。 “北静兄,此刻的你果然英雄斐然,不过你们已经穷途末路,何必作垂死挣扎,陈某很想与你一较高下,但今日却不能得偿所愿了…”皇昏庸阴晦的目光细细酌酌的瞄了一眼重伤于地的北静荒厄,他原本尽揽风华的身上,清峻不在,留下的伤痕却也掩盖不了被制之疲态,所以有些哀叹英雄末路的迟缓,不忍轻诲的叹道,“可惜,可惜,江湖无你,显得太过苍白,很是无趣。” “陈玹陌,你实在太过无耻!”心系北静荒厄的于靳忍着剧烈的痛灼,在台墀之下喝声斥道。而所有俱受重创的括易诸人都心中一紧,十分无奈的眼睁睁看着倨傲如常而背挟一片清冷的皇昏庸如闲庭信步将是赴约的清客走上了高峻的巍巍的台墀,危及也无力反抗的北静荒厄,顿时紧促至极点,满是的恓惶顾虑,已经占据了各自心中那不忍拂拗的古怪气息,变得讳莫如深,不是期盼。 皇昏庸隐隐冷哼了一声,他并不为这一句毁及他名誉的斥责所扰,而放弃当庭击杀北静荒厄的机会,相反他宁愿作一个不被所耻的卑劣小人,括易一室的危害已经根深蒂固,并非一时三刻所能轻易的就铲除,既然时机也来临,何必畏首畏尾,所以他选择此刻出手,也是对北静荒厄一份刻意的尊重,与其让他死在像渝留阚那样的人手里,不如自己近而取之,如同一只古拙的器皿,将它把玩放置,且不比铿锵破碎于地,来的刹裂有声,更为精彩绝伦。 “虚兄的剑有破隙了,这可是颇为意外啊!”皇昏庸淡漠的余光瞟到了那道挺立于侧却桀骜的身影一直犹豫不决的剑,在那只犹如山河万里凭君肆意的手里,既使寒厉逼人,但似乎如是没了当初足可掩盖其日月的光彩,不禁戏谑的笑道。 这位被譬喻为刺鱼而歌的虚玉溪也远无初现时候的俊彩非凡,他虽击退名扬四海的北静未销,但却是被敌人阴诡所趁,高傲如他,内心深处如揭过的伤疤,痛的也剧烈非常,皇昏庸的讥诮,也是彻底的并击溃了他的心境,此身的韶华也误,如果没有此行,他将登临这世间的高度,俯瞰大好的河山诸秀,未来不可欺也。 “陈兄算筹过人,我等怕是望尘莫及!”虚玉溪捏着手里的剑柄,不知是感慨还是寂冷,竟然阴恻恻的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顿时惹来想要覆灭括易一室的人那敦敦殷切炯炯如烈的披沥目光,十分的灼人而酷厉。 北静荒厄迟疑了片刻并俯下身来,僵硬的手指还来不及抚过,就也隐约感觉到那道柔和的阴冷已经逐渐拢合了这个倚靠在木椅边呈熟稔之态的躯体也变作无法触及所勾勒的线缘,映来亭亭烧灼,难忍触碰,此刻的她如同斜卧而躺,唯有眉目间也晦暗,失了颜色,却也不改本就顾盼神飞的扬秀脸庞,那么的愧然心动,既使斧凿痕迹,也雕琢不了这清扬婉约的一颦一笑,仅闻其细数如家珍的呢喃道:“金姑娘,你这样悄悄的并离开,叫我如何偿还恩情啊!” 金瓠犀还是那个难以捉摸的模样,她倚在木椅边,仿佛是倚靠着能栖吾身的阵阵恬静,在那里熟睡如初,北静荒厄的愧疚她是听不到了,至那日答应嫁娶之时,就也注定此身无缘陪伴在侧,你侬我侬,然而凝重的肃杀却不让此刻的宁静变作永恒,偏偏要割舍其情感,这残忍的如是弃骨于野的乱坟场,处处透着阴晦森冷的厉芒,十分的厌憎又无奈。 皇昏庸从倦意懒懒缓缓踏上高台就也开始刻意蓄造迫压,满处的危险之息,随着他的伟岸之躯,层层筑就,本就风声鹤唳的名动宅顷刻之间并沦为了炼狱之室,渐渐寥落而深邃浸骨。他这最后迟来的一击,终于发出,括易一室的滔天权柄将终结在他的手里,然而他此刻却也觉得唏嘘感叹,无甚快意,那怕现在也胜券在握,但那份倦怠与麻木却也悄悄笼罩在眉头。他胜的不光彩也不惬意,仿佛是拾柴添火的小仆,卑怯的很,纵然攀登上巅峰,也于事无补,所以他很阴冷,这份怅然若失,也许只有他这种人才能明白。 北静荒厄确实堪称他们据传府的对手,如果他不是以多为胜,凭他一人很难撼动括易外室的半分,所以内心深处的失意,比他雷霆万钧的出手,更添一丝无形的嘲讽。 第二百零八回 留下凝如思 远远观来,被几笔线缘勾勒而呈现出来的山翠奇势,将坡沿起伏,棱角分明,尤其是它弓背的脊梁在一片峰峦之间悄悄如聚,披褶出处处的分岔,看来险峻而秀丽。 这时山中野外繁茂的密林内却也挡不住意喻为“拜亭会舫”组织的惊怖掩杀,慢慢铺天盖地的人潮已经彻底的隔断了此地的宁谧,让渐渐透出来的一股糜烂腥膻之味,越来越浓郁。 此地虽是一片茂林,但它的地势却层层重叠,山野的峻秀险厉也在覆盖的葱郁林木之间,越发显得浑厚浓重。 此刻气氛急促,几乎快要窒息的林中一道孤韧坚挺的身影在一颗枯木老树的根下,严谨斟酌的思虑着,他并是领着重新聚拢起来抵御外敌的括易内室一系原为其中暗教一支的李彦柏,而突然出现来至据传府的皇无庸那云淡风轻的侃侃说来,却在各自不安的人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萌芽,而此刻就是发芽膨胀时,他拧起眉头,开始忐忑忧虑起来。 “教主啊,也许这是您蓄意营造的形势,但此刻却也凶险万分,不知能否可以完成此次的嘱托,倘若不及活着,也算是报答您的恩情了!”李彦柏在枯树下,精厉的双目盯着远处的风影稍动,虽是平静祥宁,但隐隐散发来的孤寒如潮,渐渐变得瘆人心髓,他沉沉凄冷隐约暗自的筹虑细细酌酌的说道,顿时把映印在老树下的严峻脸庞,许以悲凉,而烦闷的凝重须臾并让繁密的树林里,层层惧寒。 不消片刻四面皆敌的险况完全占据了丛林的幽深,而蓄意规避的诸人几乎都遭受到了拜亭会舫的残忍绞杀,他们果然不愧为享誉江湖的杀手组织,惊恐人心的手段悚然诡谲,纵然将他们引诱入茂密的树林里,却也渐渐被牵制其中,不能动弹,虽是两方僵持,但实质损失惨重。 梁纵满身血污伤痕累累,从僻静的一处角落脱离出来,领着仅存的几人来到李彦柏的身侧,严峻的桑色在经历苦战显得酷肖的脸上,疲倦而坚厉。 “你们受伤了!”李彦柏明知不能幸免于难,但还是出言问了一声。 梁纵缄默不语,他皱起眉头,在枯树的老根旁陷入沉思。 “李兄,这样被动下去,我们可能都会折在这里。”跟随而来的几人中,突然一人开口凝重的担虑而道。 李彦柏听及,又增添了几分难以释然的忧虑,他当然明白此刻的局势凶险,冷然一瞟远处一眼越来越迫近的阵阵杀寒,愁绪悲凉的道:“纵然身死那又如何!” 这一句慨然赴死的气节徐徐的铺陈开来,都未置可否,但严峻的森寒顿时让烦闷的气氛沉默了下来,以至久久不散。 梁纵还是沉寂,他虽不支持李彦柏的死节,却也不反驳,跟随而来的几人乃是其中较为狡智的佼佼者,适才开口的那人面容偏严正,他提起此刻的艰难处境是要李彦柏出良策,但看到各自的严厉神色,明白也陷入僵局。 “不如利用山高峻耸,以地利拒敌。”居于最末的一人提议的说道。 梁纵冷冷瞥的一眼,见到是以奇险见长的一名结义兄弟,不禁问道:“如何拒敌。” 李彦柏也将目光往此人投来,梁纵一直沉默不语此刻突然问询,顿时也显得好奇。 此人名作戚七,普通如常,唯有一双坚厉的双目还炯炯有神,虽是粗布麻衣,一身不甘屈服的精骨还悍然不凡,闻其言道:“古人云,居高而临下,是为地势崎岖,不易险峻而攻,今番此山有厉石作拒,可作一道天然的屏障,防线一起,又可退居第二次的备战。” “说下去!”李彦柏显然是采纳了他的意见,所以与梁纵相互会晤一眼,以示同意,随后又用眼光征询其他人的意思。 戚七也不倨傲自满,谨慎的思虑一番,伏在一边的矮丛旁,嗅得层层透来的深深恐惧,忧虑的道:“但此行有个弊端,那就是没有退路,只能背水一战!” “呵!”李彦柏讥诮的冷笑了一声,随同几人也纷纷出声冷笑,这算得什么,顿时紧促的浓重气氛,被这趣意的阵阵讥冷之声所冲淡,枯燥的密林里也变得默趣非常,生机盎然。 “此战若侥幸不死,定然为各位兄弟埋身的坟头,在清明时节,燃香焚烛。”冷笑的几人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竟然充满劲节盈满的慨然,算是一次临别前的赠言。 李彦柏迷茫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转瞬即逝,虽然此战中无人畏惧退缩,但总有一丝孤凉,让人不适,犹如骨鲠在喉,难以下咽,十分的不畅不快。 梁纵一扫沉闷,既然戚七想到良策,那么再拖延,就是蛰伏的兄弟们面临着多死一人的险境,拜亭会舫的围杀也刻不容缓,甘修雎选择此地作牵制诸敌的战场,不是不考虑它的作用,而今被逼迫到生死存亡的边境,反而却越来越清晰明朗起来。 “好,就依老七的提议,你们先行上山布置防线,剩下的时间我带人拖延。”李彦柏凭立在老树下,那股不容置喙的强硬融聚在身遭,仿佛天生的领袖之姿,树荫下的遮住,竟然是如此的骄矜不俗。他也许是为了弥补那一点僵硬的愧色,但实质却是他正带领着一帮无惧身死的结义兄弟,悍然无畏的投身入一座炼狱的火坑,而且是一去不复返,九死无生。所以他想要赎得一点罪恶,来弥补一丝无奈的艰难抉择,想必甘修雎此刻也是在天人作战,他们虽是筹码,但却也算是同壕袍泽,谁死牺牲,也得不偿失。 拜亭会舫的围拢之局铁桶一般,逐渐收缩紧逼,殊不知括易内室的人已经从被屠宰的鱼肉变作刀俎,正渐渐转变逆势,他们面临的抵抗也越来越频繁、惨烈,虽然铺天盖地强击的掩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掌控了全局,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怕杀舫再血腥惊怖,却也奈何不得坚毅无畏之人,此刻如火如荼的局势,慢慢演变作诡谲的狡智之争,纵然会舫的首领,惊艳绝世,风华正盛,但面对此番的僵持之局,又作如何的抉择。 第二百零九回 关山若离 “波”的一声,但闻一道似刀斫般扎扎倾轧的劲气爆破,隔着山岳一般屹立的人那巍巍高仰的身畔,大气磅礴的碾压来一道沛莫能御却实质如刀锋的阻挡。 “杀意!”俨然站立在台墀之上,巍然如山屹立的皇昏庸猝然一惊,他徒然感受到了一股强悍且霸道的杀气,山堑一般碾压下来,而且如此的出其不意,甚至翻江倒海,他吐出两个自齿间蹦出来的字,拂袖并撑掌抵挡。然而这道横堑过来的杀伐竟然诧异非常,瞬间即填充了台墀上各自的端端留白,堪堪空出了一道罅隙出来,恰恰阻挡了与北静荒厄相互之间的距离,这一道堪称神来之笔的劲气刀意,顿时阻隔开了皇昏庸欲行不轨的时机,拿捏之巧,竟然无所迹寻。 “小越!”于靳碍于颇重的伤势,无法站立起,但还是诧然一惊,忍不住喊了出来。 “是你!”皇昏庸还是抵御不住这道足可撼岳推山的磅礴刀劲,退了几步,十分凝重的钦服而道。他这一退,不但失去了可以狙杀身为括易外室之主北静荒厄的机会,更让名动宅可以暂得喘息,顿时让面临快得胜的人眼见良机转瞬即逝,无不猝然可叹,大失所盼。 这时北静荒厄身边,一道伟岸的身影俯了下来,竟然闻得一声颇为意外的嘲讽,趣意十足,顿时把这险恶如寒的气势,恢宏庞杂,又伤感笃定,戏谑的道:“荒厄啊,你这颓靡的模样,仿佛当初初来大名府时的场景,如今却也时过境迁,不堪追忆了!”说罢起身,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隐隐的挂在嘴边,将焕发神采的飞扬桀骜,潇洒不羁的衬托在眉宇之间,坚峭不凡,又懒懒散散,竟然是孤逸洒脱的明越。 “她怎么了?”明越凝视退去几步的皇昏庸,仍旧将目光往北静荒厄艰难的手中扶着却不忍打扰的背脊投去,见到那位倔强故作脾气,怨怼他的女子,此刻也阖上了双眼,熟睡一般恬静如初,不禁疑惑的问道。 北静荒厄没有回答,他虽抵过来至月新山门虚玉溪的绝世一剑,但金瓠犀的香消玉殒,已经成了一根要命的刺,深深镶嵌在他的心头,无法拔除,也难以忍痛,此刻他也近乎瘫软,无力在抵挡,能扶起手中这个堪称奇女子的柔弱身骨,已经是极限,若不是木椅的支撑靠着不及弯垮的脊骨,他们两人定然会翻到于地,以至狼狈不堪不可。 明越瞟得一眼,瞬间明了,既然用心险恶之人利用金瓠犀重创了北静荒厄,那么此刻的艰难局势,就由他来将倾一挽。 “铁铉横!”僻静的角落里,突然一道横堑如巍的身影在哪里凄凉而醒目,明越冷然一惊,呼了出来。 重楼危阙下仅存的名动宅府兵及括易一系的人都形耽愧色的垂下了头,铁铉横的猝亡令他们都羞于颜容,泣涕无声。 “哈哈,你们名动宅今日就是死期将至,纵然顽固挣扎也是枉然,但仅凭你一人,足可力挽狂澜么!”处于硝烟弥漫当中的台场下,一道爽朗的笑声,冲破漫天的沉闷负压,顿时间将诸多怨恨的厌憎如利箭飞矢,纷纷朝那阻挡皇昏庸施难的那道伟岸身影如潮水翻涌般狂泻而去,且阴冷狠鸷,竟然是欲泄私愤的京畿道门掌教号称“渝留真人”的渝留阚,他俊秀近妖的脸上,此刻慷慨激昂,为大势所趋,不惜摒弃孤傲。 明越冷冷的没有去理会他,只是转身对临近几步,站立在台墀边,孤峭凝然如寒光一般刺冷的一人,淡漠如常的道:“你是月新山门的人,不知徐先渐是你们的人么!” “徐师兄!”台场那边突然有人惊呼,远远的附来,一旁也有人高亢而道,“你把我徐师弟怎么样了!”“哼,莫跟他啰嗦,杀了他自然给我山门子弟报仇。”显然他们将徐先渐的生死归咎于明越的杀手。 “在下虚玉溪,徐先渐是我的师弟…”冷峭如寒的虚玉溪慢慢发觉自己也成了他人手中的利剑,用来重击名动宅的犀利之器,而且他也重创外室之主北静荒厄,等于卸掉括易一室及名动宅的一条有力臂膀,虽是离山门显耀江湖更近了一步,但其中的阴晦龌龊,堪堪只是被利用么,他明白明越提及徐先渐必定是这位师弟触犯了名动宅的隐秘,所以被狙拿,怨不得旁人,但山门子弟岂是可以任人宰割的,他虽为山门的首席大弟子,怎可不为其讨回颜面,顿时回道,“既然他折翼在你手里,我自然为他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明越诧异的回了一声,这一句如雷贯耳,竟然如遭雷击一般响彻在周边,渐渐的传来,仿佛陌生又真切。这时烟尘弥漫的人群中,一道颓靡的身影从阔敞的甬道当中被抬着走了出来,月新山门仅存的弟子见到被抬着的竟然是明越口中所说的徐先渐,纷纷拥了过去,接过北城子弟手中横躺着的人,皆担忧的问喊道:“徐师兄,徐师弟!” “徐师弟他也废了!”山门中一位较长的人,仔细查探了一遍躺在木架上的徐先渐,发觉他也气若游丝,虽是生命无忧,但也近乎瘫痪,不禁哽咽的道。 “大师兄,徐师兄也被他们所害,你可要为他报仇啊!”一旁嫉恶如仇的山门子弟愤恨不满的怒恨而道。 虚玉溪冷峭的凝寒也深,山门诸子弟的殷切嘱盼,他不能熟视无睹,纵然超然物外如他也不能轻易的就免俗,俗世的羁绊,已经让他不能窥探这世间殿堂的种种高度,所以他的剑无法再次刺鱼而歌。 皇昏庸颇为深意的一笑,他自然察觉虚玉溪的执拗心理,明越的突然出现以至颇为不俗的一招阻拦,让他明白括易一室还存有回光返照之迹象,那么未免意外频出,让出身影来,将月新山门再次利用从而踏上此行的获益筹码,岂不是幸甚至哉!思毕蓦然转身,留下了一片刻意退避的空隙,让这柄当世不俗的绝世之剑,堪堪刺中明越这突然异军突起的变数,他好立于不败之地。 第二百一十回 十指牵长久 檐牙高啄,在楼房的背脊处,俯瞰四下,仿佛有了一丝灵韵,但浓浓滚滚的烟尘却在顷刻间就掩盖了此处的繁华,将颓败的景象显现得异常凋零。 “阿兄,我们不离开这里么!”曲膝坐在房脊之上的一位俊秀少女,瞧着身下满处的狼藉破败,有些意兴阑珊,懒懒无趣的说道,竟然是那位稚子无邪却又折梅殇咏的水衔叶。 “叶子,如果有人欲对昆仑加以危害,你会视若无睹么!”危耸如翘的檐边,一道背挟疾风的身影在隐隐孤立的一片烧灼中,被映衬的如临江河落日,余晖辉印,他晕冷的酷肖,此刻也凝重,这一句深含寓意的话,不知是在问仿佛似天边精灵蕴藏灵韵的少女,还是在问自己,但凭脚下也被染红了江湖厉色的弥漫硝烟,他的心已经不再沉寂,所以此刻的心境起伏不定,有了一丝疑惑。双鬓的愁绪随着一片朱红的云霞映客,旷远而深邃。 “阿兄你在说什么,叶子不太懂!”水衔叶被临近站在檐边,孤徐清冷的水千山给懵懂愣住了,她细俏的脸上纯真无邪,稚嫩无辜的模样似洗涤心灵的一汪清泉,脉脉不得语的问道。 “呵!”水千山背衔山色的墨染,有意熏陶身后的诸多景幕,晚间黄昏的昏沉,不过是映衬此刻的阴冷灰暗,不禁蓄意笑出了声来,的确自己跟她说些什么,她又明白什么,这江湖的险恶与悲凉,她又如何能体会。此刻的荒冷景象,不过是点缀这座城池那稍稍隐藏在某处阴暗角落里无暇透来的一丝落寞,不易因风紧,何以渡潇湘,这就是此时此刻最真实且迫切的那一抹写照。所以当水千山孤寡如冷的站立在高檐的边缘时,一股陡然间悄然而生的寒栗之气,青烟袅袅,透过天边被火光映红的晚霞,丝丝侵袭,诡谲而灿烂。 “水兄好兴致,如今名动宅面临生死存灭的关头,您却登高一览,足见其心境深远,但既然被拖进这道苦涩的漩涡里来,怕是不能轻易的就离开吧!” 勾悬冰销的巍巍高檐,与之相连的跨廊如一道拱起的背脊,坚挺而硬实,那里脚步之声平和而坚定,如是一位赴约而至的倦客,直待传出的步履,打乱了此刻的凝寒孤逸,才缓缓如清风徐来,出现在凭栏如临台仙乐的跨廊里。那是一位朴实无华的人,唯有硬朗刚毅倚靠在护栏廊柱边的肩膊能稍稍一解他的孤韧,不至于那么突兀显目,直到他来到这里,深远的意境仿佛也被他带了来,所以那怕是他破坏了此刻的寒栗孤逸之气,但一席归梦如客的提醒,慢慢说来却那么的娓娓动听,疑似悬壁凿字的峻峭,身临其境的高耸,危而险厉。 “你是谁?”水千山横眉一蹙,没有理会这人的突然出现而提起警觉,相反这位蕴含清逸的人,总有一股随和的气度,让人不及提防,所以淡漠的回了一句。 那位出现在廊道里的人,平凡而寂静,若不是他清俊如水,很难惊起一丝波澜,恐怕无人会轻易的就重视,水千山的问询,虽是随性,但似乎话中透出来的慎重,他还是隐隐感觉到了,这是一种悄然而至的契合,趣意闲适,并当即回道:“在下管蠡,但外人称之为仆,所以这个称呼还是颇为可取的,姑且就唤作吧!” “你是管氏一族的人!”水千山隔着房脊,在冷峭的檐头惊呼了一句,既然这座京畿之地的江湖高门欲要覆灭横档在眼前的这块绊脚石,那么管家的人出现在这里,也并不稀奇,但这位自称是“管仆”的人,眼神睿智,身形矫健,虽是平凡,但悄然之间散发出来的气度,却让人不敢等闲视之,讥诮而道,“你们也不甘寂寞了,不知素来以诡道着称的当世大家,又充当作如何的角色,想来这足可逆天而行的手笔,却是出至你们之手吧!” 管仆立在廊道的中庭,有种挑眉深思熟虑的感觉,他背挟着廊柱的舒适,观览远处的火光山色,映成一片,黄昏的晕霞,晚幕如罩,但天边的一抹余微,让人明白天并没有完全夜色,这份疑似牵引的思绪,悠长而缓慢,恰似十指紧扣的排密,隙间的流窜,溢于言表,或许他们是在出谋划策,但执着这盘惊世棋局的人,却仍旧未曾动过一指,这场风云的搅动,真正能站在高处的又有几人,不禁哂然一笑,闲趣的回道:“我想昆仑一脉,也是被利用的那一颗棋,虽然这些谋划出至管家,但我们也是这世间的蜉蝣,逐流浮萍,唉!倘若破开这稳定的局面,所有的魑魅魍魉都会蹦跶出来,或许这是时机,但这并是危机四伏的开始,所有的动乱伊始。”说罢轻轻一叹,竟然那么的伤秋悲咏,有些惆怅。 水千山听罢默然不语,管仆的忧虑不无道理,虽然他的立场是要管氏一族显耀于世,但动荡的江南半壁江山如何抵受得住这场动乱,看来他的心思谋略比想象的还要深沉远长,名动宅的屹立,是一道不可逾越的丰碑,但它的光耀堑挡了世人追逐梦想的脚步,将推崇的高度变得遥不可及,直到有机会可以一举崩塌这座横档在前的大山,如何不众人成诚,一推为之,这些宵小之辈总有要为祸于世的理由,纵然各自的目的迥异,但千疮百孔早也被蛀虫蛀穿的躯壳,能否挽大厦将倾一刻,风云尽揽,又如何能够免于被倾覆。 这是一柄双刃剑,所有的人,都是筹码,他们或许是无所谓忌,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切的破损,换来的山河破裂,又有何所惜,管仆喟然一叹,说出了心底的隐忧,他虽然钦佩其少主人的运筹帷幄,来谋划这场风波,但真正震撼他心灵的却是这位少主人的心胸,以女子翩然之姿、弱柳之身,竟然不让须眉的指点江山,在缱然一瞟过后,慎重且咏叹的说出了一句不合她绝世身姿的话,今番听来还是那么的高山仰止,不可亵渎。 闻曰:“环鸣佩以兮淑兰,观山岚吾兮逐颜。” 此刻细细思酌来,却也应景应情。 第二百一十一回 停步 沿着陡峭崎岖的山路,那里险峻如烽火台阙的一片石丘,被开凿出一条适合伏匿的沟壑,如此居高临下仿佛能阻挠一切,但似乎隐隐透来的冷硬与昏沉,将这一处的石涂,映衬的有些生硌阴晦。 当碎石砾铺陈了这里的一地,慢慢觉得荼寥时,并见到险峭的沟道里贴着坚硬的石壁,缓缓出现数道羸弱却骁厉的身影,在那里焦虑倦疲丝丝喘息,竟然枯燥而困乏。此刻得以短暂的休憩,疑似他们劫后余生不易得来的一丝庆幸。 沟道里慢慢嗅来一丝硝烟艰苦的惨烈之味,饶是这里的山峭峻秀凄厉而斗耸,也不能掩盖这时越来越酷烈的险恶氛围,各自枯桑如麻皱的脸上,苦涩而肝黄,他们已经苦战了一天,此刻饥饿与恐慌完全占据了各自想要背弃退怯的心理,若不是此刻得以片时的喘息、安定,想必早也群起哗变,所以这道凄冷而阴凉的沟壑将是他们最后的埋骨之所,那份欲扼制咽喉的窒闷之感,逐渐笼罩在了心头。 “柏溪,再坚持下去,我们都会折在这里!”陡峭的一块出檐坚石下,印着风蚀腐化的霜厉之色,翩然如鼓的被吹起一道似鲜血溅染的衣袍,那里站着一道崇峻如山的身影,对着险峻外的陡耸巍巍,混合夹杂着一丝苦味,就着山间的苍翠,忧虑的问道。 徐徐的山风本没那么急,但拥着空匆的光阴荏苒,将旷远而深邃的寒灼,如是侵袭而阴冷的拂面而来,顿时让石壁边那疏落却醒楚清酌的身影,在巍巍山峭枯耸的颤栗之下,还挺立如常,他就是李彦柏,“柏溪”是他的字。如今退守到这里来也是形势所迫,拜亭会舫的高明竟然大大出乎意料,不但识破了他们的计策,更将他们逼迫至这般山穷水尽的绝境,人心的浮动已经慢慢的出现,长此以往后果堪忧,如果没有奇迹的发生,他们都将葬身在这里,一时缄默无语,不知该如何回答。 悬石下的人见李彦柏没有回答,并知晓了结果,的确他们所有的部署均被打乱,而且敌人更是未卜先知,往往提前知道了他们下一步的应对之策,看来针对此次围剿的人深谋远虑,竟然部署的如此得当,每一步都算无遗策,料敌先机,可谓是诸葛再生,高明至极。随即阴沉一唔,再次说道:“呵呵,罢了,就算死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就是有点可惜,耽逸了这么多年,结果还是免不了要丢了卿卿性命。” “你可后悔!”李彦柏凝重的问了一句,他还是挺立的笔直,这一旁喟然叹息的人,虽是同袍兄弟,但言语中的藏拙不是冷笑过后就能释然。的确他们在甘修雎的庇护之下,苟且安逸了这么多年,此刻无偿偿还,算是一次偶然的给予,算不得什么,但人心难测,纵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此刻面临绝境,又有谁能够秉持如初,不被恐惧所噬,不禁也微感唏嘘悲凉。 这一句如魔咒一般,巡视了一遍周遭,所有的人都凝神凭听,也在质疑这一问的命题答案,或许这值得么?悄然间萌发的疑虑随着沟道里的沉默冷硬,越发显得荒荼,逐渐贴肤般却冷冽的颤抖丝丝恐惧的阴霾来,顷刻之间就俘虏了这群早也形神衰疲的人,他们的意志也钝,如何提起弱疲之身,顽强抵抗。 “护法长老,敌人围攻上来了!”不知是谁将这一恐惧扩大,竟成瘟疫之势,蔓延开来,顿时加速了各人心中的这一紧,荡漾如波澜。 险峻陡耸的峻秀石台下,一片摊秃,纵是险厉,却也不是易守难攻,然而随着那一声险讯的高亢,负隅顽抗的内室一系中人都充满一股不惧生死的悍烈之气,皆高涨雄浑的立身起来,依着地势的险厉,群起反抗。 那位借着悬石危耸屹立的人,是暗教的护法长老,职位仅稍低于李彦柏,而高声提醒的人也是他的所属弟子,拜亭会舫的杀手惊怖而来,他顿时拖着疲累的倦怠之躯,将青筋贲起的利爪,如是长枪一般狠厉的夺出,顿时徜徉在一片血腥厉怖之中,涂染了一幅凄丽艳绝的画。 梁纵领着一群原教中的弟子,扼守在豁开却不易攻打的缺口边,那里是攀登上来唯一一个可以登临石台峻顶的路,所以守住那里,并是最后的一道保命符,而提议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戚七也捂着受伤的腹部在陡峭的石壁边休憩,他们虽然悍不畏死,但此刻的颓靡与无力参入战团,令焦虑不安的心情越发显得急促与悲况。 拜亭会舫的人却也矫健如猿,他们借助飞矢的器械,强行攀上险峻的石台,与内室一系的人战作一团,而且满身戎装的他们更是利于近身相搏,顿时内室一系的人死伤惨重,逐渐披靡倒退,慢慢失去了防守石台的先机。 “用石头!”李彦柏击退几个缠斗他的会舫杀手,突然发声警示。 捂着腹部重伤的戚七也在护着他们伤者的人被会舫的杀手所杀后,闻讯警醒,他俯身抱起一旁的乱石,忍着剧烈的疼痛,冲出围拢的人群,往继续攀登上来的敌人,猛烈的举石砸去,竟然悍勇至极,见到如此勇猛的壮举,剩下的人也不甘落后,纷纷忍着剧痛,抱着旁边的硬石,开始效仿。 一番激烈的鏖战,戚七领着诸人很快并稳住了石台的守势,会舫的杀手几乎损耗过半,他们也难料这群内室一系的人,竟然如此的强悍勇猛,不但阻挡了这波剧烈至极的残酷攻势,更让这座石筑的高台变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天堑,任何的人都不能轻易的越其雷池一步。 隐隐的仅闻一股浓郁的烧灼之味在沟道里弥漫,而且顺着山岚的拂晓,逐渐密集。“是火镰石,小心!”那位焦灼在战团里的护法长老,犀利如勾的利爪已经满布血污,早也辨识不得原貌,他击毙几名会舫的杀手,察觉天空中有异常,顿时发声示警。 第二百一十二回 忘却红尘乱 “铮!” 凌冽如薄冰一般脆消的空气中突然发出一声剧烈的争鸣,竟然仿佛聆听盘罄的敲驳,很是聒噪刺耳。随着这一声的凌厉鸣咒,只见一柄犀利寒烁的剑,脱手而出,如臂使指般,绽放出万千耀眼的光芒。 明越相距一尺,发觉这足可开天辟地的一剑,厉势袭来,却也不输他之前较为先声夺人的勒勒刀意,看来这位被誉为“刺鱼而歌”的当世剑法大家,已经有所取舍,打算彻底的凭修为一较高下,不禁哂然一笑,自己这个被世人所误,谣传为“将军之念”的继承人,却被如此的堪堪重视,想来有些不鸣则已的意气风发。虚玉溪的剑他不敢小觑,这位对剑道有所精辟见解的人,甫及发出来的一剑,竟极具震撼与逸扬,而且如此距离,并达到拢阔万象以气伤人的境界,随着那一声似振聩发聋般生奇效的剑鸣过后,四处剑气的围拢,已经完全将他锁住、笼罩,一时间挣脱不出,如坠炼狱冰窟一般而森寒至极。 “听闻你是北城王的传人,那么今日可要好好领教一番,方才不辜负你我这无奈的命运背负,”虚玉溪随剑而行,俯身前倾,激昂飞扬的侃侃而道,“呵,倒是快哉!”他那柄如是被赋予灵混的剑,凌空环绕,仿佛有了意识一般,率先出击,而他这本应执握剑柄的人却紧随其后,这奇异的相辅相成,虽未达至人剑合一的境界,却也意随剑走,十分另辟蹊径又独到精彩。 “唉!”明越内心一阵烦恼,他这传人的身份是世人误解,北城王明寂虽然传教过他,但那仅仅是引导,并未真正的拜师而至倾囊相授,而且他却也未曾学到那惊天动地般的杀魂之意之精髓,如今却要为这层来至北城的误导为盛名所累,但他是一位不畏险恶的本色男儿,北城王的名誉他怎可轻易的就折损,那怕生死当场,也决不妥协退让。而今堪能一战的人,除了他,整座府宅里根本聊胜于无,如果他败了,就是括易一室及名动宅的覆亡,所以这最后的重担又压在了他这北城一脉的铁肩上,虚玉溪的意随剑走,已经是武道的另一种如同高山般的仰止,想要取胜,艰难异常,但这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战却又不能退缩,于是迎难而上,立即迎接这诡谲多变且精彩绝伦来的当世秀丽一剑。 虚玉溪随着那柄被赋予灵魂的剑萦绕在畔,仿佛他就是隐藏这柄犀利刃锋的革鞘,他一脱出,剑锋并炽烈大盛,直到明越桎梏其中,沛然如浩的气劲立刻闭拢,形似栅栏一般,将遒敌关锁在里面。 “喝!”明越气势不减的发出一声亢鸣,这剑气凭锁的“牢毂”虽是铁桶一般坚固异常,但罅隙之间,还是存有破绽,而闭拢的气墙下穿透剑气的强劲一指,堪堪在弹指一挥间,破茧而出,径直朝那随剑而走的庞硕身躯碎裂如凿的钻去。 “叮”仿佛锥磕铁上似的一响,明越大气磅礴的一指,剧烈的击打在剑刃之上,发出清脆如雨滴般的声晰,而虚玉溪的庞大身躯如影随形,立刻强势袭来,这种感觉压迫的如泰山压顶,十分的憋闷不适。 明越硬接了袭来的一式重拳,虚玉溪以剑为器,以身为辅的攻击,竟然完全超出了常人的范畴,所以迫于压力,他耐着伤势挨了这一击,鲜膻的血腥之味立即并冲淡了他的怯懦,舌口的鲜味混合着血水一吐,又重新将他拉回了现实。那柄灵韵狡狯的剑借助虚玉溪的肘击碰撞,又倒转剑锋返回来似霹雳闪电,瞬间并威胁到明越薄弱无铸的侧颈,而且如此的防不胜防,凌厉异常。 虚玉溪果然不愧为剑中的翘楚,他的修为也快接近于一代“宗师之境”,这精妙绝伦的以人辅剑足可开宗立派,如此的无懈可击近乎无敌,明越捏指作盾,妙至毫颠的接住攻袭至颈侧的一剑,他弹驳如琵琶扣弦,抚着刃锋欲掐住剑身的中断,好不至于剑锋又威胁过来,难料虚玉溪肩脯一送,在剑首如有神助的一磕,刃端又挟着霍霍的啸鸣径直追击过来,明越冷然一凝,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堪堪夹住这诡谲至极的狠戾寒刃。 “好!”虚玉溪孤陌的嘴角淡淡的噙出一丝讥诮的笑意,意犹未尽的赞叹了一句,当明越夹住他的剑刃时,他却掠身而起,轻巧的似一片细叶,卷驳的气劲裹挟着臃肿鼓起的衣袍,瞬间填充了身畔的间隙,让越来越势压的困境,显得颠扑不破,难以逆转。这时枯燥乏味的台场隐隐散发着一股劲气爆破的炸裂,顿时将黄昏来临时覆盖下来的夜幕所撑持,变得极具精彩,当四处燃烧未及熄灭的焰火点缀着此刻的残酷,把映照如同江河沿岸遍野篝火的景象,留存至此,十分的奇绝诡变。恰恰这时沛莫能御的劲气将这座旷远深沉的地方,衬托的异常冷峭,饶是江河万里,仍旧犀利如初。 那逆转时局的满天灯火虽然挫败了名动宅的强悍府兵,但未足以撼动括易一室的根本,落庭的两位元老几乎瘫痪了外室一系的诸位护卫高手,混乱的台场周遭早也尸横遍野,狼藉不堪,威严的重楼高檐下,残垣断壁随处可见,若不是先前部署得当,层层防范,他们怎么能苦苦的支撑至现在,而且源源不断出现的敌人也越来越多,几乎都是难以轻易挫败的惊世之人,纵然奇谋诡谲,也不过是稍稍阻挠一下他们前进的脚步。而搅动这场风波仿若旁人冷睨,如是崇山一般屹立将背挟洒然的背影在临近走下台阶的那一刻,孤傲如常,看来这道孤影的冷冽已经缓缓拉开了战局的序幕,让这场权力角逐的血腥争斗,越发精彩绝伦。倘若这乱世倦染的红尘,终究抵不过脚下万里蹀躞的徜徉于归,那么沉寂思虑来的悲怆,也许就是这么的伤情,有别于常。 这道疑似高山仰止的背影,他就是号称三皇之一,曰:不世之皇的据传府继承者陈玹陌,也是易名为皇昏庸的双雨云梦轩执笔主事,统御文人潮流制府的翰林之职,所以他的以彼之矛攻其之盾,不但是处于不败之地,更是所有上善伐谋的典范。而今括易一室的存亡几乎是回光返照,就算来至北城号称明寂传人的明越也不能力挽狂澜,所以当他踩踏污秽满地的烟硝碎屑,慢步走下残损的阶梯时,竟那么的洒脱无情,不存意外。 第二百一十三回 今是谁怜 石群中,坐在一块石峭上号称皇无庸的陈炔,劲节充盈的指端,正捏着一块棱状的碎石砾,不紧不慢的放在面前一张本是不平却坦途的宽大石头上,那里划线横格,有如棋盘,原来他在推演阵局。此刻他浓郁的眉头凝思如聚,正愁想下一步的落子该放在哪里,不料线格上的凶险已经越发突出,他来不及堵塞泯灭,所以一时三刻惆怅,然而这时有人缓缓的接近过来,打断了他的棋势,令这古怪的气氛变得活泛了起来。 “陈大人这是兴致超然,颜某不禁叹服的紧,此次围杀,颇为不同,但他们终究不会是我天字一号会舫的阻碍,但你们据传府可偏簸异常,冷情的让人寒煞,想来我们不过是身处阴暗之地的老鼠,如何能登得大雅之堂,呵呵,如何能比拟得了传颂千古的文林翰府,看来是有所误解了。”拥裘御寒的颜晖在僻静中,带着一抹微弱的孤峭,对着临石碣台的陈炔,竟然有所动摇,他意欲试探,并阴诡刁狠不着痕迹的怨怼说道,虽然是埋有怨言,但他的狡智非凡,并非只是一个羸弱无害的世家公子模样,他的端端风雅,不过是掩饰隐藏的高卓,令世人初见,他原是病恹稍浊虚弱的靡态,一身寒暑不变的裘衣舒华,敦厚而古朴,谦谦如君子之风,秋意成瑟。 陈炔淡然一笑,颜晖的试探是他发觉被当做了愚昧的踏脚石,纵然此刻落入阴谋的圈套之中,也能抽身而退,而他却依旧履行承诺,只是为了讨得更多的筹码,为今后谈资的合作做最为有效的铺垫,这才不惜折损会舫中的精锐,也要完成这次艰难的任务。 “颜门主,可是有些乏了,不如且看在下如何破局。”陈炔微微将眼角一瞥,很是意味深长的爱惜颜晖薄弱孤峭的身体,这具躯体虽是一副羸疾的皮囊,但蕴藏的顽强意志不禁让人钦佩,所以好奇的问道,“听闻门主出身世家高门,乃北方战乱所乔迁过来的北方名流,不知如何将公子世无双的风采,拖累至此,可叹,可惜!” “哼!”颜晖注目在大石盘上的衍算线格,逐渐动容,虽是不屑陈炔的调侃,但其中所包含的诡变与机智却是当世难以企及,并冷冷一激过后,平淡的说道,“看来陈大人有破敌之策了。” “惭愧,在下并没有什么破敌之策,只不过闲来一哂耳,”陈炔不愿在颜晖面前过多的刺激,故解释道,他停顿至半空的手突然一松,所执的小块石砾掉落下来,在坚硬的石盘上一磕,碎作两半,远远的看来异常的单调又极其的醒楚。 “呵呵!”颜晖阴冷的一笑,抬首仰脖,瞧着天边的一抹余曦晕染直至消失,才缓缓有所感悟,慢慢的说道,“这天就要黑了!” “那又如何,”陈炔拂袖一扫,侧身放臂枕压在坚韧的膝头,蜿蜒的脊背稍稍前倾,气势不凡的也对着天边的黄昏余晕,清隽爽朗的道,“这夜晚不正是你们杀手的良机么,月黑风高杀人夜,如此颓靡,这可不似拜亭会舫的风采啊!” “陈大人,不…必激将于我。”颜晖忍着临近傍晚的寒冽,疲态的身躯开始瑟瑟发抖,但他强自忍耐,厚重的皮裘还是较为御寒,也不至于难受至极。 陈炔信手一招,据传府的府卫们立刻点起了火把,而且还在颜晖的面前烧起了一处晚夜的篝火,如此空泛的地方,此刻既然摇曳起火光,而稍动的烟熏袅袅,契合着长夜漫漫的深邃,细细品酌来也很趣致。 颜晖得篝火一暖,逐渐缓和了僵冷的身躯,他并未感激陈炔的心细如尘,反而忧虑此人的谋略绝非常人所及,将来如有悖逆,定然是一位不逊色于任何人的强敌,所以逐渐温润的脸色立刻一白,在火光的映照下,却也没人仔细瞧得。他还是凭立在大石的旁边,与陈炔的安然一坐,相得益彰,晚间的视角是很奇妙的,此刻瞧着荒野的阒静,有些凝思,黝黑一片的山石草木,浑然一体,不禁分属不清,迷糊异常。 “看来我们还是小觑了这些括易一室的人,面对如此危局,竟然还能反抗至此,不愧为当年‘北名玄拘’后人,风骨尚遗存,”颜晖深深一叹,打破了此刻篝火印映的趣致,十分钦许的道。 陈炔一阵讥诮,他放回搁置膝头上的臂膀,挺直腰身双手一环,托着胳膊,洒脱悠闲的道,“此刻身为括易内室之主的那人却迟迟没有现身,难道他当真不顾属下的生死存亡,不惜…牺牲一切么!” “甘修雎!”颜晖将灼灼闪烁精芒的双目往陈炔罩来,瞧着他抱臂依稀露出狡狐般稍稍一现的指尖,在臂缘如弹指琵琶般敲动着,并会心一笑,喊出来那个他不愿提起,却不得不说来的名字,的确这个名字响彻了江南,他的括易内室更是早先在江湖甚至朝堂里大放异彩,若不是后来外室逐渐赶超,至处处压制,想必他的功绩不会如此黯然无光。 “陈大人不愧为据传府的智囊,颜某受教了!”颜晖一阵阴晦,他当然明白陈炔的诡谲,他们拜亭会舫成了牵线搭桥的跳板,用来消耗括易内室的战力,而据传府却稳收渔翁之利,所以他较为愤慨,却也不显露出来,只是言语稍稍讥讽而道,算是言明各自的立场,不至于难看至极。 陈炔放下刻意显示出来的悠然,伸出手来,指着石盘上的碎小石砾,那里每粒石子都摆放规律,顺着上下横竖的线格,各自飞扬筹算,很是古拙深奥。 “陈大人这是,备有后招!”颜晖瞧着石盘的高深,发觉上面的石子,对应的就是他们拜亭会舫,而缺开来的那道口子就是一直不及现身的括易内室之主,所以他的部署就是以他们这以惊怖绝伦享誉江湖的残酷杀手组织为前锋,吸引出甘修雎的内室精锐,逐渐消磨耗尽,那时他这位形同孤寡的领袖必然会出来,一践承诺,而陈炔的这盘棋局会如同他的信手一挥,落下来的就是摔作两瓣的破碎石砾,任何的阻挠都是他手指下捏送的石子,跳脱不出的棋盘,也颠扑不破的牢笼,所以此次的掩杀是错局,但也是错综复杂,不得不顺服的情景。 第二百一十四回 偶遇洪崖又拍肩 “明兄,小心了!”虚玉溪君雅风度,他发觉明越似乎有伤在身,此刻虽然彼此在伯仲之间,但似乎对方的身法隐隐的有所迟滞,并蓄意提醒。 “无妨,北城子弟可不是纸做的,你们月新山门不是也秉承意志坚扬么。”明越豪爽的一阵洒脱,虚玉溪的以身御剑可谓是此身仅遇,若支撑不下去,结果是骇然的,所以不惧强敌的昂首回道,虽然言语有些咄咄逼人,但言下之意却是说不拘小节,你我都是为各自的信仰一战。 虚玉溪也不啰嗦,他虽推崇武学的至高之境,但今日之行,有所庸俗,进境怕是奢求,可遇上明越这个譬喻为当世“惊天动地”的杀魂传人,也是意趣徒生,颇为玩味,而且他当初泛舟湖上,以一式挑拣熟悉的招式,被世人所喻,更被来至北城府的若幽艳妙赞称作“刺鱼而歌”,这是初窥剑道高深之境的伊始,未足以达至巅峰状态,这并让他弃之山门大弟子的崇高身份于不顾,远修江湖的意义,如今这修行被人利用所打破,他也被迫卷入这场残酷的权力之争里,看来今生想要达到剑道的顶端,怕是无缘了,这是一种深深领悟的直觉,而他虚玉溪今生的进境就仅止步于此,不禁冷冷的笑道,“哈哈,刺鱼而歌,当真不能如此写意了!” 明越慢慢察觉虚玉溪的无奈,两人比斗也接近胶着,他在感知敌方的破绽,而且对方如此的无懈可击,每每在短暂的间隙,以身躯做械,将外旁的悬空之剑随时引导过来,而他一直在蓄意营造杀意,在强盛时,一举贲发。虚玉溪似乎发觉了他的意图,所以借助剑锋的锐利,与他以硬碰硬。 “噗”的一声,明越抵受不住沛莫能御的劲道迫压,激发了内伤,喷出了一大口浓郁的鲜血。 虚玉溪没有犹豫,他皱起眉头,那柄仿佛被赋予灵魂的剑与他身式契合,竟然诡绝的融作一体,只见他俯身前倾,满身化作利器,相辅相成贴着刺来的利剑,将这不足近尺的地方,充盈的如沙场硝烟,十分的犀利果决,又异常坚深。 明越伸手抹去嘴角残存的血迹,堪堪觉得醒楚明朗时,一道似天堑般的压迫碾压而来,不禁深感不妙,他还没来得及思虑应对,并也感觉半身酥麻,没了知觉一般瘫软无力,而且此刻他的杀意还未形成,不足以发动一次惊天动地的杀魂,虚玉溪的剑却也重压过来,不但造成了他时间上的缓慢错觉,更让他无力反抗,若不能脱身而出,他必定授首在此剑之下。这时浓郁的寒郁之气在无比强悍的劲气下,变得停滞了周边,而身受牵制的明越,他那桀骜不驯壮硕健扬的半边身躯开始承受不住劲道的侵袭,破裂出颇为醒目的惊怖血洞,顿时将满身的衣襟模糊了一大片,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硬是偏了一偏,如释重负的脱了出来。 虚玉溪这妙绝精彩的一剑仿佛就在触及敌身要彻底将之刺穿时,却艰难的一顿,而且似凝止一般,不禁喟然一叹,自己还未精进修为,不然如此贯绝精彩的一剑,怎能存有破绽让敌人在身死将倾一刻突然脱身而出,看来今日之退异,算是一泻千里不会被他硬生生的就逆转过来。 “哈哈,虚兄的剑道修为还未大成,在下当真是辛甚至哉!”明越虽受重创,但仍旧畅快淋漓,凌然不屈,爽朗的一声笑罢,他的周边突然凝聚劲气,半身血污的累赘瞬间随着气劲的盈满,截然不同起来,而且他一直蓄意营造的杀意也炽烈,此刻毫无保留的爆发出来,竟然动荡山倾,狂澜而勃发,只觉一切都被他笼罩在这一式之中,不可阻挡,也石破山河。 “将军之念!”虚玉溪偏簸的一剑气势也钝,他当然熟悉明越的这一式功法意味着什么,如此噬魂夺魄的杀意就算处于巅峰状态的自己也力有不逮,看来北城王明寂这惊天动地的不世绝学,杀意满炽,就是最为强盛时,这种仿佛被挫败的极恶感犹如坠身冰窟一般动弹不得,直至被渐渐的吞噬,这种无力抗拒的颓败,最是伤人。 “这就是杀魂!”此刻阴晴不定的北城凌青在台场下一片黯然失彩,他紧紧盯着台墀上逐渐要落败的虚玉溪,深羡的嘴角讥诮异常,十分感叹的说道,他倨傲甚高,此刻见到明越冠绝天下的风采,有些嫉恨与癫狂。 一旁较为诡诈的庞子盱不禁也深感叹息,当世风头最劲的北城王绝学,谁不瞻仰,如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却使得如此凌厉无匹,几近无懈可击,当然招致嫉妒,闻其酸楚落寞,很是笨拙的言道:“可敬,可叹!” “陈大人,虚玉溪眼见要落败,如果据传府还不出手,恐怕覆灭括易一室就只是一句空谈了,而且落庭的人还虎视眈眈在畔,如此良机,不可错过!”不知何时京畿道门的渝留真人渝留阚来到皇昏庸的身后,先是瞟得一眼台墀上临近尾声却形势不利的剧斗,对着他如崇山峻岳一般屹立的身躯,恭恭敬敬的问道。 皇昏庸冷冷瞥的他一眼,精厉的夺目之芒,映射的渝留阚有些发怵,才缓缓举起袍袖来,就在这意欲未明,嗅来如山倾崩塌的须臾间隙,险恶的天空,霍霍啸鸣,仿佛卷噬灼烈,破开鸿蒙中的遮蔽,大气磅礴的在重重危耸的高檐上,射来一支拉皱空中气流的箭矢,直奔发出“将军之念”的明越而去。 “波”的一声,这支蓄满穿凿之力的一箭,妙至毫颠,竟然堪堪在杀魂萌动,最为强盛时,猝不及防的射来,而且虚玉溪也竭力反击,庞大坚固的“将军之念”此时如水纹波动,慢慢绽开缺口,恰恰在明越遭受重挫的半身胸膛,循隙而入,瞬间即贯穿。 第二百一十五回 最堪长恨 天边最后一抹夕阳稍瞬即逝,黄昏的阴沉如同跗骨之蛆极具稠黏的攘爬来,让人不禁深感荒凉与冷冽。这时铺天盖地如蝗虫一般飞洒来的火镰石,顷刻之间就也点燃了这座巍巍高悬于陡崖之上的石台沟渠,而炸裂的飞星随着碎屑四溅,顿时蔓延起一片让人十分焦头烂额的火海。 “嚓嚓!”崩飞的碎石激烈的碰撞,让锋利的棱片划破诸人的身体,造成的损害之巨,丝毫不弱于强弩箭矢,沟道里渐渐变得酷烈至极,而逐渐占据高台的敌人竟然借助乱石的杀伤力,将他们分次截断,围拢在小小的沟道里。 浓郁的烟尘随着山岚的拂晓,将这极具危险的陡耸之地,嗅来如硝烟弥漫,十分的阴霾昏沉。内室一系的人本就所剩无几,本来欲凭高台之险,阻拦强敌,从而拖住拜亭会舫的脚步,难料在备足石块,悍不畏死的据险而守时,却也还是不能阻挡,当越来越多的会舫杀手登上石台,他们终于将这最后仅有的一线之地给沦陷。 那位在混乱中极具悍勇的长老满身血污,精硕的壮健之躯,早也疲惫不堪,他狠厉的利爪锐气全消,软软的颓靡下垂,身边的人开始渐渐的倒下,不得已退到了沟道的内壁,与重伤难起的戚七并排挨在僵硬的陡石上。 “老七,”这位无力拒敌的长老缓缓吐了一口浊气,才冷冷瞟了一眼依着石身一靠的戚七,讥诮的说道,“有你作伴倒也不错!” “呵!”戚七微微一笑,孱弱的睁开半只将阖的眼睑来,模糊不清的瞧着周围依稀凌乱的幢幢人影,有些调侃的笑着。 高耸的石台边,拒敌的石块未及投掷,攀登上来的敌人瞬间并将形成矩次层的阵营冲散,突然听得一声闷哼,然后橐重的脚步之声开始慌乱的践踏,就看见一人半身血血泊如涌,横腰瘫倒在沟道的壁沿上,不知生死,瞧来竟然是梁纵。 “退!”滚滚浓烟后传来一声厉喝,死伤无数的沟道内,仅剩下一些残垣断壁,直到刀兵械斗停息才慢慢没了回应,而撕裂如哑的高台早也无人仔细的聆听,唯有山风呼啸而过,稍动如宜。 陡峭的石台此刻也失了险要,根本抵挡不住强敌的激烈进攻,而绽开缺口的地方,逐渐扩大,既使是顽强的抵抗也扼守不住颓败的溃退之势,内室一系的人须臾并被这潮水一般的人流所淹没,而依稀还在反抗的残余之人,在一道孤峭硬朗、崇峻如山的人影下领着不惧身死的勇烈,屹立在山间的苍翠里消逝如鸿,竟然是李彦柏,那一声退去的厉喝却是他所呼,既使高亢如啸,也免不了力竭衰疲,无力回天。越来越密集的人潮填充了这座石台的巍巍高悬,夜色的涂染,让处处映着火光的烧灼变得荼靡焦糊。 “教主,属下辜负了您的嘱托!”李彦柏怔怔的一愣,云鬓霜厉的脸上沧桑疲老,微微伛偻的背脊,稍稍一驼,仿佛千斤重压,此刻他心懒如死,竟然仰起了僵硬的脖颈,酷削的轮廓冷冷的阴随晦暗,勾勒如线凿,直到其孤陌的嘴角喃喃自语的说出一句几乎无人细察而闻到的话,才放缓了身躯,任凭敌人围拢过来,既使被斧钺加身,而致使四分五裂也纵死不悔。 陡峭的石台峻秀苍古,而身处洪流之中的孤傲人影,点缀了这座山间沧澜的险奇,就在这身死命悬一线的时刻,突然号角连营,吹来一阵金戈铁马般的铁销之厉,随着这一声的啸鸣,逐渐窒息而来的强烈压迫之感瞬间并消失,李彦柏顿时清醒过来,他本能的一躲,避开敌人的致命一击,愉悦兴起,奋然的吼道:“是骁骑营!” 焦灼的石台一片荒荼,此刻也横尸无数,直到这气势恢宏的号角吹响起,才酷烈高涨,省醒如思潮,而听得这一阵压抑桑鸣似乌哑的回响,荡涤在山间巅岚,并开始瞬间醒悟,活泛坚勇,都心存孤韧的反抗,因为他们明白这是生死一刻的救赎,没有什么比这一声的浓郁更添喜色,当李彦柏发出劫后余生的一句初醒时,“骁骑营”三个字的分量已经深植入人心,刻进骨髓里,怎能轻易的就遗忘,而且诸人皆明白无令不得稍动的军旅,此刻突然集结在这贫瘠的荒野之地,足以说明他们被当做筹码,牺牲在这里,有了实质的意义。 苍郁的号角此时如同有魔咒一般,开始逐渐的蔓延响彻在漆黑一片的山间,当拜亭会舫的杀手也被这一阵冷峭似炼狱镇魔的孤鸣所震荡,开始迅捷的撤退,他们当然熟悉这号角的威慑,一但被羁留在这里,就是身死当场的命运,那怕曾今纵横四海,无惧恶劣之境的杀手,也有所畏惧。高台的烦闷此刻也疏朗星稀,远处的拂岚映衬着巍巍陡耸的险秀,而狭窄的沟道荒冷凄目,慢慢退去人流的地方,所遗留下来的血腥惊怖,在夜色的掩饰下,变得空洞而深邃,极具远藏。 眺目远望,见得山脚下高举着无数的火把,连成一条蜿蜒起伏的长龙,夜幕里的一丝寒厉,随着阵阵严谨以待的酷削,让这一支占据着险地的军旅属营,变得险峻重重,层层防卫,俨然铁铸森冷,偶尔透来的气息不禁憋闷异常,窒息一紧。这骁骑营是隶属于禁军一系,他们本职是守护皇城,此刻突然出现在这里,也是意料之中,括易一室的权柄也渐渐深植入军旅,而身为内室之主的甘修雎领的是禁军外城宿卫羽林中郎将和司隶校尉兼京兆尹之职,统领着禁军骁骑营,所以他们势踏江河的悍烈出现,不但是鼓舞人心,更让完全处于取胜状态的拜亭会舫一阵忌惮,仓皇的撤离,纵使他们是肆掠于江湖的血腥惊怖杀手,却也不敢同真正的沙场军旅以硬碰硬,所以不惜放弃唾手可得的战果。 李彦柏领着仅存的诸人站立在高悬的石台边缘,看着块垒严谨,沿地势以待的山下军旅,在那盛极一时瞧来却燕项环铸的雄旷豪迈情景,掩饰不住的喜悦兴奋,甘修雎并没有抛弃他们,任凭他们作权力角逐的牺牲品,看来不惜生死所换来的拖延牵制,此刻在看到一片全新鼎盛的军旅时,变得一切都值得,那怕仅仅只是一块微不足道的筹码,并也幸甚足矣。 第二百一十六回 且放酒杯深浅处 苍郁的房脊之上,如揽九天孤逸,一片清徐,那里晓襟如初,踏着晚间的夜色,出现一个人,他手握着一柄铁销缠骨却坚厉异常的大弓,在那里霁月一般明朗,当他俯瞰四下,冷峻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峻岳俊彩而渊沉岳峙的身影此刻跨立在顶檐的末端,仿佛银光遍洒,满是辰涟。 “十三霜点披带行,犹有沥刃尽寒铸!”天边初醒,饶是高悬的房檐也抵挡不住爽朗如长啸的低吟,焕发在夜空的黑幕里,极尽飞扬,慢慢的吟叹来如同丝竹之声,绸缪而深远,房顶之上的这人,既使是娓娓道来,也将重楼危耸的高悬之势,在他悄然一唱的诗意之间,变得奇妙无比,遐思激昂。 那柄酷削阴沉的大弓此时缓缓的垂下,一股灰沉的严峻气势立刻涂染了房脊之上,这形消如矩的人,他卷杀一般凌厉的衣袍,恢宏桀骜,飞扬而洒脱,而朦胧如月的轮廓,在天边空许的映衬下,孤影浓重,直到他散发的杀气,充沛在臃肿如鼓的袍襟衣带里,泛起波澜,然而又在垂下弓弦的那一刻,瞬间停滞,原来那一支划破天际,刚猛冠绝的一箭是他所射,此刻他拥着山河万里的豪情,凭临脚下的寒烁,精厉如芒的双目循着高耸入云的重楼,俯瞰下来,威慑如牢。 “咔嚓!”明越折断了贯穿右胸的长箭,满身的血污已经裹挟了他的坚韧,看起来悍勇,却也凄迷狠戾,若不是“将军之念”抵受住了这强大无匹的一箭,他早也授首于此箭之下,然而雄浑无比的劲道却彻底的击溃了他这最后硬撑来的控防,而且对方似乎犹有忌惮,未曾痛下杀手,竟然留有余力,不禁讥诮的微微一笑,咽下一口翻涌的血气,哈哈笑道:“好一个披衣带行,这一箭不枉费世人所喻,娴熟弓马当真百步穿杨,佩服,佩服!”台墀高高如阙,映衬来他站立在凌霄风雨中的身躯,孤傲的如同残酷的严霜厉雪,傲立若寒。 括易外室剩下的人及残存不足编制的府兵都退了回来,围拢在北静荒厄置身的台墀之下,虽缩短了防线,却层层严谨密不透缝,如今明越的重创,致使形势更加的险峻,他们都小心翼翼,时刻防备着敌人趁机袭来。 “杀!”层层惊怖的人群中,一道背挟一片阴厉的人影,在高危阵阵的凶险气势里,俨然孤枕如卧,他沉沉凝重,对着垂览高檐如沐天际稠弥的一丝余韵,淡漠的高声喝道,竟然是号称“不世之皇”的皇昏庸。他这听来清徐,却异常醒楚的话,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如落针可闻的传来,丝毫不弱于那一支似豁开鸿蒙而穿凿苍穹的精彩一箭,立即造成轩然大波。 一直蓄意隐藏,暗伏哨兵的据传府,此刻在来至北城的明越这最后一丝威胁被平灭时瞬间并发难,而且如此果决,想必也蓄谋已久,此刻一切均水到渠成,他们并毫不犹豫的下令格杀,当皇昏庸高举敕令时,无数的据传府府兵从四面八方冲涌进来,情形顿时万分险恶,鼎沸至极,这一下子摧枯拉朽,竟然卷起一股沙场硝烟的弥漫,隐隐嗅来无尽酷厉寒消,极尽震撼。 “终究还是来了!”台墀上于靳顶着层层的压力,作最后的严防,他虽然狡黠如狐,智计百变,但面临如潮水一般蜂拥而来的凶悍兵员,孤峭的脸上一片肃然,疲乏的倦意有种难以抑制的空乏,将他本欲坚毅的僵持,蹉跎的很荒凉,憧憧的人影围着巍巍森严的高台如铁桶一般,透着层层的壁垒,近乎冷睨的笑道。 “铮!”一脸深沉的虚玉溪,将寒烁着流光的剑猛地插入地里,他果然成了他人手中之利器,而且如此的顺服锐利,斗志全消的他此刻心懒如死,恨不得举剑反击,但门中的子弟却在他的庇护之下,稍有差池并是身死当庭的下场,据传府的威慑足以覆灭一座城池,何况他们一个小小的江湖门派,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的折损进益,他的入世修行,真得能堪重负么,师尊的敦敦教导,又能够前行几里,此刻复杂的心境已经占据了他的身心俱疲,无复先前激扬贲发时的高卓,当源源不断的人流穿过台场,沿着宽阔的甬道从他身边纷涌而过,这种仿佛路人凭览的时光空匆,一片荏苒而酷烈,那份悲凉,凝思如聚。 这座巍巍屹立在西府边陲的府宅,硝烟弥漫的上空,被夜色掩盖了半边的檐角,如是残垣断壁,而拢在烟尘里的一片烧灼,呻吟如老态的病魔,处处透着艰深的攀爬,那一丝的苦涩,有些荒芜,直到烟熏涂满的楼阙在重重危耸的险讯里,把滚滚浓郁的狼烟风沙口,摧驳的似铁骑横槊,阵阵如啸。 “袁长老,想不到我们筹劳一时,仅仅是做了垫脚石,为他人做嫁衣,唉,可叹的紧啊!”纷涌的人群中,来至落庭的一人对着即将倾没一切的大势所趋,满是愤懑的说道,他们本是这场权力角逐之争的一支奇兵,如今却被据传府捷足先登,而且面临势如潮水一般涌来的府兵,根本就丝毫动弹不得,又谈何容易去分取得一杯胜券在握之羹,而且客居而来的他们仅是被邀约襄助的外援,据传府的釜底抽薪不但顷刻之间堵塞了他们的捷径之路,更让他们面临被动挨打的不利局面,此刻虽然没有殃及池鱼,但危及的形势却严峻至极。 袁远肖深邃的皱起了眉头,他当然明白这位本庭的子弟是在痛斥据传府的阴诡,但他却无可奈何,如今与括易一室种下结怨的恶果,也是形势所迫,倘若名动宅能挺过这场极恶的风波,落庭的遗患怕是无穷,但据传府的势压更甚猛虎,本来存有分歧的这支淮上民间政团,又将面临十分严峻又艰难困苦的无奈选择,一切竟讳莫如初。他袁远肖虽是落庭的元老,但却不足以匡复它的盛衰强势,无数人的积极奔走,不过是延续它的生死存亡,如今在南北政局的夹隙里,已经不能再左右逢源,而互为犄角之势对抗南陈的北城政权也没,独木难支的他们该何去何从?这才有了今日不惜得罪括易一室的放手一搏,现在看来,却也感叹世事无常,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袁远肖轻轻一叹,不禁细酌的说道:“且放酒杯深浅处,独自斟饮意惆怅!”说罢略微沉吟又隐约闻得道,“令人唏嘘啊!” 第二百一十七回 人倚阑干 “竟然有援兵!”晚风拂来的一块坐石上,如松鹤风涛、人倚阑干一般闲适的陈炔,将执隙手间的石粒,捏在手里,俊雅的面孔隐隐被山野遮蔽,但那份狡慧如狐的睿智,却在举止言谈世间悄然的并流露出来,不知是胸中藏有能纳百川的丘壑,还是故作惊讶,竟十分趣意的偶然说道。 山间的晚夜很深,沉沉的荒凉,漆黑的隐秘笼罩着这一隅,让四野阒静的仿佛透着一股颤颤巍巍的幽冷,十分的庞杂又空匆,待到不及适应时,突然发觉其深邃的侵袭顺着晚风阴朔冷冽的拂来,顿时撩拨了一阵畏惧黑夜的心弦,紧张了神情。 “嗯,怎么退了!”陈炔疑惑的往拥裘而儒雅的颜晖瞧去,见后者凝思忧虑,谈笑间并轻描淡写的问道。 “陈大人可未曾提醒过有军人的参与!”颜晖那张严峻的面孔被噼啪作响的火把把灿烂映霞所照来的轮廓酷削如刀,他在飘荡的山野间听到巍巍吹来彷如金戈铁马般激荡的乌郁号角,立刻警醒,下令撤退,面对号称“皇无庸”却云淡风轻的陈炔,稍稍一怒的道。 “呵呵,颜舫主这是惧怕了,”陈炔蓄意拍了拍不太平坦的大石台,有些坦然,但又垂下首阴沉的说道,“难道你们杀舫是初次涉足江湖么,这些难道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么”说罢他抬起头来,精厉狠噱的面容竟别开生面的一笑,仿佛一丝诡变顷刻之间就显露了出来,而且决绝又慵懒,虽漫不经心却又刻意提醒。 颜晖深感夜间的寒凉,不禁缩了一缩居俏的脖颈,将身披的皮裘一紧,篝火的烧灼旺盛渐渐迷离了他的目光,变得迟滞起来,为了搭上据传府这条不至倾覆的大船,使逐渐蚕食黑道,俨然一家独大的他们也深有顾虑,当初如日中天的京畿厌隍组织不是也尽数覆灭在这座繁花似锦擅内媚的城池里,如今趁势崛起,也需要像括易一室一样被陈氏朝堂认可。所以陈炔阴绝狠厉悄然间逼迫而来的洒脱,让他心沉湖底,他们终究是见不得光的黑影之人,只能隐藏于市井之间,哪能对抗得了名正言顺的官府,何况还是气势雄浑的军旅。 “这样与我会舫又有何益!”颜晖被燃炽的火光,温晕了脸颊,在火堆边羸弱的身躯此刻也渐渐恢复了知觉,不在麻木指尖,虽然与据传府牵线搭桥的是来至管家的那位少主,但实质的承诺仅是一句空谈,他们是血腥惊怖的杀手,所以讲究利益,而且面对括易一室这样一个轻易难以撼动的组织,不禁有些发怵,随即并以退为进,先打探陈炔的意图,才以商榷讨价的口吻平静的说道。 陈炔狐疑的双目一扫,阴霾如浓云看了一眼处在堆火辉映中极具张力的颜晖,紧促的气氛顿时汛升,良久才意犹未尽的被他一阵不经意间的微妙所打破,他木讷的动了一动斜竖来却伏藏的肩脯,气定神闲的道:“颜舫主大可不必多虑,此次针对括易一室的绞杀,任何江湖的势力均被卷入其中,你们拜亭会舫也不例外,纵然能置身事外,但世上的变数往往难以预料,就好比此时此刻,骁骑营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你们认为堂堂的内室之主甘修雎是任人宰割的沽名钓誉之徒么!” 颜晖还是落入了陈炔的圈套之中,虽然他察觉了有危险,及时的防备,但对方却深谙江湖人的弊病,能激起他们磅礴高涨的血性,纵然在这残酷的世道里摸爬滚打,免不了还是江湖的习性,来至庙堂的诡谲算计,如何能够抵挡。陈炔软硬兼施的说辞似一柄不易察觉的软刀,不但卸下了他的心防,更让他退无可退,他们已经踏上这条如惊涛骇浪的大船,既使面对将来侥幸尚存的括易一室,也是举步维艰,重重万难,何况据传府及陈氏朝堂的打压威胁更盛,毕竟真正主宰这江南半壁江山的是陈氏王朝,只有妥协退让才是明智之人的选择,颜晖阴晴不定的脸庞在暖暖的火光温润下,变得松懈安然,他也不是任人捏扁的怯懦之辈,既然他不惜背负面临家兄——拜亭会舫的门主,殷实的责备,带领会舫的精锐前来围击身为内室之主的甘修雎内室一系,这已经是一次站立在悬崖之边缘的冒险,但陈炔的步步为营,将他们拖入了这条不见底洞的深渊,所以他反而开始清晰透彻,一切变得醒朗了过来,内心一悦,释然的道:“此役我会舫算是被利用了,不过往后的事,谁又预料的准,你们据传府既然胆敢挑战名动天下的括易一室,那么应该有所觉悟,呵呵,今日我们损失剧烈,不知遇上能撼一城的骁骑营,当作何对策!” 陈炔缓缓坐直了慵懒放达的身躯,他深深将颜晖瞧深了去,发觉这位拜亭会舫的旧识,不曾认得,看来这番久经筹算,慢慢敞开来的精妙布局需要重新部署了,这都擅攻心之策的两人,此刻相互凝视,一切尽在深远意境的沉默里,披沾夜色的清华,让无尽的风流俊硕,堪堪被显露无疑。 晚间的山野很空荡,朦胧的影影绰绰,将连成一片的重峦峰岳给深邃,此刻寰宇浩瀚的无垠,空匆而旷远,当蜿蜒如烛龙的火光萦绕在山间时,那一丝轻薄如缕的渺茫,初露端倪的被显露在空旷的荒野,一切犹如深谷猿啸,远籁如磬。 这时漆黑一片的山脚下,传来阵阵辚辚萧萧的兵甲沉沉之声,在极是恐惧的夜幕里,空洞而渲染,他们仿佛在空旷荡漾的山野间述说着幽思,那怕长夜漫漫,也无损其坚深的孤寒,而这慢慢激烈如似敲打人心扉的震撼之声,铁马冰河,晓梦初醒的跌宕起伏来,竟然如此的势荡山河,披靡难挡,不消片刻并侵染了这山间的一大片。 第二百一十八回 几度斜阳一片山 台阶上一片艳染,瞬间沦为人间炼狱,逐寸缩短的圈围防线也越来越窄,悉数倒下来的人死的很悲壮,他们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在阶梯上,形态各异,不但悍不畏死,更在身死当顷一刻,还在奋勇拒敌,那份坚毅让处处透着的血腥残酷之味,变得极盛极烈。 据传府的府兵一直伏藏,此刻如狼似虎的冲杀过来,竟然摧枯拉朽,一举淹没了所有的人,而括易一室的人早也身心俱疲,在剧烈的争斗压力之下更是力竭尽衰,根本抵御不了这从四面八方勇猛精进过来的雄悍之师。混乱中一道孤峭的身影在血肉横飞的残酷里,不惧悍烈的指挥若定,带领着剩下的人艰苦异常的抵挡着源源不断冲杀过来的庞杂兵群,却是于靳,他满身血污,无复先前睿智又镇定自若的耽逸之态,此刻忧虑烦躁很是焦头烂额,他们本来可以以逸待劳,留有最后的底牌,难料敌人以满天繁星如尘的灯群层层来袭,导致藏兵被一举击溃,其高明的头脑已经登峰造极,恐怖如斯,看来他们还是小觑了敌人的狡谲,不然也不会陷入如此艰苦卓绝的残酷之境,如今只有寄托还未曾现身的内室之主能及时的率人来援,此时他突然萌生了一股惧意,一闪即逝,迅即又觉得不可能,甘修雎的无意争权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那怕不顾及手足之情,也焉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但时至今日,此时此刻他的踪迹全无,这一丝的惊恐已经占据了他的猜测,变得越来越强烈。 明越也被维护在以身作盾的肉墙后,他受了来至巍巍高悬的檐顶之上那位突然出现的狠厉之人那冠绝精彩的绝世一箭,伤了筋脉,残余的箭矢还留在体内,他根本不敢轻易的拔出,因为这射来的一箭是特制的四棱箭,而且端前铸有勾刺,一但拔出就是创面扩大造成流血不止而至身死当场,他本悍不畏死,细细思虑,豁然明白,看来此人早有防范,是特意为他而来,为了能够覆灭他们,敌人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不禁洒脱不羁,有些惨烈的笑了一笑,在这乱军丛中备添一抹诡谲的精彩,十分的凄迷又悲凉。 “嗖!”惨烈的空中振翅鸣镝,凌空如划,疑似吸尽一切的绞逆吞噬,仿佛周边被拉皱一般,盈缩成寸,这时听到一声警醒,如此危及时刻,隐隐嗅来的险峻越发显得急促,仅闻一道惊鸿如逝的箭矢,贯穿严厉如墙且密不透缝的层层氛围,霸气绝伦的射来,所带起的强悍劲气,挡者披靡。 “老于!”幢幢的人影中一阵骚乱,忽然一人惊呼,并见到密集的人群内突然陷下去一大片,焦灼彷徨之声不绝于耳,而那支含弦镞羽的一箭,就狠绝肆掠的插在伏陷下去的人群中,一个刚毅酷削的人那薄弱无铸的胸膛之上,竟然是于靳,而扶着他的人却是秦燃,如此狠虐的一箭,已经拖垮了于靳的身体,他晦暗的脸上一片沉静,此刻却丝毫无惧。 秦燃扶着于靳,突然发觉怀中的人虽然虚弱无力,但在隐隐的拉扯着他的衣角,顿时明白过来,大喊了一声,“先生!”围拢过来的人群立刻警觉,都向那位瘫坐在险峻的高台之上被敬称作“先生”的北静荒厄那边及时的靠拢了过去,顿时形成一道紧密无隙的盾墙,以此来维护这位仅存的领袖之生死存亡。 明越杀心大起,他当然明白敌人是打算先射杀他们的领头之人,以此来杜绝能带领他们继续反抗的中心之人,无疑于靳误中了副车,如果北静荒厄再被射杀,那么括易一室就离真正的覆灭不远了,狠戾的目光巡检过去,见到高耸的檐顶之上,那位眼神炯异,手执大弓的俊彩非凡之人,正控弦垂脊,稍稍一松紧驰,这位以箭术百步穿杨的高卓之辈,并是与其仅存的义兄名扬天下的原前朝十四缇骑卫排行老幺的韩铁燎,他此刻背离缇骑卫维系义理的宗旨,投效于据传府,让这本来就严峻的险境越发显得复杂难解。 “秦兄,这里就交给你了!”明越偏转僵硬的脖颈,艰难的对着纷乱的人群中慨然愤怒的秦燃,诚然一诺的说道,他这苦涩如黄的一语如是酸楚的传了过去,那灼热的眼神,顿时将慌乱中仍旧坚韧的秦燃擅定了心神。 据传府的围堵已经快接近尾声,他们虽损耗了一半,却战力未减气势如虹,而且失去了指挥之人的括易一室无异于缺了牙的老虎,无甚威胁,此刻正面临着被清洗的局面,一路上来的残肢断臂,已经尸横遍野,鲜血淋漓的残酷,涂染了整座空阔的演武台场,濒临绝境的哀鸿如沐渲染的熏陶,将生死争夺的惨烈慢慢完全尽覆。 这时漆黑一片的台场,早也火光冲天,恰逢午夜也临,晕白的石砌栏杆被殷实的血水染红,那里拼杀激烈,悉数掩盖了本就意境深远的雕花纹案,既使台阙深邃,也阻挡不了毁灭之势,反而显得异常醒目,不够凄迷。一路延伸,并见到簇拥的平台在纷涌而至的群流中,失了灵韵,仅是一座单调的刀俎案板,任凭鱼肉展示,突然一阵泼墨如幻的提笔精彩,竟然石破天惊的荡开一波涟漪,在危耸险峻的台墀上,一道颇为醒目的身影冲开穷追猛堵的人墙,兔起鹘落的如掠平地,往运筹帷幄的敌人中心地带飞驰而去,此人全身被一股渐盛的杀意笼罩,挡者披靡,所造成的威慑竟然瞬间炽烈,而且一往无前。 远远的房脊之上,被誉为箭中天骄的韩铁燎,眉宇紧皱一片深邃,他精厉的目光炯炯有神的锁定住这道凌厉绝尘的身影,手中的箭矢被其赋予灵性早在敌人发起攻击一刻就也搭弓上弦,已经蓄势待发,他俊彩飞扬的神采在天边阔敞的檐角,如是高悬冰销,超凡入胜。 第二百一十九回 枯骨红衣 天边一片昏沉,隐隐崎岖的山脚下,袍卷萧萧,缓缓走来一道清徐的身影,他在严密的军营外,丰神俊硕,一袭隐匿在朦胧模糊当中的衣袍,竟然如有深山藏古寺一般的空灵幻海,巧拙缥缈。 “甘修雎,故人来访,你却是这般待客的么!”夜色笼罩的灰暗中,褪去重重冷厉的严防,似山风拂岚徐徐的传来一句极具烟火之味的话,透过层层的紧促气息,让如同烛火摇曳的辕营外,十分的泛趣异常。辟篱的木栅栏俨然若一座城的耸立,处在森然环绕的山间险要之地,此刻虽是缓缓衍生,悄悄透来一抹深切的寒栗,但如客赴约而来的洒然,顿时躁动了本就生僻冷峭的军营,将这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禁军映衬的很是突兀、乏性。 “哗哗!”萧然肃紧的营内,依旧沉邃,随着橐重如鼓密集的一阵强烈实踏,鳞甲健硕的禁军辚辚车扎般的推进,排压而出,卷起的烟尘,却也掩盖不了那辕营外,一袭似荡涤尘寰的衣角,既使面对寒烁凝聚的孤颤氛围,也丝毫不影响其平淡闲适如清风明月般的洒脱清扬。 这时一身戎装且面容十分冷峻的魁梧之人,在燕项环铸的两面军列中,格外显得异常醒目,他在势压的沉沉威慑里,精炼如铸的矫健而出,冷睨一瞥,见到一位清俊入帘的人影,在远览深邃的夜幕下,竟然蜃楼如幻的出现在这魅影依稀的铁血酷烈里,不禁问道:“你是谁,甘修雎甘大人并不在这里!” “哦,竟然不在这里…那么老道我莫不是不能瞻仰其绝世的风采了,岂不甚是可惜。”茫茫的荒野依稀映照的火把光耀下,混浊而空旷,直到夜幕恍惚,深远而浩瀚,渺茫如沙粒尘埃,才落尽繁华,走近来一个身披道袍的人,他清癯的身骨如沐春风般的惬意自在,既使是出现在重重险峻的威慑之下,依旧泰然自若,一笑置之,当得知甘修雎不在这里时,劲扬的神采,被甚是可叹的一份细酌所思量,剃眉如削很是惋惜的道。 “哦,修道之人如何出现在这里,殊不知现在正是我等剿灭贼寇之时,出家之人还是回观隐修,不要在红尘里耽搁的好!”一身戎装的人微微露出一丝冷硬的笑容,他俯身前倾,略微恭敬的道。随着他谦卑如常的躬身,险讯如牢的营中升起一片浓郁的阴霾,渐渐蔓延开来,冷冽而贴肤,丝丝侵袭来竟然凌厉颤骨。 出现在军营外的道人丝毫没有惧怕军旅的强悍,这言语之下的恐吓他视若无睹,反而倦懒的一舒身骨,悠然自得的说道:“老道是为这场祸及无辜的劫难而来,若能说服你们这些极恶之辈放下刀兵,岂不是功德一件!” “哦,”那一身戎装的人并没有戏谑此话的复杂,他深谙局势的利益弊端,如今在这空敞的荒郊野外,一切的变数皆不是一蹴而就,如果没有那些包藏祸心的险恶之人,苦心经营,那么他们这些视军令如山的人,又如何保家卫国,忠于职守。 “凡尘的渺茫,披荆斩棘,倘若洗涤的心灵如清泉水涌,相映成趣的平静,那怕枯骨的轻冢,红衣素裹,转换来的还不是黄土一杯,”清俊非凡的道人惊诧的一语如是道破玄机一般的娓娓道来,却在这耽耽酷烈的军营之中,极尽讥诮,闻道,“老道也深知不能转变这种哀叹的时局,但毕生追求的人生境界,机理玄妙,凡俗阴晦,所以今番不惜千里迢迢来此规劝,希望为道门做一件功业千秋之事,方才不负研习这人生所局限的诸般奥理,慨然如畅!” 习习阴凉的山风随着草木稍动,竟然欲吞噬一切的吹袭而来,完全影响了那一缕孤袍的道人,在这荒荼的野外,谆谆善诱的辩言,恰恰隽永质朴相得益彰,而且仿佛与山间融作一体,十分精辟灵峭。 “哈哈,道长好修为,不过俗世的羁绊,也许就是这样残酷,趁大错还未铸成,还是及早离开吧,免得到时伤了你,可得不偿失。”戎装紧厉的人,直立起了身,冷冷一瞟那位站立在山间沉杂的凄厉中被悄然勾勒的孤削轮廓,瞧来有些孱弱不济,他皱起眉头,怅然无奈的在精厉的双眼内闪过一丝狡黠,才颇为玩味的说道。 肃严的营内沉寂如死,直到这一句酷削决然的话在这座悍然挺拔的营辕里响起,威慑力十足,而伫立如山岳般巍巍然,隐隐透着寒厉的鳞甲兵,悍然一锤,在其雄旷强硬的胸膛之上发出如擂鸣鼓般的震荡,刹那间满营刚毅,淬厉如铁。 那位道人似乎深知军旅的雄浑,而他不畏威慑的踏着夜幕的寒烁,璀璨如星尘齐聚的仙风道骨,一路绝尘的跋涉而来,但面对如狼似虎的军旅,他此刻的神临下凡,似乎显得很局促,也许能够浅尝一些哀鸿遍野的血腥残酷之味,但实质的悲悯又有几何,所以不足以打动人心,此刻若不是敬畏他的清扬俊彩,早也刀兵戮颈,生死当场。所以微微一笑,淡淡的道:“老道号‘松溪’是南天师上清派京畿道门的代门主掌教,朝堂敕封的正门道统,我来到这里,是天命所归,如今举世哀叹,又有何所惜,姑且卿卿小命,足可一揽尘俗清浊,但也幸甚至哉!” “那么上清派也入归朝堂序列,今番也为这权势的执柄,不惜踏足这条激流的漩涡中来么,”一身戎装冷峻紧厉的人盯着这位丰神俊扬的道人,嗤之以鼻的厉声问道,“只不过这不是江湖比斗,你孤身一人如何阻挠我这雄悍强硬的虎狼之师。” “我道门虽是修天道,但俗世污浊,也是可以濯清的,如若你们还执迷不悟,休怪道法无情,以致葬身于此!”这位自号“松溪”的道人被遥相辉映的火光,在模糊昏沉的野外,遮蔽了不甚清晰的面孔,但他依旧超凡不俗的身影,既使是被黑夜渲染而浑浊不清,也显得道法长存,无妄无边,于是罗天大醮,斋持如戒,以辕营作为道场,慢慢玄虚清谈的道,随着他一派掌教宣扬道法万辟的说辞,立刻就压下了这缓缓散发而来的强烈逼迫,变得云淡风轻,极具张力。 第二百二十回 不问尘缘作随长 凌空一道身影跃起,硬生生的截留住那在惊鸿一瞥的疾驰当中,恍若隔世的身影,恰恰缥缈如烟,十分强劲有力,随着满处褶皱的卷袍铺陈,洒脱如俊彩非凡的阵阵萧然把浩瀚空匆似凝住的一缕时光婆娑,给荏苒重叠,慢慢湮灭如尘。 那一袭冠袍阻拦在前的人影,竟然是渝留阚,他身为京畿道门上清一脉的掌事之人,此刻面临难以逆转的大势所趋,必须要为之力求表现的机会,因为他们皆是一群仰人鼻息的卑怯之人,若无建树,那么就是将要被残酷清除的局外之人,何况与据传府的宗派之争也无悬念,他已经没有实在的筹码再与之斡旋了,所以如此大好良机,怎么能轻易错过,于是道袍一展,截留那道仿若天边初晨漫如朝霞的勇烈身影。 “是你!”明越苍白的脸上一片苦涩艰难,他锐气正盛,杀意渐烈,据传府的釜底抽薪让他大动肝火,已经不能抑制,而素以箭术名扬江南的韩铁燎恰恰在他与虚玉溪胶着的时刻,避过他蓄满精酌的“将军之念”功法,一举击溃他们,如此煞费苦心,可谓是机关算尽,无一遗漏,当渝留阚掐准时机卑劣的出现时,不禁愕然的呼道。 “哈哈明兄,小道来领教你那惊天动地的绝世杀魂,看看北城的传人是否可以力挽狂澜,挽大厦于将倾。”渝留阚诡谲的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洋洋洒洒如微不足道的一粒尘沙,极尽欢畅的说道,“而你注定要折羽在这里不可。”说罢袍袖一拂,蓄满震力的兜转,将精炼如铁铸的臂干实实在在的横堑了过去,竟然想要与敌力拼。 明越猝然一醒,他发觉这位剪道拦路之人并非如世人讥讽的那样,仅是金玉其外,他还是一直隐藏实力,在这如狼似虎的京畿之内,宗派林立,且能毫不费力的有这一席立足的一锥之地,可见其孤逸不凡,而道门上清一派传承悠久,怎可是一般凡俗懦弱无能的蝇营狗苟之辈,随即锋芒一转,径直向渝留阚袭到。他的“将军之念”已经逐渐消耗在与虚玉溪的比斗里,如今根本无力再祭起另一式的锐意杀伐,虽然此刻杀意大增,但实质却大不如前,虚耗的体力及重挫的身躯完全将这一功法给拖疲,而渝留阚尽展尽畅所流露出来的巧拙实力,淋漓尽致,几乎达到无懈可击的地步,他稍稍一碰,并气机牵引,微微感知不妙。 渝留阚似乎料定他会如此大吃一惊,俊秀的面庞仿佛泼墨清隽,融入在一片皲裂的山石群抱当中,深远而尽藏峰势,虽然他的兵器被身为括易总管的孟索所毁,但他一双精炼如淬的手,将道家五禽戏拿的功夫,繁复的衍变,幻化成风,竟然硬生生的拖住,令他一时三刻无法脱身出来,高明至极。 “渝留真人果然是风流的人物,这一手巧拿的功夫当真佩服。”明越精厉的双目神采奕奕,根本不似一位重伤衰疲之人,此刻渝留阚那仿若行云流水的缠绕羁绊,阻挠了危急的形势,逐渐缩短防围的括易中人早也溃不成军,如今恰恰只剩他一人还足可一战,却生生的被阻拦在这一隅之地,但他秉性洒脱不羁,丝毫不惧威胁,爽朗的一阵欢愉,有些钦佩的说道。 渝留阚将繁琐的五禽戏简练演化,如豹迅捷,似虎勇猛,翩然间又若白猿矫健,一时两人拆解如锁扣机活,竟然难分输赢,而明越却越战越勇,毫无一丝衰疲之像,斗到水火胶着之处,两人衣袍卷漫,已经激扬精彩,不分伯仲了。 石砌的栏杆环绕在这如火如荼的两人身畔,而平坦的台场完全被其险峻的氛围所占据,隐隐散发出来的劲道让围拢过来的据传府府兵无法靠近,而两人在若有若无的比斗之间,皆借助各自的劲道来避开凶悍的据传府府兵,让他们无暇掺和进来,打扰此次的比斗。明越来至北城,他的名号已经在此役成绝响,不但曾经挫败过号称“三皇之一”的皇之首龙瞻翼,更以弱疲之姿,迎战各方的强敌,这并给心灵扭曲的渝留阚留下了一击不弱的阴霾,他是嫉妒同为道门的北静荒厄,因为这位同门的师兄弟也名扬天下,他自惭形秽,有些愤懑激扬,此刻无力一舒心中不畅时,明越的异军突起,给了他一次弥补心创的机遇,于是不惜趁人之危的剪径而来,但久已不在悸动的孤魂此刻在酣畅淋漓的剧斗中时,有些被激发了神识,他幡然明白一招一式的实质如此激荡人心,颤抖着灵魂,而且可以过江趟河,不在顾虑湿了裤脚,长年浸淫在阴谋诡谲的算计里,早也失了其勇迈,此刻被再次拾起,恰恰精彩绝伦,无比的玄妙酣畅,极尽思酌。 明越经历剧烈的比斗,渐渐牵动了伤势,而且他被喻以为箭中天骄的韩铁燎那冠绝四海的四棱箭所射伤,残余的半截箭矢还未及取出并留在了体内,此刻被强制牵引,并疼痛撕裂由创口迸发出鲜红的血水来,充沛的劲气吹拂,皱襞着卷缩的衣襟,让嗅来越发惨丧的寒栗之味,变的幽深而激烈。两人转变着优劣的形势,从台墀打到石栏,明越因体力不支在护栏上一挨,恰恰这时渝留阚窥准时机,趁他一缓的当刻,悍烈的不惧薄弱无铸的胸膛被拳势危及,抽身一跃而起,他庞重的身躯重楼一般巍巍陡耸的笼罩过来,瞬间掩盖了住了这置身其下的一截石栏,堪堪在坚硬如铁的棱角上一磕,猛地踢裂。这足可开碑捭石的力道顿时冲散了石栏上所覆盖的层层阴色,让挨在边缘的那一道疲弱喘息之身,给催逼的如江河急流,泛滥成灾,恰恰这时这道坚毅的身影拦腰一滚,躲过逐渐笼罩过来的猛烈一击,刹那间并石屑横飞,粉砾碎了一地。 “再来!”明越伸手捂住越来越抑制不住的胸膛所流淌出来似泉涌的血水,一扫颓靡,微微一洒脱的喝道。 渝留阚睨目微阖,他并非技止于此,反而庞家杂学,修为艰深,当初为了能超越北静荒厄,也曾苦心孤诣下了一番狠戾艰修武学,若不是北静荒厄那难以企及的强大压迫感令他深觉无法超越时,才逐渐疏落修为,但无论是险恶的时局,还是残酷的江湖血腥,都避免不了以武力判决高低,所以身为道门正统的他如何会是庸碌无为之辈。明越再来一次的邀约顿时让他一阵省醒,他挑眉一皱,宽大的蒲掌如风疾揽,拂动似刚,荡涤的激流气息似褶皱的衣袂绞噬,立刻并翻江倒海,一发而不可收拾。 “明兄,清风拂岚,胜似我心,小道我并非是凡俗苍狗之辈,哈哈,再来接我一招!”渝留阚仰天长吟,焕发神采的面目,将豪迈血性的一丝孤寒之气幽深如渊的滂沱来,慨然尽藏的道,他居高临下,踩着石栏,逐渐渐变的袍襟,犹如故人归来般的赴旅之约,全身笼罩一股渐盛的环影,他的身躯慢慢变得不同,在虚浮的空中,疑似天边破晓初定,充满着蓄势待发的磅礴碾压之力,很是厉害无比。 第二百二十一回 夜色长留 荒凉的矮丛,依稀有数条枝影稍动,夜色很澄清,慢慢地僻静了山野间那条掩盖在沉沉杂草下本就崎岖陡峭的路,不消片刻路上零零星星走来几个踉踉跄跄的人影,他们远远的瞧来竟然面目枯槁,衣衫褴褛,有些狼狈、残破,虽是颓靡不堪,唯有劳损的疲态在隐隐微颤的倔强里稳定了身形,还显得坚韧不屈,无惧险峻。 广袤无垠的荒野,此刻依然阴沉的可怕,恰恰这股凝重的气息被“噼噼啪啪”还燃烈着星火烛龙的火把给映照,留下来的折痕深深入浅,十分繁杂。 “是他们!”层层透着冷冽气息的营中,传出一声诧异的惊呼,立刻就让肃然一片的营栅内,引起一阵躁动的警醒,那一身戎装英武的雄旷之人,巍巍如山岳屹立,坚挺的魁梧之躯,既使深具睿智把狡狐般的涵养,如鹰隼凝视也显得不怒自威,待这一声足以引起骚动的躁乱响起时,才缓缓举起手来,以示阻止,顿时其麾下的军人立即静若寒蝉,不敢再喧嚣一语,他讥诮的一弯严峻的嘴角,显得很冷峭,睨目的眼角轻轻的一瞟,孤寒若霜冷无情,不疾不徐的道:“匡通!”一顿又转过目光往隐匿在营外昏暗里,那一缕如轻烟般缥缈身形的深远轮廓,不适的继续说道,“去接他们!” “是,属下领命!”雄悍英武的军列中,一人站出来颔首回应,他迅捷的带着一队营兵,从刺马的木桩奔腾而出,向颠簸不平的那条陡狭生僻的山路率队而去。 “呵呵!”肃凝的营外对着满径的荒荼阴凉,传来一道颇为玩味的笑声,然后听道,“想不到他们还能在拜亭会舫的重重围杀下幸免于难,倒是让人一惊,果然甘修雎的人很难对付啊!” “哦,是么?道长来此,怕不是调侃我们而来,既然我等奉命剿寇,驻扎在此,任何的鬼魅魍魉,休得再无理放肆!”一身戎装健武的此人严肃的一变话题,他深知对方来此,并非是所看到的那般缥缈随意,充满道理的雏形,这其中的厉害,逐渐升华为阴诡狡诈的晦暗之争,不禁稍稍有所忌惮,冷冷的回道。 空灵如云烟出岫的深处,那位自号“松溪”的道人,举止潇逸,形态饱满,双鬓的洒脱既使是面对千军万马都清隽不改,依然云淡风轻,而且他卷扬的道袍,将清癯而弥瘦的肌体给彰显,那一抹孤韧的尖锐,一挽夜色的涂迷,变得很仙风道骨,天外凡尘。闻其言道:“可惜,你们成了甘修雎的牺牲品,还不惧生死,令人肃然起敬,哈,而此行,老道我却意兴阑珊,罢了!这凡尘的俗世,还是不能掺足其中,免得坏了修行,唉!”说罢喟然一叹,准备踏足离开。 “呜!”浓重的夜空沉沉的一阵号角的呜鸣,这肃然传来的警讯,立刻打破了这座辕营内的层层寒厉,突然听到一声禀报,得知原来是敌人趁着夜色发动夜袭。 那一身戎装魁梧的人,紧紧的盯着那位焕发着隐隐仙风道骨的道人慢慢消失在荒凉路径的隐深处,觉得很是深沉阴晦,难道他仅仅只是为了身为括易内室之主的甘修雎而来,当得知他不在这里时,并留下一句诛心伐沫的话,就潇洒的离开,如此简单,几乎有些轻挑戏谑,令人十分的耐人寻味又懵懂不解。 夜色很是浓重,而寂伏的四野开始酷烈的激荡萧杀,连掩藏在荒间杂石里的草木都竖立起来,映照的火把烛龙敞亮了营门的栅栏,此刻杀伐也烈,战况随即一触即发。这时旌旗倒卷,满山人海,胶着着剧斗成一片,而这支骁骑营直接隶属于禁军序列,战力不容忽视,而且他们本就是军旅中的佼佼者,此番突然出现在这里,也是占据了险要的地势之利,当猝然发动夜袭的敌人,也是深知他们的强悍,所以趁其刚刚落营未稳并发动偷袭,看来率领此次夜袭的统帅深谙兵法韬略的要领,不是一般的凡俗庸碌之人。 那位统率着这支骁骑营的人,一身戎装,孤傲若寒,他是早年甘修雎安插在军旅之中的秘密心腹,名字不详,余皆称呼其外号“去疾”,意喻汉朝名将霍去病之意,他乃是东晋时期桓姓大族,宋朝时没落,直到陈宣帝陈顼时期由江湖入朝堂,成首位位列军中机要的将领,然而长久的沉寂令他不为世人熟知,连身为括易一室之主的“名邺”都悄然不知,此刻面临名动宅的生死存亡,令他又被重新启用了起来。 暗教一系的人经历陡峭的石台一役,伤亡殆尽,存活下来的人若不是骁骑营的突然出现,阻止了拜亭会舫的重重围杀,想必他们早也全军覆灭,直到敌人悻悻的退去,才暂得喘息,来到山脚下的军营内。 当紧促的严峻气氛随着军备的衍烈,让甫及进入营辕的一行人,十分的警惕难安。山间飘荡的厮杀混乱之声极尽冲击,顿时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一切,这时人群中一人省醒的抬起头来,稍稍明朗的面目,皱眉思虑,他忧心忡忡独自细诉悄然的道:“他们竟然擅动军马,难道朝堂里就如此枉顾法令,挟为私用么!” “李兄,这是在抱怨么!”一身戎装的“去疾”出现在此人的面前,他精厉的双目灼灼如淬火的镔铁,烧炼如铸,这严厉的投来,顿时擅定了这位焦虑不安的人,那恍惚若暗沉的心神,听道这句意喻反璞的话,立即将昏聩的目光对酌过来,这一凝视就慢慢变得醒朗,良久才噙出一丝颇为五味杂陈的微微笑意来,一切尽在不言中,此人竟然是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李彦柏。他们虽是同属于括易内室,但相互却不为熟稔,仅只知其姓名和职位,今番在这险恶嘈杂的环境下不期而遇,不禁有些煽情难喻,难以明状。 “你是‘去疾’那个譬喻为去病的狂妄之人!”李彦柏绷紧的神经此刻松懈的软疲了下来,他缓缓的走近,对着这个昔日不太深切相交的同僚,调侃的趣意说来,两人顿时觉得即亲切又陌生,那怕四面楚歌,面对兵临城下生死一刻的当倾,也抵挡不了如塞上秋风瑟瑟,营帐内帷幄一酌的淡恬思情,这份豪迈与遒劲,苍澜北邀,遍处孤烟陡直,心境既深远而浩瀚,各自并心生一股久违了的相互景仰。 第二百二十二回 不经意间流露 天边似昼起一片鱼肚的白,裹挟着黑沉沉的夜空仿佛被这层神秘的晕色所染,极尽玄奥与浩渺。恰恰这时寂寥空远的庭前,铺满浓浓惨烈的枯损烟硝之味,饶是满径的仆仆苍华,也阻挡不了,它颓败及呈衰疲之势,而庭前宽阔的通道与伫立在府邸中央的自雨亭紧密相连,可通往四处,然而就在这时,十分橐重的阵阵脚步之声,如雷密鼓的传来,不消片刻进来一群精厉雄浑,瞧来却炯炯有神的人,他们冷清而孤徐,充满一股精锐蓄藏饱满弥足的警醒状态。 “咳…是他们,大光明教的人!”身心俱疲的孟索被他所辖的府兵维护在层层密防的圈围内,恰逢远远的庭前一阵骚动,才发觉突然闯入进来的人,竟然是原祆教一脉大光明教的信徒,而且他们当中隐隐出现了本一直绝迹于江湖的几位元老的面孔,一时激动,忍着颇重的伤势缓缓的说道。 “呵呵,这…可就…热闹了!”稍稍缓解伤势的于靳在秦燃的搀扶下,冷冷的一瞥,忍不住悄然道了一声,他这一句很是无奈的话,也是形势所迫,这般颇具意味深长的道来,立刻就充满一股极是惨烈又极尽蹉跎的颓丧之感。 夜幕覆盖下的这座名动宅,完全檐角翼影,漆黑一片,而占据优势把控一切的据传府已经将整座府宅用高举的火把给映照,逐寸遂阴的扫除过去,残留的晕色渲染,立刻并被火光冲天的焰火摇曳给荡然无存。 “陈玹陌!”明越大喝一声,脱出渝留阚的强势羁留,他悍烈的冲突层层严防的人群,竟然神人一般几乎挡者披靡,眼见冲到巍巍然屹立在中庭的皇昏庸身畔,突然一人疑似恒古永恒的出现在那里,与他凭空在刹那间并对接一拳,“砰”的一声,劲道充沛,气流四拂而恶损至极,这以硬碰硬的撞击,各自在颤紊间瑟瑟的一抖,并相互的倒身后退。 此人一退三步,稳住身形,瞧来丰神俊硕,神采飞扬,双鬓飞染将披着的华发与一袭倦染的衣袍,显然强硬的不落凡俗,他伺机伏匿在侧,似乎就是为了等到此一刻才猝然出手。 “袁老果然风采不减当年,陈某倒是十分的感谢,有劳,有劳!”皇昏庸谦逊的微微一躬身,丝毫不以这人的突然出手而心生不悦,反而谦卑如常,有些深藏城府的说道。 “陈轩主客气,如今我们也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盟友,倘若括易一室今日逃过这一劫,呵呵,一切也就休提矣!”阻挡明越猝然袭击的这位虎视在旁又深藏坚厉的人,却是落庭的元老袁远肖,他此时出手,也是为了表明心迹,因为他们也是骑虎难下,不得不联手据传府,所以身为敌方阵营内最后一位还具有威胁的劲敌,他必须予以剪除,一举击溃,闻得皇昏庸一席虽是谦恭有礼,但实质却是藏着狡诡的话,不禁不露声色,平淡如常的回道。 明越气血翻涌,难以抑制的伤情越发严重,韩铁燎的惊世一箭,贯穿了他的胸脯,残留的半截箭矢未曾牵动他的脚步,然而袁远肖的突然出现,令他根本来不及与号称“三皇之一”的皇昏庸交手,这位来至落庭的元老,修为高深,几乎与步入宗师之境的高人相差不了多少,此番击退及他,也是留了余力,当得知素以铁血着称的铁铉横被其击杀时,一直为这位同袍惋惜,此刻对方不立刻击杀于他,看来是这位落庭的元老不想让他们接连不断的连连毙命在他的酷手之下,这样落庭所背负的累累血债,将得不偿失,将来所面临的威胁不但只是来至括易一室及北城,将是所有支撑名动宅的人,生生诛连的讨伐。 沉沉的庭前冷寂被突然出现的大光明教中人所打破,本来逐渐掌控局面的据传府此刻由外人掺杂了进来,硬生生的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这股强烈又极是揣测的气氛越发变得越演越烈,极不平凡,而本就风雨飘摇的名动宅,此刻也岌岌可危。 “北静府的人不是阻拦着他们么,为何又能进入的内庭来!”孟索深深感觉一股强烈的恐惧袭来,惊愕的诧异而道,他当然明白大光明教的人能如此长驱直入,不被阻挡的就出现在连通台场的庭前,那么他们引以为外援的北静府就不是一直奇兵,此刻必定遭了敌手,难料四方来袭的强敌竟然能有覆灭北静府的实力,看来所有的期盼,今日将无所适从了。 “他们恐怕也全军覆没了!”搀扶着于靳的秦燃阴沉的脸色越发难看,他苦桑的一阵烦恶,有些难以言诉的苦涩,阴晦的说道。 “大家…莫要慌乱,”于靳疲倦的抬起眼皮,虚弱的挺起残损之身,将一股坚韧不屈的孤傲体现在枯燥的嘴角,才慢慢艰难的说道,“北静府…并不是最后的…外援,先生…早先…并安排了…一直被…蓄养的豢士,此刻…也蛰伏在侧,不知…为何…迟迟不肯现身。” “你是说‘从戮营’,他们并不可靠,先生为何将如此的期望投注在他们的身上。”秦燃恍然间省醒,明白于靳所说的“豢士”,说的就是北静荒厄暗中培养的势力“从戮营”,他们是一支劲旅,实力不容小觑,而且他们的破坏力堪比一支攻城略地的军旅,此番被重启提用,所带来的恶果不堪想象,朝堂一直忌惮名动宅权势过重,长期打压,如果被留下实质的把柄,他们将面临所有不利的指责,素来标榜忠义傲骨的括易一室被冠以乱臣贼子的罪名,那么所有的努力不就付诸东流,而铁血丹心照汗青的名编,且不是一句空谈,不禁有些愤恨不解的说道。 “我想,先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吧!”孟索阴沉的一阵孤寂,略有所思的冷静回道,虽然他原属大光明教,但此刻面临括易一室的存及危亡,已经不能让他有所选择了,况且身为括易之主的名邺不疑余惑的信任,让他忝为名动宅的总管,此番如何能置身事外。 从戮营的最后倚仗,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苦果,若不是北静府的这支奇兵被覆灭,恐怕也轮不到他们来解除危难,诸人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领导这支被誉为外室所精心培植的势力,是一个不为人所熟知的前梁朝贵胄的后裔,本名萧方晟,北静荒厄收留他时改为“萧从戮”,此人桀骜不驯,孤傲而残酷,在经历侯景之乱时,看惯了世间的险恶及晦暗,所以性格阴晴不定,很难猜测其冷冽的心思,本来在名动宅危难的时刻,是准备用来抵御、消耗外敌的,偏偏实势变化,令他们隐居幕后,直到此刻还蛰伏于畔,这其中的野心与狡诈,越发显得意图明显,极是强烈。 “这就是世人所喻的名动宅,果然宏伟浩大,却是不俗。”空寂的庭前有些繁琐,但也掩盖不住突然闯进来的险峻之味,这时人群中潇逸洒脱的出现来一人,此人清徐君儒,如沐雅风,在巡视了一遍整座阔敞且深邃的宅庭后,不禁赞赏的说道,瞧来此人一派深山远籁的旷远,眉宇之间的疏懒,随着款款高扬的举止,流露出来的落拓不羁,青俊如彩。虽然他早也听闻过这座名扬四海的府邸盛名,今番踏足这里,又是另外一番心境,他的高倨与清扬已经与这里处处透着凶险的恶劣时局,显得格格不入,偏偏又那么的与众不同,此刻站立在一群气势汹汹的人流当中,仿佛鹤立鸡群,十分的独特又似乎高山仰止般,充满无尽藏拙的孤逸之态。 ——悄然之间,不经意就也慢慢的流露。 第二百二十三回 相思成酒 走上处于山脊起伏之处所勾勒出来几笔稀疏线缘的坡丘,隐约苍翠青葱,依稀亮起一片白的沉沉夜空下,瞧来如遮盖一层屏纱一般只剩一些朦胧的轮廓,这时一座四角挑檐的凉亭出现在陡峭的山路间,两道卷起缥缈衣衫羁旅如霞客的人影在坡丘的颠簸之处悠悠一晃,就此踏入了仅剩一隅檐角的孤亭,余下的半身被一团阴暗所笼罩,零零孤削,意境荒凉。 “两位风尘仆仆,倒是惬意如常,偏却在这深邃险恶的夜晚,让人轻易的难以入眠啊!”隐在荒野深山的檐亭里,秋风萧瑟,冷冷清清,而在四野阒静的亭内护栏处,孤寂深远坐着一道峻峭如崇山的人影,他对着山上徐徐拂来的阴冷之气,孤陌冷峭,直到崎岖陡狭的山路间跋涉而来的两道身影出现在这座清冷萦绕却沉沉屹立在高耸之处的凉亭旁,倦客如邀,如是赴约而至的说道,他的声音沉厉而苦桑,饶是黑夜的颤栗也阻挠不了他这安然一坐,却动辄伏匿四方的风采,荒野萧涂,此刻的冷清被亭内这位不落凡俗的人给徐徐道来,竟然无尽萧然,不但紧促了这深夜长随极是侵骨入寒的气氛,更加剧了被笼罩在一片昏暗当中万古如长夜的深深浓郁。 “见过领军大人!”联袂而来的两道人影之中,一人潇洒落拓,对着亭内那位深藏寒栗的人,谦卑的躬身一鞠,恭敬揖礼的道。另外一人酷削阴冷拥裘而立,想是因为惧怕深夜的冷冽,所以有些蜷缩脖颈,然而冷夜的侵袭让他难以适应,竟然隐隐的瑟瑟发抖。 “这位患有隐疾么,如此秋时,却还披裘御寒,想必无所适从吧!”亭内那位俨然八方伏藏的人,冷漠的对着荒野的荼寥,缓缓的说道。 那位洒脱如常的人,对邀成卓,稍稍一瞟云雾缭绕不见翼影的山下,群览峻险的坡峦,不禁有些感触的道:“一切尽在大人的掌握之中,我辈大可安心一赏这漫漫长夜的清徐,倒也不错。” “那倒未必,甘修雎的部署并非如此的简单,时至今日括易一室依然屹立不倒,我们仅仅是伤及皮毛,未曾动及根骨!”那位拥裘而立的人拉紧了衣襟,驱了驱漫漫深夜的寒冷,严谨慎重的回道。原来两人一个是据传府的祭酒签事陈炔,号“皇无庸”;一人是拜亭会舫的颜晖,他们挽着夜色的荒荼,来到这座孤寂的凉亭,见到的却是如握囊中阵阵透来的严实肃杀,孤亭当中的那人,渊渟岳峙,俨然成虎骑垂重之势,他披着夜幕的沉邃,在这侃侃而谈,顿时清隽的凉亭融入一片阴诡的筹算当中,凝重而坚深。 陈炔垂立在亭边,感染隐隐嗅来的层层杀伐之味,瞬间明白与禁军骁骑营胶着对战的就是这位安然独坐于孤亭里的人所辖领的军旅,他的高韬武略,已经将诸事弥平,所以平淡如常的说道:“领军大人,这位是来至拜亭会舫的舫主,今次能拖延、留住括易内室的人,他们可谓是首功。” “会舫,唔…颜凡是你什么人?”亭中的人没有过多的诧异,他靠着护栏的背脊,仅稀松平常的问道。 “颜凡乃家中胞兄,领军大人出至北城府,当然明白会舫不过是当初的采堕延续,如今我们也举步维艰,此番出世,为的是门中的荣辱存亡,但这远不及你们这些世家高府的权力之争,此刻所要抽身离开,也是不切实际的事情,呵呵…”颜晖冷冷一笑,他皱起眉头,在缓解了孤夜的寒凉后,慢慢的道,“北城府又在这场巅峰盛世的游戏当中,充当何种角色了,不禁令人期待啊!” 亭中孤陌的那人泰然自若,而隐隐将覆盖在昏暗当中那副酷削严厉的面孔,没有露出丝毫易被察觉的颜色,只是冷漠寡淡,平添一抹深藏的孤峭寒意,很是高深莫测,不易揣度。 这时一股古怪的气息徒然而生,恰恰相思如酒,勾窖成一汪粼粼波光的清泉,荡涤了空乏的心灵,让远籁青山的丝丝蕴藏,被一览无余的拦腰一揽,留下一腔畅然的慰思。 陈炔依旧君雅如风,他披带夜色的撩拨,坚直的脊梁,俊硕英挺,而紧促散发来的阵阵凝重,让人思虑考量,此刻气氛严肃,僵硬而孤冷,不禁省醒一晤,当然颜晖的怨气,他怎能不知悉察觉,拜亭会舫的损失惨重,已经不能轻易的仅凭三言两语就能轻描淡写的带过,而且他们并非是这场角逐之争的主导,不过是拖延身为括易内室之主的甘修雎的脚步,真正的杀招却是亭中那位来至北城府的铁腕高绝之人,一时略有所感,耽枕着黑夜的余光映照,显出一道朦胧如坨的长身轮廓,兴致初徐的道:“这漫漫长夜就快接近尾声了,难料这场纠纠缠缠难以有所决断的苦涩僵局,恐怕也由北城府的军士淬炼,令我等有所期盼了吧,哈…” 颜晖拥着袍裘,稍稍的坚定如常,他逐渐明朗了此刻的时局,竟然北城府的人掺足了进来,那么歼灭甘修雎严密部署的这支营军,也是时间的问题,但一直未曾现身的这位内室之主,踪迹全无,这其中的厉害筹算,威胁重重,既不安定,又难以洞察,不禁有所畏惧,但他们也无退路,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况且据传府的邀约,并非只是一句空谈,而北城府与之是姻亲联盟,当然可以参与进来,让局势增加一些更为稳妥的胜算,不过这种沦为筹码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所以才一阵冷硬的讥讽,陈炔的说辞,当然是为了稳定他一颗猜疑的心,而阻挠他们拜亭会舫覆灭括易内室的禁军骁骑营,此刻也由北城府率军歼剿,形势顷刻之间就也逆转,也是所料不及的事情,所以会心一笑,当即释然。 第二百二十四回 秋风十里难比拟 高耸的重楼挑檐之上,气氛凝重,时刻威胁着处于铁血酷烈所笼罩的阴霾之下,那里隐隐所散发出来的浓郁萧索之气,加深了此刻的危险,而随时准备伺机而动的房脊陡峭之处,竟然透着一股十分寒厉的冷冽。 朦胧的天空,微微亮起一抹暌违已久的曦光,似乎久别的迟来,让昏暗的一切都沐浴在它的柔和里,变得迷离又恍惚,明越缓缓抬起头来,仰闻晨光的宁馨,他倦疲的褶皱之躯仿佛被定格在哪里,万古而长擎,刹那间即永恒。而来至巍巍高悬的陡檐之上,随时都能射杀他的层层威胁,不但紧密的锁定住他,更将深谙恐惧的颤栗之心,营造的丝丝入扣,所以不禁洒脱不羁的微微一笑,轻轻仰起鼻翼来一闻晨曦的柔和。 “当年祆教一脉的人…”皇昏庸烦忧的皱起了眉头,大光明教的出现令紧促的形势越来越复杂,虽然他快要掌控局势,胜券在握,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括易一室中人,仍旧在负隅顽抗,一时三刻仍旧不能奈何他们,偏偏敌人层出不穷,又涌现出一波泛滥的暗流,孤陌的嘴角紧搐冷厉,喃喃自语的说出了这几个极为复杂又颇为伤神的字。 “呵呵,这越来越有趣了!”袁远肖高深莫测的讥诮一笑,原来这险恶的江湖里,还有似落庭一样,企盼独树一帜,也为分得一杯权力巅峰的眷念之羹,欲鲸吞蚕食处于四面楚歌之下的名动宅,随即居于陡耸危楼的重重覆盖里却仍旧长身挺立,意味深长的笑道。 台场繁复庞杂,浓郁阴沉的紧张气息,此刻稍稍得一暂缓,逐渐缩短防围的括易一室中人却仍旧不敢大意松懈,他们层层防备,时刻警醒着高耸入云的重楼之上,射来惊极一箭,彻底的贯穿其薄弱无铸的胸膛,所以丝毫不敢懈怠。 “青衣兄,这座府宅可不是凡俗的一般庸僻之宅,如果你小看它,可是要吃亏的!”繁闹的庭前走出来一位精厉抖擞的人,他清隽白朴,如是闲暇清风明月时的洒脱,行走之间步履矫健,身姿挺拔,对着甫及进入庭前的平台就风流倜傥,眷数迤逦的君雅之人,调侃的道。 “翁兄果然是雅人,倒是小弟庸俗了,”寂寥的平台上,沿着通衢的大道,感受此地雄壮的孤逸之人,稍稍一瞥满目疮痍的台场,丝毫不起波澜的眼中,酷削不惊的回道,“世人皆知,树欲静而风不止,倘若你我仅止步于此,可否又心有不甘,不如将这繁琐的嘈杂之事,就由小弟来代劳吧!”说罢迈入通往台场的一片险峻当中,立即就气氛凝重,充满一股难以披靡的飞扬乖张之气,瞬间并乍烈。 那位清隽白朴,警醒如省的人并是翁子魄,此刻他狡狐的缩身在这群大光明教的人当中,是想借助几位教中的元老来探路先行,而猝然出现,以一缕孤傲繁掠的惊影,在远览如天边的挑檐,一举击杀来至北静府的掌持之人北静子敬,进而解除他们也陷入这场危险重重如同泥沼之围里的人,竟然是来至“苍翠青山偎外楼,转曲成庐有丘壑”的谷翠峰,公输一脉的传人,公输青衣,他的出现虽然是兴致所然,但其果毅狠绝的手段却是一鸣惊人,形迹处缥缈冠绝,一如高山仰止般难以比拟的秋风十里,留下一丝且悲且述,不被蕴藏的严寒。 “陈玹陌…”明越疲损的羸弱之躯,缓缓被天将初明的晨曦余晖,映照如的霞光披罩,他已经开始颤紊抖冽,支撑不住,若不是柔曦覆满残疲的衰竭之身,觉得一点熨暖,想必立刻就倒了下去,当敌人接踵而来,纷纷扰扰的逐渐登场时,感慨凭自己一人之力不足以力挽狂澜,这份悲愤不禁激发他本就倔强、执拗的脾性,悍勇的喝道,“当初号称‘皇之首’的龙翼瞻曾与我在此地一战,如今既然偶遇在这里不如一较高下,以此来证明你们三皇之号,绝非是浪得虚名,岂不快哉!”这一声气势非凡,如浪翻腾的直传出去,顿时高涨如潮,一股悍烈至极的雄魂,竟然一发而不可收拾。 皇昏庸缄默不言,明越已经是强弩之末,他根本无需在意,这直言不讳的挑战,丝毫不显怯懦,反而避轻就害,诡谲置之,唯一的担虑就是来至大光明教的人,他们本就是括易一室的附属,此番不知是援助而来,还是打算趁火打劫,都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劲敌,而且他所辖的府兵也损耗大半,如何还有余力来应对这群不弱的强敌,所以一直蓄藏实力的他没有胜算是不会冒然出手的。 “沙沙…”公输青衣踏前几步,来到台场的前沿,俊俏的双目一瞥满身血污站立在苍穹之下,却仍旧凌厉无比的落拓不羁之人,隐隐觉得有些敬佩,淡淡的问道:“兄台好气魄,一身傲骨足够令人敬仰,不知如何称呼!” 明越冷冷一瞟,见上前来的人,俊秀而清峭,略有不同是他的身上有一股远籁天然的大方之气,令他有别于旁人,这种纯净干澈的绵远禅和,十分舒愉,如沐春风一般君雅风度,当即回道:“在下明越!” “哦,明姓,来至北城么,看来北城王明寂的传人,也是不俗之辈,今番得见,倒是不枉此行矣!”公输青衣一阵谦和爽朗的言笑,本染尘俗却洗涤清华的他,此刻放达不羁,率性而为的说道,顿时有如放茶杯盏时的谆谆陶冶,醇厚而浓郁。 “传人,倒是愧不敢当,但寂叔他老人家曾今指点与我,且受益匪浅,在下也不敢以他的徒子徒孙来自居,免得辱没了他老人家累累显赫的不世威名,岂不是罪过!”明越形如枯槁的面容有些苦桑,他坚毅的挺立到现在,也是极限,这人如同敞开心扉的健谈而来,已经是反客为主,大有登堂入室一践承诺之势,对方既然指明他的身份,说明他也猜到自己来至北城,本就谦逊的他如何能够高调明示自己是北城王明寂的传人,况且本就无师徒之名的他不敢轻易的就承担这个威名,他的敬重已经根深蒂固入骨髓,那怕小小的一次苛责都是亵渎,所以一直不愿坦诚接受,就是不想将来有所误解,这才愧意拳拳,有些羞赧的回道。 第二百二十六回 看不朽 公输青衣停步在血腥厉怖的高台边,其波澜不惊的犀利目光往重重繁旷的楼檐处,淡淡的一瞥,复杂的眼中被那股幽僻深藏所层层透来的丝丝寒厉给消融,诡谲的笑道:“明兄,看来你这满身的累累伤痕却是檐上那位匿伏狠厉的高人所馈赠,终身不忘吧,呵呵,这庞杂的危难,倒是生生的难为于你,令人不快啊!” 明越怔怔的睹着这位羁傲不逊的清远之人,发觉黎明之前的曙光,原来也这么的让人迷离恍惚,仿佛海市蜃楼一般,憧憬而迷茫,突听闻其侃侃而谈却意味深长的调侃之语,这才回复神识,不紧不慢的回道:“公输一门,世人敬仰,但看破凡尘俗事的你们,又为何甘愿来此,况且南北分界明显,今番南来,却是如那些庸庸碌碌的凡人一般,都觊觎我括易一室的盛势权柄么。” 皇昏庸举步走上满目醒楚而高峻的台阶,在遥遥相距一丈的地方刻意的停下,那里宽阔平坦,一览无余,独于他这扬袖精彩,健硕卓立的身形,在巍巍空旷的台场上,英迈神武的一站,并把那一战功成万骨枯的阵阵寒厉,越发显得高仰深远,难以望其项背。 “既然公输一姓淡泊江湖,仅仅只是一名过客,那么又何必掺和进来,搅动这潭波谲云诡的浑水,鸣鹤松涛且不快哉至极!”皇昏庸气沉隐稳,绵远悠长的站立在尸横遍野的惨烈台场,冷淡如常无视脚下倒在那里的残肢断臂,严正的道,“殊不知将来我据传府肃清寰宇,一括靖平时,谷翠峰又作如何的应对!” 公输青衣好整以暇,他酷削的面孔在晨光罅隙间那婆娑如缕的映照之下,显得半是光阴,半是饱和充盈所勾勒的轮廓,一股隽秀的潇洒,随着他睥睨孤傲的脾性,在高台的阶梯之下,无所忌讳,慢慢的说道:“想来诗雅名社的双雨云梦轩,一代门主,风靡无两,那么号称为‘皇昏庸’的陈大人当真是世人难及,公输一脉谷翠峰东峰弟子公输青衣在此见过。” “公输青衣。”皇昏庸将精烁的目光往台下那位清扬不羁的孤傲之人利箭一般的投去,淡漠的嘴角轻启,一字一句耐人寻味的咀嚼说道。 “陈大人过虑了,虽然小可来至北方齐鲁之地的谷翠峰,但世人皆知,我们无心眷念江湖,此番也仅仅只是鄙人独自跋涉江海而来,不惜千里迢迢,来一睹这座…”说罢一瞥这座经历风霜雨雪仍旧挺立在巍巍颤栗的巅峰却不衰落的府宅,这其中隐隐透来的警醒之味让人瞻仰敬佩,并又继续说道,“…传承了无数先人风骨的府邸风采,如何的名编青史,以致于后人不畏艰辛,甚至丢弃卿卿性命也要誓死维护,这般浅显易懂的道理世人不渝,诲人不倦,我辈…当望尘莫及。” 皇昏庸懒懒的提起疲怠的眼皮,一副阴沉沧桑的面孔,在这座险恶却白骨堆砌的台场里诱发妖冶的诡谲一笑,公输青衣对名动宅的这一番褒扬,实质是为了挑拨离间括易一室与据传府的关系,因为两者不能共存,一方是阻挠皇权集聚中央的严密组织,是由寒门抵御腐朽的士族阶层;而另一方是高门士阀垄制,进而维系皇权的威严,所以这种矛盾很难调和,当然这两种平衡在士族的彻底末路时还存有回光返照之象,俨然以门阀自居的据传府当仁不让的代之行使职权,而今后欲继承这条皇权维护之路上的领导者,就是他这位号称“不世之皇”的陈玹陌,任何阻挡在前的障碍,那怕是巍巍如天堑般高深难以轻易撼动的势力,也要矢志不移的拔除。而公输青衣的出现,令局势不容乐观起来,所以他毫不客气的出言,威严恐吓,难料对方竟然看破了他较为色厉内荏的虚华,将这暗地里的言语交锋又反击了回来,当下沉声说道:“的确,这座快百年传承的府邸,无人胆敢轻易的践踏、蔑视,但偏偏世人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这滔天的权势,名动宅已经尊享了数代,这种寂寞,谁人能知悉,所以…俱往矣,要数这世上的风流人物,还待且看今朝!”说毕一股渐盛的浓郁之气,随着他脚下的血腥寒栗,逐渐升华,满处沾染残损烟消的台场,血迹斑斑,仿佛沦为炼狱一般,绞链衔锁,阿鼻如修罗。 清晨的初光,在一隅檐角的半张墙壁上攀爬,而笼罩在一片阴霾当中的整座宅邸,来不及沐浴晨曦的柔和,并被一群奔腾若潮水的人流所淹没。皇昏庸的狂傲不羁,现在也彻底的放肆,他们已经稳操了胜券,何必在藏头缩尾,括易一室的阻力几乎也肃清,而被逐渐消耗有生力量的外室一系仅只剩下区区一位来至北城的明越,独木难支,结果却可想而知,他当然不能让今次的胜利被这一群突然闯入来的不速之客给打破,而且现在残存下来的己方势力足可以让他再一次重结冲锋,公输青衣的不羁挑衅断然不能轻易的就容忍,而势如破竹的据传府府兵已经凶悍狠戾的咆哮而出,在他蓄意怒挟的疾厉中,一声令下,立刻就冲扑过去,形成了足可倾覆一切的毁灭性威胁。 据传府先前是开国武帝爷时期的禁卫军,他们出至皇室禁军,有着“虎贲”军旅之称,当年武帝陈霸先南征北战时广州兵的班底,经历岁月的洗礼与淬炼,一跃成为拱卫皇权且所向披靡的一柄利器,今番潮水一般纷涌过去,竟然势荡山河,无可阻挡,而且此地通旷宽阔,根本就一马平川,任何的反抗都在这股摧枯拉朽的强势碾压之下,显得苍白无力,十分的徒劳。 明越冷冷的一瞟向他冲扑过来的重重府兵,竟然微微的一笑,站立在这层层风雨交加的一片险厉中,早也无畏无惧,此刻的凝重,让他有些畅快淋漓,当缓缓抬起的头,被一阵光晕所刺眼,恍然之间并明白,或许这最后一抹的曙光在皇昏庸的雷霆一怒之下,变得异常的珍贵,他这一身无复“寂叔”的谆谆嘱托,也无愧于兄弟的义气相投,既然注定要死在这里,那么慨然赴死也是一种解脱,此刻他已经累了,何不懒惰的卧躺下来,一休一憩,淡恬而自在。 第二百二十七回 评说谁江山拱手 天刚拂晓,浓郁的硝烟弥漫在笃静的山头,恰恰遮蔽了满是青翠苍岚的绿草丘坡,无数密集的人流,出现在蜿蜒起伏的荒野,他们气势雄武,面容冷峻,仿佛掩云蔽日,铺天盖地的覆盖一切。 桓去疾身披一身戎甲,在一处僻静的陡峭地方,严峻的睹着很难防守的外沿薄弱地带,被一股挡者披靡的军队硬生生的冲破,而且这群士兵,迅捷勇猛,丝毫不似羸弱的士族子弟,反而进退有据,步步为营,率先冲锋的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突破扼守的险恶防线,稳定缺口,然后由后继的人迅速扩大战果,这份形似攻城略地的急行军武,顿时让人不敢小觑。 “桓营,他们非一般的普通军队,这份雄吞黩武的强悍气势,当年鼎盛时期武帝爷组建的两府士兵也不过如此。”一旁身为副营卫的军士紧促的皱起眉头,这群突然出现的军队俨然改变了战局的严厉,让他们忧心了起来,不禁有所感悟的说道。 “哼!”桓去疾阴沉沉的瞟了他一眼,将冷睨的目光往逐渐撕开缺口的那群悍勇的士兵精厉决绝的投去,不疾不徐的说道,“看这层层严谨的攻势,颇有当年武帝爷广州兵的气势,我猜的不错,他们必定是北城府的府兵。” “北城府!”那名副营卫军士甫及听及并一阵震惊,脱口而出道,“他们无令不得擅动,此番竟然无视军规的森严,是不想活了么。” “未必!”桓去疾孤陌的一声冷笑,淡淡的吐出一股孤韧不羁的高深气势来,缓缓的道,“他们不会如此的愚笨定然有更好出行的理由,我们竟然能来此剿寇,他们一定可以堂而皇之的奉命而来。”一顿思虑片刻,又气定神闲的说道,“唔,传我命令,不惜一切守住山间的隘口,如果那里被攻破,呵呵…我们就要全体葬身在这里不可了。”说罢严峻的面孔有些颇为意外的笑意,调侃般挂在不屑于一顾的嘴角,迅即又淡去。 骁骑营的军马都设防在山间的前沿,而进退之处,仅有一道凭天险之利的险峻隘口,它座落在一处陡峭的坡岭,不但高耸入云,而且易守难攻,虽是峻险,却也有破绽,其高悬的偏僻末端连着起伏不定的丘陵,绵延数十里,可以利于敌军沿着坡缘线偷袭而来,而且他们刚刚进驻这里,还来不及严密固防,根本就没有足够的人力来扼守这里,偏偏敌人此刻来的迅猛,丝毫不给其喘息之机,看来率领这群强悍军队的人,深谙兵家要略,却是不俗的统帅之人。 寂静的山岭之间响起阵阵兵戈嘶鸣的燥烈之声,瞬间并填充了这场险恶战事的荒漠残酷,双方在生死一刻的当顷并也死伤无数,骁骑营的士兵虽然酷烈的抵挡住了来敌的进犯,但却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几乎损亡过半,若不是增援的人马及时,对方必定穿过险峻的坡岭,来到他们的后面,届时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而守方艰苦煎熬,严防初心,攻方也惨烈坚决,誓死不退,一时间僵持不下,慢慢的陷入胶着。 “桓营,敌人太悍勇了,且源源不绝,如果没有人来增补损耗的防线,那么这场仗,我们必败无疑。”桓去疾官居禁军骁骑营一支的营官,所以其军中下属直接在官职之前冠以姓氏称呼,此时战局酷烈至极,扼守隘口的伍长一身硝烟酷谡之味来到指挥台,对着一脸沉沉隐的桓去疾忧心忡忡的说道,他已经全身血污,庞硕酷削的身形有些微微的弯偻,想来是遭受重击所致。 桓去疾沉默在陡峭的坡台,这位营中的军士,以勇猛着称,不到艰难险恶的时刻,他不会来此求援,但自己偏偏没有余力去缓解他的压力,因为他在苦苦支持战局,对方的统帅必定在赌他们的心理防线,能苦撑多久,而且敌人一直在拖疲他们,如果衰竭之时,他没有稳守山营,那么就是当一切尘埃落定后,他们都会身死在这里,所以他不能抽走随时准备反击守护在前沿的军队,那怕隘口失守,守卫在那里的军士悉数战死,他也必须心硬如铁,牢牢盯住敌方统帅的运筹帷幄,双方这场较为心力憔悴的角逐,已经是一场将帅统御的挥斥之争,一时支撑不住,就是彻底的被对方覆灭,所以无论那方胜出,都是牺牲了无数的士兵性命所换来,桓去疾此刻虽然心在滴血,他也必须冷酷无情。 “身为营中伍长,却在这里危言耸听,畏惧强敌,不怕辱没了骁骑营的威名,滚,回到你的防区去,莫在这里扰乱桓营的决心。”那一脸肃然的副营卫厉声一喝,威严的怒道,立马震慑住了那求援而来的酷寒伍长。 桓去疾迅即省醒,一睹朝那厉声喝止的副营卫看去,蓦然明白他是为了顾虑自己的爱护下属之心,所以宁作残酷的小人,背上了枉顾士兵的恶吏之态,不禁一晤,转过严谨的头去,睥睨一切的将桀骜孤陌的身形,立在坡台的陡峭险峻之处,他的孤悲是一种将帅的血腥淋漓,残酷而灰暗,如果赌上一切,牺牲忠勇的士兵是一块斤斤计较的筹码,他会毫不犹豫的并投入进入,赢得胜利才是对他们的愧疚安抚,古来战场几人回,这就是征战沙场的无数将士其最好的归属,马革裹尸才是报效家国的忠志情怀。 那名满身血污的伍长一怔愣住,须臾才渐渐幡然领悟,他们虽然不是为护卫家园而来,但却是为了那个崇高的理想不惜粉身碎骨身,埋骨他乡。桓去疾的背襟凌然而高悬,算是对他的回答,敌人的凶猛已经势不可挡,唯有比他们更为悍不畏死,才能生生的打退他们,他的麾下损耗濒临大半,余下的人还在顽强抵抗,当即不在犹豫,恭敬的一躬身,算是做最后的诀别,并毅然决然的转身,投入自己那道严酷扼守的隘口防线里去。 第二百二十八回 挽她眉目如旧 “铮…”一道凌厉的箭矢在陡耸的高檐之上,夹挟着一股沛莫能匹的强大劲气,扑面而来,其浓郁的萧杀之气,瞬间覆盖,疑似天塌地陷一般,充满一阵难以抗拒的丝丝寒栗。 “乱世繁鬓发如霜,清淡浅酌浊酒杯,公输青衣…且接我一箭。”初晨的天空响起一声颇为警醒的吟唱,说罢听闻重楼的脊背之处,瓦檐高啄,叠覆如梭的那里,传来一句巍巍如颤,却沉厉如锋的犀利之言,随着映月如云霄的惊世一箭朝止步与台阶之下,那位放达旷远的桀骜之人,击射而去,一时竟然锐利无前,势不可挡。 血色满布的台场惊怖而醒目,那经得起如此裹挟寒厉的肃杀之气,而且强势笼罩的层层阴霾,被奔涌如潮的无数府兵,密密麻麻的紧促铺就,一瞬间犹如翻江倒海的波涛汹涌,声势竟然骇人至极。 明越逐渐的似陷入一片越陷越深的泥沼当中一般,既使苦苦的挣扎求存,也无济于事,当无数的据传府府兵包拢围困过来时,他也根本承受不住这群悍厉的士兵那十分强力震荡的层层冲击,若不是凭着敏锐的嗅觉,避过致命的要害,受些划破肌骨的创伤,但长此以往,能支撑至何时,只是时间问题。 公输青衣隐约感到重重如山的压势威胁,他的衣襟皱襞披皲,仿佛青峰巅峦,孤韧而坚峭,而凭空一记流矢,绞逆吞噬,庞重如坨的飞射而来,穿过层层如叠的险峻人群,石破天惊的带起一阵强厉的劲风扑拒,斑驳如污的寸寸石阶,疑似举步维艰,顷刻之间就也笼罩在一片犹如困兽犹斗的惊惧悚然里,等待着屠刀的慢慢逼近。 “好一个披衣带行啊,小可倒是不料你会率先垂青于我,很是受宠若惊啊!”公输青衣举起一角衣袖,稍稍轻拂,颇为玩味的口中,细碎而高倨,竟然无惧这射来的狠厉一箭,在踏上一步沾染血腥痕迹的台阶后,徐徐如清风扑襟,闲暇如常的慢慢道来,顿时他的如沐春风与这重重的严峻险恶之境,显得格格不入,偏却又那么清扬风华,无比洒脱。 “小心!”连通庭前那边的人群后,突然传来一声警惕,似乎是暮鼓晨钟,很是深远而天籁,仿佛绵远藏拙刻意为之。 公输青衣隐约感觉不妙,这声提醒,顿时让他豁然警惕起来,当登临尸横遍野的哀鸿台场时,那支划开初晨的阳光连同险厉迫来的狠戾一箭,凌寒而酷烈,原来这支箭并非普通的一般流矢,它夹挟着一股欲扑灭一切的血腥味道,而且手法独特,远远随着疾厉的破空萧杀,隐隐嗅来竟然沛莫能御,带杂着一道似浮光掠影的惊乍,待到眼前时,箭镞的棱形却清晰可见,疾转若陀螺。 “喝!”公输青衣仅来得及吐出一声急切的惊呼,他甚至觉得登临这座陡耸的台场,竟然无比的艰难危险,若不是那一声蓄意的警醒,他此刻早也授首箭下,江南当世箭术独步天下的原缇骑十四卫老幺,他的成名绝技“披衣带行”,果然百步穿杨,冠绝精彩。这支射来的一箭,四棱带血糟,周边铸有倒刺,而且螺旋疾转,劲道充沛,一但中之,创面很大,难怪没有人能轻易的就脱身在此箭的锋利之下,但他公输青衣也非庸俗之人,这支箭虽然当世披靡不可阻挡,却恰恰在触及眼前的那一刻,惊鸿若逝。只见他出指一拨,在箭镞的尖端剧烈的抵抗,浓郁的萧杀之气萦绕周遭,如坠炼狱一般的森寒枯厉,他的骄傲顿时让这支含刁镞羽的一箭深沉给戳裂,指尖隐隐作痛的焦糊之味随着熨烫如碳火的丝丝严厉,被一击而破。 “波!”的一声,但闻听劲气浮动,犀利震响,公输青衣的精练一指在箭镞的锋芒毕露之下,现出罅隙间颇为醒目的阵阵血痕来,而且这支险厉的一箭还稍稍尚存一股白虹贯日之势,竟然后继发力,攻破其坚实如壁垒的精妙指法,虽拨动如琴弦凭调,但似乎无法阻挡那极具创伤隐约成绝响的“嗤嗤”锋利,他的指法是公输一脉的家主素有宗师惊雨之称的公输薄所创,意欲“提笔从戎”,这是一种随着意境而激发思潮的武功,招式不拘泥于刻意,而是应变机巧,当年未位居宗师三十四之列的公输薄曾抱负宏远,一颗赤子之心,愿天下一统,不在纷世战争,但事事愿违相左,艰难重重,不得已而黯然归隐山林,因悟有心得,才创立这个招式,他想效仿先辈班超“投笔从戎”,所以囊括万千功式,衍变为提笔从容的应对之法,这才有了当世“惊雨”一称的由来。 公输薄的脾性执拗,很是苍古忧凉,悲世人哀叹,后来北方分裂,家园惨遭蹂躏,不得已出世抗争,当年因故护送西魏的使节西出阳关,途径敦煌古董滩时初遇一位红颜知己时,挽她眉目如旧,一瞥成惊鸿,这是一段思之无邪,动之以情的邂逅,虽然无果,但却纯真美好,直到敦煌城因战乱陷落,这位佳人也就无迹无踪,生死不知下落,直到至今回想起来,也是叹息喟然。所以,当公输青衣使出以“提笔从戎”为心法辅助,祭出精妙绝伦的指力时,却没有这份忧凉苍古的研悟心境,并根本学有所限,无法彻底的融会贯通,而无法发挥这一式的无尽精髓,那支譬喻为“披衣带行”之誉的箭矢,已经穿破他的手指,将强沛无比的劲道颤颤抖冽的传达至尖端,那股犀利的锋势凌厉,完全盖过这恢宏一指的高明,把晓沾衣襟,却曦光柔和所换来的初晨,显得霜厉严寒,如坐针毡。 映来背脊耸势且据险而守的高檐之处,勾悬冰销,巍巍僵硬,宛如倒挂的瓶颈倾斜,十分的巅峦如聚,险厉如峰。那里缓缓站立一位遮挡晨曦光晕的阴冷之人,他酷削的面孔严峻寡淡,一张厚实的嘴唇此刻微微张合,挂着一抹诡谲阴狠的笑意,他就是冠以箭术名扬江南的原前梁掖廷缇骑十四卫老幺韩铁燎,此刻宛如映月入帘的天边高檐,已经被他披衣而起的强势雄踞所占据,制伏四下却炯炯有神的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在他一箭深沉的绝世箭术之下,仍旧抵挡的颇为吃力的那一道登临台场很是洒脱不羁的孤逸身影,不禁戏谑的笑道:“谷翠峰也不过如此,倒是世人缪赞了。” 第二百二十九回 一览风华 宛若十里长亭的孤揽之处,升起一片薄薄的云雾,缭绕的山势仿佛有无中,竟然如此的稀薄混合。初醒的时刻,让渐渐融入荒野山间的勃发生机,将座落在晨晓朦胧里的四角凉亭给垂涎,仿若人世仙境,不可攀登、瞻仰。 亭中裹挟在一片清丽油然里,尤其那护栏围筑,台基稳磐,它的苍古悠然俨然延伸至蜿蜒起伏的崎岖山路之间,那份羁远的深邃之意烙印入观来无尽泛滥的脑海里,须臾变得澄静而舒逸。 “原来北城府也掺足了进来,不知堂堂的中领军大人,此刻也为俗世的名累所堪堪折腰,看来当初你们的没落不是因势所限,而是风骨不在,沦为下乘矣!”透过晨曦的光晕,映照在角亭瓦檐之上的迷离恍惚,随着远籁如沉谷的回响,一语传来颇为惊诧,然而其娓娓道来的闲适之意,将屹立在山间悠然里的这座独暮之亭慢慢的呢喃如诉,听来殇厉沉垂。 “这是…”徐徐沐染的角亭边一位拥裘御寒的清俊之人,也不堪打扰这初晨的朝露日曦,对着缓缓传来疑似天籁之音的调侃之语,倦怠的似在耳边悄悄倾述一般,充满令人为之震荡的旷远之意,不禁诧异的呼道。 “是他!”独坐亭山幽篁里,晓然如静的护栏上,雄旷英迈的一人,正襟而坐,他徐徐的将一声硬朗的威武所魁梧,淡淡的道,顿时将亭中的惬意悠然,此刻变得凝重而迟疑,如临大敌一般深邃且藏。 “呵呵,当世内室之主,折戟之称,果然名不虚传,这声远籁如天然的话语,令人瞠目结舌,世间…无人能及啊!”晨醒的亭边一块清濯的大石旁,一人尽染荡涤的空灵拂晓,仰首一闻朝曦的柔和,颇为意外的说道。 那位拥裘御寒的人乃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拜亭会舫,有着寒厉诡变惊怖之称的黑道舫主颜晖;亭中那位英武豪迈却沉厉雄浑的魁梧之人,就是来至北城府曾任军职中领军的北城中行,他是南方一代宗师北城府家主继承异姓王爵位的北城中复的族第;而那块濯石旁的清逸之人,并是据传府号称三皇之一,曰:“皇无庸”的陈炔,此刻三人卓立在这座耽枕清逸的独自角亭,或站或坐,虽是形态各异,但各自的警惕,却是心照不宣,来者所传来的调侃之语,如一片阴云笼罩,让人不敢轻易的小觑。 这时僻静的繁峭山势之处,借着崎岖不平的荒凉之路,一道披着雾色浓郁的薄悄身影,出现在那里,那种万古长擎,怡然自若的永恒,仿佛陶冶性情的秉持而来,他的飘逸出尘,已经是一种无法窥探的放达,能比拟的仿佛就只有以竹林之贤旷远涂染的君雅风度,堪堪传扬,并也千古。他就是被世间赞誉,号为“折戟”沉沙铁未销的括易内室之主甘修雎,或许他这本名知之甚少,但“甘折戟”这个名号,却是响彻了大江南北,谁人不识,谁人不晓,“谁为当风杖莫邪,一解兵释怀停屹。”这位驰骋江湖的冠绝精彩之人,飘然若柳絮的现身在那里,那份极是路径隐深之处的几许渲染,遗世而独立,其峻秀如峰的冷逸风采,依旧无可挑剔,难能阻挡。 “北城府…据传府以及拜亭会舫,呵,都是当世轻易难惹的强悍门庭,但偏偏又集聚在这里,唉,想不到我括易一室能有这般庞大的影响之力,能够让你们异常的精诚团结起来,以致共同御敌,却是始料不及!”僻静的山峭之处甘修雎侃侃而谈,他本就是突然出现在这里,此刻震慑住了来至京畿之中三位巨头的执事之人,顿时让清暮在山岚朝曦里透着阵阵宁馨的祥和之地,紧促而憋闷,若不是各自心存忌惮,只怕角亭的静逸不足以弥平隐隐笼罩而来的萧杀之气,山路的颠簸崎岖,恰恰掩藏了慢慢散发出的浓郁严肃气氛,直到山色的熏陶,涂抹了他满身的悠然自若,才萧萧遍染的走出,慢慢的道,“此番布局,精彩而高明,不知这是谁的手笔,令人由衷的钦佩至极,神交也久又心向往之,”一顿,稍稍一瞟虽是凝重,但却泰然自若的据传府陈炔,此人心思缜密,以谋略见长,偏偏却欠缺总揽全局逐次设防的考量,所以淡淡一笑,继续说道,“步步为营,又丝丝入扣的紧密相连,这种运筹帷幄,因缘变化,可谓是绵里藏针,胸中窥纳锦绣乾坤,想必在座的各位无人能及吧!” 山色的险厉将那一袭韶华如淳的衣裾,皲撇的如青翠孤峰,待缓缓峻秀挺拔,他的清俊,只及丰神俊硕写就,如此风云尽揽的风流人物,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不羁而孤傲。 陈炔依旧谈笑风生,甘修雎的厉害他并非今日才领教,相反颇为忌惮,京畿之地的残酷外人不足以道,但他们却深深的明白,这个稍稍有所差次的地方,动辄并是覆灭全族的危险,所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但放任江湖,鱼跃入海,快意而恩仇。括易一室与据传府的罅隙由来也久,不过是权力角逐的残酷游戏,士族与寒门的界定,由朝堂偏远至江湖,今番各门派的势力联合起来,协同对敌,这已经是一种怪异的现象,重新翻洗的局面将日益呈现急切的趋势,若不能彻底的覆灭以严正着称的括易一室,他们堪能驻足的立锥之地就只是一句空谈。 “司卫大人,”陈炔处变不惊,隔着长亭的悠然,躬身谦卑,敬意的道,“焉知这番运筹帷幄的险恶局面不是卑职一蹴而就,能得大人妙喻一赞,当不枉此生矣!” 甘修雎官居禁军外城宿卫羽林中郎将和司隶校尉兼京兆尹,所以陈炔的称呼仍旧以官职称谓。陈炔的高深莫测随着山岚的秋意渐浓,变得无懈可击,如果这就是他原来的本事,那么此人的能耐并非表面所看到的那样,不但藏的很深,而且韬光养晦,这种谋略已经不是普通的决胜于千里之外,而是一柄犀利的淬火之锋,挡着披靡,威胁重重。 自古以来括易一室都不以谋略见长,这番较量,他们也处下风,唯有不计牺牲的填补这道足可致命的破绽,如今譬喻为西府的石头城之内,北静荒厄在苦苦支撑着僵局,他甘修雎却号召以往的旧部及诸多支持名动宅的强援,来逐次清除来至外围的威胁,恰恰他欲拖住据传府的紧逼脚步,让内室一系的李彦柏抵御来至黑道的惊怖杀手组织,拜亭会舫,好让渗透入军方的禁卫骁骑营调防赶往石头城,这里离城池近郊,没有名正言顺的名义不能轻易的调动军队,所以借助剿寇的驻防之名,解除了牺牲惨烈的内室一系中人的覆亡,不料本来一盘散沙的诸方势力却异常团结的出现在这里,先是北城府的强悍府兵掐准时机,困住了威慑十足的骁骑营,让他们僵持的动弹不得,而拜亭会舫的杀手们却蛰伏在暗处,随时准备异军突起,他不得不现身来此,因为不但仅仅只是这占据优势的三方巨头开始蠢蠢欲动,其他的人都也纷至沓来,藏匿在暗处的人,想必也嗅到了他的踪迹,所以一场剧战不可避免的拉开序幕。 他甘修雎不是畏惧的怯懦之人,如今唯有凭江湖手段来武力解决,这里仅有退居赋闲的北城中行还稍稍堪可为对手,他是号称“宗师之复”位居宗师三十四之列的北城府家主北城中复的族第,向来以刚猛雄浑享誉江湖,这人虽是粗犷豁达,但实则心细如尘,魁梧的面孔只是他迷惑敌人的表象,所以修为精湛的他,也是难以捉摸的厉害人物。既然三方都想覆灭及他,那么逐个击破才是上策,这甫及而来,他并提起据传府的运筹帷幄是另有其人,这是他的猜测,不得证实,偏却陈炔看破了他的狡诈,让他开始以势迫人,不得不打算欲挑拨离间据传府与北城府的关系,因为他们并非是想象的那样,合作无间,这番精彩的龙争虎斗,此时渐入佳境,山色的拂岚点缀了清晨的苏醒,让徐徐远籁的角亭,屹立在随时准备风声鹤唳的疾厉凄楚之中,一片巍削而凝重。 第二百三十回 如痴如醉(且痴且醉) 旷远深邃的天边,一道犀利的威吓之言,如晨醒的朝露日曦,挂在巍巍高悬的楼檐之处,高亢而肃严,传达下来,竟然惊动四方,且道:“北静府已经覆灭,你们的外援也不复存在,就此束手就擒,莫要折损在这里!”话落,重重高楼的背脊檐角,一人手执铁销缠绕的大弓,如履平地的劲奔,他形似鬼魅的身法,如同他的箭术一般,流光飞逝,浮掠如萤。果然披衣而起,犹有寒铸沥带行,这踏檐飞掠的抚影,堪比星辰骤变,一下子并急促转换。 这一声在一箭伏匿来至谷翠峰公输一脉的嫡系传人后,并括扬在隐隐惊怖阴霾的危耸天空,立刻并造成轩然大波,北静府是外援这是一个绝密,但却被号称“箭中天骄”的韩铁燎颇具震慑十足的威严恐吓,看来他所率领的据传府府兵已经在来时,清理了还在府邸外围的这个强援,所以当他在高耸的陡檐之上,凭着无比精湛的箭术控制局面时,他才以攻心之术,准备彻底的击垮还尚在负隅顽抗的括易一室中人。 大光明教的教徒紧随其后,出现在庭前,他们也是在北静府的人被以逸待劳的据传府府兵所歼灭时,无暇他顾才免遭劫难,而那时他们与北静府在长街酣斗,已经疲惫不堪,尤其是北静子敬被突然出现的公输青衣猝然所杀后,造成北静府无力阻挡隐藏在暗处的险厉伏杀,所以投效据传府的韩铁燎并轻而易举的带人歼灭了他们。此刻战况也呈现僵持,为免出现意外,这招攻心之策让仿佛若远在天边的他,别无选择的寒栗一呼,他原本不想彻底的与括易一室决裂,但内心深处的不羁豪情,以致退无可退,这才高举不世精湛的铁弓箭矢,一以贯之。 公输青衣没有截留下如此惊世骇俗的充沛一箭,强悍的箭矢戳破他的双掌,带着一篷血雾,堪堪擦着他的俊秀脸庞,呼啸而过,一时狼狈不堪,悔恨十足,他本来就轻蔑韩铁燎的箭术,认为世人吹嘘不过如此,凭自己谷翠峰的惊世绝艺,足可傲视江湖,难料一番应战却是这种局面,不禁内心绞逆晦暗,很是不忿,既然打算另立门庭,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这才不惜辣手施展,猝杀北静府的北静子敬以此来立威,因为能重创括易一室,才是他的终极目标,当世风头最盛的,莫过于括易之主名邺,能为难及他,与有荣焉,难料韩铁燎的沉邃一箭,贯穿了他的骄傲,让欲搅风搅雨的如意算盘,一切皆落空。 “公输青衣,莫要气馁,一时胜败不足以论英雄,当下需尽力混乱时局,我们方才有胜算。”一阵环佩如叮咛的铁缠卷链之声在险厉的胶着时刻堪堪的响起,闻到一句对着这险恶的时局显得空匆如同白驹过隙一般苍炎的话,听来极具助鼓之力,却是先前提点他的那个人,此番娓娓道来,极是警醒而清明。 “雪前辈费心了,我公输一脉不是浪得虚名之徒,当然不能就此消沉在这里,呵呵,韩铁燎,你的成名一箭,小生铭记于心,有机会定当悉数奉还。”公输青衣阴鸷的一笑,那一声警惕来至身披铁链如雪映晴一般霜韧雕镂勾缕一抹冰销菱花的雪手勤,他蓄意牵动背衔的铁器响动,以此来惑人耳听,达到无比威慑的锐利效果。 雪手勤紧促的眉头一挑,这公输青衣骄傲的不得了如何肯听从他的劝告,如今大光明教的信徒所剩无几,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实力来抵御据传府那汹涌奔腾如潮水般强悍异常的府兵,唯有率先制服统率他们的首领,才有胜算,所以将精厉的目光往一旁君雅如风的结义二哥向合投去,后者微微颔首,与来至翁氏一族的翁子魄联袂而起,凭着精湛狠辣的绝世修为,硬生生的开辟出一条尸横遍野由血肉堆砌的道路来。 “铿啷…”雪手勤背衔的粗壮铁链如似抽拔,扬鞭横抛,发出阵阵呼啸而过的凄厉之声,猎猎森寒,径直朝那稳若泰山,丝毫无惧威慑的在血腥满布的台场中央却冷睨遥望之人,绞噬而去。强劲的铁链霍霍生风,竟然横练刚猛,一时锐利无前,无可阻挡。 屹立在台场中央的人,并是号称“皇昏庸”的陈玹陌,他此刻淡然处之,泰然自若的迎阵以待,一直以来他都不屑于武力凭斗,如今不得不挟势出手,雪手勤的链击如月华雪霁一般皎洁映目,这抽拔而来形似掩云蔽日,完全将他笼罩在一团团卷杀的轨影里,慢慢的被强制吞噬。 “满处映雪初晴,冠盖铅洗京华…不错,不错!”皇昏庸炯炯有神的目光一亮,不禁稍加赞赏起来,只见他挥起劲节骨突的拳头,普普通通的贯击而出,那条趟河排浪,泛滥成灾的铁链,巍巍如山的横堑过来,不消须臾竟然似灵蛇吐信,有了意识一般,不但直挺挺的迫压攻击,而且隐隐发出丝丝颤栗的紊动之声。当刚猛的劲气倾轧紧勒,把脆消纤薄的血肉之拳裹挟潜藏,来不及瞧得仔细,并听到稀薄的阵阵寒栗。 皇昏庸全身处在一片激流当中,紧勒的肌体让灌鼓臃肿的衣袍彰显得坚硬挺拔,孤韧如峰,那平凡的一拳轰在铁链的前端,竟然似淬火披沥,发出阵阵剧烈颤抖的捣损,那种震荡的效应,逐波扩大,顷刻之间,崩塌如山。 雪手勤横岭成峰的粗犷链条,犀利如鞭,且梢影频动,灵活矫健的竟然如臂使指,在遭受阻击后,仍旧挥舞卷腾,锋势丝毫不减,恰恰这时皇昏庸鼓起的衣袍在横堑着的链身上一蹭,荡索如秋千蹁跹,而抽拔如刀的铁链拦腰一揽,磨硌的燥恶之感,随着刮削锁骨的悄悄寒栗,瞬间并扩张了其敏锐的器官,这种感觉似窖酒一般浓烈,如痴如醉,细碎的仿佛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喀嚓”之声,极为酷烈。 第二百三十一回 岁月如梭 一身清华的甘修雎,沐染在一片油然而生的初晨光晕里,极其迷离又恍惚,举目所在,皆有披盖的秋意曙色,淡淡的萦绕在身畔,匆匆流逝又静默沉寂,如一眼望不穿的秋水长天,泛着冷冷的惆怅。于是仿佛如月白风清所染的飘逸洒脱,此刻由山色写就,逐渐透过满处叠加、层层秀隐来的宁静深远,将那份淡雅沉稳、飘逸出尘的气质,怡然而显。 群山苍岚间,犹有这一亭一石与之微妙的契合,苏醒的气息随着那一袭轻衣的倦懒,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甘修雎缓步走近,对着不经山风轻拂有些冷冽的披裘之人,好整以暇的问道:“颜门主近来可否安好,甘某许久不曾瞻仰其俊逸的风采,当年白帝城匆匆一晤,也有数载,今番忆来仿佛若昨日过客,十分的期待能够再次相遇。” 披裘而立的颜晖,在晨间的宁谧里,缓缓觉得暖意融融,他稍稍一瞟云雾缭绕之下的诸番景致,内心澄静无波,淡然处之的回道:“家兄甚是无恙,无需甘兄忧心,若不是因门中俗事羁留,想必定能一践当初的不期而遇!” 甘修雎会心一笑,当然明白颜晖的弦外之音是在讥诮于他,况且与拜亭会舫的门主颜凡遭遇白帝城时,也是形势所迫,那时括易一室初具雏形,急需演武立威,而偏偏身为“采堕”前身的这个惊怖组织却效力于荆襄之地的西梁,所以一场角逐剧斗之后,不欢而散,那时将改换门庭的颜凡领着仅剩的“采堕”一脉中人遁走,两人匆匆交手,迅即又惨烈的结束,时至今日颜凡那张孤傲与冷倨的严酷面孔,也深深烙印入心,难以轻易的并忘怀。 颜晖虽是颜凡的胞弟,但两人性格迥异,此刻在这座仿佛遗世独立的坡岭之上,那怕是晨曦柔和,也抵挡不住那一丝贴肤冷冽的寒意,恰恰笼罩过来的一片清丽之色,被一抹稀薄的雾霾所绕,完全覆盖了亭边的这一隅,颜晖处在阴翳的灰蒙之间,抬起头来,一瞥亭檐的勾衔,他不及自己兄长之处,就是太过随性阴郁,这是一种苦痛,若不是因为羸弱的身体局限,他的成就不比颜凡逊色多少,这并造成了他的性格缺陷,有些偏执又极端。此番掺足据传府与括易一室的争斗,也是内心深处的纠结之症,以此来证明在自己兄长这颗参天的大树庇佑之下,并非仅是一名碌碌无为的宵小之辈,他也可以鹰击长空,海阔凭鱼跃。 甘修雎似乎看透了他的内心,才蓄意问候,如今这联手的三家势力,并非无懈可击,他们都有未曾祭出的底牌,这份保留可以让他有机可趁,拜亭会舫的出现有些牵强,毕竟当初各为其主,形势所迫,不得不兵戈相向,如今被牵扯进来,必定是有人布局,请君入瓮,况且这颜晖并不能左右其门人的身死存亡,如果悉数折在这里,他如何对其兄长身为会舫门主的颜凡有所交代,这点顾忌在短短数语的交谈中并洞悉察觉,既然一盘散沙,那么逐个击破并非难事,所以他甫及开场,就与颜晖交谈,以此来分化三方的联盟。 徐徐雅致的亭边,在一片紧促当中号称“皇无庸”的陈炔,颇为玩味的一笑,他的这一丝笑意一闪即逝,这甘修雎果然是一位高卓的绝世人物,难怪与括易一室交锋数次,皆是铩羽而归,如今部署停当,单等鱼儿上钩,却偏偏这位当世其号“折戟”的内室之主,并非是普通愚笨的易与之辈,他的高深莫测在这空灵远籁的山峭之间,徐徐沐染,无尽缥缈以致于卓尔不群,当即喟然长叹道:“亭台幽静,阔为繁扰,司卫大人听过竹节两端,皆为通途么,卑职明白世间的道路,为足所蹚,自问能留下您的人,除了领军中行大人,无人能有此能耐,但似乎三人成虎,如何在群伺环绕之下,安然抽身,为即将四面楚歌的名动宅,千里驰援,呵呵…”说罢讳莫如深的一瞥安然经坐于清亭当中,岿然不动的北城中行一眼。 甘修雎来到亭边的檐前,他隐隐肃穆来的威严已经越发坚深似海,深邃的将这座角亭的清幽给生生的紧促,当陈炔挑明意图时,这古怪的气氛顿时变得清晰起来,这位据传府堪为智囊的睿知之人将竹节比喻,简单明了的说明了各自的形势,看来他的底牌如今也快揭晓了,这份期待不禁让人雀跃欲试,十分的染上心头。 “甘修雎,听闻你曾与五大宗师之一的明寂交过手,领教过他惊天动地的杀魂,如今当世能人辈出,你‘折戟’并不负虚名,有能耐在这江南的武林里独树一帜,不过我北城府也屹立百年,虽铁血不在,但雄魂犹在,所以能与你一战,也不愧老朽千里迢迢,为你而来!”北城中行在孤寂的亭中对着映照进来的晨曦,有些内敛了精厉的凌然之气,他一直以雄浑粗犷掩饰自己的渊渟岳峙,但此刻面对难以窥测深浅的甘修雎,他萌生一股看不透的迷茫,形同初生的朝阳,省醒而迷离,所以气定神闲,侃侃而谈的缓缓道来。显然他久已长江为界,以江南人为自居,自然认同那已成名的五位大宗师,至于宗师三十四之列他不以为然,这个囊括天下寰宇英杰的名号,当然入不了他的法眼,自北静王萧伷去世,宗师之名的日延缺相继作古,北城王明寂归隐,剩下的仅有据传王皇据与北城府的家主北城中复还尚存,据传王皇据乃开国武帝爷时期的人,所以地位尊崇,俨然不涉足江武林及江湖,而那位仅剩的一代宗师并属于江南武林的领袖人物,这一枝独秀的寂然,完全盖过了无数的英雄豪杰,让北城府大有中兴之势,所以这位号称“宗师之韵”的南方武林第一人,他的族弟自然也不庸俗,况且长年驰骋疆场的血腥之气,并不比以杀意惊澜见长的“将军之念”逊色多少,此番娓娓道来,不怒自威,慢慢透出一股渐盛的肃杀之气来。 甘修雎停步在清寂的亭檐之下,微微一笑,这种快意恩仇的惬意随着诸人的暗自较量,变得波涛汹涌,这逐渐铺陈而来的阵阵凝重,中和着满山遍野的涤尘清漪,严峻而徒生凶险,不禁透着巍巍危耸的片片思量,极为繁杂寥廓。 第二百三十二回 涂一抹荏苒 沉侵在一片风雨当中的名动宅,已经凄厉惊怖,原来高台楼阁无尽旖旎风光所焕发色彩来的旧貌,此刻变得形同朽木枯槁,长长延伸的宽阔路道,被涂染的血迹斑驳,恰恰硝烟弥漫焰火燃烧过后的残余灰烬,经险厉重重压抑憋闷来的窒息气息,萧瑟卷起,丝丝惊恐般的扑面而来。 阔敞的通道几乎无可阻挡,唯有高出平地,耸立中央的演武台场,稍稍延缓一下敌人的脚步,但逐渐稳定局面的据传府府兵,风卷残云之势的横扫过去,顷刻之间就蚕食了还尚存抵抗之力的括易一室中人,若不是大光明教的信徒突然介入,他们早也岌岌可危,这座经历风霜雨雪瞧来满目疮痍的府邸,崩塌的如此之快,令人来不及反应过来,就也被雷霆万钧之势的狠厉残杀瞬间给淹没。掩云蔽日的时刻,但听剑锋凌厉,锵的一声,如水银泻地,化雨缤纷,那重重覆盖围拢过来的一群府兵披靡皆倒。 疾风骤雨中,险峻危及的明越感觉一道光芒抽拔,并见到周遭团团围拢过来的强悍府兵也悉数栽倒,不禁拖着虚耗无力的残躯观看过去,见到一剑深沉的刃锋后,一人长身而立,眉宇之间隐隐戾气繁重,把那一柄寒光避日的犀利之器,银耀闪烁,原来是他仗剑相助,清除了来至据传府重重府兵的严厉威胁,不然他早也毙命于当刻,只是不知这位突然出手相救且惊世骇俗的月新山门传人,为何会救助于他,不禁谢道:“虚兄这是相惜我明某一条不足惜的卿卿性命么,呵呵倒是多谢!” 虚玉溪神情凝重,他青俊的面容阴冷而迫人,若不是适才刚刚才仗剑救人,定然会误解他欲趁势落井下石,闻其孤傲寡淡,有些落寞的道:“这江湖如果没有你们这样的人,定然会黯然失色不少,所以我的剑当‘刺鱼而歌’,这是来至北城府的那位风姿绰约的女侍官所誉,现在虚某拿来比喻,正好恰当不过。” 明越会意一笑,这虚玉溪虽是敌人,但此刻的光明磊落,更胜这群尔虞我诈的宵小之人,或许这就是心胸豁达之人所揣有的气度,无疑他们都是一些心有执意的悲悯人,今番这场极恶的风波已经注定磅礴骤雨,撑持的骨气,唯有一腔不甘屈服的执拗脾性,既然这位月新山门的传人有意维护,他有何必推辞。 此刻情形混乱之极点,双方厮杀过重,已经分不清孰是孰谁,须臾并血腥满地,横尸无数。 皇昏庸屹立如山,岿然不动的刚毅将“扑扑”皱襞的衣襟在台场的阵阵肃凝中,被映衬的稳健笃实,处变不惊。他酷削的面孔透着严峻的冷冽,到孤陌的嘴角却挂着一抹诡谲的笑,这种性格迥异的表情十分契合的显现在他的脸上,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反而是坚定睿智,当稳若磐石的身躯似犀利的尖锥一般镶嵌在那里,竟然生出一股难以撼动分毫的严重之感。 这位素以文林集社,继承南朝风流冠绝江南的绝世人物,如今也准备出手了,现在的复杂局面也豁然开朗,括易一室的覆灭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他又忍不住打算领教一下这群困兽犹斗的敌人,究竟能翻起多大的浪花,或许他这“昏庸”之名并非是像世人所知的那样,昏聩庸俗,相反文墨孑然,儒生共赋,是南人风度的延续,双雨云梦,魏晋遗风,那怕仅留一点皮毛,也是文林积备,尚待传喻。既然据传府是皇室的肱股之臣,犀利之器,那么它的地位超然,已经不比士族门阀代替南朝阶层的垄断,而且不论是江湖与朝堂,都几乎难以望其项背,况且据老皇爷所创的双雨云梦轩,俨然代表着南方士人的风向标杆,其庞大的影响力足以左右大陈皇朝的局势,而他身为文社的祭酒录事,据传府未来王爵的继承人,这份足以傲视天下的睥睨,能入眼的就区区那么几个人,所以他的倨傲,让本来屹立如山的坚挺之躯,袍襟如飞,衫影如缕。 好一位缥缈俊彩的人啊! 人影憧憧之中,那条仿佛横跨天堑的粗劣铁链,凭空凌厉击打,刹那之间穿过无数蜂拥而至的人群,竟然开山凿石,乘风破浪般无可阻挡的锐意前行,那怕强悍的府兵奔涌如潮水,也难以撼动此铁链的锋势所向。 雪手勤轻轻在须臾之间并悄然的一赞,这号称“皇昏庸”的陈玹陌果然非一般的江湖高手,他的坚定不凡,早也随着纷乱的动荡,变得如鱼得水,周遭的一切嘈杂仿佛都是为了映衬他的孤傲冷睨,但他却也当得这重站立在顶峰之端的尊享身份,所以手中的粗链并不在犹豫,瞬间笼罩住这位高卓的不世之人,究竟如何的手段通天,本领高强。 “你是雪手勤!”皇昏庸一瞥凌空飞射而袭来的庞重利器,淡淡的说道。 雪手勤捣链成鞭,梢影连环,重重压制,虽得敌人侧身躲避,费一番功夫才得脱身,但对方眼神犀利,甫及出手并猜出了他的来历,当下回声而道:“正是雪某,不知你是谁,嗯…莫非你就是那位惊才绝艳响动江南号称冠盖京华的不世之皇。” “呵呵,”皇昏庸迎风而立,雪手勤的链鞭也成型,几乎将他完全的笼罩,而且他据传府的府兵竟然被链梢凌厉的锋势所波及,硬生生的隔离开来,却近不得其身分毫,不禁叹道,“你这一身的链剑背衔,放眼整座江湖,谁人不识!” 雪手勤没有顾及这位强劲敌人的戏谑孤俏,他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无数源源不绝的府兵足以颠覆一切,况且他们仅是先行而来的探路之人,如果被围杀在这里,却是得不偿失,而且当危耸厉怖的天空,黑云压城,传来一句造成此地轩然大波的凌然之话时,那位来至原前梁缇骑卫排行老幺的绝世高手,领着一直以来匿伏的据传府府兵势压而来,他不得不有所觉醒,虽然他坚毅果决的率先出手,但统领他们具有这绝世风范的隐稳之人,却是轻易的难搞掂如斯,不禁内心一紧,有些急切。 “呼呼…”卷漫的链影突然绽开一丝罅隙,皇昏庸诡谲的一笑,精炼如淬的手并毫不犹豫的循着这个千载难逢的破绽直捣过去,恰恰击中如鞭绞缠的链身,仿佛锥磕铁上一般剧烈的颤损,发出阵阵铿锵激烈的金属撞击之声。 这一抹荏苒的寒栗,瞬间似光阴涂染,两人的甫及开场,并是酣畅淋漓的惬意一战,双方皆是快步入天道的高手,虽然离宗师之境还尚有距离,但各自的不俗,已经足以傲视江湖,横行天下。 第二百三十三回 起看 风起云涌,朝露的披沥将溅扬起的洒脱扩展的如帆远扬,仿佛茕茕孑立的孤亭在坡岭的高耸之处,显得很清零寡淡,而随时剑拔弩张的紧促气氛,将山岚的初晨变作严厉的角逐之场,片刻之间这座灵动空远的耽逸之地,已经开始风声鹤唳,处处透着严峻的凶险凄厉。 登临山顶,还是一派群览博岭的放达,犹如故人归来的邀约,天涯既远,长亭一别,羁旅如崖,所以当这座充满适宜的孤亭耸立在山间陡峭之间时,一切的凄怆悲鸣,始于天地初蒙,那怕受恩怨驱使,五蕴皆识,感叹到的,不过是山风的清灵,隐隐鼻端嗅来,既沁入心脾又费将思量。 “嗯,果然还是初晨的清新令人神清气爽,不枉负甘某跋涉艰苦千难万险的攀登上来,唉,难料世间的空匆,似白驹过隙,苍茫如狗。”甘修雎微微沉吟,然后轻轻摇了摇头,看着山岚的雾气渐散,有些感慨的说道,“忙忙碌碌为的是如何?”他这一句不但是反问,更是提问,或许世人明白,但真正做到的能有几人,所以这一叹是娓娓而道,是芸芸众生的一抹瑕疵,让人浅尝即止又回味无穷。 皇无庸陈炔的攻心之策,已经发动,但似乎这位站立在亭檐下的惬意之人,波澜不惊,也老僧入定,顷刻入磐,那怕深知对方仅孤身一人,但他的威慑却仍旧不敢小觑。他希望亭中那位曲高和寡曾今官居中领军一职的大人北城中行出手,不料此刻还是酌情且谈,甘修雎一番感慨沧桑的话语,思绪万千,令人考量哲理,但他是一位擅长谋略的人,如何被他一阵不痛不痒的沉吟所惑,一瞥脚下深谙布局如棋的格划,那里阡陌纵横,排满粒粒精妙的韬略石子,顿时眉宇一挑,浓烈的说道:“那么请司卫大人一试身手,看看所谓的‘折戟’沉沙铁未销,究竟如何的遍誉江湖,不然卑职岂能甘心就此罢手。” 一片浓郁的寒栗在山坡的崇山峻岭之间来回飘荡,竟然威慑十足。 颜晖在亭边缄默不语,他当然明白携手合作并不代表,事事撺掇在前,既然陈炔是这场牵动江南命脉的领头之人,他的作用,岂是小小的一位双雨云梦轩的祭酒签事,这个官职虽是文人翰林,但出身江湖的他自然也就无所谓这些虚伪,当下直言要挑战名满江南的“折戟”沉沙,这是一份勇气,也是一次责任,他既然能协助统御文人士府朝慕毓得的圣贤之风气,那么此番运筹帷幄的决策时机,当由他立竿见影的堪为表率来。 北城中行略微颔首,这陈炔虽号称“无庸”,却也非庸碌之人,但他并不是狡狯的欲留有阴谋,因为他认为不合时机,甘修雎的沉稳令人惊诧,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想虚耗功力,作无谓的徒劳,陈炔却不知道他的意图,所以试探性的欲打破僵局,直言挑战处在亭檐之下当世卓越的风流人物。 甘修雎眯起双眼,渐渐流失的影影绰绰变得破碎迷离,陈炔的急切足可看出他虽然坦承自己就是那位在幕后操纵一切的人,但此刻却灵敏的感觉另有其人,不然以他的聪明才智为何会有这般足可致命的破绽,当即应诺的道:“并非甘某小觑与你,或许中行大人尚可以与之一战,独于你…为何会有如此缺陷的错误!” 陈炔微微一凛,甘修雎所说的这个错误,令人费解,但他却洞悉明白,哂然一笑,也拂袖于前。 繁琐的亭边,临近辰时,灼烈的热炎斑驳了护栏的木漆,氤氲若雾气萦绕的两束光晕,从角檐的罅隙间透照过去,竟然斑斓点点,状若星尘浩瀚。 甘修雎还是没有动,面对陈炔的挑战,他没有应允,相反他步入隔离于险峻之外的独立清亭,踏着荒草铺满的颠簸地面,让浅丛的矮桩,细腻的淹没脚踝,当寂寥的亭中再容纳一人时,一股严厉若霜降的压迫随着此人的到来,竟然如箭在弦,凶险异常的慢慢扩张,顿时泛起尘埃的空气中窒息一紧,那种强烈的憋闷之感瞬间即血脉贲张,令人澎湃激昂,顷刻之间并勃发而起。 “好一个内室之主啊!”北城中行莞尔一笑,他这即将沸腾的敏锐器官随着甘修雎的缓缓步入,已经快按耐不住,他一直在蓄势以待,在最为恰当的时刻,一击必杀,难料甘修雎高明如斯,直接断然拒绝陈炔的挑战,看来以谋略见长号称皇无庸的他,并非是一个会有错误破绽的人,他是在拖延时间,为北城中行作试炼石,因为他知道凭自己的能耐不足以击败这位享誉大江南北的内室之主,所以他甘愿作马前卒,以此来误导敌人的判断,从而致其落败生亡。 北城中行的一笑,彻底的让他们的算筹落空,甘修雎进入本就狭小却还算阔敞的窄亭,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据传府的高手悉数陷在名动宅里,仅余连一半实力都没有的府卫由陈炔率领,但他坚信凭自己的智谋足以应对突然消失的括易内室之主甘修雎,孰料事与愿违,他还是小看了这位江湖传扬的“折戟”沉沙,部署在此的北城府外援虽然拖住了禁军一系的骁骑营,但他们明白一但甘修雎暂得喘息,并是焦头烂额时,况且他邀来的各宗门高手,皆在寻找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绝世人物,偏偏此刻又突然现身在此,而身畔仅有北城中行一人,他没有退路,只有狡智谋划。 甘修雎一瞥坐在护栏之上那岿然不动的英武之人,俯身前倾,恭敬的一道:“江南武林唯有你们北城府一枝独秀,今番不知可否,可以一睹你们族中那位‘宗师之韵’的技艺风采!” 北城中行皱眉愠怒,他虽是北城一姓中辈分甚高的一位,但却不足其家主,号称宗师之韵的北城中复盛名,这是他最为讳莫如深的大忌,偏偏甘修雎一针见血,毫不留留情的侃侃而谈,不禁微微有些错愕,许久以来,他都横行无忌,在族中甚至连继承王爵的族兄北城中复都稍稍避讳,何况是其他普通的人,这并养成了其倨傲狂妄的弊病习惯,不放任何人在眼里,当初他担任军中最高的职位中领军时,风云叱咤,狂悖的不得了,后来北城府没落,他被褫夺军职,转由据传府掌握军权,这才含蓄了脾性,有所收敛。如今甘修雎的放肆让他一阵不适,眉头一挑过后,迅即又淡之。 隐隐散发而来的浓烈萧杀之气,充斥着整座耽逸清徐的角亭,而亭中那古怪的两个人,一坐一站,却相得益彰,远远的瞧来如是赴约长亭的倦客,山岚的徐徐轻拂,动静皆宜的撩拨着他们的衣襟,看起来,仿佛远籁松涛,起看朝霞暮霭。 第二百三十四回 云岫沧澜 “呯”的一声皇昏庸一掌拍在鞭链的旋心,阻断了绞逆的梢影,那粗大的链条顿时卡壳了一般,停滞下来。 雪手勤先前利用率先发难的先机缠绕及他,仅蹭其拦腰一拨,然后才逐渐被突入环链如鞭的梢影里去,他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这条粗劣的铁链的确发挥了长兵器的极致,但偏偏对方深谙技击之道的利弊,不但脱离了他的鞭链掌控,更轻而易举的切中他的要害,堪为薄弱的旋心之处,阻挡了长链的锋势。看来这位据传府的传承之人,也是一位难以捉摸的不世人物,他的名号并非是昏庸无能的凡俗之辈,想要算计与他,必定要付出相对惨痛的代价不可。 皇昏庸眼神犀利,击中旋心的手,再次风驰电挚,偏偏在快碰及跌落的粗大链尾时,突然就此一空,什么都没有抓住,只见这条粗如儿臂的铁链迅捷如闪电般的逃窜,环次数匝,仿佛有灵性一般,缠绕在那位一身青袍映来颇为醒楚的人肩脯之上,堪为契合,且十分熟稔,错愕之际,忽然天地间似被劈开一般,撕裂如鸿,一道似天堑一般碾压下来的白练,隔开了周遭的一切,令万物都授首在这道无比强悍的匹练之下,粉齑一般的脆。 “阔剑…越萂”皇昏庸震惊的看着那道白练是一柄庞重的大剑,身阔六寸宽,两面锻造有榴花纹路,钝重厚实,唯有右边前锋缺的一角,稍有瑕疵,想来是剧烈碰撞所致,这柄剑他是熟知的,其原来的主人并是号称“名典”的却忽谷,“名成绩忿夙,一履跋涉水。”说的就是这位曾今在侯景叛乱,皆无人反抗时,揭竿而起,率领天下有志之士共同阻碍繁花似锦的江南遭受羯人的铁骑践踏,而他的佩剑就是这柄刻有篆文“越萂”两字的阔剑,这是他亲手所刻,是为了纪念赠剑的人,一位唤作“越萂”却也逝去的知己,听闻其后来不慎遗失,此刻却出现在雪手勤的手里,不禁意外而惊愕。(却忽谷的事迹详见放杯盏) 雪手勤石破天惊的拔出威力无比的厚实阔剑,凌厉的劲风扑面而来,顿时激起万重浪,横堑之势碾压而庞重,扎扎的如兵车倾轧,辚辚萧萧。 “嗤嗤…”厚重的剑锋在坚硬的地板上一闪即逝的划出火星,立刻造成山崩地裂的恐怖感觉,这一剑的威猛已经非人力所限,炉火纯青的令人炸舌。 皇昏庸凭气机牵引,全身仿佛痉挛一般,僵硬的不能动弹,他的肌肤针刺一般透着犀利的森寒,其敏锐的器官隐隐嗅得一丝险讯,这一剑他消受不得。然而似山倾崩塌强势碾压而来的剑锋也迫在眉睫,一但躲避不及,就是被刨开两半的下场,偏生此刻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根植入地,竟然挪动不得分毫。而风声鹤唳,处处透着寒厉的杀气随着渐渐笼罩的惊怖,已经无可阻挡。披靡的劲气吹拂着他灌鼓风瑟的衣袍,刹那间有种逆流而上,面对疾风骤雨却勇毅无畏的强烈感觉。 庞大的重剑力匀千均的劈下,虽钝器无锋,但它的垮压之势却足可摧枯拉朽的碾碎一切,皇昏庸全身被强沛的劲气延缓,反应变得迟钝,他根本无法脱出此剑的森森凌厉,而且当浑厚的劲气笼罩及他时,他仿佛被硬生生的镶嵌在那里,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似天堑的重剑压砸下来。 就在这临危一刻,突然皇昏庸有了灵性一般,他的肩脯微微耸动,竟然在剑刃贴近面额的险峻时刻,往边侧动身挪了一挪,仅及一寸,那强劲无匹的劲气剧烈的掠过他的双鬓,而犀利的刃锋势如破竹的落下,恰恰劈空,他却妙至毫颠的堪堪躲过。 “好一个不世之皇啊,佩服!”雪手勤重剑甫落,血腥惊怖的台场地面上露出一道被剧烈砸出的大坑,那里碎石横飞,隐隐散来丝丝焦烈的糊臭青烟,显得霸道至极。他倒是错愕对方的能耐,竟然在全身被笼罩、牵制无法动弹的危机时刻,及时躲过,不禁叹服的赞了一句,话落紧握着重柄的阔剑,拦腰一横,倾轧如风车一转,又发出威猛无匹的强势第二剑,去势锐利无前,所过之处,万物开辟,隐隐带着伏厉一切的信心及坚定。 皇昏庸孤漠的嘴角噙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迹,他咽下满口的鲜血,一扫阴霾的去迎横削过来的剑锋,原来当那柄鬼神皆惊的重剑快劈中他时,他无可奈何的咬去舌尖,剧烈的疼痛,使他激灵省醒,才硬生生的驱散森寒酷烈的强沛劲气,挪动了身体仅一寸,就是这堪堪的一寸,让他躲过授首剑下的惨烈。雪手勤能逼迫他到这般窘迫的地步,足见他的剑术也登峰造极,臻达化境,而此刻锐不可当的第二剑横腰斩来,顿时激发了他的兴趣,看来这名动宅一行,并非是像表面看到的那样无趣,一直以来为不能与有着“未销”之称的北静荒厄交手,引为生平憾事,不料雪手勤的惊艳一剑,令他重拾信心,又活泛了过来,体内的热血开始翻涌,对袭击而来的猛烈一剑,目窥真谛一般,清晰而明朗。 “这一式叫什么!”皇昏庸猎猎如风扑展的身体,铅重一般锥立于地,上身如柳絮摆拂,那猛击而来的一剑恰恰似锤击在棉团上,软弱无力,借得这个空隙,他出声问道。 “陈兄又何必谦逊,你的皲裂大法,与泼墨一式又不是纸质泥捏的,竟然赞赏我这甫及开场的剑式,不是等于焚琴煮鹤,如牛饮茶么!”雪手勤皱眉一挑,收剑于面前,他躬身一俯,将右手紧握的剑柄交于左手,倾斜的重剑横伐威慑,然后取下背衔的粗劣铁链,不紧不慢,沉沉坚硬如铁,生冷的道,“不如来比较一番,看谁的修为更胜,不过我链剑齐施,你陈玹陌也足可骄傲了。” “哦,”皇昏庸一瞥他斜倾横堑着的阔剑,对视一笑,这份与有荣焉的气氛,和谐的如似两个对酌邀月,酣醉一场,酒后吐真言的好友,虽然他是逼不得已,伤己自保,但这一丝的苦涩的味道,鲜膻而浓烈,不禁豪情万丈,有些兴致勃勃的道,“姑且叫它‘云岫沧澜’吧,正好应景应情。” 雪手勤紧促的将铁链活扣索在重剑的机括之上,让两者相连,密不可分,皇昏庸的趣意兴致感染了他的清冷,顿时将精厉狠绝的双芒往这位据传府的首领投去,顷刻之间江湖也陌路相逢。 第二百三十五回 无尽费思量 “问吟黄陵谈笑知,对酌尘寰不尽染,甘修雎,别来无恙啊。”缥缈空隽的孤亭之檐顶悠悠然传来一句咏唱的高歌,意喻深远而独特。 甘修雎冷冷一笑,在亭中的敞檐之下,不屑的道:“你这方外之人,也涉足红尘了么!” “哈哈,红尘无你,岂不混浊如污,那里都一样!”亭檐上又飘来一句戏谑之言,仿佛是为他而来,偏偏此刻的一角檐亭也繁闹,不甚紧促。 “松溪如柏,你们‘简寂观’也不甘寂寞了。”甘修雎淡淡的回道,“看来这京畿之地,已经沦为你们的斋持道场,任凭偃者拂地,耸者入云么。” 简寂观原名太虚观,在庐山南麓金鸡峰下,是前宋时南派天师道宗师陆修静修行处。其博学精湛晓天文星象,喜欢游历四方,青年时遍访名山,求仙学道,于刘宋大明五年到达庐山,爱金鸡峰下水秀山灵,遂建观其下,名曰太虚。他采药炼丹,传授门徒,静心颐神,撰写道经,在庐山修行七年,羽化登仙后被诏溢为简寂先生,取“止烦曰简,远嚣在寂”之意,这并是太虚观改称简寂观的由来。 “大名鼎鼎的折戟果然洞悉人心,老道也着相,本不欲前来,却忍不住想再次考较当初的未完之约。”显得茕茕孑立的角亭仿佛是勾连天道的桥梁,被来者一阵剖析,竟然蕴藏哲理,而且他来的很空灵,没有见到他的人影,偏偏就似在耳边呢喃细语一般,此刻又娓娓道来,不禁深谙某种契合的玄妙,原来这就是道家的布场,人未至,却也撒下弥天之网。 徐徐清风拂来的亭边,陈炔隐隐被檐顶之上传来的高歌所惑,直到甘修雎点破来者的身份,才知悉对方是谁,并恭敬的说道:“有一出家之人,号为松溪,传扬江南,入驻京畿,深为皇室瞻仰信赖,道名陆修晟,想必就是您了。” 这位孤逸绝尘的风流人物,就是继承南天师道传承,真正的道门尊者,虽然年过古稀,但却精神健硕,容态饱满,是一位不出世的方外之人,此刻他出现在这里,敌我不辩,令人猜疑。传闻他曾今与甘修雎是忘年之交,却因为一盘小小的棋局,成为宿仇,这虽然是无聊荒唐透顶,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事情,至此两人不相往来,甚至杜绝他止步于庐山脚下。 北城中行在亭中讥诮的一笑,这越来越有趣了,他早也按耐不住,接踵而至的来者是敌是友分不清楚,但这热闹的对峙,却是绝对错不了的,那位未及现身的道门高人态度虽是模棱两可,但其深深的敌意隐隐在甘修雎的神态中,警惕而戒备,说明他也较为忌惮,不禁会心一笑,表露了出来,既然两者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那么稍加利用,可以成为意想不到的裨助,于是眉间一悦,爽朗雄洪的道:“陆道师,在下北城中行,可否杏踪初渺,一瞻其风华。”他这一声洪亮的传达出去,立刻波澜壮阔,惊扰了道法的铺陈,隐隐的绽开一道缺口。 亭檐之上暂时沉默,久久的不在闻言。 甘修雎脸带苦涩,他不料这位有些神经质的道门师祖竟然千里迢迢为他而来,这份意外,令他咋舌,或许不曾为敌人,但风声鹤唳的此刻,草木皆兵,所有的干扰,都是与他为敌,北城中行已经很难对付,何况在增添一人,偏偏此人道法精辟,功力惊人,足可平弥、颠覆一切,令所有的期盼都付诸东流。 陈炔颔首会晤的轻轻与北城中行对视,两人都明白,形势已经到了十分危及的时刻,不但超出了他们所定的范畴,更是变数惊诧,意想不到,如果不能在此刻一举击杀甘修雎,那么山下的禁军骁骑营一但突出重围,就是他们万劫不复之时,颜晖的拜亭会舫虽是惊怖的杀手组织,但无疑于饮鸩止渴,极不实际,他们不会贸然行事,所以仅有北城府才是最为可靠的盟友。 明净禅和的山色间气流波动,被北城中行扰乱的道法自然,随着远籁的空灵拂来,已经无懈可击,此时偏僻逶迤的陡峭路口,云烟出岫一般,飘来一袭风倦的衣袍,明明声音是从近畔的亭檐上传来,此刻那一缕孤烟绝尘渲染的强烈,在崎岖颠簸的山路缥缈里,极尽玄妙。 “嗯,北城中行,你是北城中复身边的那个小子,你倒是不错!”出现在山路间道法尽然的人,一瞥亭中雄旷的北城中行,饱态奕奕的侃侃而道,这位道门的高人,年过古稀,看起来却仍旧容颜永驻,不老不死一样,如果不是知道他是南方道门始祖陆修静那一辈的人物,定然认为他是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简寂观的尊崇不言而喻,远远不是京畿道门可比拟得了的,其信徒遍布江南,影响深远,道门虽然分为诸多的旁支门派,但真正的道一正统,却是无可厚非的,北城中行甚是忌惮他身后的背景实力,所以稍稍放低姿态,希望他是为为难甘修雎而来。 “陆前辈高山仰止,小生受教,”甘修雎摇了摇头,有些费解的道,“问吟黄陵谈笑知,对酌尘寰不尽染,这是您先取的诗号么。” “是送给你的诗号。”陆修晟云烟渺渺的出现在那里,一身仙风道骨的精硕,不紧不慢,徐徐的回道。 “这是为了回馈当初的那盘棋局么!”甘修雎一字一句顿悟的道,“问吟黄陵谈笑知,您真的就能问吟谈笑间,一笑泯恩仇么,不尽然吧!” “你的棋当时是坚定的,却隐隐透着算计,道心不纯,所以为惑,回想起来,是老道有些庸俗了,不知道人如其名入敷为晟,呵呵,”陆修晟相视一笑,对甘修雎五味陈杂的道,“是鄙道不够道心,所以才为荡涤尘缘,赴约而来,既然你三年不入圣山,那么来寻你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一顿一瞟亭中及亭外对影成三人的稀薄,继续说道,“一但你被他们所杀,堕入幽冥,可就无尽费思量了,那么那局未完的棋就是老道我陷入沉沦了。” 第二百三十六回 邀来滥觞浅赋沉吟如歌 寂静索然的长街,一片荒凉,原本车水马龙的地方,此刻门前紧闭,硝烟荼毒的巷口,烟熏破损的残垣断壁,随处可见,而经历重重劫难的一排排民房,坍塌燃烧,尚未熄灭的余焰,还“噼噼啪啪”的炽烈着星火。 这座遭受无情蹂躏的街巷,很难想象这就是当初繁荣昌盛的西府大街,萧然凌乱的残破景象,一直延伸至那座耸立在市井繁闹的毓华当中隐匿着种种浮沉的雄伟府邸,慨然幽深。 烟雾缭绕沉沉覆盖的街边,一张还尚完整的酒肆木桌被摆放在萧索尽染的长街中间,而翻倒在地的一条长凳被突然出现的一人扶起,恭恭敬敬的放置在烟熏荼寥的木桌边,而此刻遥望街心,踏着骁厉的沉乏,严武雄浑的走来一道魁梧的身影,他复杂的皱眉,在清零片隅的庞杂中,对着满处的滚滚浓烟弥漫,慢慢在长凳上俯身坐下。 那位扶起长凳的人,一身紧厉的戎装,行走间悄然流露出来的微妙细节,却是军人的悍烈本色,他揖礼垂首,有些诧异的道:“参营,这里已经硝烟弥漫,似乎经历大战一场,但驻扎在此的江夏军却迟迟不见踪影,令人生疑。” 那位稳稳高坐在长凳之上,安然巡视,伏沥四方的人,讳莫如深的脸上一片阴沉笼罩,他诡谲的先笑出一声严霜孤峭的寒栗,让本就萧杀窒息的地方,更添烦恶,然后冷然一瞥经战火蔓延,却劫后残存的凌乱街巷,徐徐的道:“鲁广达想必已经妥协,不然我们也不会如此轻易的就进来,看来既使冒着重重险厉的危险,翻越悬壁坚峭、高耸入云且重兵把守的巍巍城墙,到达这里,也是有人刻意安排,想来我们也是这盘珍珑棋局之上,一颗任人摆布的筹码及棋子,只是不知北静荒厄现在如何,他能撑到我们前来增援么?”说罢,唏嘘感叹,自斟自酌的一阵叹息。 那位一身戎装的军人,阴霾笼罩,有些错愕,既然他们已经沦为他人之刀,为何又千里迢迢,不惜冒着暴露及全军覆没的危险,到这里来,一时疑惑,奇异的道:“我们进去么!” “呵呵,”那位紧厉坐在长凳上的人,微微一笑,将满是复杂的目光往那巍然一站在长街荒荼的极恶里堪为左膀右臂的坚实部下,牢实的锁住,才泛有默趣的笑道,“当然,所谓富贵险中求,我们不就是他北静荒厄的外援么,传令下去,进驻名动宅!” “是!”被这一眼无比犀利的目光巡视下,这名戎装英武的人,丝毫不敢懈怠,面对坐在那里,雄吞黩武的一营之长,他只有驯服。原来他们就是北静荒厄安插在军旅之中,堪为佼佼的从戮营,此刻到达门庭险厉的名动宅府外,慢慢察觉此地不同寻常,面对街上如此狼藉的颓败景象,却无驻军前来妥善安置,想必其中的阴诡晦暗,已经蓄势待发,处处透着凄凉般的重重凶险。 那位安然一坐的人,并是萧从戮,他本名萧方晟,是前梁皇室的贵胄,自侯景乱梁,国破家亡后,流落江淮,遇到北静荒厄后,蒙其收留,但他经历残酷的世态淡凉及弱肉强食的磨难后,发誓要重新开始,而那位孤傲高深的括易外室之主,是他浑浑噩噩的有限生命里一道不可或缺的强烈曙光,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所以他励精图治,隐藏身份,进入外地驻守的军旅中,一直到凭着军功,被提拔为一营之长,成为北静荒厄另外一股隐藏的势力。如今事态危及,括易一室面临四面楚歌的境地,不得已启用这个长久以来,不曾暴露的军队。 “参营大人,那边巷口有无数的尸体,看他们的装束虽是平民,但精骨壮硕,显然是军人。”萧索的长街,出现一名满脸恓惶的人,他近前来,对着巍巍然一坐的萧从戮,俯身一拜,单膝下跪,行军礼的道。南朝军旅体制,主要分为中军、外军两部分,中军又称内军。 南朝中军以六军为主,即领军、护军、左卫、右卫、骁骑、游击六将军所统军队。此外,有左、右、前、后四将军,称为四军。而此刻他们隶属于外军,南朝外军兵力除布防在与北朝接壤的沿边镇戍外,内地主要分布在荆、扬、南徐等州。荆州驻扎重兵,以接应南北争夺的襄樊前线,扬、南徐二州为京都两翼,其雄厚兵力则为拱卫首都建康。 萧从戮的虎骑营就是驻扎在拱卫建康外围的南徐州军,其下辖军、幢、营、队、什、伍等单位,是南朝军队的编制序列,其中最高的编制单位是军。萧从戮为军中虎骑营之长,所以被尊称为参营。 “可否看出他们是什么人!”一身戎装站立的那人烦恶的一皱眉头,紧迫的问道。 那名奔来单膝下跪于地的人,抬起惶惶的头来,先是瞟了一眼雄踞坐着的萧从戮,然后对那位站立的戎装精索的人回道:“似乎是当初没落的两府府兵,他们体型独特,彪悍而勇武,所以很好辨认。” “两府!”那一身戎装的人,疑惑的转过头来,看着萧从戮,谨慎的道,“莫非…” “哼哼…”萧从戮颇为玩味的用鼻翼笑了两声,起身而道,“北静荒厄本是北静府的嫡长子,既然他们的家主北静王萧伷也逝,那么继承北静府的必定是他。” “参营是说他们是北静府的人。”一声戎装的人,豁然省醒,错愕的道。 “呵呵,‘许洗’,北静府的人全数覆灭在这里,想必里面已经尘埃落定,虽然也无意义,但我答应北静荒厄要驰援括易一室,那么我必定一践承诺。”萧从戮崇山峻岳的站立起来,在英武间,对着长街荒荼的颓败景象映衬出悲悯的心境,竟然流露出一丝情义相抚的慰藉,消融在骨,赤魂渐染的道,“男儿当为所取…”一顿,又意味深长的一番沉吟,落寞的道,“不过,北静荒厄我已经昼夜兼程,不惜一切的赶来,如果你身死当场,那么我就取代于你,为这乱世荼毒的流害,谋一方净土,可好!”说罢,精厉的眼中内敛柔和了,将目光投向那座巍然屹立,却也置身硝烟弥漫的煌煌府邸中,长吟如歌。 那一身戎装的人,名叫“许洗”,他也经历过乱世的淬炼,所以明白萧从戮的悲悯,此番名动宅在劫难逃,那么他们“从戮营”又扮作什么样的角色了。 乱世出枭雄,如今这譬喻为“西府”的石头城,跌宕起伏,已经风雨飘摇,不在寂寥。 第二百三十七回 撩拨心弦 跨廊的高悬之处,一道迅捷的身影,在廊腰缦回的陡耸楼道里一闪即逝,看那瘦曲精准的体型,竟然是鬼神皆惊,发动那如映来华灯初上一般漫天覆盖着的灯盏,化腐朽为神奇,燃烧下来,重挫名动宅府兵,瞬间逆转形势的落庭长老黑长齿,他能在重兵把守的府宅里,布下如此高绝的手笔,定然是熟稔名动宅的布局,看来他为了能够颠覆括易一室可谓是下了一番不畏艰难万重,煞费历尽的苦心。 “是他…”空泛的楼道里,一人凭栏而立,睹着那道一闪即逝掠过巍巍陡峭的高楼身影,不禁惊诧的一呼,竟是来至管氏一族的管仆,他较为敏锐,发觉这极不寻常一阵疑惑,当即跟了过去。 云阔高啄的出檐上,隔着护栏,在相连楼道的一处房脊斜背,坐着一个天真烂漫如海棠初醒的少女,她一足卷曲,一足一摇一晃,仿佛高耸的屋脊,只是她的玩戏之地。 “小叶子,我们就不走了,看看这座光风霁月一般透来的府宅如何渡过它的漫长岁月。”横拱的屋顶正脊边一道青衫如映客的身影,俯瞰四下,有些意境深远的说道,他敦实沐染的轮廓清盈,不禁被勾起了一丝兴致,如今他仅是一个旁观者,一袭倦逸飘忽的衣衫,只是缥缈的有些孤峭的清零。 “嗯,阿兄,叶子知道了!”那一缕轻裳患得患失的少女,流盼目横的眼神里透露着无尽橙波的迷茫,但却不耽搁她欢快蹬足的嬉闹,一边乐耍,一边搪塞的回应着。 两人,一个是缥缈避世隐匿高川的昆仑山门传人水千山,一个是烂漫无邪的纯真少女水衔叶,他们规避到无挂无碍的陡檐上来,也是为了免遭红尘的羁绊,或许心无旁骛才是一种入世修行的道心,如今他们为业障所惑,才来这俗世里走一遭。当初千仞孤峰悬壁上,命题如凿,遮蔽了心扉,不得答案,而此刻风雨欲来的重重险恶,似乎有了一些解疑,但却不得要领,所以并留了下来。 “师父,你的命题,弟子始终无法堪破,世间碌碌,左手写右手,既然明白,但又迷惑,”水千山冷然一瞥檐下忙碌的种种,似乎扣开了一道隐藏的门,但里面却不是那个解题的答案,于是仰起头来,感受徐徐拂来的风色撩拨,心弦旌摇,忆起师尊的教导,喃喃的道。 隐隐嗅来十分鲜膻的空气中,慢慢阴沉凄厉,一路血腥的踩踏,让人胃里翻江倒海,不住的作呕,不断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逐渐堆积起来,阻挡了青石板铺陈的道路。 血肉横飞间,杀到疲乏的向合,觉得腕间酸软,酥麻而无力,而层出不穷的人群几乎源源不绝,根本无法阻挡,他狠辣的酷手之下,已经连毙数十人,映红如染的衣裾间沾满了斑斑醒历的血迹,看起来,惨烈至极。 一阵烦恶如跗骨之蛆般袭来,顿时堵闷而混浊,向合皱起厌恶的眉头来,却仍旧挥爪横飞,抓住两名悍不畏死的据传府府兵,生生捏断了他们的咽喉,脆弱的仿佛蝼蚁一般纤薄无力。恍惚间突然一人穿过他僵硬如砍瓜切菜般的狠戾指爪,撞在罅隙的破绽里,行云流水,绝妙精准的阻挡了这一式锋沉的犀利。 “在下袁远肖…不知你是大光明教的哪一位?”人影憧憧的寒栗中,那凭着精湛的高明功夫,横挡在前的人,似乎无碍人群的拥挤,他衣不沾身,不但避开了府兵的冲杀,更辅助其攻势,如鱼得水的袭击而来,孤峭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在喧嚣嘈杂的一片混乱中,清晰入耳的说道,竟然盖过了杀声震天的繁闹。 “哦,袁远肖,你是落庭的长老。”向合被这突然出现的人,提起了兴趣,他几乎杀得手软,不想再无聊的凭酷手开辟血路,既然来者想调剂他的口味,又何必矫情,当下如恭候多时的屋主,焚火煮茶,邀客来品的惬意,挑眉一悦的道,“书生向合,不足袁兄哂然一笑耳!” “扑…”袁远肖拂掌扫过向合的耳畔,如隔靴搔痒,轻飘飘的绵软不绝。向合内敛的精光大盛,对方竟然看破了他的薄弱之所在,而且直击而来,毫不避讳,也不故作,仅仅是能伤其敌,并绝不犹豫。 “拂拭如尘,这招佛家的功夫,袁兄不觉得太过仁慈了么!”向合内心空明,一眼看破对方是虚晃一招,不会因为这一式的惊诧就生奇效,所以料定袁远肖拂拭过来的厚掌,会翻然一变,并试探性的露出一道可趁之机的破绽,等着他落入陷阱。 袁远肖没有冒进,只是精炼如铁铸的手翻掌做指,连点这位大光明教的元老咽喉,去势奔雷如电,刁钻而诡谲,两人也交手两招,这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向合妙至毫颠的贴着袁远肖的犀利指尖,从脖颈的那一横侧肋堪堪避过,然后将沾满鲜血淋漓的利爪,五指如扣,遒劲有力的狠戾反击,这你来我往,爪指相交,斗了不下数十招竟然不分轩轾。 无数蜂拥而至的据传府府兵根本就无惧生死,连番围拢攻击率众开辟血路的大光明教信徒,翁子魄已经满身血污,他疲乏而酷烈,随着不断倒下的尸体,继续往前冲杀,如今也无退路,一向狡智百计的他被激发了血性,一股按耐不住的燥恶翻涌,双眼充血而疯狂。然而杀倒一批又来一批,鲜血淋漓的酷手此刻渐渐变得迟钝,不禁隐隐迷糊,在一抹腥臭的血液涓洗了味蕾时,瞬间激灵的清醒了过来。 “向长老,莫在纠缠,此行目的当为紧要!”翁子魄恍惚间见到俊雅如风的向合已经倦怠,在一位剪径如虎很是锐利的人,那般凌厉强势的攻袭下,竟然有所迟疑,不禁大吼一声,猛烈说道。 袁远肖呵呵一笑,他似乎乐此不疲,很是享受这无比酣畅淋漓的的比斗,向合的功夫青山依旧,如似空灵拂晓的暮鼓晨钟,旷远而深邃,极是厉害,他缓缓觉得不负此行,手上的力道顿时加重,如火如荼的剧斗起来。 第二百三十八回 且曰初叹 道法精妙,如铺天覆盖的大网,慢慢在极为陡耸的山峦间,不着痕迹的撒下织就,简寂观的勾连天道,已经炉火纯青,若非知道其空远缥缈的玄奥,定然会误会那是一种邪魅的功法,一但被罩定,就很难轻易的脱身出来。 那位道门无上尊崇的师祖陆修晟,在现身山顶时,就也无形的布下功法,虽然不易察觉,但空气中隐隐的玄妙,省醒而清灵,仿佛幽洞里丝丝侵入骨髓里的颤栗,既使深邃古拙,也无法抵御。 山顶的徐徐清明,被无尽道法相媲美的浓重给充满,如扯线木偶一般,牵引着所有的万事万物,随着他的一言一行,落入毂中一般,任凭操控,但诸人却并无不适,反而流露自然,放达自由。 甘修雎较为高明,隐隐洞悉这精妙绝伦的无上道法已经无质无形的铺满整座险峭的山顶,他深刻领教过这种功法的精辟,所以很是忌惮,当道法充沛,逐渐笼罩过来时,不禁抬头望去,见飘逸衣袍随风披挟的沐染清隽处,一身俊硕的道门宗师,正闲暇无碍信步走来,其神采奕奕的抖擞,仿佛仙师莅临,瑶池一邀的向他微微一笑,瞬间他并凝住。 “呵呵,甘修雎,你体内有道剑气,竟然潜伏这么久,不至复发,足见你的修为越发精进了。”陆修晟矍铄饱满的面容上,鹤发松姿,他侃侃而谈,竟然在道法自然的玄妙洞悉下,察觉一丝异常,遂开口而道。 北城中行慢慢在亭中感觉一丝清明,偏偏哪里不妙,却又无法知悉,他本身就修为不俗,若不是来者缥缈浩瀚,无害无碍,根本就没有威胁及他,所以自然放松了戒备,殊不知他也落入道法自然的玄妙当中,彻底的被其所制约,还茫然不知。直到那位空镌如缕的道门宗师说出甘修雎体内有道犀利的剑气时,才隐隐察觉不妥,于是将愕然的目光往亭外投去,恰好这时陆修晟的精厉之目也灼热如炬的射来,与他在电光火石之间争锋相对的一晤,顿时如遭雷击一般,诧异而孤冷。 陈炔卓立于一旁,发觉了北城中行的不适,但他却不明白为何如此紧要的当口,这位北城府的雄浑精硕之人,傲世天下,无惧无畏,竟然状若惊恐的在陡然间丝丝的颤栗,不禁疑窦丛生,有些迷惑。 “老观主果然眼神犀利,这道强沛的剑气,无时无刻不困扰着我,不但不适与人动手,而且每每发作间,烦闷而窒压,令人感觉千万只虫蚁咬噬一般,难受至极,”甘修雎孤陌冷峭的一笑,他原本掩饰的很好,却被这位道门高卓的一代宗师点破,看来如果陆修晟不能在暴露他足以致命的险厉缺陷下维护及他,那么其险恶的用心并足以让其堕入沉沦,但他深知这位道门宗师的为人,不会如此轻易的拙劣,所以他隐隐暗藏的深意有些让人猜测不定,又惊疑万分,所以洒脱一回,落拓不羁的不作忌讳。 “这天下,能伤你的你屈指可数,但凭剑气能够滞留你体内这么久,却驱之不散,除非是譬喻为剑的那个人。”陆修晟精深的目光泛起一丝如水涟漪的粼粼波光,细碎的窖成一坛醇厚的琼酿,绵稠而延长,他收回堪破北城中行心防的锐利,有些笃定的道。 孤寂的亭内,能容纳下两人的骁厉渊沉,甘修雎全身古井不波,如罩镜中月一般永恒,他随性平常的倚立,仿佛如约而至的宾客,无拘无束,且波澜不惊。 北城中行狐疑的重新打量了一眼眼前的这位放达清隽的括易内室之主,内心泛起不小的波澜,他颇为不明白,原本就身残有恙,却毅然决然的绝尘而来,是怎样的牵挂与承诺促使这位号称“折戟”沉沙铁未销的当世风流人物,甘心如此披沥而行。难怪括易一室能够长久以来在江湖甚至是朝堂里屹立不倒,他们的风骨及气节,至情至性,有一颗纯挚耽枕的赤子之心,无可披靡。当即气定神闲,勇武刚猛的迈前一步,脱出心魔的疑窦,大气磅礴的邀约而道:“请!” 甘修雎与他相距一尺,这临近的气魄豪迈而刚硬,竟然生出一股气荡山河的孤陌,不愧为三军易辟的人物,这份雄魂的精彩,已经超出了一般军人草莽的范畴,他的气概随着踏前来的谦谦君雅风度,契合着儒帅睿智的坚稳,何况他本身就是一位纵横江湖的高手,如今渊渟岳峙,高川一般难以仰止的俯瞰,已经臻入化境,所以他的一声“请”,就是一句尊严的挑战,这茫茫漫起沧澜的独亭,竟嗅来一丝无尽肃穆的凝重。 “领军大人请!”甘修雎还是尊称他的官职名,虽然此刻是一般江湖人的搦战,但他不敢小觑这位来至北城府不逊色于南方硕果仅存的一代宗师北城中复,而且那股寒厉的萧杀之气,是铁血戍边,黄沙漫天里,一名狂澜的将士之孤烈,那份硬然,悄然间如魂附身,一刻不容停息的燥恶来,顿时如临大敌,严谨的重视起来。 “啰嗦!”北城中行直耿而率烈,他的涵养虽然韬光养晦,一直隐忍,但此刻面对身残志坚的甘修雎,他也觉得稍稍逊色,这是一种直觉,也是他不得不承认的悖拗,这种敌人往往很难对付,偏却深藏挑战,如果能够征服这般高卓的武林人物,与有荣焉,所以口中寡淡无趣的稍稍愠怒,并疾厉出手。 渐渐变得纯属,也臻至圆满的玄妙道法,自然而天籁,随着空气的流动,无声无形的重重往复循环,而亭中散发的阵阵杀气,突然与奥妙深藏的道门功法泛起一丝波动的涟漪,恰恰露出堪能捕捉的痕迹来,一时准备剧斗的两人,都内心澄明,发觉四周都如千丝万缕的蛛丝罗网笼罩一般,渐渐变得清晰而明朗,不禁赞叹这道家功法的神奇,果然道门的功夫,都似淬炼的洪炉锻造,深奥的令人咋舌,如果不是全身器官敏锐,开始进入禅定状态,恐怕一时三刻还不能发觉这道法自然的精辟。 第二百三十九回 问醒 “风霜雨雪披在,落庭满径铅华。”这是一句谚语,也是一位虚怀若谷惯看世间江阔云低的不世高人即兴所作的藏头诗,他本身就是卓尔不群,不堪世俗的风流人物,一手建立的淮上民间义团,是唯一一个深谙民心疾苦不惜为之劳苦奔走的正义组织。但世事变化无常,如今不拘小节的这个民生义举组织“落庭”,为了能够延续下去,竟然改变初衷,与权倾江南朝堂的据传府相妥协,参与进覆灭堪为南朝中流砥柱的名动宅当中,这般令人唏嘘感叹的不耻行径不禁显得卑劣而晦暗,但一枝独秀的他们根本无法再长期隔淮而治下去,身为汉室正统的南陈不会任由他们,逐渐壮大,进而威胁南朝煌煌威严的统治地位。 袁远肖是落庭这个组织的元老,曾与落庭之主砥砺前行并肩而战,开创了淮境抵御北方强虏的先河,他也是一位侠义高卓的英雄人物,一颗以天下为己任的纯挚之心。名动宅是屹立在北境前线边上譬喻为西府石头城的一道屏障,拱卫着京畿之地建康的安全,意义与他们落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其种种孤悲英烈的事迹,传历三代,成为江南朝堂的奠基及肱股。但继承名动宅风骨的括易一室,俨然不奉大陈号令多时,他们自主募兵,拥有足可与大陈台军相抗衡的雄厚实力,若不是括易其主突然失去踪迹,让大陈皇室有机可趁,逐渐收控军力,大好形势的名动宅并变得岌岌可危,风雨飘摇。 这份悲鸣让无数忠挚的有识之士愤慨,但自古以来,皇室的天威神授无可撼动,何况是危及巅峰权柄的强势所在,所以这番不可避免的内斗在波涛汹涌的暗流之下,悄然而生,如今不但京畿各门阀势力群起而动,甚至远在江北前沿的各路义军都参与了进来,落庭、淮南社及北城府,他们来至淮扬和荆襄三地,皆为抵御北方肆掠的险要重镇之地,本来不相交集的他们,突然心照不宣的会盟联合起来,一起覆灭有着江南小朝堂之称的名动宅,显然继承名动宅遗风的括易一室是他们权力游戏的绊脚石,誓必要不择手段的清除。 向合出至簪缨世家,书香门第,有种一介书生的儒雅,奈何他此生追求肆意任侠快意恩仇的波诡江湖,所以入信祆教一脉的大光明教,成为三大尊主之一的元老,与雪手勤冷昔衅结拜为异姓金兰,如今面临早也没落的主教,他们责无旁贷的理应恢复昔日教派的无上荣光。然而自祆教土崩瓦解,大光明教始祖华寻恒失踪,暂代教主之位的“名动天下品王析”之一的幽绌王幽绌寒为避免本教倾覆,率众归降了如日中天的括易一室,当括易一室四面楚歌,形如危卵的时刻,以二代教主自居,号称“宗师之咫”的华寻恒弟子之一洪熙,以辗转觅得的一块虎符“君子令”号令天下信徒,临阵倒戈。不料刚到名动宅的府外,并遇上来至括易的外援——北静府的伏击,此刻据传府逐渐占据优势,似乎全围了恢宏雄武、波澜壮阔的名动宅,他们不得已趁机混乱时局,为洪熙即将到来的王图霸业,血雨腥风,不惜生死的强势铺路。 雪手勤全力施为,拖住了据传府的继承人,号称“皇昏庸”的陈玹陌,然而互为裨助的落庭突然出来一位长老袁远肖,挡住了以尸体开辟的血路,翁子魄陷在重重的人海里,一时三刻无法脱身,而满身血色沾染的向合不但要应付围追堵截在周边的据传府府兵,更要全力以赴对战堪为一流高手的落庭元老,根本就是疲于力竭,穷尽奔命的应付,几乎很是被动。 “向兄,如此剧战,于你不利,不如离开这里,另寻一处,我们再次一较高下,胜过在这里为宵小所趁!”袁远肖手底渐渐迟缓,他冷冷瞟了一眼在场凶悍厉足的层层府兵,内心一阵孤凉悲意,虽然此刻明里是在襄助据传府,但实质是为落庭拌住竞争的对手,他不想覆灭名动宅的胜果落在异军突起的大光明教信徒的手中,他们与据传府有过协定,一但胜券在握,届时分得利益,落庭的实质将最大化,今后将不在寄人篱下的仰仗陈廷的鼻息。 “不必,你我并非今日才涉足江湖,这些聒扰,不过是形同隔靴搔痒,不足为惧,无需多言,来吧,看看你袁长老究竟是扬威江淮多年,还是徒有虚名,我们手底见分晓。”向合哂然一笑,不为所动的挑起眉头,他器宇轩昂,疲倦的困乏,不过是映衬他的放达不羁,既然袁远肖不想讨得便宜,他也不愿矫情,当即精神大振,踢开两名趁机偷袭而来的府兵,突出搦战击打来的锁缠之势,狠戾的利爪青筋贲发,赫然在目的血痕犹在,惊心动魄的穿透过去,其力道势沉力猛,劲节骨突,竟然隐隐带起一缕强势鲜膻的腥风。 袁远肖黯然的目光炯炯有神,他为向合的不拘小节有所钦佩,这样的人,率真而直爽,不负成名已久的期许,一但勃发激烈,就是你死我活的生死相搏,此刻也无转圜的余地,他们为各自的信仰堪堪一战,自然无所畏惧。 向合的利爪满布惊惧的恐怖,犀利的如同淬炼的剑锋,袁远肖被其锐利的勇悍占据先机,缓缓落入下风,而腥风厉怖,处处透着诡谲的爪芒,精妙绝伦的扫过他的前额,那种堪堪险厉的感觉,森然而紧促,气息一凝的透体背凉。 “扑扑…”两人斗至酣处,已经人影憧憧,不分你我,围拢在周遭的据传府府兵根本就无力插足进去,一但殃及,就是毙命当场,所以更让两道索然孤寂的身影,心无旁骛,专心致志的全力施展。 袁远肖劲气纯厚,辅助肉掌,阻挡惊怖袭来的影爪,此刻平静无波澜的向合冷静的可怕,睿智的目光犀利如炬,一身俊逸儒雅的洒脱,变作狠戾的毒辣,仿佛判若两人,当浑厚无比的蒲掌铺天盖地笼罩及来,影迹重重的鬼爪追魂,风声鹤唳,如山雨欲来一般,四处斑驳陆离,竟然发出啸寒陡耸的万分惊悚来,省醒如潮。 第二百四十回 不自知 亭中深秋如沐,已经瑟瑟的发出一阵铺满萧索的无尽寒意,凌厉而冷冽。 北城中行蓄势待发,他的强劲魄力,感染浓郁,渐渐笼罩住卓立在亭宇穹顶之下的甘修雎,温火燥烈的脾性仿佛雷霆震怒,饶是角亭的清徐也难以掩盖其气势雄浑的黩武,隐隐紧促的烦闷随着孔武彰显的体魄,将亭内的一方天地,敲击的如暮鼓晨钟,省醒而腔鸣。 甘修雎波澜不惊,他不被道法自然的功力所惑,开始踏入亭中铺陈如蛛丝般层层裹挟着的“罗网”,北城中行灼烈的压迫,激荡如潮,声势骇人,无形中也将那位道门宗师的无上功法阻挡在恍若隔世的亭外,一切水到渠成,毫无一丝斧凿雕琢的痕迹,瞬间并无懈可击,直到融入一片浓郁的孤寒当中,才觉得如坠冰窟,丝丝颤栗。 两人未及出手,但也凭着气机牵引,暗自较量了一番,北城中行鼓起的衣袍行云流水,浮动如浪,满处透着的森寒似针蛰一般贴着肌肤,十分的灼痛又凝重。 甘修雎哂然一笑,举手之间显得很旷达,既使是身处险境,也淡然如初,他的棱角早也随着岁月静好的沉隐,也被磨平了年少轻狂的尖锐,此刻脾性随遇而安,更加的深邃了其略带邪魅的洒脱不羁,若不是公子世无双的名士之风,衬托的他如是赴约的邀客,一解俗世红尘的纷纷扰扰,现在怕早也流血五步,伏尸漂酣千里。 陆修晟在山岚的徐徐飘忽里,屹然不动,却甚为满意亭中对峙着的两人,已经阻隔在了身前一隅之地,无扰他的道法自然,而渐渐森寒密布的胶着气息阵垒分明,俨然厮杀更盛,不禁微微一笑,或许世间万物的玄妙,就在这恢宏的气势交酌里,只待鸿蒙初开,疑似混沌而初始。 北城中行平平凡凡的一击而出,他裹挟的衣袍凝重而纤薄,但拂动之间,略约风雷之声,完全随着扑扑生风的披沥,磅礴爆涨,跟着一击而至的强悍,捭碑裂石,刚猛而凌厉,占据着清亭的大半位置,将本不宽敞的一隅险地,越发危立的如坐针毡。 处在山巅孤峭里的漫漫长亭,猛烈激荡,细碎的仿佛雨打芭蕉,但狂悖来却不似骤雨初歇的绵远,摧驳的竟然撕心裂肺,风声鹤唳。 甘修雎接了北城中行平凡的一击重拳,这一式毫无花巧,威武而雄壮,实实在在的碰撞,而且一触即分,看来两人将本就锐利至极点的对战化为普通的一击,不但更为贴切此刻的山重水复,让惊寂四伏的顶上巅峦,充满难以弥平的重重险恶。 北城中行挑起了眉头来轻轻的一皱,他衔接而来的拳势本来存有后招,但甘修雎高明的似乎一下子并看破了他设下的连环陷阱,在以硬碰硬过后竟然乍势一分,没有陷入他的圈套里去,不禁微微有些错愕,旁边虽然那玄妙深奥的道法被阻隔在了亭外,但渐渐绽开缺口的罅隙,已经透着挥之不去的重重干扰,不但惑人身心,更让战局越发的难以掌控,这种颓败的受挫之感,强烈的很是厌烦,憎怨的如似泛起层层叠叠的不小波澜。 陆修晟铺下如此惊扰的道法显然是在襄助甘修雎,但不论是传闻还是现在的气氛凝重,都隐隐感觉两者似乎存在嫌隙也久,不可能携手并进,一同联击及他,所以放心大胆的一式连环,重新发出一拳。这一拳本就是一叶障目,扣着后续的隐藏,瞬间并弥补了绽开来的缺口,再一次将道门的功法隔在了险峻披沥的亭外。 “咦!”甘修雎内心“咯噔”一声,有些赞叹这位眼前的北城府天骄,果然猛烈之下透着阴诡的算计,想必这就是对方所期待的热血沸腾,一颗不安躁动的心,即将被点燃,而且如此的一发而不可收拾,直到那透着陷阱的一拳,势沉力猛的袭来,磨硌的他全身筋骨开始“咯咯”作响,这位老而弥坚的先辈已经不再迟疑,啰嗦拖延,竟然迫切的想要与他在一瞬间并分出胜负,看来这快接近尾声的险恶之局,已经太过长久了,未免出现意外与变数,所以他们不想耽搁在这里,必须速战速决,从而致使北城中行并祭出了最为有效的必杀一击,来一招定输赢,解决这个僵持不下的纷扰乱局。 甘修雎终于迈前了一步,他与北城中行对峙于亭内的中端,后发先至的蒲掌,囊括吞噬的五指,在电光火石之间箕张,堪堪包住仿佛山倾崩塌来的重重一拳,两人细碎的颤紊抖冽,仿佛力拔山兮,大气磅礴的充轫着巍巍高耸的临坠之势,绵厚且延长。 亭外沉稳的陈炔隐隐发觉不妙,北城中行虽然笃定而睿智,但此刻的急切已经注定无法一举击杀甘修雎,那怕那位来至道门的无上宗师陆修晟是襄助这位内室之主而来,也不必需要在如此稳操胜券的时刻,大意疏忽,落下这般堪为不切实际的破绽,不禁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是在示喻北城中行已经大势所趋,无复先前初始的机会了,一但甘修雎脱出羁绊,他并是龙渊入海,翱翔九天,那时就更加的难以锁住及他,于是不自觉的上前踏出一步。 就这一步并也悔之晚矣,这一步错着,顿时灵峭的让那渐渐臻至圆满的道门功法更为反璞归真,而且不慎打扰了北城中行凝界至顶点的满积,甫及溢出,更让亭中的两人监固在本就是一隅之地的圈牢里,无法颠扑不破,他也被拖入仿佛泥淖深潭的沼泽内,逐渐感受到道法自然的精妙存在,原来先前北城中行的凝重缘由如此,并非是其不智鲁莽,稍稍留下一丝不易察觉的错失,他们都被深谙奥理乾坤的道门功法干扰了神识,导致不能古井不波的平静下来,难料敌人竟然堪堪在未及出现的时刻就也铺下如此料敌的先机备着,高明的令人咋舌。 北城中行也微微察觉到了陈炔发出的不慎,但他也无可奈何,毕竟是他在不经意间翻覆为云,致使大好形势被错失,微妙的如同禅机玄理,虽是洞悉,但却也感觉晚矣。 第二百四十一回 长歌如啸 韩铁燎沉腰立马,凌空叼翎镞羽蓄满上弦,强劲执握着庞大冗沉的铁弓,叱喝一声道:“披衣…带行!”凝聚的丝丝气劲竟然活泛如灵萤萦绕,随着箭矢,怒吼如潮,铿锵狠厉的磅礴射出,这一箭势不可挡,顿时朝也近颓靡之意的北静荒厄十分冷峻又孤峭森寒的射去。 这一箭气势恢宏的可怕,重围之中,既使是人影憧憧也无法阻挡此箭的狠厉,沛莫能御的险恶气息穿过层层裹挟的严密人墙,侵入骨髓一般,毛骨悚然的开始阵阵冷颤。 当掩云蔽日的重楼上空,浓烟弥漫,沉沉的覆盖闷压,仿佛透不过气来,北静荒厄微阖着眼,颓靡无力的靠在一方木塌之上,此刻他也近油尽灯枯,仅有一口气尚待支撑,若不是顾虑及兄弟们的生死存亡,想必早也虚耗而死。原本他是坐在木椅上,但金瓠犀的香消玉殒致使其悔恨愧疚,导致郁结了心思,这并加剧了他更为恶劣至极的残苦伤势,然而敌人却偏偏不容许他暂得片刻的安宁及喘息,反而剧烈的猛势攻击,都欲能击杀这位扬名大江南北的外室之主为荣幸,所以前赴后继,誓不罢休。而括易外室的人却层层维护,拼死抵抗,誓死不退半步,这并让无数尸体堆积而趟出来的半丈血路,有些惊心动魄,触目满帘。 秦燃依旧护着金瓠犀,不让她被纷乱的嘈杂所惊扰,这位外室的主母刚及嫁来,就成了这场权力之争的牺牲品,不禁感叹其红颜薄命,从北静荒厄冷峻的眼中可以看出,他也动情了只不过来不及细说,就也阴阳相隔,所以当据传府最后的伏杀全面袭来时,偎依在秦燃怀里的柔弱女子,已经熟睡如初,淡恬而微微藏着不易察觉的绝世笑靥,于是忍不住不想放下,任凭俗世的红尘来叨扰。就在这沉凝的片刻,那道很是麻烦的威胁却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层出不穷的袭来,而且石破天惊,锐不可当。 “小心是镞羽箭!”孟索在重重险乱的人群中,虽受伤惨重,但其敏锐的警觉堪堪在熙熙攘攘的乱势里,嗅来一丝临近迫压的危险,当即厉声提醒,高亢的喝道。 “嗤”的一声,再次有人挡在北静荒厄的身前,替他受了这殒命的一击,这支箭犀利而刚猛,不但穿透其胸,更震荡不断的带着这名以命换命的外室中人,猛烈的摔在木塌的护栏上,顿时将之撞断压塌,导致上面四分五裂的掺杂着木屑碎了一大片,很是狼藉不堪。 这木塌本是北静荒厄不堪木椅的久坐,被暂时用来替代的卧坐器具,如今被一举而毁,这份惊心动魄的触目伤怀,致使一干人等都内心愧憎,塌上的这个人无疑于他们的精神领袖,却被伤的如此之甚,不禁同仇敌忾,皆愤恨无比。 “韩铁燎…你忘记了当初同为袍泽之时的情谊么,这般对待北静先生,堪为你们当初缇骑十四卫的不耻!”于靳捂着胸口,喷出满口的气血,仰天长啸而道。他的声音抑扬顿挫的传达出去,瞬间并造成回响,在这极尽恶劣形势的严峻环境里,无疑是平添一股助鼓之力。 浩渺的天空如似朝霞映来的一片遮云,黑沉沉的透着欲吞噬一切的险恶,深邃而酷染,然而就是如此强烈的时刻,一人对着满是空乏的天际,如似耳边细说一般,清醒而爽朗的道来,竟然坚决、孤冷,虽隐隐泛着一丝悲悯,但却仍旧刚毅无情,不死不休。 “你们括易注定长不了,所以韩某也是无可奈何,纵然此刻背负骂名,也要将你们纷纷授首箭下,呵呵,莫要…怪我!”纷乱的人潮中,出现一位凄厉着惊怖狠戾的人,他如似置身在万军从中,一片肃凝,阴晴不定的脸上煞气浓郁,却是当初前梁缇骑十四卫排行老幺的韩铁燎,此刻的他英染而酷削仿佛不曾认识,也决绝的无情无义,睚眦充血填埋着无尽理由的眼中,在阴鸷酷削的唇齿间,殷切实在的道来,竟然堂而皇之,无复背信弃义之谴责。 北静荒厄仅睁开半眼,远远依稀的瞧见一道崇山峻岳的身影,在乱世嚎啕的寒栗中铿锵而鸣,他被身边的人扶起,如扯线木偶一般任凭其维护在箭矢不能及的人盾墙内,缓缓向后而退,他们也成一支孤军,此刻奋战至最后,那怕悉数覆灭,也绝不畏缩避战。 据传府的府兵斗志高昂,意兴正浓,竟然越战越勇,无奈仅存的括易外室中人且战且退,他们能坚持到现在,也是受北静荒厄所感召,但衰竭之势也不可逆,尽数被诛灭只是时间的问题。于靳擅长于指挥若定,往往在最为艰苦时,能支撑到常人所不能,所以这抵御强敌的重担就压在了他的身上,但韩铁燎的那一箭彻底的贯穿了他的胸膛,创口直至现在仍旧流血不止,他堪堪捂住,剧烈的疼痛致使他激灵省醒,利用地势周旋据传府府兵的步步急逼,一时间这条忐忑荆棘的道路之上横尸无数,鲜血沿着石板流入一旁的木柱下,衬托着此地的回魂深厉。 孤冷森寒的惊慌随着气氛的凝重,变得很波谲云诡,一路上纷纷倒下的人越来越多,逐渐缩小圈围的防护网也显得很单薄,恰恰这时这极恶的氛围稍稍有所缓解,退到重楼一角的人开始发觉敌人竟然无故后退,苦苦支撑的迫压疑似崩开缺口,将那根绷紧的弦松弛而垮。 “翻覆重垒濒伤士,纵横城虏羁无撄。哈哈是他们来了!”于靳突然哂然一笑,此刻那份心悦的悲喜由衷的展现在眉梢,这久久盼来的援助,如今恰逢其时的旋踝而来。 众人正激战正酣,突然奇怪滂沱凝重的压力怎就在一瞬间并变得有所缓解,为何据传府汹涌奔腾的人潮开始出现涣散之势,直到于靳点破其中的蹊跷,才明白是自己的援兵,也风尘仆仆急若流星的救助赶来,不但击溃了敌人的攻势,更仿佛雪中送炭一般,千里鹅毛的堪堪在命悬一刻的当倾融暖心头。来者却是外室一系堪为中坚力量号称为绝世无敌的“纵横”一组,他们是擅长突袭与敢死的奇兵,往往在紧要的关头,突发奇效,所以临危之时,这算是最为倚重的实力,可以将后背坚实以靠的强援。 第二百四十二回 无尽思寥廓 劲气四拂,吹澜着山亭的冈峦,这时一抹清峭的孤韧,犹如松柏长青的节挺,充满着遗世而独立般的高山仰止,只待苍华尽显,并也亘古永恒。 甘修雎深邃的眉梢一皱,面无波澜的脸上仍旧洒脱一笑,未曾动容分毫,此刻与北城中行的耗斗慢慢随着山顶的悠然自得,极尽自然与惬意,但实质却是两人也临近缸满溢出激荡翻覆来的沸腾之水,偏偏如此危及的关头,他体内潜伏的犀利剑气忽然沿着他的奇经八脉四处冲突,渐渐被孤亭内那道灌鼓如潮飞扬而起的强悍气劲占领了上风,未免腹背受敌,这位淡然处之的内室之主,微微一退,避过刚猛霸道的劲气锋芒,将跳脱如伏龙翻腾的剑气当做利器,伤人伤己的祭奠而出,顿时铿锵啸鸣,犀利尖锐的似神兵出鞘,震吟不断。 山亭还是很沉寂,只不过换来浩瀚渺茫的俗尘四人沾染巅顶的秋风萧意,稀薄如雾霭苍岚的道法自然,也显得无时无刻不在,又飘忽似蜉蝣,但它总在细微处察觉寰宇深邃的无尽妙喻,一草一木皆为奥理,一但融入某种规律,就胸藏万千丘壑,堪为破立的道,近妖却不迷惑,不为过也! 陆修晟点破甘修雎体内有道犀利四窜的剑气,似乎是在曝露故人的短板,但这万般变化世事难料的无常,促使人心也显得很微薄脆弱,直到北城中行被那道强悍无比的剑气所阻,竟然就止步于亭内的半尺之境,虽然甘修雎退了一步,但他明显的感觉对方是为了让那道铿鸣不已的剑气破体而出,所设下的陷阱,他非但不能趁势掠进,而且更要集中充沛的精力却应付猝不及防寒栗来的堪堪长吟。 “锵…”山亭的护栏被犀利匹沛的剑气搅断,留下劲风吹拂而过的粉齑印痕,看起来十分的锐利强劲。 甘修雎淡漠的嘴角噙出一丝不易察觉到的血丝,这道剑气狂澜的伏祭而出,已经是第二次重创于他,本来他应该修身养性,含蓄谦和,但无奈这险恶的时局必须他雷霆出手,挽大厦于将倾。北城中行的猛烈如狂风暴雨,既使是身体无恙达全新的巅峰状态也无法轻易的就击败他,何况还有那隐匿在天地之间若有若无的道法自然,恰恰在微妙间无时无刻的不影响着,又威胁着,所以隐藏不住的燥烈省恶,在亭中那位来至北城府的先驱高人之强悍无比的压制之下,引发了潜伏的那道剑气,虽然他一只脚也快迈入宗师之境,但这几年所荒废的岁月让他动起武来,有些生疏与涵养,看来随着年岁的渐长,自己不在年少轻狂,那份锐气也就含蓄了不少。 “好犀利的剑气,莫非你与那位‘譬喻为白’的剑道宗师交过手,这道剑气能存留在你体内,而不复发,足见你也不凡…哈哈,痛快!”北城中行抵御住那道斑驳如花在孤寂的亭内留下肆掠痕迹的剑气,一阵赞叹的道,说罢豪迈的昂首挺胸,一副酣畅淋漓,无尽愉悦的爽快面孔,看来这位粗中有细,旷达英染的北城府中人,已经有所雄浑激昂的气概。 “那又如何!”甘修雎不值一哂,淡淡的吐出一句清峭如峻峰的话,随即厌烦,闷哼又道,“能逼迫我出手,你们也是煞费苦心,不过领军大人倒是值得甘某以身犯险,不惜一战。” 北城中行雄厚铸盾的气墙在其健硕的臂膀挥持之间,逐次抵挡那道犀利无匹的凌厉剑气,但支撑在甘修雎厚实蒲掌中的重拳,仍旧摧枯拉朽,不停骤歇的在兹扰,那怕对方避过堪堪危及的险要之处,却无法反戈一击,两人在进退之间,攻守兼备,虽然生死相搏,但又君子雅风,拼的不但是权力在握,更是名成的荣耀。 “甘修雎,如果你不是这般的智勇双绝,难以对付,凭你的卓越之风,定能为‘行某’知己,不过既然我北城府要覆灭于谁,也不是不能办到…”北城中行悍烈而狂悖,口中衔横强硬,吐出两个激扬遒劲的字,豪情万丈的道,“再来!” 凝聚在半空,惊若霹雳回旋的重拳,挟着刚猛无比,仿佛欲贯穿一切的劲道,普普通通,顺着抵触在狂风骤雨里仍旧屹立不倒的臂膀大气磅礴的开始曼延,竟然惊澜如潮,浑厚而绵延,这种功法本身就霸道犀利,而施展者也是当世雄浑勇武的高人,他的挟怒一击,可谓是雷霆万钧,不可阻挡。 “领军大人,果然深谙强者为尊的道理,甘某当然愿意奉陪到底!”甘修雎说的很笃定,他是见惯了江湖险恶的诡谲风波,所以北城中行的怒势,不过是恰恰开始的战局序幕,隐藏的敌人层出不穷,他也不想在耽搁于这里,名动宅内的生死存亡也迫在眉睫,他集积内室一系的人,就是为了吸引潜伏在周遭的敌人,来缓解外室的压力,如今他们都陷在名动宅的战局里,他必须尽快解决这些拖延住他脚步的敌人,既然不论是敌是友的道门宗师陆修晟如何设下玄妙天成的道法,来施道布场,北城中行的雷霆一击,必定要毫无保留的接下,且瞬间反击,一举瓦解据传府与北城府的联盟,他们虽然各自为政,但此刻的目的,却是覆灭他们括易一室,当下不在犹豫,全力施为。 “君当作磐石,然,不可转也!”亭外卷舒和风,观瞻着习习闲暇来的清明,空匆间,只见一位踏着山间的寥落,一身儒袍的清华,遍染俊雅而俗世红尘不沾的人,从云烟出岫般绝世飘然,恍惚如海市蜃楼的来到,他徐徐如梅霜傲立的高倨之态,居于崖顶而孤冷清淡的道,“…甘修雎好久不见。” 此人染一片梅霜节韧的风华,雅量如山崖孤峭的险峻,摘一朵的雅颂而来,足见其居俏不凡,他侃侃而谈,看来与甘修雎颇为熟稔,此刻不落凡俗的披着山间的晓色而行,他的气量风度顿时在一瞬间,就不受铺开来的道法自然所扰,反而神清气爽,奕奕飞扬。 第二百四十三回 秋风吹过 “双却未销,易卦难锁。茅檐棚窗,宇蝶筝旅,纵横城垣羁无撄。” “折戟沉船,自将磨洗。翻牌九定,不堪市井,任凭君顷请侧听”这是一副对联,是括易一室之主名邺,楹镶在名动宅府前的门柱之上,用来彰显当初北旅初建时的编制,意喻内外两室的雏形,但其中的一些部署因为在括易战北城及四处征讨淮扬和京畿建康一役,最后抵御北方侵略时,损失过半,仅余外室一系的纵横及下辖缇骑的劲旅(又名劲旅幢),和内室一脉的自将磨洗及翻牌九定,他们不在战时,划归北旅节制,但偏偏北旅在名邺失踪后,又被鲁广达的江夏军及樊毅的台城军一分为二,分别驻扎在南徐州、荆襄两地,直到名动宅危及,外室一系的纵横一组,总算及时的赶到。 孟索身为名动宅的总管,却无权调动这军旅节制的纵横组织,此刻他们仿佛天降神兵的援助而来,不禁微微有些颤抖,因为这是他们括易一室的主人将要回归的征兆,这位天之骄子,总能在濒临危亡一刻,力王狂澜,做到世人都不及的高度,令人崇敬又膜拜,一时兴奋愉悦,不顾满身的遍体鳞伤,准备接应纵横一组。 险峻重重的高楼一隅,在沉沉覆压之下的天空,弥漫起一片车辚辚兵萧萧般的磨硌,满处沙场点兵似的卷尘飞扬,那份紧促的披沥肃杀,隐隐马革裹尸无尽灼烈来的残酷,竟然瞬间笼罩住这座风声鹤唳,皆是硝烟弥漫的险峻府宅。 “嗤嗤…”锵鸣不已的重剑,划地为牢,将据传府的不世之皇皇昏庸监固,压制在气势磅礴的一剑之犀利下,无法领导下辖的府兵,对即将来袭的大光明教众人形成有效的反击,虽然一时三刻难以脱身,但这位经略时事,总揽大局的领首人却凭着敏锐的神识察觉一丝不太妥帖的不妙,所以拼着一伤,硬撼那柄锋芒毕露的绝世阔剑。 “呵呵,”伫立在风雨险厉的寒煞之中,显得孤零零却茕茕孑傲的明越抬起衰疲的头来,一睹沉沉枯燥却一场乏味的天空,笑了起来,他的坚持此刻也近尾声,如果再不出现援兵,他们恐怕悉数会阵亡在这里。死并不可怕,怕的事有未完的践诺未及完成,他这一身为北城王明寂的一句话而活,但现在他想为自己而活,此一役注定不负此行,一腔热血,担得起北城王传人这个享誉江湖的不世称号。 来至月新山门的虚玉溪执着他那柄被誉为“刺鱼而歌”的剑,开始疑惑,虽然他站立在明越感染时事阴凉却丝丝颤栗的身躯旁边,但心思各异,凄迷颇多,来到这里只为当初的门主有着“宗师之径”之称的月新近,欠了据传府老皇爷的一些恩情。所以当号为“皇昏庸”的陈玹陌来商讨对付名动宅时并也注定这仅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因为回报的恩情,并非是蹚这趟险恶的浑水,况且皇昏庸并不是绝对代表着煌煌显耀的据传府,他仅是一位即将要继承这庞大家业的传承人。此刻面对明越及那些悍不畏死的括易一室中人,他渐渐明白这群世人敬仰的名编之士无愧为汗青映照,足可流传千古,偏偏愚人不自知,偏要来自取其辱,或许他的剑不该为这样的敌对而挥,他的剑是万物为窥镜,晓世间明理玄奥,当“刺鱼而歌”般涛涛不息飘逸绝尘而去的剑,此刻却沾染了尘俗淤泥,让修为停滞不前,此身追求剑道巅峰的进益,怕也不复存在,直到身旁的明越,一声感慨,他才醒转过来,如果心存愧疚那么他必须带领仅存的山门弟子回归门派是为当前紧要,于是捏剑执柄,泛着无尽酷烈的雄浑之力,等待着最后的凌厉一击。 “是援军么!”袁远肖渐渐与大光明教的元老向合斗得个旗鼓相当,不分轩轾,此刻两人汉淋湿襟,隐隐喘息,当险厉的阴沉天空泛起一丝警觉时,不禁堪堪躲过一式险至极点的功法,他妙至毫颠,于向合的利爪之下,贴着面额沿着爪尖的犀利指甲滑行,然后凌空一翻,跃入石砌雕栏的护墙之上,趁着空隙,来得及对泛着肃杀凄厉的天空,睹得一眼,才嘀咕喃喃自语的道,“算是来的及时!”言下之意,他也不太见得这群忠义英勇的寒苦之士面临这般残酷无果的结局,算是悲悯同为天涯且艰难抉择的沦落人。 京畿道门一脉渝留真人渝留阚,本想率众突破重围,一举击杀凭身宿敌北静荒厄,他与淮南社堪为智囊军师的人物庞子盱一起猛烈的攻击处在层层包围之下的括易外室,难料这座早也被他们所控的府宅,巍巍悬置的高空,一片肃杀笼罩,当听闻“纵横”两字时,皆心知不妙,因为他们都熟知,这是怎样的一支援军,他们堪为敢死,也敢蹈扑,不论单刀赴会还是群起响应,那怕攻城略地,率先登上城头的也必定是他们其中一人,所以谁敢掩其锋芒,等于急着找死。 “厉若霹雳弦惊,沙场辗转几阙。”说的就是他们这样一群悍不畏死的北旅一支,当初抵御北周的侵袭时,硕果仅存下来的一支强悍部队,如今括易一室危在旦夕,他们怎能置身事外,况且北旅并没有被撤销编制,依旧是最为英烈的外军,站立在战时的最前沿,此番赶回,已经是公然的违抗军令,想必那位权倾朝堂,不用圣凭裁断的括易之主早也随着时局呼之欲出,也仅有他能有这种攀临巅峰的独特领袖魅力,堪为气魄来的调动,所以括易一室的反击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任何的阻挡也是徒劳,偏偏那些不知劫难在眼前的人,跃跃欲试,敢越雷池一步的偏来挑衅,此刻“纵横”一现,足以说明有军方也参与了进来,那么当初京畿一役的风采此刻也显得不在那么扑朔迷离,充满悬念,名邺的风云尽揽也尽数刻在了无数人的梦魇阴霾当中,不及防备,堪堪挥之不去,又难以望其项背。 ——时所秋适,慢慢吹过并又开始肃烈无常。 第二百四十四回 洒落一地霜华 险峻的岗陵之上,一堆秀发绾起来的云鬓重厉如雪,她一身淡雅如菊的对襟襦裙,长袖飘飘,一改初时的须眉打扮,此刻看起来犹如昭君出塞,遥看故国依旧的英染,她并是管氏一族的少主,管真。此刻笑靥如花,迎着近“隅中”的艳阳高照,那张稍显稚软的面容多得是俏皮与明眸善睐,对着徐徐吹拂而来的舒逸气息,露出一丝皎洁如月的欢畅来,想是因为烈日太过炎炎,以至于针蛰眨眼,虚睨着目。 陵上峻峭而险秀,这位淡恬如花团锦簇的少女,脆生生的站立在高卧若伏的陡峭悬石末端,仿佛洛神于赋,苍翠欲滴的青山群簇,映照的她眉宇轻描,稍稍一皱,或许是因为山色的疾撩,不堪高处的久站,但她很是向往能瞻仰山下一览众山小却会当凌绝顶的辽阔,只是她仅是一个弱扶之姿的女子,不能上马凭执握刀兵,下马文策安天下,所以今番的运筹帷幄,也是出至她胸藏的万千锦绣,当丝丝吹愁来的落寞撩拨着她散乱来的青丝如缕,将束发的丝带松弛的快随着山风的习习掉落。 “唉,这场纷争终究不该让一个女子来执棋,呵呵…为了家族的荣辱兴衰,我也只能牺牲如此了!”管真喃喃自语着,她本是蕙质兰心的聪颖之人,说着竟轻轻一笑,她哀叹的是自己,长作男装打扮,几乎忘记了对镜贴花黄扎马尾儿的铜镜映无邪,是怎样的光景,怎奈山峭的清灵让她忘乎所以,并奇异的穿了一件女子的襦裙,直到见过据传府的老皇爷,被洞悉人心难测后,幡然醒悟,明白世间总是遵循一定的规律在行使,譬如她为了家族的显耀而忘记身为女子的妩媚。 那位晓看沧海桑田的据传府执牛耳之人从未表露过心迹,或许他已经遁入超凡入胜之境,跳脱出尘俗的界限,不为身式羁绊而洒脱如初,不禁微微红晕了脸颊,这是管真第一次初露女儿之态,如是崇慕舔犊之情,来的羞赧。本来她将及笄之龄,是待字闺中,却因为家族之主必须是须眉皆冉的男儿,所以自小她并被装成男子来抚养,除了近亲几人知晓她的身份,连上任家主都不曾知道,自父亲不能重振管氏一族兴衰,郁郁而终后,她们母女并成了家族的歧视,显然很多余,在受尽了无数的凌辱及欺侮,才于她垂童之年时,初露聪慧,为族人所惊诧,决定培育她成为继后的下任家主,至此她并改换身份,成了一名指点江山,口吐乾坤的管家少主。 据传府号称“不世之皇”曰:昏庸的陈玹陌揽一袖风华,邀请管家出世,帮助他们共灭权倾南陈为障碍的括易一室,她本不值一哂,但听闻名动宅里那位绝世风姿的高卓之人即将面临四面楚歌的窘迫之境,不禁好奇自己站立在他面前是,是怎样的情景,想来觉得很有趣及期待,所以她并应诺而来,看一看他所建立的俨然一国小朝堂,如何享誉大江南北,为世人所忌惮,甚至不惜挑动所有的阶层势力,群起而攻之。 “原来管家的少主是这样的一个样子,令人耳目一新又堪堪好奇也!”空泛荒野的旷远之处扰乱着惆怅几许的思绪,令山陵岭端的重重几复传来一声颇为调侃的戏谑。 管真眉宇清俏,秀黛慵懒,竟媚态横生的耸了一耸不堪盈盈一握的稚肩,有些为这一声突然出现的话所冷凛,她的身份本来就是一个谜,如今被人轻易的就识破,来者必定不怀好意,于是喜形不露于色,改以女子的怯懦之态,来规避话题。 “谁是管家少主?”管真纯真无邪的脸上一片清丽如许,看着陵上悄然而至却伏匿而来的人,无辜又天真烂漫的道。 “哈哈!”来者一身戎装劲武,外罩一件斗氅,颇为神采奕奕,若不是头顶华发披散如松针,定然会被他甫及出现的轮廓所迷离,恍惚的认为那是一个雄健壮硕的年轻人,但其精炼的果毅,随着山间的徐徐涂染,背挟凄厉。闻听一阵爽朗的笑意,如似夜昼萤火的萧肃,极是严酷,却又豪迈英然。他走过颠簸崎岖的山路重重,蜿蜒逶迤而来,仿佛路途的尽头偏又遥远往复,他直到沧海桑田,久别一阔的空匆才隐隐露出一丝端倪,才缓缓言谈的道:“莫要诓骗老朽,你是谁,彼此心知肚明,何须言破,不过女娃娃你的本事果然不愧为管氏一族的将来,名动宅的四面楚歌可谓是神来一笔,令人瞠目结舌又望尘莫及。可惜你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名邺的能力你还不知其深浅,况且括易一室岂是你能轻易的就可颠覆得了的!” 管真抿了抿唇,居俏的皓齿轻轻磕了一下薄削的下颚,倔强坚硬的道:“老前辈这是吓唬小女子我么,嗯…”她一翻眼皮,有些俏皮的耍赖,心性玩闹的继续说道,“既然您知道我的身份,那么为何不欲揭穿,喏…”一顿用眼色一指岗陵下,隐隐瞧得全貌鸟瞰的恢宏景象,竟然无尽流眄顾盼生辉,目横的橙波焕彩,令人映照出翦水秋风的流色,在颇为复杂的神态一瞥后,才缓缓言道,“这名动宅的幅员辽阔不是让人心生怅然若失的酸楚之意么!” “原来不施胭脂说的就是你这个样子,唉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看来真是老了,不然老朽必定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之下,可惜此刻无法欣赏女娃儿你的俏丽,或许你不认同鄙人的拙见,但自从见过那位括易一室之主之后,果然是盛名无虚,当世仅一人耳!”来者依旧徜徉在往昔的沉陲里,他的大氅披风猎猎,似能笼罩一切,此身的覆盖其下,囊括万千的深邃渊沉,透来的重重凝重,瞬间荡涤在山头,在管真凌厉一瞥山下能窥探全瞰的名动宅山河全景,也弥漫在一片硝烟当中,于是感慨劝解,有所寓意深长的回道。自括易一室的名邺出现在名动宅后,此人并心生一种挫败的折坠之感,当这位搅动江南风云变色的此间主人拿起白胚俱瓷的杯盏,相邀一诺时,他只有相约退却。 管真眉间居俏,如是“咦”了一声,似在疑窦这位沐染习习山色耽改情绪的前辈高人,竟然如此推崇名动宅的主人,不禁好奇是怎样的人,才能让各自都孤傲严霜的人,纷纷敬佩叹服,或许她是应该会一会这位括易一室的主人究竟如何的震古烁今,不被她执棋的手所惑。 “名邺,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管真心底默默的比划着这位绝世之人的脊骨,是否铿锵惊鸣,能够让她锤得一锤,盈盈一弯的嘴角挂着轻屑如常的丝丝笑靥,满怀期待的自言自语着,淡淡的如似洒一地的银霜,而风华绝代。 第二百四十五回 山河依旧 屋顶小阁的望楼上,挑檐深拱,监探四下,十分的危耸严厉,那里笃定睿智,站立着一个高川一般坚实酷削的人,他踩在木栏榫接的望柱之上,威风凛凛,硬朗若铁铸的面容一片肃凝,强劲有力的臂膀矫健雄浑,倒提着一杆粗如儿臂的长矢,一身彰显肌体的戎装,让他英武豪迈,气宇轩昂。 望楼沉浸在一片浓烟滚滚的凄厉当中,仿佛随时摇摇欲坠,但那位渊渟岳峙屹立在云层顶端,鹰隼一般锐利的眼中监察若伏却神采奕奕来的人甫及出现,就似照亮了这阴沉烦闷的地方,豁然明朗了起来,当倒刃的长矢被他颇为凝重的旋转翻动,与之间隔一丈的另一座重楼高处,也相继出现雄武英然的人,皆气势严厉,手执一杆随时准备投掷的长矢,他们就是号称为绝世“纵横”的天之骄旅,此番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占据险要的高端,顿时间沉邃的似虎踞龙盘,霸道而冷酷。 “山河依旧,唯我纵横!”那位倒提长矢的人,收杆身于胸前,行了一个气壮山河的军礼,孤峭的口中厉喝而道,并将霍霍锐利,略约六尺的器械,投掷而出,这杆夹挟着怒吼的武器威猛而刚硬,竟然骤如雨下,瞬间并填满了沉沉负压的巍悬高空。 浩瀚如星尘密布的长矢,狠戾霸道,飞射下来,密密麻麻的瞬间并贯穿无数人的胸膛,将凡铸的血肉之躯穿糖葫芦一般牢牢的镶定在那里,不但血流满地,顷刻之间并毙命当场,情形竟然十分的惨烈至极。 那些前赴后继猛烈攻击的人,被长矢所阻,猝不及防的穿插血肉模糊之躯,挂在满地荆棘丛生的刃端,隐隐透着一股鲜膻之味的厉怖森寒,既触目惊心,又惨不忍睹。他们都是据传府的府兵,此刻仿佛挂腊肠一般,殒命在满是尖刺的流矢阵中,这一顿仿佛火中取栗的险阻,立刻延缓了陷入重重包围的外室中人免遭被悉数歼灭的危险。 原本戍守这座血腥凄厉的绝世府宅是来至北城的子弟,以及常驻府兵五百,难料都折损在那堪称为神来之笔的灯群中,而加剧覆灭之势,雷厉风行来的据传府人马几乎全围了他们,若不是各位盾集人墙,悍不畏死的苦苦支撑,一但有损伤就有人不畏艰难的来替补,想必这座举世瞩目的超然府宅早也轰然倒塌,大厦倾覆。 领导“纵横”一系及时援助来的并是望楼上那位冷若冰川一般坚厉的人,他名唤作“北知廓”,乃一位不但睿智冷静,且性格十分沉稳的刚毅之人,他与暂代缇骑的铁铉横皆为铁血酷烈的强硬之辈,无论如何的恶劣环境,都能趟出一条血腥狠绝的殇厉之路来,他们的出现,顿时缓解了庞重险烈之下的繁复压力,让苦苦支撑着危局的诸人都暂缓的松了一口气。 “遭了!”携着铁弓的韩铁燎,左突右支,一支呼啸而来的长矢贴着他的面额,疾驰而过,还未缓过神来,又一支粗劣至极的长矢夹杂着一股凌厉无匹的力道,颤紊狠戾,无比猛烈的向他贯穿而来,不禁诧异的一声惊呼,迎着流矢投射而来却难以轻易捕捉到的轨迹,将铁弓的背脊一撩,仅闻“铿锵”一声断金切玉似的幽鸣,犀利的刃锋堪堪磕在炳铁的锥尖之上,发出十分捣损又磨硌的层层震荡,足见力道匹沛,恶劣又强势。眼见倾覆括易一室也接近尾声,难料这群惊怖厉害的敢死之人突然天降神兵的出现,硬生生阻挡了迈入绩效的功业荣耀之路,一时瞠目结舌又徒感无奈,他已经彻底的与括易一室决裂,如今事态严峻不及后悔,他只有将形势拖延,待寻得机会,再逆转时局。于是召集剩下的据传府府兵,重新组成有效的进击之势,继续围攻所存无几的外室中人。 “韩铁燎,你又何必如此执着,据传府许诺的高官厚禄,不过是镜花水月,凭你的能力识见,竟然勘透不破,恐怕辱没了你们当初缇骑十四卫的威名!”孟索本就站立不起,在周围兄弟们的搀扶之中,艰难的对着重围外领导着据传府的人激烈的猛攻他们的韩铁燎,讥讽又劝解的道,此刻不惜用人命堆砌出来的杀伐,已经如火如荼,就算天空之中流矢满布,也无法阻挡这群如狼似虎眼见功成名就却被生生遏止的人,不但前赴后继,更甚攀爬着长矢杆丛挂在里面悬置的尸体,纷纷朝退到甬道后,残存的外室中人蜂拥而来,情形竟然恶劣至极,又触目惊心。 “他已经没有退路,小索,你这无疑于饮鸩止渴!”于靳忍耐着剧创的伤口,往重围外那道犀利疯狂的身影瞟得一眼,淡淡面无表情的说道,他这短期内无法复原的伤势,就是拜那位堪称为“箭中天骄”的人其绝世精妙的箭法所赐,所以知道这人不会轻易的就此罢手,他与其义兄陈篆彔性格迥异,相当执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如今事态紧急,只要稍稍努力,谁会知道,不可一举成功,况且本就胜券在握的他们,且能放过如此唾手可得的机会。 孟索一阵颤抖,想是因为牵动了惨重的伤势,没有再理会处于疯狂状态之下的那群疯子,他也力有不逮,根本就难以起来作出有效的反击,他们几乎瘫痪了领导之力,连性命都小心翼翼的被兄弟们维护着,而身为外室之主的北静荒厄更为狼狈,原本羁傲不逊的他受如此窝囊的颓废屈辱,一向叱咤风云,笑傲江湖,偷眼望去,他也睨目卑微,原来焕发神采奕奕的目光,已经迷离而恍惚,从未如此颓靡模样的他,想必很难见到,会有如今被人所拼死维护的地步。 北知廓登临顶楼,本就是制约着高处之险,见据传府的人仍旧不惧威胁的剧烈猛攻,顿时将意味深长的嘴角噙出一丝淡淡讥诮的笑意,既然敌人想与他们比着悍不畏死的奋勇,他们怎能趋于人后,于是矫健的臂膂一挥,身为“纵横”一系的诸人立即迅捷隐身于楼顶的繁檐后,那份隐晦的重重伐性,悲烈而孤韧,顿时如伏藏的锥子,堪堪显露,就也犀利无比,难以轻易的就被遏制、撼动。 山河依旧,端端的就此拉开了接近于最后一战的序幕,这座屹立近乎百年的府宅,究竟能否继续往日的辉煌,还看今朝。 第二百四十六回 秋旬又来 时所秋适,一派萧意渐染,逢“日昳”初始一刻,那位傲雪若霜梅蕊一般雅馨的人,衣袍萧萧,藏在眷念若素的山重水复之间,观来双袖盈丰,神采俊逸,那份缥缈尽显的飘逸,岂非神仙一般的人物。 “原来是你!”陆修晟隐隐站立在山亭的一旁,淬炼的目光炯炯如炬,那位尽显风流纤毫和度的人,他怎能不认识,所以微微脱口而出。当初“华盖满京华,轻骑绝风尘”,名动宅最为璀璨夺目的名士代表,堪为魏晋风度的集聚者,他的一生儒雅而传奇,本是外族人,但持久的沐染江南的习习烟雨,变得细腻而委婉,小桥流水人家的船舶停靠,绸缪而缠绵,极尽温润与悱恻。或许这不足以彰显此人的特别,但从他极为漂亮的风采当中依旧遗留着,“托杯玄胜,远咏庄老”的俊彩风气,既崇尚自然、超然物外,率真任诞而风流自赏。 “孔融死而士气灰,嵇康死而清议绝”,魏晋风度,流传下来的便是血染的风采,白眼向权贵,折齿为美人,这一切都如千余年前在洛阳东市刑场上,嵇康奏响的广陵散一样,都是千古绝响。但至空灵而隽逸的这种风气为权势的牺牲品后,那般龙性难驯的孤韧生命在开得绚烂之极、光耀千古后,变得不再耀目,所以这难得的最后一点风采出现在这个人的身上,竟然毫无违和之感,仿佛他就是兰亭集序所抒发出来的流觞曲水,耽耽被延续。 “役…”甘修雎仍旧与北城中行力战,无法脱身出来,见到山路的繁复之间,衬托着返璞归真的清香白莲之人,不禁吐出一个诧异的字来。 “甘修雎你这是轻视我么,这般不尽心,真是气煞我也!”北城中行胶着着强沛的实力,淡淡的并皱起了孤傲的眉头,他有些不悦对战者的分心,所以十分愤慨,一时难以忍耐,喝声厉道。 山亭还是被一片险峻所拢占,两人拳与掌抵触,竟然跌宕起伏,随时透着激烈澎湃的不世豪情。甘修雎遭受那道犀利无比的剑气肆掠,已经严重剧创,但北城中行的功法霸道而尖锐他根本就不敢轻视,何况他们都身受无时无刻不散发而来的道法自然所影响,不但掣肘羁绊,更难以酣畅淋漓的尽兴而战,那位道门宗师的实力惊怖,恐怕天下间,几乎没有几个人能掩其锋芒。 “甘修雎,虽然当初你出身祆教一脉,如今你也与小邺结拜,忝为内室之主,理应该称呼我为一声‘役叔’,既然名动宅有难,身为旧人的我怎么能置身事外!”那位脚踏山色渐染,无尽风流尽显的人物,为一杯酒而放弃名累的率真性情,听闻美人殁而往之吊唁的坦荡,裸形体而法自然的放浪狂澜,任性却宠辱不惊的孤陌淡定,不拘小节却万般的飘逸自然,处世维艰然幽默对之的旷达,这一切的至情至性无不让我们深深震撼和景仰,这就是魏晋风度,世人瞻仰的高度,都被之所继承、传扬。当他走到离山间的清亭不远却不近的位置,对着繁复庞杂显露道法坚实的一代宗师陆修晟,微微一晤,算是见过,然后才意兴阑珊,几乎陶侃的道。 甘修雎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来人自然是他旧日的遒敌,但祆教自号称为“宗师冥狱”俨然三十四之列的楚冥狱失踪后,早也土崩瓦解,如今同为一道阵营,着其中的心酸与尴尬不足为外人道。 “再来!”北城中行雄旷的催促着,他本欲与享誉江南的甘修雎一较高下,但似乎力有不逮,有法难施,仅限于气劲较量,也不能满足于一个出身至江湖的人,即兴使然的高昂,所以枯燥的运转抵御着道门宗师陆修晟的弥天法道大网,全部投注入一拼山亭内堪为内室主宰之人的不死不休中,竟然毫无保留,不惜一切的有的放矢。 “九褴褛,想不到你会出现在这里,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的风度不减,原以为你已经羽化作古,不成想,也苟活于世!”陆修晟恰恰隔阻在山亭与战局的这段距离之间,对着突然出现的这人,深为钦服,于是兴致勃勃,慢慢而道。自名动宅在宣帝爷时期被政敌倾覆后,北城王明寂率残余部众出走而割据南徐州(广陵),这位原本为名动宅尔归楼掌持的话事人并消失不见,有传闻他堪破红尘淡然归隐,也听说他葬身在那一役里,种种事迹,难以分辨,如今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足以说明其一直隐匿踪迹,伏藏与畔,待真正危及一刻,才迅即登场。 九褴褛仅是一个颇为玩味的称呼,但这雅号却是一个来至东瀛之地的外族之人,本姓神谷,自名动宅的创始人名玄拘入主大名府(名动宅的前称)后,他们入中原寻找东瀛武学宗师神谷道源(天下四绝之一)的遗孙,得知师父这唯一的外孙与名姓宗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并决定留下,辅佐第二代名动宅主人明鉴。这九褴褛本名神谷月役,入大名府后,简称神月役,是神谷道源的四位弟子之一,今番堪堪为援助甘修雎而来,不禁诧异而惊醒。 “陆道师不也还留恋这乱糟糟的红尘俗世么,小辈怎敢轻易的就驾鹤西去,不过道师风采依旧,令人歆羡又心生仰慕…”神月役披带着山色的啸野,侃侃而谈,一顿,往山亭那边瞟了一眼,又继续说道,“您道门不是讲究清静无为么,为何眷念这俗世的纷扰,这不岂是坏了修行么!” “呵呵,月役啊,你不知山中的岁月有多寂寞,难得有那么一个道友,偏偏又偏执的少了些许的情趣,所以眷念红尘的并非是老道,而是一颗堪为赤子明透的心!”陆修晟伸了一伸懒邃的腰身,为这位晓沾乾坤精妙的颂雅之人,提起了一丝当为劲敌的错觉,他不想被有失身份的名累所羁绊而至率性而为,于是一人一影,独自徜徉于山徐之间,为遍访一游,换来千里传扬的“雪夜访戴”的潇洒自适。 ——于是,陆修晟并开始任诞而风流,超然其物外,其行径居然是这样:魏晋时期,有王子猷一人,居住在山阴,一次夜下大雪,他从睡眠中醒来,打开窗户,命仆人温斟上酒。四处望去,一片洁白银亮,素裹若白练,当即起身,在一片漫染中慢步徘徊,吟诵着左思的《招隐诗》,忽然间想到了好友戴逵,当时戴逵远在曹娥江上游的剡县,趁兴即刻连夜乘小船前往夜访。经过风尘仆仆的一晚才到,到了戴逵家门前却又转身返回。仆人问他为何这样,王子猷却说:“我本来是乘着兴致前往,兴致已尽,自然返回,为何一定要见戴逵呢?” 第二百四十七回 流光再次误人寰 杨柳依依的湖堤边,楚室晓傍着日间的灼烈,行走在过客匆匆的稀薄里,他本就孤身一人,唯有那头显得茕茕孑立的毛驴,似乎还偎依着人的温馨,看起来有了些许的生气,路上行人本来稀少,此刻这一人一驴的怪诞,朦朦胧胧的被隔着纱一般,透着迷离而百无聊赖。 堤坝是沿着人工开辟的湖泊而建,它座落在险峻的石头城以西,是点缀群山环绕的城池,在一片孤峭的山峻之中,肆意潇洒,披带一抹苍翠欲滴的骄横,既使横梗在那里,也显得徜徉而写意。 楚室晓一怔停步,他刚好跨上堤坝一座拱桥的阶梯,清风徐来,吹过湖面,泛起阵阵的涟漪,突然荡漾的波纹无形的旋转,组成片片皆瓣的莲花雏形之状,慢慢盛开,未及展现,并瞬间坠落,跌入粼粼波光的水中,怪异至极。 “是莲么…”楚室晓疑惑的呼了一声,还来不及细看,并听到一句禅语:“十如,十法界、三世间,妙法自然,谓之一念三千!”隐隐土道的路边一位披着法纱的僧人,念着决议禅语,纤尘不染的踏行而来,他眉长而清隽,十分的庄严而凝重,若不是一身避入世外寰宇的法相,定然会误会这是一个绝世渐染熏陶的君雅士人。 “道余绰,你的‘莲华渺然’,不足以支撑庞大的三千世界,看来这衍佛之境,你们莲宗不为净土,天道转轮回,小僧毗无现路过因而有疑特来见教,见过宗门师兄。”那位俊秀甚清华的僧人似乎也看到了莲瓣成型,却瞬间化掉的法相,所以不辞言谈,举止明净禅和,有儒雅致的说道。 泛起波澜的湖面又趋于平静,恰恰仿佛岁月静好的地方,一派闲适耽逸,原来那位妙喻精湛的僧人自称为“毗无现”,显然这是出家之人的法号,此刻循着铺陈俗世尘埃的土路,法驾莅临,竟然与趋于平静的湖面,对酌起三千世界的取舍得失,令人玄妙又茫然无措,既捉摸不透,又难以顷刻之间并理解其意。 本来无趣的路上,被这突然出现的足音跫然,撩拨的心弦,顿时随着堤岸的边缘,开始悸动。 楚室晓手中还牵着那头愚笨的毛驴缰绳,他仅是一名显得格格不入的外人,与岿然成一世界的湖、堤、路恍惚而不真切,要不是身后那驴面拱了一拱他的膝弯,不至于不察觉那泛起微微波澜的湖畔滩涂,浅浅泥淖印迹,湿了鞋履,走来一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一袭白袍青年之僧,他与堤岸路面上的那位毗无现不同,不是那么的隽秀典雅反而平淡无奇,唯有一身旷达的随性而为,堪为流露,他很瘦很峭,仿佛山峰一般坚韧而挺拔,一双窖藏如泉水酿制而醇厚的眼目,含着深邃而皎洁若霁月一般明亮的星光,顿时将秀气近妖冶的衫缕僧人给比了下去。 “一念三千不过一心三观,就具有三千种世间。这三千种世间,都不过是具在介尔(微细)一念心中,谓之“一念三千”,亦名“性具”,或名“理具”。依此理具三千,而有事造三千。想来毗师兄不过虚有其形,难得其神,既然你也看透了不成凝形的莲瓣破绽,那么此间比法,谁为南方正统宗门,还须商酌一二!”隔着波光粼粼的镜湖,气势雍容严正的白袍年轻僧人,没有顾及鞋底的沾湿,他昂起头来,一瞥秀雅若尘埃不染的习习沐风之中,惊扰繁华落尽的同门不同宗的佛家传人,一时耐不住克制,并欲掰分孰是孰非,南方正居佛门,堪为莲宗及天台宗,两宗皆为汉传佛教,经北魏成形,梁齐趋于盛况,既然有多释义,那么衍变为两宗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偏偏诸宗之间,因地域所限,都曾盛极一时,但莲宗逐渐脱离士族,沾染普天大众,更为广泛。 天台宗陈时兴起,之前往往称为“华宗”,经南陈推崇,俨然一跃成国教之势,所以南方正统之争已经辩驳了数百年,却因为统治者的轮流转变,一方兴起,一方蛰伏。梁时莲宗(又称净土宗)兴盛,其祖师昙鸾被梁武帝称作“肉身菩萨”,后来经二祖“道绰”弘扬,正式开宗明义,传授弟子,屹立在于南朝不衰。 白袍僧人虽是染了尘埃,但他却莲开几度,不甚平凡,其道号曰:道余绰,正是莲宗祖师道绰的亲传弟子,年纪轻轻就也佛法精湛、技艺超群,于音律诸经六识皆通,堪为佛门百年一遇的天才,但因为始终不能窥探妙法真谛,于莲状雏形很难维持一刻钟,于是刻意着相,将修行停滞。今日本是修习精要,于天地日月精华,养蓄已久,但不料有陌生人的闯入,让他一切徒劳无功,进益全无。 毗无现也是偶遇道余绰,他本来想避开,却因为那拱桥上一人一驴的患得患失,不禁露出了真身,自诩为俊秀无双,当看到那一副近乎精雕玉琢的面孔在徐徐拂来的俗尘中,风华而绝代,于是走了出来,想借此机会争一争佛门的正统之居。 楚室晓一愣过后,兴致全无,他不像红尘若素的裹挟一般,竟然冷漠酷削的近乎无情,仿佛那两位高深莫测的僧侣不足以匹配这无尽放达的孤峭,他更为忝居得道万法精辟的实力高僧,而映衬在清秀水湖的枕畔,陋俗粗劣的布衣,随着拙笨的一头牲口,竟然换做桥上弱水三千的取舀,很是奇妙、诡谲。 “这人是谁?”毗无现挑了挑眉,有些紧皱阔朗高展的额头,面容澄静,内心却泛起波澜,这桥上的一人,已经干扰了他们佛门的争论,偏偏此人不作睹视,反而不屑一顾,仿佛避入尘世的妙人,比他这位出家之人,更甚精湛,虽是格格不入,但那份堪比仕女铜镜映无邪的绝世之姿,令人歆羡而妒忌,这人如果是一个女子,怕也倾国倾城,祸乱天下。流光再次误人寰,让人不忍轻易的逼视。 第二百四十八回 映来寒烁催人老 剑气磅礴,皇昏庸在“嗤嗤”破风,十分凌厉的淬炼锋芒当中被堪堪挟制,雪手勤已经链剑齐施,不但长器深沉,更攻守兼备,而且毫无破绽,不但大气合度,每每收发之间,隐含犀利无比的寒栗之气,这剑式也臻至炉火纯青,稍稍触碰并奔腾狂啸,风雷之声不绝,仿佛欲吞噬、绞逆一切,披靡无匹。 雪手勤的功法名唤作“将倾一怒”,凝重铿锵,经历几年的沉淀,越发厚积薄发,时而雄厚,时而举重若轻,刚柔并济,将这两种技艺融会贯通,竟然无懈可击,这也是他唯一一次施展这种高明至极、堪至大成的绝世功法,加上“阔剑”的刚猛威重,顿时困住了倨傲孤韧的皇昏庸,让他一时三刻无法脱身出来。然而皇昏庸也是在苦苦寻找机会予以反击,奈何对方太过凌厉无匹,几番冲突都徒劳无功,虽然异变骤生,但幸有号称“箭中天骄”的韩铁燎带领他据传府的人马疯狂、剧烈的围攻括易一室残存的人,且双方激烈鏖战,死伤无数。 皇昏庸左突右支显得很狼狈,却仍旧守得密不透风,不落下乘。对方的剑式铿锵有力臻至大成,他也沉静应对,让凌空回旋的锋利在险要时刻,蓄意规避,而满地的尸体竟然无阻剑锋的锐利,酷烈的渐渐被势沉力猛的气劲所俘,慢慢的衍生一种力有不逮的颓废感觉。 纵横一系的人井然有序,颇为章法,遵循着军中的规律冲突而出,他们率先打开缺口,缓解了苦苦抵挡外室中人的一些压力,然后组织人手坚壁清野形成牢不可破的坚固堡垒,任凭据传府的人如何剧烈、繁复的攻击,都不能越雷池一步,俨然将他们阻隔在险峻重重的包围之外。 北知廓昂首阔步,龙行虎步,来到北静荒厄的身前,单膝伏跪,下拜而道:“属下来迟,先生受累了!”他这一声浓厚而酷烈,顿时散发出一股刚烈而勇武的雄魂气魄。 北静荒厄冷峻的目光,此刻迷离而恍惚,与他往昔神采奕奕的飞扬之态,判若两人,于靳捂着干透薄衫的伤口,殇楚凄厉,孤零零的站立在其身畔,苦涩的嘴角噙出一丝讥诮的笑意,淡淡的道:“先生…近乎油尽灯枯,若不是你们及时前来,恐怕也万劫不复。” “嗯,”北知廓凝重眉头,往凄惨冷冽的于靳脸上,瞟得一眼,有些沧桑动容,名动宅的艰难早在府中燃起战火的那一刻,就也狠厉绝决,本来他们都在戍守边陲,无力援助括易一室的危难,难料一块举世无双的虎符君子令暂得缓冲,让军士调动有了凭执,师出有名。本来“君子令”不是轻易能动的,但身为括易之主的名邺却有这个领军的权力,这也就是皇室颇为忌惮的原因,这种种迹象表明那位风云尽揽的绝世人物就要现身,他的前奏并是“足可攻陷一城”的纵横一系,既然如此犀利而强悍,稳定了动乱的时局。 “铁铉横!”北知廓眼厉,突然一惊,发觉人影幢幢的乱驳当中,一道伟岸的身影却安静的躺在僻静的角落里,不禁心生一股悲凉,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倒抽了一口凉气,喝道。 “铁兄为此殒命,也是始料不及!”孟索也往沉重在那里的僵硬尸体瞟得一眼,艰难的由下属扶了过来,对北知廓问道,“王爷,是不是回来了?” 名邺官名“督京、扬两州军事,异姓肃王”曾统率自募兵制的“北旅”与当初的名将吴明彻皆为宣帝爷陈顼北伐时期的主副帅,如今的陈主虽然未撤销“北旅”的番号,但实质却是分而拆散了这支劲旅的力量,由继承江夏军、台城军的鲁广达、樊毅辖制,此刻既然名邺回来了,那么就没有必要请示两位直系的统军上司,进驻西府石头城就也名正言顺。 北知廓与铁铉横相交颇厚,此刻听闻他的噩耗,心生无尽的悲鸣,不想名动宅一别竟成永诀,这位好友的音容相貌仿佛依稀在目,不曾逝去,当即回道:“不知道,我也仅是接到公羊军师所发来镌刻有巽字的‘君子令’,才率众而来解围,铁兄是谁杀的!” 孟索冷冷一笑,有些悲呦的道:“任何人!” “什么意思?”北知廓不解其意,疑惑的问道。 于靳顶着弥漫于上空的滚滚硝烟,立足于苍穹之下的身姿挺拔,意味深长的说道:“实质是据传府,但真正操纵这场风波的却另有其人。所以铁兄的身死可以是任何人!” “呵呵…”北知廓阴鸷的一笑,淡淡的笑道,“这倒有趣了,既然敌人也放下了杀招,我们且可辜负,不如就让在场的所有人为铁兄送行吧!”说罢决绝的一抹狠戾闪现在他灼灼烈焰的眼中,挥之不去,也无法释然。 纵横的报复是繁重的,他们既然为敢死往赴的铁血军人,那么睚眦必报就是身为袍泽之情的一份看重,这句豪气干云却无人敢轻视他狂妄的话,已经深植入人心,变成一抹哀思又愤慨的凝重,铁铉横的身亡激起了他们的愤怒,无论是谁,都应该为此行径付出相对惨痛的代价。 据传府的攻击依然猛烈,他们都为能彻底的覆灭括易一室做最后一搏的努力,尤其是其中身为京畿道门的渝留真人渝留阚,他几乎更为疯魔,竟然不惧俊秀的面容狰狞,失了一位道门冠戴的庄严仪态,让全身染湿了污秽斑斑的累累血迹,看来他对同为道门的北静荒厄嫉恨颇深,造成了他心灵的扭曲,此刻为了能报复心中的丑恶,竟然全力以赴,悍不畏死,冲突在最前沿。 恰恰纵横一系的人加入战局,让形势变得更为紧迫起来,双方你争我夺,展开了剧烈繁复的拉锯战,皆为能突破那一点的坚硬防围,生死不惧的尽力血战。 北知廓不愧为军中的灵魂人物,几番指挥若定,不但稳住了阵势,隐隐有反击出攻之势,几轮战事下来,折损了无数据传府的人马,更让全力统率这支强旅的韩铁燎焦头烂额,十分急躁,他也是骑虎难下,势必要在此役立下大功,不然他的选择将变成一句世人皆为笑柄的空话,这时来至淮南社堪为的军师级人物的庞子盱献策,打算利用堆积如山的尸体群为城垒,组成血肉盾墙,以此来推进,这样躲在尸体后的攻击就更为稳妥,不但可以是行走的堡垒,而且这面血肉盾牌无需考虑其是否能撼动、退怯,只要黑云压城城欲摧,任何的抵挡都仅仅是徒劳,一样可以摧枯拉朽,扫平一切。 第二百四十九回 且盼红尘耽如素 温和的一抹阳光照来,让处于疏懒当中的管真,感觉自己实实在在十分的真切,她还是那个年华妩媚的人儿,如果不是家族的疲累让身为一个女儿家的居俏,在俗世滚滚的红尘中被耽误,那么和慈爱的母亲并挨偎依坐在庭院内的那颗杏黄树下,将是多么惬意的事情。 徐徐拂来的明朗之气,空灵沉静,随着那一袭重重叠乱的衣袍,融入无尽天籁的缕缕青烟内,山色有无中,管真她现在早也不惧此人的锋利割冷,转而调皮,轻启朱唇,微微阖上半睁的双眸,迷离一抹流星般的焕彩,柔柔的道:“虽然这些惊诧的手笔是出至小女子之手,但真正穿针引线的却是另有其人!” “哦,”那位瞻仰山川韵色蕴浓的人,淡淡挑了一下眉,疑惑的提了一声。 管真笑靥灿烂,伸出白皙的手腕,挑起两根葱脆似的手指,沾染山色的浓郁,轻轻一触,才偶有所感的道:“仅知他姓裘,不过其来历成迷,听闻括易一室曾大力命令缉拿,却始终无果!” “姓裘?”那人披发俊硕,一股厚实的凝重随着他一句烦闷、阴沉的话,变得牵动情绪,诡谲多变了起来。 管真睁开双目,明眸善睐的往此人一瞥来,竟然无尽真切,澄静的似波澜不惊的古井映月,她抿唇一笑,宛若冰雪动人心魄的精灵,粲然而道:“前辈可否知道,小女子颇为好奇您的身份,又是否见过那位堪称绝世风骄的括易之主,呵呵?”说罢眉弯目炯,隐隐泛着微光。 “世人之怨,化而为戾,气行拢集,无所遁形!”那人将仿佛消融人皮骨的剥离夺目如炬的投视过来,竟然十分的凄厉冷睨,让人感觉森寒而颤抖,他孤陌的嘴角化为繁琐,精彩纷呈的慢慢吟来,充满足可倨傲的实力,果然随着他开口徐徐的道来,竟然厚重而贯绝无匹。 “您是宗师之隙!”管真当然知道这句充满禅机的偈语是什么,但还是很诧异,惊讶的呼道。 “白胚俱瓷,说的就是这样的人!”那位满身犀利精粹散发着无尽的感觉如高山仰止之人,并是享誉西域一代宗师独创揶邪宗的上岘印,他自见过括易之主名邺后,就发觉世上竟然有如此一位毫无破绽,甚至无懈可击的高卓之人,足可与他一较高下,不分胜败,若不是忌惮他的超凡之姿,此刻他早也尽数平灭世人都想为之倾覆的名动宅,闻道管真的惊讶过后,反而平淡落寞,当想起名邺举起杯盏的那一刻超然的风姿时,就发觉堪堪不能比拟,他们的时代也过去,长江后浪推前浪,不禁感叹流光易逝,催人易老,才惆怅的懒懒说道。 “原来您见过他了!”管真纯净无邪的眼中一片真挚,既然上岘印找到她,说明他也看破真正运筹帷幄的人究竟是谁,这才不惜唐突的沐染红尘而来,所以如花团锦簇,嫣然烂漫的洒脱而道。 上岘印看着这位妖魅却仍旧思之无邪的少女,发觉一个女子竟然能如男儿一般洒脱,不禁微微有些恍惚,他的内心也有一道曙光,但因为错付的蹉跎岁月,埋葬了一颗初为扭捏之情的心,本来达到他这般的高度,对一切的执着都无欲无求,但偏偏面对挑战,他又倨傲愉悦,甚至趋之若鹜,双重分裂的人格开始占据了他的灵魂。一方面他是开创“揶邪宗”一脉的一代宗师,但这是脱离本身尘俗的一副皮囊,与其师密宗一脉的师祖域易曦(天下四绝之一)失了舔犊之情,管真的纯真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一点痛;而另一方面他是恨透凡俗的戾气颇重之人,化怨为集,站立在巅峰的顶端,一切的羁绊与阻挡都是他前进的绊脚石,都将一一的清除。 至名动宅出来,上岘印的人格魅力转化为成熟稳重的一代揶邪宗宗师,他洞察一切,发觉据传府不足以颠覆那座超然绝世的名动府宅,身为老皇爷的皇据虽然有这个能力,但他已经心若冰清,不理世事无常多年,凭他的骄傲,不会如此屈尊降贵来筹谋如此惊天之局,所以当管家的人出现,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前辈竟然如此推崇于他,那么小女子我是否应该会一会这位括易之主了!”管真居俏的眉宇之间,焕发一丝坚韧,上岘印的铩羽而归未必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她才是当世无双的谋算奇女子,虽然不让须眉,但那份倔强与偏执的不服,可胜过无数的本色男儿,她也无聊赖,就算输了,撒一撒娇,又能怎么样。 “管家的女娃子,你既然认为老朽所言夸大,可是要吃大亏的。”上岘印埋没心中分裂的命格,想与管家建立某种颇为默契的联系,因为这位唯一能与名邺智计算筹的少女,让括易一室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危境之中,若不是名邺凭着自身的实力,一举逆转险恶的形势,想必此刻名动宅早也倾覆无存,当下劝解的道。他本身就也权势滔天,于西域三国俨然是一之国师,但这世上先后有天下四绝及宗师三十四之列,站立在巅峰顶端的人竟然灿若星海,本来师从天下四绝之一的西域易曦,已经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但偏偏阻挡在前的尊荣已经易名,为名为利他早也看破,于是分裂出来的另一人格,促使他抛下唾手可得的一切,来到荡涤尘心的繁华江南,这座擅使内媚的半壁江山,足可羁扰他一颗悸动的心。 名邺当时用杯盏退却了这位绝世的高手,已然是彻底抹杀了那一半戾气颇重的怨集怨,所以两人邀约名动宅一役过后,他们将一决高下,看看谁是物我两忘,遵循自身之心的那个超凡脱俗之人。 管真当然明白这位前辈高人,不是易与之辈,他能准确的切中要害,看准搅动这场风波的人就是她这样一位无害无利的少女,这份厉害,已经不足以用言语来形容,既然无法窥探其深浅,那么建立颇为玩味的一丝默契,又未尝不可,于是果决坚定,一改柔弱的扶柳之态,铿锵有力的道:“小女子愿与于前辈君子之诺,倘若那位括易之主败于‘真儿’之手,前辈需答应助我管家光耀门楣,名动天下。” “呵呵,”上岘印露出一丝仿佛獠牙的讥诮来,笑了一笑,管真的提议他本不值一哂,却听闻她能击败绝世无双的括易之主名邺,于是好奇的将精烁的目光往置身于群山环绕簇拥之中的石头城内,长街枢纽的密集地带,名动宅的横纵角落,释然的道,“真儿…看来,名邺,你有对手了!” 第二百五十回 难料俗世化为参不透的禅 道余绰平凡而亲和,他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感觉大千世界,繁华落尽,屹立在秋意瑟瑟端来歧路抉择的中央,而踩踏着枯叶的碎屑,十分的明净禅和,远如天籁。 毗无现虽是天台宗的弟子,但未足以堪至大乘之境,所以当看到那无形的莲瓣妙法,瞬间心生嫉妒之意,他也是难得的聪颖之人,却给道余绰比了下去,南朝士人推崇识相以表象为美,他当然是在耽美之列,自诩为世间无双,然而不但如过客匆匆的一位路人都能比拟于他,不禁心生不悦,定要与人一较高下不可。 楚室晓依旧很闲适,他本无什么目的,只是百无聊赖的行走,无意间闯入这场嗅来隐隐高深莫测的法相观瞻,觉得自己非常庸俗,准备悻悻的离开,殊不知身为天台宗的毗无现却异常的认为出现在这里的他很是空灵藏蕴,不落凡俗。 碧绿的湖面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异象仅仅是一次错误的海市蜃楼之像,若非道余绰还在那里浅滩的水岸之上,挽一抹晓色的寂寥,让清灵飘忽的衣袖,御风缥缈,徐徐隽逸的走来,他一身粗布的普通僧侣之衣,朴实无华,唯有眉宇紧促,端来一丝深浅不一的冷峻。 湖滩与堤桥仅隔着一道长长的阶梯,恰好楚室晓与倔强的毛驴站立在桥面的中段,视线与步梯呈上下俯仰之势,道余绰沿阶而上,瞟了一眼通道的凭栏内那一道希冀着微光,如倾城夺颜却一眸难忘的人,不禁微微一愕。 “这人好清隽啊,想这世上能及他的容颜万一,怕也没几人吧!”道余绰心生一股赞叹,注视着桥中间这道姿态卓然、超凡的身影,错愕的暗自心道。 楚室晓感受着习习和风的绸缪之意,拂动了风尘仆仆的衣襟,出现在梯道里长身一站的僧人,直直的注视着他,顿时一股空灵而明净禅和的大方之气沐染在两人之间,各自浓重,俗世安好,化为参不透的缘法妙谛。 “莲宗法华,世人皆识,惟愿一心,‘余绰’师兄,你的法相观览,‘无现’愿瞻仰比拟一番…”毗无现终于走到连接堤桥的路道,逢对影成三人的奇趣映况,顿时萌生一股堪堪兴致勃勃的妙意,所以对站立在梯道上的道余绰,挑衅性的说道,仅闻,“我华宗一念三千,如弱水三千,真空妙有,以其‘真空’,所以了无一念一尘,法界无相,万物一体;因其‘妙有’,所以森罗万象,头头安立,缘起三千,法界无碍。”一切事物都由因缘所生,所以毗无现将一心中观空、观假、观中的“一心三观”缓缓道来,竟然如涅盘重生,瞬间圆融而妙法三谛。 毗无现修习的是大般涅盘境,及摩诃止观两种佛家功法,所以自诩当世无双,无人能出其右,而莲宗的结瓣莲华,却是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绝技,自梁时于庐山东林寺成南方佛门的翘楚,一直是引领汉传佛法的潮流趋势,但逐渐衍变的诸宗又开始分庭抗立,认为正统始终是自己的流派。北方经历北周灭佛,遭受重创的佛门又复兴为唯识宗及俱舍宗、涅盘宗,因南北界限的突出,南方也有莲宗、华宗(天台宗)、禅宗,及自成一派的灵台宗,但唯有华宗是在汉传佛教大乘八宗之中,讲究将“教观”两者发挥到极致并圆融一体,其它诸宗偏于教义理论的发挥;禅、净、律、密诸宗偏于观行实践的进取,所以才有正统的区别之争。 毗无现是华宗修行地瓦官寺的传承者之一,寺址原为官府管理陶业机构所在地,故寺名“瓦官”,南朝时期,瓦官寺几经扩建,已成为规模宏大的江南名刹。东晋元帝时,丞相王导在该处置陶官,主管陶器作坊;晋哀帝兴宁二年,诏移陶官于淮水之北,遂以南岸陶地赐给僧人慧力建寺;梁武帝时在凤台山上建瓦官阁,高三百四十尺,大江前环,平畴远映,平旦时影落江水,日暮时则返照人郭,即历史上着名的“瓦官寺”。寺内藏有东晋着名雕塑家戴逵、戴颞父子所塑的五尊铜佛像、师子国所贡白玉佛像及顾恺之所画《维摩诘图》,合称“三绝”,均为当世的稀世珍品。 瓦官寺是京畿建康最古老的寺庙,因为它是华宗(天台宗)的祖庭,四祖智顗大师的修行地,也是法华宗(华宗也称法华宗)的实际创始人,而毗无现就是其亲传弟子之一,天之骄子,很是目空一切,认为世间的佛门唯有他们妙法华宗堪为源远流长的教派,南方的诸宗也衰落,不足以支撑佛门的真谛,当然大千世界大乘兴盛,能普度众生,救人于苦海无边,才是真正的教义所在,所以两宗的相争也并非是始于今日。 道余绰听到这颇为玩味且很是琢磨的话,有些哂然一笑,他们皆为佛门的缔业者,为何却又如此的庸俗,不可避免的挑起争斗,戒贪蹭痴为五蕴均空,既然对方也不惧教义,舍身为名,他又未尝不为莲宗的崛起拼搏,莲化为一方净土,享有尊荣,而实际却是掘池水蓄养为莲,方为结社,但因为地域所限,南方的莲宗未及显耀。 莲宗发源于庐山东林寺,当时的名仕谢灵运,钦服莲宗的始祖慧远,替他在寺中中开东西两池,遍种白莲,慧远所创之社,称“白莲社”,因此,后来此宗又称“莲宗”。为了延续莲宗的精要,让莲瓣成形,也是独创妙法华莲的重重森严,如今有人胆敢挑战妙法的真谛,他又怎能退缩,况且毗无现的法相观瞻,已经毫不逊色于其师智顗大师,适才的昙花一现,不过是点缀此功法的实质,未足以堪至大成,那么双方的争理不可避免的趋于恶劣的形势,而慢慢演化的“大般涅盘境”逐渐散发出来,随着毗无现的走近,俨然被筑成堡垒一般,坚不可破,看来两人的斗法也攻势展开,让这块平静的耽逸之地,充满炼狱镇魔的无边法相庄严之气,阵阵开始凝重。 第二百五十一回 洒一缕月光 “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神月役号九褴褛却是一个飘逸出尘之人,他踏入道法自然的枢纽中心,压制了玄妙无比的道门功法,竟闲适如常,有条不紊的侃侃说来,顿时如沐春风一般极是温润而舒畅,此刻距离山亭也临近,无论是凝重的气氛还是弹指刹那之间的芳华,都显得很转瞬即逝。 陆修晟不愧为一代宗师,他微微错愕神月役堪破道法自然的真谛,在微妙处察知细腻,此刻对峙,仿佛旗鼓相当,不禁哂然一笑,愉悦而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我法于母,人法于地,神法于天,仙法于道,圣法于自然。”如此娓娓道来,竟然缥缈而玄奇,瞬间加深了道法的层递,让人天合一的复返越发高深莫测,充满难以比拟的致虚守静之境。 神月役进入古井不波的常态,他扼制了道法自然的铺张,仅仅空出一隅之地来占据,然而那位无形中拉升境界的道门宗师陆修晟却蓄意道出窥探玄妙之门的捷径,当他逐层递进功法的深奥时,也开始慢慢化为犀利的淬炼之锋,冷冽逼人的笼罩及来。 甘修雎与北城中行都深受道法自然的影响,两人渐渐觉得力有不逮,若不是神月役的出现,分散了铺天扩张的恢恢法网,此刻早也虚脱消耗被其所趁,但无论是道门的宗师还是久绝迹渺踪的九褴褛,他们的目的都难以明白,甚至是捉摸不透,这种不得区分敌我的复杂,让这场山亭一战,变得扑朔迷离。但神月役的的确确是名动宅的前驱之人,相助身为括易内室之主的甘修雎却是不争的事实,他堪堪抵御住陆修晟的绝世功法,缓冲出一片暂时的空隙,让清亭内的剧战变得不再束缚、羁绊,而且公公平平。 北城中行气血翻腾的腹腔燥恶的闷哼一声,淡漠的嘴角却噙出一丝诡谲的笑意,他高涨抵触在掌中的那一拳气势,完全操控山倾覆压一般的磅礴之力,彻底的摧毁过去,根本不给对方予以机会而趁势开始反击,如此庞重的碾压之势竟然似猛虎出闸,隐隐泛着震颤的雄厚实力,竟然无可阻挡。 “呵呵,役…叔,多谢相助!”甘修雎仿佛脱牢的自由之人,陆修晟的道法自然几乎压制的他们透不过气来,却无形无阻,难以捉摸、抵御,恰恰此刻脱离出来,竟然轻快松懈,身式平常,不禁洒然一笑,侃侃而道,才全力面对北城中行如狂风暴雨般激烈无状的强势攻击。 凌厉的气劲缓缓铺张,渐渐吹拂着山峦的寒栗,颜晖拥着裘袍,发觉自那玄妙的道法被人堪破一道罅隙后,就变得咒哭如诉,十分的阴寒颤冷,这瞬间逆转的不适,促使他疑似被洒下的一缕月光罩住,停留的刹那间,定固永恒,这种感觉仅仅是在与其兄颜凡于昔日挣扎求存的险恶环境里,苦苦撑持出来的伤痕累累,窒息的他拧起眉头,嗅到一丝难以轻易摒除的寒栗警觉。 陈炔仍旧立在他算筹谋划的亭畔耽枕如逸,本来一切皆在掌握的他,自号称“九褴褛”的名动宅旧人神月役出现后,变得更为复杂,甘修雎根本就是留有反败为胜的后招,他牺牲原本旧时的属下拖住窥望在外围的敌人,逐渐的浮出水面,让几乎胜券在握的假象,混淆了视听,此刻他据传府的人马陷在骁骑营的战局里,而邀来为裨助的拜亭会舫损失惨重,而在谋算的这盘滔天棋局里,对付括易内室的外援仅是他力争来的筹码,自诩为智计超群,难料时局变化,他根本就把控不住,而且身为括易内室之主的甘修雎也不是泛泛之辈,如此胶着,让来至北城府的助力此刻也变得微乎其微,不在那么稳操胜券。 甘修雎在疾风骤雨的狂浪里,稳持的如一叶孤舟,北城中行的凌厉攻势,不过是彰显他的沉着、稳健。既然有当初享誉江南号称“九褴褛”的神月役来阻挡来至道门宗师陆修晟的重重压力,并就有余力来应付眼前这位俯视鸟瞰其北城府的绝世高手,北城中行。此人猛烈如火,却刚柔并济,一身修为臻达化境,山亭的狭窄不足以挟制他的手脚,反而更为考验其深奥高明。两人斗至现在,亭廓依然无毁,仅仅是留下掠过的凹陷痕迹,而大气磅礴的劲气仍旧充斥着这一隅之地的满处,炽烈的仿佛烧灼的火焰,炎炎酷损。 北城中行这一式隐含数十年的精湛修为,他先是突破对方的中庭,然后卸去严防的阻碍,一以贯之的右手妙至毫颠的擎至敌人的咽喉位置,若无意外,捏破之后,并可结束这场太过胶着的繁烈激斗。原本这支石破天惊的右手招式是禁忌,鲜有发动,而且淬炼如铁,是初前从戎军旅毙敌无数的狠辣之法,至卸甲归田,不再纵横疆场后,此式并蒙尘藏掩久匿不使,荒废了很多年,甘修雎的厉害恰恰克制了他猛烈的脾性,让一切本水到渠成的事情,变得异变骤生,艰难而困苦。他北城府至远离权力枷锁的漩涡中心,常驻建康外篱东府城,后来才由据传府举荐累迁至北郊长江边境白石垒,俨然衰落之势,惯看大起大落的他早也释然,而且常年浸淫宦海沉浮,心坚如铁,此番面对括易一室的争端也是不得不为之的事实,而且与据传府联姻也是他一手大力促成,他们北城府不过是覆灭名动宅的其中一股雄距势力,虽然倾尽全力碾轧,却仍旧徒劳无功,不得已才拿出堪为贯绝无匹的超凡本领。 甘修雎感觉喉口一凉,这是他卖出的破绽,虽然冒险,却成效显着,北城中行也不是一味冒进,他试探了几次才果决的出手,而且毫不犹豫,自交手以来,两人都深感对方不匪,而且那仿佛浅尝辄止的比斗如同隔靴搔挠,不痛也不痒,直到都留有如落毂中般的繁复陷阱,无法堪得其破绽时,突然趁得罅隙,并一往无前的果断出手。 第二百五十二回 邀来徜徉兴阑珊 高耸的半隅檐角在浓重的烟雾缭绕下,变得沉沉残破,这里是一座前庭的庑廊,穿过堂下,阻隔庭院筑立窗牖的面墙赫然显目在眼前。这时一道观来寥廓深远的身影,伟岸而酷冷,在明窗若空许透来阵阵灵隽的墙前停住,他面容肃严,一副俊宇雕琢的面孔,精神而饱满,偏偏其净洁无瑕的脸上,狰狞惧怖,长长的一道疤划破眼睑及鼻梁,让本就君雅风度的皮囊,多了一丝经历风霜斥驳的寒栗,他并是隶属于外室一系,俨然处于对外密而不宣,且暗地里培育来的阴晦势力,那并是统领特别军种从戮营的萧从戮。 自前梁覆灭,本为天潢贵胄的宗室子弟沦落市井,成为丧家之犬,而萧从戮并是其中之一,他本名萧方晟,字夔,历经千辛万苦,辗转来到西府石头城,因偶遇号称“未销”的北静荒厄,为了争夺括易一室的真正大权,暗中豢养、培育自己的势力,他不惜曲膝事主投效。今日为了一践承诺,率领军中堪为独特兵种的佼佼者——从戮营,风尘仆仆,昼夜兼程的披星戴月而来。自北静荒厄下了那道足以偷换乾坤的命令,他久也埋没的勃勃野心,开始复苏,此番千里奔袭而来,没有退路,要么取而代之处于权力巅峰的括易外室,要么亡命天涯,继续过着朝不保夕的流浪日子,若非北静荒厄曾救助于他,免于遭受饿殍之苦,焉能有今日再塑重来之时,所以此刻踏足这座风雨飘摇的重重险峻之地,不禁萌生一股歉疚之意,这才微微有些犹豫。 一身戎装黩武的许洗,凝重的出现在萧从戮的身后,蓄意提醒,他清峭而孤冷,对面前这位统率营部的主将尊崇而信赖,他们不但是主次上下级的同僚,更是足可生死相托的军中袍泽,一直以来他都能窥探萧从戮的内心,所以两人情谊深厚,关系匪浅,当此刻这位神情阴晴不定的上司恍惚了心志,阴鸷的脸上开始恓惶时,他站立在其雄距英武的身后,坚定不移的擅定了绽开罅隙来的心神,警觉的道:“将军!” 萧从戮酷削的举起骤然袭来,满是气势魂染刚毅,很精干淬炼的手,虚空一拂,竟然惊心动魄,充满进驻步伐的壁垒严谨且阵阵森寒之气,瞬间占据了隐匿在权谋算计当中的阴霾里,无尽酷烈的金戈铁马。 通往正堂的廊道寂寞空庭,隐约落针可闻,此刻却足音跫然,响起阵阵繁杂的脚步之声,只见两列如过江之卿,严谨慎重的出现一群目露悍然的灼烈之色的人,他们井然有序,迅捷的穿过空廊的路道,消失在蜿蜒渐深的尽头,既使他们很小心翼翼,也耐不住透出一丝譬如霹雳弦惊般的惧怖,来堪堪弥补一下欲背水一战时那仿佛破釜沉舟的殷切决心。 许洗也揖礼一退,慢慢消失在路道的繁衍之处,对于他们来说,马革裹尸是不朽的归宿也是命运多舛的悲鸣,一但埋骨他乡,不过是一杯黄土掩覆,随风沙而逝,所以若有选择,谁愿一生颠沛流离,甚至战死黄沙,这份残酷,催人欲老,也沧海桑田。 ——“折戍骤厉起,掩云偏若陲。”这就是他们最为真实的切身写照。 血腥厉怖的台场内依然鏖战正酣,北知廓率领纵横一系很快稳定了时局,据传府的围拢之势逐渐的被其瓦解,任凭敌人如何的负隅顽抗,一切将尘埃落定。 大光明教的人都陷在胶着的战局里,无法脱身,连享誉为教中尊主的两位长老,向合及雪手勤也与来至落庭、据传府的袁远肖和皇昏庸缠斗,都无瑕分身,难以指挥麾下的辖属,抵抗着纵横一系的人从四面八方骤然袭来的猛烈攻势。 如今双方损失惨重,都也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这座享尽繁华的府邸沉沉的染上一抹勾匀的阴霾,似乎诉说着哭泣,到处的残垣断壁,房屋倾覆,透着硝烟弥漫的荒荼,人人都蒙上一片枯黄形同槁木的桑色,不但身心疲惫,而且还在苦苦的支撑,这份毅力已经超越了任何的一次艰难鏖战,不死不休的残酷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乎延续着霜上结痂的寒栗。 “公输,青衣…”明越暂得喘息,他伤在韩铁燎绝世棱锋的一箭之下,仅剩半条苟延残喘的命,纷乱的战局中,突然瞥的一眼,见一道仿佛浮光掠起的身影,在婆娑如缕的罅隙中,往来穿梭,竟然如鱼得水,浑然不沾血腥羁绊,不禁夸赞而道,“听闻谷翠峰乃世间难得一觅的圣地,不知贵兄兴致勃勃,为何偏偏来此搅一番污浊的浑水,殊不知超然物外的公输一脉,也有世俗腐化的一面,令人不禁感叹啦!” 公输青衣败在韩铁燎的一箭锋沉之下,有些抑郁不快,此刻见重重枯乏无味的战局当中,一位抱着残损之躯却依然风姿依旧,神采奕奕的人,洒脱不羁的脸上虽苦桑衰疲,但那份坚韧刺痛的令人心生一股羞愧之意,当下回道:“你是?” “北城王传人,经此一役,当可响彻江湖了!”波谲云诡的天空,云烟出岫一般飘来一句颇为震烁的回应,一人似拨开云雾见初晴,掠过层层鏖战的众人,在遍染累累血迹的白石栏柱上蜻蜓点水的一触,然后翻身起落,来到两人的身畔,他话声堪堪响起须臾并即到,这眨眼的功夫,足见其身法高明,也臻达化腐朽为神奇的化境。 公输青衣睨目一瞥,淡淡的道:“那又如何!”他似乎很为轻挑,不太正视此人的说辞,身为谷翠峰公输一脉的传人,很是目空一切,何况他并没有见过明越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杀魂功法,“将军之念”所以不屑于来人的夸大。 “呵呵!”来人不以为拗,反而不露声色的一笑,他其貌不扬,有些瘦弱,一头披散的长发配合着清癯的面容,看起来脸长狭窄,目冷鼻挺,若是单单只瞟一眼,这些器官很是影响,但偏偏结合在一起,就如塑像的雕琢一般,五官端正严谨,而且八面玲珑。 “黑长老,你出现了,想来那满天繁星如尘的灯群并是你的手笔吧!”这时虚玉溪清理出阻碍他维护门人的骚乱,仗剑执锋,寒冷的立在明越的身侧,背身孤峭,淡漠的说来,如同山峰一般卓尔不群,又出类拔萃,逢那一袭飘忽若烟云朝霞豁然清明的人脚踏烽火戏谑的迟来之机,并贴着背脊,立在邀来徜徉却意兴阑珊的边畔,耽耽孤伏若枕,一派沉吟至今,而衍生一股渐染的添筹助鼓之力。 “黑长齿!”明越混浊的目光,突然焕发神色,炯炯如炬的燃烧了起来,他吐出一声惊诧,并归于平静,此人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险峻时刻,堪堪出现,说明敌人也悉数莅临,不在躲躲藏藏,准备与他们来一场实实在在的真切较量,那么自己又惧怕些什么,如今最为殷实的班底,纵横一系中人在形势危及的险厉时刻,及时的来援,这份足可傲视群雄的倚仗,又且何惧任何的牛鬼蛇神,虚玉溪蛰伏于畔,顿时令他斗志昂扬,忘了一身难以支撑危局的遍体鳞伤,站立在外围的阵势前沿,堪堪只为最后的凌厉一战。 第二百五十三回 眷思如沐 瑟瑟秋意浓,蜿蜒在半山腰的羊肠小道崎岖而颠簸,唯有山顶还算平坦,当通往山亭的路被起伏不定的坡沿遮蔽,留下丛生的繁茂枝蔓,点缀着巍巍孤峦的峻峭,本来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荒荼的很,偏偏这时一支苍劲有力的手拨开横梗阻挡着的茂盛枝条,出现在巅峦的险峻之处,打破了平静深远的一片清徐,此人高大威猛,双肩很广阔,手臂延伸很是展长,若非被丛生阻拦,他想必也如猿啸一般矫健敏捷的攀了上去。 这条路还是勉强可以攀登,疏懒的和风许许,将额头上侵染直冒的豆粒汗珠梳理,湿了满面的脸颊,他虽然艰难的登临这条仿佛荆棘峻险的路,但神情平常,无燥无怒,竟然毅力坚韧,超越了常人。 遥望山顶,那屹立在云深浩瀚处的亭檐一角依稀可见轮廓,这人肃穆的脸上稍稍闪现一道疾厉的抹色,于是雄躯一挺,整座魁梧的身体完全彰显在苍岚云影的山峰川脊里,竟然浑然天成,仿佛与周遭一切逐渐融入,甚至相辅相成。 “哼!”这人漫不经心的冷哼一声,对着寥廓巅峰的顶端,神情复杂的睨目瞧着,或许他登高仰视,并可手摘星辰,此番情景不禁心生一股尽在掌握的寰宇浩渺之气,凝重而孤远。 此人名具确舯,乃享称黑道第一高手厌隍组织的首领,自阵朝中叶时期,被朝政打压,无复盛况,逐渐撤离出江南京畿建康,如今再次出现在这里,却是这样的光景。他们本是市井出身,龙蛇混杂,鼎盛时,曾位列朝堂,初名“拢形厌隍”,乃是前梁时期,梁武帝萧衍写在“同泰寺”大雄宝殿两柱之上的题笔,他舍身寺院,为佛家虔诚做了最大的表率,因此有了“拢形家国为愿寰宇承江山,厌隍疆域匡扶社稷化菩提。”的一说,以致后来接任的首领,都曾出任维护京都治安管制的官员,成为稳定纷乱局势的倚仗,但后来却在陈朝宣帝爷时期,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自括易外室一系暂代缇骑总理一职的铁铉横在“拢形巷”初窥到厌隍的踪迹,才稍稍出现其神秘的身影,如今他们也沦为北方的间探,此刻抵达空匆如浩渺茫茫的山亭,也是异常,看来从四面八方,接踵而来且心怀叵测的人,已经无所遁形,皆忙忙碌碌,熙熙攘攘的揭开伪装的序幕,纷纷开始粉墨登场。 这位号称黑道第一高手的人,乃继任的厌隍首领,无论是繁花似锦的江南,还是浑厚大气的江北,其立锥之地,不过片隅,他们隐隐趋于潮流,不负前期时的殷实初心,虽然出身市井,难登大雅之堂,但总归泾渭分明,有任侠气,流落北方后,因地域所限,早也跟换易帜,不在明显区分家国的界限。所以自据传府不惜挑起内斗,联合所有潜匿的世家大族势力,共灭处于权力巅峰时的括易一室,这才让黑道厌隍,有了可趁之机。 具确舯有超越常人的坚韧耐力,从他精硕的双眼,满身的浩存之气可以看出,极不遵循一般世俗常理的规矩,所以甘心蛰伏,其带领的厌隍,已经俨然一帮具有规模的士众,不在一盘散沙,而且训练有素,此刻站立在山腰的他,将跟随而来的数百人,不惧山势的陡峭,竟然如履平地,那怕被映来顶天立地的那道雄壮的身影堪堪所遮蔽,也个个强势不衰,精神饱满。 如今没有什么大事,比括易一室与据传府相争更为急迫,他们不但是南朝的中流砥柱,也是阻碍南北一统的绊脚石,自北方平定分裂,足够有余力图谋江南时,那么南来的大隋之师是否可以凭蹚驰骋,一举荡平天下,结束三足鼎立的纷乱局面,尚未可知。厌隍退出赖以生存的故乡舞台,到人生地不熟的江北,这份艰难逐渐的受挫腐蚀,心性也大肆变化,当隋朝统治者抛来橄榄枝时,甘愿为马前卒的尊严随之被践踏,所以出现在这里的拢形厌隍组织早也变换了初衷,不但身份敏感,而且现在居于敌对之面,其心悖逆,堪为狡诈。 名动宅是扼守西府石头城的一道屏障,长年屹立在边陲,抵御强虏的肆掠,具确舯无法渗透进去,但这座围困括易内室的山亭却易如反掌,当年括易一室尚未崛起时,仅有北静北城两府堪可为惧,其动辄金戈铁马的寒栗,纵横披靡,摧枯拉朽,但后来逐渐的没落,仅有继承名将吴明彻遗志的萧摩柯所统率的北伐军依稀还存有当初军容鼎盛时期的风采,而歼灭他们的也正是这支尚存强悍战力的军队。 “任凭你们如何的翻云覆雨,在江南数风流人物,今朝不过是我具某的奠基石…”具确舯内心一阵抽搐的执拗,他蹉跎在山腰的险峻之处,惯看世间百态,云起苍狗,冷冷一道,“呵呵,终究逃不过宿命的安排!”说罢尽力斡旋的手紧握入拳,然后五指箕张,仿佛囊括一切的收入眼底,他拢形天下为寰宇,此刻势必要所有欺辱厌隍的人付出相应惨烈的代价,以此来证明抛弃他们的并非是上天,而是那些巧为政治,翻覆为云的功成绩业者。当初他们不过是站错队伍,成为权力角逐的牺牲品,而今再次踏足故国疆土,也显得很苍白无力,无所倚仗,眷思如沐,耽来困酌。 ——或许“拢形家国为愿寰宇承江山,厌隍疆域匡扶社稷化菩提。”这句点缀浩瀚孤渺的雄旷之词,不过是江山与菩提的累累血痕,江南还是那座擅内媚的庞杂疆域,纵然还复中兴,励精图治,那一抹的回光返照,也接近尾声,南来的大势所趋,随着隋师的进驻,处处透着山雨欲来的淅淅沥沥,偏偏其还不自知,逐渐消耗在尔虞我诈的谋算内斗里,令人唏嘘感叹。 第二百五十四回 奈何缘浅 “噗”的一声,只闻浅浅如似呢喃倾述的一语低吟,甘修雎俱受重创,开始隐隐绽开罅隙,他的体内因遭受剑气滞留堪为所伤,一直无法复原,奈何还是被强敌寻得机会所触发,北城中行的刚猛力道,已经循着身体的筋脉,剧烈的袭来,狂猛而汹涌,一时烦闷,喷出一大口省醒鲜膻的鲜血。 “甘修雎,你的能耐就仅只于此么,莫要让我失望!”北城中行也达至盛况空前的巅峰状态,所以兴致高昂,囊括无尽摧枯拉朽之力的掌心仿佛欲掌握、操控着一切,甘修雎的丝丝颤紊也隐约让他觉得胜券在握,但这胜得很是侥幸,所以内心十分的不忿,有些意欲未尽,他不想江湖传出趁人之危的不利劣言,而且他也尊重对手,甘修雎却是足可堪称一位能入他法眼的高手,若非其未及恢复失了平常状态的实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呵呵,领军大人不需要担虑,甘某怎能够让您失望,况且你…我还未分出胜负,岂可轻言胜败!”甘修雎仍旧神采奕奕,丝毫不似重创衰疲的孱弱之像,反而越发精神充沛,双目炯炯如炬,他虽口吐鲜血,但却未曾后退一步,北城中行的强沛攻袭凶猛异常,然而不足以致命,这一击隐含磅礴之力的招式,源源不绝,绵延而厚实,一下子就燃烈如炽,越是危险千钧一发的时刻,反而他越发轻松,这是一种洒脱,也是不惧生死的悍烈,竟哂然一笑,立刻冲淡这满处弥漫着紧促窒息的气氛,令山亭内的狭窄,变得阔敞无边,深邃而空灵,他不值一提的说道,顿时将两人的剧斗升华至一种旗鼓相当,执子黑白的纵横棋势之内,既相得益彰,又玄妙无穷。 北城中行早也收拢不住,他的功法狠辣而诡谲,相辅相成刚猛的劲气,彻底的摧毁敌人的防备,竟然风声鹤唳渲染的如同草木皆兵一般,层层笼罩裹挟,竟然呦哭如咒,听来骇人至极。甘修雎的视死如归,已经超出了他所想象的意料之外,此刻对方的超然脱俗,已经震惊的令人瞠目结舌,世间怎有如此不惧惊恐之人,这份仿佛遗世而独立的风骨,怎么能不笑傲于人世间,而天下却无出其右。 这隐含疆场厮杀,与一将功成万骨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招式,乃是北城中行早年享誉江湖的看家本领,简单而精炼,每每收发之间,阴毒而冷酷,虽然没有命名,却是独特的高明密法,这是他靠着纵横冲杀,一点一滴从生死边缘摸爬滚打所培育出来的招式,若非含蓄涵养,自持身份,根本不会用到,所以甘修雎能重创在此式之下,也是与有荣焉。 甘修雎眼神犀利,窥探出这种功法配合满处咒怨如泣的寒栗诡变之气,已经在无懈可击,他唯有激发潜能,让自身置之死地而后生,类似于背水一战才能破釜沉舟。所以他一口足可惑乱人心的鲜血是激灵省醒的良药,促使他状态清徐,放达而不羁。既然北城中行的招式有破绽可隙,那么早早结束这场胶着的战局,他好腾出手来,应对据传府的四面围击。于是灵犀一指点出,巧妙的贯注气劲,迎往最为复杂堪堪坚硬如铁的浓密之处,以硬碰硬,瞬间似锥磕铁上一般,发出剧烈磨硌的“嗤嗤”瘆人之声,十分的粗暴刚烈。 北城中行精厉的目光突然一亮,很是诧异甘修雎竟然能窥中其最硬之处,并是力竭转换之时,不禁微微皱起眉头,他这狠辣的招式是配合千里孤坟话凄凉的悲鸣,令人闻风丧胆,不战而惧的恐怖之技,屡试不爽,今番却折翼在五指箕张拢作一指的随性而为里,竟然如此妙至毫颠,而且不拘一格,这份天赋已经是世人所不及,何况对方正值壮年,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成为继后的一代武学宗师,而且毫无悬念。这就越发的促使其迫切的想要击败这样一位天资卓越的人,以此来证明,他北城中行也是可以比拟宗师级的风流人物。 两人缓缓战至山亭之外,那狭小的空间,也不足以支撑这隐含绝世妙缔的不世技击之法。甘修雎率先冲出亭台,北城中行紧随其后,他腾飞而起,啸鸢如鹰,扑扑的劲气炸裂之声,占据制高的上空,强势的居高临下,这种肃杀的萧然,并是以战养战的残酷随着血腥之味的沐染,将内心深处那一点掩埋的痛,逐渐放大,扩张,然后冷酷无情,如箭在弦,一发而不可收拾。 那道一直滞留在甘修雎体内的匹沛剑气是“譬喻为白”的那位宗师所留,所以不但伤人更伤己,直到时局动荡,不得不出手维系,这才堪堪触及最后一丝压制的底线,让伤势复发,来至道门的一代宗师陆修晟可谓是深谙他的身体现状,其毫不避讳的直言,不但是提醒他不可轻易无人交手,免得万劫不复,但有心之人却堪堪揣度,这是曝露敌人软肋的卑劣,种种之说,如剑锋的双刃,都可伤人。 北城中行似乎看出他不宜久持,所以打算拖疲累垮,手中的攻击如疾风骤雨,刻不停息,一波接着一波,形同炼狱一般寒栗的诡异之气丝丝侵袭,渐渐填充这波谲云诡的险峻山顶,慢慢变得空洞莫名,静谧的令人可怕,又满是欢心期待。 这时深长细腻的草丛没及脚踝,天籁的舒逸顿时被剧烈的鏖战所代替,皲裂的地隙开始破开植被,扬起的土屑沾染强沛的劲气,四散跌落,这扑下若鹰隼锐利的庞硕身躯,无可匹敌,盘旋在高空,借助敌人的反击一腾一升,竟然足不沾地,而且每每发出的袭击,辅助强沛的劲气,在空中“噼噼啪啪”不绝于耳的嘈杂作响,一但中的,就是生死顷刻的下场,随着战况激烈,两道仿佛浮光掠影的身躯,每碰撞一次,就有隐隐战栗的颤紊抖动,似乎胶着正酣,不分胜败。这种细碎却仍旧冷冽的如似独自站立在渡河的桥边感叹远去的缘浅缘灼,奈何天涯既远。 第二百五十五回 饮尽泉思不问江湖终无语 明越紧紧的锁定住这位突然出现在台场边,应对着满目疮痍的血腥景象却冷冷一瞥的不速之客,感觉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险讯逐渐的开始曼延,而且越发浓烈。 当这份敏锐的嗅觉随着重重的迫压,萦绕在心头,不禁微微一愕,以计诡见长的此人堪堪谋略惊人,手段通天,不但让他们陷入几乎万劫不复之地,而且更给他们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后并退居幕后,只要其一出现,随之而来的并是足可致命一击的必杀,所以严阵以待,处处小心翼翼的防备着。 斑斓如染的护栏内,公输青衣皱起眉头,神色异常,他翩若惊鸿,惊才绝艳的一举击杀北静府的北静子敬,断了括易一室的外援,可谓是风头无两,得意至极,但韩铁燎的惊极一箭,可谓是给他敲响一记不小的紧钟,令其一颗孤傲轻蔑的心,开始慢慢绽开裂纹,有了一丝嫌隙。然而来至落庭的元老黑长齿此刻捧起北城的传人,如何的不鸣则已一鸣并惊人,顿时羞红了铁青的脸颊,泛起阵阵的波澜,谷翠峰的超然绝世,谁不敬仰,偏偏来到这座巍巍坚耸的名动宅,就发觉一切仿佛初涉江湖的晕白,涂不上一丝颜彩,这极不愉悦,甚至愤懑,当即踏前一步,沉声说道:“哦,北城王的传人,定当要领教一下!” 虚玉溪背挟而立,复杂的目光先瞟了愠怒的公输青衣一眼,然后古井不波,淡淡的一诺千金,面无表情的道:“明兄,可否替你一战!” 明越内心“咯噔”一声,难道黑长齿的出现,仅仅是挑动他们与谷翠峰一脉传人的争斗,这险恶的用心,可谓是蕴毒至极,这极不寻常的变数,断然不会如此的简单,虚玉溪的相助,既可以缓解各方的疲累,有所喘息,而且可以在这波谲云诡的险恶局势中,窥探其敌人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当下颔首一点,以示同意。 寒栗的剑拔弩张之气,充斥着双方仅一隅之地并可交手的距离,满地的尸体仿佛是铺陈双方战局的梯台,既使血流成河,点缀的不过是江湖泛滥的豪脱脾性。 公输青衣睨目深邃,他的瞳孔有些睑张,坚挺的轮廓映衬的其一一副长身而立的躯体,竟然浑厚而浓重,孤峭如一柄犀利之锋的虚玉溪出言来搦战,立刻并警惕起来。 弥漫在一片浓烟滚滚当中的名动宅,失了当初焕发雄距西陲的恢宏颜色,多了一丝悲壮,然而就在这无尽苍白,独话沧桑凄凉的紧急时刻,只见剧烈冲杀的据传府府兵及扭转乾坤的纵横一系中人都突然受阻,硬生生的被人所切割、隔断,仿佛无形中有一股大气磅礴的庞杂力量,重重碾压而来,而且势不可挡,无坚不摧,顿时迅速的包围聚拢,令本就强悍不惜生死相搏的纵横一系中人都感觉战栗、惊诧。 黑长齿踏着脚下垫着浓浓血腥之味的尸体,竟然俯瞰四下,似君王莅临的昂首挺胸,他讳莫如深的高明,此刻翻然显露出一丝久违了的阴鸷,看来隐隐伏藏的危险已经在最为紧要的当口,层层裹挟一股鲜膻的焦糊之味,烦恶、压抑的铺陈开来,顿时弥漫在嗅来十分窒息又憋闷的高空。 “怎么回事?”明越与虚玉溪相互对视一眼,后者眼光锐利,泛着蕴藏的精芒,却也愕然,皆为突然发生的变数感到震惊,因为如今的时局,没有任何的援兵且敌人能在此险峻重重的临危一刻,掐准时机的堪堪来到,不禁觉得诧异又十分的吃惊。 “正合我意!”公输青衣锐气正盛,冷峻的酷削面孔笼罩着一股阴险的诡异,竟然随着这千钧一发的猝然时刻,瞬间发难,出手凌厉无匹,径直奔支撑在明越背后稳定着不宁心神的虚玉溪,淡漠的口中,坚硬的说来,与此同时黑长齿也如同携一片渐盛的阴霾,覆盖及来,顿时加剧了本就炽烈至极点的险况,两人心照不宣,竟然配合默契,堪堪分开了那贴合在一切,仿佛无懈可击而用血肉之躯防备塑立起的天然壁垒。 “嗤!”的一声,仅闻一道犀利的刃锋孤鸣,空乏的天际响起衣裾被铁器磨硌的刮蹭,竟然燥恶瘆人,留下似锥磕铁上一般剧烈捣损的森然感觉。只见虚玉溪挟着剑柄,倒转反削,剑式沉伏,每每收发之间,啸鸣之声不绝,而袭来的公输青衣手法高明,不但凭着一双精炼如铸的酷手,凌厉狠绝,近身缠斗,而且逐渐的扳平劣势,碰触之间仅贴着锋刃蛟龙一般的翻腾,不但游刃有余,而且其充沛的劲气萦绕于剑端,却可以以硬碰硬。 明越此刻也是勉强能站立,他那足可惊天地泣鬼神的杀魂“将军之念”也无法凝聚成形,所以根本就没有能力去抵御实力丝毫不弱于接近一代宗师之境的黑长齿,而且对方趁着诡变的异数,猝然发难,不但隔开了来至月新山门的虚玉溪,让他虚掩的背后无法靠实,转而留下几乎可以致命的破绽。 黑长齿劈空发出一掌,他在未出手的时刻,散发着山雨欲来的险峻形势,所以灵敏的让公输青衣凭着嗅来千钧一发的险要感觉,促使其在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果断的出手,进而分开俨然筑成壁垒一般背靠坚实的明越及虚玉溪。落庭的宗旨是替代括易一室,为倾尽全力能覆灭这根深蒂固盘踞在权势顶端尚义举组织的目的,不惜枉顾道义,不但趁人之危,而且毫不犹豫,不留情面。 翻覆为云的蒲掌,密不透风,层层裹挟,强沛的劲气臻至缸水沿满,瞬间溢出,既源源不绝,又四散泼洒,这是黑长齿赖以成名的绝技“劲气破空”,这掌法仿佛兜天的铺陈,越来越扩张成天网恢恢且疏而不漏般的弥天大网,任凭鱼虾落入,并一网成擒。无形中一股欲吞噬一切的吸力扯引,“噼噼啪啪”如似麦秆燃烧逐渐焦烈的惑乱之声不绝,加上满地的尸横遍野,竟然仿佛似坠炼狱一般,森寒而毛骨悚然。 明越耐受不住这强沛的劲气压迫,隐隐的开始抖冽颤紊,原来秉性强势如铁的他依旧是血肉凡铸,根本就难敌这铺天盖地,尽数阻挡退路的磅礴之掌,眼睁睁的跌入其早也设置好的危险“毂中”,既浑厚凝重,无坚不摧,也难以逆势反抗。 这时阔敞的台基那边,承柱的廊道内满是精炼超卓的人,他们刚毅而精硕,不但个个燕项环铸,而且百里挑一,一身霜厉严裹的凝重,令人不能逼视,不但瞬间击溃据传府府兵用人堆砌出来的壁垒防线,更迫退战力足可攻陷一城的纵横一系,而率领他们的人却是一名戎装英武,颇为冷峻的年轻之人,他一副沉着冷静的睿智面孔,竟然随着诸人的进驻,堪堪大气厚重,指挥若定。 第二百五十六回 最是江南添烟雨 最是江南添烟雨,拱桥如映,护栏上面波光粼粼荡漾着无尽写意的斑斓,十分的光怪陆离,折射的晕色,顿时让快走过正间却被一片油然清丽徐徐拂来的和风给耽误的人,一副风姿绰约如仕女踮立的面孔,唯有秋曙印色,浓的化不开的蕴藏,才能稍稍一解其忧愁,他并是楚室晓,摇曳晃悠的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腕脖来,细细的牵着缰绳,若不是一身粗陋的布衣,减了容颜,定然会认为这是一个秀丽的不得了的漂亮人儿。 恰恰此刻晴空万里的百无聊赖之中,突然传来阵阵抖烈的震颤,楚室晓觉得身躯慢慢的僵硬,一股仿佛时间凝止的停滞,气氛诡异的浓郁。 “咿呜,咿呜…”跟随在其身后那头毛发疏懒的瘦驴,突然悲呦的嘶鸣起来,不但咧嘴咀嚼,疯狂的扯着绳扣,想要挣脱,试了几次还是无法脱离,并横冲直撞。 楚室晓酥麻无力的手腕,开始不听使唤的动弹不得,直到那头毛驴突然撕心裂肺的乌鸣,向他猛扑而来,顿时一慌,失了分寸,被撞倒在护栏上。 “止观无境,好功法!”道余绰深邃的浓眉紧紧一皱,淡漠的口中赞叹的说道,他见到拱桥上的人被那一头畜牲撞倒,立即运聚莲形,以佛门功法抵抗毗无现漫天扩散,趋于成型的惊怖笼罩,这是一种混乱人心的梵音如唱,臻达化境,可以媲美狮子吼怒,瞬间并可取之性命,难料那位一派流毓风度的人,无甚霍乱,反而是那头畜牲被挟制,堪堪疯掉发狂。 原来是毗无现用大般涅盘境凝住了这头畜牲的四蹄,让它心慌烦乱,而道余绰的莲宗功法却有稳定人心的功效,所以一平一惊,两者相较,顿时如双重的山倾挤压,顷刻之间并摧毁了本元,让处于疯癫状态的畜牲,眼耳鼻诸窍都侵染出血水来,竟然立即毙命。 “扑!”楚室晓一怔,感觉不妙时,他的身体却突然弹跳,筋脉的手厥阴心包经开始运行脉络,初起于胸,经“膻中”游走心包络,然后下行穿过膈肌,经历胸部至腹部而络于上、中、下三焦。然后循着支脉从胸腔而出于胁肋部,从腋下涌泉三寸处,上行达腋窝之下,沿着上臂内侧,行于手太阴经与手少阴经之间,进入肘关节中,下行沿前臂内侧行于桡侧两筋之间,最后汇入手掌心,沿中指到达其末端。而连通的手少阳三焦经,融会贯通,与另外一掌的小指运行到达其末端,然后回转,手厥阴心包经,经名为“心主,手厥阴心包络之脉”,为心之宫城,居于膻中,如此反复,刺激遍处的器官敏锐的似落针可闻。 毗无现颇为诧异桥上那位看杀卫玠一般秀丽无比的人,竟然无惧他的“大般涅盘法境”,先是辅助“止观无境”暴毙无法抵御疯癫的畜牲,犯了杀戒,但似乎浮屠造极,怒目金刚,击杵如法杖,而道余绰的莲法却平抚心境,让沸腾的煮水,及时波澜不惊的安定下来,这是另外一种止观无境的悖逆,好比公无渡河,公渡河而死,凡事皆有两面,公不其妻听劝阻,溺水而亡,那么凭唱的箜篌引,又堪作何凭吊。于是本平静无波的地方,阵阵泛起急川若奔腾般的激流,开始压抑而酷烈。 “道绰师兄,不如你我比拟一番,看看净土莲华的妙缔,是否能掘池而植,开瓣名宗,”毗无现提升法境,进入“凤凰涅盘”的初始状态,他压制莲法的盛开,一时觉得无比惬意,心中愉悦,邀来对卓如险,陷入万劫不复的说道,“佛说炼狱镇魔,不知修罗之境,收纳于小小的掌心撑圆,一时唯有法相观瞻,方为佛家真谛。” 道余绰内心愤然愠怒,这毗无现杀意浓郁,却不赎罪忏悔,却依然施展辣手,打算摧枯拉朽的一举击败于他,但桥上那位风华绝代的人顿时遭了池鱼之殃,注定要在“凤凰涅盘”的业火焚烧之下,无所遁形,不禁觉得罪孽深重,欲替其偿还债责。心中的洒脱放达,被羁绊所牵绕而痛定思痛,趋于盛怒状态之下的莲瓣终究成形,经劲气汇聚,如水势一般跌荡,洗涤的如似空山雨灵的温馨,极为玄妙。 “大般涅盘境”臻至第二层技法,本来也映照如同孤灯桨影里的阑珊,却因为莲瓣承影,流光溢彩,犀利的边缘锐薄如锋,竟然剧烈的捣损,直至破穿涅盘“法境”那十分坚固异常的罩网,两者披靡共存,逐渐消耗,立即如火如荼的发出“噼噼啪啪”焦灼似燃烧来的灰烬破撒之声,再过片臾,这种两败俱伤的强烈感觉越发显得急促而惊怖。 楚室晓经两道佛门功法的比拟,思绪混乱,若非体内的“分燹一脉”支撑着他艰难守一的困局,想必他早也毙命当场,但此刻僵硬的身体动弹不得,气血翻涌的脉络却仍旧在狂风骤雨的摧磨中紧守初心,这才不至于莫明其妙的丢了性命,就在这几乎快撑不住的时候,口中一股清爽的泉流涌来,顿时鲜甜而甘味,充满省醒的警惕,竟然是血水的逆反之兆,原来他也遭受重创,开始慢慢颤紊抖冽。 “铮,铮…”道余绰的莲瓣还是维持一刻钟并消融,他还是力有不逮,无法持久,那“涅盘”的法境顿时如齿轮碾转,在没有抵触时,炽烈繁盛,一发不可收拾的爆发潜力,烧红的如似朝霞映透半边天一般,占据着无坚不摧的庞大优势,一瞬间并冲杀过来。 道余绰“呵呵”一笑,吐出喉口也烦闷受伤的浓浓鲜血,他平凡粗犷的面目,隐隐的一阵扭曲,稍后并一闪即逝。 毗无现没有趁势追击,因为他的“大般涅盘法境”也就仅止步于此,无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所以当伤及道余绰的一点皮毛后,就后继无力,堪堪停住,这种颓败虚耗很是窝囊的感觉,顿时让他觉得生不如死,每每到了这个境界,并无法突破极限,甚至有退步的痕迹,好在他掩饰的很好,不至于被同为佛门弟子的道余绰看破。 第二百五十七回 一抹与白 陡峭的悬壁耸立在山间嶙峋处,一股雄关严武的气势,犹如隘口让通往山亭的路,成为一条不能逾越的天堑,背靠的横脊面崎岖逶迤,隐隐透着苍古遒劲般的重重深邃。 如此峻秀绮丽的地方,脚步声橐重,震震的随着空谷转来的回响,一群雷厉风行的人出现在笔陡的悬壁之下,他们一身倦染风尘的疾厉,仿佛无法窥探山色浅薄的颤栗,让置身穹崖巅顶之下,恐怕高声语的丝丝惧意,蕴成一缕折射来的映照光线,纤和如晕。 这群人面色凝重,不为险峻的山路艰难而悲怯,反而衍生一种艰难险阻越能翻山越岭的强悍,他们个个狠厉刚硬,粗眉浓挟,既阴冷霸道,又严谨有序,不但进退有据,而且处处透着慎重的警惕,竟然是黑道最为诡谲的组织“拢形厌隍”。 高耸入云的悬壁,点缀山路的雄秀凶险,复杂的地势,更加让巍巍奇绝的这一隅,如关隘一般,紧控着峰峦如聚般缥缈空远的危陡,映衬的这群无惧自然,勇于攀登极限的人,越发显得无比坚深。 气势浑厚的山路间,有一个人,背靠着这里的一片云烟空匆,被襟迎风,却是厌隍的首领具确舯,他缓缓仰望阻碍在前路上的这条捷径,有些异样的神情,双眼泛着精湛的光芒,不禁感觉隐隐的不安。 “这地方好诡异,竟然透着阵阵如入毂中的感觉,很是不适!”具确舯暗自心道,他长身一立的轮廓,让僵硬的身躯,开始让这处处伏藏着危险的地方,慢慢冷峻。 “勾悬险峭,气势恢宏,果然是好地方!”眉黛如翠的孤郁山涧处,遮不住的相逢匆匆,传来一声细语如似闻的赞赏,那里出现一个恬静的女子,她站立在凝思如诉的一隅弯路里,遥观来娉娉婷婷,一抹掩透的丽色,如桃杏依稀暗度来的香,很是娇媚,此刻一瞥,偶有梢影拂动,隐隐若春水融化,灵动在指尖。 “她是谁?”具确舯没来得及欣赏这险峻苍翠的朴秀之地,所显现的风华,犯下一阵嘀咕,这个女子的出现极不寻常,而且无论是深远雄距的陡壁,还是青葱苍岚的山翠,都抵不过那稍稍点缀满处寄思着星光灿烂的双眸,一眼并是千年。 “千仞孤峰丛生岳,自将磨洗存对峙!小女子譬喻为姓,只留一片白,此路原本难走,但却依旧是唯一通往山顶的捷径,呵呵…”那位簇拥山色,如同洗尽铅华的女子盈盈一笑,竟以行走江湖,深谙市井的口吻远远说来,极为期许,闻道,“来者是客,请!”,她说的虽然客气,但言语之中的犀利,已经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具确舯踏上一块清濯溜滑的石头,信手一挥,阻止两名急躁的下属,打算上前缉拿此女子的意图,然后内敛精芒,狭长的双目冷冷一睨,颇为玩味的透出一丝复杂,此刻竟然碰上括易内室一系堪为最强悍的“自将磨洗”,不禁微微一凛,若非情势紧急,断然不会出现他们这些轻易难以动用的殷实班底。自宣帝爷中兴,北伐失败,统帅吴明彻逝世后,留下的北旅这支军队并沦为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又弃之可惜,而自将磨洗并是括易一室在军中的特别兵种,虽名义上属括易内室,但实质隶属北旅番制,那位出言果决,却毫不扭捏的英染女子并是领导“自将磨洗”的将领——白怀的妹妹,有个很是显露习性的名字,叫“白小白”,本来军中不宜女子出现,但她素来要强,自认不输任何人,所以得以破格提拔,委以重任,成为南朝第一个由女子入营的兵士,当她轻启朱唇,说出那一句“自将磨洗存对峙”时并自诩高昂,焕发无尽的自信风采来。 看来他们厌隍南来的消息也已经不胫而走,成为随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众矢之的,不过从对方的言语之中,窥探得这“自将磨洗”仅仅也是刚到,不然,怎会放任他们接近离山顶如此之近的距离,当下准备猝然发难,趁其立足未稳,一举抢占先机。 “纵使名邺亲来又如何!”具确舯扬声一喝,他本就不惧怕括易一室,何况对方仅来一位仿佛弱柳扶风的女子,话落,其雄浑壮势的气魄,随着跃然石上那一副欲吞噬寰宇的庞硕之躯,竟然无尽遒劲,俊宇挺拔。 “阁下好气势,不知鄙人‘白怀’能够及得上我括易之主,享誉天下的威名,让所有怀揣异心的人都深深忌惮,不至于小觑矣!”深深的嶙峋山路内,重重不见踪迹,却传出一声如似耳边一般倾述,清晰可闻的话,而且不怒自威,充满山河万里的浓重大方之气,如此娓娓道来,不但仍旧肃穆威严,更平添一股深邃孤郁的毫不逊色。 “白怀,呵呵…”具确舯冷冷一笑,他身为一代黑道的枭雄,自然有种雄距天下的强悍气魄,纵然括易一室如何享誉江湖,他们都不过是言过其实,未曾整整正在较量一番,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如今这风头最盛的江湖组织即将面临着四面楚歌的危难境地,种种形势,已经自顾不暇,哪有余力来应酬各方觊觎其权柄地位的诸派势力,当下回道,“暴秦而逐,天下共鹿之,何况泱泱江南岂是你们括易一室就能替代的所谓,不怕世人笑话!”言毕膂力矫健的臂膀雄吞黩武的挥动,伸出两根仿佛欲高举苍穹,却指点江山的手指,向层层繁复庞杂的天空微微一揽,竟然无比坚深犀利,瞬间并凝聚成形,化为一道甘愿为心中那久久埋没的目的讯号,猝然发难。 这群堪称黑道风云人物的厌隍组织,在其首领强势的命令之下,趁机发动攻击,他们南来,只为搅动江南的局势,此刻恰遇据传府与括易一室千载难逢的内乱争斗,怎不让他们跃跃欲试,有所企图。 第二百五十八回 浮沉 劲气波动,仿佛汇聚川流不息的奔涌泄洪,那股欲摧毁一切的庞大力量,翻江倒海,一发而不可收拾。 明越全身的筋骨沸煮一般,剧烈的震颤,他也近乎极限,此刻面对黑长齿那咒鸣如哭,囊括万千变化的绝世蒲掌,竟然如同置身浮海的漩涡当中,以致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束手就擒吧,免得折损了北城王‘明寂’那堪称绝世无双的赫赫威名,且…得不偿失!”黑长齿翻手为云,淡漠的口中振振有词,完全一副胜券在握的倨傲之态,俯瞰而居高临下,酷冷的说来,顿时加剧了凝重的形势,让处于强劲掌力裹挟之下的丝丝寒栗变得更加的严峻、颤抖。 紧紧重叠复加的森然之气,萦绕的如病魔缠身,此刻逐寸缩短抵抗之力的势压也慢慢的迫近,这大气磅礴凝聚黑长齿数十年功力的一掌,渐入佳境,无可披靡,任凭何人,都不能轻易的消弭、阻挡,而至毫发无伤。 明越满身伤痕累累,元气未复,就算巅峰状态时,也无法击败像黑长齿这样快步入宗师之境的超卓之人。然而其坚韧不屈的倔强性格促使着他那放达不羁的随性而为,遇强则强,遇刚则刚,满耳是蓄藏悲咒呦哭的炼狱之声,瞬间纠结着低落的情绪,对方堪堪压制来的庞大掌力,浩瀚而无垠的扩展,仿佛欲吞噬一切。 眼见明越要被这气势雄浑的厉掌所吞没,突然一支化腐朽为神奇的手如似卡住疾转的齿轮,顿得一顿,就在这间隙,那风声鹤唳森然惊怖来的蒲掌,绽开一丝缺口,那种微妙的感觉,仿佛穿越瀑布水帘,瞬间并拢合的奇妙。 黑长齿眉头一挑,微微错愕,虽然这骤变突起,但却丝毫不影响其摧枯拉朽般欲吞噬一切的掌控力,当那支横梗精炼的手阻挠来,暂得间缓,却反而加剧了掌法的深邃之力,越发显得刚猛霸道,犀利无比。 “喝!”明越吐出一口隐含血稠的浓痰,激发的潜力促使全身器官复苏,犹如回光返照一般,竟然充劲匹沛,瞬间并凝聚绵厚的大气之力,“将军之念”水涨船高,炽烈爆发,趁着那缓来的间隙,最后一式的必杀,仿佛水到渠成,不但冲出满天厉怖的蒲掌笼罩,而且反戈一击,两道皆强悍无比的功法相较,顿时焦灼碰撞,隐隐产生一股剧烈的磨损糊臭之味。 “咦!”黑长齿诧异一声,难料明越竟然在临危一刻,有此惊人一举,看来他还是小觑了这位北城王传人的实力,虽然有人相助,但其自身天赋异禀,将这不世的传奇功法,修炼的炉火纯青,假以时日,必定又是一位可以比拟“明寂”的后起之秀,今日险些丧命在他的厉掌之下,却可以绝地反击,令人瞠目结舌又深感江山代有才人出。 “将军之念,你是北城王的传人?”那支阻断两人比斗的手来至一位高深莫测的人,他惊诧这足可逆天而行的功法,不但惊才绝艳,虽昙花一现,却灿烂精彩,不禁收回那支精辟犀利的手,冷冷淡淡的说道。 黑长齿感觉气息烦闷,一丝郁结的不畅,转而并消散,那强势贲发的“功法”锐利暴涨,且阻断了他数十年修为的掌法,无以为继,看来“明寂”的将军之念杀魂浓烈,最是磅礴无匹,往往能逆境反击,若非对方伤重难复,想必源源不绝的杀气,会像翻江倒海的巨浪一样,瞬间并淹没及来。 明越发出那一式贯绝天倾的“将军之念”后,并虚脱消耗,不住的往后倒退而去,他此刻也近油尽灯枯,那怕是一个稚弱的孩提并能够轻易的击倒于他。 台场的边缘站立一道寥廓深邃稳健若磐石的身影,他缓缓的收回那支隐约精炼如铸的手,一副酷削的面孔,在满是尸横遍野的地上,无惧血流成河的透染,竟冷冷一瞥,凝住一丝肃穆的威严,淡漠的眼中犀利楔钉,顷刻之间并锁住退却的那道虚弱之躯,如何立定身形,撑住这燥恶险峻的局面。 黑长齿阴鸷的面容一阵铁青,他本就是超一流高手,自然看出阻挠他击败明越的人,不是易与之辈,但此刻也骑虎难下,不得不卑劣的痛下杀手,他们落庭来蹚这趟浑水,也是迫于无奈,自同为元老之一的袁远肖击杀外室一系的铁铉横后,并与其权势滔天的括易一室结下了不解之仇,此番北城的传人又在这里被他逼迫的几乎耗尽命源,也是退无可退,无路可走,若不能一举覆灭他们,将来其清算的报复,可谓是雷霆一怒,难以阻挡。 明越“噗”的一声,喷出难以平复的气血,铁铸的身躯,撑持不住,垮塌下来,颤抖的竟然开始痉挛僵硬,那种拿捏不住,欲随时倒下的颤紊,也深入骨髓,颓败的重挫之感强烈的仿佛脱离了自身,仅剩下一副空壳的皮囊,就在这时,掠影拂动,一道电光火石之间刹那并决定生死存亡的一击,如跗骨之蛆的侵袭而来,竟然是黑长齿趁机发动攻击,打算彻底的击杀他这位,竖立在台场中央,堪为名动宅铁血门面的顽强之人,来震慑所有还在负隅顽抗的括易一室中人,其心险恶,毒辣至极。 “折戍骤厉起,掩云偏若陲。”深邃浓郁的台场边悠悠然响起一句与此时相契合的吟唱,不但覆盖了还在剧烈争斗,你死我活的血腥杀戮,更凭添一股苍邃幽凉的千古,原来是那有着一支精炼如刚却犀利无比的手之人堪堪一吟的述咏。他高明锐利,如若天边映来的一片云霞,不但缥缈精妙,而且隐含无尽的高深莫测。 凌厉的袭击,在快接近那位虚耗的北城王传人时,凭空中一人出现,与趁机施展毒手的黑长齿以硬碰硬的对了一掌,剧烈的劲气冲散两人的衣发,顿时越演越烈。 “你是谁?”黑长齿被此人一记堪透的指力,击中肩窝,立即愤怒的问道。 “在下萧从戮!”那人一招得手,并不趁胜追击,淡淡的抽身一退,立在重重险峻的台墀上,酷削、淡漠的冷冷回道。 萧从戮击退黑长齿,救下明越,看到那副不甘屈服仍旧屹立不倒的坚韧身躯,虽惨遭重创,却身残志坚,这种气节,令人折服,不禁眉头一皱,赞叹而道:“年纪轻轻就有一身傲骨,倒也十分难得。” 明越单膝伏跪于地,已经难以支撑这剧烈难复的创伤,他缓缓抬起头来,见到一副冷酷若刀削一般的脸,怔怔的有些痴傻,口中难以抑制的鲜血不断的流出,目光涣散的如同死鱼一般,黯淡无光。这“萧从戮”可谓是在外室当中,诡谲、神秘一般的存在,此刻突然出现在这里,不知是不是北静荒厄费尽心思所精心安排下的一记伏笔? ——尚不得知。 第二百五十九回 流舒如写 “扑扑…” 峻拔的山顶,衣裾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只见那里沉沉深厉,传来劲击相撞的剧烈,不但涂染了苍郁浅薄的山色,更让几笔线缘勾勒的脊梁轮廓,平添一股枯燥的乏味。 映来峰回路转,存着些许萧萧秋意的山顶,疏影稍动,鸿雁南飞,寥廓的云岚苍秀间,皲现披戴深邃的似泼墨如写,这种疏落有致极为幽幽意境的景象,却尤胜一切。 甘修雎倦疲的立在一块根生亘古很平坦且群包凸起的巨石上,那里与山亭相连,因地势拱抱,仿佛育孕着巍巍巅峦,伏藏若卧的丝丝险危,很是壮阔。他也被北城中行那几乎密不透缝的凌厉攻击迫退,停在了这块耽逸超脱的繁琐之地,本来未遭受那道犀利无比的剑伤时,可谓是无惧于敌,旗鼓相当,此刻因焦灼的力战触发了旧疾,更是始料未及,雪上加霜,所以他不欲与来至北城府的那位暴戾恣睢的绝世高手硬拼实力,才脱离出山亭,利用无尽空旷的寥廓,来躲避敌人局限于亭栏内那狭窄的一隅之地所笼罩把控的险厉范围。 北城中行十分恼怒甘修雎的诡谲狡绝,不肯与他一争长短,这极为激烈的技击比拼,已经开始斗智斗勇,不但是修为的浑厚,更是升华成一种堪为绝艺的流出,恰恰山势险奇的峻秀点缀了此刻的繁闹,把两人晃如天边映来的雄距身影,变得空匆而旷远。 “山色有无中…甘修雎来试试鄙人别出心裁的一招!”北城中行足不沾地,仍旧腾挪于空,他啸鸢如飞,借助雄厚的劲气,从山亭一出来,就不换气喘息,而是大气磅礴,疾若狂风骤雨,刻不停息的连番出招,先是凌空倒转脚踝,猛烈蹴踢,然后被对方那坚如壁垒的抱臂一次不落的挡住,又得这一碰一触的支点,再次翱翔一举飞跃而起。如今他无法击败面前这位仿佛“折戟沉沙铁未销”的强敌,顿时把一股不弱的气势炽烈正盛,久违了的江湖豪性,随着战况的激烈,变得酣畅淋漓,很是痛快。 “来的好!”甘修雎临危不惧,立着脚下一地仿佛落地生根并笃定绵延的厚实,孤峭的面孔,让冷傲不屑的口中对着劲势袭来的猛烈一击,淡漠的言道。他两根诀窍化腐朽的手指,画龙点睛,尤为奇妙的迎面而上,直扑险厉的空中,那堪堪妙至毫颠,如疑似银河落九天而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碎石玉坠。只见北城中行斜陡的似一抹阳光斑斓的照射,将凸起若锐利铁锥的脚尖闪电毒龙,石破天惊的直插下来,瞬间觉得天塌地陷,都凝聚在这一击并足可致命的必然绝杀里,冷硬而焦烈。 那拨开云雾见晴,却似戳破鸿蒙而开天辟地来的一指堪堪触在锐利如锥的脚尖,剧烈的捣损震颤,磨硌瘆人。 北城中行顿扼于空的一脚仿佛时间凝止的刹那永恒,而抵触在端沿的指力熨流遍身,竟然霸道而奇绝,时而骤急激烈,时而缓慢酥麻,当运劲冲突时,又似泥牛入海,无迹可寻,待准备强势坠压下去,一举挫败其脚尖锋势所向而笼罩内的敌人,不料那股强沛的指力堪堪在这险绝紧要的关头,配合默契,浩瀚如星尘闪耀,顷刻之间并返璞归真,绚烂如烟花绽放,精彩绝伦的包拢裹挟,直至吞噬覆灭。 一阵俱损的燥恶随着强劲无匹的力道,摧枯拉朽的一发而不可收拾,北城中行那本可踏碎一切的脚尖,此刻传来剧烈的痛楚,这种颓丧的感觉,仿佛久未尝试,一时难以抑制,凌空倒翻,退落于清徐隽永依旧繁闹的山亭内,挨着坚固的护栏一靠,烦恶的傍身沉闷。 这足可两败俱伤的酣斗,须臾并决出胜负,而且各自元气大伤。 甘修雎淡漠的嘴角隐隐溢出一丝鲜膻的血迹,他强制忍住,没有立刻喷溅出来,虚耗的颓丧软弱无力的占据了俱疲的身心,倘若还有人趁机偷袭,他必定会毙命当场。 “噗”的一声,护栏内的北城中行还是按耐不住,喷出一口燥恶的鲜血,他冷冷铁青,沧桑历练,怔怔的看着亭外那位他穷尽毕身修为都不能击败的人,在即将要功成窃喜的那一刻,反败为胜,不禁诧异又惊愕。 “领军大人…”陈炔因无法插手两人的比斗,所以观望于亭外,此刻见北城中行落败于电光火石之间,一击却绝世的凄然里,立即奔入亭内,查看这位前辈的伤势,突然灵光一闪,精酌的厉芒扫视过去,见甘修雎虽一副衰靡疲累大受强烈冲击的面孔,却仍旧气宇轩昂,阔首挺胸,不像刚刚遭受重创的样子,不禁微微错愕,如果刚才没有顾虑北城中行的伤势,而选择直接偷袭于他,那么其成功的几率又是否很是大了? 这时甘修雎也投来颇为玩味且复杂灼烈的目光,似乎是在提醒于他,大可一试。 “甘修雎,别来无恙否?”险峻重重的山顶此时传来一声如似耳边呢喃细语,却满是乏性麻木的精厉之言。感觉乱世浮沉,匆匆一瞥来,就流露出一抹微弱的曙光,来验证各自都活在大千世界的白驹过隙里,极是烦躁又伤感。 甘修雎气血翻腾,曲膝跪坐于地,他上身直起,坚挺而不屈,猛然抬头,突然面前一片阴霾笼罩,闪现浓郁缭绕的形迹,初窥出一道庞硕如山的长长身影。 这人凭空掠来,无形无质,虽是趁机出现,却刻意提醒,他伸出一支五指箕张囊括万千变化的手来,撑持如伞,按压下来,其羁傲不逊的口中仍旧轻屑孤陌,淡淡隐隐的并闻道:“江淮一别,颜某可是无时无刻不瞻仰其俊逸旷达的风采啊!” “哈哈…”甘修雎云淡风轻,将噙出一丝血迹的嘴角,讥诮的笑了出来,他凝聚最后一点涣散的真力,处变不惊,对突然出现在头顶的那人,势沉力猛的对掌拍了上去,但闻“波”的一声,劲气碰撞,一下子并听到骨骼剧烈磨损的“咯嚓”,竟然瞬间压裂无匹。 第二百六十回 耽来沉沉湮繁复 积水的瀑流泻入斜陡的潭面,溅起波花无数,隐隐的雾气升腾,薄薄的似银霜一般亮白,旁边一颗枯藤的老树,枝桠苍古,横梗在连通拱桥的基沿石墩下,极尽沧桑姿态。 这座拱桥很是繁琐,经历岁月弥留的腐化痕迹,早也不复原貌,但坚固的石身,仍旧任凭风吹日晒,不曾毁坏塌陷,此刻因堤渠的映衬,契合着湖光水色的旖旎,绚丽而灿烂。 桥上这时一片凄然,与本五光十色的美丽景象,极为不符,但那里揉杂清冷,僵硬的石板上沉沉躺着一具畜牲的尸体,因七窍流血,导致吐舌咧嘴而亡,旁边一只纤细的手抚着那头畜牲的长脸,默默的将之阖上了眼。这只伸出的手是来至一个冷峻清秀面孔十分酷削的人,他并是楚室晓,因梵音炼狱的镇魔,几乎毙命当场,好在其自身潜藏的高明功法堪堪护住了本就脆弱无防的心脉,但不忍陪伴他走过艰难岁月的那头畜牲就此死去,所以隐隐殇厉沉闷,那份悲伤,竟然仿佛梨花带雨,有种深深背影唏嘘来的桃李杏柔,既微微错觉,又凄美感伤。 道余绰俯下身来,庞硕的高大之躯遮住映照在地上的长长翼影,看着这位秀丽若女子般而精雕玉琢的绰约面容,平静不泛波澜的道:“跟我入寺吧,你的伤也及肺腑,不治将恐深!” 楚室晓抬起头来,眼瞳深邃的可怕,这是一种记恨的咒怨,出现在这样一个不分女态的人身上,竟然魅惑撩人,很是颠倒众生。 毗无现立在空匆闲假的耽逸处,睚眦恼恨,他远远的一瞥,并嫉妒挟怨,心生不快,他自诩为当世俊雅无双,与拱桥上那位风度尽染的人一比,高下立判,所以白璧温润参杂一点嫌隙的瑕疵,以致处在巅峰状态的“大般涅盘境”出现了卡壳,无以为继,这才不能彻底的毁去将媲美他绝世之姿的秀丽容颜。 “节哀!”道余绰被这一眼深邃的眼色所慑,不禁微微一愣,他秉性持古,不善言辞,但悲天怜悯的慈善之心泛滥,千言万语只吐出这样一声难以启齿的两个字,并顿扼止住。 佛门两宗之争,殃及无辜,也是业障的修行,此刻沉沦祸寡,将苦海无边,渡劫成灾。 “扑通”一声,楚室晓感觉一阵烦恶,突然晕厥栽倒在桥上,他经受两宗密法的挤压,早也伤及脏腑,但因其运转的经脉自行调节,这才侥幸的保住了微弱的性命,那绽开一朵莲华的奇僧突然出现在他头顶的上空,遮住了三千繁华的苦楚,令一颗沉寂脆弱的心,开始舒缓,当平复下来的心结一疏,立即并撑持不住,晕倒在地。 道余绰一阵犹豫,但还是伸出厚实的手来,抱起这位瘦弱俊俏的人,那一瞬间感觉此人很轻,轻的似纸作一般,奇妙的如同花季盛开,一赏一朵的娇弱,这种错觉让本心不在摇曳的平静,有了一丝心猿意马,不禁皱起狭长的浓眉,暗自说道:“这人本就不是女子,为何自己还是这么的顾虑及,难道自己修行不够,无法堪破妙实的真谛?” 毗无现根本奈何不得同为佛门弟子的道余绰,但那位极是清秀俊雅的人就是一道缠绕佛心所系的羁绊,此刻被人抱起入怀,看来如熟睡一般的恬静,顿时睨目,繁杂的道:“道绰师兄,你我还未分出胜负,这并要走了么!” 道余绰托着楚室晓的后脖,发觉那里绒发纤柔,绾髻松散,一股侵袭而来的香,顿时一惊,这就是一个女子,为何自己仅当作没有理会一般,此时毗无现言语挑衅,让渐渐沉淀的平常,心旌摇曳,只待冷冷的一瞟,并心无挂碍的走开。 毗无现没有阻拦,他自知凭有限的实力难以留下这位天下无出其右的佛门师兄,但两人斗法的一刻,对方进境精益,自己却停滞不前,虽然那朵莲瓣维持不过一刻钟,但那份天赋,让人瞠目结舌,又难以望其项背,这份复杂之心,随着远去的那道长长靠实的身形,变得孤灯桨影,碎碎波花,不在平静。 “萧从戮!”黑长齿一字一句,咀嚼着这个十分铿锵有力的险厉名字,深邃的目光内敛,变得柔和而狡诈,他当然明白这人就是括易一室的援兵,这掐准的时机令人堪为折服,在所有的人都身心俱疲的时候,石破天惊的出现,不但牵一发而动全身,更让复杂的形势,严峻而疑窦丛生。 此人不显山不露水,一出现并解开所有的谜团,原来真正能左右时局的人,是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伏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猎物,还待商榷。 萧从戮哂然一笑,他出手击退黑长齿,也是为了一鸣惊人,并非是想救下苦苦支撑危局的明越,因为他也怀揣野心,打算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出来收拾残局,他答应过北静荒厄,欲救助形势危及的名动宅,但也承诺过当括易一室覆亡后,代行执掌的“从戮营”可以堂堂正正的站立在俗世之间,不在躲躲藏藏,沦为过街的鼠辈。 “你…”明越喉口堵结,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并哽咽,从此人迫退纵横一系的人,并可看出,他所图很大,而且实力惊怖,如果不是顽强的己方拼命抵挡,怕也尽数落入其手。 “你就是明越吧!”萧从戮瞥了他一眼,有些钦佩他的悍烈,这一路历尽千辛万苦,进入譬喻为西府的这座石头城,不但守军松懈,毫无阻拦,连真正掌握这座城池命脉的江夏军统帅鲁广达也显得力不从心,任由他们大摇大摆的强势出入。看来为了能覆灭括易一室,这些包藏祸心的人,可谓是煞费苦心,不但勾连外人,而且没有底线,这才是令人唏嘘感叹之处,人心不古,果然是世间所有的通病。 从戮营的人气势汹汹的进驻而来,一时间占据上风,不但一劳永逸,瞬间并撒下层层围剿的大网,看来他们早也准备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蓄势待发。 第二百六十一回 人间忽晚山河也秋 悬浮于空的那人,气定神闲,就着山峦的疾厉,踏破层层裹挟的险阻,他眉深如峰,站立在孤傲冷冽不胜似寒的高处,缥缈而隽永,唯有一副冷峻的面孔,还存极为酷削的锐利,夺目下来,洒脱不羁,很是俊逸出尘。 “颜门主,原来是你!”甘修雎无法压制对方这浑厚无比的一掌,见到凌空如蜻蜓点水凝立却依旧轻灵的身影,顿时诧异的说道。 “甘兄似乎气弱了,颜某倒是有些趁人之危,行小人行径喽!”顿扼于空的人,没有落下来,他沾吸着甘修雎的厚掌,颇为玩味的仿佛支称一平,黏在上端,以戏谑的口吻缓缓的说道。 “无妨,颜门主此来是为阻挠我内室,怀揣野心而来的么?”甘修雎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山亭中的陈炔,然后不急不慢调侃的道,他收回撑在虚浮的空中却无力道的肉掌,来人仅是靠着他这一掌,悬置于空,此刻对方的身份也呼之欲出,所以知道这人不会趁机发难,落井下石,并稍稍放松戒备,以示气量。 来人就是拜亭会舫的门主,有着享誉黑道,且有统筹兼顾之称的颜凡,他轻飘飘的落地,宛如一片柳絮翩然,自江淮一别,已经数年,再次相见,却也物是人非。他们原本的前身是“采堕”,因世事变化无常,逐渐衍变为惊怖诡谲的杀手组织,虽然是沦为黑道,但却晓春秋,存义理。当初因势所迫全力追剿,仅余其颜氏一脉侥幸逃离,本来他们之间不存在仇怨,只因形势所趋,今番再次相遇,两人仿佛许久不见的好友,既默契又相互敬仰。 颜凡此人脾性高洁,君雅风度,其龙性难驯的身上,一派江左名士的不同凡响,他出身簪缨世家,既有文人墨客的傲骨,也有武者的强悍风烈,若非家族衰没,流落江湖,蒙“采堕”前门主收纳,俨然以江南儒林之士的细腻,改变其门派的风向,成为延续刺客风骨,有着那诸如风萧萧兮易水寒般泛起精彩风范的旷世奇绝人生。 采堕是一个像春秋时期要离、专诸那样为义举不惜生死的正道组织,经历世事变迁,也不复原来的初衷,成为附庸权势的爪牙,前梁时因参与侯景叛乱,以致武帝陈霸先建国时百废待兴,所以才没有全力清剿,到宣帝陈顼时由崛起的括易一室堪堪弥平,而与之交手的并是带领初具内室雏形的甘修雎。当年平乱江淮一役,龙蛇混杂,不但有各江湖大门派,更有本土世代寄居的豪强大族,括易一室刚刚诏安陈朝,所以被利用来治理淮泗之地,而改换门庭的“采堕”成为继“北城”之后的首当其冲。自老门主逝世,颜凡忝居为采堕其主,他因门派流于旧俗,沉积以深,抵不过守旧派的顽固,导致最后被括易内室悉数歼灭,残余的人侥幸存活,避祸江阴,而颜氏一脉才正真掌控“采堕”的权柄,并有后来“拜亭会舫”这个与黑道拢形厌隍齐名且比肩的不凡组织。 “甘兄怎知颜某不是为此而来,不过你们括易一室的浑水,鄙人不屑一顾,当初的恩怨,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早也一笔勾销,况且那也怨不得,只因世事所趋,各自为政而已…”颜凡随着山色有无中的延绵不绝,深邃的目光如炬,他秉性孤逸,与甘修雎是一样的人,自持风流桀骜,不放眼天下人,但“折戟”之称,谁不折服,内外两室的能力,堪比王侯将相、左膀右臂,令括易这个组织,享誉大江南北,此番面对眼前这位内室之主,不禁放低姿态,缓缓的说道,“此来,为胞弟颜晖那先天顽固的寒疾不至复发,恐他为俗事纷扰分了心神,那将得不偿失。”言下之意是说如果颜晖死在这里,那么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将不死不休,继续痴缠下去,那么双方的损失无疑便宜外人,这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利弊权衡,颜凡这种深谙诡道的人,怎不会明白。 甘修雎自然明白颜凡不会单单只为一个胞弟,不惜放弃门中事宜孤身而来,虽然“拜亭会舫”没有明确参与据传府与括易一室的争斗当中来,但颜晖率领的会舫杀手已经实实在在的杀了隶属于内室一系的人,双方不但损失惨重,而且结下了生死仇怨,这与当初维护家国情义的时局不同,“采堕”虽没,但改换门庭的“拜亭会舫”快步前身的后尘,这份私怨,将变成颜凡一身尽揽的职责,所以两人的对立不可避免的再次交锋。 “颜兄不必妄自菲薄,你我之间不存在私仇,仅仅是双方立场不同,如今你们‘会舫’也卷了进来,就算我内室大度,不再追究,但你们重拾的名誉,将一落千丈,今后怕也彻底沦为没有底线的三教九流,今人不禁唏嘘感叹一切的努力都尽付东流!”甘修雎不欲与这难缠的杀手组织继续纠葛下去,而且名动宅内正面临存着生死覆亡的大劫,不宜再耽搁于这里,所以按捺下温火的脾性,涵养兼蓄的道,“你颜凡要得正是如此么?” 颜凡将目光精锁,瞧深了去,他哂然一笑,甘修雎的言外之意他怎不明白,括易一室也成众矢之的,他们如果掺和进来,无疑增长了名动宅被彻底覆灭的几率,既然对方愿放低戒备,有意揭过宿怨,自己又何必矫情,而他也不愿树下像甘修雎这样一位今人十分头疼的强敌,徒招祸端,况且括易之主的强势谁敢掩其锋芒,当初如日中天的“北城”及盘踞淮泗多年的流寇和南来的北方铁蹄,无不被其谈笑之间堪堪消弭的灰飞烟灭,据传府的勃勃野心,怕也竹篮打水一场空。 甘修雎及北静荒厄仅仅放弃私怨携手合作,并几乎抵受住了来至大半个江湖的全力围剿,如果名邺一出,将是如何的光景,所以当据传府邀约来时,身为“拜亭会舫”之主的颜凡断然回绝,不料其胞弟颜晖却瞒着他,带领杀手前来围攻处于劣势的括易内室,但甘修雎却非一般沽名钓誉的泛泛之辈,纵然身陷绝境,也难以轻易的对付,那怕此刻尘埃落定,种种顾虑还是萦绕于心,就算据传府胜出,他们怕也毫不逊色于达到权力巅峰的括易一室,于他并无裨助,如果卖个人情给处于危难当中的甘修雎,那么将来的利益谁又能轻言不合算。所以两人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份默契早在当年甘修雎放他颜氏一族时就也留下雏形,今日再次际遇,不过是延续这份在这险恶的乱世却独有的情谊而已! ——人间忽晚山河也秋,不变的仍旧是这份相看两不厌的繁离愁绪,原来也如此的直白无所诡诈。 第二百六十二回 天涯共此时 萧从戮淡然的从明越的身边一笑而过,他坚实的背脊,仿佛谋定而动,偏偏此刻有种难以抑制的苦闷随着厚实的凝重气氛,越衍越烈,任何的阻挡仿佛都不能停住他较为沉稳内敛的脚步。 空旷的路道很长,虽是满处沾染鲜膻腐臭的血腥之味,但无形中却隐隐透着一股能覆盖一切的强势笃定,从戮营的人也完全占据优势,若非他们长途跋涉,折了锐气,想必早也一鼓作气,尽数把控在场的所有人,然而纵横一系的人却非易与之辈,不但强势抵挡,而且逐渐逆转劣势,此时括易外室统一由北知廓指挥,他也不负众望,将来袭的敌人堪堪阻拦在坚实的人墙壁垒之外。 韩铁燎仍旧疯狂反扑,他所带领的据传府府兵也渐渐消耗殆尽,所剩无几,那怕其精炼如铸的手中,那支堪称一绝的弓矢鸣镝所向,却依然无法力挽狂澜,有了纵横这支生力军填补括易外室的缺漏,他们根本就难以越雷池一步,何况突然闯入进来的人,毫不逊色于任何强悍勇猛的军队,瞬间并冲散牢牢围困着的重重防线,清理出一条仅供君王莅临俯视的铺陈之路。 刀兵丛中一袭挽袖披厉的身影信步而踏,那份蔑视轻屑的孤傲,缓缓在平坦的长长路道,映衬着层层气势恢宏的险峻,慢慢悠悠穿过洒满一地的斑斑血迹,来到不惧生死以血肉之躯筑成的人墙边,睨目一瞥,烦忧的皱起了紧促的眉头。 北知廓巍巍如山,站立在北静荒厄的身旁,他见到似万军丛中如探囊取物一般如入无人之境而信步走来的人,其孤冷狰狞的面孔,令人震惊,这张脸既有秀士绝伦的雅风,也有江湖剧烈的狂恶,尤其一道几乎毁去他半边脸庞的疤痕,十分厉怖的爬满本就极其俊美的五官,令世人伤感他的遭遇,又惧怕其阴暗悖逆的心理。 “北静兄,萧某也应承诺而来,算是回报你当初蒙荫收纳的恩情,不过鄙人既然来到了这里,断然不会空手而归,也莫要怪我背信弃义,这也是原本你答应过的承诺,既使反悔,此刻想必也无法左右时局吧!”那一路绝尘而来的人并是萧从戮,他精心部署的人马,随着紧密强势的进驻,也风卷残云,横扫披靡,他随着麾下的士卒所开辟铺陈出来的路,到达对方拼死阻拦的前端,顿时注目在褪去往昔神采的北静荒厄身上,不禁停下脚步,毫不客气的说道。 北静荒厄瞳孔涣散,无力撑持起来,原本伏匿八方的精厉,此刻在萧从戮的眼里,很是颓丧,从未如此丧失自信的“北静未销”这番羸弱的模样还是头一次见到,看来传闻他被号称“宗师之隙”的上岘印所伤,并非是空穴来风,怕早也形神皆殇,空有一副皮囊被众人拱卫在稳定人心的高处,很是倦怠疲累。 北知廓与胜券在握的萧从戮遥遥相对,他们之间隔着重重裹挟的人墙,虽短短数尺,却仿佛一道鸿沟阻拦的天堑,两人匆匆互视一眼,都感叹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在这里,如果想要消弭对方,达到各自满意的目的,将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所以双方一怔过后,并开始刻意留意,谋定而动,不但针锋相对,而且暗暗较劲,这其中竟然透着看看谁才能彻底笑到最后的隐隐趋势。 “喝!”急不可耐的韩铁燎不顾一切的会挽雕弓如满月,他堪为成名的绝技并是百步穿杨,此刻无法一举荡平抗拒的括易外室,竟然蓄力全力一击,他凌空搭箭,以贯绝精湛的手法拨动弓弦,宛若塞上疆原的驰骋,尽揽超然的风华,虽颠簸却依旧娴熟强势。 这支精厉的箭矢带起一蓬犀利的鸣镝呼啸,不但穿过层层密集铸就的人墙,而且势不可挡的朝纷乱的人群射来,那股足可披靡一切的力道,充沛无匹,完全笼罩把控,顷刻之间激烈至极点。 “小心!”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有人惊呼提醒,不料那支箭还是石破天惊的出现在意料之外的错愕之处,目标竟然是一直难以振作起来的北静荒厄。 “叮”的一声,那支力透穿云的一箭,被双手紧握的两支短匕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堪堪出现截住,而势沉力猛的箭镞劲道十足震紊如颤的镶嵌在匕锋的刃端,原来挡住这支凌厉一箭的却是一个极其秀丽的女子,她双眸严霜如罩,闪烁着耀眼的橙芒,一副居俏的脸庞,不施颜色,却依然流光焕彩,不忍直视。 “先生你没事吧!”这极为不让须眉的女子刚烈的如同野马渐染,她击落韩铁燎的强势一箭,翻转螓首来,那一抹的风情,瞧着伸手却触不可及的那道伟岸身影,担忧的问道。 “拓烟,是你?”北知廓不料敌人袭击的是他们身为外室一系之主的北静荒厄,但见到有人出手挽救危局,一时诧异,僵硬的脱口而出。 那位双手执短匕的女子嫣然一笑,妩媚的眉梢弯弯如一轮新月,极为动人心魄,她先是俏皮的一瞥眼,不但勾人心神,而且纯真无邪。这位仿佛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女子,一身素雅的戎装点缀,紧紧簇拥的腰身,纤细而挺拔,尤其一双皓腕执握的匕首,短而锋锐,上面镂空繁纹,由弯刃稍稍带的弧度,藏着精悍酷烈的不屈不挠。当北知廓提及她的名字,一时其闪烁如星尘耀眼的双眸极为明亮的光彩起来,这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睛,仿佛泉水一般汪汪泪滟,那怕面对万千险厉也笑容可掬,烂漫的如同君子好逑似的高尚情操,风雅颂吟赋比诵兴,而其曰:“环篱兰以为佩兮,独馥郁兮吐芬芳!” “好一个英染俱烈的女子,不想纵横当中有你这样一位巾帼英雄,今人歆羡而思慕,叹天公作美,雕琢出你这么一个可人儿!可怜可悯!”萧从戮深邃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北静荒厄独枕于乱势嘈杂中却依旧魁梧的身影,虽然韩铁燎的一箭没有伤及于他,但那份虚惊一场的恐吓令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动容,北静荒厄的命,牵动着万千的身家性命,所以拼死保卫他,是身为括易一室一员理应恪尽职守的责任与使命,而那一缕轻裳堪堪动人袭来的女子,一瞥尽魅惑的眉目传情,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未及及笄之龄的少女,这才露出一丝耽为契机的笑容,赞赏的娓娓道来,竟然平添一股雅趣。 或许天涯共此时,才是一份久违了的纯美真挚。 第二百六十三回 离人怨 明净禅和的一隅之地,一阵鸟鸣的叫声在房脊的檐梢悄然的响起,悠悠然,顿时与这极深极远的宁馨相得益彰,原来的高阙门楼沉重而厚实,却在此刻耽逸的闲适之下变得无比的和光同尘,极尽舒爽。 “叮咛”一声,那高耸的檐头突然风铃摇曳碰撞,发出的悦耳之音,清脆而干净响起,仿佛出淤泥而不染的盛莲皎洁,偏偏此时有一个人似在初晨的余曦中推开窗牖一般,淡恬醒楚,恰恰抬头看见朦胧中的一点翼影,隐隐约约的感觉一丝极为难得的平静,那是一份朴实无华的偎依,唯有倚在窗前的面庞还在那里痴痴傻傻的支颐而呆。 这是一座佛寺,深谷的幽藏把隐在洞察三千繁华处的层层檐角给遮蔽,原来的空灵幻海,瞬间并停留在那里,亘古而永恒。 “嗯,”明窗的台基下,突然有人发出声晰,却是一个凝神静气的平凡僧人,他期期艾艾的站立在墙角下,竟然有些扭捏与矜持。 “这是什么地方?”被窗外打扰,却依然寡淡冷漠,将注视着风铃的目光转投下来,见到那一缕轻衫孤峭的身影,立刻清醒,依稀记得这个人仿佛就是碧湖边,开瓣莲状的那位出世奇人,一时疑惑,孤陌的问道。 “小僧道余绰,这里是‘小像东林寺’,恰恰逢佛支两宗的悖逆,让施主你受了池鱼之殃,真是罪过!”那位平平无奇的僧人,云淡风轻,从容而不疾不徐,那怕仅仅是普通的一句话,却说的极为佛性使然。 “东林寺…”凭窗眺望的人并是遭受劫难的楚室晓,他烦恶的还未恢复元气,听闻此地是一处佛寺,顿时恍惚在往昔的回忆里,一阵嘀咕。 “你原本是…”自称是“道余绰”的僧人面容古井不波,一番犹豫还是顿扼住,转而变换话题,说道,“你为何会在那里?” “会在那里!”楚室晓一怔,来不及咀嚼其中的意味,竟然反复重复着这几个字。 道余绰见他,精厉的目光渐渐变得内敛饱含,蓄意打断的道:“不知你…这一身的功法习至何处,万物初始,源为胎息,但本就平凡的娇弱之身,怎能堪堪承受这般诡谲厉害的法量,似乎…”一顿,院内弥漫起一片油然清丽,缓缓将这宁静禅和的大方之地给衍会,唯有继续说道,才及延续,“你的命劫以现,也死过一次,这才由体内潜藏的功法重塑经脉,方得存留至今。”一叹,规劝的道,“那功法不习也罢!” “命劫!”楚室晓听得懵懵懂懂,但似乎灵敏的恰恰闪现一丝灵光,眼前的这位奇僧,竟然能堪破他的遭遇,而且断定也度过一次生死大劫,不禁惊叹此人果然非一般俗流之辈,当即喃喃自语的道,“难倒身体内穴位跳动,就是因此保命么!” 道余绰将注意力投向别处,这座佛寺院落很深,几阙几重,偏有此处宽敞辽阔,旁边的庑廊连着高耸入云的塔楼,红瓦白墙,意喻禅远。 “我怎么在这里!”楚室晓走出厢房的内室,打开门扉,一股久违的舒爽气息扑面而来,顿时让晕晕沉沉的他变得醒目凝神,一时惬意,对着院内的道余绰缓缓的问道。 “恐怕…你因伤及脏腑,元气未复,所以小僧才将之带来鄙寺闲养,不过想来你并不想留在这里吧!”道余绰没有留心他也不在窗前,且走了出来,随口回道。 “我的那头毛驴儿了!”楚室晓微微点了点头,他的确伤的很重,若非被激发潜能,有了求生的欲望,他早也毙命当场,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仿佛重新焕发生机,脚下的笃实,让一切都变得清晰了起来,当即尝试性的想融入院内的祥和里去,所以才问道。 “请节哀!”道余绰斩钉截铁,没有犹豫的并说了出来,他当然明白那头畜牲与楚室晓的情谊,并不仅仅是一头牲口而已。 “嗯,也好,跟着我这样一个人,也是受苦,当初送给我的那位老伯因养不起才放任在下牵走,看来它命该如此,呵呵…”楚室晓僵硬的一笑,他也释然,就算追究责任,也是因为他误入险地,导致突发危难,而且恰恰是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僧人挫退佛宗的另外一位绝世翘楚毗无现,才仅留他一命,如今安然无恙的闲适在这座佛寺,也是老天眷顾,于是庆幸自己命不该绝。 “你…倒是坦然!”道余绰虽入空门,但俗世的束缚还羁留他的尘心,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仅一步之遥,并窥探玄妙的真法初境,楚室晓的释然不过是点缀繁华的大千世界,过客匆匆,不留一丝痕迹,突然发现对方也走到阔敞的院落内,并瞟了他一眼,错愕的道。 “在下楚室晓,不知您如何会与人结怨,你们佛门不是戒律严明,不犯法度么!”楚室晓偏生对这位平凡陌生的僧人素有好感,此地的宁静祥和仿佛以前生活在山谷中的日子,过得自在又逍遥,不似江湖的波谲云诡,险恶狠世道,这份宁馨此刻才稍稍感觉舒逸,不禁微微淡恬如常,好奇的说道。 “那是佛门两宗的争端,不值一哂,说来急躁,小僧并不是个心静的人,所以一直无法维持莲瓣成形,但偏偏看到你倒在那座桥上,一时怒火填膺,反而大放异彩,看来你我相遇,并非偶然,虽是缘也是劫…”道余绰将犀利的目光投注在一处檐角摇曳的风铃上,一时出神,有感而发的道,“俗世的修行,如步履浅踏而蹒跚学步,没有捷径,悟到了,并是得法,一但遇到瓶颈,就是修习一百年也是枉然。” “姗姗学步…”楚室晓隐隐感觉道余绰的话隐含某种玄奥的哲理,他此刻就是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孤儿,要想在这险恶的江湖里存活,必须一步一步的学来,所以无论是眼前的这位高僧的点拨,还是平平淡淡的领悟,那朦胧中的一点曙光,慢慢开始初具雏形,隐隐感觉能抓住它的机会就在此刻,否则并转瞬即逝。 渐渐荏苒似箭的光阴照在草皮的地坪上,缓缓铺开,一切尽在俗世浩瀚的平常中,取得真谛,玄妙而奇异。 第二百六十四回 谈年华 烟尘的浓郁处,一抹丽色,醒目而倔强的俏立在那里,不论是残酷的点缀,还是一丝沉寂的荒荼弥漫,都掩盖不了这位女子,英染的须眉不让,她背影斜长,一身戎装纤毫和度,尤其一双翦水,仿佛欲掐出水来,惹人千丝万念的怜爱,谁也想不到她会是纵横一系手执刀兵的高手,此刻正维护在外室之主北静荒厄的身畔。她有一个妙喻为遐思的名字“拓烟”。 “烟云浩瀚,寻思无复。辗转作眉,形消绰骨,不愿相洗,一瞥褪尽,宛若铅华。”这是当初北静荒厄赞誉拓烟的一首诗号,名“谈年华”,却被传唱无度,一直影响在括易一室,而她为了避嫌,也未曾单独见过身为统领他们“纵横一系”的这位外室之主,但当面临危难的时刻,却挺身而出,不惧险剧的以纤薄之姿,独抗雷霆的致命一击,依然巾帼不让。 “你哥来了没有?”北知廓气定神闲,代替于靳站立在北静荒厄的身旁,他深知这位号称“未销”的外室之主是他们的脊梁,一但倒塌就是万劫不复,所以将血铸的凡俗之躯阻挡在险端的最前沿,当拓烟灵动飘逸的击落韩铁燎那贯绝狠厉的绝世一箭,才稍稍蓄意问道。 “嗯,他不知道去那里了,不过应该不会走远。”拓烟眉蹙紧皱,很是烦恼的一阵嫌弃,才不紧不慢的回道。 北知廓微微颔首示意,既然拓烟出现在这里,那么以狡智诡变之称的其兄长,断然也置身某处,只是不知道他会怎样的变化出花样来,点缀这荒凉如同疆场的时局,他们“纵横”一系最为不惧群战,何况对方既有据传府及北城府的人,也有大光明教、京畿道门、淮南社的人,现在又出现原本为括易外室一系的“从戮营”,这混乱的局面已经越发不可收拾,纵然有他们前来拖延时局,可这危难一刻,谁又能力挽狂澜?不禁内心一片忧虑,但表面却很平常的指挥若定。 一道浮掠的身影,精彩绝伦,从毁去半边拱檐的高楼翻身下来,只见其超然脱俗,竟然是一身仆役打扮,却掩盖不住锐气尽露的管仆,他原名管蠡,因不得比肩春秋时期辅佐越王卧薪尝胆最终得偿所愿而泛舟湖上的“范蠡”,所以才自称为仆,此刻不顾混乱的时局,现身于此,不禁隐隐透来一股诸局已定的大势所趋之气。 “是你,”黑长齿精深的目光犀利,看出来者是谁,诧异的说道。 “黑长老你不是也发觉异常,才不惜暴露踪迹,管某也是遵循您的足迹,这才腆颜厚耻的出来。”管仆哂然一笑,虽是笑容满面,却感觉阴冷犀利,暗自透着一股萧杀之气,闻其继续说道,“想来先前那堪称神来之笔的灯群,也是有人相助,不然在这重重关卡的名动宅,如何能布下此绝杀的一居,呵呵…” 黑长齿瞳孔内缩,当即明白这位管氏一族的一流高手为何突然现身,原来他也察觉到了异常,不但是“从戮营”千里迢迢的奔袭而来,而且隐藏在暗处,堪为黄雀的暗流也开始涌动,初露的征兆,并是括易一室开始蓄意拖延时间,外室一系已经拖疲拖垮,无力反戈一击,尚有“纵横”一系苦苦撑持僵局,那么一直是视为嫡系的内室一系又在那里? “管兄这是五十步笑百步么,黑某并非愚者,你们管氏一脉又何尝不是如此!”黑长齿还是涵养精深,丝毫不露声色,他狡黠的双眼注视着带领“从戮营”仿佛君王征途里铺陈的奠基之路内一派强者态度的萧从戮,微微闪过一丝讥诮的笑意,淡淡的说道。 公输青衣翻覆在虚玉溪的剑锋里,脱身不得,他虽然无惧外围混乱的干扰,但对方的剑意绵延厚实,凭着谷翠峰传承的“提笔从戎”绝学,一时三刻无法窥得破绽,一双独斗兵刃的肉掌,巧捏腾挪,妙至毫颠的避过锋利的威胁,而且还几乎大有反击之势。 虚玉溪犀利的剑攻的密不透风,每每在险厉时刻,仅差毫厘并重挫对方,难料敌人却在旦夕之间无间可隙的逆转招式,不但避过锋利的孤刃,而且却可趁势突进,这样你来我往,斗至半酣。 “铮…”一声铿厉的利器啾鸣之声甫落,半空中一人脱出久久围困的牢笼,硬是强行冲突,他身法干脆利落,豪不拖泥带水,于狂风骤雨之中初歇,却依然滂沱强势的剑重中阻挡碾转如车轮扎扎的绝世之器,而执柄的人,映雪初晴,堪称冰销棱柱,冷峻若川的大光明教三大元老尊者之一的雪手勤。 那柄强悍的阔剑流于无形,气劲凝丝如刃,若非匹沛的劲道并驾齐驱,定当为其所趁,而对峙的人并是即将要继承据传王皇据衣钵且爵位的陈玹陌,这个名字不为人所熟知,所以江湖称之“皇昏庸”。 “就此罢手如何!”皇昏庸隐隐感觉一丝疲累,他不想再纠缠在大光明教这条泥足深陷的泥潭里,就此提议暂时罢斗,因为不但他据传府沦为他人的垫脚石,而且在场的诸多势力都小心翼翼的抵御着突然出现将快稳操胜券的“从戮营”,当即甫及脱出剑锋的犀利,并开口说道。 “哈哈,原来陈兄也如此怯懦惧战,罢了!”雪手勤蓄意挑衅,豪爽的仰天长啸,他勇武的一剑宽阔遮挡,斜靠在身畔,竟然映衬的无比凌厉高卓,一派万夫莫挡的超然风范,笑道。 皇昏庸当然明白这极为不符雪手勤的性格,看来他是蓄意留下自己,好让据传府失去应有的灵敏指挥,虽然韩铁燎能胜任领帅一职,代替他完成歼灭敌人的艰巨任务,但真正能如臂使指的却只有他,所以他才不惜放低身段,婉言相拒。雪手勤的江湖习气也没了他往昔的君雅风采,却独有一份纯挚,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百六十五回 南归 颜凡站立在背脊的山坳之处,被襟迎风,惊若天人,他与甘修雎之间几乎堪为挚友,但偏偏世事无常,沦为敌对,此时他的出现,无疑给这座充满层层恐惧的山巅,增添无尽不安的变数。 寥落的山亭内,陈炔神情镇若,他力邀北城府中被誉为另外一大支柱的北城中行,却还是败在了甘修雎的手上,但他还有未出的杀招,虽然此刻陷入僵局,颜凡的出现,顿时给这胶着状态的双方,横插成三足鼎立的局面,这是于他更为喜闻乐见的事情,道:“颜门主,据传府当日之承诺,依旧有效,不过你们深有图谋,陈某也可携手共进。” “哦,”颜凡沾染着山色的浅薄,有些飘逸出尘,他挑眉一悦,轻轻松松说了一句,很是平常。 甘修雎讥诮的一笑,陈炔的挑唆不过是拖延时间,他与颜凡怎不明白,所以当机立断,将犀利的目光投向眼前缥缈深邃的峰峦如聚处,淡淡的道:“北雁南归,羁鸟归巢,人心难测矣!”话落突然一喝,咤声而道,“你们也该现身了吧,我括易一室的羹肴,怎不分食一杯,倘若错过,岂不可惜!” 这一声传扬出去,气荡山河,他“折戟沉沙铁未销”的气势,当然无可比拟,既然决定一举弥平所有的羁绊与潜藏的危险,就也无惧任何的挑战,他内室一系的中坚力量“自将磨洗”与“翻牌九定”也尽数投入军中北旅番制,不可以拿来作筹码对抗据传府,所以当然以江湖的非常手段来破解困局,那么在局势未清晰明朗之前,他无法抽身离开。 “折戟之称果然非一般凡俗,佩服,佩服!”层层叠压的气氛中,突然急促,仿佛掐断咽喉,硬生生嘶哑的吐出一声呜鸣,然后痛苦扭曲,窒息憋闷,却仍旧倔强的走出来一个人,他隐隐似融入周围,飘忽不定般,全身一片灰白,完全很难察觉一股活泛的生气,当话音一落,才稍稍显现端倪,缓缓就着山色的荒陌,侃侃的说道。 “是你!”陈炔微微闪现一丝诧异,然后看见亭外似云烟出岫处有道灰朴的身影局促而酷削,但并不平凡,尤其轮廓充盈,泼墨如开卷铺张的丹青,缥缈而隽秀。 从此人的出现,陈炔的惊愕可以看出他的伏笔不会是如此,但无疑这算是意料之外的变数。 甘修雎不露声色,依然处变不惊,他喝破潜藏在身畔的敌人现身,也是无奈之举,他远离名动宅就是为了引出来至江湖的威胁,好让几乎瘫难的义弟北静荒厄那繁重如山的压力减轻,但似乎一切随着局势的庞杂,也快掌控不住。 颜凡也显得高深莫测,他诡谲的噙出一丝笑意,眉宇之间也凝重,但却不在其顾虑的范畴,本为局外人的他洞悉一切,所以才能跳出束缚,不被牵制,甘修雎也处在劣势,一直俯瞰巅峰的他们早也不惧任何的艰难险阻,唯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学,傲世寰宇,如果不是俗事所累,他们当然可以啸野山林,放达而自在,如今披上羁绊,繁如枷锁,一切也显得重担压肩,富有责感,这是男儿的本色,却随着那一身晦死的灰影,险峻而巍巍高耸。 “甘兄,你的人已经赶到,却伏伺在侧,偏偏此刻才揭破,看来你的骄傲不再寂寞,仍旧是当初那不改的本色。”颜凡一阵感叹,他并不关心对方有多少人,纷至沓来,仅有甘修雎的身死还在他的心上,这世间的繁琐,无趣而无味,唯有遇上堪为折服且相互钦佩的人,才惺惺相惜,所以说道。 那道灰杂的身影走近,看清却是一个十分雅量的人,极为俊郎的面孔,偏生久历风霜雨雪的涂染,本是平常的装束,此刻显得张扬而狂悖。 “在下管远玄,”那一缕清峭俊雅的人,既使身处灰白,也显得光彩照人,如沐春风,陈炔的惊诧说明他也认出来人的身份,只是顾虑忌惮,未及说出,但这人直言不讳,反而一上来就自报家门。 “管氏一族,原来是你们!”甘修雎盯着这位自称是当世硕果仅存的那一脉隐秘的家族,也微微吃惊,看来据传府背后真正掌控时局的人,却是他们,倒是料想不到。 “千仞孤峰丛生岳,自将磨洗存对峙;问吟黄陵谈笑间,停杯转棱添逝伤!” 山顶的繁杂之地突然响起一片清馨的吟唱,伴随着苍郁峻秀的川势环抱,孕育着无尽徜徉来的酣畅淋漓之势,顿时冲淡了紧促的气氛,令清隽高雅的这一隅山亭之地,有了些许的苍古幽幽。 “自将磨洗…”陈炔与那位自称是管氏一族的管远玄都脱口而出,这个称呼,身为江南人再熟悉不过,他们曾凭着寥寥几人,并抵御着北方军队的侵略肆掠,然后拖得援军,一举歼灭数万的敌人,可谓是战绩彪炳,自恃为权力在握的据传府都不敢轻易招惹,但无战事,无令不得擅动的他们驻扎在千里之外的荆襄之地,而身为军旅番制的北旅在括易之主名邺的离开后,变得群龙无首,而京畿台城军和刚刚戍边回来的江夏军恰恰扼制防守,让其动弹不得,所以才敢有恃无恐的准备覆灭括易一室,但随着这一声的吟唱,一切又变得扑朔迷离,亦真亦幻起来。 “小晖,这里本就不该我们插手进来,况且你的寒疾也复发,我们不如回去吧!”颜凡听到这一声忽近忽远,却又依稀在耳的呢喃倾吐,自嘲的一笑,甘修雎的困局也解,无需他担虑,当即招呼胞弟颜晖,脱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的风光月霁,已经随着他携弟离去的笃实身影,变得稀疏迷离,待天高云淡,风轻若隐,并远远传来一声轻叹,闻听道:“你甘修雎系万千性命于一生,颜某怎可轻易作悖逆之事,姑且作罢,改日江湖再见之时,你我恩怨再来清算。” 甘修雎内心一阵唏嘘感叹,他的敌人本就太多,当然不会在乎多一个拜亭会舫,看来颜凡真是一个很能审时度势的人,不然“采堕”的门庭也不会被他所轻易更换。 第二百六十六回 青簪行 拓烟长发及腰,用一根碧绿的青簪绾髻,她红红火火,俏媚而倔强,满处的烟熏颜色,被她久久注目的翦水瞳孔所融化,原来一个人可以那样无惧满目苍夷的颓败,反而踩踏在残墟之上,兴致勃勃。 这个屹立在风湮当中的女子,很坚韧,她宛若江南女子的细腻,却掩藏须眉不让的寥廓,这两种性格的差异,造就了一份独特的魅力,此刻纤细的柔夷执着双柄匕刃,竟然完全盖过在场所有都曾驰骋沙场的血性男儿,眉梢一挑,犹如红颜木兰,十分英然。或许那首“谈年华”不过是诗一般的迷惑,簪青如玉,赋予而行。 “大哥,你既然来了,那么应该给这里的所有人,都奉上一份大礼才不负我纵横之名,当所向披靡,无人胆敢轻贱视之!”拓烟缓缓撑托起她惊艳一现的强势,然后才稍稍回眸一笑,轻轻瞥了一眼众人簇拥身后中的北静荒厄,微启檀口,清晰可闻的说道。 “呵呵,纵横之名谁敢等闲视之,但今日你们纵然无敌,萧某却无惧无畏,北静荒厄曾许诺,从戮营将暂代括易一室,入主名动宅。谁来阻挡,人挡杀人,神挡杀神!”萧从戮一挥衣袖,一股睥睨天下的气魄在其高俊深邃的身廓之下,无所遁形,也显得超然浑厚。他直接触及险势的最前沿,仅与残存的括易外室、北城子弟、纵横一系、名动宅府兵阻挡组成的人垒一墙之隔,从戮营是堪比攻城拔寨的一支军旅,当然最喜硝烟的血腥之气,当萧从戮下最后的通牒,以此来报答北静荒厄的收容之恩,他的话也在重重险峻的形势之下,说的力拔山兮气盖世。 “拓烟石,先生也久撑多时,你还在那里等什么?”北知廓居高临下,就着廊台冷冷喝了一声,然后将目光投向居染俏媚的拓烟那里,见她眼泛橙波,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当下不在置喙,继续指挥着众人抵御尚未丧失战力的据传府府兵那猛烈之极的攻势。 拓烟拟态横生,回以一笑,北知廓虽然是他们纵横一系的统领,但实则如兄长,适才她所称呼的“大哥”,并是身为副统领的拓尘,军中戏称“烟石”,因为此人冷峻酷厉,浩如烟海,常常铁血无情,但一片忠勇赤诚,擅长谋定而动,又沉默寡言,一般在最为需要的时刻,才现身逆转时局。拓姓本不见于江南,他与其妹拓烟皆是来至北魏皇族鲜卑拓跋氏,北魏灭亡后,才流落西域,楼兰一役斗大西王不黜(括易一室初建时),得北静荒厄收留,才入外室,从而进“北旅”番制,改姓为拓。 萧从戮带领的“从戮营”虽也隶属外室,但他是蛰伏在暗处不容于世的一颗棋,今番暴露,也是形势所迫,所以无论名动宅的结局如何,他们都将以全新的姿态站立在世人面前,重塑原本前梁皇族的本色。既然也撕下伪装,那么又何必畏手畏脚,据传府、北城府与实力不再的大光明教都不足为惧,仅有身为外室一系的纵横尚有一战之力,但他们都陷入胶着的战局里,唯有一直锐气未销的“从戮营”士是弥足饱满的状态,而且他们也触及中心地带,只要一鼓作气,并可拿下这集聚权力在握的象征之地,于是举起翻覆为乾坤的手来,他也想看看到底传说的“纵横”一系究竟如何的强悍无匹。 “扑…”肃然紧促的空中一阵卷杀,一道庞重的身影出现在重楼巍巍的檐顶而突然扑压下来,却头下脚上,一张浑厚无匹的蒲掌探出,铺天盖地密不透缝,竟然从天而降。 萧从戮傲然卓立,这张形如巨网的一掌,渐渐笼罩住他,完全将之隔在劲气波及的诸人之外,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毫无征兆,而且来的凌厉又无匹,仿佛仅仅只单针对他一人。 “来的好!”萧从戮凌然不惧,讥诮的口中念念有词,厚茧丛生的手,精炼如铁的横梗而出,径直拍上那贯绝精彩向他袭来的一掌,既然对方也发出杀招自己又且能退缩。 那道凌空发难的身影形同鬼魅,恰恰碰上萧从戮的手掌心时,发觉难以凭这一掌轻易的就挫败于他,于是双掌齐出,翻江倒海的强势猛压,想借此一举撼动阻拦他擒贼擒王的意图。 “呯”的一声,那绵延浑厚的双掌竟然顿扼在空,被那一支颠倒乾坤的手撑住,而且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团团阻隔的气墙将两人裹挟,渐渐对峙尖锐,进而糊烈焦灼。 “你是…”萧从戮无法冲破这道束缚羁绊,而对方也难以撼动他的力臂矫健,所以一时感慨,脱口而出的问道。 “萧从戮我见过你,不过你却未见的认识我!”那道身形庞硕,无比凌厉尽露的人此刻才稍显面目,他戎装英武,双手护腕缠缚,精厉的目光犀利如炬,劲气吹拂的长发遮住了脖颈,额高宽阔,眉粗浓簇,在双方都恰恰伯仲之间,不分轩轾的闲适,堪堪颔首回道。 “哼!”萧从戮用鼻翼闷吐一声,纵横一系人才辈出,有此一人并不奇怪,想要入主名动宅,击败这向他猝然发难之人才是首要之事,当即“扎扎”如风车碾转,将抵御的力臂挥动,开始从容笃定的反击。 自流落江湖以来,本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书生的他在这艰难的世道里挣扎求存,从双手不占阳春水转变为紧握屠刀,沾染血腥之味的鲜膻之气,才稍稍有所释怀,今番心中的苦楚早也尽诉,那么精炼如铁的手,也将无所牵挂,一往无前的冷酷无情,随着战况的激烈,变得刚硬强悍,遇强则强,那怕对方是一座坚山,也要凿开一道缺口,任凭踩踏,方才不负多年的艰辛困苦。只见那支精钢若石的手捣穿阻拦的“桎梏”,敲击编钟般的演奏,一遍一遍的轮番骤击,既密集飞掠,又劲道匹沛,将凌空倒转袭击而来之人摧驳的仿佛翻江倒海中的一片孤舟,漂泊而激荡。 “好一支犀利的手,若非鄙人偷袭在前,必定为其所趁,…萧从戮,你果然还是一只蛰伏的雄狮,一但苏醒,当无人能制啊!”那在若疾风骤雨的强势攻击中仍旧稳健应对的人,赞叹的吐出一句话,然后翻身倒退,落在层层人垒阻隔的盾墙边,他恰恰妙至毫颠的脱出那支凄厉若鬼颤的手,此刻才看见这人脸瘦而清曲,尤其眉宇之间铮铮铁骨,一股难以藏掩的锐气,刚毅而酷肖。 “老俞!”拓烟将短匕缚在衔扣的腰畔革鞘,然后英然高挑一挺脊梁,见到那张既熟悉又难以忘怀的脸,当即笑盈盈和香待翦的道,“你也来了!” 那人站立在人垒的墙沿,对着人影绰绰的边缘,一瞥绾发结髻的拓烟,默契的一笑,调侃的回道:“青簪悦行,绾发如丝,小妹你越发动人喽,若不是介怀你兄长那张冷若岩石的脸,定然会向他讨娶你做老婆。” 拓烟莞尔一笑,倾城若素,这时偏僻清幽的廊道处一人慢慢的走来,穿过诸人空匆若白驹过隙的凝定,接过那句调笑,道:“与你作亲,定然是另外一番幸事,不过面对在下这张臭脸,却是一件难过又恼火的事,得不偿失啊!”他不急不慢娓娓说来,顿时冲淡了这紧张又险厉狠掇的局势,一股相互维系的气势,在各自之间悄然而至的曼延开来,竟然无比谐和诙默。 第二百六十七回 心若为城 白小白眼眸黑白分明,既使在秀丽青翠的披露苍山,也有一种惊艳纯挚的真,她隐身在丛生繁茂的遮蔽之处,仅隐隐约约见得碧绿色的衣裾,与周遭融为一体,只朦朦胧胧的窥探得一道娉婷盈盈的轮廓。 山涧陡峭,道路逶迤,偏偏此时一道翩若游龙的身影攀登高悬的崖壁,敏捷矫健,仿佛任何的艰难险阻都不能阻挡其上升之势,尤其险秀的陡壁溜滑青翠,经历风霜雨雪侵蚀,早也腐败不堪,这道仍旧醒楚若啸猿的身影却扶摇直上,一刻也不停留,而且每每借助山势的嶙峋环抱,游刃有余的攀爬,一眨眼的功夫并流窜到峭崖的半腰,这份堪称鬼斧神工的绝技不禁令人叹为观止。 山岭峻秀,所勾勒的苍郁痕迹雄浑而气魄,而恰恰扼制这一隅之地的道路,被繁茂的丛生草木所遮盖,而唯一通向山顶的捷径就是那一缕轻裳所清华绰约的女子所藏隐的地方。只见那道翻江倒海无所畏惧的身影,在巍巍高悬的陡崖上如壁虎攀爬的游走,然后支力石间的罅隙,稳定不易落脚的身形,恰恰崖涧的苍松劲勃,给了其可借助的外力,并伸出手来在青翠欲滴的松针上压了一压,并离那位自称是“自将磨洗”一员的隐雅女子白小白所闲适栖身的地方近在咫尺。 “小白小心!”孤逸的山间空灵飘荡,传来一句劝诫,极为清脆的回响,顿时加剧了此时的险峻。 那道诡谲的身影契合山间的峻秀险奇,也快速的五指箕张,携带一股凌厉狠辣的强横之势,披靡所向,激荡那攀登尽头的一处戚戚摇曳的草丛,竟然如此的犀利无匹,势不可挡。 “嗯!”惊眸一亮的白小白处变不惊,她离陡壁有一段距离,那道猝不及防的身影仅仅靠近连通山顶道路的边缘,恰恰那劲风袭来的力道只撩动其隐身之处的草丛梢头,激烈的摇摆,就也鞭长莫及的消失无形,还来不及诧异,并又听道一句颇为玩味既琢磨不透的话,闻道:“好一个享誉江湖堪称黑道第一高手的厌隍首领,他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果然狡猾。” 那道诡秘的身影在悬置的崖端稍稍停留,然后趁着这恍惚的间隙,冲出被紧紧扼守的这条困境,几乎没有阻拦的朝山顶的那条唯一道路飞驰而去,在此同时,又有一道身影一闪即逝的出现,追逐那道金蝉脱壳的身影一起消失不见。 “遭了!”白小白眼眸深思如水,发觉不妙,想追上去挽救自己的疏忽大意,不料空中又传来一句话,且道:“小白不可鲁莽,厌隍的人还在山下,我们尚待应付他们,至于具确舯,自有人可以阻拦于他。” 那运筹帷幄隐在暗处的人,并是执掌自将磨洗的白怀,他们隶属内室一系,此刻出现,并是赶赴急援,当那道身为厌隍首领的身影向白小白出手时,他也准备拦截,不料对方只是虚晃一招,并直接冲向山顶,当即明白其意图是为了正在巅峦斡旋劲敌的内室之主甘修雎,于是立即当机立断阻止其妹追逐上去,因为他们还有更为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应付,那就是山脚下尚有厌隍的人还在虎视眈眈,而禁卫骁骑营的人正激战来至北城府的兵士,必须要为这力战当世群豪而无惧大野龙蛇混杂堪称绝世之姿的那位超卓之人,清理不必要的羁绊与俗事。 “兄长,那人是牧大哥么,‘翻牌九定’也随军师‘羊公’回来了!”白小白猜定那追逐具确舯的人极为熟悉,,而且身法如影随形,是享称为“掌控文武区枢,决胜千里之外”的同为北旅番制的袍泽,翻牌九定的牧风育,他们都归一位官属军师祭酒一职的公羊清节制,其号名“羊公”,有着指点江山,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本领,当世无人能及,而且所有的军事应变及排兵布阵都属于其范畴,所以公羊一名,甚至在敌国边疆比身为括易之主的名邺更为震响寰宇,她并遥望山脚下的人影憧憧,率性而为的说道。 白怀出现在崎岖道路的一端,一身紧促的戎装,极为衬托其君雅孤逸的云悠出尘,他先是看了一脸梨涡浅笑却嫣然一簇的白小白一眼,明白她蓄意流露的脾性,并非是故作俏皮,而是她也明白今日的事情也是一次开端,他们面临的挑战即将拉开序幕,不但是本土的潜在势力暗流涌动,而且南来的北方大势所趋也快逐渐的渗透了进来,偏偏身为南人的当权者却不自知,还在那里勾心斗角,争权逐利,不但内耗虚斗,蛀空国力,还将抵御外诲的中流基石给自毁,看来离亡国之期不远矣! 此番他们自将磨洗应虎符“君子令”之令得以名正言顺回归西府石头城名动宅,也是得军师公羊清之谋划,而能请的动这位极为高深莫测的诡变之人,就连内外两室的甘修雎及北静荒厄都无法办到,所以今次的回归并非是那么的简单,除了括易之主名邺,被尊称为“羊公”的公羊清地位超然,是当初北城王明寂所倚仗的左膀右臂,北城的崛起,其功劳可谓是占据魁首,括易一室初具雏形时,也是他提议商榷身为军中大佬的吴明彻建立“北旅”的前身北伐军,所以后来“翻牌九定”成为其统辖的参军佐僚,幕后辅筹,统算天下。 这才有“文武全枢半边天,胸藏丘壑纳百川”的妙喻之称,自此翻牌九定并从内室一系独立出来,归北旅番制,脱离江湖的桎梏,成为一支军旅的军师参将,括易一室才逐渐由龙蛇混杂的三流之组织,一举逾越为天府之师,有别于其它没有建制却安于现状的一般凡俗的势力,他们所谋很大,不但要安身立命,而且要为所有来至底层的人谋生计,这就促使其具有赤子之心的初衷及意图,越来越变化。不但要保证名动宅这一隅之地的安全,逐渐扩大为西府石头城,甚至全京畿之地建康,后来抵御北方的肆掠,乃至整座繁华尽现的江南,这份责任在无形中,铁肩一但,融入进每一个括易一室中人的骨髓里,至死却不悔。 第二百六十八回 梦遣看花人 “铮!”那无上玄奥的道法,被一阵尖锐啸厉的孤鸣给戳破一般,发出似拂拭尘埃一样的干扰。只见那一身瓤白如雪的人极尽缥缈与浩瀚,竟然臻达化境,在巅峦险峻的苍远处,高深莫测,并是譬喻为“九褴褛”的神月役,他破去道门宗师陆修晟的极致法网,给甘修雎铺造成公平一战的有利形势,不受外界兹扰、影响。 “陆老,你我皆是方外之人,何必卷入这场漩涡里来,不免有些俗套!”神月役缚袖而立,其三尺之内无质无形,极为空镌凌厉,他严肃而孤峭,慢慢的道来,立刻就衍生一股谐和的气息来,那种感觉如沐春风,仿佛干净纯洁,不染尘埃。 陆修晟丝毫不以这位孤傲淬炼如梅寒锐厉的人,能阻挠他散发精辟的道法自然,反而在其平淡的话语后,产生一阵谐和纯净的新气象。他们的脾性都古怪随意,此番能出现在这里,也是缘起缘落,一切顺其自然,当即愉悦轻快,回道:“呵呵,小役啊…果然深谙这道家的不二法度,不过你既然踏足红尘的俗世,不枉要沾染污泥,如今‘雪夜访戴’兴致以尽,老道我与甘修雎之间的恩怨,也是缘起由心,他若被这群宵小所趁,证明当初的纠葛也是一时的悖逆之选,无关紧要!” “既然如此,那么不如改日在约。”神月役烦扰的收拾散发的强势之气,虽然三尺之内,无惧任何干扰,但却难以撼动陆修晟也臻至炉火纯青的功法,所以去意已决,淡淡的说道。 “嗯,”陆修晟没有再挥动其奥妙无比的道法,他那显得超凡脱俗的无上法门,收发自如,一举一动都空灵无形,自神月役控制其身畔一隅之地,他并消散停止,一瞬间并胎息隐匿,琢磨不透,而神月役的踪迹可谓是千里难寻,他既然邀约,说明其君雅的风度无拘无束,旷达而高倨,能为俗世羁绊,添一抹纷扰,极为难得,于是一挑眉,回道,“当年华盖满京华的风流人物能驻足停步,当是幸事,怎不乘兴而来,婉约而归,哈哈真是兴致!” 山亭内,陈炔皱起眉头,他极为忌惮那浩瀚深邃的玄妙道法,却苦于忧虑,一时半会被其牵制、兹扰,此刻那位风度尽揽的超凡之人能阻止那蛊惑难测的深奥功法,却因形势逆转,渐渐不利于他,不禁有些担忧的低落情绪稍稍初显,本为必杀之局,今番变数骤生,也快操控不住,好在管家的强援以助力而来,他不再顾虑重伤挫败的北城中行,进而踏出狭小的内亭,对外面孤立于山峭之间那位渊渟岳峙之人,兴趣盎然的道:“管兄,如今能倚仗的唯有你这迟来的出手,我们也穷尽应付,疲于奔命,难以蓄力为继,看来还是需要你们作最后的这一搏,才可回到当初所约定的成效。” “哦,”管远玄仅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颜色,微微回应一声,虽然他号称白道第一高手,却也早年不涉足江湖,这名号随着其销声匿迹,熟悉的人几乎寥寥无几,而风头逐渐盖过所有瞩目人物的括易一室,举世无双,享誉大江南北,这份高度,令人趋之若鹜,又极为嫉妒,或许这就是预料难测的人心复杂,不但是冥冥之中早也注定好的运数轨迹,而且不易改变。 北城中行颇为不悦,但却毫无办法,他伤的极为惨重,根本无力计较陈炔的冷落,他脾性火爆,当即想发作,但牵动的伤势令其轻咳一声并困难,何况是动一动身体,所以烦闷的靠在亭内的护栏上,一时欲恢复逐渐涣散的力气,再来重新挽回名誉扫地的颜面。 “你也想出手!”甘修雎力战北城中行,却仍旧古井不波,不显疲态,他浑厚的充盈轮廓,强势超凡,随着山顶的浩渺深远,变得极为魅力尽揽,仅瞟得一眼居于山路之间那位十分神秘又隐匿着家族踪迹的孤逸之人,极为轻蔑,不屑一顾的道。 管远玄不以为意,他涵养高深,是一位长于谋算耐磨的角色人物,不会轻易被其惹怒,甘修雎蓄意蔑视,不过是激发他的脾性,但他洞悉事态的严峻,知晓对方也显得力不从心,唯有揣度人心,方有胜算,所以不急不躁,平淡的说道:“堂堂内室之主,并是如此的待客之道,令人唏嘘感叹啦!” “嗯!”甘修雎内心深处一阵赞赏,这管远玄果然不愧为早年成名的绝世人物,竟然能洞悉他的动机,此刻他慢慢恢复元气,按捺下浮躁不安的情绪,或许有能力与这享誉为“白道第一高手”的异军突起之人一较高下,阻止这讳莫如深的背后谋控着一切的险峻危局。 “甘修雎,形势我也助你明朗,接下来并由天命遴选,看看究竟你能否逃脱宿命的安排,不至于丧命于此。”飘忽浩渺的山顶,一声隽永沉邃,在坡道的棱端,也变得深远空灵及待传来,顿时冲淡了这剑拔弩张的紧促局势。 “哈哈,役叔也助效成斐,且力挽狂澜,小辈在这里先行谢过,您无需耽扰!”甘修雎察觉那位瓤白如雪的前辈高人也随着山岭的浩海深邃,无影无踪,当即恭敬的一俯身,拜首而道。 苍秀的山岚间,那无形庞重的压力突然骤减,原来是织就滔天罗网的道法也撤去阴云密布般的强大笼罩,消失无形,看来是随着那位遗留魏晋之风不羁放达的君雅之人一起离开,此刻山顶闲适,徒生一股难以为继的寂冷,令此地寡淡无奇,趋于庸俗。 甘修雎环顾一周,仍旧气势如虹,居于上风,他举世无双的超凡人格魅力在身处危局的险促局势里堪堪显露着,且不留余力的被彰显无疑,若非其力战衰疲,想必早也挟势出手,一举重挫所有的强敌。 一直伏伺在畔,狡诈如狐的管远玄却似乎有了算计,而且拖延着时间,他不但仔细观察对手,还隐隐存有随时准备趁势出手的时机,他在等待合适契机的来临,也在犹豫着出手之后所带来的险峻后果,甘修雎不比一般凡俗的江湖人,如果一击不中,贻害无穷,所以必须安全稳妥,才可放手一般,尽力而为。这虽似南柯梦遣,却比看花人更能懂得珍惜潜在。 第二百六十九回 拂衣年华(芳华鉴) “你就是萧从戮!”拓尘冰冷的脸僵硬而孤峭,他淡淡的说一声,才俯身对着独坐与人群中央,仿佛是一道鲜明旗帜的北静荒厄身影拘了一礼,以示尊重。 萧从戮眼深如海,纵横一系所戍守的防线十分的坚固难破,而且每每有损耗,立刻就有人上前不惧生死的替补,这是一种不易撼动的强悍气势,双方都是特别的独立兵种,这一交锋竟然惨烈至极,他们不比江湖人士一般的普通械斗,毫无章法,不但攻守兼备,且井然有序,并阵成垒,当每前进一步,并是用寸血所铺,险要而紧迫,所以他噙出一丝隐隐挂在嘴角的讥诮笑意,来回应拓尘的问询,只见他凌厉如锥,犀利而尖锐,竟身先士卒亲自率队出袭。 “老俞,你的铁掌气劲雄厚,当可阻挡一下…”拓尘缄默沉吟,与廊台上指挥若定的北知廓一晤,两人相互颔首一点,然后一顿,才回转目光向那位精炼着一双厉手的人说道。这时那一抹烟色渐染的拓烟,很是省目醒楚,犹如蹁跹灵巧的泉边蝴蝶,映印如初,于是继续说道,“小烟你心细如尘,得注意提防韩铁燎的四棱箭,他对先生可谓是志在必得,不能让他所趁。” 那位站立在重楼的高檐深阙下之人,巍巍如山,一派渊渟岳峙的笃实坚靠,他并是“俞铮和”,擅使一双举世无匹的铁掌,喜穿一件朴俗无华的粗布青衣,脾性谦和涵养,却大智若愚,除了其坚毅的鲁直豪爽,堪能独当一面,所以常常被用作前锋,而拓尘与北知廓配合默契,两人一正一副,合作无间,情势危及之下,当即下令部署,萧从戮率众袭来,他们无力商榷,唯有当机立断,果敢超凡,于是不再犹豫,应势踏前一步,从容出迎。 这时暂代指挥权的从戮营许洗也率人抵御着据传府的府兵,韩铁燎的猛烈攻势也趋于白热化,混杂的战局也分不清谁是谁,都疯了一般,屠戮杀伐,不但横尸遍野,连身为京畿道门的渝留阚及淮南社的庞子盱和北城府的北城凌青也都杀红了眼,他们虽是一方门派的掌教,却仍旧不免为世俗所累,此刻新的战场逐渐拉开了序幕,这座淹没在红尘纷扰当中的府邸,历尽沧桑的洗礼,已经千疮百孔,能支撑那庞重穹宇的背柱“基石”,也随着战况的激烈,变得力不从心,一日一夜又快及过半载的时光流逝,将各自阴霾笼罩的心头,蒙上一层讳莫如深的纱,或许这就是人心的残酷,复杂的似趟河的彼岸,到不达终点又趋之若鹜,甚至百折不怠。 “来!”萧从戮大喝一声,对迎面而来的俞铮和视若无睹,他一直忌惮身为外室之主的北静荒厄,其他人根本不在其孤傲的眼内,所以留下堪为左膀右臂的许洗代替他指挥从戮营,自己本以技击见长,当即无惧阻拦,将孔武有力的重拳,“呼呼”呼啸的碾压过去。 萧从戮早年是一介书生,流落江湖后,学艺很杂,再加上其阴晦的内心灰暗,所以出手狠辣阴毒,他脸上的刀疤是为救助一位兄弟的红颜知己被宿敌所伤,这就更加厉怖惊魂,轻易难惹,而此番出拳,是常时的习惯,往往敌人在这似狂风暴雨的霸气一击下,无所抵御,当那道犀利的劲波袭扰,犹如水漫及膝,瞬间曼延至腰际,诡谲异常。 俞铮和没有出铁掌以硬碰硬,他知悉对方拳势凶猛,一但被其所趁,就是毙命当场的结局,所以拂衣而起,如似一位清隽赴约的逸客,极是潇洒放达,他避开来拳的凌厉锋锐,径直穿过强劲覆盖着的的巅峰气浪,泼墨如雨,劈面一记掌刀斜斜直斩下去,竟然石破天惊,霹雳刚厉,快的似雷闪电掣,刹那间并逼近对方的命门。 “咦,好!”萧从戮轻轻赞叹一声,俞铮和的另辟蹊径令他几乎咋舌,不料此人竟然如此诡谲多变,善于营造有利局势,倒是有些小觑了他,不禁重新开始抡转重拳,挟带一股鲜火的戾气肆掠发出,且扑扑生风,恰好在电光火石之间截住俞铮和的劈掌,两者相较,顿时隐隐颤紊,发出剧烈至极的焦灼之感。 “长振直拳,想不到先生将这种功法传给了你,修为不错,佩服!”俞铮和眉头一皱,他的掌刀劈在那只拳锋的尖端,如似锥磕铁上,剧烈的捣损颤抖,仿佛散架了一般,令人诧异又惊恐,于是赞叹的说道。 “这…萧某却不忌讳,的确北静荒厄曾教会鄙人很多,不过那都是过往而已,海内不靖,我从戮营当为敢先,纵使三千咒骂,又待如何!”萧从戮变化拳势,他这常用的拳法习至北静荒厄,不但实用合度,而且推陈出新,化腐朽为神奇,“长振”之名,意喻明显,虽是普通,却犀利刚猛,直来直往,每每发出之时,配合劲道击发,竟然横贯八方,气势如虹,俞铮和的赞赏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根本就没有实质的意义,对方提及授业之恩,仅是想让他顾虑当初那一段艰难困苦的险难日子,好有所思量,于是当即遏止这种婆婆妈妈很是麻烦的繁扰,冷冷回绝的说道。 “呵呵!”俞铮和出言一声冷笑,萧从戮的决绝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丝毫没有这种不切实际的企盼,此番说辞也是一时有感而发,这套长振直拳创立于北静荒厄执掌外室一系时,用来教会初入北旅番制的新人,虽是普通,却变化多端,实用无穷,招式之间连贯而衍化,每个人因体质不同,可以打出另外一种结果,而萧从戮的直拳因习至最为接近巅峰状态的创始人,所以变化玄妙,锋势较其他人更为惊怖而锐利,经历这么多年的沉淀与积累,已经炉火纯青,青出于蓝,两人都熟悉这套拳意,这一交手,各自不禁深感顺手破起来并不轻车熟路,便于捷径,而且羁绊缠绕,有种泥足深陷,扯住一样的颓废。原来二人在拳意转变之际,卡壳一般,扼制在延伸的繁杂里,无法自然的发挥奇效,这种如鉴年华的永恒,奇妙的似白驹过隙,很难捕捉与琢磨,恰恰留下的痕迹,时时拂拭,虽明白,却仍旧涟漪心湖,久久不能平复这翻涌如潮水一般的激荡。 那抵触在拳锋尖端的掌刀似浮萍一般任凭浪淘漂流,而截留住这命悬一线的致命一击之拳,已经有所灵性,双方停留在那一刻,不过是遍寻不得能挫敌的破绽,一时三刻感悟难以决出胜负,必定一番胶着鏖战,才可分出谁能更胜一筹。 第二百七十回 叹云兮 “折戟之名,惊天动地,管某倒是心向往之,今日有幸遇上,定当要好好讨教一番。”管远玄一直在等待成熟的时机来临,却始终无法窥探得最好的契机,甘修雎的厉害已经完全无懈可击,既使自己占据天时地利,依旧是徒劳无功,当即利用山顶的浩瀚孤渺,徐徐开口说来,打算借此寻隙破绽,打开缺口,所以想邀约一战。 甘修雎借助那位譬喻为白的前辈高人所遗留在自己体内的那道犀利剑气,得以出奇制胜,挫败气焰盖天的北城中行,却也因为长时间的疲惫辛劳,一直不及痊愈,他召集原先的旧部却是为这场剧烈的战斗增添可以筹算的砝码,不料一着不慎却堕入敌人精心布置的陷阱里,他本人也深陷其中,无法抽身离开,纵使自己具备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夫,也无济于事,轮番接踵而来的敌人层出不穷,已经蓄势等待,若非当初“华盖满京华”的神月役出现,替他拦住来至道门的一代宗师陆修晟,恐怕早也殒命身死,此刻面对管远玄这位譬喻为白道第一高手的挑战,内心深处却丝毫不露声色。当初括易一室初建时是何等的艰难,比这险恶十倍,稍稍惧怕,并无法活到现在,不禁暗自笑道:“‘荒厄’啊,你的艰难想必不比我好过多少,让你一人独自撑托危局,倒是难为你了。” 走出山亭的陈炔一时也拿捏不定,管远玄虽然是助力,却不归他节制,此番这位绝顶的高手以江湖规矩来挑战甘修雎,令他心生不快,虽然北城中行消耗了那位内室之主的大部分精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难料对方会有什么惊人的伏笔在无形中惊世逆转,所以想出手阻止。 这时寂寥的山间飘荡着悠然的云霞,仿佛撑托着巍巍高耸的天空,那份廖远的深邃,令人惊恐又觉得险峭。 “哈哈,你们果然是深谋远虑,不愧是当世最负盛名的门派,这份厚颜无耻的嘴脸,当真是无耻至极…”狭窄的小路之间僻静幽深,突然传来一句颇为警醒且玩味的话,顿时先声夺人,令山顶的诸人都感觉十分的戏谑、讥讽,闻道,“过犹不及矣!” “小伤!”甘修雎听到那句飘荡在峻秀青翠的山间却讥诮耐人寻味的话,一时喃喃自语,惊讶而道。 这一声仿佛空谷回响,传荡激扬的话,一时紧促着整座的山岭曼延起一股肃然强势的浓郁气氛,竟然如临大敌,层层压迫过来,那种浑厚大气的风度,充满高山仰止般的重重敬仰,令人不敢小觑。 陈炔与管远玄面面相觑,都深感这人出现的太过及时,不但压制了他们的有利之势,而且在无形中贬鄙人格,落下小人行径之嫌。 葱岭的山隅之间,俗气朴实的走来一个身披酒壶,满身随性而为的人来,他放达不羁,有些懒散,唯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犀利之目还存闪烁的光芒,甘修雎称呼他为“小伤”,这是两人之间的熟稔之称。他出现在这里,不但其他的人惊讶,连其本人都觉得诧异,此人虽归他内室名署,但实质隶属北旅番制,一般不得军令,不得擅动,看来是有人发出“君子令”,利用这超越一切节制的虎符,一时省悟,不禁暗道:“难道是小邺回来了!”不然谁有这种能耐能调动军营的人。 来者名“叶伤逝”,秉性洒脱,桀骜不驯,唯一嗜好就是杯中之物,那仿佛代替其自身的酒壶,随时悬挂,不是披背在身后,就是拴结在腰畔,而且穿着随意,有些不修边幅,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人感觉讳莫如深,难以等闲视之。 “你是北旅的人!”陈炔似乎也认出了这人的身份,对其过往的痕迹,记忆尤深,而且颇为忌惮,当世最尖锐的军旅悉数在北伐的那支营辕之中,自宣帝爷中兴,名帅吴明彻出征淮泗,得以收复江北之地,如今剩下来的就是当初参与北伐的括易一室,所以才能屹立至今,不曾被政敌覆灭,于是侃侃而谈的说道,“不知是哪一位?” “哦,”那身披酒壶的人,离山亭很近,他率性自然,焦黄的脸颊桑色枯暗,竟然如大病初愈一般,瘦弱而累赘,仅将目光稍稍的收敛,混浊不堪的投来,淡淡的回了一声。 “他是叶伤逝!”山亭中北城中行恢复了些许的力气,见出现的这人古拙而放达,顿时隐隐一笑,脱口而出的说道。 “原来是他!”陈炔微微颔首点头,口中念念有词的道,北城中行曾身居中领军一职,自然熟悉军中之人,但叶伤逝的名头,仅在当世名将萧摩柯及鲁广达之下,此人样貌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庸俗,但其破败不堪的外表下,藏着一副傲视一切的孤逸面孔,他的能力足可抵一座城,其领军本事擅长戍守,而且如铁箍一般,难以轻易撼动,一但被他稳妥站立脚跟,那么谁都不得越及雷池一步。 “你怎么来了!”甘修雎孤峭的坚韧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淡淡的问道,这种亲切的温暖,仿佛冰雪融化一般的舒逸,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升华成一股不需要言语并能心领神会的气氛。 “甘兄,好骨气,许久不见,你还是那么的飘逸出尘令人嫉妒又可叹,天公不作美,让鄙人生的如此粗陋不堪,唉,唯有我这伙计才能稍稍慰藉一下,这一颗不甘沉寂的脆弱心灵,”叶伤逝皱了皱眉头,枯黄的脸上显得更为添堵又伤感,不禁拍了拍自己身背的硕大酒壶,蓄意调侃的说道,“可怜可叹嘞!” 甘修雎身为内室之主,地位尊崇,但叶伤逝却不行礼恭敬,仅称呼一声“甘兄”并算是揭过,如此放达不羁,令人不心生厌恶之感,反而衍生一股亲和的适宜之气,这种袍泽之情,顷刻之间并溢于言表,仿佛叹云兮般又云重深厚,各自苍松翠柏,又劲韧坚挺。 看万山红遍秋意尽染,那份浓郁的古色一时冲淡了这剑拔弩张的形势,原来的眉间殇厉,也变得疏懒舒和,这仅凭一人并改变险恶局势的犀利之风采,惊才绝艳又精彩绝伦。 第二百七十一回 云重不见君 台阶很清,古拙的犹如不沾染世俗红尘,泛着纯净无瑕般的隐隐痕迹,那份难得的静谧,让人不禁感慨此地果然还是泛着浓浓的隽雅脱俗气息。 只见本就沐染习习孤寂的僻静苑所,充满着凝聚之力的紧握之感,偏偏在廊道之间被缦回的曲折给延误,这时一位揽尽风云秀色的人在空旷的廊道,稍稍放一放皱襞的衣袖,飘逸出尘的来到疑似苔痕上阶绿的步梯之上,他的轮廓很充盈,仿佛映照着明月皎皎的璀璨夺目之光,与周遭的景物极是遥相辉映,又互为融为一体。 他并是括易一室的主人,名邺,这极为熟悉的地方,竟然衍生出如此不同的感觉来,那怕一物一景,都动静皆宜,仅有他能让一切倍添活韵,长长的廊道有些寥廓深远,那种穷极一切的永恒,随着款款生动的风雅,酷烈而高倨,瞬间并占据了这整座气势裹挟的深邃回廊。 当散乱着一地碎屑、土胚的台墀上,清风明月,稳若山岳的站立一位发须皆冉的高卓之人,他虽年过半百,却依然神采奕奕高大威硕,一身黼绘纹案簇花锦缎的黑领长袍,竟然簇拥的他很是伟岸魁梧。却是号称“宗师之泣”以北朝来使身份出现在这里的泣威震,他本名宇文泣,因北周被隋篡所灭亡,并栖身杨氏朝堂成为一位在野的赋闲之人,此番拜谒名动宅,有些唐突,但名邺的风采让他觉得不虚此行,何况那惊天动地的不世功法“大趁虚设法子”,“转”、“承”两个字决已经挑起了他浓厚的兴致,能比拟挑战当今天下最负盛名的北城王明寂的第三个字决,与有荣焉,所以不惜放手一战,也要见识一下未至大成之境的功法究竟如何的睥睨超凡,堪称举世无敌。 那大气磅礴的“泣怨一式”为试探之法,平静的廊道成为他们较量的竞技场,但似乎两人都修为精湛不至伤及一草一物,但收发之间,还是不慎击破护栏边的花钵瓷坛,让芍茵散了一地。 名邺渐露一丝苦涩之意,他不愿与泣威震继续虚耗下去,原先他借助“白胚俱瓷”的高深莫测,惊走了揶邪宗的一代宗师上岘印,是为了免去一场不必要的纠葛之争,此刻这位享誉北方第一人之喻的武学巨匠,却在发出堪为至境的“万法鸣咒”后,不敌“转”字决的偷天换日,渐生衰弱之象,当两人一触即分,退到台阶之下并萌生一股古怪的气息,恰恰这一阻隔,那欲领教当初击败明寂的第三个字决就此停住不再蓄劲逼迫。 “哈哈,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缩尾,出来现身一见吧!”泣威震洞悉周边的一切,虽全神贯注的与名邺比斗,但所有的一举一动却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当即扬声一喝,充沛的劲气传震出去,隐隐荡漾如波,摄人着心神。 名邺微微一笑,他没有出言阻止泣威震的强势一喝,对方隐匿在暗处,说明也惧怕他们,此刻悄无声息的伏潜于畔,这份精妙的身法谁人能及。 长廊的檐顶檐牙高啄,鲜艳欲滴的红漆斑驳,点缀的廊柱与护栏显出一份浩渺细腻的委婉感觉,隐隐的仿佛长河落日渐行渐远,此刻眷意着闲适的廊道上,出现一位庭深不知处,却宛若昭昭韶华,隐然劲节充盈,不谙俗世遍染的冷峻之人,他一身披带着蕴墨如斐般的笔锋锥棱之气,十分的千峰横岭,崇山峻岳,若非廊道的阴沉掩盖了他的险峻,其苍邃峻拔的肆意,当真无人能掩藏其锋芒毕露的随意姿态。 “泣兄好气魄,赵某来得不是时候,不过面对当今世上举世瞩目的括易之主,谁不心领神会,必须一见较之为风采,”来人如沐春风,闲庭信步的走来,长长的廊道仿佛为他铺陈着孤冷尖锐而静若空谷回响般的啸意,他沉稳的开口,一时从阴暗处走出来,全身散发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仅闻山雨欲来,那份急迫,动人心神,又飘忽难寻,不消片刻并完全操控局势,令这剑拔弩张的情形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且道,“这宅院果然九曲回环,不负江南园林之貌,鄙人忍不住流连忘返,那怕叨扰生厌,仍觉得回味无穷,名动之誉,确实是当得其名。” “你是…”名邺发觉此人实力高深莫测,不在泣威震之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既使是被揭破行踪,仍旧洞悉层层潜藏的诡谲多变,让一切隐匿的紧促烦闷之气渐渐浮出水面,不在包藏祸心,甚至步步为营的算计,于是对来人待客如友的说道。 “歧道赵什,现为北朝皇室武礼教习,江湖缪称‘武纵’,不过却不敌你括易之名,甚是惭愧啊。”来人从廊道走了出来,停在台墀之上,那副几乎无可挑剔的面孔,甫及出现,竟然雕琢的全美无暇,如果不是他嘴上的两撇胡须,浓郁而尖挺,定然翩翩儒雅,不负少年。其魁梧的身材,裹挟在高大的轮廓之下,契合着无与伦比的成熟稳重,听闻其淡淡的一叹,在护栏边唏嘘而道,“唉!”说罢自顾自摇了摇头。 “宗师之歧!”名邺颇为惊讶,这位严武肃穆的孤逸之人竟然是与泣威震齐名的那位北方武学巨匠,“衔横若岭说风雅,极是酌烈谈武纵”的“武纵王”赵什,他的名号是凭着臻达化境的绝世修为被世人尊崇、认同的一代武学宗师,所以无论是南北两地,还是四海内外,他的风姿可谓是峻拔喝彩,也是唯一一位以武成名的惊才绝艳之奇人,所以诧异呼道。 泣威震虽是号称北方第一人,但却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俨然被这位前辈高人所赶超,直到北朝皇庭请来他这名“谈武纵”的超凡身姿,成为宗室的武礼教习,他们就并肩享誉此号,想来两人之间并非是那么的和谐互睦,名邺的“云重不见君”,让举世闻名的各方高人都心生敬仰,恨不得一见,那能击败北城王明寂的不世“字决”,令江湖为之动容,这种站立在巅峰的高处不胜寒,其觊觎的人,既使是身处极致也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第二百七十二回 且问孤寒凭立只为仿照影 “风雨同舟几步,江湖百世几载!” 皇昏庸身心凝聚,抬步踏上通往长廊的过道,只听他豪爽的自语,竟然仿佛看尽了世间沧桑,有感而发的吐露而道,“这一成不变的高处总该换一换颜色了吧。” 沾满血腥厉怖的台场上明越依旧强自硬撑着,他现在并是这艰难时局的最后一面旗帜,代替以“铁血”赤魂着称的铁铉横成为抵抗外敌的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如今他也重创在韩铁燎的四棱箭下,一身修为受缚,半点也施展不出来。恰恰认为是外援的从戮营却在“萧从戮”的带领之下欲取代括易一室,虽然外室一系的“纵横”及时赶到,然而也只是稍稍延缓一下这足以导致全数溃败的险恶局势。偏偏身为据传府传人号称“皇昏庸”的陈玹陌此刻却从“大光明教”的纠缠当中脱身了出来,看来双方也达成一致,欲共同对付于他们,不禁倚着繁纹镂雕的护栏缓缓的喘息,当听到那一句“江湖恩怨几载”,并明白或许自己这洒脱不羁的脾性当真不适合这勾心斗角的烦扰之地,那怕舍弃一切,也挽回不了这终将快要颓败的困苦僵局,于是并投去极为复杂的一眼。 皇昏庸一副莅临巡视的倨傲,他走上廊道,仅与明越隔着宽阔的通道瞟得一眼,那一瞬间的恩怨纠葛,交织在一起,竟然无比凝重又相互忌惮。 这时据传府与大光明教及落庭、北城府的人都默契的整合到一起,共同抵御来自从戮营和“纵横”一系的攻击,三方混乱且杂糅作一团,虽然各自为政,但攻守有据,却也毫不逊色于一支攻城略地的强悍劲旅。 “虚玉溪,你的剑果然不愧为继剑宗之后吾辈之中的佼佼者,但今日你们‘山门’也沦为名动宅的爪牙了么!”公输青衣被人阻挡,很是不快,自谷翠峰名扬天下以来,自恃无人能及,偏偏在北城王传人明越的手上折了锐气,此番虚玉溪仗剑维护,让他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当即躲过那层层犀利无比又裹挟过来的凌厉剑锋,讥讽的说道,“难道你就不顾门中之人的生死存亡,只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举世并皆为敌。” “举世皆敌!”虚玉溪冷峻的一笑,淡淡的回了一句道,“你还不配!” 明越恢复了一点精神,但那支惊殛一箭也彻底射伤了他的元气,让他提不起一丝气力去阻挠敌人的猛烈进攻,虚玉溪虽然保持中立,且挺器相护,但时局的变化无常,波谲云诡的很难保证下一刻不会刀兵相向。 “这里会变成一片火海,离彻底覆灭,只是时间问题,这些人顽固不化,你又何必执着。”公输青衣冷冷的瞟了一眼明越那孤峭如峰的瘦长身影,一时有些意外的收获,这种最为人所趁的倔强,其实往往很是倾佩,但江湖本就险恶,秉性如此,愚笨至极,他料定不能胜过譬喻为“刺鱼而歌”的虚玉溪,于是打算,攻心为上,继续言语试探的说道。 “公输兄又何必处处小心翼翼,你我皆是这场权力之争的筹码,孰与谁,谁又分的清,既然你为‘谷翠峰’名扬四海而来,我的剑也只是不枉费心中的道。”虚玉溪当然明白公输青衣的意图,他们来到此地也是为了山门的入世荣耀,所以点破对方并非是为了师承的门派振兴,而是心中那一团越烧越旺的野火在燃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从戮营的人在许洗的带领下逐渐淹没韩铁燎的统帅的据传府府兵,直至抵达外室一系共同助建的外围防线,而落庭的人与大光明教的人也趁机随侧于畔,三方一起围击,惨烈的拼杀早也分不清血肉面貌,仅仅一片鲜红涂染。 皇昏庸从血污满地的通道,沿着布满尸横遍野的长廊,来到剧烈鏖战的攻守边缘,这时一个棱角分明的人坐在一处花坛的冷清角落,仅留一道背影,看起来深邃而莫测高深,并停下脚步,饶有兴致的道:“看来这满场的纷飞战火并未波及你身,想来也不具平凡,不知可否报以名号,让陈某好生瞻仰一番,不枉费这俗世红尘滚滚走来一遭。” “陈轩主这是好气魄,在下不过是无名小卒,不提也罢。”那人没有起身,只是背脊很挺,坐在那里,犹似山峰一般孤峭而坚稳,偏偏又显露一丝烟火气息,扑面而来的质朴令人心生敬仰,这是怎样一个人,即使平淡无奇,也让人不敢轻易的就小觑。他背着身依旧很闲适,那份隐藏的风度,在缓缓说来的话中,透着一股被堪堪卷入的无尽烦恼,闻听他厌乏的说道,“千古帝王都忌惮权力分散,这是皇室的谋术,也是你们这群秉承传德的人所煞费苦心而要延续的目标,虽然道路不同,但总归是维系大陈的永祚,罢了,一切还需从提。” “你是…”皇昏庸微微一愕,此人的见识超出常人,且字字精辟,若非大光明教的雪手勤有着共同的目的,让他重新登临指挥的颠端,此刻怕也无法见识这位超群绝伦的高明人物,所以才驻足观望,有些诧异的问道。 “唯识谈天下,譬喻为池城。无双国名士,临窗晓明义…”那人转过身来,一双无可挑剔的俊眉,随着高挺的脊梁,契合着精致的五官,堪堪过目不忘,很难等闲视之,他侃侃而谈,吟出这一句比兴的长赋,竟然毫无违和之感,仿佛他说的既是别人,又是自己。 “喻城天下!你是西梁那位号称‘国士无双’且一代宗师名浔嚚的人,那么…”皇昏庸警醒思潮,明白对方也是为颠覆名动宅而来,既然目的相同,那么又何必对立,旋即一顿又继续说道,“‘眉飞色舞,六月雪峰’之中,你排哪一位?” “哦!”那人挑了一下眉头,深邃的器宇之间尤其一双眉挟醒眼,这一动,当真极具张力,魅力无穷,他惊呼一声,才随后回道,“原来陈大人还记得这个雅号,惭愧惭愧。” 这人先称呼皇昏庸为陈轩主,此刻又称呼“陈大人”,这份诡谲的意外在他坐在那里时,就也诧异的形成,“天下喻城”是一个谋图时局又与西梁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复杂机构,不但可以入仕殿堂,而且又涉足江湖,这种俨然两者兼得的组建,将独特的机制构建在江陵这座小小的朝堂里,确实是绝世无双,无人能及。 第二百七十三回 奈何山河明月 “听闻陈大人乃京畿之地翘楚,今日一见不妨一试身手!”叶伤逝拿起不知何时从背后解下放在手里的酒壶,“咕噜”咀了一口,才懒懒散散的倚着山间的徐徐涂缭,别开生面的说道,“如何?” 陈炔此刻站立在山亭的檐下,他别无选择,必须剩应战一途,他所有的筹码也悉数磐尽,而那位堪称白道第一高手的管远玄似乎另有打算,虽然拢形厌隍的具确舯出乎意料的出现在这里,却是不受他控制的变数,但他也听闻过两者之间的恩怨纠葛,所以才放心大胆的应诺一战,叶伤逝的能耐他早也熟悉,只不过未曾相见,本身出至江湖的他也并非只是退居幕后数以阴谋论,那份热血的激昂,在跨出亭栏的那一刻就也沸腾了起来。 “叶兄既来并是客,请!”陈炔将炽热的目光投向那位光风霁月如韶华一般清逸脱俗的人,敬仰的说道。 叶伤逝泛起浓厚的兴致,替甘修雎接过对抗强敌的阵沿,然后昂首挺胸,迈出一步,孤陌的嘴角淡淡噙出一丝笑意,然后与这位内室之主微微一颔首,径直挺身而出。 管远玄本想打破僵局,奈何这个时局却被突然出现的叶伤逝搅动,他自诩为白道第一高手,但风头早也随着括易一室的水涨船高,变得不在威名赫赫,所以既使同为黑白道第一高手的具确舯也无力延缓甘修雎的脚步。 “呵呵!”甘修雎由衷的一笑,叶伤逝的出现,的确可以减轻他的压力,但无论是管远玄还是具确舯,他都没有把握一一的应对,他布下的这个棋局,不但使敌人深陷其中,他也难以轻易的抽身离开,而隐藏在暗处的强敌层出不穷,他必须尽快恢复耗损的功力,来面对即将凶险万分的形势,让小叶替他独撑危局,实属无奈,所以报之一笑算是回应。 “甘修雎,你我之间的恩怨不如今日算清,也不枉我千里迢迢赶赴而来!”具确舯气势雄浑,他的秉性厚重,最是冷酷无情,此番孤注一掷,不惜一切硬闯山亭,那能被外人阻挠,当即大喝一声,发出凌厉无比的挑战。 “具门主,你们厌隍能准确无误的来到这里,这其中的原因不觉得蹊跷么!”陈炔虽应了叶伤逝的一战,但能拉拢拢形厌隍入这全力围剿括易中人的战局里来,也是好事,于是智计在握,谋算百出的说道。 具确舯号称“黑道第一高手”,这种手段怎能算计到他,虽是如此,却也未曾见过甘修雎与北城中行的鏖战,所以想趁众人都无力围困甘修雎时,一举清算他们与括易一室之间的仇怨,并冷冷的回道:“陈大人,你们据传府当初也参与围剿过我拢形厌隍,此刻却想摘除恩怨,置身事外,可谓是打的好算盘!”说罢蓄劲愠怒,将全身融入一片险峻的紧促气氛之中,一派惊涛骇浪呈翻腾吞吐之势,可谓坚不可摧,凌厉无匹。 “陈兄,既也入江湖,何必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你我拳脚定输赢,岂不是更快意恩仇,省的麻烦!”叶伤逝把残留在嘴角的酒渍还没有抹去,他的不修边幅也成一种嗜好,当那一盏酒壶移开时,其混浊、晦涩的眼中开始精亮了起来,口中滔滔不绝,借故坦诚的说道。 陈炔本身智谋超群,奈何常年沦入诡道,以至自身不够光明磊落,此番被点破,顿时发觉难怪这么多年,机关算尽,仍旧斗不垮如日中天的括易一室,看来还是小觑了,他据传府并非只是看中权力角逐之争,那沸腾的热血仍旧依在,况且其前身本就是武帝爷时期冲锋陷阵的军府,怎能被如此的忽略、轻视。如今诸人都身心俱疲,谁能坚持到最后,并是赢家,而启动如此庞大计划的这场战局,他一人不足以窥探全貌,所以请来当世兵法大家管氏一族,运筹帷幄,而他们皆是这场棋局的棋子,能否留住堂堂的内室之主甘修雎就看接下来他与叶伤逝的一战,究竟鹿死谁手。 “甘兄,羊老也安排人手,无需多虑,他老人家随后并到,你苦撑危局,倒也难为了你们!”叶伤逝悬挂酒壶于腰畔,然后压低声线,传入甘修雎的耳中,他本想与陈炔真真正正的较量一番,所以激发对方深埋的血性,此刻也达到目的,当即不在畏首畏尾,俯冲而出,一记掌刀,料想不到的方位,斜斜劈砍,竟然先声夺人,势不可挡。 甘修雎内敛目光,变得深沉而精炼,叶伤逝所说的“羊老”并是号称江南名士风骨、北旅双士之一的“公羊清”老先生,他原先是北城王明寂堪称为臂膀那一辈的人,北城被收复后才开始转而辅佐名邺,既然他老人家也出山,那么离北旅出师返京的日子也不远矣,那么一切的问题并就可以迎刃而解。所以喃喃自语,说了一句颇为玩味的话,道:“小邺啊,你终究还是要回来了么!” “具门主,小弟先为你试探一下括易一室的实力,稍后你在一试身手如何。”陈炔言语挑唆,仍旧不忘拨醒时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怎可轻易错过。 具确舯浸淫黑道多年,怎不明白这其中的契机,既然据传府不惜与外敌携手共灭括易一室,难道他们厌隍与其之间的恩怨就不能放一放,甘修雎的实力深不可测,没有万分的把握,谁敢轻言稳操胜券。况且加上来至内室一系派属“自将磨洗”之一隶属北旅番制的叶伤逝,他的下属皆陷在山下的纠缠里,自己孤身一人,凭着绝世修为,硬闯这山亭的顶端,既然陈炔提议互为援助,那么又何必矫情,于是淡淡回了一句,悠然的道:“陈祭酒,先请!” 陈炔听到具确舯称呼他的官职名,不禁微微有些惬意,恰好叶伤逝猝不及防的袭到,他无暇分神,只好凝聚身心,聚精会神的迎接来敌的强攻。双方皆出身军旅,所以甫及出手狠辣而阴沉,不但干净利落不留余地,而且招式简练,环环相扣。 叶伤逝个性洒脱不羁,出手天马行空,往往注重出其不意,他身法矫健敏锐,每每在对方危及要害时,堪堪避开,陈炔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在京畿之地号称“三皇”之一,这个荣称得据老皇爷所恩泽,得也惠之,但其实他们都是皇室旁支,根本不得“双雨云梦轩”的真传,却也足够响誉江南武林。 面对江湖中这么多的风流人物,昔日的荣光,奈何山河故人,只待明月皎皎。 第二百七十四回 不识人间烟火 长廊之下,没由来显现一股曲径通幽般的凉适,让整座庭院深深,变得浓郁而凝寒。 不消片刻,仿佛回春般衍生一股充盈的气流,十分的拂柳若扶,这种感觉恰恰在廊下出现的那道超凡身影之后恍若隔世的那一刻,以极其另辟蹊径的时机来临,将长廊的阴邃一扫而空,映照的如同明月皎皎,暖暖生辉。 渐渐被其吸引的那道身影,举止稳健,有儒雅风,既使面对层层叠加的强大压力,依然临危不惧,谈笑自如。 “衔横谈自若,武纵研风度。”这份每每提及都望尘莫及的风采,故我依旧,光风霁月,慢慢随着踏入廊道里的阵阵坚挺脚步,变得精妙绝伦,莫测高深。 “你就是名邺。”那道崇高的身影背立在廊柱下,身后的轮廓依稀模糊不清,只隐隐窥度其挺拔的身骨坚韧不凡,置身在那里,根本不容直视,难以轻易撼动的强悍。待尘光稍逝,露出本来的清徐面目,才有感而发的说道。 “言谈武纵,绝世风采,果然不愧为一代宗师,原来这小小的江南之地,也能让您驻足栖身,倒是有些诧异。”名邺被襟迎风,淡淡散发着和光同尘般的洒脱,这细细酌酌的言谈而来,竟然毫无一丝违和之感,那怕完全不能掩盖其对方那超然物外的孤逸风采,但依稀可见,却豪不弱于。 时散了一地的陶瓷,隐隐约约的衬托出了适才的比斗精彩绝伦,若非这突然出现的人延缓了双方的酣战,那长廊的深邃根本不能阻止这石破天惊,仿佛开天辟地的一战,到底孰胜孰负。 那道伟岸的身影并是北方号称“武纵”的一代宗师赵什,他登临巅峰,已经是无欲无求,眼下他现身于此,可谓是惊诧异常,令人窒息一紧,何况这江南的繁花锦簇,山河万里,未尝不是一种点缀,但觊觎的人心叵测,岂是可以免俗的。 “泣兄也是如此!”赵什挽一挽衣袖,有种峻峭如山的冷凛,他眉间舒朗,从容不迫的气度随着那份隐藏的高深莫测,既使熟稔的说来,也感觉无比凝重。 “赵兄来的倒是意外,不过老朽也领教过那堪称击败过‘明寂’的那个字决,也许将来能比拟的恐怕寥寥无几。”站立在廊道外,亘古永恒的若泥塑雕琢,却足够栩栩如生,卓然显现的人闲暇适合,平淡无奇的回道,他就是位居宗师三十四之列,有着“宗师之泣”之称的泣威震,他与号称“武纵王”的赵什同为北方“第一人”之誉,不过一个在朝,一个在野,今番一起现身于此,想必极其看中那位有着“响誉”江南,已然盖过宗师三十四之名的括易之主。 ——名邺。 这个名字震古烁今,谁人不识,所以“宗师之泣”,“宗师之砚”的纷至沓来,让本就掀起滔天巨浪的险恶形势,变得更加的严峻、复杂,那怕这位括易之主再怎么的孤傲自负,也不敢同时应对两位达致巅峰实力的宗师级之境的高手。这番考量顿时将完全掌握在手里的有利形势,在顷刻之间,分崩离析,归于平淡。 “的确,这江南已经名存实亡,不过有这些愚顽的人在鼎力撑持,倒是也让人十分的倾佩,不过究竟能支撑多久,呵…”赵什意欲未尽,从台阶下缓缓的走上来,轻轻一睹偎依在廊道护栏边,包揽一切景色,将那一身除却剪裁轮廓,却已然挺拔的充盈身影,有条不紊的说道,“八百里山河明月,然…尽看今朝!” “哦,”名邺随性泛起一丝倦意,他也无惧任何的艰难挑战,就算走不出这座阴霾笼罩的长廊,他也毫不怯懦,至离开这座充满荆棘险恶的京畿之地建康,他们就落入野心之人的阴谋之中,今番重临归来,也是这般四面楚歌的困顿之境,但也比当初“括易一室”初建时好了很多,所以既使面对两大宗师联袂而来的威胁,也谈笑风生,无愧自我。这一“哦”字,也道尽了他放达不羁的超凡性格,虽然与泣威震的比斗不分轩轾,但实质也是接近尾声,就算第三个字决能延缓对方的迫近,必定欲两败俱伤不可,这也是大家都不愿看到的事情,所以当赵什出现,这本就无解的僵局就也无形的被打破。 “是么!”泣威震感觉这位括易之主有种难以置信的自信,面对危局根本就迎难而上,那怕粉身碎骨也百死不悔,内心不禁赞叹江湖还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赵什的出现,想必也是想甄别继“宗师”三十四之数后,谁以为续,这份既矛盾又复杂的心理,也是他们这些站立在世间的巅峰高度,孤寒无比的悲凉,于是感慨万千的回了一句。 “看来晚辈必定要拿出可以考究的能耐来,才能被人所认可,”名邺自嘲的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人间的烟火气息,总在从容不迫间,悄然无声的初显,一时间北方的宗师高手悉数驾临这座离战争边缘最前沿的西府名动宅,他们的重重压力,已经泰山一般重达千斤的垮塌下来,唯一撑起的傲骨,铁血铮铮,可堪研磨,随后笑道,“想当初‘北城’初建,南北两地风云尽揽,数当世人物,谁敢轻易视之。” 北城与括易一室的渊源可以追溯到南陈宣帝爷时期,那时南北对峙,虽有西梁盘踞在荆襄,却未形成鼎足而立,但也俨然割据一方,那时的北城百废待兴,无人胆敢轻易的去滋扰,名邺如此之说,也是敬仰两位宗师的人品,他建立的“括易一室”难以比拟北城,却也相差无几,此番相继而来,也是看中这镶嵌在西陲之边的屏障石头城,譬喻为“西府”,而扼守这咽喉要冲的并是他们这座“名动天下”的府宅,而统御这座宅邸的就是本就掌握南陈权势的他。这一句既是应战的承诺,也是 局限于一招一式,论修为精深的试探,他没有把握应付泣威震的“道尽”万法,也难以击退号称“武道”纵横的赵什,这也是继与“北城王”明寂江边一战过后,最接近天道顶端的极限挑战,今后的“括易一室”将何去何从,看能否在不伤自身的前提下,与两位宗师罢手言和,这最是艰难。 第二百七十五回 几度春秋 斜陡的阳光洒进来,窗前一片清明,这时映来如淡恬鲜活却有些隐隐稀疏的身影,在本就规避午间的烈日室内,清减的很是寂寞。 这是一个沉默的人,让禅机处处,慢慢透着空灵若一缕红尘撒下的地方,更添惆怅。好在斑驳陆离的光晕笼罩在倚靠窗边却谨慎翼翼的人身上,总有种难以莫明言述的真切,缓缓萦绕融入,窗外的世界也随着这一点的纯净,纤尘不染,仿佛遁入空门的法境,既使阻隔着万水千山,依旧还是那个人,但也物似人非。 庙宇的檐角飘飘忽忽的尽收眼底,那倚窗出神的人,眉头轻皱,对这座暂时栖身的地方,并不抵触,相反心情平复了许多,这样一个人随遇而安,淡然处之,那怕前路坎坷,荆棘丛丛,偏偏这一刻难得的宁静,似乎可以聆听自己心跳的声音,很是奇妙,又觉得不同。 “哦,这座佛寺真的与当初山里的日子相媲静,如果‘绰儿’在这里就好了!”这人期期艾艾,忧郁的眉宇之间,泛着一丝浅薄的殇厉,自顾自说道着,好在倾述的对象只是一座浮云深藏的寺庙,耳听面壁,仅有己知。 远处沉浸在万千蜉蝣世界却四季更替的佛寺,一砖一瓦尽显桑古,它依旧如此矗立,坚韧不拔,苍松古柏,雀语如歌,当真是妙不可言。 冷清的室内瞧着那一隅檐角微微惬意的人,寡淡冰冷的嘴角挂起一抹不自意间偷来的笑,原来也如此简单,瘦曲凌骨的痴笑,挡不住静若处子却不分拟态的模样,既使是再美的人也在此人的面前相形见拙,如女子般娴静绰约,英然成形,也似男儿般处处不忍退让。这种融合了风度优雅却野性难驯的杂糅,被此人单单倚靠窗台,并如沐春风的一度,就稍稍而显。 他就是楚室晓,在“莲宗”传人道余绰与“华宗”传人毗无现的佛教宗门之争中,被其误伤,才留在这里休养,也逐渐被这里的宁静祥和给熏陶心境,变得与众不同,伤春悲古。恰恰一抹阳光照射进来,添了一丝生气,他才不经意间显露着久违了的笑容。从记忆起他与绰儿相依为命,生活在山间,无忧无虑,若非世道逼迫,他们也许永久不会离开那熟悉既又几乎陌生的故乡,此番劫后余生,往日种种也渐渐模糊,甚至有时候,不太记得自己曾经那个环绕膝下的孩童,还是不是绰儿。道余绰说过:人总归好好活着,才能感受一切喜怒哀乐,思者如斯,妙如蒂莲。 “唉,这里终究还是不适合于我!”楚室晓那渐渐焕发神采的脸上突然暗淡了下去,他幽幽一叹,沾染佛寺的清零,终逃不过宿命安排,九层浮屠,应该选那一层来寄托自己的思绪不被堕入沉沦,所以一拂窗台上的尘埃,心中早也有了决定,裘阎的行踪他要找,绰儿的下落他要去寻,怎能轻易的就耽搁在这里,况且本不信佛的他,既使被荡涤了心灵,也只是微微一颤,就恢复平静,古井不波的就是他驻足窗外,脑中繁复浮现的冷硬险恶世界。 此刻的楚室晓经历甘修雎那狠辣一指和那位神秘人的断经重塑,体内潜藏的“分燹一脉”被激发,初窥武学的门径,而佛教“华宗”传人毗无现的大般涅盘境更是沸煮了他的经脉,而“莲宗”传人道余绰却利用初露成形的“莲翼”来抗拒“大般涅盘境”的肆略,两者摩诃无量,让挤压在重重险峻当中的他虽是被殃及池鱼,但却在宁静祥和的禅寺中慢慢融合化解,渐渐有了生机。 “分燹一脉”本是天下四绝之一一代宗师楚冥狱的功法,自名动宅一役,与“大名府”号称“卧龙”的名榭一战过后,他所创立的“祆教”并土崩瓦解,这门绝艺也就从此绝迹,此番楚室晓的身上潜藏着这门功法,让他在几番生死存亡的边缘徘徊,最终得以幸免。随着上方浮现一片云的厢房此刻被打开,那道孤寂的身影也零落如星,端端从投射一缕阳光的室内走了出来,他没有去打扰任何人,只是径直的离开,或许红尘的羁绊不足以惊扰这坐佛寺的清宁,所以来去随缘。 道余绰始终没有点破楚室晓的身份,他从触碰到那一只桀骜不驯却宛如不自知的手,并心如明镜,这人明明绝世倾城,却因磨难瘦骨嶙峋,那一张皮的清减,总让人不由得注目欣赏,如果岁月不及蹉跎,那么几度春秋的摧压又能在此人的脸上,留下几分斧凿雕琢的痕迹。 静谧的佛寺内,一处古井边,道余绰放下盛水的木桶,悠悠望着楚室晓踏过寺内的竹篱,从茅檐棚搭的草庐下绝尘而去。他并没有阻挠,若非因为此人的突然闯入,自己也不会初探“莲翼”的成形,从而击退“华宗”的毗无现,因果循环,却也是相互助就。 楚室晓的背影很寂寥,浅浅的有种殇离的刺眼,或许此生不再见,总在缘深缘浅,一眼永别,他的身上太多的迷让人迷糊,但道余绰是一个方外之人,遁入空门才是他的一生,当那道瘦骨如柴的身影依稀伶仃逐渐的消失在烟没中时,他恍如隔世的一阵出神,寺中一颗歪杈的榆树恰恰投射来一道树桠的影子,本来平静的井口,洋洋洒出一片碎了的映像,而他的身影也映在了其中,组成了一幕不可分割的古井倒影,谓人与树。 原来寺中的一切就是这样处处透着禅机,楚室晓的离去让道余绰明白红尘的一粟,沧海桑田,他的道,孰剩佛与己,这并非坐井观天,而是结社精修,念佛三昧。自己终因勘不破“贪嗔痴”,一昧的去强求“莲瓣盛开成翼”,与毗无现争执宗门的派别信仰,楚室晓不但是救赎了他,更让他明镜止水,参研最深一层的寓意,所以缘由心聚,去也无多。 第二百七十六回 换来一场织就的梦 “一缕繁花,落尽无语。” 拓烟慢慢俯下身来,黑白分明的双眸如似凝思一般,瞧着木椅之上,那位世间男儿,却独立沧桑的面孔,一时不忍,原来他还是那个酷肖狠厉的北静先生,自己却已经偏离了很远,当余光一瞥,那倚靠在木椅脚边,熟睡来如恬静安宁的轻盈身影时,不禁微微一愕,这不是跟随在甘修雎身边,宛若嫣然一笑的金莞尔么,怎么会依在先生的身边,难不成她就是传闻中北静荒厄所要娶的新娘子。 “金姑娘,你倒是前世福缘,小女子奈何嫉妒啊!但,你肯为他牺牲至此,倒也足见‘先生’识人不悔了,”拓烟回视了一眼昏昏沉沉中也不复往日风采的北静荒厄,惊眸的眼眶中,渐渐的有些湿润,这个女子她的确很是倾佩,然而无论是谁与之亲近,好像都脱离不了身死陨灭的宿命,她外睑的光晕氤氲着薄薄的雾气稍稍一瞟并洒了出去,依稀重重叠叠的驳乱身影慢慢瞧着变得模糊不清,所以自顾自呢喃的说道着,“不知你用性命换来的这一刻又能延续多久,也罢,看我来完成你的所托吧!”说着那一眼的重叠,竟然是在说你也想北静先生平平安安度过此劫吧。 此时偎依在北静荒厄脚边的金瓠犀早也殒命,她双睑闭阖,安详的如一只猫懒懒的蜷缩在那里,仿佛那一尺之内,足可颠倒众生,让一抹丽色英然的拓烟沉默如泥雕木塑直直的盯了好久,难怪她能占据孤傲冷陌对一切都漠然的外室之主一颗许也容纳不下任何羁绊的内心小小如是的一席之地,看来离开了这么久,变化竟然这么多,那不如当初舍弃女儿家的羞赧,直接挑明,也不至于现在有人在那深邃的心井里留下了一丝能纷扰的牵挂。 青簪悦行,绾发如丝。 “烟云浩瀚,寻思无复。辗转作眉,形消绰骨,不愿相洗,一瞥褪尽,宛若铅华。”拓烟一字一句来来回回轻轻吟诵着这句北静荒厄描述她当年英姿飒爽时的诗句,隐隐深思凭无尽的添罢惆怅,这首谈年华,仿佛似水流殇,过去了并再也挽不回了,此番面对处处欲歼灭外室一系的诸多强敌,她的心思此刻也只能深埋心底。紧握的双匕,青念如丝,宛若绾发结鬓的锐利之簪,能谨守险要的关头,让一切魑魅魍魉都无法偷袭,甚至暗算。 恰恰此时从戮营的反水让险恶的局势更加的严峻起来,身为外室一系当初中流砥柱的强横班底“纵横”,却在能媲比他们铁血硬悍的赤魂内,每每突破严谨如垒的重重防线,甚至统领着这些悍烈军人的萧从戮,竟然直接闯到维系众人性命牵一发而动全身围护着的北静荒厄那似层层铁桶一般的扼守之外,不禁微微惊愕诧异。 这位北静荒厄暗中所培植的嫡系,却已然率众背叛,看来腐朽的权利腐蚀早也如附骨之蛆般深入骨髓,让一干英雄豪杰都为之折腰。 若非要时刻提防那堪称箭中天骄的韩铁缭其举世无双的四棱箭威胁着北静荒厄,眼夹一抹晕色的拓烟根本不会注意到她眼里的世界,只有那位站立在峻拔坚挺的高川上,栩栩如生的岿然模样,然而现实的残酷,又将她拉了回来,只见那道阴沉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透明,缓缓的映入眼帘,竟然是诗号:“折戍骤厉起,掩云偏若陲。”的… ——萧从戮萧夔。 这人深得北静荒厄的真传,当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从戮营的实力丝毫不弱于足可攻城略地的“纵横一系”,所以将深厉的目光投射了出去,那怕此人击败阻挡他的纵横一系的先锋之将老俞俞铮和,她也可以从容不迫,用生命去围护身后的那人,总不至于被那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小女子再次抢先吧,原来她心中还是很芥蒂金瓠犀能在北静荒厄的心里埋下一颗早也生了根发了芽的萌芽。 此刻萧从戮阴鸷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他无法摆脱俞铮和的纠缠,始终被那密不透风的蒲掌给阻隔,这位“纵横”一系中堪为佼佼者的高手,竟然硬生生的挡在眼前,让他不能轻易的就越雷池半步,而且他所执掌的从戮营虽然清除了横梗在前的重重障碍,却也付出了不小的惨烈代价,不禁一时愠怒,手中毫无所畏的穿过敌人那镔铁一般刚硬铸就的铁掌。 俞铮和本身智谋超群,不过很木纳,喜欢退居幕后,做默默无闻的实事,他们得蒙及时赶来,拖延外室一系的覆灭,是身为代执缇骑统领的铁铉横用命换来,所以既使萧从戮如何难搞掂如期,他都义无反顾的去阻挡。 “萧兄,你还是急了!”俞铮和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竟然先声夺人,不但智计过人,而且看出对方的忧虑,因为他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觊觎着这“括易一室”的权柄,究竟会倾向何方,所有的筹码尽数也初露端倪,能支撑到最后,才能转危为安,为当初那崇高无私的理念付出一切。 北伐中原,问鼎江山,是何等的气势恢宏,指点激扬。 这句口号喊了快百年,那如昙花一现的北伐誓言,此刻仿佛微不足道,本来他们可以马放南山,解甲归田,但偏偏有人不愿意放弃无端又没理由的猜忌,才会导致现在的名动宅局势慢慢的恶化,甚至面临被残酷覆灭的危险,所有人的野心逐渐放大,那传承了江南人深深期许待又编织的梦,虽然是南柯一梦,但为了这个理想,一代又一代的风骨延续,总是那么的令人神往,又名编青史。 萧从戮是前朝的皇室后裔,至萧梁覆灭,他的一颗饱经风霜的心,渐渐被扭曲腐化,他信仰强权下才能出王者,所以忍耐着不凡的雄心壮志,在北静荒厄的熏陶指引里,慢慢崭露头角,成为统辖一支强悍军旅的首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位外室之主的身上分毫,当那疑似穿花蝴蝶却异常醒目且手执一双薄如青丝匕首的女子时刻防备着不知那里敌人来的威胁,不禁一时感叹,果然不愧为外室一系的人,当的起“纵横”这一绝佳的称号。 第二百七十七回 与时舒卷 甘修雎依旧谈笑风生,总是懒洋洋的挂着一抹不羁的笑意,他总是偏偏儒雅潇洒放达,这份风度让人琢磨不透,究竟那个才是惊才绝艳的“折戟沉沙”,当初京畿之地譬喻为西府的石头城,因名动宅的前身“大名府”遭政敌围攻,产生混乱,他脱颖而出在名邺继承名姓宗族后,成为实质的第二位权力掌握者,如今名邺出走,他几乎是除北静荒厄外“括易一室”的真正掌舵者,然而因嫌隙导致他与北静荒厄分裂,若非形势险峻及结义之情谊尚存,他也并非要趟这趟浑水,落到不能拂袖抽身的境地,本身洒脱不羁的他,任何牵挂都不能羁绊他一颗孤傲执拗的心,殊不知三人中,最重情义的却是他。 叶伤逝代替甘修雎出战也是为了能保留内室一系的实力,因为除了名邺,在北静荒厄重伤不能出面时,他并是能带领重重围困下的“括易一室”突出被覆灭下场的最后一位具有深厚影响及号召力的人,所以陈炔的这一关,必须要有人缓得一缓。而偏偏叶伤逝来的如此之巧,甘修雎猜测名邺必定是回来了,只是不知道被什么原因所羁绊,而不现身,不然身为北旅辈分最高的“羊公”公羊清为何会遣派“自将磨洗”的小叶出来为自己解围。 “怀瑾握瑜,风禾尽起…”甘修雎一时感慨,竟然仰脖吟出一份喟然长叹的惋惜,他不能在名邺出走后,让“括易一室”转危为安,想来并非是自己力有不逮,而是实事所迫,因缘际会,看来重复当初三兄弟在“括易”初建时的艰难时局也是时间的问题。吟罢,仿佛一股浓厚的山间隽灵,悄悄间的沐染融入,他与万物紧妙的契合,竟然一切顺应天意,迎刃而解。这般“委委佗佗,如山如河”的风雅,继承了魏晋风度的和光同尘,与时舒卷的超凡心境,那怕举止雍容又自得,稳重如山深似河,也让人渐感如沐春风,恰合时宜。 甘修雎果然还是那个“最待风雅”的人,既使刀兵屠戮,环颈加身,依然泰山崩而色不变,这不禁使得具有黑道第一高手之誉称号的具确舯感觉此行是个错误,他不该现身至此,导致过早的暴露了身份,人心的复杂诡变,早也超出了所能掌控的范畴,他先前以为胜券在握,不惜孤身一人硬闯顶端的山亭,此刻见到那位云淡风轻仿佛一切不放入眼内的括易内室之主,他的气定神闲枯燥的令人愤怒。这人究竟有什么魔力,能纵横江湖,既使身临危境仍旧处变不惊,嫉妒的那怕是在其俊雅的脸上狠狠砸上一拳也如同隔靴搔痒,无迹无痕。 “呵呵,看来无论是谁,都不能轻易的挫败括易一室了!”寂寞的山亭内,倚靠木栏的北城中行被甘修雎的深深魅力所折服开始喃喃自语起来。 陈炔隐约听在心内,觉得很是刺耳,他的智谋超群已经当世无人能及,然而却在此役有些阻碍,但这并不能说明甘修雎会逆境翻盘,所有的筹算谋划皆在向规定的行迹发展,怎么能在他这个很是重要的环节出纰漏,况且名动宅内的时局也接近尾声,那怕甘修雎能突出重围,也无伤大雅,剩下他一人想必也独木难支,根本不能左右什么,然而北城中行的话,仿佛一语成谶,让一切变得不那么真实起来,他们能覆灭“名动宅”么?能将“权倾”江南朝堂的“括易一室”彻底的踩在脚下,甚至肆意凌辱,渐渐地他开始内心泛轴,冷不防犯嘀咕起来。 叶伤逝洒脱不羁的性格越发跳脱,不但压制陈炔的反击,而且出招戏谑,甚是耍闹一番,他拖住这位号称三皇之一的“皇无庸”本就是出奇制胜,他那腰身的酒葫芦,仿佛有了灵性,如臂使指,运用自如,陈炔恰恰在窥探其真正的出招轨迹时,突然喷出一股酒箭,猝不及防的射中他的双眼,火辣辣的十分疼痛异常,原来叶伤逝含了一口酒在嘴里,没有吞咽,而是在千钧一发,危及的时刻,用来避开陈炔的警觉而命中其要害,这一式不但飘逸,犹如画龙点晴,双方深谙不易对付,所以彼此之间不会留手,能一招制敌绝不拖延。 “甘兄,你我之间的恩怨,今日不妨一算吧!”具确舯紧紧的皱起眉头,他一直隐身在暗处,见到甘修雎与北城中行的剧斗,所以料定这位内室之主必定受伤不轻,他本不屑于趁人之危,但拜亭会舫的门主颜凡揭破他的行踪,他不得不现身一见,此刻面对那如光风霁月一般卓尔不群的人时,忍不住一脸阴沉的说道。 甘修雎丝毫不忧心叶伤逝与陈炔的一战,他看似休养生息,但那份从容不迫的气魄,已经与山间的诸多事物融为一体,渐渐散发出一阵渊渟岳峙的丝丝肃严来,闻言道:“你们如今也沦为江北的爪牙,所以这恩怨一说,还待商榷,不过就算被悉数平灭在这里,南陈的天下,又且是尔等跳梁小丑所能倾覆的。” 山亭内的北城中行冷冷一笑,甘修雎说辞他怎不明白,南朝的局势日渐衰落,怎能抵挡北方那凌厉铁蹄的残酷与剧烈森寒的进攻,但这种隐殇也历宋齐梁陈四朝,所以那怕再有人打算励精图治,匡复中原,总有一些守旧势力弹劾打压。拢形厌隍就是在这种形势下淡薄了家国界限,甚至沦为间探的前锋,虽然括易一室还在被政敌制压,却也派北旅番制的“自将磨洗”来抗衡牵制,这份风度令人汗颜又心折,偏偏他们又在干什么,不是自毁长城,就是亲者痛仇者快,那怕覆灭括易一室后,南来的北方大军,谁能抵御? “朝发广莫门,暮宿丹水山。左手弯繁弱,右手挥龙渊。顾瞻望宫阙,俯仰御飞轩。据鞍长叹息,泪下如流泉。系马长松下,废鞍高岳头。烈烈悲风起,泠泠涧水流…” 这首《扶风歌》乃西晋刘琨所作,此刻被甘修雎娓娓沉吟的道来,倒也应景应情。 第二百七十八回 且问云淡风轻 一支酷手,破开层层遮天蔽日的云雾,犹如被穿透的窗牖洞开,在很是薄削、急促的空中,向那位英姿飒爽踮立如烟霞灿烂且绽放着无尽光芒万丈的女子,竟硬生生的袭击而去。疾风骤来撩动她的发丝,仿佛在五光十色的湖面上将那波澜不兴的旖旎打破,极其幻灭,而她疑似懵懵懂懂,不知危险即将迫近,偏偏这时空中嗅来一阵倾覆的险厉之味,填满了在这乱糟糟的艰难时局之下稍稍松懈着的氤氲气氛。 拓烟眼眸衍深似海,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的柔弱只是单纯的被小觑,这偷袭之人虽然卑鄙,但却非小人,他先是利用漫天展开的照影来示警,然后不偏不倚的直直击打下来,寓意对方能躲过,他也并非是蓄意卑劣,不顾廉耻。 这偷袭之人莫明的高深至极,他虽然偷袭的正大光明,但那份历经风霜雨雪的突变,却是实实在在,在刚触及拓烟那伏滑若削的肩头时,那青丝如眉的蝉翼之匕,仿佛有了灵性一般,环环相扣的盘绕,发出“嗤嗤”孤幽般的啸鸣,忽闻“叮”的一声,那不堪盈盈一握的腰畔竟然有一支狠戾的箭矢穿凿,恰恰那一双细若眉梢的匕尖,正抵受着万钧之力的箭镞层层的递进,而本来欲阻拦肩头上偷袭的拓烟,却因突然生变的一击,改为阻挡那石破天惊的一记必杀“四棱夺命箭”。 那偷袭之人只来得及瞧见这位眉黛轻蹙的女子,一张洗净铅华的脸上,隐隐淡恬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不知是轻蔑嘲讽,还是兀自不屑,都在被紧扣着锁骨的那支酷手之下,变得极为讽刺。 原来是韩铁缭又出手了,他的绝技“披衣带甲”仿佛有魔咒一般,无时无刻不都在命中目标,甚至不死不休,当那位偷袭之人刚刚触及拓烟脆削若无的肩头时,他并掐准时机,将阻拦在前的一切阻碍都清除出去,所以混乱之中,将疑似天边骤白亮起一抹曙光的箭矢,大气磅礴的给射了出去,这种鱼死肚白的颜色,瞬间并涂染消弭,渐渐笼罩着周遭的一切。 “年华尽揽,藏若世间颜色,‘烟姑娘’好生不让须眉啊,倒是让世人都不忍心加害,何况吾辈中人…”那位偷袭之人并没有趁机发难,反而和颜悦色,缓缓笑出声来,听其说道,“然而,世事难料,你我各为其主,这小人当真可谓是做的!” “铮…”那支堪称完美的一箭,在薄如蝉翼的匕尖,仿佛白驹过隙,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的溜走,偏偏在尽力防备的最后末端,竟然毫无违和的断裂,露出里面残存的骨支,却是一支精钢镔铁打造的细小骨箭,这猝不及防的瞬间,这支犹如“披衣带甲”的骨箭顿时刺入进拓烟那薄弱无铸的小腹,一股浓醇的血色隔着衣衫慢慢被浸透了出来,瞧来竟然极为鲜艳。 “烟姑娘…”这偷袭之人镇定自若,冷冷的瞟了一眼远处被阴霾笼罩的空白之处,轻轻的并问了一句。 “无妨!”拓烟眼睑下垂,虚弱的缓了一口气,才将轻若柳絮的身躯往后沉沉的退去,淡淡的回道,“袁长老不是说过大家各为其主么,又何必…”说罢勉强看了一眼自己也呈现鲜血淋漓的残躯,并再也说不下去。 这偷袭之人竟然是来至落庭的元老护法之一袁远肖,他那支堪称点睛之笔的酷手自然不好意思在拓烟那细俏的肩胛上徘徊,在对方退去的一刹那,并悻悻的缩了回去。 远处只见纷乱斑驳的人流中,身影憧憧,却有一人手执一柄足可翻天覆地变化的精铁大弓,时刻威胁着所有人,竟然是韩铁缭,他执着赖以成名的精雕大弓,仰天一撩,那份欲吞噬天下的强横气势,无可阻挡,看来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 这时突然凌空出现一人,这人一袭白衣如醒,飘飘似仙人出挑,如履平地的踩踏而来,恰逢弓梢抬起的一瞬间,在弓脊的棱背之上,风云际会的一踏,并将韩铁缭那张冠绝天下的精弓钳制在其足挟之下。 “那是你兄长吧!”袁远肖见到那位凝立空中,潇洒若一挽衣袖,却甩来宛若竹林遗风的身影,感叹的并说了一句,道,“情之所钟,果然尽在吾辈。” “韩铁缭,你当真卑劣!”那阻拦韩铁缭惊世骇俗一箭的一袭白衣之人,并是纵横双士之一的拓尘,他是拓烟的兄长,此刻才历尽重重磨难,出现在此,若非适才的那一顿,延缓了各自的身手,方才可看清两人都衣衫破败,血污满身,直到拓尘喊出那一声乍如噩梦初醒,换来一丝丝冰透的薄凉气氛,十分的紧促窒息。 “原来是你,来的好,今次大可将你们悉数一网打尽,省的又要多费一番不必要的功夫。”韩铁缭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心坚如铁,拓尘隐隐透来的硝烟残损气息,足可说明“纵横”这支援军已经损耗殆尽,他离心中那个较为崇高的理想目标,又更接近了一步,不禁得意的随着眉梢的喜悦,毫不客气的说了出来。 “就凭你!”拓尘微微一怒,这韩铁缭虽然急切,却不是愚笨之辈,今番一反常态,欲致他们于死地,他的凭仗仅仅只是据传府的爪牙而已么,转念一想,这据传府的背后不正是这浩浩江南南方的执掌者大陈之主么,当即搅动足踝,猛地沿着那柄弓脊的缚弦末端,带着坚韧的弓弦线螺旋如陀螺般极速的转动。 “你…”韩铁缭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并被拓尘这既狡诡又刁钻的身法变化所阻,竟然眼睁睁的看着他借助弓弦的弹韧飞射了出去。 袁远肖颇为复杂的微微颔首,他不得不佩服这位来至“纵横”一系的拓尘竟然虚晃一招,直接奔他而来,看来他早也看出自己的威胁,远胜那位堪称“箭中天骄”的韩铁缭,于是感慨万千的暗自叹息,为何自己的落庭却没有这般足可独当一面的人,也不至于现在沦落为他人爪牙的窘境。 第二百七十九回 不思量 “云重不见君,淡然逍逸现。 庭深不知处,拂动且行来。” 名邺捏着一个“字决”在不自觉间就悄然无息的流露出一丝独自的魅力所在,这句话既是他的诗号,也是他的座右铭,恰巧本是号称“宗师和尚”的灵台宗愚拙大师所赠,此刻面对号称“宗师之砚”的武纵王赵什,他却严谨刻意,慢慢散发出一股浓厚的阴霾来气息来,竟然极为的忧郁沉邃。 这位北方的武学大宗师可并非是像号称“宗师之隙”的上岘印那样被他惊才绝艳的恐吓给惊走,虽然与号称“宗师之泣”的泣威震比斗不分轩轾,但实质却是他落在下风,原因是输在那半个未至大成之境的字决被人所刻意的打断,他也没有把握能将这第三个字决毫发无伤的发挥出来,就可抵御那道“万法道尽”的凌厉一击,此刻那位偏偏恰逢时宜来到这里的一代宗师赵什,不知是蓄意阻拦,还是另有所图,这些都让身为括易之主的名邺一阵头疼,他一时的任性导致如今的名动宅四面楚歌,不禁微微添些惆怅与感慨。 “名邺啊,不如由我来领教你的第三个字决吧。”赵什平平淡淡的迈前一步,他的出现显得那么的随意与闲适,仿佛他来到此地,仅仅是欣赏名邺的武学精湛,所以别开生面的打断他与泣威震的酣斗,两人虽都效力于北隋,但皆率性而为,不为世俗所束缚,这才开口而道。泣威震是以北朝来使的身份,转而名正言顺的进入名动宅,但赵什闲云野鹤,也来趟这趟浑水,说明现在的局势也大势所趋,这背后的图谋,已经昭然若揭,所以今次他回来,并非是忧心括易一室被覆灭,而是当北方稳定过后并是大举进攻来犯时,长江的天堑又能够抵挡多久了。毕竟当初晋师曾渡之,候景也曾渡之,无论是那个结果,都将是万劫不复,家国不在。 ——素以汉室正统自居的南陈,又将何去何从,令人堪忧! 名邺的脸上逐渐笼罩着一层忧虑之色,他本来可以隐藏这些短板,将喜行不露于色,但在这位北方武学大宗师的精灼目光之下,竟然无所遁形,直到对方直言不讳的想要一试他的身手,才稍稍延缓一下那颗疲倦而至枯累的心,这样其实最好,不为勾心斗角,只是简简单单的比拼技艺的修为,纯粹到不为俗事所缚,于是一扫阴霾,从容不迫的回道:“小可修的是佛家功法,但却有个很是道意奇妙的名字,唤作‘大趁虚设法子’,前面两个字决,称作‘承’、‘转’,这第三个字决仅有半招,却未成形,如果赵老欲打算考量晚辈的修行,那可要大失所望了!” “儒道释,三教全揽,名邺啊,你果真是令人惊诧啊,不过你既然没有将这初具雏形的字决冠以一个足以信服的名字来,不如让老道来考究吧!”赵什丝毫也不拘泥于俗套,他言简意赅,就是为了他这个能击败当世风头最劲的北城王明寂的第三个字决而来。这其中是侥幸还是实至名归,都将在这次的凤凰涅盘里,面临着被洗礼的抉择。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名邺已经将一切得失都置之度外,他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如今的他再也无所畏惧,这种孤临顶端的凌寒,仿佛似在淬炼着他们的筋骨,所以他也不想拖延,直接将“转字决”毫无保留的发运了出去。“承字决”是君子之风的儒雅,不太适合当前的比斗气氛,所以道法无为的“转”才是对这位北方武学大宗师的尊重。 赵什精神峻硕,一眼看出这转字决来的并不是那么的高明,有些大失所望,“转”的寓意是玄妙莫测,无穷无尽,变化多端,此番名邺的出手呆滞而毫无灵性,不禁微微让人大跌眼镜,这还是传闻中能击败北城王明寂的那个惊世之人么,内心禁不住自嘲的一笑,果然他来的还是太唐突了。 “呼…”听着劲气拂动的感应,好似一切的衰竭的器官都敏锐了起来,原来是“转”字决发生变化,将玄妙莫测的功法转化,涅盘重生一般,周遭长廊内的事物都顺应着这个变化,周替转换,仿佛四节轮次交织,令既使是普普通通的一击,也能心随意动,发出的竟然是隐藏在剧烈转动的袖口中恰似泼墨点睛之笔的一指,石破天惊,高明的让浸淫武道多年的赵什都感叹,世事难料,都不能是一蹴而就的。 强沛的气流阻缓了长廊的气息流动,让这个地方慢慢变得置身炼狱一般森冷,赵什面对这除尽糟粕的一指,看出了其中的玄机奥秘,万物生长都随四节更替,周而复始,如遵循这个规律,就可以循序渐渐,无穷循环,令一切变化都心随意转,达到不可估量的法则,从而一生道,道生一,那怕是最简单的一指,都可以衍变为所有的招式。 泣威震就此屹立在长廊的中央,遥遥相对,他处变不惊,仍旧不打算拂袖离去,他也想看看名邺的字决究竟能修炼到何种境界,可以比拟明寂“将军之念”的杀魂,所以当他“道法万尽”的功法臻至巅峰时,却被“转”字决的灵动所消弭,这才不分胜败,旗鼓相当。但当赵什触及“转”字决时,却是另外一番变化,原来这个字决并非是简简单单的一昧遵循周而复始的循环更替,它能因人而异,所以至今都没有人能再次见到那仅半招的第三个字决。 那贲发强势之力的一指在隐隐颤紊的尖端,不但迅捷而且颠扑不破,两人的距离慢慢的缩地成寸,逐渐的接近靠拢,而一直未曾有所举动的赵什竟然纹丝不动,任凭这一指袭来,不作任何的阻挡与抗拒。看来他是想硬接这一指,从而试探名邺的实力究竟能够达到何种境界。继宗师三十四之数后,接替的后人能否可以延续这种达致巅峰的辉煌,且看今朝。 第二百八十回 自难忘 山风的飘荡,冷冷而随性,时正置处暑也过,步入秋分,那种漫天花絮飞舞、如似大地素裹银装的壮丽雪景,也层层的熟透。此刻随着山顶的冷冽,那份随风的困顿之意,总在蔓延处缥缈无形。 甘修雎将一缕青衫的落拓,不羁而沉淀,此刻他悠然自得的站立在浅草没及的荒漠之处,让一片险峻的山野晕色徐徐沐染他的衣袍,那怕是看起来秋风萧瑟,却也被那份孤峭的坚韧身影所挺拔,一切的艰难险阻都仿佛是一杯勾酿成的琼液,越烈越浓。好在山亭的寂寥总在无形中懒懒散散的拆卸着他的筋骨,让一丝坚韧撩拨着他的脾性,原来的飘逸洒脱,慢慢蜕变成寒星万点的霜刃冰刀十分的肃厉、紧促。 “甘修雎啊,你还是那么的令人厌恶,不过倒是很意外,你如何能笃定的如此从容,此时此刻面对劣势能够有把握稳操胜券么…”具确舯紧促的眉头开始隐隐一皱,他凌厉的气势丝毫不减,而硬闯这山顶的目的,就是为了能一举弥平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内室一系,然而同为黑白道第一高手之誉的管远玄其狡黠的态度却模棱两可,让人猜不透心思,所以孤傲的他不愿假手于人,并欲径直去试探眼前这位内室之主那一直未曾真正显露过的绝对实力,这才缓缓迎着山间的荼烈,不值一哂的道,“不如让‘具某’猜测一下…仅仅是山下那些不堪重用的人么!”言下之意并是打算用山下那些正浴血厮杀用一片忠心誓死效忠跟随着的众人性命,以此来要挟甘修雎,从而分散其高明的精力,好趁隙找出一丝破绽,进而一举击败。 山亭边的管远玄仍旧冷眼旁观,他完全明白为何拢形厌隍会消亡的如此之快,如今的江湖并非是一昧的一成不变,以狡诈对诡谲,必定要更为诡变方能屹立不倒,这具确舯的确不是泛泛之辈,但面对像甘修雎这样实力惊怖的人,任何的破绽与侥幸,都仿佛是雁过留痕,稍稍一掠并波澜不惊。所以他才没有出手,来至北城府的北城中行实力与甘修雎几乎相当,但在胶着的鏖战中却败下阵来,并非是他不及这位内室之主,而是甘修雎的修为境界也逐渐蜕变,他能因势利导,转借他人之厉来转危为安,若非其体内有那位“譬喻为白”的人堪称绝世无双的凌厉剑气,来阻挡北城中行的霸道功法,此刻败下阵来的也必定是他。然而具确舯直言不讳的想挑战甘修雎,他并乐得旁观,他也想看看接下来甘修雎将如何击败眼前这位响誉黑道多年的厌隍首领。 此时叶伤逝也渐渐拖住号称“皇无庸”的陈炔,两人的距离恰好隔在甘修雎与具确舯之间,虽然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剧斗中两道驳乱的身影,然而其神识却也交锋无数遍,他们那般隐隐精灼疑似看透一切的眼中,也缓缓的炽烈映来。只见陈炔的身影软绵似柳絮无力,仿佛是蓄意转为守势,而叶伤逝虽攻的毫无章法,但却精准狠厉。 叶伤逝如同一位洒脱不羁的浪客,他的攻法完全是随心所欲,插科打诨的借此来扰乱敌人的心性,陈炔也渐渐洞悉住这位强劲对手的荒诞招式,开始予以反击,当那道流矢一般划来的酒壶横档在前时,他如清风徐来的身影竟然毫无违和的贴着其边缘的棱角,妙至毫巅的袭入对方那越来越暴露的薄弱之处——喉口。 陈炔与陈玹陌一样都是皇室中人,但唯一不同的是,他是被培养的附庸,借此来陪衬据传府的嫡系继承人陈玹陌,所以他的人生有些颠簸,当从小的挚友转而成为能独挡一方的能力者时,他并韬光养晦,开始严谨自律,学有所成,但世事的变化无常,让他渐渐明白为何据传府始终不能比拟大名府名动宅,他们欠缺的就是那样一股如赤子之心且众志成城般的锐气,就算括易一室面临着四面楚歌一般的极恶险境,仍旧团结一致,这叶伤逝就是其中一位具有很大影响力的人之一,他的出现甫及让人一惊,北旅番制不是一般人能够招惹得了的,就算身为大陈之主的陈叔宝都忌惮三分,所以这才想用江湖的非常手段来扼制,偏偏从血腥满地的河流里淌出来的这帮括易中人,最不怕的就是以武力解决,他们早也百炼精钢,无惧任何的艰难挑战。 据传府以文学儒林自居,又融合道家“无为”的心境,维系君权的绝对威严,括易一室的风骨延续就是对这种意识的挑衅,当陈炔接到命令要覆灭他们时,他的逆反心理遭受一次不可磨灭的煎熬。一方面他想超越北静荒厄这个当初同为京畿之地纨绔子弟的挚友;另一方面以智计见长的他根本不可能以武力击败括易一室,这种升华的友情也变成一种较量,而身为据传府继承人号称“皇昏庸”的陈玹陌当然能洞悉他的处境,并在管氏一族那位运筹帷幄的少主其颠倒乾坤的谋局里,提议由他去应对身为括易内室之主的甘修雎。然而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在一切都精准没丝毫悬念的谋划之下,一直被忌惮的那支北旅却突然出现,而且来的如此及时,甚至仅仅一人并可左右时局。 这位叶伤逝如同惊雷一般,炸裂在这座巍巍颤颠的山顶,他的出现恰好缓冲了甘修雎击退北城中行的疲怠,无论是那个结果,他们都将承受不住,因为一旦这次不能彻底的清除出括易一室,而将来所要面对的隐患可谓是无穷无尽,直到管远玄选择旁观,他才意识到管氏一族并非是全心全意帮助他们,素以智谋超群的他竟然忽略了这个足以致命的道理,但他下场硬拼来至北旅番制的叶伤逝却是实实在在的热血沸腾,因为他也是一位江湖人,虽然身在朝堂,但却沾染了武林之中的一切恩恩怨怨,恰恰在与叶伤逝的这场比斗当中,才稍稍一放矜持,酣畅淋漓的肆意妄为一次。果然叶伤逝不负他的期望,将率性而为的决斗变成各自的实力较量。 陈炔寻得破绽,威胁着叶伤逝的薄弱之处咽喉,他的武功本就是很杂,曾拜师多位,也入过军营,这并造就他出手狠辣,往往会觑准时机一击命中,这份铁血的硬悍在快捏中对方的喉口时,变得凌厉而迅猛。 叶伤逝还是在淡漠的嘴角挂起一抹微微难以察觉的一笑,他暴露出来的破绽竟然是一曲弦外之音的前奏,他潇洒的猛地踢出一脚,宛若鹞子翻身一般,在电光火石之间的那一刻,以足尖抵受住陈炔袭击到的那足以致命的一击。 甘修雎目光如炬,他精睿的眼中一瞬不瞬的盯着剧战当中的叶伤逝及陈炔,竟然无视眼前这位响誉黑道且叱诧风云多年的厌隍首领具确舯,然而具确舯的一举一动都随着山风的疾烈,进而映入眼帘,他肃严而谨慎,没有体现出丝毫的疏忽,一个黑道第一高手就如此难搞掂如斯,那么管远玄这位白道第一高手又将如何应付? 寂寞的山亭此刻渐渐泛起一丝波澜,那份萧瑟的枯意,在历经风霜的孤峭后,竟然原来依旧。 第二百八十一回 古来之秋意 “纵横…”袁远肖负手而立,他的目光也集聚在抬首并睹来十分疾烈的空中,那里因缘际会,仿佛遮天蔽日却急若流星的飞来一道庞坨的身影,于是淡淡的说出这两个极为复杂但又晦涩兼融的两个字。 此刻经历重重磨难的楼层高檐,在滚滚冲天浓烈的烟硝当中变得萧荼破败,不复往日之景象,仅有凌空翻转的那道身影恰似点缀着这座赫赫威名的府邸。 ——那曾经盛势的辉煌。 袁远肖在落庭的地位很高,修为甚至不输其主号称“宗师之庭”的公运予,今番在名动宅却也同括易一室结下了生死之仇,铁铉横的殒命他难辞其咎,但为了落庭的福祉,他别无选择,直到此刻从戮营的出现,让一切本可尽量避免死伤无数的事态变成僵局,无奈才选择出手,据传府已经在号称“皇昏庸”的陈玹陌从大光明教的三大元老之一的雪手勤手中脱身,三方混战变成了五支足可歼灭一切的燎原之势,括易一室这只逐鹿,也成为了所有人案板上的刀俎肉,这匹疑似脱缰的野马不能再任由其驰骋下去,不然死的人就更多,这与当初挟制各方权力之争的平衡初衷就背道而驰。 落庭的争议是接受南陈的诏安,还是继续保持独立,而诏安一说又分为向南还是向北,自古汉统自居的南陈是他们的首选,但纵观南陈的朝堂,昏聩奢靡,那还有昔日的荣光与中兴,直到大陈之主与名动宅的内室操戈才逐渐演变为据传府与括易一室这两方的你死我活。袁远肖是接受南陈诏安的那一派,所以并与陈玹陌接洽,带领落庭的其中一支来助据传府的一臂之力,难料事态的演变已经逐渐的一发不可收拾,隶属北旅番制的“纵横”一系及时赶到,令复杂的局势雪上加霜,既然覆灭括易一室也成为了一种趋势,他又何必矫情,于是感慨万千的大手一挥,选择向层层叠叠的人影当中飘搂一缕青红用命维护着北静荒厄的那位英然女子——拓烟出手,毕竟这位括易的外室之主,才是这场浩劫的症结。于是“纵横”一系双骄之一的拓尘竟然脱出各方围困的重围,在号称“箭中天骄”的韩铁缭赖以成名的强势弓矢之下借助弓弦弹跳冲出,这份铁血的硬悍令人不禁感叹又颇为心折。 当那句艰涩又难以下咽的话一落,拓尘也扑击而到,卷腾的烟硝气息将足可窒闷的紧促气氛给填满,凌厉的劲气竟然在那道庞重的身影之下,变成一柄随时可以毁天灭地的利器。 袁远肖还是简简单单的发出一掌,拓尘的腥膻死亡之味在逼临的那一刻越发浓烈,而且相互之间不论是气势还是招式都已经无懈可击,只仅闻物体相撞的剧烈躁恶之声。那朴实无华的一掌竟然完完全全如一面盾墙,横梗在那里,不但轻飘飘的阻止似箭矢一般射来的刚硬身影,猛砸下来,而且后发先至,在最为恰当的时机挟制对方的出手反击。 “嗯…”拓尘尖锐似鱼鳍的背脊之上突然被触及那道较为谦和却隐含备力的一掌,忍不禁轻呼一声,开始急剧的收拢,他感觉这位选择在此时掐准时机出手的人非一般易与的泛泛之辈,甚至不输为超凡脱俗的一代宗师之境,所以严谨的避过其锋锐,从那道不及密透的间隙掌缝之间穿过,准备拆卸也盾集成墙的掌法。 袁远肖精灼的锐利目光始终炯炯如炬,他虽然不能阻挡对方,然而却也逃脱不出其预料的轨迹,拓尘的一切反击都将在无所遁形的扼制之下,变得极为徒劳。 “您是落庭的哪一位,小可在这里僭越冒犯了!”拓尘知道不能轻易的阻挡眼前这位足可手眼通天的高手,虽然可以游刃有余的与对方拆解招式,但在触及那股极为强沛的掌力漩涡时,那般化腐朽为神奇的顿挫感让他觉得力有不逮,甚至一切弊端都暴露在那一眼不可察觉的微妙之下,于是感慨万千的说道。 袁远肖徒手应敌,已经渐渐被其拖住,根本无法绕过这位也呈悍烈却凌然不惧生死的人,他的一掌虽可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墙,但他也陷入这堵墙中,难以轻易的抽身离去,拓尘的那一句话竟然如利箭穿透,硬生生的传达过来,直接铿锵有力,且不得不让人肃然起敬,当即回道:“落庭,袁远肖!” “呵呵,落庭有您,当真是福气!”拓尘颠扑不破袁远肖的这掌墙,并回了一语,他当然知道这位响誉淮上的“落庭”长老为谁,不但影响着两淮地区的民生福祉,而且也是江湖里最令人敬仰的前辈,他的身份等同于北静荒厄一般,是“落庭”的先驱领袖之一,堪为实质的左膀右臂,当初为抵御北齐的侵犯时,曾身先士卒,率领淮泗之间的民众抵抗,所以当一听到“袁远肖”三字时并让人肃然起敬,不由得赞赏而道。 袁远肖心中一片悲凉,他有苦自己知,如今的“落庭”也今非昔比,不是当初众志成城时的繁荣盛况,而被称誉为民间六大义举组织仅余他们“落庭”及后来居上的括易一室,但随着如日中天的“北城”及北城王明寂的淡然归隐,其它的义举组织已经没落,逐渐的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现在的“落庭”也不可与当初同日而语,早也分成三个派系,主张继续保持独立的是“落庭”其主位居宗师三十四之列的公运予,而准备投效北方建立的大隋是以元老之一号称“末牢”军师的黑长齿及公运予的弟子谷益阳为首的左派,他们是维系以后的民生疾苦,不在继续的战乱频繁,当南北统一后,才可兴荣昌盛,结束这苦不堪言的乱世浩荡。 袁远肖却是坚决维护汉统的右派,他认为北方的大隋不过是胡奴杂姓,过籍过来的汉化政权,如何担当泱泱华夏的正统,虽然南方的大陈如何不堪,但它终究是属于汉室血脉,所以这才不惜孤身犯险,带领右派一系前来襄助代表着大陈皇室的据传府。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这是一个梦,括易一室的赤子丹心已经不惧任何的生死荣辱,骑虎难下的他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完成此次既艰难又无可奈何的沉重选择,心中不禁感叹… ——壮士何慷慨,志欲威八荒。驱车远行役,受命念自忘。良弓挟乌号,明甲有精光。临难不顾生,身死魂飞扬。 第二百八十二回 只问云鬓霜雪人未老 楼曲回环的长廊内一片寂静凝然,而那殷红的朱漆木栏围绕着的边缘两端,仿佛将这一隅的凝重气氛,如是海纳百川般的江河汇聚,直到萧索清寒的廊内肃穆的发出一声轻悄的冷硬生息,并填充了这座衍生万恶严谨的窒闷长廊,缓缓的孤峭僵硬导致感觉尖锐如刺。 名邺踏足长廊的偏北一段,并置身在一片急骤的漩涡之中,他的周边薄脆的似乎如坠极渊,随时可能星辰一般的折损陨落,但偏偏就在要濒临危及的那一刻,突然物极必反,绝处逢生,那长廊的另一端大气磅礴涌来的压迫,造成一切欲塌陷的错觉,好在这种随时随地并万劫不复的险峻,早也历尽千帆,而波澜不惊。 赵什的出手可谓是举手投足并是万般精彩,恰恰迎合长廊的空寂幽冷,将一切都注成定局,然而就在他大失所望的那一刻,对方的功法也化腐朽为神奇,在双方深谙气劲接触的契机时,如流萤星辰般耀眼的袭来。 “清风凭乱裁,举世无双知…”泣威震在长廊的一处护栏的边缘,凭栏而吟,他的心境也古井不波,对那两人的比斗也超凡淡然,所以喃喃自语的咏叹了起来,闻道,“转立如高峰,孤韧琢千镂。” 赵什本也迈入孤临巅峰的顶端境界,对一切的虚妄视若镜花水月,他的痴迷局限于武道,所以号称“宗师之砚”,研磨世间武学,足可探知天命。当磨合三教奥义的“大趁虚设法子”在道家无为哲理的玄妙里,以“转”为先驱,融合“字决”来劈开鸿蒙的混沌,这本身就也是神来之笔,何况“转字决”不落俗套,在包裹暗淡的平凡外衣之下,瞬间转为点睛之笔,在凭栏而立的泣威震刚刚吟出的“孤韧琢千镂”的“琢”字时,逆境求存,破开层层裹挟而来的磅礴气流,顿时拉近了两人各自仅仅一试的陌生距离。 “呵呵,不错…”赵什微微一笑,他挑眉一悦,提起浓厚的兴趣来,很是难得的说道,“道家有四境,而有一境界称为‘炼神还虚’,看来你的修为当真是不俗,既然如此,就拿出你的看家本领,让鄙人试试可谓能比拟当世宗师之称的人物,究竟是名不符实,还是实至名归。” “赵老的评价果然中肯,不过晚辈却是认为这是一种谬论,世间的修为千般万法,都不是一蹴而就,这其中的艰辛,虽有天赋异禀,但也有后天努力,小子现在的成就不过是众志成城被披揽上来的,所以老前辈您面对的不仅仅是晚辈一人!”名邺对酌如闲来之闲庭信步,竟然气势不减的凌锐说出,此刻虽然两人旗鼓相当,但差距还是很明显,赵什的“宗师”实力也快踏入天道,当初“转字决”进入“炼神还虚”的这个境界时,却在发出的途中稍微的卡顿,无法炉火纯青,不留一丝斧凿的痕迹,显然对方是察觉了,所以道出其中的关键,而“转字决”也是有所缺陷,不能逆转一切法则,就似刚才那大气磅礴压来的气劲就足可碾碎吞灭于他,恰恰在触及迎来的当口,凭着灵敏的气机感知,顷刻之间悟出对方袭来的破绽及罅隙,才得以脱出险围。 这时“孤韧琢千镂”也吟到“千”字甫及“镂”字,名邺的“转字决”如龙跃九天,也突破一代宗师赵什举手一击而营造的气墙,触及对方的三尺之内,那一瞬的时光倥偬恍若隔世。 这“转字决”颇为迎合道家堪为至成的玄妙境界——“炼神还虚“,然而此刻名邺的“大趁虚设法子”已经臻至瓶颈,所以他必须有所突破,赵什的试探虽然仅仅是昙花一现,但却蕴含惊人的实力,而三尺之内的距离,谁能抵御一位站立在云层顶端俯瞰世人的睥睨。 “呼”的一声,青衫落拓的衣袖卷扬如帆,鼓起的臃肿尽头突然显露一根足以颠倒乾坤的凌厉手指,随着敌人那精妙绝伦的身躯进驻,竟然源源不绝的充沛无匹,势不可挡。原来是赵什挥袖发出一指,这一指隐藏的强劲比之刚才的随性,也不可同日而语,就在“转字决”运承顺应自然的功法娴熟而精铸时,那仿佛石破天惊的一指,恰恰就戳中他功法转化的枢纽中枢,将承启的纽带硬生生的阻断,原来这三尺之内的距离也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这时整座长廊被一片阴霾的魔咒所笼罩,变得炼狱一般森寒萧杀,面对如钢似铁淬火满身来的试炼,一切的诡变都是徒劳,唯有真正的修为实力,才可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那堪为至成之境的字决本就是道家清静无为的缩影,转为运,运则承,承而启,这一套行云流传的法则也顺应自然四季的更替,变得无懈可击,偏偏赵什颇为精妙高明的一指就似恰中他命脉一般的卡在那里,让一切机制停摆瘫痪,虽然这似拨开云雾万里晴朗来的光耀一指牵动了“转字决”的中枢纽带,但也陷在了这泥沼的漩涡之中,渐渐僵持胶着。 名邺也是无可奈何,佛家有四谛境之说,“苦、集、灭、道”亦称“四谛”或“四圣谛”,亦即佛教的四个最基本的“真理”境界。而那击败北城王明寂的第三个未至大成半字决,就是四谛境中的灭境,所谓“苦”,亦即“人生皆苦”、“一切皆苦”。除了四谛境的生、老、病、死外,还有“求不得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及“五取蕴苦”。在佛眼慧炬的目光看来,人生本身就是一个苦海,即“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此“岸”也就是佛家所说的“涅盘”或者“入灭”,即“四谛”中的第三谛——“灭”。当然,要“入灭”,并是归集一切苦难,达凤凰涅盘妙境,所以往往浴火淬炼,当脱离这种人体的躯壳,升华成精神时,这就并不是俗世的修行境界了,所以那第三个字决的“破”也成一种难以触及的存在。 这第二个字决融合儒道精义也达致巅峰,所以才得以纵横江湖,今番转字决也无法和佛家的第三谛“灭”境重合,就算勉强施展也无法浴火涅盘,达致重生,反而会惨遭反噬导致寂灭,佛道能否兼修与兼容,已经是一种奢望,何况此时此刻双方也近乎完美,甚至无懈可击,这两种极致一旦碰撞,并是毁天灭地,偏偏两人轻描淡写的将无所遁形的破灭减小到微妙不可察,仅仅局限于一招一式的僵持。 赵什冷陌的嘴角淡淡挂起一抹诡谲的笑,名邺的修为果然超出他的预期,甚至有望成为下一个步入宗师之境的人,虽然不可兼容佛道两家的修为,但那“转字决”足可引以为傲了,他也是堪堪瞧中转运的齿轮是其枢纽的命脉,却不能限制那如四季更替的自然法则,所以仅有阻止它的延续周期,这种将循环定格在那里的强制,本身就悖逆自然,然而他修的天道本身就是如此,虽然无法窥探天道究竟是怎样,但脱离了肉身凡胎的桎梏,这本就是不实际的,然而两人却明白这般哲理是不可违背的,偏偏此时就在挑战这种极限。 名邺的“转字决”虽然卡顿,但仍旧运承不停息,它只是绕过中枢纽带,让阻断仅仅局限于更替的循环内,而外在的功法本可继续施展,炼神还虚就是在这样一种心田开阔,智慧明净,心耳眼通,已经知晓万物的六通之妙,凝聚元炁,从而逆转逆境,步入正轨,这种境界的突破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比之道一生法,无为有始更为精妙绝伦。 此时泣威震吟罢的“转立如高峰,孤韧琢千镂。”的“镂”字也落,一切也接近尾声,虽然无法窥探那能击败北城王明寂的第三个字决,却也不枉此行,名邺与号称“宗师之砚”的赵什也将世间武学的修为推到另外一种巅峰的境界,他们这群响誉“宗师三十四”之列的前人,究竟又有什么样的突破来回应这两人对武学浩瀚乃至至高无上的深奥探索,“呵呵”不禁暗自讥诮的笑了出来。 “名邺啊,佛道并非是不可兼容,只是你还未找到途径,这样,我也考较了你的修为,让你能真正融会贯通三教的精绝奥义时,届时鄙人再来与你会一会!”赵什不忍拂逆这种畅快淋漓又万分期待的心情,他的足迹踏遍北方各地,难以寻觅对手,或许还有其他号称宗师的人非可以比拟,但他眼高于顶,就算眼前号称“宗师之泣”的泣威震,他都稍稍不放入眼内,此刻名邺的“大趁虚设法子”也挑起了他的浓厚兴趣,所以才有此说,虽然他的身份是北隋皇室的武学教习,却也无分国界,名邺的确可以算作是一位妙人,他的风度及能力当世无人能及,若非陷入俗世的权力之争里,他的修为恐怕能及其始祖,当世号称“天下四绝”之一的北名玄拘,这也是赵什恨不能一见得睹其风采的恨事。 名邺可算作是名玄拘的传人,“汲水寒锋吟三尺”,所以这种寄托就明明白白的被放在其身上,那怕俗事的羁绊,总会在一切都完美解决后,他才可以与人毫无牵挂的一战。赵什无疑选择了暂时的放弃,“转字决”他可以一举摧毁其命脉,但不能阻止那第三谛之灭的字决,能否涅盘寂灭,尚未可知,所以他不想让这份期待变得毫无意义,于是一诺过后,将翻手为云即刻营造的倥偬寒厉抽离内敛,并留下这样一句符合适宜的话,拂袖而去。 第二百八十三回 不问牵引如陌 天边骤起一抹鱼白的夕阳,随着山岭那疏落几笔的线缘,竟然将苍邃古拙的峰顶映衬的雄奇瑰伟,飘渺极远,但随着山顶一袭被襟迎风的青衫寥落,早也险峻皱襞,披来如印月倒映,十分的浮光掠影,相得益彰。 那并是集聚风**彩,如是飘逸洒脱的甘修雎,他离开山亭的羁绊,来到开阔的野外,仿佛一下子渊渟岳峙,孤峰一般峻拔立挺,黄昏的晕色普照过来,如沐一层淡淡的余辉,看起来流萤朦胧,十分的冷峻酷肖。慢慢山顶变得阴冷了起来,灰暗的暮色有些苍茫,稀疏的几缕树梢枝头点缀着这微微枯黄般的颜色,不知不觉的并静入一种油然而生来的肃杀之境。 这份萧荼沿着山顶的凌冽,已经深入进各自的皮骨里,不禁暗自警醒,变得极为寒厉。 自那位号称“华盖满京华”的人离开后,所遗留下来的魏晋风度早也荡然无存,这位凭临山顶公子世无双的他,并延续了这仅仅剩下来的一丝慰籍,若非黄昏的晚霞落寞如烟,此刻的凭吊也足以索然无味。 甘修雎于是踏前了一步,他感概万千的冷冷一瞥,天边骤起的那一抹曙色,内心澄净,先贤曾曰:“知止然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这句话,说的是达到至善之后的状态。一旦达到了极致的善,我们的心就会安定下来,内心达到一种平和宁静的状态,这时,我们并进入一片万籁俱寂的祥和状态中,不骄不躁,古井不波,当内心澄明也就脱离世俗,达到敏锐而超乎寻常的洞悉之力,从而立于不败之地。恰恰一番异常醒目的混晕之色如附骨之蛆,爬满了他的脸颊,让山亭外一副超凡脱俗的面孔变得极其冷硬与张力,既使是普普通通的一站一立,并变得与众不同。 黄昏也初霞匆匆,倥偬的如一溜烟的涣散,而裹挟在一片险峻当中,披带一层淡淡壤胚之色的人,一身垂来熨直的衣衫,俊挺而坚韧不凡,他并是拢形厌隍之首领——具确舯,一位孤傲冷陌的狠噱之人,虽然是响誉江湖黑道,能呼风唤雨的绝世人物,但偏偏却独不容于那座繁花锦簇的江南。此刻面对甘修雎这位曾经耀眼于南朝京辇神皋所在之地建康的昔日仇敌,这其中的恩怨如今升华成一种国界之别,想来此生想要踏足故土,他的“厌隍”不能像当初由梁武帝萧衍写在“同泰寺”大雄宝殿两柱之上的题笔一样。其舍身寺院,为佛家虔诚做了最大的表率,因此有了“拢形家国为愿寰宇承江山,厌隍疆域匡扶社稷化菩提。”的一说。江山与菩提,皇帝与寺庙,虚伪与妄让原是这般的交集,甚至是断送了大梁的命脉,焉此梁朝亡后,这两幅御赐亲笔就没了下落。如今甘修雎的目光集聚让他恍然大悟,一切原来如此。 “甘修雎,请。”具确舯还是很敬佩这位内室之主,所以简简单单说了一句颇为由衷折服的话。 “呵呵,”甘修雎洒脱不羁的笑了出来,端看暮色的沉静,回道,“具门主太过谦虚,你我虽是有怨,但却是为家国,今日既然有幸遇上,不如争个长短也罢!”说毕长袖如盈,频动而出。 具确舯也不料他会如此随性而为的出手,想来此番孤注一掷的硬闯这飘渺之旅的雄瑰山顶,给处于四面楚歌的内室一系,可谓是雪上加霜,偏偏此刻身为内室之主的甘修雎却在处理来至“西府”城外行使非常手段的江湖门派时,被硬生生耽搁在此,所以此战不可避免的不期而遇。 甘修雎广袖如盈,他的功法名曰:“修罗之豫”,但在其红颜知己那位号称“女儿秀脂”的佳人远赴西身“身毒”后,并早也弃之荒废,后来力拼来至北城府的高手北城中行时,利用譬喻为白的那位一代剑宗宗师滞留在他体内的凌厉剑气,转危为安,一番铺陈较量,最后才两败俱伤,如今重拾修为,他的见界却也如临峰仰止一般峻拔,充满高山流水似的抑扬喝彩,这种突破在扬袖的那一刻并也水到渠成,臻至圆满。 “咦?”具确舯淡然的脸上突然挂着一份惊诧,早年他见过甘修雎的风采,那时括易一室还未建成,本为“祆教一脉”的暗教就是其攥握在手的惊人实力,全身暴戾之气集聚风流公子的翩翩儒雅,看起来邪魅又癫狂,此刻在除却燥恶的皮表后,竟然焕然一新,变得有些瞻仰圣贤风范的古拙无边。 ——原来雅到极致,并可以脱胎换骨,重塑金身,甘修雎的“折戟”之称,就是可以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遇挫而强,折戟沉沙铁未销,淬炼过后的执着,已经渐渐有所突破,这是一种快遁入“外圣内王”的超凡境界,所以具确舯那颗坚硬强悍的内心开始慢慢绽开缺口,有了一丝微妙不可察的罅隙破绽。但这位厌隍之主并非是纸制泥捏的,甘修雎虽然出手不俗,但他却从容不迫的迎身而上,其身法矫健而迅速,不但轻灵飘逸,更凝重严谨,竟丝毫不逊色于对方那高明、精湛的绝世技法。 两人一触即胶着,甘修雎的衣袖卷扬,融合当初“修罗之豫”的狠戾,辅助“描金扇”的扇法,将臂干随着轻便的衣质,化雨缤纷般穿凿附会似的挪动,在具确舯触及臂弯时,突然变化扭曲,对方变招时,他又如水流柔软,蜿蜒起伏的翻转。而浸淫黑道多年的具确舯,其惊怖狠辣,并未随着拢形厌隍的衰落而减弱分毫,甘修雎的拂袖如沐春风,但却在触及后,感觉如锥磕铁上一般剧烈极致的捣损,震颤而瘆骨,他想也未想的振拳发出。 这一拳绵厚而纯净,裹挟庞坨般笃重的千钧之力,虽平凡,却蕴藏惊人,不消片刻就阻断了那一记拂袖而去所逆转的高明招式,仿佛断江截流,干净利落,一举而成。这一番变化所激起的万层浪,比之适才的卷袖腾挪,更上一层楼。 甘修雎的衣袖,抽拔如刀,不但光风霁月一般光华,而且抽刀断水,妙至毫巅的枕在横梗于那里仿佛一道天堑阻隔的一拳,不但打开了门户的紧闭,更让江河之水倒灌进来,损害之具,甚是残酷。 具确舯缄默如初,他笃定而坚韧,那一拳他并未减弱这排山倒海一般的磅礴之力,相反源源不绝,力透山河万里,既使是粉身碎骨,那怕万劫不复,此刻的凝重,万万不能退怯,而且对方的风暴中心是一片险峻丛生的恶掠之地,一旦一意孤行,就是落败身死的绝境,但此刻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若不能劈开这座鸿蒙的混沌,他又何须千里迢迢,来到这昔日的故土,奢望能重振当初拢形厌隍的盛世辉煌。 第二百八十四回 送还我满袖尘寰 黄昏的一抹斜阳陡耸,照拂下来,竟然罕见覆盖了本就灰暗且处于硝烟弥漫当中被遮挡住的一隅,那里倾城烟郭,恍若隔世,独独留下一丝担虑的急躁,并听闻檐角下有一人拂去烟尘的浓烈,嗅着满处的残损痕迹,在通往台场及庑廊的道路上,居着高台的深深巍颤,慢慢的徐徐说来。 “你们也来分食这一杯烫手的羹肴么,呵呵,来的倒是分毫不差,想来西梁盘踞的江陵,不足以容纳万千名士的漂泊身影,那怕身似浮萍,也甘之如饴啊!”名号“皇昏庸”的陈玹陌站立于高台之上,他倒是没有相邀来至西梁号称为“天下喻城”的名士们,有着“眉飞色舞,六月雪峰”之誉称,既然他们出现在这里,一番讥讽随着停顿在台墀边耽搁来的殷实脚步,淡淡如陌的冷傲说出,竟然威严肃穆,森然而冷冽。 “陈轩主果然泾渭分明,深谙这不能悖逆的界限,”台墀下的那一人,谦虚而古雅,直到其缓缓站起身来,他的身骨很修长且笃实,此刻长身一立,精致的面廓,疑似雕琢一般,尤其一双眉梢,细俏而疏密,凝注而视,极为赏心悦目,那一瞬间竟然难忍去轻易的亵渎、诲谩。原来是居“眉”字为首的那位面目极为俊美的眉净衍,他们号称名士之姿,今日一见,果然飘逸不俗。一听陈玹陌虚言的恐吓,顿时回以一笑,淡然阐明自己的立场,却不惧怕怯懦,一时竟然喜行不露于色,难以察觉其真正的意图。 陈玹陌虽号称“皇昏庸”,却并不是昏庸无能碌碌无为之辈,这位来至西梁“天下喻城”的人,偏偏在此时莅临,其隐晦的心思昭然若揭,但他城府很深,顿时明白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立即俯身,放低身段的说道:“眉兄这是有计策了,陈某当洗耳恭听!” 眉净衍面容姣好,一派名士的风度,自然娴熟这诡谲阴晦之道,既然你陈玹陌有意讨好,自己又何必矫情,自来到这座恢宏雄伟的府邸,他并刻意规避不沾染风险,然而处于硝烟当中的这个地方,已经焦灼,甚至狼藉不堪,如果任由它继续残损下去,就算将来有意重建,也是得不偿失,而且这其中的利益纠葛牵连甚广稍有不慎就是两败俱伤的下场,所以他才现身,借此机会截停住陈玹陌的脚步。 陈玹陌身为据传府的继承人,自然想要清除周边的障碍,但不啻是括易一室还是他们西梁朝堂,都是一块很是坚硬的绊脚石,如今如日中天的括易一室面临将要被残酷清洗的局面,那么推一把火,又未尝不可,既然据传府可以与北方宇文一脉媾和,此番与西梁的天下喻城结盟,并可增添一些更为胜算的筹码。于是眉净衍将一支白皙如同麈尾的手,举过被黄昏笼罩的弥漫之处,混合尘嚣的嘈杂,立即并生出一股囊括四海般觊觎之心的雄魄气势。 “灭这被誉为西府基石的名动宅,本就不难,但括易一室却是实实在在的难搞掂如斯,若非那位括易之主不在,不然你们也不敢如此大费周章,但如今的局势,却是各方胶着,纵然你们邀来颇为不弱的援手,想要彻底铲除隐患,还是力有不逮,不如我们联手如何!”眉净衍孤逸洒脱的立在庭中的台墀之下,缓缓放下那支堪称儒雅赏析的手来,他俊挺的身骨傲立峻拔,不紧不慢的懒懒说来,“这样你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好损失的!” 陈玹陌阴鸷的笑脸也渐渐融化成一副祥和的面孔,他是很想覆灭括易一室,但眉净衍的提议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虽然北旅番制的纵横一系及时来援,但他据传府的后盾是整个陈朝皇室,既然名邺也动用了军中的力量,那么他们就有理由调动驻守这譬喻为“西府”的石头城驻军江夏军来平乱。当即觉得厌烦,并回道:“这就不劳你们费心了,我据传府当一力承当。” 眉净衍见不能说动这位实质握有京畿权柄的掌舵人,也不急躁,只是淡淡的一笑置之任由其举步离开。 陈玹陌也不是泛泛之辈,这位来至西梁的名士,可并是简简单单的来次游说一番就悻悻的退却,于是试探的而道:“北城府也是这京畿之地具有实质权力的军府,难不成你们打算结盟他们么?” 眉净衍微微一皱眉头,负手而立,悠然自得的回道:“陈轩主这是太看轻我西梁喻城了,这偌大京畿难道仅有你们据传府及北城府是握有权柄的么,反过来,如果我们襄助括易一室,这又算是一种很好的选择吧!” 陈玹陌果然为之动容,如果西梁的天下喻城选择援助名动宅,他们又奈如何,而且建立这响誉天下的喻城主人是号称“宗师之寻”的名浔嚚,他与括易之主名邺的关系可谓是千丝万缕,极为复杂,与当初割据一方的北城明寂一样,都是其名姓宗族的长辈。如果他们放下成见,联合起来,这难以预料的结果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事。 “眉兄可有办法,阻挠这种大家都不愿促成的不利局面!”陈玹陌再次放下身段,有些谦虚的问来。他当然深谙其中的利弊关系,既然“喻城”的人有意联合,他且能辜负。 眉净衍本也达到目的,并继续缓缓道来:“陈轩主是否也胜券在握,不过鄙人看来,你们还未真正的有所胜算。” “哦,”陈玹陌挑了挑眉,淡淡的道,“是否是那位括易之主。” 眉净衍没有回答,只是狐疑的看了陈玹陌一眼,这眼神有些犀利,让人大为不快,闻道:“是那位具有‘折戟’之称的内室之主。” “甘修雎!”陈玹陌脱口而出,并一阵讥诮,旋即又明白过来,有所领悟的道,“‘无庸’,难不成他失手了!” 陈炔号称“皇无庸”,乃据传府三皇之一的祭酒录事,此番他智计无双,是对付以睿智见长的甘修雎之不二人选,既然眉净衍提及这位括易之中仅在名邺之下的二号人物,不禁有些忧虑陈炔能否完成他的任务。但他还是相信陈炔这位既是他得力干将,又是他师弟的左膀右臂,其能力毋庸置疑,一扫阴霾,将精锐的瞳孔回缩,冷冷的道:“区区一个‘折戟沉沙’又能如何!” “呵,”眉净衍没有当面讥讽出来,但还是微不可察的一笑,道,“如果北旅奉有号令,率军来援,你们有何能力干预。这朝堂中掌握军权的武将,大都是当初北伐时期的旧部,与括易一室交厚,虽然现在还是大陈皇室的天下,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武将能真正效力皇室么。” 陈玹陌虽有些动摇,但他还是相信这些武将不敢违逆大陈皇室,若有心之人暗中维护,也不是没有可能。 眉净衍见切中要害,却也不敢逼迫很紧,陈玹陌不是一般能够左右其缜密心思的人,只有因势利导,才能达到目的,他就是在此紧要一刻,拨醒现在的僵局,只有率军平乱,才可挽回时局,不然当北旅返京而来,他们的结局并可想而知,名邺的一怒,可谓是天下共震,这份余悸,在陈主被扶持登基的那一刻,如今还战战栗栗。 弟二百八十五回 长亭外尘关一掩 山亭的角檐在一片昏黄当中被沐浴,这时晚风的梳捋变得格外清凉,不时秋风耽枕来阵阵妙合适宜的萧瑟之意,点缀的山峦层层叠叠的,似裹挟着稻谷一般橙橙涂抹的的金黄。 “噗”的一声那夹杂着摧枯拉朽之力的一拳,剧烈的带着一股焦糊的熨烫,竟泛开平静的波澜,掠起滔天巨浪,那怕相隔一丈都隐隐觉得战栗。这一拳所绽开的紊乱气势,将山顶的寥阔集聚在拳锋的尖端,锐利而刚猛。 渐渐被激烈的劲风吹拂,皱襞来的一缕青衫驳影在灼热的拳锋漩涡里,搅逆吞噬,却仍旧孤傲挺立,面对这大气磅礴的凌厉一击,唯有一身堪堪可供研磨的轮骨,竟然那么的坚硬孤韧,不屈不挠。 这就是风度孤逸,稍稍一放,并放达不羁、戏谑尘寰来的甘修雎,他一身儒雅,又俊魅不减,然而山巅的险厉不过是增添他的衣角,飘逸来是那么的卓尔不群,有儒雅风,而连番的剧战并没有削弱他那坚硬不凡的精骨,反而越来越惊醒、沉邃。好似对方遒敌的那一拳如滚滚沸煮的铁水,淬炼的火星四溅,顷刻之间并能倾覆焦灼。 厌隍首领的一击,也臻至化境,他看出甘修雎经历大战过后,并未恢复其雄浑的实力,所以想以硬碰硬,来重挫对方,他们之间的私怨本由来也久,今日本就该彻彻底底的了断,所以这其中的隐晦手段并不那么的高明、光彩也并顾虑不得。这具确舯修习的是南方佛法传承“法华宗”一脉的功法,经历诸般变化,也融合森罗万象的“教观”法相,把“真空妙有”,以其“真空”,而了无一念一尘,将两者发挥到极致并圆融一体,无懈可击。所以当蕴含磅礴之力的一拳浑然天成的碾压过去,已经不单单只是普通的一击,它所夹杂的功法,如怒目金刚,铲悲集慧,法杖如杵。 甘修雎平复从万恶之源的“食蛊之井”所修习来的“修罗之豫”功法所带来的燥恶影响,内心一片澄净而古井不波,他因长时间的修身养性,研悟出一套仿佛行云流水般的功法,唤作雅称“一览众山小”,这是一种融合儒道两家的技艺,最适合闲暇清风明月,淡然来的超凡心境,道家的玄学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结合儒家明明德的性善哲理,已经入世修行,今番对酌这些江湖的门派,也逐渐违背这性善纯净的平和,所以斗来至北城府的北城中行就只能借用譬喻为白的那位宗师的凌厉剑气,若非隶属“自将磨洗”的叶伤逝替他争得喘息之机,他怎能明悟这“一览众山小”的真谛。恰恰具确舯似金刚禅杖的一击,激发他一时延误,没来得及施展的境界。 “一览众山小”依据规律分“小酌”与“大雅”,两种境界,这是一种类别的划分,现在甘修雎只不过是初具雏形,“小酌”也仅仅局限于普通的招式,喻为“浅尝辄止”,如品酒饮茶一般缓慢而闲逸,虽慢吞吞,却不累赘。既使狂风暴雨之中,一片孤舟蓑笠也稳实泊停,任凭风雨吹澜,兀自桨橹控操。于是从“小酌”中演变而来的这般境界施展并比拟这操舟的桨橹,堪堪抵御这暴虐如动荡山河般的褶皱起伏。 具确舯一击即中,却似触及一片棉絮之中,他精灼的目光如炬,在一瞬间并亮起,原来振臂捋直的膀端传来一阵阵细若纹理的酥麻,悄悄的开始颤紊抖动,而源自法华宗“一念三千”法相庄严的一拳就被缓缓裂开破绽,产生一丝丝罅隙来,所以他且惊且赞。 “甘兄,你果然不负鄙人所企盼来的芸芸期望,如果是这般轻易的就能击败于你,那真是如焚琴煮鹤一般,很是大煞风景嘞!”具确舯沉声一吼,顿时将那层如棉絮包裹的盾墙所贯穿,然后气势不减的喝道,“呵呵,不如,我们…再来!” 甘修雎稳实的将“一览众山小”里分别的“小酌”化为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具确舯的一拳囊括万千法则,也佛动山河,剧烈的冲击已经利刃出鞘,正一点一点的戳破那具坚硬如铁般牢固的躯壳。直到两者僵持胶着,才逐渐绽开一丝缺口,慢慢的似薄冰一般脆削破裂。 具确舯每深入一寸,拳端并贲发一阵森森的寒厉之气,越是强劲并越是诡异,这种一寸一段皆凿进的攻势在融为坚冰的一式功法里,既妙不可言又精彩绝伦,不但阻挡了保持猛烈攻击的一拳,而且敌人每凿进一寸,并付出被逐渐消磨而损耗的代价,一旦蓄力磐尽,并碎裂如粉齑一般脆削。 “具门主,你已经尽力了,何必如此执着!”甘修雎变化“小酌”的功法,转为点睛之笔的一式“观瞻”,他意喻为“浅尝辄止”且试探性而筑成的屏障,慢慢抵消着敌人强制一掷来的法念之拳,然后徐徐沐染尘寰的担忧,有些谦逊的说道。 “好一个‘折戟’沉沙啊,你我之间既决胜负也决生死,如若我颠扑不破你的功法,那么我厌隍一脉就不必踏足这座繁花锦簇的江南。”具确舯本就是孤注一掷,他本也无退路,本想再次踏足故土,不料甘修雎的风华绝代已经硬生生的阻挠着他的进程,令所有的期盼都在这一拳的延缓下即将要落空,他怎不急躁焦虑。虽然他明白这是敌人蓄意营造的假象,但他却无可奈何,此番达致极限的对酌,已经不死不休,地狱归来的累世折磨,让本就孤冷至极的心再次泛起一丝波澜,他们如侨迁的过客,寄居在北方,这份凄凉的心境被缓缓的点拨,甚至重新拾起,庞坨如山的重压虽锤弯了他的脊梁,却未砸垮其坚韧不屈的筋骨,既然退无可退,那么迎难而上,又未尝不可。 佛家有浮屠塔层,每登临一层,就是一个世界,然而这种煎熬折磨的浮屠层,已经悖逆了人心,具确舯在这险恶的江湖里,见惯了俗世的阴暗残忍,却因勘不破这大千世间繁华妙喻的真谛,并偏走了极端,如今背水一战来的破壶沉舟之势随着拳端炸裂的冰销碎劲,“一以贯之”,这招本是相杀之局,比地狱浮屠更为艰辛苦难,而当初师承他“法华”一脉的师尊曾说:“凡事太近,缘分势必早尽,所以具确舯啊,你就是太过为难自己了,所以不能参透法相教观的‘一念三千’,所以你仅能是外门弟子,无法修的佛家功法之真谛,那么江湖里的‘地狱浮屠’就是你的功法吧!” 具确舯以“地狱浮屠”为根元,练就了一身惊世骇俗的本领,到拢形厌隍衰落,被赶出江南,他因势所趋,忝得厌隍首领这个纵横黑道的位置,搏得一个黑道第一高手的名头,然而这么多年的岁月蹉跎,他们从未踏足过那座擅内媚的江南锦绣之城,这份遗憾每每提及都只能望江而叹。如今北方的大隋准备挥师南来,他的机会并来了,所以当据传府相邀来至江湖的各门派,打算以江湖手段覆灭权倾江南大陈朝堂的括易一室时,他并义无反顾的率领门下子弟风尘仆仆的奔赴江南。恰恰逢引以为毕身之敌那位号称“折戟”沉沙的内室之主甘修雎现身在离“西府”石头城近郊的一处山岚之上,这份交集于是感慨万千的在此刻,就着山顶长亭外的尘关一掩,集聚在那破凿一切仿佛石破天惊来的磅礴一拳里,人来杀人,佛挡杀佛。 第二百八十六回 吾谁堪与归 隐匿在重重深阙下的高楼,被一片烟熏火燎,因多年褪去的繁华而坍塌,早也不复原貌,到处的残垣断壁隐隐耽着一丝浅浅的殇厉这样一场劫难,在夜色的降临暮遮之下藏蔽着无尽的哀思,岁月谙逝的痕迹竟越发的明显,那样留不住的韶华,随着流年轻舞的坦诚,总在述说着牌楼脚下的一番笃定。 名动宅还是那座印着岁月累累浅痕的府邸,那怕身世浮华,也屹立在西缘边陲,抵御着风吹雨打的消逝去,青砖白瓦,琉璃如镀,搁不住的院墙庭深,明越缓缓仰起头来,他满身的伤痕因周遭的困顿,变得一筹莫展,据传府的权势之争也如火如荼,连趋于潮流的大光明教众人都不免沦为这场扎扎倾斜滚滚向前的车毂轮轴,一阵感叹,他也尽力。北城王明寂一句隐世之前轻轻一诺的重托,此刻变得极其模糊,虽然这位响誉天下的“寂叔”未曾要他为括易一室甚至名动宅奉献一身,但他老人家还是希望括易一室能传承当初名姓宗族的赤子初心,所以明越耳濡目染,已经一肩而揽,扛起这份既微妙又浅薄的显的初衷。 如今的形势“落庭”占据优势,其他的势力也随附从佐,单单想要取代“括易”成为名动宅主人的“从戮营”却成为这场浩劫的主导,他们不但要抵御堪称“箭中天骄”的韩铁缭所率领的据传府府兵疯狂的进攻,还要抵挡来至“纵横”一系统领北知廓一脉的抗击,这其中还有不俗的淮南社及北城府,混乱的局势随着三方的鼎足而立变得雪上加霜。偏偏阴诡的谷翠峰传人公输青衣却要挑战他堪称为惊天动地的不世杀魂。 ——北城王明寂的“将军之念”。 “呵呵!”明越一阵冷笑,他也无力在起一场颇费修为的绝世“杀魂”,况且若非山门那位被誉为“刺鱼而歌”的虚玉溪仗剑而护,此刻他早也伏趴于地,毙命当场,外室一系濒临危亡,快死伤殆尽,他们北城的子弟悉数困在从戮营的战局里,如果再无外援,那么括易一室就要被政敌从此刻彻底的被抹除出去,然而直到他讥诮的一笑而过,才发觉这个念头是那么的不切实际。 外援这个词,已经无望,来至北静府的增援也随着北静子敬被当场格杀的猝亡,变得彻底绝望,这本就是号称“未销”的外室之主北静荒厄最后的筹码,而身为内室之主号称“折戟”的那位风流人物甘修雎此刻仍旧不见踪影,看来他也遭到众多的政敌围困,不知是来不及脱身,还是身死当场,恐怕不比现在来的更为轻松,甚至煎熬。 “风辄引去,终莫至云。”落拓不羁的明越缓缓挺立起那道弯伛如驼的背脊轮廓,他感叹此刻的无奈,竟吟起一首咏歌的诗意来,或许其眼中的江湖就是这样充满着高山流水一般的意境,尤其一张生峭如孤峰冷酌的脸上,伤痕累累,他的眉很挑,嘴很轻蔑不屑,但那般洒脱放达的气概淡淡的被一阵轻轻抚叹来的流光所覆盖渐渐的勾勒出一丝随性使然。 寂寞的远处笼罩着弥漫如雾霭般的阴霾,昏沉若鱼死肚白的天际,骤然响起一片映印来似明月照沟渠般光怪陆离的回响,慢慢的仿佛梦呓又似编钟磬声,直到明越那句“风辄引去,终莫至云。”相辅相成,逐渐勾勒出一腔模糊如名士项冀的轮廓时,载浮载沉,只听道:“双却未销,易卦难锁。折戟沉船,宇蝶筝旅,任凭君顷请侧听。” 这时满庭的窒闷气息突然随着这一句天降的吟叹,猝然一紧,这一瞬间竟然落针可闻,无数疑窦飘忽如霜雪棱花冷冽在各自震慑的心头,那一首满载豪情壮志的吟唱,竟然是“括易”的上阕,一副镶嵌在名动宅大门口石狮的两端楹柱之上的对联,这副对联乃当初名邺提笔,由陈主御赐框裱,镶嵌在府前以此来彰显括易一室功德的赞颂之词,如今被人传扬在浩瀚无垠的天际,令无数人都觉得趋之若鹜,感叹时不我与。 明越一听,一身折坠若消融的身骨,突然很坚挺昂然,不禁附和吟道:“茅檐棚窗,不堪市井。牌翻九定,自将磨洗,纵横城垣羁无撄。”他吟罢,突然似激起千层浪一般,荡漾开去,不消片刻凡是括易中人都齐齐仰首,瞻仰暮色苍茫的天空,跟着传唱吟诵。 “哈哈,他们终究还是赶来了。”北知廓如今也是一面括易的鲜活旗帜,代替外室之主北静荒厄成为此刻的灵魂人物,他始终坚持在层层险恶战局的风暴中心,艰苦卓绝的抵抗着强敌,乃至韩铁缭的痴心疯狂,他已经超出了常人理智的范畴,竟然不懈努力的试图冲破“纵横”一系用人墙铸成起来的生死防线,当满身伤痕厉怖的天空突然传来这样一句有伤他自尊的吟唱时,不禁暗自警醒的皱起眉头来。北知廓那阴霾笼罩的脸上逐渐淡淡的在其孤陌如常的嘴角噙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来,他的话既使是说给团团围拢在生死边缘的诸人听,也是传给外围那些废寝忘食也要狠戾颠扑的敌人听。 “忘历极远,一签书笺,原来这风急天高处处哀的杀人夜,却如此凄凉,看来我们来的也不是那么的晚啊!”高檐的黑瓦之上泛起一片粼粼若鱼鳞闪烁的流光,悄然而冷淡,随后并听到一人侃侃而谈的在那空沉萧萧的房檐一端自说自累,但那一个“晚”字,却是真真切切,清清楚楚的被提及起,顿时映衬了这满目疮痍的杀场,原来可以这样轻噱、戏谑。 “忘历极远,一签书笺…”这不是未曾完写,仅半阕诗号的那位心性旷远在飘渺不见庐山的深邃处而引人入浑然忘我的长啸之人,这份心境不落凡俗,令人歆羡而崇生瞻仰。当年魏晋时期的阮籍曾入苏门山遇见一位名叫孙登的道人,无论阮籍跟他谈些什么,他都抱膝而闭目养神,无奈只好长啸而去,走到半山腰,突然听见一阵有如龙吟凤鸣群山响应的啸声远远的传来,回头一望,正是孙登,那份啸野山谷层林尽染的风度,高雅至极,岂非神仙一般的风流人物。 第二百八十七回 饮尽杯中雪 具确舯阴沉的脸上渐渐浮起一片冷艳若桃花凋谢的煞白,他身材魁梧,有些状若伏魔法相的钟馗,本是长亭耽枕,一览河山的山顶犹似北枕秦关险厉来的倥偬。他此刻的繁杂正急不可耐的冲玄关隘,恰巧晦暗的夜色阑珊,万籁俱寂的生出一切皆尘埃落定的错觉。偏偏此刻那诸如万般精彩,欲贯穿那层坚不可摧却凭一股闲适之气堪堪筑就来的非凡不俗气墙时,他也注定无缘勘破这层仿佛一道天堑阻隔在那里的天然屏障。 甘修雎还是那个风度闲适浩渺来似羁旅长堪醉并手可摘星辰的飘渺之人,任何的剧烈、强悍攻势都竟然击垮不倒,这种折坠的感觉在几乎快要凿穿那层气墙时,却突然戛然而止,具确舯不禁头疼欲裂,或许对方不愿与他两败俱伤,但此刻他也没有退路,不是击败眼前这位响誉江南的内室之主,并是他再一次堕入无边地狱,继续往昔如过街老鼠一般狼狈甚至更为不堪的落魄日子。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最是煎熬! “呲…”的一声,那层凝似坚冰一般牢固的气墙,竟然被穿破一道罅隙,绽开丝丝如缕的裂纹来,看来那堪为浅尝辄止的“小酌”境界也无法臻至化境,让强悍如坚铁一般的敌人硬是戳破那层也无破绽的盾墙,与他以硬碰硬,原来对方也看破他修为受损,很难再一次重现击败来至北城府却不比一代宗师逊色多少的绝世高手北城中行的胜果,所以坚持到最后的具确舯,堪堪在最为险要的时刻,妙至毫巅的予以反击、重挫。 “甘兄…”叶伤逝随手掷出敞开沿口的酒葫芦,这酒器带着一抹啸风,竟然不震荡洒出,却香飘四溢的旋转如刀,其环绕的一匝,竟难越雷池一步的逼迫那位号称“皇无庸”的陈炔。他与这位智计无双的据传府高手缠斗,却不脱离甘修雎及具确舯对峙的视线距离以内,就是为了能够争得喘息之机,因为还有一位来至寰宇被视为最为神秘的隐姓家族,以兵法大家响誉天下的管氏一脉——其号称白道第一高手之称的管远玄。这位虎视眈眈雄踞于畔的江湖白道堪为灵魂的人物,已经狡诡如狐,所以当厌隍之主击破甘修雎那也存有罅隙的气墙时,一种碎了的感觉不妙的萦绕在他心头,并不及回头,却担虑的喊了出来。 “小叶,无妨!”甘修雎面色枯黄严谨,一片肃然,过了片刻才由晕白转青,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就含了一口血在喉头,却不咽下,他胸口如遭雷击,震荡的身躯仅仅一阵颤紊后并不偏不倚屹立如山的站在那里,具确舯“一以贯之”浑厚大气的一拳排山倒海的击在那薄弱无铸的脆削之处,似开膛破肚一般凌厉无比。 甘修雎仅仅折坠了一下,并挺起胸来,他的“小酌”功法也破,根本无法在酝酿一次坚不可摧的气墙,所以只能凭血肉之躯,将“一览众山小”的大俗大雅给泼墨晕染,披皲出一幅幅精彩绝伦的画作。这种渐入佳境的功法,内圣外王,竟然衍生一股独特的魅力,让人不忍拂逆。 “可惜,可惜…”管远玄站立在浅草没及鞋沿的空隽之处,一身丰神俊硕的衣带,一襟晚照,他谦逊如常十分孤陌的摇了摇头,口中却淡淡的长叹了一声,意犹未尽的说出。夜幕的晚风凉薄,却难以覆盖这一句话的伤古悲秋,徐徐的听来,似沐染一片琴音当中的“淙淙”流水之声,既如思如慕,又洗耳恭聆。 “此生也入浮屠,奈何结果舍利。”具确舯突然想起当初师尊谆谆教诲来的醒世警言,他此刻也炼狱淬尽,无法志揽山河万里的豪情壮丽,难料事态的结局,会是如此… ——如此的一语成谶! “我终究还是败了!”具确舯虽然戳破甘修雎的“小酌”功法,却因自己急怒的脾性,赌上一切,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因力竭而衰疲,若非造成重伤的内室之主一时还不能发出那堪为大俗大雅“内圣外王”的“一览众山小”功法,他此刻早也授首毙命于当场,但剧烈的冲击还是让他提不起一丝精气,缓缓坠跪于地。内心的自嘲与不甘,在碰及地面的那一刻,幡然明白此生他忙忙碌碌,终究还是成全了别人。 甘修雎还是咽下了那一口腥膻却在唇舌之间翻滚的血,他留下余力,没有重创身为厌隍首领的具确舯,是因为沾染山风夜色,却温柔如洗的山亭边,有人说出了一句很是意味深长的话,闻之曰:“可惜!” 不知是轻叹具确舯没有能击败于他,还是两人未曾两败俱伤,但其中的耐人寻味,随着缕缕飘荡的青衫落拓,变得极具张力,晚风的戚戚楚楚犹待,原来如此从未改变,只是它或许凛骨,或许随着山顶的寥落,笼罩在一片模糊不清之中,只是棱角分明,依稀还辩识得清楚。 “好,既然避无可避,那么小生并僭越了!”叶伤逝挥袖如练,堪堪接住那足可乾坤往复的利器酒葫芦,他随形倾斜的身体,如日照杆影的变化,仿佛醉了一般,折缕出一番规尺的成角,并听到一句很是微醺如熏的振奋之言。 陈炔一直波澜不惊如泥雕木塑的精致面孔之上,悄然露出一丝稍稍一纵即逝的突兀,他不料身为厌隍首领的具确舯会败得如此之快,而且甘修雎似乎还留有余力,偏偏眼前隶属“北旅”番制却独立出内室一系的“自将磨洗”之一叶伤逝,竟毫无一丝羁绊,并云淡风轻的牵制住他,好在他还有最后一搏的筹码,那就是来至管氏一族,譬喻为白道第一,已经超然物外,不受世俗纷扰的卓然高手管远玄。他一片羽絮轻飘的蹁跹,似冬雪皑皑,撒盐下来一般,“未若柳絮因风起”的洒脱不羁,十分的淡恬如陌。 ——仿佛饮尽杯中雪一般,融化而脆削。 白道第一高手的风度,已经是身为据传府三皇之一供担祭酒一职号“皇无庸”的陈炔,最后一丝内心独白的寄托。 第二百八十八回 回眸烟云难谓只重叠 “厉远笺!” 明越突然想起,这位曾在京畿北郊长江边的白石垒留下一丝深刻印象的人,就是叫这样一个充满奋笔疾书宛若游龙、飘若惊鸿的名字,他的脊梁如王羲之的字,“泼墨俗书而趁姿媚”,就仿佛现在,高檐的斗拱不足以栖身其风华,然而随着那一纸妙喻的柱联揭破此刻的暮霭晚色,果然是“任凭君顷请侧听”。 “呵呵,纵横!”管仆轻轻的冷笑一声,他栖身在一座孤逸的长廊护栏内,一瞥已经没有任何悬念的檐角,有些自怨自艾的说道,他还是没有料到纵横一系的人会纷至沓来,而且恰恰在最适当的时机,及时赶到,他们管氏一族深谙兵家诡道,所以此番对括易一室的出手,谋定而动,不曾有所遗漏,偏偏此时院府深深的几重,加剧了他的猜测,让平静的内心稍稍的躁动不安起来。随着其深沉的眉目将长廊的淡然与此刻的凝重勾连在一起,渐渐散发出一股早也诚然丘壑于胸的闲逸之气,细细瞧来竟然十分的波澜不惊。 连通台场与庑廊的交汇之处,一位抚须如髯的人凝望而视,他精灼的目光始终不离那位处于四面楚歌之中也无遗力的外室之主北静荒厄,其深谙复杂的眼中,很让人琢磨不透,唯有一双浓眉紧皱一撇之下的瞳孔还那么的深邃而炯炯有神。他此刻隐身而出,已经是被动,既然来至天下最为神秘的管氏一族号称为仆的管蠡也束手无策,就足以说明这场声势浩大的谋划也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他就是“落庭”元老之一号称“末牢军师”的黑长齿,当据传府三皇之一名号“皇昏庸”的陈玹陌相邀他们一起盟约商讨时,他就在层层严防不留一丝罅隙的名动宅留下一记足可覆灭一切的伏笔,此时清晰的脑海中还隐隐浮现出那阵漫天如萤火闪耀的灯群,那番仿佛华灯初上的繁盛景象,却如昙花一般,不复重现了吧!于是他和长廊内的管仆隔着故里烟郭却残损来的浓浓硝烟,仅仅一晤,两人并心照不宣,选择暂时的蛰伏。 台场边,公输青衣一直注视着重伤却未瘫倒于地的明越,他发觉这个青年人,耿率而赤诚,却偏偏执拗的很,直到重楼的高檐之上,飘来那句足以振奋人心的楹联时,并感觉他身处的这个地方颇为不同,顿时硬生生的刺痛了他那一颗脆弱而孤僻的心,如果能在此人那一身傲骨不屈的脊背之上,锤得一锤,将是一件多么畅快淋漓的事情,然而那柄被誉为“刺鱼而歌”却如长江大河秀丽来的一剑,却始终不离那位一身傲骨的人左右,令他感觉很是愤懑嫉怒。或许他的目的是能够在这座浩瀚无垠的江湖里争得一息之长短,脱离谷翠峰传人这个桎梏纠缠的枷锁,但直到他甫及出现,并飘逸不群格杀来至北静府的北静子敬后,一切可攀星辰的洒脱就在那一瞬间并戛然而止,原来这个江湖不似初入时的那么意气风发,种种掣肘与羁绊,如过江之鲫,来的很是急促又彷徨。 “公输兄这是怯懦了么,”这时一道人影似白云苍狗,拘着一身时光倥偬若白驹过隙的苍古,突然来到其身后,却是“白朴如桦”一藏匆匆来的翁子魄,他轻轻一拍公输青衣的肩膊,刻意提醒的说道,“先前面对北静府那万千蔻虏亦往矣的风采,可不似这般的消沉折堕啊!” “嗯,翁…子魄,你不也是仅止步于此了,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公输青衣见到这位原属大光明教护卫使者一脉的翁家之人,满身沾染血污的衣襟稠黏如丝,早也不复往日那神采飞扬般的旧貌,甚是狼狈不堪,当即反唇相讥,冷冷一瞥的并回道。 翁子魄也不气恼,淡淡的点了点头,并错身离开。 这时暮色的沉邃随着滚滚的浓烟,早也将硝烟涂缭的台场给填得满处满是,那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俨然一片哀鸿,却也阻挡不了那迈开来“橐橐”成重的繁杂脚步之声。 烟消云散处,一位披带汗巾,如璞玉一般温润朴华的人,一张敦厚儒雅的脸虽沾染尘硝的烟火气息,却依然彬彬有礼,修理边幅,他踏足甬道,也跨过堆积如山叠重起来呈模糊不堪的尸体,然后皱眉紧促,将原本执扇摇曳的手攥得熨白如晕,指节骨突。 “二哥,我知道你仁慈,但如今的局势,无辜冤死的人会更多,如果拿这些人换无数人的性命,究竟值不值得,也非我等所考量的问题。”夜幕中,一声铿锵的“叮铃”之声,依稀悦耳,但在这场如炼狱一般的府宅里却显得极为忧郁,甚至清脆。然后一位如柴樵衔缚,却肩缠锁链,身背一柄宽阔大剑的人,出现在一处通往长长曲折却拾有台阶的庑廊之上,此人虽是普通,但一身瓤白如雪的高洁,随同如川如渊的性情却无时无刻不彰显在眉端,那稍稍一撇并尖锐的梢尾里。他感叹这些不惜殒命也要前赴后继的悍勇之人,此刻也只能默默无闻的躺在那里,眼前这位儒扇纶巾义结金兰的兄长,本是书香门第的陶雅,奈何刀兵的屠戮,沦为一名名副其实的杀人者,但他们手中的冤魂可非平白无故的就那么的嗜血无辜,今番教业信仰的复兴之路能否涅盘重生,就在今朝,那怕藏匿起不甚唏嘘感叹来的慈悲怜悯,强硬起如毒蛇般狠戾的心肠,冷陌如常的说道,既使他们存有绕过之心,但那群如狼似虎的豺狼,可非良善之辈。 那背衔阔剑肩缚一身锁链的人,并是大光明教最至高无上元老三尊之一的雪手勤,他出身清贫,本是一位樵夫,因缘际会学得一身惊世骇俗的本领,性情却依旧纯雅如雪一般通透瓤白而纤尘不染,适才悲悯却感叹无可奈何的人,并是其结义兄长,元老三尊之中排行第二的向合,两人被卷入这场惊天动地的浩劫之中,也是违逆了本心,他们本就闲云野鹤,啸野于山林悠然之间,偏偏俗世的刀兵沾染了这份不容亵渎的洁雅,那怕瓣白雪红,涂了一地,也是一种碎了的诗意,“回眸烟云难谓只重叠,”这种碎了牙也要往肚子里咽的哽咽,随着满处的熏烟沉沉,繁复垒叠在那一句“纵横城垣皆无掩”的层层孤陌里,他们一厢情愿来的夙愿此刻被逼迫一般,留下一丝不甘寂寞的慰籍。 第二百八十九回 暮色消融 这一夜徒得消长,荒野的深邃冷硬,卷着峻峭瘦曲的山岭之风,像一口大铁锅一般倒转,衔扣在山顶,唯有长亭的一隅檐角,还依稀可辨,时正置仲秋,月隐星稀,但那一抹折煞的轮廓却如镰刀一般,弯弯朦胧的挂在树梢,仅仅只显露出冰山一角,但洒下来的光晕,却很斑驳。 今夜竟然有月,而且如此骤然在天际,那种暮晓的烟霞滚滚,直直的俯压下来,却难以掩盖山岭之间那种层峦叠嶂所勾勒出来的寥寥疏落几笔,虽是棱角模糊,但大致轮廓尚在却杂糅成一团,直到慢慢被吹岚的山风贯鼓,并显得更为臃胀浮肿。 “噗”的一声,一股清泉如水流低淌,从一道不规则的酒器沿口倒了出来,却是一口浓烈香醇的酒,只见斜角折腰的一人身上,吞咽下如此刻意却洒脱如率性而为的酒,竟越发的诗意癫狂,他并是从不按常理行事的叶伤逝,恰恰晚间的夜幕初来,就也借助酒性的微醺,浩瀚而深沉。 “陈炔,你我…已然出手对战,既然如此,又何必寄希望于旁人,难道你‘皇无庸’的名号仅仅是江湖杜撰的么!”叶伤逝临阵磨枪,呛了一口酒在嘴里,他摇摆若草茎的身体或许站立不直,但却很稳健,那怕偷得浮生半日闲来的一滴酒水还隐隐流露在衣领之外,这份不修边幅的调侃,对方且能不受其游戏风尘般的戏谑影响,所以想用言语激一激这位以谋略见长的据传府祭酒录事。 陈炔城府很深,他本是世家大族的子弟,虽然与大陈皇室沾亲带故,但他却非士族高门的纨绔,少时聪颖,是漂亮如卫玠一般的俊雅人物,但自投效据传府,被身为实质继承人的陈玹陌遮住了其耀眼的光辉后,他并韬光养晦,涵养了起来,但其年少轻狂的跋扈却未曾收敛,只不过他淡泊超然,也将这种习性给生生掩埋。叶伤逝的调侃只是一番戏谑来的大智若愚,如此半笼如纱罩的月夜,美轮美奂,他且能随意辜负,当即回道:“叶兄这是举杯向怀邀明月,难得的清雅高洁,只不过你手中的杯却是这般…”一顿瞧了瞧对方手上还拿着洒了些许微微酒渍的器皿,并继续说道,“这般的清新脱俗让人眼前一亮啊!” “好啊,如此良辰美景,且不让人沽酒一杯,自得其乐矣!”空旷旷贫瘠的一处山脊偏僻之处,突然悠悠然飘来一句恰逢时宜的话,堪堪接住两人相互推崇来的犀利词锋,而且对邀成卓,映影成三人。 “双雨云梦轩祭酒录事这一杯酒,想来是不那么的好喝的!”叶伤逝徒然听到这份情义真挚刚好似久别重逢来的一语,并暗自笑了出来,他的笑容逐渐随着嘻戏的嘴角扩大,竟欢畅如孩提雀跃的回道。 “原来是你!”夜风中,带携一股风流,却平淡性寡的甘修雎,那悄然被隐去半边轮廓的冷峻脸颊,因沾染山间的精魈之气,有些难以藏掩的魅惑之力,隽秀如峰棱霜刀,鬼斧神工的雕琢出一张酷肖如月华映帘的面孔,他丰神俊逸,既使是黑夜的遮隔都难以除去他满身似刀削铁线所勾勒出的硬朗棱角,一笔一划独到劲韵,想来那句“原来是你,”说的是夜下的故友相邀而至,独剩诗与酒的山间长亭,被耽枕来一丝很是惆怅的落寞。 “见过大人,”那人仿佛是从黑暗当中,跻身出来一般,轻悄悄的倚在一块因风吹日晒而腐化凹陷的大石上,然后敬礼顿首,微微参拜,他出现的很是突兀,若非甘修雎及叶伤逝早也熟识此人的行径,想必外人会认定为这是一只形同鬼魅的妖孽。 “你是谁?”陈炔也因厌隍之主具确舯的落败,而无心应对叶伤逝的纠缠,不料本无人靠近的山顶,此刻却突然现身一人,而且此人还是与身为内室之主的甘修雎很是熟稔的旧人,这其中的震撼,经历一波三折,竟远远的超出他所能预料的范畴,于是且惊且讶有些恓恓惶惶的问了出来。 “陈炔陈大人可还记得北旅番制,在下原‘翻牌九定’之一,现忝为军中军师祭酒帐下参军一职,牧风育是也!”那人挑了挑眉头,不被山岚间层层吹拂的冷风所惑,淡淡点头的说道,此时天空仅一轮勾悬挂住的弯月,映照的余光陡洒下来将独倚大石的这人涂了一层薄削的金莹之色,很是光怪陆离。 “风育,羊公他老人家也来了么!”叶伤逝对着高高挂在眉梢枝头上的朦胧弯月,咕了一口酒,才不急不慢的问道。 “你啊,终究还是率性而为,早晚要吃大亏,难得你能缠住据传府的陈炔陈大人这么久,倒也可以功过相抵,”牧风育沉声一回,将叶伤逝随性说来的话硬生生给呛了回去,然后肃穆严谨,向掩月颜色的甘修雎尊敬的说道,“羊公因军务耽搁,暂时留在荆襄前沿,不过西府水师也奉令进驻京畿,靠拢西州城。” “军务,难道北方也挥师南来,长江这道天堑也变得不在是天堑了么!”甘修雎听出牧风育话中的警醒,顿时讶然无所禁忌的脱口而出。 “哈哈…”凌厉的夜色荒荼,竟让徐徐沾染尘寰的陈炔,因山风的冷淡,孤峭森寒的当即哂然一笑了出来。 山亭中缓缓平复创伤的北城中行此时能够直立起上身来,他倚靠着木栏的坚固殷实,不禁摇了摇头,虽然覆灭括易一室也势在必行,但他们却真真切切的为今后能抵御隋师的进犯,而殚精竭虑的未雨绸缪着,此刻一种近乎嘲讽的山风拂来,轻柔的划过他那张刚毅而紧绷的脸颊,仿佛似吃了一记掌掴一般,狠辣而熨烫。 “行老,您何必伤情,事情的变化总是阴晴不定,况且深为大陈倚重的据传府就不能中流砥柱,力挽狂澜么。”管远玄此刻竟然踏足在长亭边,北城中行的懊恼映来如水中捞月一般,碎了一地又在指尖悄然的流隙,并无法苟同其执拗的思维,于是开口精辟又剖析政局的说道。 第二百九十回 换来蜃景一场 虚浮的夜,因那一首仿佛名编青史的楹联给渐渐充实,变得很有方兴未艾般仅存来的一丝闲情趣致。 那孤峭生冷的房檐之上,依稀洒着淡淡的月光,突然有一人踩着昏暗处却泛起一抹莹光的琉瓦,翻身来到巍巍高悬的挑檐之处,其细俏的身姿,恍若李树桃花,惊艳的随着房檐之上的飘居,缕缕缠拂着随风浮起的衣带,这般一襟晚照如泼墨写意的月下独影,那怕名士风度也不能比拟其此刻神仙一般的俊逸风采。 此人鼻梁很挺,轮廓瘦削,尤其一张被月色涂染的脸,也无可雕琢,他站立在巍巍悬置的顶端,那双宽阔却很斜平的肩,因重重的楼阙衬托,也渐渐的被勾勒出其犀利无比的线缘棱角,既清晰明朗又觉得很是阴暗模糊。 “呵呵,”明越对着仿佛千仞孤崖的陡壁之上开出一支傲雪寒梅的檐顶,将难以哭出的笑泪随风而逝的笑了出来,他早也厌倦了这种残酷又鲜血淋淋的仇杀,此刻的松懈让他绷紧的神经缓迟了下来。或许这样的坚持有何意义,但砥砺前行的一番艰苦,总算没有白付。 “明兄,纵横的人果然个个非凡,看起来这个江湖人才济济,许是不甘寂寞的吧!”虚玉溪也被近前这位性情纯朴且真挚的北城传人所感染,将那柄秀丽如江河的剑一掩,囊收入宽敞的袖口里,才婉约一笑,有感而发的说道。 “江湖百世几载,能够让括易一室被逼到如此境地,你们也将是不俗了。”庭深回廊,檐牙高啄,在长长的路道尽头,连通自雨亭与长廊的庑楼之下迟来却不敢懈怠的走出来一人,此人每前行一步,并如沐瞻仰此地的繁盛,仿佛他来的是朝圣拜谒的地方,直到他走出九曲回环的廊道,才闻听到那一句足以震慑众人却又恰合时宜的话。 “小越啊,你的修为尚不及上次初见你时的惊诧,看来耽逸的日子,早也腐蚀你那孤傲且不堪研磨的筋骨了吧!”那人隔着连通台场的廊道,停身在距离北知廓统率的“纵横”一系用人海组成壁垒阻挡强敌的围墙之外,见到那一具仅孤身一人陷入敌营却不屈不挠的昂然之躯,顿时觉得心潮澎湃,一双隐含复杂情绪的眼孔却在孤陌的嘴角噙出一丝笑意时,又有些不忍直视,并借故调侃,情谊深厚的凝重说道。 明越与虚玉溪面面相觑,此人出现的很诧异,而且面对满目疮痍的衰败,他仍旧如芝兰玉树一般,纤尘不染,一种近乎乌衣巷里传承来的淡泊风流。 “在下郁子伯,字泊水,曾居秦淮长干里,但因家族没落,不得已迁徙出京畿之地。”那人似乎感觉很唐突,于是又附加一句。 “郁子伯,郁哥,竟然是你!”明越因撑持不住,快摇摇欲坠,虚玉溪本想俯身搀扶,不料他激动的抖了一下伤疲不堪的身躯,并稳实立定,示意无妨,那位遥遥相对的人一身风流潇洒,确实有几分昔日旧人很是熟识的样貌,直到对方报出来历,才恍然明白,当即一句“郁哥”喊了出来。 “郁子伯,那位曾摘得名士榜首,响誉翰林文院的当世清谈大家!”虚玉溪颇为赞赏眼前此人的光风霁月,让人不忍直视,一举一动都倍添活韵,尤其满处的硝烟弥漫,映衬堆积如山的血肉尸体,他的衣袂还是那么的垂直拂摆,不沾染一点人间的烟火气息,这样的人若非籍籍无名,谁能肯相信,但听闻“郁子伯”三字时,不禁惊愕的道了出来。原来这位风流集聚的人,并是素以文林翰府自居的据传王皇据所组建的双雨云梦轩也要逊色三分,当年江陵陷落,梁元帝萧绎被戮,他的藏书阁并被付之一炬,自此文坛凋零,不复南朝鼎盛时的辉煌盛况,然而就在众人惋惜的当顷,郁子伯这样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人开始崭露头角,不但冲击着据传王皇据的文林翰府,更让一张挥毫奋笔疾书的文赋变成京畿之地千金纸贵,却不易得的一番潮流。然而后来直到某一天,此人突然销声匿迹,不见踪影,不想他却投效了括易一室,这其中的因果循环,不禁让人猜测不定。 明越淡淡的瞟了一眼身旁甚是为之惋惜的虚玉溪,没有说些什么,但他还是从其感叹的眼中看出了一点端倪,或许郁子伯当初经历什么,无人知道,但可以明白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有过痛,有过悲,此刻再见,也是云淡风轻,没有在其孤傲执拗的心里留下一丝怨恨、慰籍的痕迹,依然飘逸绝伦,不甘落寞。 “子伯,你也来了么。”高悬的房檐之上那位沾染月色无边,铺上一层淡淡光晕,却一身坚挺脊梁硬硌的厉远笺,俯首一垂,他居高临下,徐徐就着夜色的温柔,随和的说来,将本是身处险境的这个地方,炼狱镇魔,一扫其颓靡不振的阴霾。 “嗯,”郁子伯向立于檐顶的厉远笺点了点头,并径直跨过鹅卵石铺就的通道,向明越所置身的那个方向飞掠而来。 宽阔的台场与长廊本相距数丈,这其中隔着横七竖八伏趴于地的尸体,俱都血肉横飞,焦糊不堪,突然空中响起一阵铁链“锵啷”的抖动之声,既清脆又响亮,一下子并将这骤冷的夜给繁闹、热烈了起来。 “小勤,此人光风霁月,卓尔不群一般的人物,他就让给我来应对如何!”急促的空中忽又传来另外一种声音,抑扬顿挫,如环佩“叮咚”又清晰可闻,不禁生出一股想要继续聆听下去的冲动。 “好,二哥有意,让又何妨!”那阵磨硌嘈杂的铁链之声,凭空霍霍生风,在这相距丈许的地方,猛然险恶的发酵,虽然剧烈刺耳,但却被一句铿锵有力很是厚重的话所覆盖,顿时并又离的很远了。 第二百九十一回 故里烟廓换如海 寂寞的长亭座落于孤峭的山巅之间,有些自怨自艾,若非有几人打破这荒野的宁静,不知“故里烟廓换如海”的景象,又值几何。 甘修雎乔立于山头,他的一边轮廓被阴翳爬满,沾染濯濯而似烟拂的氤氲朦胧,另外一边却因月华皎洁,瓠犀如白,这两种极致的混淆,仿佛被撕成两半一般,既泾渭分明,又辗转心思,难以捉摸。 空旷寂静的山间阴冷凛骨,却深邃的令人担忧,偏偏如此撕裂的夜,却恐慌而厉怖,这种不知何时偷偷袭来的静,挠的人心头发慌,又好奇冒险的眷恋不舍。突然黑黝黝的天空如遭雷击,划下一记惊殛,让本就阴沉沉的天际,似砣下来一般,极为震撼,闻听道:“管兄,既来到这里,为何不赏一赏这江南的月色,岂不可惜!” 这一声远远的传扬开去,也随着山风飘荡,这其中的韵味,夹杂着极夜的暮色,起起伏伏,越来越越浓烈,而这弦外之音的战与不战,也声势俱隆,不堪阻挡。 山间的长亭边一片幽冷、严谨,这时有两人一坐一站于那里,既使是一内一外,也搁不住各自的心思凝重,不繁述说。 “或许是被这深邃而冷的世道所磨平了棱角吧!”北城中行懒懒的靠在亭内回答道,他已经没有往昔那般咄咄逼人的勇武神采,此刻唯有寄托山亭的寥落来抚平心中的执拗。 管远玄淡淡的露出一丝讥诮,并微微一笑,他与山亭中也仿佛英雄迟暮的北城中行颔首一晤,并踏过维系木栏草间的山石,拂衣骤起,如映月相邀堪来一赴的故友,他谦和的风度,如秋风瑟瑟,一叶知而碾落成尘的洒脱,十分孤陌的消融在山巅诸色之间。 ——慢慢的“一岁一枯荣。” “陈大人可知这位昔日拢形厌隍的首领,也背弃家国,投效了北方,今日不知一向以大陈皇室自居维系天下安定的据传府,又作何感想!”牧风育心思细腻,当然明白甘修雎为何在此时,约言要挑战譬喻为白道第一的灵魂人物管远玄,如果陈炔还不能摒弃私心,他们将不留余地的施以雷霆手段来清除阻拦在眼前的一切障碍,那怕敌人强悍如斯,也不甘畏死的携命而上,所以冷冷一瞥伏跪于地,也无还手之力的具确舯,义正言辞的责问而道。 陈炔心志很坚,根本不会因劣势而有所动摇心中的执着,他联络被赶出江南的拢形厌隍,知道他们因记恨括易一室当初为平息乱局,牺牲这原本为朝堂所设立在暗中,清除政敌维系一时安定的黑道组织,并提议他们一起结盟,共同覆灭括易一室。或许他对此有过疑虑,但却并未深究,因为当身为据传府继承人的陈玹陌都可以相邀来至北方使臣的宇文泣(其真实身份是号称“宗师之泣”,位居“宗师三十四”之列的泣威震),他又何必矫情。牧风育以北旅番制参军一职的身份来点破他们之间的阴晦勾连,不禁一时震骇,竟无言以对。 “好一个‘折戟’沉沙啊!”管远玄走到一处斜陡着月光的石台上,那里天然去雕饰,隐隐泛着瘦骨嶙峋般的棱角纹路及层层满布的苔藓,虽是阴暗深沉,却借助月色的皎洁,掩着无尽彼岸花开般的艳丽。直到此人俊朗星稀,踏上这块颇为醒目的濯石时,一切并豁然明朗。当甘修雎隐忍怒气,以一口血为代价击败具确舯时,他们之间的缓冲也无隔阂,此刻对方温文尔雅,细细酌酌的说来一句深谙两者都也无可奈何的窘境,不得已而为之的惋惜,已经将他逼入死角,甚至避无可避退无可退,他身上所背负的东西,不比他的名号“譬喻为白道第一”更为来的轻松,所以一入石台,并赞叹而道。 甘修雎咽下那一口翻腾如涌的气血,也是伤上加伤,他此刻逼得并非是别人,而是他自己,如今风流褪去,剩下的仅仅是血淋淋一般残酷的轮回,这一场劫难的背后,虽然是据传府不留遗力的出手,但运筹帷幄的却是神鬼莫测最为隐秘的那一个当世兵法家族,管氏一姓,所以堪堪投去一副深为久仰的复杂目光。 叶伤逝不在随性放达,他将仅剩半酌的酒葫芦衔绳挂在肩脯,有些感伤,牧风育的出现,让本紧促快窒息的山亭,嗅来一丝惊恐的警觉,如果北方的大军挥师南来,他们有能力抵御这群如狼似虎的雄悍之师么! 月色朦胧,有些撩人,但此刻一片阴云遮住了其浮光掠影的一角,让上弦勾陈的一隅,黯淡无光,极为光怪陆离。 山下寥落而深远,仿佛俯首一览,并可以藏入那层峦叠嶂的山嶂水涧,消失无踪,偏偏此时山岗云岭的坡缓之处,一点星火孤零零的显现在那里,随后暖暖的照耀这阴冷诡谲的荒蛮之地。待人疑惑时,突然这点星火,突然一个又一个的串联在一起,逐渐形成一条蜿蜒起伏的火舌,渐渐盘旋在山间,极为壮丽又鲜艳斑驳。 “呵呵,还是败了!”山亭中倚靠护栏而坐的北城中行也看到了那宛若星火燎原的绮丽景象,顿时明白,他们北城府及据传府的伏兵都也被击溃,此刻身为北旅番制被誉为军事参府的“翻牌九定”出手,且能讨到便宜,不禁冷冷一笑,就着晚间的阴暗荒荼,自嘲自讽而道。 “翻牌九定!”陈炔一字一句来来回回的咀嚼这其中的耐人寻味,然后挺起折坠的脊梁,沉声道,“或许我们不能抵御北方的虎狼之师,但你们就能重现当初谢家风流时的淝水一战么,名姓一族,能比拟旧时王谢堂前燕,那堪堪响誉江南的传承么!” 王谢两姓可谓是当年东晋王朝的中流砥柱,王与马共天下的开辟,让江南成为流亡中原的人,侨迁而来的一片乐土,直到北方大秦的符坚南来,投鞭断流时,最后谢家却是守护这座硕果仅存却颤颤巍巍的汉室王朝固业者,今番南北对峙,却是这样一个颇为符合历史车辙的僵局。 牧风育此刻屹立在夜色急缭的山风中,他率领的军事参府“翻牌九定”也出现在山脚下,据传府及北城府的联手一击随着他们的进驻,被瞬间瓦解。山间紧垒如戍的风烟中夹杂着一股浓浓的硝烟惨烈之味,牧风育随巍巍浩渺的高悬陡狭之势,面对陈炔的疑虑,淡淡的道:“小伤,陈大人似乎还不甘心言败,不如你颠倒乾坤一番,让世人看看,我北旅番制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任人像屠辈一般被杀戮宰割。” 第二百九十二回 难拭长情一捋乌衣巷里慕堂前 “子伯啊,你看如今的括易一室,却这般任人欺辱,沦落到能被挑剔的程度,你说要是‘主公’看到了,会是怎样的光景,定然要怪责我等辱没了北旅的威名吧!”厉远笺高居于远远瞧来,竟十分瞩目的檐上,其淡然酷肖的面容,无一丝孤傲的轻蔑,他原本就是一位闲逸洒脱陶冶性情的高雅之人,此番沾染血鲜污浊的烟火气息,也是无可奈何,偏偏有人在此时此刻要挑战同为“纵横”一系的郁子伯,不禁微微愠怒,他的雅量随同这乱糟糟的俗世纷争,也不在客客气气,当即脱口而出沉沉而道。他的一片衣角在檐牙高啄极是宏伟的檐头,感慨如思,这满盖琉璃的房脊有种施压的羁绊,让浮华半生的倥偬,如一溜烟般不好刻意的去捕捉。 “厉哥,你这是怒了么,难得你这样的人,也会如此不能免俗,终究还是理会这不及荡涤的凡尘了么!”郁子伯的身影婆娑如缕,因空中响起那声颇为“清脆”的铁链撞击,并停下脚步,恰恰逢檐上的厉远笺俯瞰这世间的肮脏,蓄意的提醒,心中一暖,调侃而道,“况且我括易一室,不是一昧只知附庸风雅的怂包,上马从戎的悍烈,此刻有始。” 南朝文人雅士的孱弱,因尚清谈之风,不知刀兵屠戮的残酷,所以当前梁时的候景带领他麾下的羯人,横渡长江这道天堑,冲入世家高门的府邸时,他们只能引颈就戮,不敢抵抗,硬生生的让大好河山被残忍的践踏、蹂躏,三吴之地人迹罕至,建康城外白骨成堆。郁子伯身为当初京畿秦淮之畔的文豪翘楚,深谙这些弊病的恶心,所以投笔从戎,试图以武力来振兴这腐朽堕落的国门。 向合也是出至簪缨世家,西晋时,祖上乃当世显赫,位列公卿,直到西晋因八王之乱而覆灭,至此五胡乱华,才有这分割南北的长期对峙,郁子伯的文人儒风与沾染硝烟气息的酷烈,都毫不掩饰的显现在这一刻,这份堪堪让人心折的戎马关山,倥偬的令人翘首以盼,又感叹为何偏偏有人就是容不下这般光风霁月,如是指点江山的精彩人物。 “在下向合!”这距离一丈的间隔,在鹅卵石铺就的石阶下,竟然如遮如幕,极富庭院深深几许的诗意,偏偏那股浓烈参杂烟火酷损之味的气息,冲破这幕遮的间隔,沾染在卵石铺陈的地上,瞬间中和了这本一时难享的宁静致远,原来书生的谦和,也可以这样充满铁马冰河入梦来的森寒,直到重楼下,一人质朴,以士门子弟的风雅来寄托此时此刻堪比疆场波澜的悍烈,竟恰恰相得益彰,极为披衣寒裘,有儒雅风。 “向合!”郁子伯灼灼其华,若梅芯渲染的双目,稍稍一瞥的睹来,让人不禁惊愕,或许秦淮河畔的风染,就是这样一位荡涤世俗纷扰如是温文润玉的面孔,惊才绝艳,想来当初王谢集聚的江左之风,通通被此人占据了,难怪一向以翰林华府自居的据传府会组建一个文人诗会的“双雨云梦轩”,果然这些人的风流,不甘只耽逸在那灯火阑珊却缠绵悱恻的秦淮桨影里,随波逐流,这张远比润玉更返璞归真的面孔之下,那轻轻一弯嘴唇的戏谑,吐出来的字,也那么酌情富雅,甚是回味。 “既然来至江湖,为何又如此虚伪!”郁子伯淡淡从迷惑不解的目光所显现出来的不屑,以此犀利又怨憎的厌恶,毫不客气的夺眶而出。 向合也不气恼,雪手勤的凌厉之风,冰韧霜刀,或许梅花印雪,却比一株梨花压海棠的摧残,更为文人所嗤之以鼻,所以他阻挠鸣响空中以一条蜿蜒抽拔的铁链所碰撞出来的清脆之声悦耳朴华的结义兄弟,提议由他会将一会。深谙江湖气息的他怎不知郁子伯的蔑视,是一种碎了的心境,所体现出来的调侃,既然以江湖手段,血腥惊怖,他又为何如此矫情,当即掠过这一段仅剩却不堪回首的风流如抽刀断水般被永隔的距离,拾阶而上。 “淙淙…”这时突然也坍塌一片,处于硝烟弥漫当中的府宅,幽幽然如呢喃倾述,竟传来一阵清扬如高山流水一般的琴声,时而抑扬顿挫,时而明净禅和,这种渐入佳境的撩拨,仿佛是慰籍心灵的一丝惆怅,来来回回的在这样一个处处透着烟熏火燎的恶劣环境,却无比凝重,如寒锋淬厉,似冰棱霜刀。 “琴声!”虚玉溪耳濡目染,感觉心中一片空落落的,仿佛被这凄凉如脆的弦声,揪痛了心,不自禁的并疑惑说了一句。 “果然是琴声!”明越因伤势过重,根本阻止不了敌人对名动宅的肆略,恰好厉远笺及郁子伯,出现,令这紧张的局势缓得一缓,但闻听到这样一阵如似痛彻心扉的琴声,也忍不住只说了一句果然如此的愚笨之言。 虚玉溪没由来睹了他一眼,也感叹的道:“琴声悠扬,却隐含复杂之情,看来你们之间的情谊,并非仅仅只是同属番制之列,原来这本内媚无秀珠的京畿之地,还有如此颜色,当真让人不虚此行啊!” “呵呵,将军百战死,偷来此场生,吾辈的确是赚到了!”郁子伯湿润的心,此刻闻听琴声的惨烈,变得倔强又陌生,他们本就是徘徊在沙场之上的铁血将士,是马革裹尸,还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确是如此刻所说,是赚到了,一场风尘仆仆,待众人都心殇疲累的战局,随着琴声的覆盖,融入在豪情万丈的激扬情绪里,不死亦不休。 “不愧为才情啊,难想乌衣巷里慕堂前,当初若非时势所迫,也不会心折‘名邺’的风采,选择投效你们‘括易一室’,”向合踏足石阶之上,也心幽琴声的戚戚如述,他最为欣赏这群当初北旅番制的子弟,一个个心若赤子,忠勇家国,这是一向以信仰教传的业果私募所不同,如果没有必要,是不想与这群秉承汗青风骨的人再起争端,难料事态的严峻也应顾不暇,让人无法缓和、喘息,所以并不再俗套客气,一踏足石阶的台墀之上,口中那堪堪溢于言表的崇慕之情顿时涌现而出,赞赏而道。 第二百九十三回 月下独酌 甘修雎走进被夜色裹挟,却只瞧来一片模糊不清的幽静中,他本来就是一向光风霁月,不染一丝尘埃的人,然而沉沉幽陡的冥色笼罩着,将满身藏拙的阴暗,如隔一层薄削般的沉吟,淡淡而黯然。 月夜如许,耽来凝思。 恰恰此时阴云遮幕,勾住一片幽冷,竟凭添一阵帘卷西风,如思如慕的缠绵缱绻,眷念而纤柔合度。 管远玄也披带一层淡淡如灰的莹色,不过他一身衣衫浮华的倥偬,却也抵挡不住甘修雎浑融一体的凝重,此刻的敌人已经脱胎换骨,不似先前那般具有人间烟火气息的凡夫俗子,反而从容安定,这种最是让人忌惮遥望来袅袅生烟的云霞平淡,很是厌恶又怨憎,这是他自研习家族功法,族中一位高深莫测的族老给他一记惊诧的震撼。偏偏此时此刻对方竟然也臻入这般如老僧入定的化境,不禁暗自警醒又歆羡,不想这场浩劫的淬炼,让那位身处烟波瀚海当中的内室之主,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难道他们今夜忙忙碌碌,竟然是为他人作嫁,岂不冤枉且白费力气,当即哂然一笑,以一副堆满云淡风轻的面孔进入那一片灰暗所拢挟的范畴,顿时烟歇云收,而那股晦暗深邃的气息在这顷刻之间并随之猝然一紧。 循着这股气息,那空旷平坳的山峦,如似沉浸在一阵岌岌可危的崩塌之中,极为险峻、颤栗,那份寥阔历经瑟瑟萧然的沉寂,无时无刻不锤击着人的脆弱心灵,直到海枯石烂,天涯海角才稍稍一松这紧促的凝重气氛,凌厉的使人不禁心惊胆颤,阴邃冷骨。 半边被夺去颜色的山巅,仅剩下一团团朦胧如诗赋兴的趣意,不但含盖山头,如一只盘卧伏趴的猛兽,悄然无声的踞在那里,更加深了此地巍然高耸及秋风凋零般的阵阵严厉。 管远玄举起手来,在其淡雅的面容边,如掩关一竖的停在那里,并有条不紊的说道:“我管氏一族,原本为兵家起源,但俗世的洗濯也沉沦了这些所谓的因果,所以今夜这一式,被唤作‘练兵执手’,甘兄且看!”说罢那一只疑似隔开黑暗当中壤爬着薄薄昏沉阴色的手,脱出仿佛云烟出岫的袖口,蓄力如刀兵铁销,隐隐颤紊。 “倒是好兴致!”甘修雎冷冷的,他那模糊不清的轮廓早也随着薄凉透来的夜色苍茫,无比凝重,既使漆黑一片,也如灵魂摆渡一般,荡涤在山峦沧澜之间,藏有丘壑又空谷回响,仅闻一声萧索如呢喃倾述的丝丝沉吟,听来恍若隔世,犹如松鹤风涛,清泉石上流一般,宁静而致远。 “红窗眠,凭栏边,一览风华却也尽,说的便是此刻的唏嘘寂寞吧!”甘修雎微微一皱眉头,那份历经千帆的惆怅,似窥探尽沧海桑田,所以仰首一吟,见惯俗世繁华,直到那一只足可颠倒乾坤的厉怖之手,十分瞩目的横梗在那里,仿佛一切的遮幕,都掩盖不了其耀眼的颜色,当即回道,“管兄你的‘练兵手’依旧这般精彩,让人琢磨不透又感叹当世兵法大家,的确不同凡响。” “甘兄的敦雅风采让人心折又叹服,不过你我之间存在小家与大国的情怀,奈何在下一族,只为能重塑先祖时期那睥睨寰宇的昔日荣光,至于谁掌权势,是否南北,又有何所惜!”管远玄侃侃而谈,他的那只手也淬运滚烫,泛着冷酌如火的邈邈青烟,两人本就是纵横江湖,飘逸而风流绝伦的人物,所以出的招也那么抽刀断水,丝丝入扣,对方那淡然一吟的呢喃细述,却也应景应情,他们的确是窥探尽了俗世的繁华遍落,那怕此刻剑拔弩张,也堪堪尊重,说出心中的寥落。 “也罢,你的这一式既然退无可退,那么小酌且尝,来会一会吧!”甘修雎自击败具确舯,悟出“一览众山小”的功法,已经进入井中月一般,澄净自然,而古井不波,管远玄的厉害比那位被挫败在山亭中的北城中行一样,是难以轻易周旋的厉害人物,此刻他也拖延不起,若还不能抽身离去,名动宅里的艰难也如履薄冰,值不得再一次被政敌覆灭,所以按耐下混乱庞杂如排山倒海一般翻腾的气血,坦言可以再接一接对方的“练兵铁手”。 管远玄淡淡一诺,颔首一会,他本不想趁人之危,那只练兵如风箱铁铸淬厉来的手并迟迟不肯发动,但听到对方那大气豪迈的坦然胸襟时,一时也感叹自愧不如,恰恰晚间那一阵孤陌如冷的凉薄袭来,醒楚了脑中的一片清明,他已然穿透那层阻隔俗世骂名的羁绊,将对方那一身似戎马倥偬般的尘关一掩,给硬生生的凝固、颠扑,直至一击而破。 甘修雎漂浮在一片幽冷却高耸颤栗的危陡当中,他早也隐身黑暗,但却不能抵消敌人那如刀兵屠戮慨然凌厉来的磅礴一击,此刻他的“一览众山小”功法也驾轻就熟,不再浅尝辄止,大俗大雅的“群山纵览”也在他两袖拂逆之间,化作绕指柔的破茧而出,穿凿透云,气势雄浑,瞬间打破这寂冷的宁静,变得饶有蕴韵之味起来。 淡漠的暮夜此刻有些嘈杂,仿佛珠玉落盘,哗啦哗啦的,极为悦耳,不料繁华已尽,那份历经风霜冷冽的伶仃,总如夜色的梳理披带,摧枯拉朽的锤在也紧绷不堪松懈的腰际,只为能一解长夜的荒荼,不至于混淆视听,当秋风疾扭,辗转来的吹扑,撩起各自的衣角时,看似流光易逝的捕捉,竟然局限在那小小的一击交锋里,铿锵剧烈,响切云霄。 “噼啪…”练兵铁手与“群山纵览”在那一瞬间触及,并火星四溅,那电光火石之间一寄此生的惊诧,随着功法劲气的激烈撞击,也翩翩起舞,如花间猛虎嗅蔷薇一般,颠扑剪径,清影疏离。 不但艳丽璀璨,更光华夺目,一扫冰冷森寒的黑夜阴霾,让本昏昏沉沉的暗淡夜幕多了一抹极为诡谲精彩的丽色。 月下独酌的深邃,在弯弯如镂勾陈船梢的末端,亮起一抹薄削如雾的朦胧,缭缭绕绕,棱角分明。 第二百九十四回 染来一片幽冷 巍巍陡峭的高檐之上,存有一丝不堪久持的罅隙,那种暮晓如初际的错觉,缠绕瓦檐的高啄,不但寄托此时此刻的优思,恰恰晚间的阴云浮沉,涂上一层裹掩着流萤星辰藏匿来的光晕,虽然暗淡,却泛着经历世事变迁未曾褪去朱红之色的绚烂,愈见苍幽,极尽古拙。 “乌衣巷里慕堂前,呵呵…”雪手勤抬起头来,一睹檐上的流色斑斓,一抹轻悄的笑随同他的飘忽孤逸,徜徉在徘徊的庭树下,那种轻屑仅挂在嘴角,就淡淡的,消磨的,并也觉得难以捉摸,其喃喃自语的昂首挺立,闻来也那么的伤情,道,“只怕不及旧时庭深屋下檐吧。” 厉远笺俯首一垂,见到连通台场的长廊边,一人松菊犹存,如竹篱开辟支出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而停步其上的身影,虽是一片幽冷模糊,但一身傲立如青松的挺拔也那么难得的清雅,梅霜蕊雪,崇慕皆白。一身仿佛柴樵背负的烟火气息,却因本不平凡的薄衫,将眉宇之间一抹浅殇的孤韧,显现在似窖成一汪清泉而澄晰透彻的双目,不参杂一丝红尘一粟的苍茫,原来一个人可以成这样,不但把俗世的平凡、普通流逝在岁月里,而且柴樵耕竹,尤为淡然。于是居高临下,有些心折的道:“一剑将倾,不落凡俗,想必你就是那位慕雪尽染的雪手勤吧,小可厉远笺,虽匆匆见过一面,但那时的光明教业,却也尽数归入我括易一室,如今墙倒众人推,不甘寂寞的你们也这般的俗套么!” “厉远笺!”雪手勤在心中咀嚼这个不太好消融的名字,本来超凡脱俗的他已经不沾染这些杂务多时,难料这些身不于己的牵绊,干扰着他那一颗本“躬耕南阳”如是悠然来的陶冶之心,既然他也选择踏足这场不可能避免的残酷争端,那么偶尔一次违逆本心,又有何妨!只待昂首挺立的那一刻,檐上的那人也向他投来一抹犀利又精灼的目光,此人虽是括易外室一系,但北旅番制的“纵横”,却不是等闲,不但有军职在身,而且也出身江湖,这种文武皆涉猎的人,对付起来,甚为头疼,此刻双方都僵持胶着着,黑夜的深邃,更加剧了此地的危悚,如果不是月光的皎洁,还存有一丝晕华朦胧,那么他们的棱角又有几分可以明朗的鲜明。 恰恰那疑似贯穿云层的琴声,仿佛雨打芭蕉待骤雨初歇,也淅淅沥沥,点点滴滴的袭扰在心头,不但蕴藏思慕如许的戚戚哀哀,而且越来越繁复,直至密集。 “子秣,你的琴声本该金戈铁马,奈何作这般哭哭啼啼的吴音细腔,难不成我‘纵横’仅仅是一支待赏梅花的馨雅之师么,何时变成附庸风雅的闲俗之辈了!”厉远笺本就很厌恶这种形同焚琴煮鹤的嘈杂,但疆场的厮杀实实在在,没有阴谋与算计,这最是铁血悍烈的真挚,不但艳丽,而且极富诗兴,他不是很厌憎这如此夜下一片幽冷却独独的让人产生共鸣的琴声,相反内心执拗揪痛,恨自己来的太晚,不能铁肩一担那些丧生在这场血腥战役里的同胞兄弟,那份不甘气恼的愤意与时俱增,所以毫不客气的脱口而出,那弹琴的人就是同为“纵横”一系的谈瑄谈子秣,他们因述职北疆防线,才不能及时的来援,但如果能阻止那些觊觎名动宅权势的人,他们不惜以身犯险,甚至殒命,也绝不后退半步。 那幽幽的琴声,此时一顿,仿佛是在体会厉远笺话中的凄凉之意,良久才随着一声铿锵有力隐隐集聚在指尖的争鸣,戛然而止,一切仿佛万籁俱寂,不染一丝尘埃的宁静。 雪手勤微微一叹,或许这阴霾笼罩的惊悚不足以含盖诸人的心境,这繁复的羁绊,回忆梦牵,也紧握在手中那任凭五指囊括的剑柄,“君顷请侧听,”檐上那位阻隔这被月色撩拨堪堪并袭来的黑夜里仅存一身浩然意气的人,嫉恶如仇,他的风度也随着琴声的惊乍,仿佛银瓶炸裂,来不及规避,就也敏锐的刺痛。 “雪长老,让我领教一下你的‘一剑将倾’如何凌厉刚猛,听闻你曾与‘甘大人’交过手,想必也足可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宗师了。”厉远笺性子本急躁,但经历岁月痕迹的淬变,很是崇仰乌衣巷里慕堂前的谢家风流,所以曾修文会赋陶冶性情,奈何那些将这股清流也腐化的文人雅士,作呕的让他提不起一丝兴致,来对庭辱骂,所以他放弃了考取仕途的这个打算,选择从戎军旅,所以边疆的那段日子,是他最为惬意的生活,那怕战事再起,烽烟五洲,一尝长河落日下黄昏的一抹斜阳淡恬的既若影若离,又满载薄薄的、耀眼生辉的晕泽与充实,当即就着檐头的高椽威严,出言搦战。 “还是来了!”雪手勤不禁一阵暗自自嘲,他的修为或许可以比拟一代宗师的境界,但真正能俯视这座江湖的巅峰与高度,还力有不逮,厉远笺的挑战,他避无可避,今番插足据传府与括易一室的争斗,也是违心,但对方多年来熏陶的雅量,也在这剑拔弩张的紧促时刻,风波骤恶,谈庭集会,于是内心微微苦涩,“咯噔”一声紧握手中的厉剑,喃喃自语的说了这么一句。他手中的大剑,重达百斤,纯厚钝锋,柄尾衔接粗大的铁链,一直缠绕于肩端且负剑于后背,一旦挥舞起来,举重若轻,若一支梅枝,如臂使指,极为轻灵快速,那怕是像号称“皇昏庸”的据传府继承人陈玹陌那样的绝世高手也在他的重剑之下,无所适从,若不是双方都深谙讳莫如深的城府道理,此刻两败俱伤也尚未可知。 厉远笺将远在天边的匆匆一掠给在月色下重檐的青瓦上浮光一折,他俯身下坠,其激烈冲落下来的身影,脆弱的似快要流逝的苍鸿,只见他在空中如猿骁敏捷,攀摘房檐的拱梁,轻悄悄的在上面栖身,然后借力一跃,蜻蜓点水般的降的一降,他这春风渡就的飘忽不定,也随着高楼逐渐被抛离其后的深远点缀,极为陡耸。 雪手勤单手执剑,他的兵器也枕戈待旦如一座山一般横陈在那里,不但蓄势以待,而且拨转如船舶桅帆,霍霍生风,原本其出身清贫就是一位勤勤恳恳的樵夫,然而岁月的无情,让他感叹此生不能如此庸俗,甚至碌碌无为,直到他第一次握住冰冷冷的刀剑时,才感觉一丝久违来的畅快,原来他还可以如此的活着。 ——“一剑将倾”的阻隔凡尘里的烟火之气,他的脾性跟随似雪一般的瓤白清雅,也如历经风霜凄厉当中的一枝寒梅,不但蜕变,而且越发的瓣瓣皆攘,圣洁不腐。 一位胜似梅蕊片瓣的人,却染上一片幽冷的鲜红,直到凌空一道凌厉的扑势袭来,那手中的剑还能傲雪霜立,如似高雅么。 第二百九十五回 一眼随华 “兵者诡道也!”甘修雎渐渐融入山间的身影,巍峨高峻,已经无懈可击,他极为萧索冷硬的喊出这一句,让陡峭的壁崖边那徐徐清冷的石上,荡漾如洗,濯濯的似石火光中夹杂的罅隙里所透来的一抹余韵,惊诧而醒楚,这一语道明兵家的精髓奥义,恰恰那拂袖而去的凌厉一指就点在对方淬炼如铁铸的臂端,两者相较,因拂岚山风的孤鸣凄厉,变得如同空谷回响,刹那之间并沉入渊底一般,亘古而永恒。 “甘兄慧眼如炬,果然非同一般,既然你也看破我的功法,那么我这一只‘练来似利器的手’如何能破,想来具确舯的那一拳也令你受伤不轻,我这一招并有趁人之危之嫌,但江湖有传‘折戟沉沙’铁未销,既然如此,管某就不在矫情!”管远玄身上那一层薄削似雾霾的灰扑之色,逐渐因颤紊的激烈撞击,越发云烟洗濯,褪去浮华,不禁口中一片戏谑,有感而发的说道。 大俗大雅的“群山纵览”睥睨俯瞰,恰恰似晚间的阴云密布,拂掠在阻隔一切间隙的臂端,那里天然去雕饰,实实在在的以硬碰硬,这时冷冷的山风溜过处处透着罅隙的空暇,将那股浓烈的焦糊之味,稀薄消散,不料那只撞出时光倥偬而稍稍一顿并苍邃激烈的手,轨迹百变,一下子就遮云蔽日,覆盖一切的穿过滚滚似云烟出岫的山间棱角,仅闻“嗤”的一声,锐利如锋,竟然翻转拨动,大气磅礴的裹挟而出。 甘修雎挑眉一悦,这管远玄也不负响誉为白道第一这个不俗的称谓,那只淬炼着石火光中罅隙如云烟出岫的手,似暮夜笼罩堪堪倾覆,把他“群山纵览”的睥睨,顷刻之间置身刀锋炼狱的灼烈里,丝丝磨砂,极为硌硬而“嗤嗤”森寒,当即贯拂袍袖,臃肿如鼓,棉絮一般不着力道的缠着锋噬当中那只练兵铁销的手。 这时奇异陡生,如缠绕刀锋几匝折缚来的袍袖脆削如冰,不但干裂焦黄,而且隐隐有如灰烬燃烧而瘪塌碎裂之势。 “咦!”甘修雎诧异一声,他双指凌厉探出,凌空一钳,在袍袖快要腐化的须臾之间,堪堪夹住那滚烫如熨烧过并即成灰烬的锋棱,不但犀利如刀,也浮屠如手。 山亭边一片肃然的幽冷,笼罩着各自的心头,恰巧那一弯勾月被阴云遮住有些喜悦的眉梢,留下一阵淡淡萦绕随之所覆盖的浓阴之色,而沉寂如寞的长亭边,一身孤韧斑驳婆娑如镂的背影,在陡峭的山巅之中,巍巍风萧屹立,然而却苍古悲厉号称“皇无庸”的陈炔也是骑虎难下,他不得不有所取舍。既然强援也败,那么此番面对北旅番制的军事参府“翻牌九定”的出现,他只能孤注一掷,不然据老皇爷的脸面可谓是丢人至极,不复盛名了。 牧风育激将陈炔,是不想他再参与进这场两府权力之争而带来亲者痛仇者快的战局里,恰恰晚间的荒荼惑扰了各自的心境,让剑拔弩张的形势,越来越敏感、恐慌,甚至煎熬激烈随着不可避免的争端而一触即发。 陈炔心高气傲,从不放任何人入眼内,然而自寒门的子弟从戎军旅,最后尽赴北旅这支当世硕果仅存的北伐孤军时,他才有所注重,原来这集聚风流之逸的江南还有这样一些不曾守旧的人,既使高门名士的俊彩放达,也敌不过真正握有刀柄的实权之人,所以据传府才由一个护卫皇室的普通机构,一跃成为最有权势的兵府,甚至超越了当初建军节制的两府北城与北静府,这两座堪比东晋王朝时期西府与北府的兵府,完全被他们所取代,既然退无可退,那么这一战,他必须有所建树,那怕不能击败身为内室之主的甘修雎,而眼前来至“军事参府”的牧风育他且能退缩。 “不需多言,你们与我之间本也注定为敌,不死亦不休,来吧,看看响誉为北旅番制的你们有何能耐,击败我,方可驰援西府石头城内的名动宅吧!”陈炔当然明白此刻的危及形势不容松懈,西府石头城内的激战也如火如荼,此番阻挠内室一系的人,本就是为了加剧覆灭括易一室的进程,难料事态的严峻早也超出所预料的范畴,他并攻心为上的脱口说出。 叶伤逝与牧风育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陈炔的阴鸷之心,他们当然能明白,不过此人的智计果然非同凡响,不但料中他们心中的担忧,而且惑人谋算,城府之深,已经毫无破绽,如果不能彻底的击溃他的坚定之心,想必今番的战局,将会无所悬念的继续延续下去,而名动宅内的战事却一刻也拖延不起,牧风育并微微一皱眉头,颔首一点,以示可以一战。 叶伤逝放达不羁的一笑,他力战陈炔,也是出奇制胜,然而此刻对方也严阵以待,想要再次抢得先机,也是不太容易,于是解下背衔洒脱之意的酒葫芦,沿着边缘放在口中,咕了一口,才踏前一步,微醉如醺,飘逸旷达的说道:“陈大人,请!” 陈炔知道不能凭一句话,就怯退对方,叶伤逝的武功,看似荒诞不经,却章法不乱,这种人最是难以捉摸,今次他机关算尽,还未曾彻底的溃败,那怕此刻以江湖的武力手段来解决,他也凌然不惧,随即回道:“叶兄,请!” 牧风育微微错愕,片刻又淡然,这陈炔竟然以江湖的口吻来称呼他们,难不成现在的他也放弃朝堂里的优渥权势及身份,简简单单的只凭一招一式来迎接挑战,看来有着双重优势的这位官居朝中祭酒一职的据传府高手,跳脱出江湖与朝堂的桎梏,稳稳的立于不败之地,这正是他们所欠缺的狡诡,不然焉能有今日这般如同四面楚歌的危急形势。 叶伤逝徒手一伸,握着的酒葫芦,似一柄利器的刺突而出,他嘴边残渍一抹,沾染月色裹挟里的胡渣,不似酒徒,更胜那不修边幅的糟粮之鬼,洒脱不羁又旷达随性,他的酒既是他的武器,也是他的青眼冷看,“寒厉莫听君子意,傲视人间笑红尘!” ——一眼随华的月下超脱。 第二百九十六回 一幕遮 随着戛然而止的琴声一歇,仿佛一下子万籁俱寂,瞬间并静了下来,只见那里披盖浓浓烟色的檐下,一人犹如松风鹤鸣,抱着一把“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的长琴慢慢凝重的走出,他的步调柔软且泛着一丝隐隐的瘆痛,原来他就是那位在如此撕裂又暗淡的夜幕里拨指抚琴的性情中人,重重险峻的高楼映衬的他那似折脊弓梢的轮廓如堆积重叠的滚滚烟硝,浓烈而惨淡,偏偏一人一琴的款款悠扬,卷裹着无尽博带宽衣的清雅与自在,高山流水,远籁天成。 恰恰这份洁雅的交集,阻隔住去路,而连通台场的甬道因深邃冷硬的长廊隐隐的透着烟熏火燎的烧灼之味,那里浓浓的烟尘却因一道浅浅薄薄存着一身隐殇的身影,遮住了一边晦暗沉沉,另一边却明净祥宁的两个世界,他的出现如同楚河汉界,划地而治,不但泾渭分明,而且渊渟岳峙,极为忧郁苍古。 “又来一个!”公输青衣瞧着长廊外那道守着云收雾霭的超脱身影,不禁皱着眉头,不悦而道,他这一语双关,让并肩于身畔的翁子魄也微微摇头,感叹他的言外之意,今夜注定要忙忙碌碌的奔波劳累,不但艰苦异常,而且稍有不慎就是徒劳无功且白忙活一场的后果,所以两人驻足于长廊外的石阶之下,而连通这山重水复的道路尽头,一处仿佛悬崖峭壁仅一隅之地的台墀上,并是领导括易外室一系之主的北静荒厄所栖身的地方。 翁子魄远远的一瞥,那道万千人丛中高居伟岸却已经因势所迫褪去风华的折坠身影,淡淡一笑,说道:“公输兄,外室的主人就在那里,不如你我携手一闯,当初你一举击杀来至北静府领首‘执事’的那份风采,可谓是历历在目,令人翘首以盼又叹为折服啊!” 公输青衣阴鸷的一改脸色,往并肩而立的翁子魄极为复杂的瞧来,其眼中泛着犀利无比又凝重的冷光,直到那道分隔两地却一身烟揽傍身悠悠然抱琴一出,立在檐牙高啄的重重险峻之下的漂泊淡然却一吟也苍古的随性身影,于是一番天人交战,又婉转一缓急厉的怒焰,讳莫如深的回道:“翁兄何必计较这些因果,此人的出现,也阻隔了这只失秦的‘逐鹿’,谁能一擒各凭本事!”言罢他的眼角余光也瞥向那位抱琴一览风华而巍峨如山立在消沉烟海当中的人。 翁子魄自然娴熟这些狡诡,既然公输青衣将“括易一室”比作秦时明月汉时关的天下逐鹿,那么此刻的外室之主“北静荒厄”就是这只足可引领趋势的问鼎之鹿,当即哂然一放存有森严之防的戒备之心,十分轻松平常的又道:“想来适才的琴声悲悯幽幽,是感叹那些兄弟情义身死当场的吟亢,不知这样的人,公输兄将如何对付?” 公输青衣此刻变得极为释然,翁子魄将这个弊病推到他的面前来,已经是无懈可击,何况他早先因先声夺人一举击杀北静府的来援之人,可谓是风头无两,那时的意气风发将谷翠峰的万籁丘壑,显着无虞,直到北城传人明越的出现,让他一落万丈,瞬间跌入谷底,这种起起伏伏的怨憎会,令人愤恨又嫉妒,难料翁子魄又将这个深谙他脾气的皮球踢了过来,顿时暗自佩服,但又不得不迈出这极为艰难且复杂危险的一步,道:“翁兄果然揣透了人心,这人就交给我了,想必那只天下共逐的鹿,你们大光明教又能否吞咽的下,有待共睹。” “公输兄,请!”翁子魄果然是揣摩了人心难测的复杂,这公输青衣出身名门,自然是耀者荣光,所以躬身自谦借此来引导、膨胀对方那不甘居于人后的虚荣之心,他俯身恭临,即刻并那么叹为折服的回了一句。 那位抱琴的人其憧憧叠叠的身影,如扼守关隘的风流儒将,他出现在这条通往长长甬道的地方,不知是蓄意为之,还是冥冥之中如“曲径通幽”般的辗转,但那份真挚的琴声抚慰却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长廊的廊腰缦回当真也抵不住这超然性情的点点诚恳,楼台物外,堪堪为之婉扬动容。 “你的琴声幽幽,的确不同凡响,不过今日你们注定没有结果,不如还是俯首听命,苟且卿卿性命方是上策!”公输青衣踏上洗濯来清徐如揭的台阶,将置身长廊外分隔两地的那道流逝如同白驹过隙的身影,掩盖在其坚实的步伐之下,当他的身躯浑身沾满充沛的锐气层层破浪般站立在阶前时,那股睥睨世间万物的气概又旌旗冉冉的展现出来,十分戏谑又孤傲的说道,不但凌厉冷陌,而且盖棺定论一般不容置疑。 “我的琴声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弹奏给人听的,而且你们也听不出它的纯挚,既然今夜注定也难逃一劫,那么独自趁兴而至,一番造诣,选曲一首《肛肠断》,又有何妨!”廊檐下,那位名谈瑄的人,他轻轻抚摸着怀抱的长琴边梢,那种天涯谁识觅知音的困顿,也随着他掩盖在琴梢上的五指,如奏如伴。其落寞的口中因敌人凭立阶前的强势所迫,并未怯懦,反而猛虎嗅蔷薇,将那份孤郁的情结摩挲在枯厉又隐隐柔肠百结的指端,不但道出心中的那一点孤愤,而且醒目凄美,不忍亵渎。 公输青衣瞧着眼前这位弹奏乐声,悲悲切切,如珠玉落盘的人,鸣萃雅量,不禁“嗯”的一声,发出一句自惭形秽的羞涩,这种文人的隽秀,是透到骨子里的,不但令人倾佩,而且极为叹服,直到对方那挨抚琴身而徒生韵味的指梢留下一丝气节,稍稍有些清香白莲外,其实质透出来的刚硬不似平常文士风度所擅使来的秀丽俗媚,瞬间返璞归真,映衬且敏锐的刺痛着他脆弱的心房时,一下子幡然醒悟,这种最是难以轻易踩踏的精神,又一次婉转如述,就着夜色的柔冷给显现了出来,想必能与这些还集聚着竹林遗风的人站在一起,任何苍白无力的表达都无此番一人一琴的魅力所在。绕指如柔,纤和有度。 第二百九十七回 只待时光清浅 “咕噜…”凌空翻转的酒葫芦,揣摩如灵蛇吐信,不但刁钻,而且边缘的沿口棱锋尖锐,不偏不倚竟然足以致命的袭向迎来的敌人。 陈炔最是不愿此刻被迫出手,但“自将磨洗”与“翻牌九定”的出现,让他没有退路,这两者皆隶属北旅番制,独立于括易一室之外,今番不约而同的联袂携手,纷至沓来,一切只能凭江湖的手段来武力解决,叶伤逝的酒葫芦奇绝灵敏,让人防不胜防,偏偏又遵循其既定的轨迹,为夺得先机,他只有抢先出手。 那锋锐如刀的酒葫芦普通的仅仅被长久拿捏而磨损的单单只剩下一层薄削又灰暗的橙黄橘色,不但如臂使指,而且十分的干净利落,从叶伤逝的紧缚袖口,流矢一般发出,堪堪并垒成一道难越雷池半步的圆径,能圈住外敌,也可以紧固这严谨却处处透着诡谲之味的防线。 漆黑一片的空中,肃然冷清,突然一抹斜陡的月光照射,破开层层裹挟的阴云,仿佛拨云见日一般,透过婆娑如缕的缝隙,将萦绕的晕光滚动朦朦胧胧的抛洒下来,淡淡的,莹莹的,顷刻之间并罩住了山顶当中那寥落的两人身影。 陈炔竭力破解眼前的危局,他避开酒壶的沿口锋棱,恰巧月光皎洁照射而来,斑驳陆离的,极为鲜活明媚,这番似凿开鸿蒙之中的混沌,有了缺口一般,产生一丝罅隙破绽,于是攻伐之间无所畏惧,本来他的武学功法源自京畿道门,结合儒家修习,早也步入一流高手的境界,那怕此刻的敌人所使用的招式桀骜不驯又怪诞离奇,甚至天马行空,无法捕捉到一丝斧凿雕琢的痕迹,所以他一触及凭怪异的酒壶兵器所划出来的锋利,就伸出一只五指箕张的手,如蒲掌一般越撑越大,对方洒脱不羁的性情恰恰在此时显露无虞。只见那极为雅致的兵器酒葫芦颠扑倒转,如市井之间的杂耍十分戏谑的弹了一弹,然后跳出能牵制的桎梏,偏偏里面残存的半壶酒水却并没有洒了出来。 叶伤逝虽性情放达,但他却不敢大意轻敌,眼前这位号称“皇无庸”的陈炔既是朝堂供职,也是京畿之地的高门翘楚,他们这些庶族寒士本就不为其所齿,甚至羞与为伍,那怕此刻两人不分轩轾,拉进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但他出身最为所蔑视的士卒行伍,凌然不惧的萧然肃杀,豪迈的很是旷达随性,所以这才打了这个来至据传府的高手一个措手不及。当划开堪比两者相较的不同分水岭时,明白不能凭此就困住于他,于是借机飞跳的酒壶,鱼跃龙门,一举划破天际的暗沉,一口久久含在嘴里的酒水,趁机劲吐而出。 陈炔一张蒲掌翻江倒海攻入对方所遗留下来的破绽间隙,稍稍一缓这很是不利于他的紧张形势,此刻本就不奢望能轻易取胜,不料那阻挠他大展拳脚的犀利武器酒葫芦,竟然滚滚翻转,震颤到极致,十分惊艳的飞升入抬头仰视来的天空,瞬间并似一记惊雷随时就要炸开来一般,悬置在他的上空。他处变不惊,随即明白这是一个陷阱,虽然对方似乎是在有意无意之间留下一丝难以顾及的破绽,但至那道极其出其不意的锋利之器飞弹入无法掌控的昏沉天际时,对方却突然张开口来,一股凌厉无比的水箭,至喉间蓄劲,飞射而来。 这是一口酒水,却深深沉沉,不但迅猛快捷,而且伤害极大,一旦沾染触及,很是诲辱,叶伤逝的放达不羁,他时刻提防着,难料月色裹挟来的羁绊,如薄薄的云雾缭绕,让他既是难辨清楚,又不得不刻意规避,乃至后退一步。那口酒水如一支利箭穿梭,堪堪贴着他蓄意避开的面额,这其中一股纤薄如稠雾的湿意,润了他的脸颊,看起来似掠过一般,凉凉的有些酥麻。 “噗”的一声,那一口酒水,在漆黑一片都夜空中,陡然一抹浅浅的莹亮,似魅影幽灵一般,消失在身后的山石诸野之间。 陈炔本意是想阻挡这一口酒箭,但高门的素雅最重边幅的修饰工谗,而且这一招猝不及防,又隐隐存有一丝晦侮,那怕接得再高明,也有失自己的身份,但这招也不俗,躲避之间,锐利的尖端,还是穿过他堪堪侧身所暴露出来的前襟领口,瞬间并烧灼一般破开一个颇为醒目的小洞来。 凌空疾转的酒壶,边沿滚滚,呼啸如刀锋磨硌,“嗤嗤”森寒的厉鸣作响,这潜力磐尽,折坠下来,仿佛天塌地陷一般,极为惊怖的崩垮。 “自将磨洗果然名不虚传,陈某受教了!”陈炔仰天一叹,激荡的回声荡涤在这昏沉又隐暗的山间,很是寓意深长,他倾佩的调侃说道,有如唤醒沉睡的山谷之间魔咒,衣冠楚楚的名士风俊,也染不住内心微微自嘲的一丝苦涩,那怕一皱眉头,也抵不过此刻的窘迫,于是他拨动本也蓄力怒藏的玄门功法唤作“山色有无中”的蒲掌,石破天惊的向天空中那存有一记惊雷的炸裂,以硬碰硬的拍击而出。 随着天空一声似闷雷的炸响,震荡的余波荡漾,如浪潮一般,摧枯拉朽的淹没过去,那带着一股强悍的劲道冲击下来的酒壶之器撞击在陈炔拍来的掌间,那感觉好似接住庞重繁琐的木盘,承托力撑,虽是力达千斤,却安置的极为稳妥,纹丝不动,那动作不但飘逸绝伦,而且甚是好看。这时承平在托掌之上的壶身开始破损,裂纹堪堪在劲气激烈时浮现,而崭露头角的蒲掌轻灵的如同露珠撑翼的莲荷,循着平衡的倾覆,瞬间即溢出崩洒,煞是精彩醒目。 叶伤逝当即不弱下风,他迎难而上,将那份出身行伍的悍烈,最是严谨又豪爽的迅猛反击,他的雅工兵器,既可以流水饮觞又可以作出奇制胜的利器酒葫芦,颠扑进对方敌人那堪比激流吞噬的中心范围,他并无法抽身后避,因强沛的劲气吸引着他不能就这么怯懦退缩,恰恰在陈炔贴着囊括在手的壶沿缺口,将翻天覆地变化的一击蒲掌,实实在在的拍打过来,他并感觉不妙,直到这股强悍的气息涌现而出,焦灼的糊烈之味隐隐的嗅来,他并退无可退。 “沙沙…”听来平静清晰的山道上,窸窸窣窣传来一阵颇为踏实的脚步声,抬眼望去只见一道飘忽不定的身影,出现在陡峭颠簸的狭窄小路之间,甚是空灵隽永,而不沾染一丝俗世间的污浊,极为洒脱出尘,竟然是牧风育,他背负着一支衔来闲雅的手,淡淡的徜徉在那里,衣带晚招俊逸出彩。闻其言道:“陈大人啊,何必如此两败俱伤,既然大势也去,为何这番执着!” 陈炔反扑的一掌,竟似拂动山岚一般强悍,拍中一身孤骨坚韧的叶伤逝,而避无可避的叶伤逝没有考量这落败的后果,只是紧咬牙关,颇为讥诮的一笑,并云淡风轻的挺起那一身不屈不挠的筋骨。 两人这简简单单的一触,并即分开,叶伤逝经历剧震,顿时单膝跪地,用一只还不堪溃散力气的右手伏撑着快瘫软的倔强身躯,口中颤颤紊紊,慢慢溢出一丝稠黏的鲜血来,显然这一掌把他伤的不轻。 陈炔踉踉跄跄退了几步,他不料叶伤逝也深谙险峻的危讯复杂,能在命悬一刻的须臾之间,用返璞归真的高明一式,利用肩胛耸动,凸起如厉锥一般不畏生死的两败俱伤。他煞白的脸色转青,却已然咽下遭到叶伤逝这突如其来的肩骨一击所受伤来的瘀血,冷冷回道:“呵呵,也罢,陈某已经尽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也败,就任凭你们处置吧!”说罢,豪气顿消,一副早也接受这残酷现实的沧桑面容,呢喃如述。 牧风育昂首,其洒脱不羁的衣袍,被襟晚照,他看向叶伤逝的眼中泛着精湛的冷光,却也随着那位据传府堪称“智囊”人物的陈炔,一声也败,才稍稍一露柔和,对着天际的那一轮弯月,悄然的说道:“想必白怀也率‘自将磨洗’的人清理了山下的两府府兵,而我军府的人也正奔山上而来。不知此时的名动宅,情况如何,希望他们能撑到‘羊公’率军去援,不然我们就是千古罪人了!” 第二百九十八回 谁凭立长街挑灯默回看 萧索的“西府”长街上,卷起一片幽静,那里冷清孤寂,本是民居里巷,奈何人烟稀少,所以若一座死城一般,恰恰一处内巷的瓦墙下还存有一丝灯火,看起来荧荧如烛幽冷的仿佛是一间来至地狱的冥府。也就是这点星火让本就冷寂的民巷有了一丝暖意,原来这里依稀还有人家,只不过巷道轮回,曲曲折折的有如迷途。 转眼望去,昏沉的路道早也有些硌脚,偏偏两旁还借着微弱的光晕,可以看清有一些被褪去颜色的苔藓及泥壤,而攀爬着满墙的篱藤也因没了生气,枯萎的感觉是少了些许顾及的垂怜。路的尽头搭着一块石板,走过就是一个岔路口,另一处连通外面的长街,远远的一瞥,疑似贯穿烟海的彼岸,令人着迷,又心心向往,而那燃起一丝烟火气息的地方就在一旁的道路上。 夜色沉沉如同撕裂一般阴暗的很是撩人,不但隐隐带着一丝恐惧,又那么的脆削薄弱,让人心生忌惮,原来这墙后的地方本身就很荒诞,偏偏一盏油灯就那么随里面的芯火微微摇曳被搁置在那里的一张陈旧木桌上,看来这是一家古老的店铺,两进与居室,如此夜了,还在营生,不禁暗自感叹。 恰巧柔和的光晕铺开那里的一角阴暗,看清旁边有一颗还算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枝蔓拐曲弯折,映衬的木桌边的景象,如同两个世界的交集。灯火黯淡,照不清树梢的遮盖,更有一个倦意懒懒的人倚靠在桌角,他的背此刻很颓靡,想来是此地太过冷清,让他有些不适。 桌上放的东西很少,仅有一盘豆鼓,皮干及鱼鲜,那人微微挑了一下眉头,并未嫌弃这些粗食,尝了一口,顿时眉梢一舒,有了一丝兴致。燃灯如豆,淡恬的照耀了这人的脸部,看起来很随阴,同此地的破败景象倒是还很相得益彰,他的额头高阔,眉长浓厚,就是边幅有些邋遢,饶是如此但他的眼睛却很精锐,虽是夜色昏暗漆黑,懂得隐藏,却仍旧不浑浊。 此人独坐在巷道里的一处僻静之地,依傍着老槐树,灯火的幽萤让晚间的荒荼不在那么寂寞清冷,借着这微弱的光晕,笼罩在恐慌里的惧意也随之消散。然而如此斜陡如炼狱的夜幕下,一道披罩一身黑衣的身影出现在巷口,那种昏暗的阴沉,一下子万籁俱寂,仿佛所有的一切就在这一刻,瞬间宁静,单单只等着这道形同鬼魅的身影堪堪莅临。 巷口很氤氲袅袅,朦胧的仅仅几步距离就感觉全身颤栗,而悄悄挂在墙角檐头上的一轮弯月,如同渡河彼岸的引路人,奈何桥头照明灯,恍若隔世。 “裘先生,好雅兴啊,能在这样的地方苟身一隅,当真是委屈,看来是我们疏忽大意,怠慢了!”那道仿佛幽灵精魅的身影,缓缓从巷口走了进来,袅袅如轻烟飘渺,随身停到那人所置身的木桌边,一顿即开口而道,这形同荒野孤陌的身影发出来的声音极为婉转动听,与那一身遮住的僵硬极不相符,偏偏又那么妙喻横生。 “你是…”那被称作裘先生的人,依旧坐在木桌边,把一双精灼如刀锋犀利的眼给硬生生的内敛纯雅,其露出来的淡定,并没有因那道魅惑成形的身影所惊诧,仅是有些奇怪的问道。 “小可姓管,称作一声‘自行’,家中排行最末,叫我‘老幺’即可!”那道魅影取下头罩来,先入眼帘的是一片幽冷若冰雪霜花的灿烂,然后才暖暖的如同阳春三月,这样的卸去遮暇,曝露出来的竟然是如此月夜都遮不住的清华,很是俊美如霞。 “管家…”那被称作裘先生的人并是裘阎,他自名动宅出来,就来到这座偏僻的地方栖身,难料还是被人所寻得踪迹,眼中泛着的冷光,留下一丝慰籍,才投向桌边那站立着的人,一瞥竟愣住了,口中呢喃如述,才发出两个字来并顿住。 月下娉婷,袅娜如此,这样的妙人,却来到本就不属于其该来驻足的地方,恰恰树影华盖如遮,也挡不住漆黑当中的一抹余火澄萤,映照似雪。直到墙影剪裁因灯火斑驳,碎折了一些企盼,才不至于完美无缺,不忍流光易老,来不及捂住,就逐渐涣散消逝。空气中因那一句讶然,变得极为清纯唯美,一股宁馨如梅蕊温香,极待一软,又闻听道:“名动府一役还未曾停息,为何裘先生看起来,这般的困懒如死,难不成这几许悄然来不及回味的时间,都不能愉悦您的眉梢,看来那位仿佛云烟出岫,不及一隙看遍的高人,所说的不错,真是白忙活一场!”说罢眼角娇柔灵动,如媚如述,堪堪在嗅来如香甜的微妙之间,既俏皮又突如其来的一瞬,并也千年。 裘阎还是半阖了眼睑,他狐疑的颔首,那自称“老幺”的管自行所说的“云烟出岫,不及隙间一看”的人,是位居宗师三十四之列,号称“宗师之隙”的上岘印,他自然见过,只不过来不及细交,而他忙忙碌碌撺掇这世间的各家门派来分食括易一室这一杯羹肴时,的确是为他人作嫁,但他又能如何,自据传府大肆惊怖,准备吞灭名动宅时,方才明白自己尚力有不逮,不像眼前这位来至当世最为隐秘一族的兵法大家管门,可以依附于权势,于是冷漠如常的回道:“你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呵呵,虽然你是管家的人,但这个世道不是尔等所想的那样,可以轻易成就!” 披罩一身黑衣,自称排行“老幺”的管自行,并是那位传闻当中的管家少主管真,她虽是这场浩劫的始作俑者号称“皇昏庸”的陈玹陌所请来的运筹帷幄之幕后之人,但此刻却淡雅的如同纯真无邪的稚子,俏皮的那怕一眼一眨,就可以留作这世间悄然一瞬并难以触及的魂牵梦萦,何其无辜又擅使诡谲。她虽是女子,但脑中竟藏有万仞丘壑,心胸及气度却胜过无数的须眉男儿,能入她眼内的人,就连她襄助的据传府号称“三皇之一”的皇无庸陈炔,也仅仅只是稍稍可以望其项背,而裘阎能在括易一室的连番缉捕之下,遁身逃脱,而且还可以借势反击,不禁存了一丝兴趣,自见过那位“宗师之隙”后,心境为之高瞻,明白自己还是过于倨傲,遗漏了括易之主名邺的存在,所以她打算会一会就连名邺都不能拿之怎么样的裘阎,看看这位江湖称赞若“先天转运周流六虚”的人,究竟如何让人颠倒乾坤,惊厉可怖。 第二百九十九回 往来烟消雨歇 管远玄的这只手也炉火纯青,那怕甘修雎此刻在最为险要的时刻将这只仿佛车辚辚风萧萧如同火中取栗一般的“练兵铁手”,给妙至毫巅的堪堪夹住,但那股浓烈的马蹄尘扬踏遍山河万里的冲杀之味,肃然一紧的扑面而来,顿时感觉似置身风中那高悬的信铃一样,摇曳动摆,如履薄冰的甚至危险至极。 两人相持在巍巍高悬的陡峭山巅之间,其披带浅濯而似挥毫一撇并泼墨写就的身影,浩渺的如是深邃的夜空中那也繁华剥尽的星尘,只要遮蔽其一,就可拉起整片夜幕之下的帷帐,变得极为阴沉、恐慌。 “甘兄慧眼如炬,果然厉害!”管远玄一半的轮廓被山巅的陡峭险峻给逐渐消融且吞没,唯有那只练兵铁销的手还曾耀眼、醒目,这时空气中一片干燥、紧促,他薄俏的嘴唇温润如片,淡淡的噙出一丝笑意,随着夜间笼罩的深深阴霾给慢慢漾开,这句话也是他所能倾佩对方的肺腑之言,此番经历重重战局,依然能在疲倦不堪受伤颇具的危陡之中,灵犀一指的夹住他那淬炼似铁却已然绽开锋刃的手,足见不凡。 甘修雎被襟迎风,全身被晚照的月色,完全把他那孤韧如竹又蜿蜒折弯的背脊给徐徐涂染的彰显了出来,冷冽的山风溜过,留下的痕迹,造成此刻这根弯匀成弓弧的脊梁由衣襟裹挟,映帘在山际,集聚荟萃。而隐去了满身伤势的洒脱出尘之姿,恰恰因抵住了敌人那堪为夺命的凌厉一式,变得与众不同,又判若天人。管远玄的一声赞赏,他没有去回应,因为他遭受巨创,身手早也大不如前,能夹住对方那犀利淬变如刀锋“铿嗤”的手掌,也是强弩之末硬撑下来的使然,所以他顿在那里,慢慢等着涣散的力道开始恢复。 “甘兄,再来如何!”管远玄见他沉默不语,以为是嫌弃太过啰嗦,自己也觉得悻悻然,当即会心一笑,俯身后退一尺,将本铁销缠绕的那只左手抽拔而回,并再次提议试探性的说道。 甘修雎从月光的朦胧下隐身出来,他彰显在山际的崇高身影,此刻渊渟岳峙,极为富有张力,若非他先崭露头角的击败厌隍之主具确舯,这种既能鱼渊入海,又可一举万劫不复的对峙,险恶而波谲云诡,瞬间并紧促的令人不寒而栗,偏偏那股浓烈的惊悚,刺痛着肌肤,如附骨之蛆的侵袭而来,十分的低迷又感觉很是讨厌。恰恰对方此时离开,无法嗅到一丝可趁之机,但那种抽离的桎梏,仿佛一下子万籁俱寂,不但监固了他的灵识,而且越发的逃脱,让本高悬于山际的那份历经风霜雨雪仍旧淡定的伟岸,此刻竟然开始犹豫了起来。 “不瞒甘兄,管某来此也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为之,想必你也熟识我那位族中能比肩当世智者的少主,确实聪颖慧矩,令人不敢小觑。”管远玄也是不敢冒险,他并未立刻进攻,而是循序渐渐的找寻眼前这位堪当劲敌之人的破绽,所以开口攀谈,有意创造时机。 甘修雎从猝然毛发的险讯泥潭中,云淡风轻的趁机脱离出来,他的脸颊刚毅,鼻梁很挺,其洒脱不羁的坚毅让这堪堪险到极致的毫厘,如履薄冰,若拿捏不准,刚刚煞费苦心遭受巨大代价而换来的大好形势,顷刻之间并要烟消云散,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挺过当下。晚间的夜色时逢也越来越浓,稠黏的似乎是要染指月色裹挟里的满身满是,几乎欲沾上一点,就可以深入到那浩瀚无垠仿佛芽糖融没的长空里,直到被密密麻麻的星辰大海消磨的皮骨殆尽,才稍稍一缓紧弛,原来这个穹宇还是很窝囊、憋屈,需要他们去费力一顶,不然如何做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洒脱不羁。当即哂然一笑,有所悟的回道:“管兄的局促太过显露无疑,你的野心不比你们那位管家的少主逊色多少,只不过你较为韬光养晦,有所涵养,所以这才奉族中的号令,悻悻而来,足见其城府之深,懂得隐藏起不必要的麻烦与锋芒。”说罢眼角隐隐的含泪,竟然有些愁肠百结,难以捉摸的惆怅。 管远玄深知这位内室之主,不是易与之辈,也不会矫情的寄托言语就能寻隙出破绽,他本身就其志不小,奈何那位纤纤垂柳立于堂前薄削娇弱如女子一般需要被呵护周全的族中少主,却也不是他能任意可欺辱的,那份倔强与气度时至今日还不曾有所忘怀,眉宇坚昂,不落凡俗。想要把此人彻底的比拟下去,一抚其瘦小的脊梁,唯有拿出足可信服其族中诸人的煌煌功业,方能有所建树,本来他听闻要去击杀那位内室之主时,还稍稍存有轻视之心,此刻他才有所警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甘修雎的反唇相讥,他隐隐觉得脸颊微烫,但他本不就是能轻易觉得羞愧之人,那怕手上冤魂无数,白骨成堆,只要目的明确,一统功成百骨枯又如何!这条不归之路虽是受命于天,但也唯一——必须由他殚精竭虑的勉力完成。既然没有破绽,那么就创造破绽,管远玄砥砺前行,将凝聚在左手的“练兵铁销”给涣散,这招虽然是他独创,但却无法对敌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所以软化成掌,双手齐出,他修炼的功法名“万壑松涛”,纵有千仞孤峰,他也能翻山越岭,踏平足迹。 只见虚飘飘的袖口中,冷若御风,伸出来两只突出指骨的手,异常醒目又端的修长好看,果然如“万壑松涛”坚挺而云烟堆砌,垒成的浩瀚无垠竟然如此的犀利无比又造诣非凡,这双手仿佛蕴藏着魔力,一旦醒觉,就是万恶浮屠,如饿鬼掠食一般冥府大开。 甘修雎面无表情,此刻的他心无挂碍,已经难以轻易的就被揣度琢磨,而一直垂在袍袖里虚浮无力的手,因暂缓的松弛,指尖变得微微可动,这份妙喻,仿佛天助,那怕敌人此时的功法如何厉害,他都可以立竿见影,瞬间钳制。 第三百回 风烟一枕望五津 历阳横江的古渡栈桥上,有儒雅风站立一人,其背临江河的恢宏澎湃,渐渐融入进湍湍翻涌的激流当中,乘风破浪,中流击楫。滚滚长江东逝水,此人的身上透着一股常人难以企及的气度,仿佛拨云见日,守得云开雾散的沉稳,他的眉宇很低沉、忧思,但那份舒朗开阔的性情,随着遥望江水为歇,水势澹澹的浪花淘尽,变得心若磐石,他并是一代雄主杨坚,当年的前秦符坚也是这样雄吞黩武,指着面前那座盘踞在江东的僭晋王朝,气壮雄浑的说道:“我雄狮百万,那怕随便一人一鞭投入,并可断江截流,一举踏平这江东!” 奈何风云变幻世事无常,却被东晋宰相谢安之侄谢玄阻于淝水之畔,他的帝国也随之土崩瓦解,未免重蹈复撤,他亲临这里,就是为了把这重担交付能堪大任的人,所以他有些隐忧。 栈桥上一片肃然的清幽,空气中薄薄的湿气,与扬起的鬓发缠绕,混杂在一起,不断撩动着发丝与衣袍。大好河山,若不能尽揽无余,此刻的被襟迎风,就是一次望江而兴叹的索然,既是寡淡无味,偏偏在这极尽陶冶又隐隐湍急的时刻,一阵“沙沙”的脚步之声,扰乱了此刻的心境,虽是不悦,但也没那么可以觉得很生气的。 那轻悄悄的脚步声,来至右边栈桥的路道,不紧不慢,内中却透着一股没由来的敬畏,那是一种近乎揉碎了又粘合起来的感觉,让人揪心,猜测,甚至怨恨,直到近了才逐渐的被江水的激荡声势所消弭。 浪涛中,栈桥微微的有些不平,经历风吹日晒的木桥,并没有因涛涛的江水卷腾倒灌,被骇闻了胆怯,反而有些借机崛起,巍巍然的横堑在那里,如一条锁龙横江盘踞了这依依傍水来的秀丽江山,一岁一月尽峥嵘。 脚步声此时骤然一歇,来人却是这位北隋之主的次子封号晋王的杨广,此子文韬武略,山有扶兮,峻拔的总有些让人忌惮的锋棱与尔雅浮现在他既严谨又满是堆砌笑容的脸上,久违的如似沉浸在政治嗅觉的敏慧之上,顿时觉得荣幸,果然这种高处不胜寒,可以在不经意间,随着一眸眼色就可以读懂明白的流露,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担忧。 杨广一到桥面,并俯身拜伏于地,喊了一声“父亲”,他的刻意疏离,令杨坚有些不适,这个儿子,他总有些不安的惶恐在揣测着他一颗慈爱的心,偏偏他又最重孝道,心中有些不忍拂逆,并伸手无妨,示了示意。 “听闻你见过庾信,可知这个老家伙,说些什么。”杨坚还是威武雄迈,他没有卸下一身的防备,来父慈子爱,因为他是北方的雄主,岂能如此轻易的露出一丝怯怜之色,那怕刚刚伸手而出的暖意在快触及身下的那一弯稍稍一抚的背脊并温馨时,又残忍刻意的去规避,所以那只手也就迷失了方向,最后落在了栈桥的横栏之上。望着远处的江水无情,心中的万仞丘壑也不足以弥补君王死社稷的诸多残酷,于是一松心情,平和的对身后的杨广说道。 杨广表面波澜不惊,起身顺立,旁边的护栏看似可以维系安危,可这足下涛涛的江水澎湃激烈,却不停歇的阵阵拍打,直扰的人心惶惶,稍有不慎并跌入桥下危耸的峡口里去,但无论是江水震震,还是惧于天子威严,他都笃定不惊,微微一垂首,笑答而道:“庾大人才学满腹,的确是令人尊敬的师长,小子拜谒于他,不过是讨论文赋经纶,作为南人的他,总归是想回到故乡,这份思乡之情,怎可轻易的就取舍,所以并想奉他为师,以为表率。” 杨坚对他的回答既非满意,又不深究,仅是随意一提,但这其中的耐人寻味,都已然融入骨血,不及细看,他当然明白自己的这个次子,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温文尔雅,谦谦敦厚,虽然这种存有隐忧的狡黠他现在尚可以压制,不让揭穿,所以还不至于离经叛道,偏离轨迹。看来此子需要再磨练磨练,方能成就大器,于是一番思定,沉沉的又问道:“你对江东如今的大势,可有心得,能否值得一取。” 杨广收纳了一副稚子尚无辜的顽劣面容,严正的回道:“定然一举鼎力,收复分裂的河山!” 杨坚忽然一脸黯然,他转过俯视这山河万里的睥睨,向杨广投来一眼十分精厉的寒栗目光,似乎是在暗示接下来所说,必须有所陈述,不然这豪言壮语就是一次颇为失望的讥诮之言,今后想在一次在这位北方雄主的面前取得一丝信任与肯定,将是比登天还难。 栈桥上微妙的生起一股评点江山沉浮的紧张气氛,似乎是因两人的殷殷期盼,变得很浓重,风烟一枕望五津,此时满江快燃烧起的战火,也抵不住江边映霞,随手一挥衣袖就观瞻来的壮丽景象,帝王眼中的颜色,就是如此鲜红又夹杂斑斓。 杨广一副成竹在胸的笃定,他自然娴熟这些忌讳,所以蓄意营造这种弊病的气氛,他的父亲不但是皇帝,更是北方的一代雄主,一切的阴诡都在他犀利如刀的眼下无所遁形。但既然看破不说破,自己又何必客套,当下循序渐渐,不再犯天下大不韪的冒险试探,慢慢的一一举例而道:“江东分王三百年,正是一统天下的好时机,而我大隋百废待兴,政局清明;反观南陈,荒淫骄侈,国家安危,都寄托将相诸人,说来可笑,军国大事竟然是一位唯事诗酒的文人为相,岂不荒唐,其他诸将,并皆蛮夷,不过匹夫之勇,岂能堪当大任。” “嗯!”杨坚稍稍有些舒展眉头的悦色,即点了点,开始静听这不负期望的评议,果然富有政治远见,于是背负起双手,昂立在栈桥上等待。 杨广见他肯定了自己的说辞,内心一阵窃喜,而一直忐忑不安,渐渐渗出汗液来的手指,此刻缓缓的一松,如释负重的继续说道:“今番师出有名,南陈无德,借机可征讨之,况且他们国势弱小,比之齐梁时更为不如,自长江防线分散开来,其都城建康甲士不过十万,西至巫峡,东至沧海,分戍各州的力量又拉的太长,力弱悬殊,就算调度整合在一起,依然顾此失彼,很难有所机制。”一顿,向远处仿佛快阴霾笼罩的对岸一瞥,尽数运筹在握的亢奋而道,“江东自然可取!” 第三百零一回 寄于遥夜 “管兄的手,好生厉害,让人遥想公瑾当年赤壁,雄姿英发,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不知现在的管家如今还留存就有几分风采,可以挥一挥手间,并将我‘括易’一干人等尽数平灭!”甘修雎那一抹轻蔑不屑的笑犹如那一轮弯月,挂在眼舒目朗的眉梢,瞬间映来渐渐的浓郁,他蓄意点破管家或许是当世兵法谋略之中的佼佼者,但想要像赤壁之战的周公瑾谈笑用兵那样,击退北曹的百万大军,却是让人觉得拭目以待。所以在瞧见对方那一双堪比铁销缠骨,此刻也化绕指柔的手,立即心生警惕,随性放达的说来。 这一句果然收奇效,管远玄深知这种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的谋算,自己尚有缺陷,当然不及他们族中那位风姿卓越的天才少主,所以他才放野江湖,成就一个“譬喻为白道第一”的名头。但江湖与疆场,俨然两个世界的交集,括易一室也并非一般良莠不齐的江湖帮会,已然成长为具有严谨的组织纪律奉有号令并不弱于任何一支攻城略地的军旅,这种俨然以朝堂的方式管制江湖帮会的手段,早也远胜于他们这些自汉末就也消亡的诸子百家。那怕现在稍稍存有一丝虚名,对括易一室这样一支纵横江湖的厉害组织来说,不过是显得太过累赘,但他早也波澜不惊,虚名这个词在譬喻为“白道第一”这个当时荣耀万千的身份被人堪堪所遗忘后,并觉得不太那么重要了,甘修雎的犀利之词虽然给他造成了一记不小的打击,但一切的源头还是得凭拳头说话,谁技高一筹,就可以放眼天下,举世无敌。他一双硬可锤铁抹销,软化即成绕指柔的手,刚柔并济,这是他自修炼“万壑松涛”功法另辟蹊径堪为大成的一式,唤作“云收雨歇”,这是一种近乎含盖万籁气象所流转来的诸般变化的招式,修炼到极致,炼气还虚,可化腐朽为神奇。 这一双手似拨开层层掩盖的云雾万里,一初显并那么劲节骨突指尖流隙,不但威慑十足,而且多了一丝云重堆砌的波谲云诡气息,这种俨然与万物浑然融为一体的功法,已经是超脱了凡俗的限制,“云收雨歇”当真是拨云见晴,在疾风骤雨过后,须臾之间的短暂一晤,极为玄妙莫测。 “甘兄,数风人物,谁能及这秀丽悲壮的嚎啕江山,你我皆是沧海一粟,能比拟不过就是眼下的一腔热血么!”管远玄讥诮一笑,他修长的双手浮现出来,并足以堪堪引以为傲,因为这世间还未尝有人将如此的平凡之手淬炼到极致,所以有些冷睨,有感而道。而那双手璞玉如华,隐隐浮现一层淡淡的光辉,甫及出现并如探囊取物一般,那怕是万军丛中,也挡不住此手的浑厚犀利,一旦遇阻,就是断筋碎骨,被一举分噬的殒命下场。 山巅之中,那股巍巍颤栗的陡耸之感,逐渐被这遮掩夜色荒荼里的孤峭身影所披靡无情的冷酷出手给耽逸,留下一阵肃然萧杀的卷扑,夜风还是很冷,也很清,清的仿佛能侵入骨髓,撩拨袭扰着毛发;也颤得让人忌惮、防备,甚至冷冽,直到一触即发的紧促气氛被点燃,山间的昏沉,既飘飘荡荡,恐慌的令人沸腾,又十分险峻的让人翘首以盼。 那双手此刻划破天际,形同荒野里至坟间匍匐爬出来的鬼魅,那种阴耸的骇然,惊悚的令人不寒而栗,偏偏又端的极为鲜活精彩,每一收发之间,不但漂亮而且充满着如苍松翠柏的坚韧,两人本就不过数尺之遥,对峙的地方渐渐转为陡峭而颠簸的天然石垄,这地方本就不太规则,浅草没及脚踝,但那犹似时光倥偬裹挟在这深邃又冷硬的夜里如魔爪舞动的手,却也然抓破了这层监固,让厉怖可见的高深功法,莫测至极的显现在石垄的边缘那端,这甫及开始的比斗并那么气氛凌厉,使人如坠冰窟一般,很是战栗。 甘修雎没有犹豫,他揽袖一抛,劈出一掌,砍在能遏制对方那堪堪即嗅来的轨迹之上,这一触及,如锥磕铁上一般,剧烈的颤紊、抖动,不知不觉那大俗大雅的“群山纵览”功法给硬生生的激变、诱发,好似天空弯塌驼下来一般,越发的难逃一劫,偏又隐隐蕴藏,十分的憋闷,这两种功法都隐含能顺应万物法则的奥义,不过“云收雨歇”稍微含蓄,不及“群山纵览”的铿沉,但也相较不落下风,这一旦碰触,那种须臾之间并骤雨初歇的滂倍感觉,瞬间即颤栗激荡,顿时妙至毫巅的冲击着那顷刻之间就要驼压下来的群山竦峙。 极见飘渺,磅礴无垠。 管远玄本意欲创造破绽,奈何他一触及这功法玄妙的激烈之处,并泥足深陷,并无法自拔,有些痴迷的,想就此万古长情下去,直到凭空中一抹衣袖卷扬,指尖传来一阵轻薄衣质的摩挲时,才幡然醒转,对方的“群山纵览”功法如虹霞斑斓,正吸收着他的“骤雨初歇”功法,不禁暗自动容,果然云雨波澜,烟海萦绕,还是免不了被山间的浩瀚飘渺所钳制,逃脱不了层峦叠嶂,云烟出岫来的清濯安排,所以他炼自极致返璞归真来的手,立马穿透那层似薄雾阴霾的怪异吞吸,予以反击,而本被迷惑的那种抽离感觉,瞬间并变得脑中纯净,渐渐并清晰了起来。 甘修雎此时突然顿的一顿,他气息未复,根本不能久持,所以让那“云收雨歇”的功法堪堪停滞在胶着的烟海漩涡里,管远玄似乎察觉到了,他挥手在极致的枢纽之处,稍稍按压,就也消亡那股浓烈的吞噬之感,就在这时,穿透层层云海的那双手,疾若流星,瞬间并戳破阻碍,直向那脆弱不及缓迟的地方,猛击而去。 这时两人的功法还在此消彼长,慢慢的僵持、消耗着,一旦有人稍稍的松懈,就是瞬间被功法所吞没,导致落败身死的惨烈下场,而偏偏甘修雎就在这紧要的关头,元气也竭,无法一举倾覆对方那几乎与自己殊途同归的“云收雨歇”功法,那只练兵铁销的手就这么趁机在他胸口一触,那感觉似乎是开始碎了一般,顷刻之间并离分。 此时大俗大雅的“群山纵览”功法,将激烈的余波荡漾开去,撞上“云收雨歇”的反震,顿时炸裂四散,坍塌一般开始纷纷的分崩离析。 甘修雎径直退到离山亭仅一丈的距离,口中抑制不住的瘀血翻涌,顿时喷吐而出。 石垄上颠簸不平,管远玄俯身后退,他在不规则天然形成路道的地面上,边退边吐血,稠黏的血迹洒了一地,尽管黑夜昏沉,但还是印迹漉漉,显得很是清楚。 第三百零二回 流光如述再次误人寰 这间民巷很古拙,饶是如此破败,但江南水乡的灵韵还是很弥补这颓败的景象,夜已经深了,秋意萧索,透着一丝冷硬,贯入进后领的脖颈里,隐隐觉得有些割肤的冷冽。 陈旧的木桌边,那一袭黑氅所笼罩的身影,还是很纤细阴柔,若非这僻静的幽处还存有一丝灯火缭缭的慰籍,不至于落寞如斯,想来那份不适在停步如此的凄迷之夜,为的是槐树下,一尝此刻的今生轮回。桌上的诸脍冷食,毕竟也回馈了夜的隧冷,唯有那一盏燃灯如豆的烟火,似烛影摇曳,硬生生的隔绝了这本氤氲涂缭昏昏沉沉来的世界,瓦檐稀疏,印迹斑驳,那一层厚厚的似被这深邃的晚间凝重披镀而上的墙围,压迫的让人心生疲累与倦怠。 浓浓的夜幕似要垂下来一般,染着无尽的愁思与神秘,偏偏那一身黑衣大氅下的管真,眉黛很孤峭,尤其勾勒在那里的几笔轮廓不但张力十足,更映衬的这坠入昏暗而独享漆黑的地方,唯有那一身似咬弦弹吟来的线条尚待清晰。隔着木桌,那一抹淡恬的灯光,照的她很幽静,仿佛精灵一般梦洁如莹,她从黑衣里那么纯真又调皮的伸出手来,在盘碟上,纤纤不沾阳春水的那么一拈,拿起一角豆鼓,虽未剥开,但那般流萤若星辰的比拟,已经让人遐思无果,偏来映衬的豆鼓是豆鼓,但人却也不食人间烟火。 “管家的少主也喜欢这么粗鄙的事物么,裘某却食之无味,奈何人世间无常无尽,可惜无酒!”木桌边坐着一个似云烟过客匆匆一忙来的人,槐树下僵硬伏卧在那里的身姿,不禁觉得很庆幸,如此月夜,撩拨的疑似灵魂摆渡的渡河人,忘川彼岸的弱水其华,那并是裘阎。他拿起一双几乎是隐在黑夜里的木筷,稍稍拨弄,并没了兴致一般,当即放下,原来他将木筷遮住,掩盖在衣袖下,此刻借题发挥,并以竹筷为机,自嘲的对着眼前桌边一扰他清幽的人,似是而非的懒懒说道。 “裘先生果然是一位懂得雅量的人,小生如此唐突,还能如此气定神闲,既然各自没有嫌隙,那么这一角小豆,我是吃还是不吃!”管真故意将这充满玄机的话饶了回来,是想看看这位响誉江湖的“人罗阎王”是否像传说的那样,让人心生忌惮,她本不想俗气的直奔主题,而是弯弯绕绕,想借对方不耐蓄意提出,这是她从小养成的心性,久了并以此为习惯,而且屡试不爽。 裘阎闻言抬起头来,一双蕴藏空洞却如古井不波的眼偏生夺目视来,顿时让人心慌慌的莫明一惊。 管真感觉自己还是小觑了眼前这位狼狈却不是等闲之辈的人,尤其那一双瞧来瘆人的眼睛,目光剥离,似要将她一切的微妙小心思都通透、明白了一般,无所遁形的被暴露无遗,但她还是心有不甘,将手中的豆鼓轻悄悄的剥出,自顾自的在桌边相对的那张木凳上唯实舒心的坐了下来,然后故意粗鄙,大咧咧的抛出一粒鼓豆,不偏不倚的飞入其十分戏谑来的口里。 这时本冷冷清清的地方,让她这一小伎俩,竟悄然萌生一股意兴阑珊的古怪默趣。 裘阎怎不熟识这种小心机,但他无可奈何,这位管家少主似乎是深谙这种勾陈游戏,但他却也不耐烦,与其耗在这里,不如挑明话题来的干脆利落,当即会心一笑,冲淡那横梗在两人之间的添堵气氛,有所缓解的道:“管家少主,裘某已经一败涂地,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唯有一身徒劳无益的武学,还尚可堪用,不知你看中了我什么,能让你这么不辞辛劳,半夜寻来至此。” 管真嚼了嚼口中的豆鼓,觉得有些酸涩,不像想象的那么甘甜,于是咧嘴一撇,似乎是埋怨裘阎为何点这样一碟不堪裹腹的小菜,见对方也不在刻意疏远,正色回道:“裘先生可知现在的括易一室,四面楚歌,料想他们能被真正的所覆灭么!” 裘阎很是倦了,他是个十分随意的人,并不在那么拘束,而且那位管家的少主,也是颇为欣赏他的无拘放达,恨不能殷殷效仿。桌上的一片光阴,空虚的很浮浮沉沉,此刻已被蓄意填满,流年似箭,逝水年华,亘古的唯有此刻的橘黄苦涩,才能尝遍世间百味。于是内心一阵安定,不在强求的说道:“你们还是小觑了那位括易之主,云重不见君…” “淡然消逸现,”管真坐在清冷伶仃如孤客天涯的桌边,深深感触裘阎随口吟出来的那句诗号,不自禁的并道出下半句。 裘阎不是很惊讶管真会如此刻意失态,而且他道出的的确是当世最为响亮的名号,这是他难以企及的恨事,却又不得不再次提起,那怕时过境迁,心中还是有些不堪抚平的悸动,微微一皱眉头,继续说道:“北旅未现,你们当真认为他们是纸质泥捏的么!” “那又如何,军中无调令,谁敢妄动!”管真悠悠然飘来一阵笃定的闲适,她当然知道裘阎言下之意的弦外之音,他们也做出部署,运筹帷幄之下谁能逃脱桎梏。所以脱口而出,但在这期许诡变的夜,如此徐徐说来,一切又变得扑朔迷离,不在那么真实。 裘阎还是意外的瞟了她一眼,这一眼的深邃,让人担忧又恓惶,果然他们都想到了,只不过不想说出来,的确无陈主调令,谁敢妄动,偏偏这蓄意造就的悲凉,由七块束之高阁的虎符成为一道奇兵突出,任何人都不禁感慨万千。 ——君子令,还是君子令,这足可无调令,并能凭自行决断的虎符,俨然超出了事态严峻的范畴,他们不得不为之惊悚,甚至动容。 北旅番制,这支硕果仅存的北伐之军,为南陈最为倚仗的军制,他们戍守长江沿线,几乎占据江南半壁江山,若非鲁广达的江夏军,及台城樊毅的中军,据传府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以江湖手段来覆灭括易一室。一旦引发哗变,并是一发而不可收拾,所以这最后的一张底牌,已经是世人都猜测的那样,尚未可知! 那怕北旅还不敢公然的起兵反叛,这么多年,没有效仿当初北城的割据一方路径,是因为北方已经一统,时刻准备挥师南下的牵制,让他们不得不后退一步,毕竟众志成城,才可以再一次重塑当年淝水一战的盛况。但名邺是那个风流集聚的东晋宰相谢安么,陈主叔宝还是那个同晋孝武帝司马曜一样,毫无猜忌的信任于他们北旅军府么。 管真深为复杂的眼中,紧紧都盯着桌上的豆壳,发觉这世事本不像所预料的那样一切尽在情理之中,于是一掬笑容,满脸焕发生气,慢慢的道:“裘先生,可否屈尊降贵,不吝襄助!” 裘阎一阵冷笑,并未作答,只是简简单单说了一句,顿时让人觉得茅塞顿开,闻言道:“你们不是还有陈主作后盾么,为何如此舍近求远,台城军出,天下可安,据传府的据老皇爷不正是维系皇权威严,不容其他宵小之徒所置喙的么!”说罢意味深长的睹向巷口之处,那里直通外面的阔敞长街,果然深邃如衢,瞧来幽冷。 管真神秘一笑,裘阎所说的这番种种,她早也有考量,只不过那道迟来的御令至今未曾回应,所以她才动了一丝欲自己亲身以赴的念头,这是她自继承管家的少主职位不曾有丝毫的行差踏错以来,首次有这种被动的桎梏,恰恰这种不谋而合的喜悦,随性使然,那种感觉悄然如述,呢喃的如同再次——流光一眄误人寰。 第三百零三回 夜尽深处 那份烟尘还是浓烈的覆盖着,空气中嗅来的腥味,裹挟着惨淡,有些让人痴迷,而暗沉下的一隅檐角,因滚滚的浓烟熏燎变得褪去了颜色。这里本就格局恢宏,却也抵受不住如此冗沉的夜,窒息的让人喉间一紧,随之而来的强烈压迫,瞬间萦绕在心头,久久沉积的阴霾,使人心惊胆颤的怎么也挥之不去。 沿着长长的庑廊,通向台墀之处的路上,被染红了艳丽,若非此地重重深长,倒也压抑不了这份峥嵘险峻的炽烈气息,透过处处侵袭而来的惊悚,撞破护栏随地坍塌的残牖断垣,却显得那么随性使然。 廊庑外是演武阔敞的台场,然而堆积如山的尸体,让那股虎踞龙蟠的典黩气势,在此地的烟笼繁琐中,透着无尽哀咏的凄迷与凉薄。这里是名动宅,因势所折坠的颓败景象,枯厉狠绝,仿佛是理应如此的遭逢一劫。 庭院中一人御袖而行出现在那里,他挽着那一抹残艳,如是暗夜之中的一窍精魅,浑浊又庞杂,却是来至“落庭”的元老之一袁远肖,他长情一叹,很是忧虑,其秉性古拙,常常很是羡慕“鸾翮有时铩,广陵散此绝”的竹林之逸,所以很是看重此地的风骨巍然,这是他们“落庭”所缺陷的且不能效仿的赤子丹心,若非没有必要,他也不想摧毁这样一个世人都存有憧憬、幻想的地方,所以负手而立,一挥其飘扬洒脱的卓越风姿,穿过层层灿若星海的人群,来到那仅簇拥着高陡危耸的那一隅台墀。这里是括易外室一系抵御强敌的最后一道防线,他们退守到这里来,依然悍不畏死的艰苦坚守着。 这些人面无惧色,却个个脸上浮现着悲壮,仿佛能为那个万千人中亦往矣的人拼死一搏,并与有荣焉,不禁感叹道:“北静荒厄啊,你何德何能有这样一帮忠勇不屈的子弟,前赴后继的为之挡箭换命,难道你们不也是凡夫俗子用血肉之躯铸就的么!” “噗”的一声,混浊的空中响起一阵嘈杂,原来是一击剧烈的碰撞,只见宛若天边一角衣袖,并能卷扬遮蔽星辰的袁远肖,也与一人缠斗了起来,此人坚毅沉厚,身手不凡,一脸严谨的肃穆,将一股龙性谁难驯”的翩游惊鸿,一瞥并难以忘怀的映衬在仿佛勾悬冰销的檐端,不但苍古而且十分的深邃。 ——那就是响誉北境称作“纵横双骄”之一的拓尘,他本姓“拓跋”,乃鲜卑拓跋皇室后裔,袁远肖的突然出现,让本阻拦韩铁缭的他妙至毫巅的借助对方那赖以成名的长弓脱身离开,他与这位响誉江湖仅稍逊“宗师之境”的绝世高手,仅仅触碰一招,就稍落下乘,被凌厉的劲气密不透风的裹挟,竟然如断线的风筝起浮,悬置于空。 拓尘他是汉化的鲜卑贵族,但因北魏的灭亡,辗转迁徙,流落至异乡,他也形势所迫投效军旅,虽是出身行伍,但那份孤逸的潇洒风姿,几乎与士族自居的那些衣冠薄带的高门子弟显得更为俊雅出尘,因其本身那段西出阳关无故人的不平凡岁月,致使积累下的沉淀,不但具有大漠孤烟广袤无垠的浩瀚豪旷,而且江南烟雨的纤丽点缀,夹杂着他别具一格的韧性,此刻虽身陷险境,却也如攀临顶峰不甘挑战的孤傲之人,对方那浑厚大气的一击,强硬的牵扯着他的身躯,如果不是久经酷烈,此刻早也在悬空之间并落败。这袁远肖果然不负盛名,他的招式纯厚绵延,如有神助,那怕是再强悍的壁垒,此刻也能一击而破。而那逐渐悬浮于空的身体,因周遭围绕的困顿,把月影疏离堪堪寥落来的贫乏,恍若隔世的仅稍稍一晃,并也长夜嘶鸣。 袁远肖收回那只拂袖来如沐春风的手,敌人的高明竟然出乎其料,那凌厉一击本也打实,对方却趁劲气未曾入体造成实质的伤害时,寻得契机,轻弹如竹枝弯韧,悬置于空,如果不假细看,并似乎是被对手那堪称“春风一渡”的极致震颤,给强制牵扯入空,忍不禁笑道:“举世皆纵横,今日一见,可见一斑,果然让人不曾失望!”说罢一直背负的那只右手缓缓放了下来,以示尊重。 拓尘凌空一记翻转,脱离危机,不想对方竟然还是看出了他蓄意营造的意图,在清风一触不起波澜的堪堪一抚之间,选择拂袖而退,面对像袁远肖这样离“宗师之境”仅一步之遥的高手,他只能不遵循一般的常规来机智应对,恰恰那翻身之时扯脱钳制所流露出来的微微一颤,在那只缓缓放下却如临渊羡鱼一般隽永来的手,垂于须臾,就随推动他庞硕之躯浑身充轫悬浮磁吸之力的那支出至鼓动臃肿的袍袖之间话随起落并瞬间袭来的手,一下子就爆发,臻至无形。 这种绮丽与大漠黄沙的凝重漫漫,极为媲美,那份孤卷浩渺的酷烈与广袤无垠的无力之感悲恨交织,他置身其中,枯厉如死,这种颓丧,在与胞妹拓烟为躲避敌人的追捕逃出玉门关,进入荒凉凄迷又了无人烟的茫茫西域时,所侵袭肆略来的干渴,他依然不惧风霜耐步稳健,背起虚脱无骨的小妹,投身入那一片辽阔广袤的险恶之中。 袁远肖一招袭来,匆匆一掠的似堤岸间骤雨簸泛的冷硬,极为萧索,他的功法江河为戍,桀骜不驯,一经发动,既使是普普通通的一招,并足以强撼山河。 拓尘突然感觉全身颤栗,沸煮一般灼热如烫,空气中那股抽离的颓废感觉,让他感官敏锐,脑中一片平静,思路也渐渐清晰,这种险境每每遇至,如过独木桥一般狭窄艰难而进退失据,但一直以来,他都可以从容笃定的应对,既是当初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也不曾恓惶、怯懦,所以忍耐不住在喷出一口浓烈的鲜血后,巧妙的凭着熟稔的步法,避得恰到毫厘,甚是玄妙。 两人身影相持,也从外面斗到重重人墙围拢如众星拱月一般高耸簇拥着早也危及如卵的那一隅之地——台墀下,相距那位此刻若旗帜一般不能倒塌的那位外室之主仅余一丈,如此之近,顿时让人感觉全身颤栗,气息瞬间为之一紧,十分的惊骇莫明。 第三百零四回 一缕月光徜徉如阑珊 还是那轮明月,却也不经繁梭的盘挂在星稀疏落的梢头,寂寞的仿佛是不能窥探那本也踏在脚下似前路漫漫的长夜坎坷。不知乎是埋怨,亦或是肃冷,辟开城阙,辅陈来既陌生又云云过客匆匆的瓮城门楼,可望又可见。 石头城,依然还是那座近郊于江水前沿的边陲譬喻为“西府”之称的那座城,因岁月峥嵘,偏却又磨不去的痕迹,物是人非,城也依旧,但那份险,却也不堪风雨。 “那时一别,恍若隔世,此时回来,原来我们也离不开了!” 月下如娉,一人独领风华,驻足于城外的十里长亭,遥观巍巍颤栗若隐若现来的城楼檐角,有感而发的说道,他就是统率括易内室一系,江湖誉称“折戟”的甘修雎,当洒下的余辉纤柔又素雅的罩满其全身,让那一张掩在漫漫长路里有些坚定的脸颊时,淡淡的裹挟着一层不太真切的朦胧,尤其勾勒在长亭下的身姿,卓然而俊挺,仿佛蕴藏着一股独特的魅力,让所有的艰难在他那显得很卓尔不群的身上,都能迎刃而解。直到他说了那句终究还是逃脱不了的宿命之话,其翩然出尘的超凡之心,让一弯如萤灯照亮的月霞,处处揣摩,原来此时那份最深的意境,就是当下,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而是想保留一份最真的自己,在红尘中如思如慕,那种随风的思绪,总在蔓延缥缈,长亭外,缘在手。不竟感慨烟波轻卷、山水清灵的江南,总在氤氲袅袅的轻悄处,执一柄红纸雨伞,而这杏花烟雨之中的江南,一种温婉细腻和柔肠百转的愁思倾述,都平添了一丝波折,但也遮不住那油纸伞下温柔如醒的面容,让人一眼难忘又痴迷不改,却是酌酌心里此慰间一丝最美的挂牵。不自禁的他竟想着立在此间月色下的她,是否还曾记得,于是低吟浅叹,喃喃自语而道:“星落啊,你的心倒还是很填补不下,如果此间事了,我定当不畏那些所谓的世间真理不辞万里的远赴求询来硬生生的阻隔着你我之间的距离,亦或能去寻你的脚步。” 那位能让“折戟沉沙如暗沉”的甘修雎都不能一尝情丝甘甜的人儿,名唤作“神星落”,她有一个响誉京畿之地的雅号“女儿秀脂”,此番因当初名动宅的前身大名府遭政敌迫害,几乎覆灭,那时身毒国的宗教婆罗门教被南陈驱逐,他们不得不回归本土,身为婆罗门内道之主的神星落为追寻真道,毅然决然的远赴他乡异国,甘修雎也只能隔船相望,引以为慰籍。两人之间那若即若离,却已然超脱世俗男女之间的纷纷扰扰,有情偏又疏离,所以当初其殷殷切切都要遵循的道,并那么挽一挽衣袖,挥手作别的一举倾城,都显得很决绝,就算不舍,又徒之奈何! 长亭边,也有一人寂寞的倚在这深邃的夜里,一慰长情的荒荼,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洒下月光却很长长弯曲,蜿蜒来的那条路,不及一趟,并也浅踏无数,于是说道:“主人,这城头浮散稀薄,不该如此冷清,莫不是驻守此间的江夏军也倒戈相向了吧!” 甘修雎转过凝思的眉宇,暂时忘却儿女情长,朝此人睹来,却是牧风育,他一脸的严谨黯然,想必是思虑城中的戍守究竟如何,虽然他们都供职朝堂,但此刻能主宰乾坤往复的并是驻守此间统领着江夏军的鲁广达,石头城的艰险,世人很难攻破,所以能否进驻,还看他们终究是倒向据传府,还是同为北伐之情的袍泽之谊。 甘修雎昂首望向城阙上那高耸入云的门楼,他也不太确定,这位原是曾军府帐下的同僚是忠于权,还是感于义,不禁口中殷切,有些模糊不清的道:“鲁广达不会如此罔顾守城之责,只是此刻他恐怕也不在此地!” “原来如此!”牧风育先相视一笑,然后摇了摇头,自嘲自讽的道,“看来他是为了免于烦恼,刻意规避,如果他不在,这城,并进的颇为有些棘手!” 甘修雎踏足台基,十里长亭瞬间成为他此时映来孤峭的心里写照,区区一座城,能挡住他的脚步么!冷冷一凝,淡然说道:“不如白怀与你留下,让卓非清随我进城,既然鲁广达不在,这些守城的庸俗之人,想必也不能阻拦你们吧!” 牧风育微微颔首一点,他们皆隶属北旅番制,但都归为内室一系,他的本制号“翻牌九定”,是北旅的军事参府,享有特权,而甘修雎所道的白怀与卓非清,却是归“自将磨洗”一系,自两者相继独立出内室一系,身为内室之主的甘修雎并更于疏懒,导致原本的体系松散,远比外室一系很是逊色不少。 白怀是“自将磨洗”一系的首领,自山亭一役率领下辖的人出现阻拦据传府及北城府的府兵,缓解了紧张的局势,但真正谋定而动的并是称为北旅双士之一的“羊公”公羊清,他所统筹的军事参府“翻牌九定”俨然运筹幄幄,掌控全局,所以甘修雎将进驻石头城的重任交付于继承公羊清夙志的牧风育。 斜陡的月光此时皎皎如华,因云雾涣散,显得很是明亮,石头城的檐角慢慢的暴露在无所遁形的光华之下,那城外茕茕孑立如是清濯的十里长亭很是巧拙,不偏不倚的座落在那里,除却轮廓不是障碍的影影绰绰,坚深而不平淡。 牧风育看着眼前这位卿长亭,如是约的内室之主,带着深邃的夜空中莫明不知处的笃定消失在城墙边的烟海浩瀚里。他匆匆只来得及一瞥,并也被这飘渺所染的时光倥偬,清浅了眉思,一时醒悟,他们注定无法脱离这座在无形中抛下樊笼,而囚锁住一切的围城,能困住的也仅仅是那些具有一颗躬耕于朝堂,抚肩一揽其责的人,而他们就偏偏如是。随着一片洒来的月华映照,透过城檐的折影与耽耽一枕并映来的雄壮,转到时辰光阴的渐渐偏移,只见那里冷冷清清的墙角下,有一人被沾染月色裹挟里的余韵所罩,晃得一晃,然后一闪即逝,不禁微微一笑,那身影显然极为熟识,却是“卓非清”,此人那在这漆黑的深夜空中若星汉璀璨,十分夺目来的一双眼,很是让人过目不忘,不敢轻视、小觑。 第三百零五回 甚嚣尘上 俞铮和轻描淡写的并挑起萧从戮的温火,此刻面对近在咫尺,即将要触及那道疾风中十分孤峭又巍峨如山不倒的身影,而胜券在握时,竟然被人硬生生的隔绝在外,不禁感叹“纵横”之名,的确可以比拟任何的强悍之士,甚至超越南陈素以精兵着称的城州军府。 那一双稳若磐石的铁掌,扼守关隘,竟然让萧从戮这位雷厉风行惊怖如诡的从戮营统帅难越雷池一步,他虽然出至括易外室,但蒙外室一系之主北静荒厄不吝藏私的悉心、殷切教导,早也青出于蓝,他也不负期望担起了暗中培育到必要时可以挽大厦于将倾的重责,但纵然是如此恩泽,一旦触及心中那片执拗,在如斯痛裂的心灵之上留下数道轻易难以愈合的血痕时,其骨感的理念与炽烈的残酷相悖逆又纠葛,让他不得不有所选择而迈出这很是艰难但又勉力为之的一步,事实也的确如此,当北静荒厄说出那一句“括易有难不足以栖身安定时,他可以因势取之。”成为最后一根压垮这情累之赘的救命稻草,所以从另外一种思绪想,此举定然能继续延续括易一室乃至名动宅的长久永祚,那怕此刻击杀隶属括易外室一系的人,他也在所不惜。 自暂得栖身之所,结束那段流亡逃命又朝不保夕的惨淡岁月,萧从戮从一位天潢贵胄变成一介孱弱的瘠民,所以心中隐隐的存在一丝偏执且扭曲,稍能慰籍的,并是漫漫长夜之中那一份最初的纯挚早也因时间的消磨,变得冷睨,麻木不仁,恰恰他感觉此生要这般营营苟苟卑微怯懦的偷生活着时,那道伟岸的身影,如旭日东升一般照耀,暖暖柔和的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俯下身来说道:“你可愿跟随我…”一顿,瞧了他一眼在霜厉如刀冷硬背硌蜷缩于青瓦白墙下一身颓靡不堪形如乞丐的身影,继续说道,“逃脱这天意安排的宿命,你看现在的江南世态凉薄,市井如侩,不如让我们来一靖安遂,扫除阴晦!” 北静荒厄的倾囊相授,让萧从戮再一次重温当年父辈兄友陪伴之下的温情景象,然而他的心中还是想重归大梁朝堂盛世福荫之下的庇护,所以当这位有收容、教习之恩的外室之主意欲要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时,他感觉契机也到,并趁势收纳前梁的余裔,组成一支只能隐藏在阴暗里的部署,经过长时间的不懈努力及励精图治,这个组织部署逐渐的壮大,别开新象,才有了“从戮营”这个隶属于外室一系却藏隐于军旅之中的称号。 “折戍骤厉起,掩云偏若陲。”从戮营还是那个组织,但他萧从戮却始终不忘梁亡时的江河惨烈及自己落魄无助饿孵于地时的屈辱,此刻身为“纵横”一系沉稳大气的俞铮和,硬生生的阻拦住他不惜放弃北静荒厄的再造重生之恩,也要率人反扑的脚步时,他感觉到了那一丝梁亡时久违了的无力与恓惶之感,那种病态的抽离如同坠入地狱一般很是狼狈、颓废的模样,他今生不想再一次被这残酷的所谓命运给生生的践踏及蹂躏。 此时浮现于萧从戮阴鸷脸上的温火,仅是他不耐烦躁所发出的牢骚,而一直与敌人斗至酣处都旗鼓相当不分轩轾,只因对方的铁掌凝重,不但封住了所有来至他剧烈反扑所狂袭来的惊涛骇浪,而且层层密集,锋锐如冰刀。 从戮营的人还是被北知廓所率领的“纵横”中人,阻隔、消耗在人垒的盾墙之外,那怕许洗几次带人冲突都难免锐气渐消,他们本就是能血染沙场的强悍之兵,面对酷烈的胶着形势,凭的是一腔热血沸腾,所以僵持厉怖,继续激烈的用血肉之躯去破开那道层层裹挟着阻隔的天堑,仅稍稍攻击出一道豁口,并是一股惨烈,但随着这一番浴血厮杀的交战,缺口开了又填补,连番接至都不能让双方有所逾越半步,此时卑微的人命被视若草芥,就连浑身模糊沾染累累血痕的尸体都不能稍稍的停留在那里,延缓形势,一旦身死就是弃若敝履被人所拉运至壁垒之外,那般湍急如流水的激烈,卷杀若枯叶焦黄,只是此刻的战况绞噬吞没若齿轮运转,而且死了并如释负重,不在继续为这残酷的你死我活,艰苦异常的尽最后一口不甘咽下的血气。 堪称箭中天骄也将自己逼入绝境的韩铁缭,双眼布满血丝,很是狰狞可怖,无复昔日那般飞扬健硕十分高绝所瞻仰来的翩翩风采,他无时无刻不殚精竭力想趁隙寻觅得契机,打算用他那一张世人皆惧怕的长弓,一举射杀身为外室之主的北静荒厄,好彻底的釜底抽薪,逆转形势,也不至于现在陷入这般毫无胜算且力有不逮的泥潭里,这种虚浮无力的颓丧此生他从未尝过,今朝仿佛冥冥之中天意如此的命定,让一切都不在往既定的轨迹发展,难道他撕破脸皮,断绝与括易一室曾为袍泽之谊的关系,换来的仅仅只是此刻陷入进胶着的漩涡里么,而且他的背后,时刻有一双精灼厉害的目光始终牢牢的锁住于他,让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射出他那一支能百步穿杨如是惊天来的一箭。 险恶的战局之中,据传府的府兵混杂北城府、京畿道门及淮南社的人,影影绰绰,隔着阶梯的台墀,猛烈的攻击着“纵横”中人用血肉之躯筑成的天堑防线,原本戍守此地的北城子弟及名动宅的府兵都损伤无数,基本退到了台墀的“围墙”之内来,若非北知廓及时率人来援,至苦苦支撑,他们早也是敌人那森森刀戾之下被残酷屠戮来的厉鬼。此刻胶着的战局不容乐观,不但还要抵御众多趁得空隙源源不断纷至沓来的偷袭,而且他们还被敌人顺沿着地势强制的一分为二,台墀的左边是从戮营的猛烈攻杀,右边却是韩铁缭率领的据传府府兵,三方隔着周遭台墀,围绕廊柱、护栏及处于烟郭之中的模糊路道,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已经厮杀成性,尸横遍野。 第三百零六回 未尽诸 映月如勾,洒出来的纤薄,总是让人觉得淡淡的,阴冷的,西府石头城的街道,满布清濯,疑似扣着一丝不苟言笑的拘谨,长夜还是过于深邃,至两排民房鳞次栉比的透着一股没由来的宵寂,偏偏此时夜已经很浓了,混混的如同团起来一般,一切都显得被包裹、围困着。 透过朦胧的街道,看见摇曳在高悬的檐梁之上的风铃,寂静的随衔尾的缚带落寞的在晚间飘缠,使得纵横阡陌的白墙青瓦,在阻隔街巷的高低错落之下犹如泾渭分明的一道鸿沟,那怕两地不相交集,然而却处处彰显着井然有序的布置格局,借着月光纤细,似繁星点缀的丹桂花色较深,延伸出白墙,在家家户户宛若华盖穹顶的瓦檐簇集中,一片黑白朱红。 这里是离“名动宅”仅隔一街之遥的外衢,石头城也是依据京畿之地的布局有朱雀大街,通过街道,沉沉慵懒的街面上传来一阵“橐橐”繁琐的脚步之声,由远至近。恰恰因路口徘徊,天南地北,纵横如十,独自遮蔽在深夜那月光如写的斜陡中,转折一抹阴翳的屋楼下,拉长来两道影影绰绰的身影,很是漂泊,匆匆一掠的似就此羁旅天涯又殷切一盼的游子待归。 长街洗濯的宁静,被他们这两道稀疏的身影给置身红楼白墙的氤氲烟海当中,模糊了轮廓,彼此之间混杂的不分颜色,唯有其俊挺的身骨,体态健硕,存在着不屈不挠的余韵张力及尚雅高洁。 街边高楼映衬,原来的市井凡俗变得质朴清减,气息古拙,这里先前是一片民舍,为了彰显突出城道的宏伟繁重,并迁徙筑建出一段长长的御道,两端植种槐树,枝繁叶茂,将漫漫长荫道所徜徉的停步其间,逐渐散发着似悠然见南山一般的闲情寄趣。 “主人,此地太过冷寂,想必我们的外缘,已经不太抱有期望了!”槐树下影影绰绰的一人,谦卑的揖礼,随着另外一人闲适来洒脱出尘的停步,他恭恭敬敬的俯首说道。 那另外一人,踏月而来,眉宇间有种淡淡隐忧的殇厉,但他虽然神色凝重,却依然稳健如磐,自涉足这一段植被相间的葱郁御道,他们并感觉到了那一丝平静之下久久泛着的波澜,看来此地藏着的不但是未知的危害,而且能在重兵驻守防戍寇边的石头城内,如此的肆无忌惮,这中间的阴晦与诡谲令人细思极恐,于是内心一番考量,并点了点头。 一旁的那人见他不惊不扰,并笃定从容,立于长荫道里的身影,瞬间散发出一阵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秋毫的敏锐警觉,高大的槐树枝桠曲弯蜿蜒如爬,透着的古拙沧桑,令人不敢造次的想保持这份难得的宁静。然而秋风瑟瑟,还是吹来一片肃然的叶海波澜,不禁叹道:“还是躲不过啊!” 这深深一叹的人名唤卓非清,字洗恂,他出身贫瘠,父母皆是平民,幼时崇慕学习,曾偷光隔壁的高门富户,奈何门第粗陋,未及踏上仕途并因父母疾病累重,不得不抛弃学文,出门学艺,所以造就现在的他,一身名噪一时的剑术,成为由市井混杂的俗纳之间脱颖而出,升迁上来的寒门庶士。 那另外一人,并是身为内室之主,号称“折戟”沉沙的甘修雎,两人借助长夜的深沉,来到一街之隔的长长御道,当即立刻发觉树上的蹊跷,他曾猜测北静荒厄定然还有未向他言明的外援,所以此刻名动宅府外的安静,证实了这一点,卓非清的敏锐警觉也是超出了他的期待,看来自己还是不太熟悉这个隶属于内室一系却俨然独立体制之外称作“自将磨洗”之一的下属,不禁暗自自嘲,这么多年的疏懒,让他们若孤魂野鬼一般,若非北旅番制还在,定然很难凝聚这般拥有真本事却倨傲不凡之人。相视一笑,立刻冲淡那股沉重森厉的繁衍气息,在树里间的婆娑罅隙里,勾陈如叙的道:“‘洗恂啊,’难得有人在这孤寂的夜里,叨扰一片,若非如此,岂不显得很冷清么!” 卓非清笑得恰到好处,他没有刻意去隐藏那份生疏,甘修雎的风尚高雅,他并非今日才有幸见睹,自入“自将磨洗”,那种身若梧桐的心性总让这位洁雅出尘的内室之主给崇慕,虽是高山仰止,但每每一遇,他都能透过冷淡,感觉一丝比之同窗之谊的厚道,不是那么的眼高于顶,而是师生之间,殷殷期盼成就一番大器的望责,此时一句“洗恂啊”,道出这份难得的情谊,不分官阶高低,高门寒士贵贱,一如此刻并肩而立随时透出来的闲适。 “的确!”卓非清心性清减,开口吐出两个字,并捻指夹住一片飘落下来的长圆树叶,飞身一纵,直到他如履平地的身影穿梭于林荫道间的树梢之上,一句跟随他纵身一跃隐隐漂泊在空中的话,闲雅隽永,万籁音声,初醒的如同竹林深处的啸鸣,闻道,“推窗入林径,飞鸟眷深巢…出来吧,莫在藏头缩尾,令人不齿!” 甘修雎挑眉一瞥,发觉卓非清指尖一夹的树叶,犀利如剑,看来这么多年不见,他的修为也精深,已经可以以气御剑,那怕茂盛的枝叶如何庞杂,随着那一跃而起渐渐映来清晰的身影,棱角分明,宛若仙人,其手指之间的一方钝器,披靡锋利,一招并划开如似揭开来的重重帷幕,顿时枝叶纷繁,漫天坠落,片刻之间那无所遁形的震颤剧烈的波动,天空中仿佛像要就此被那一片凝聚于指尖并似戳开鸿蒙破开昏暗的天际一般,慢慢开始荡漾。 “风霜雨雪披在,落庭满径铅华。”纷繁叶落的林荫间,随着藏身之所被犀利无匹的剑气斩落暴露,天空之中突然飘起一阵吟唱。 甘修雎一皱眉头,显然是不想就此遇上阻碍,偏偏来的却是同为江南义举组织之一的“落庭”,他们抵御外侮,匡护国门,让淮上无一丝纷扰的刀兵屠戮,如果不是他们阻挡、牵制北方的南下之师,此刻的淮泗之间岂能如此太平。这俨然割据一方,不听南陈号令的民生政权,弊端也显,没有意外的话,定然会像当初盘踞在广陵的北城一样,不被收复,并是覆灭。当即大喝一声,冷冷说道:“来的莫不是号称‘宗师之庭’的那位公前辈,甘修雎在这里有幸一见了!” 第三百零七回 一镂孤韧一遍雪 “铮”那一份似月华光耀的抽拔,立刻隔断了彼此映来尖锐的轮廓,原来这仿佛宽阔方正的利器,已经浓云遮蔽,如临深渊一般沉沉的。 雪手勤凌空拔出那一柄衔缚铁链的阔剑,尖端钝锋厚重,却依然犀利无匹,厉远笺扑来,压制不住那横堑着的刃锋,恰恰撞在越来越宽广的剑身上,随着一声铮鸣的剧烈碰撞,空气中猝然一紧。 厉远笺率先出手,他本想出其不意,奈何那柄猛烈一撞并震颤波动的兵器,完全超出预料,他仅来得及在须臾之间,将那万道光华泻来的渊海堵住,仅闻“叮”的一声,一切皆瞬间静止的似落针可闻。 两人身影开始如井中月一般碎成一汪涟漪,待变得真切时,并一触即分。 雪手勤神情颇为凝重,厉远笺虽是横臂一肘击打在剑身上,但那远若深山古寺暮鼓晨钟来的一声,如是警醒的敲击在心头,不禁暗自赞赏,“纵横”一系人才辈出,此人夜空拂来的负手而退,比之他犀利无匹堪堪铮鸣抽拔来的一剑,更能让人觉得惊诧、忌惮。 “雪某出身耕樵,一身并无所长,唯有脾性尚算耿硬,今日本来出剑无名,但此刻却仿佛似有了!”雪手勤手握着粗粝的剑柄,被那一撞,似敲开了那封闭已久的门扉,于是客客气气,有感而发的说道。 厉远笺退去几步,他明白雪手勤是留了余力,不然他退去之时,追击而来的并是那一柄仿佛遮天蔽日的阔剑之锋,眉头一皱,回道:“雪长老谦逊了,既然如此,小可必须拿出真本领来方才不复适才蓄意的留手!” 雪手勤颔首一点,他的确是未曾发出那堪喻为“一剑将倾”的厉害锋芒,而且重剑钝厚,每动一次,他的功法隐隐有些的惨烈,不到最后一刻,他必须保留余力,来应付其他的人,而且能覆灭括易一室的也并非只有他们“大光明教”,据传府就是一座横堑在眼前的重障,他们只需要脱离出名动宅的“桎梏”,并能海阔凭鱼跃,一举复兴教业的昔日辉煌。厉远笺扑来的试探,果然双方都深谙诡谲,明白此刻的对决,不死不休,既然没有转圜的余地,那么何必矫情、客气。 “一剑将倾”属于凌厉无比的功法,也是雪手勤赖以成名的招式,尤其那衔尾缚扣的铁链,衔横成岭,峻拔如山,一旦施展,冬雷震震无处可挡,自隐居深山古林,这份修为,亦染白桦,无尽雕镂,似从未有过披风听月一瓣雪花来的渊海铿沉,不消片刻就泯灭成泥。 厉远笺一身纤毫出尘的孤逸,沐染在月华之下,虽是文人儒雅,但骨子里的那份坚韧不屈,烟尘浩瀚,无比凝重,偏偏此时那股沉重又犀利的剑锋啸鸣,激荡的四周寂静若伏,随时并可以拔剑而起,一器舞罢动四方,这时他退到剑锋难以企及的笼罩之外,既然双方都无法一举挫败彼此,那么已退过后的匆匆,仅只有再一次力拔山兮,穷其毕生所学来挣脱此次的无形羁绊。 雪手勤握着阔剑,扼守关隘一般沉沉萧萧,等转过剑身,那边缘的棱角,一股“嗤嗤”森寒的铮鸣,开始声震云霄的响起,那种传来似摩擦衣革的磨硌,顿时风声鹤唳般让人觉得惊恐。 那柄宽阔硕大之剑拨动之间如帆船扬桅,那怕随便一转,并也翻江倒海,威慑力十足,一时间那迸发出来的剑气,凌厉锋利,随着笼罩之外的长夜深沉,变得荒荼、深邃,这功法名唤“大巧若拙”,与“一剑将倾”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因阔剑厚重钝锋,所以此刻“巧拙”交替,最能发挥奇效。这时那缠绕于肩膊的铁链循序而动,仿佛灵蛇吐信很是灵性一般随剑风飘起,这般如臂使指,当真是拨云见日,大巧若拙。 “在下长年驻守于西境,深知那份苦寒,不过雪长老能将如此犀利之剑修到极致,当可比拟千军万马之中,那攻城拔寨来的殷实强悍,呵呵…”厉远笺一顿,惬意一笑,道,“却也可惜!” “哦,”雪手勤眉间一挑,就此浓郁覆盖的夜下有些耽逸闲适的道,“那又如何?” “本就隐匿于青松白桦,啸野深山,一尝晨露甘益的润养,奈何偏偏离泽而枯,出世为祸,这算不得自断修行吧!”厉远笺本不是啰嗦的人,但此刻面对这位雪染一般洁雅出尘的高手,一举一动都倍添凌厉,所以他先讥讽对方本是方外修行的高人,为何也为这凡尘俗事的烦恼而屈身而就。 “哈哈…”雪手勤链剑齐出,已经是臻至最佳状态,厉远笺蓄意营造的攻心之策他怎能不知,他虽是“大巧若拙”但不愚笨,显然对方明知不敌,打算趁机寻隙找出破绽,既然如此,又何必纠缠在这里,这“纵横”一系本就是刻意拖延住他们,但此时还会有谁赶来救援。自他与内室之主甘修雎交手后,他立时感悟并引以为毕生之敌,此刻虽悻悻的有些恨憾不能与之再续一战,但似乎眼前之人,却有些甘修雎昔日那般风度闲适的俊逸风采,不容小觑。一笑过后“扎扎”如车轮搬转倾辙的阔重之剑,立时竖锋劈出,顿时一道犀利无匹割来冷颤的森寒,如似被一劈两瓣一般,丝丝入侵来的阴凉、枯厉。 那瞬间飞扬蹁跹而起的粗粝链条,也随之卷腾扑杀,空中暴涨而来的犀利剑气,充斥着满处的深深阴寒。 厉远笺俯身前倾,他自然无惧这能将他瞬间洞穿当即殒命的劈来一剑,他先前撞上这柄阔剑的剑身,并感觉全身颤栗,肌肤冷冷的疼痛,所以有了一丝抵御,此刻那迅速无比凝重来的一剑,他妙至毫巅的伸出双臂,如火中取栗一般,堪堪在锋刃及身时,贴着棱角攀附在霍霍啸鸣的剑身上,举鼎而立,硬是在情势危陡之间撑住那劈来能将他碎成万段的森寒之锋。 “你也倒是不凡!”雪手勤淡漠的口中赞赏一道,并缓缓伸出摊开来的手掌,在握着的那柄阔剑锋棱上轻轻压的一压,一道猛烈的驼重之感立时衍生,厉远笺那双手撑住的臂弯并稍稍折的一折,有些隐隐的颤栗。 第三百零八回 不绝仿如缕 甘修雎踏足仅离名动宅一街之隔的府外,在荒荼如陌的长街借助月色的朦胧,有些凄迷,这时空气中嗅来一片沉静,恰恰因长长的御道,传来一阵槐香的醇溢,很是空灵清徐。 树上繁盛茂密,虽也入秋,但还是绿荫葱郁,未曾清减,卓非清飞身一起,凭着纤细发微却俨然苍邃凌厉的剑气,斩落丛丛渐生的重叶,让纷纷暴露出来的健扬婆娑之姿,如鹰隼伏匿的栖身在枝头。 “落庭谷益阳,在此恭候多时!”苍郁的古槐树上,一人掀开繁茂的枝丛,露出一张坚峭如峰峦一般俊拔的脸来。 甘修雎看清那位藏匿在树梢上的人,有些熟稔,既然落庭的传人谷益阳在这里,那么号称“宗师之庭”的公运予此番又在哪里。 卓非清仍旧夹着那一片隐隐微颤于指尖的树叶,落庭的人出现在这里并无意外,相反觉得很荣幸,能让他们如此心心念念,防备至此,倒也能猜测,名动宅内的战局当如何的激烈。这谷益阳号称“落庭”之主公运予的传人,那么定然不会让人有所失望,当即沉声而道:“来者是客,既然落庭的人有意叨扰,我们也不能失了礼数。”言罢指尖拂动,强沛的剑气凌空翻卷,满处竟如沐在一片无边萧萧的落叶裹挟当中,浑然天成,十分险厉。 夜已经很浓了,浓的让人觉得恐慌,离得长长的御道,纵横阡陌的街口,突然一道置身如此凉薄却依然匆匆一瞥的身影,亘古如常的出现在那里,虽然此地藏着寂静如死的奄奄气息,却也难掩经历硝烟弥漫被侵染过来的惨烈痕迹。 长街如啃,苍凉的让涂上一片烟熏燎舌的民居瓦舍,倍添殇厉,那道身影徐徐而来,也是沾染一丝月色裹挟里的烟火残损,有些孤零清陌,近了并可看见那是一个清瘦酷肖浑身散发出一股独特魅力的人,他的身躯茕茕如长亭孑立,既孤傲冷陌又宛若泼墨俊彩的勾勒笔韵,渲染烘托,十分的出尘不凡。 甘修雎却认得此人,竟然是大光明教三尊元老之一的冷昔衅,谷益阳虽然他不放在眼内,但他一路悲歌,殇厉来的喉结如烫冻一般,枯桑而干渴,偏偏此刻截住他去路的竟然是那位遍寻他踪迹未果的冷昔衅,他没有在繁复雕镂一丝孤韧的寂寥山亭上与其对峙,现在却恰恰如一樽石像横梗在府门前,想来大光明教的一众高手,都集中在这座早也千疮百孔却仍旧颠扑不破的沉沉府邸,阴鸷诡变,纷至沓来。 月色朦胧,只留下一阵随长街晕染,一隔在两端的阴翳,一半沐浴在暮色深深的沉邃里,仿佛被遮住裹挟一般,仅仅显露出半载似箭如逝的光阴。原来脚下的长街,还存有一丝澄净的明亮,甚至是一缕光阴的媚,甘修雎觉得他来的很是局促,不堪打破这座譬喻为“西府之城”的宁邃,但他一身飘逸的身影,总是淡淡的被月色洗礼的很是撩拨动人,让人不禁既嫉妒又歆羡,或许他这样的人才配拥有晚间,一挽衣袖的纷繁,寂寞的就只有截留住其翩翩儒雅如闲庭信赏来的笃定脚步,方能不愧踏月而来的潇洒。 甘修雎始终风流俊逸,他不但继承了这座城的内媚秀色,更添一丝惆怅的邪魅,晚间的暮色苍茫,随着街道上一步一步的足音靠拢、接近,竟然冷冽而森寒。 如此的夜,适合月黑风高,适合踏立在一根悬丝之上的杂耍戏谑,名动宅府前的夜路,随院墙重重,搁不住树梢的婆娑斑驳,被硬生生的扯开铺陈如剖,仅仅那么几步,却仿佛咫尺天涯触摸不及。 “冷长老,你的飘忽不定,还是停住在这座小小的城池里,殊不知今夜注定无眠,你的路不知是躲在不想扰乱这俗世尘寰却宁愿登高望远的树影后,还是邀来成卓,对影成三人的闲适。”甘修雎一放沾染硝烟气息不复瓤白的双袖,慢慢停下颠簸如翻山越岭却很靠实的脚步,有些悠然酌情的笑道。 冷昔衅冷眼一瞥树上的蹊跷,没有因其他人的干扰,而嘈杂了耽逸的心境,反而信步走来,清冷的街道在他的脚下,有些陌生,偏却又那么如是徜徉堪堪生动来的扑掩入怀,那期间所流露出来的闲适,已经与周遭融为一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把如此冷夜的荒荼显得很深厉苍邃,恰恰在行走之间,就也冲淡了长街洗濯来的烟海,那怕其中含杂森森诡谲的阴寒,他要如此长夜,很深很寒,寒的仅有他一人能操纵自如,无法应变。 甘修雎宛若风华独享的立在那里,冷昔衅的映月之姿,淡雅如勾,他明白此刻不能示弱,敌人是在窥探虚实,而且对方踏入长街的那一刻就也刻意营造强烈的氛围,让周遭融为一片如坠深渊的冰窟,既使御道再长,也抵御不了那无形中散发而来的步履之间慢慢敲琢而出的脚步之声,明明轻悄,却变得很橐重。 “甘修雎,许久未见,你的风采还是那么令人不敢懈怠,冷某叨扰了!”冷昔衅终于立定在御道之外,他遥观了一眼古槐的苍郁,先声夺人的说道。 甘修雎自见过一片雪瓣披来听风辩月的雪手勤及文人儒雅的向合,并深知大光明教三大元老之首的冷昔衅,古朴深邃,虽然他飘忽不定,但每每教中有事,他定然不会置身事外,既然阻拦他的是一直隐藏在暗中维系其教派命脉的隐世高手,那么此战他又有几分胜算。 因驻守石头城的江夏军节制,他们不能强行带人入城,当初出城时,名动宅还未烽烟四起,此刻面对“落庭”的人及冷昔衅的出现,身边仅有出身“寒门”的卓非清,两人联袂而来,就是打算率先赶赴,拖延敌人那酷烈攻袭着的急剧步伐,好让北旅参府军师公羊清所统筹的救援能及时的赶到,一举解开这面临着四面楚歌却几乎被政敌彻底覆灭的险恶境地。 第三百零九回 长色殷勤劝杯 袁远肖袍袖拂动,宛若仙人华盖,他踏入夜色渐浓的稠黏里,让晚上寒风路径斜的曲曲折折,耽搁了脚步,恰恰这时拓尘也脱离出那浑厚无比笼罩及他的功法,随着夜深人静的荒荼,刻意避退而去。对方的袍袖此时渐渐的贯鼓御风,越来越宽广肿胀,仿佛将要把一切都吸扯、容纳进去一般,很是精妙绝伦。 拓尘自随北静荒厄入了括易一室,最后进北旅番制“纵横”,他经历岁月的淬变,早也不是当初逃离西域时的那位贵胄子弟,因所属军营驻守于江淮前沿,长年抵御来至西梁及北隋的滋扰与侵犯,自是艰苦异常,他们心志本就坚毅,耐于常人,不会因一时的挫败而气馁、怯懦,所以一退过后,又振臂来袭。 袁远肖从贯鼓的袍袖中,伸出一只手来,他根本未指望能一招击退眼前的这位坚毅之敌,既然不能阻止对方不死不休的纠缠,他唯有勉力出手,自击杀外室一系的铁铉横后,他一直就留有几分余力,“落庭”与括易一室本就无私仇,有的只是政见不同,不相为谋,而他们内部之间,也产生严重的分歧,他与同为长老之一的黑长齿分属不同的派系,一个主张联合,与当初互为犄角之势的北城一样交好如日中天的据传府,而黑长齿一系却打算效仿括易一室,从而取而代之,但真正掌握落庭大权的一代宗师公运予,其态度却未置可否,这就造成三方意见混杂,才会有今日他们分波批次先后而来。 拓尘以技击拼搏见长,他修习的功法,招式悍烈,融合长河落日般的悲壮与意境,均是近身相搏的缠斗之式,振臂一挥间,紧握的拳锋已经淬炼如火,恰恰在袁远肖拂动的袍袖间所伸出来的那只手,不期而遇。 这简单的一招,充满以硬碰硬的惨烈,不但穿透那层贯鼓肿胀自袍袖间拂动来的劲气,而且触及那只虚无缥缈偏又不敢小觑的手,并感觉包裹如云烟幻海,十分的凄迷沉淀。 袁远肖的修为仅距一步之遥,并可步入宗师之境,所以他处在巅峰状态之下的那只手,感觉虚弱无骨,但那份精妙绝伦的轻飘,顿时将袭来逐渐绽放颤紊之力的拳锋,给容纳吞并,这功法虚无缥缈,完全无边际着力之处,那怕再强悍如斯,也抵不住那股纤软如棉絮的吞噬之力,这时那贯鼓拂动之中的袍袖也越来越阔敞,那种云烟出岫,挥来奔腾似云霞海曙的氤氲袅袅,根本难以捉摸。 拓尘将“长河落日”的功法凝聚于拳端,僵持着不被那鼓扬渐张拂动而起的袖口所吞噬,然而对方似有此如入毂中一般笃定从容,他能让敌人长驱直入,并是有所掌控。 这时凌厉无比的劲气暴涨,完全将拓尘如刀俎一般任凭鱼肉的吞没。原来袁远肖拂袖间并蓄意织就一张大网,他等的就是对方落入陷阱里去,括易一室的人本就不易对付,何况像身死殒命的铁铉横那样不畏惧死亡的人,仿佛遍地皆是。 拓尘脑中一片空白,他能鱼入大海一般在堪称箭中天骄的韩铁缭手上如鱼得水的讨得便宜,并非是侥幸,他硬撑到现在,不被强悍的劲气所吞噬,也是超出寻常,那疑似天地间挤压来的气劲如不能靠近的彼岸,任凭他如何的想要去强渡冥河,都可望而不可及,偏偏在快要够触到连通彼岸的船索时,那份颠簸与震颤,竟硬生生的阻拦在那里,而他击在袍袖中,软绵无力的拳锋虽离那能破除罅隙的破绽稍差毫厘,但他仍旧撑不到能将此功法打破一道窟窿并可随之停止之时,眼见就要溃败在如此撕裂的充沛劲气之下,他视死如归也要拼一拼的“长河落日”功法惨烈的挥洒在一往无前的拳端,灼烧一般,淬炼到极致。 袁远肖眉间一敛,有些动容,拓尘那犀利焦灼的一拳在他的袖口里颤得一颤,竟然隐隐的欲跳脱出来,但这一下微微的波动,仅仅是在刹那间并停止,这瞬间并可寻隙得缺口,而且隐约有反击之势,若不是对方不能触及那仿佛连通彼岸的缰索,仅差须臾毫厘之时,想必那足可碾碎一切的淬变之拳,早也脱出牵绊,将他贯鼓的袍袖洞穿。 长夜还是深沉的很可怕,这短短的一遇之地,连同台阶及廊道都陷入一片烟郭深埋的涂缭当中,渐渐荒陌冷硬,甚至倦疲疏懒,沿路瞧来,犹如小径独自徜徉的嘈杂。 月色如洗,庭深依旧。 一道流光划中夜空之中的斑斓,留下一条优美的弧线,却是一柄小巧眉弯细若薄翼的匕首,它恰恰在拓尘致命的一刻,脱手飞出,割开那一段足以窒息的空白,让身为绝世之姿如高山仰止一般的袁远肖即刻顿的一顿。 就是这一顿,拓尘将靠彼岸的须臾,恰恰水到渠成的触及,而留待时间的空隙让他一蹴而并瞬间即握住。只见他大气磅礴又十分恢宏豪迈的拳端,传来一阵剧烈的焦灼之感,那卷腾欲吞噬一切的衣质,纤薄轻盈,被灼烫燃烧一般,不堪承受这一拳之威的犀利无匹,开始慢慢的翻卷消融。 袁远肖袍袖一破,立即断绝那澎湃如江海涛涛激烈凿穿而来的拳锋之源,“长河落日”的悲壮,绮丽秀美,让人不堪一望,又深刻企盼,能一较——一日之长短,那份许在今朝,在茫茫长色凄迷的夜里,殷勤劝饮一杯的闲暇,都不及刹那之间,形同耀辉的斑斓,来的灿烂且绚丽多彩。 长河落日,一语如声。 两人映来渐渐清晰的身影,也纠缠的如火如荼,那眉弯若眼的短匕,舒展一悦,带着一抹浅浅的呢喃细语,携带着夜空之中呼啸而过的凄迷个艳丽,沉淀又非凡的飞回而来,在一身戎装紧缚英然一动的袖中伸出来一只纤美如柔荑的手,稍稍徘徊并收纳于虎口紧握的指尖。 原来发出这一削破空,缓解致命一击的人,却是那个青簪悦行,绾发如丝,不复须眉的翩然女子,拓烟。她的秀丽出尘,已经纤毫毕现的随着这眉弯目灼的柔媚,被堪堪一现的给呈露了出来, 第三百一十回 与尔共酌 树荫浓郁,遮蔽了月光的皎美,这时那股时而清淡时而沉沉嗅来一呛的槐香随着夜色撩人,很是沁人心脾,冷昔衅停步于街心,他似乎很是忌惮站立于御道内十分孤逸出尘的甘修雎,古郁苍邃的槐树上,影影绰绰,那一甘伏藏的人,有些活泛于暗夜幽冥之中瞧来堪堪吊诡的诡异。 甘修雎的脸色孤冷苍白,他踏月而来,本就是风尘仆仆,哪知道这十里御道堪为长亭的送别,有些暮秋天气,“悲欢聚散一杯酒,”烦恼人也的颠簸,冷昔衅不入槐林里来,并非是因“落庭”的人悄然藏匿于树梢,而是长夜深深,月华稀疏,留下一阵遥遥相对的凝视。 自名邺收降大光明教后,真正握有实权的并是除代掌教主号“名动天下品王析”之一的宗师幽绌王幽绌郁寒外,并是眼前这位位居三尊元老之一的冷老冷昔衅,他一直渺无杏踪,能让他现身一见的几乎是十分棘手且性命攸关的大事,那时大光明教被收服,也只是在京畿郊外会晤盟誓时得以匆匆一见,随着这几年的韬光养晦,他们也越发的高深莫测,不似形势危亡时期的颓败面貌,这种趋势根本很难压制,若非名邺出走,未曾留下一言半句针对这实质弊端的明示,这才导致异心徒生,欲趁势崛起。 北静荒厄凭着一块镌刻有“巽”字的虎符君子令,招他们入京畿建康,本来是暂得禆助,延缓压力,那时也曾协商他们很难掌控,无异于养虎为患,但紧张的局势又不得不选择倚仗他们,此番名动宅将面临着四面楚歌的险恶境地,并没有精力来费心周旋。石头城本也是固若金汤,铁板一块,偏偏这些江湖人士却有机会纷至沓来,不禁忧虑驻守此间的江夏军为何会如此,自与江夏军的统帅鲁广达一晤过后,其曾明确表示两不相帮,虽是顾及同为袍泽的那份情谊,但也不能任凭这些魑魅魍魉来去自如,这其中的隐晦顿时让人感觉背脊森寒,有些颤栗。 卓非清也避入树荫,他清徐如风的身影,来往于高大丛深的槐林之中婆娑如缕的穿梭,一时间闷哼之声不绝于耳,久久才传来一阵落叶裹挟的窸窸窣窣。 谷益阳一脸肃穆,十分的严谨,他隐在枝繁叶茂的树桠,一半轮廓仿佛也古栈恋道,流连忘返的似白驹过隙,闲情又斟酌,他自然无惧袭来的卓非清,名动宅内的如火如荼,他已经隔岸观火多时,此刻被堪堪揭破行踪,倒也觉得如同诡魅宵小,有失身份,当即喝道:“在此恭候多时矣!” 卓非清神情内敛,眼睛一亮,在茂密的槐树林中,借着微弱的月光映来的斜陡,目光如炬,瞧清那自称传来是“落庭”谷益阳的称呼却宛若空谷回响的地方,一人灿若星辰北斗,稍稍隐藏一半脸颊在阴翳遮暇的树梢,已然古色古香,浓郁一片,其覆盖的身影,将一团团藏匿于暗处的深邃恐惧,逐渐放大,那怕轻轻触上一触就碎散惊蛰如同蜂拥而至的四窜蜂群。 谷益阳飞身一跃,没入重重叠加的树影当中,他极快若风驰电掣,完全无先前藏匿于树梢暗处的那份卑劣,其虎踞龙蟠的身姿,一跃而起,并似蛟龙出海,吞吐戏珠,凌厉至极。 冷昔衅冷眼一观,他不想这份难得的闲适被藏匿于槐林深处的喧嚣嘈杂给硬生生的打破,所以眉间一皱,其本是能独享这世间浩瀚的飘渺人物,一言一行有着循性处世的规律,既使攀临巅峰,也波澜不惊,喜行不露于色,林道外的与世隔绝,并非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相反他只是不想打扰此刻相当宁谧的心境,甘修雎也是属于这样一位俊逸具有雅量的人,他们之间一旦对决,就是刀山火海,也难以阻隔其踏平荆棘之路的不屑置喙。 “冷长老,你来的还是太晚了!”甘修雎一语双关,两人距离着十里御道,却似近在咫尺一般,树影梢动,弥漫月沉。 “哦,是么!”冷昔衅终于露出一丝不苟言笑的和悦之色,甘修雎的讥讽,不但是自嘲,也是一柄利箭,直插过来,他不是来的太晚,而是悄然伏匿于畔,山亭一役应邀想要雕琢甘修雎这块璞玉时,他因教中突发急事,来不及现身,若非如此,内室一系根本就没有机会来到这仅一街之隔的府门外。 甘修雎连番剧斗,比来至北城府仅逊色于南方硕果仅存的一代宗师之一北城府家主北城中复的族弟北城中行,然后挫败厌隍首领具确舯,以至后来与当世极为神秘的管氏一族的管远玄两败俱伤,他此刻虽稍稍恢复了一下气力,但像冷昔衅这样快步入宗师之境的人,他根本就没有把握能一击而溃,偏偏“落庭”的人又虎视眈眈于畔,这种来至江湖全凭技击比拼的劳殇,既使是统御北旅一支身为内室一系之主的他都感觉力有不逮,于是有感于对方那屹立于林荫下的卓越身影,清徐如沐的说道:“与尔同销万古愁,冷老,不知你的修为又精进几何,那时初见,恨为晚事,如今遇上,定然可以一偿当日的夙愿。” “‘折戟’之名,响彻江湖,谁敢等闲视之!”冷昔衅驱散那一股不悦的阴霾,顿时那浓厚的槐香之沁随着夜风阵阵飘来,慢慢荡漾情怀的回道,“那时的教派不由我们自己掌控,所以留下遗憾,也无可厚非,如今括易一室还是高高在上,我等岂能畏缩于墙角,不在置喙一声!” 甘修雎听罢久久的审视着冷昔衅良久,这位淡然出世的高人,岂能会为一般的虚名涉足江湖,虽然他所说的是实实在在不容置疑的事情,但这其中牵扯到的诸多庞杂并是说的清道的明的,如果不是心存情谊,他早也远赴身毒去寻那个令他心心念念又愁肠百结的人儿;如果不是名邺出走,抛下这般一副重担,导致结义兄弟北静荒厄瘫难;如果不是政敌环伺,众人近乎惨遭罹祸,这样的括易一室又有何值得相守。 冷昔衅相视一笑,甘修雎的眼中泛着清冷的精光,他怎能不明白,像他们这样不能抛却世俗情义的人,本就是身不由己,何况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第三百一十一回 烟尘踏遍眉弯如月赴江麓 那一抹艳煞的省醒,如痴如慕,偏却让“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凄迷,那份烟拢成簇的顾盼生辉,因着眉宇间的清疏,薄薄的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 青簪悦行,刹那芳华。那并是拓烟,直到这一刻,她的目光始终不离开层层围垒用人堆砌来的盾墙中心,此刻的她坚定的让人感觉一颦一笑都笼罩着一丝拂逆之意,既使咬牙露齿,不过是肯定皱眉眨眼之间的那一瞬轻快,不曾失望及后悔。 如此凉薄的夜,也藏不住举止间,没由来的一阵枯燥乏味,困顿的有些倦怠,甚至疲累,直到不能紧握住的时光倥偬,束缚住了原本跳脱的心性,渐渐的这种颓靡随着那一柄薄如蝉翼凌空回旋来的短匕,变得真切又初醒。 台墀上一片片的阶梯逐渐的斑驳,留下的痕迹,总是湿漉漉的有些阴润,看起来孤零冷清。 袁远肖拂袖而退,拓尘的拳劲也烧灼过来,他不得不就此放弃,这须臾之间拓烟脱手飞出的短匕不过是襄助兄长,不被他那强大无匹的气劲所吞没,最后致命。如今这情势危及的时刻,唯一能主导主动的并是眼前这位执着一双精灼如眉弯纤细匕首的女子,那一双柔荑,相看如老,与子成说,仿佛不堪承受,就也明丽幽冷,不禁一丝混淆着复杂之意的念头悄然的萌生。 那就是在击杀“纵横”一系代职缇骑之主的铁铉横后,重挫括易外室由他精悍感染所迸发出来的惊人气势,这份不曾磨灭的赤魂又转而让身为名动宅总管之职的孟索继承,一番釜底抽薪的平灭后,此刻又将在万千人中极为娇媚的倍添一抹活韵的拓烟身上再次重现,难道这股坚韧不屈的决绝精气,怎么就浇不灭,断不绝么。 拓尘匆匆一瞥那曼立在人群之中很是如晨光初醒的猎猎身影一眼,才挥动隐隐泛着一丝炎热灼劲的铁拳,扼守在那里,这种折坠如同蹉跎光阴的岁月流逝,原来也这么的不堪承受。 苔痕上阶绿,庭深依旧时。浓郁覆盖的天空似乎快要亮起一片曙光来,长夜的极致也至尽头,然而这份黑暗仿佛被拽扯拖住,怎么也不让初晨的来临去揭穿夜幕之下的重重面纱,一切监固黑暗,也朦胧混沌。唯有残损弥漫的硝烟气息,因涂缭遍处来的摇曳火光,变得极夜如昼。 袁远肖拂动袍袖,卷缚于身后,他双手背负,凌空一跃而起,仅留下一只悬浮着的脚,升腾于空,拓尘隐含灼热之劲的拳头瞬间大涨,也跟着这只破空而去的脚,尾随而至,夜幕下还是很深邃,那一丝恐慌无时无刻不耽扰着各自的心境,偏偏这时那股凌厉的重压之感如山倾崩塌,空中一道颤颤巍巍的身影如碎玉坠的踏破虚空踩将下来,顿时感觉天塌地陷一般沉沉萧萧的,很是醒目。 那无坚不摧的一拳堪堪与踩踏下来的足底一触,长河落日的悲壮与豪迈,在此刻毫无意外的被显露无虞,他全身也裹挟着气劲,成为一根能擎天地的支柱,任何的艰难险阻都不能压垮及他。 “呵呵!”袁远肖居高临下,巍巍如山,他颇为赞赏的笑出一丝冷硬,如果能用拓尘去牵扯拓烟,从而打开缺口,让“纵横”一系这似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坚实屏障,瞬间土崩瓦解,从而打破这久久僵持不下来的胶着局面,如今他们攻击名动宅快近三天三夜,这份残酷,不但如齿轮一般把诸人都绞噬进去,而且他们在这座浩瀚无垠的飘渺里细微的如一粒沙尘,都只不过是权力之争的砝码,天坪该向谁倾斜,未待可知。 拓尘不敢等闲视之,他与袁远肖还是有差距的,自拓烟向这位来至“落庭”的绝世高手出手发出那一柄眉弯如月的精细之匕时,他并明白此人心思细腻,也达到无懈可击的地步,这份智计与城府让他如临大敌,如果不能拖住其笃定危险来的脚步,今日就算“纵横”一系悉数葬身在这场煎熬、胶着的战役里,也不能弥补这个足以致命的遗憾,所以他从袁远肖拂动袍袖负手腾空的行径中,察觉到一丝异常,那就是对方明明可以一举重挫于他,却蓄意纠缠,将拓烟给卷了进来,这样就可以牵一发而动全身,看来这位“落庭”的长老也非是易与之辈,他一副古拙苍邃的面孔,隐藏的是一颗深谙城府的心机。 重重高楼的檐上,是一幕被遮住的天际,那里如鱼肚一般亮起一抹浅灰的白,竟然是快天明的征兆,浓浓昏沉的一团漆黑,随着这绽发出霞色的层层清光,竟魅力四射,如鸿蒙初开。 袁远肖纵身一坠,脚踏下来,他清醒若盘古开天辟地的绝世之姿,远古而飘渺,不但瓷玉一般润洁高雅,而且丰神俊硕,如芝兰玉树,岂非神仙一般的人物。 拓尘堪堪抵受住的拳端,压力骤增,这种功法本就是悲壮惨烈,所以更不惧危势,既然敌人留有余力,他又何必拖拖拉拉的矫情,以己之矛攻其之盾,还是有几分艰苦异常的胜算,那悬空踏来的一脚,虽然凌厉无比,但在抵触及足端的那一刻,感觉是在诱导他全力以赴。于是他稍稍撤退去一分微薄的力道,让敌人压来的历势,松垮如塌的下得一下。 这一落,仿佛一切都豁然明朗,袁远肖不禁暗自赞叹,这拓尘果然非同凡响,能在如此濒临危及的险峻处,察觉到一丝不易发觉的异常,借着这个破绽,竟然瞬间予以反击,看来他得费一番功夫,才能让敌人乖乖的如落“彀中”一般,不然如此继续缠斗下去,定然像先前双方都叹为惋惜的壮烈一样,堪堪被激发斗志,这最是危险,而且此地本就是括易一室的老巢,一旦让他们回过神来,即将面临的并是敌人那状若疯狂的残酷反扑。 此时的“落庭”当真经历不起这样一次剧烈震荡的颠簸,不然淮上的民生何安,江淮之间的战火绵延,岂不是得不偿失,那此刻费心劳神的辛苦又有何意义,而且据传府的承诺并将成一纸空谈,将来谈庭集会,面对各方众人的质疑责问,又该说些什么。 第三百一十二回 更堪风沙走如奂 冷昔衅驱散那股浓烈的槐香,这阻隔两地的林径之路,很是泾渭分明,长长的御道仿佛建康城里的长干里,文人诗赋,枕景入怀,不少长干里人以舟为家,以贩为业,泠泠桨影,泛波涟漪,烟雨为伞,船梢作骨,撩动一片江南人家的兴盛繁华,然而此刻秋意渐浓,这份意境也随十里槐香的铺垫,变得委委佗佗如山如河。 甘修雎宛若风中信铃,他的性格若他的名号一般“折戟”沉沙,宁折直取,虽是风雅纤度,但此刻的他也消弭这份锐气,变得很闲适,一切如果刻意去强求,就如他与那位妙喻为“女儿秀脂”的人儿一般,参商两隔,冷昔衅的出现他并不意外,自面临所有的政敌及江湖门派群起而攻之时,他就与北静荒厄预料到会有这么窘迫的危难之时,如果一切不能凭武力解决,那么纵然身死又何妨! 十里御道并非是如京畿建康的长干秦淮一般,有着凭吊寄托的情怀,这里本就是先帝为彰显他们名动宅功绩的殊荣,冷昔衅不欲踏足进来,就是为了隔绝朝堂与江湖的分界线,他们括易一室既是来至朝堂,又显赫于江湖,不但握有自募兵府,享有特权,而且根深蒂固很难一时间并被拔除,这种怪诞的现象使之权倾江南朝堂,人人欲争相效仿。 此役江南各门派的挑战,参与的不但有像他们一样与南陈朝堂各有牵连的自募兵府,而且那些盘踞在京畿之地的高门大族也积极响应,他们名动宅也如当初的前身“大名府”一样,遭受猜忌与清洗的局面,这种混淆的复杂时局,即将面临着两个抉择,那就是像北城王明寂一样割据一方,显然他们不想走这条路,如果如此,当初名邺就不会选择招安南陈;第二个选择并是彻底扭转乾坤,一举荡平阻拦在前的所有障碍,所以才有如今连番剧斗的惨烈胶着。 而此时的外面也天翻地覆,北方的大隋也稳定时局,准备挥师南下,驻守江北前沿的北旅因为无暇分身,导致名动宅被政敌围困,好在身为北旅军师的公羊清,也派遣他下辖的军事参府“翻牌九定”携一块虎符君子令,赶来救援,而他亲率北旅一支驻扎于与石头城并立扼守江防的西洲城,若非因为驻守于此地的江夏军阻拦,他们早也率军入城,一举平息这场内乱,这也是身为据传府继承人号称“皇昏庸”的陈玹陌所看中的时机。 据传府他们也是当初护卫武帝爷陈霸先时期广州军的班底近卫军,因北城与北静两府的没落,俨然一跃成为拱卫南陈皇室朝堂的重要中枢军府,除却驻守在长江沿线的军旅,并只有中军台城军与外军江夏军两支在京畿建康,如今他甘修雎并是终结这一切内乱的希望,而他也寄托于驻守在此地的江夏军统帅鲁广达能站立在他们这一方,此人熟知政局,也深谙弊病,不但忠勇节制,而且气量谦和。因为当他们覆灭后,抵御在江北前沿的北旅定然群起哗变,那么届时北隋横渡长江,内忧外患之下,剩下的军旅又能抵抗到何时? 冷昔衅不入槐林,也是有深刻之意,两人一个啸野出尘,不入世多年,一个撩动京畿风云,却俨然政治嗅觉灵敏,这一交集,就造就此刻隔着十里御道遥遥相望,如果甘修雎同意以江湖手段来解开僵局,那么他们并武力解决,显然“落庭”的人也参与进来,也让他们变得极为复杂,落庭也是一个俨然割据一方的政权,不同的是,他们夹杂在南北对峙的罅隙里,得以生存壮大,如今北城也降,他们没了互为犄角之势的倚仗,不得不另作他图。 甘修雎根本不会因“落庭”谷益阳的出现,而有所分心,既然卓非清发觉了他们,那么就由他去拖住这些隐晦之人的脚步,他此刻唯有心中一片暗沉,希望率领“自将磨洗”及军事参府“翻牌九定”的牧风育能不负所望,及时的赶来救援。 夜里的月色也渐渐黯淡,天边骤起一片幽冷的白,原来极夜也歇,这种更堪如风沙走奂的粗粝之恶劣,却依然等待着夜尽天明。 甘修雎还是踏出了那颇为凝重的一步,准备走出槐林,此时他的元气未复,脸色略显苍白,暗夜的消沉之下那映来似风禾尽起的高卓之姿倒也俊拔出彩,自实战中以修习的“修罗之豫”为辅基,研悟出“一览众山小”功法,已经快入窥宗师之境的门径,但这百尺竿头想更进一步,却是难上加难。冷昔衅比他成名多年,而且一直出世修身,今番出来,就是与他一战,看看盛名之下的实力究竟如何,像他们这样早也不为虚名争抢的人,此刻却想凭修为武力击败对方,因为这不单单只是一次江湖比拼的较量,败则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身后的人或事都将被牵连所累,甚至万劫不复,这都不是双方愿意看到的局面。 冷昔衅疏懒的眉间一悦,甘修雎既然选择了他们所擅长的江湖比拼,那么自己又何必逼迫于他,其实江湖与朝堂,都像一座大染缸,他们都身不由己的涂染而上,五颜六色的借此来掩盖自己的短板与丑陋,于是也迈前一步,进入那很是令人沁入心脾的十里槐树林。 林深茂密葱郁,落叶可闻,尤其长长的御道,青石板光滑铺满,随处可是,月夜也尽,留下的是天明初晓的拂来,两人一动一行之间,过客匆匆,不知是各自的衣袍卷扬,还是遮蔽的槐荫浓厚,这隐隐透着一股没由来的远籁心声,仿佛极深极远,不但明净禅和,而且心旷神怡。 甘修雎隐藏于袍袖中的指尖流光如隙,他也发动“小酌”功法,行走间那大俗大雅的“群山纵览”充斥在胸襟之前的周遭一尺,如果两者相较融合,他就可以发出那足可惊天动地的“一览众山小”功法,但可恨的是此刻他根本就没有余力来摧动这功法的凝聚,如果有可能他想借此等待机会,看看能否在短暂的时间里消磨彼此的戒心,好让他可以暂得空隙尽快恢复一下自己的实力。 第三百一十三回 天色拂晓 天色也渐渐拂晓,满处笼罩故里烟郭楼阙里的烟消开始云散,唯有坍塌残损,身处月影稀移的长廊外那重重拥趸的台墀还是那么的处于残酷剧斗的漩涡中心。 拓烟紧紧抿着唇,双手捏在眉弯如月的短匕上衔扣着的纤细手指,微微有些熨烫,那位正与落庭的长老陷入鏖战中的兄长匆匆一瞥即睹来的复杂一眼,她内心悄然一阵“咯噔”一下,这是要她顾虑眼前的危局,守护他们外室一系之主北静荒厄才是重要,不然让强敌突入进来,他们悔之晚矣!而堪称箭中天骄的韩铁缭时时刻刻虎视眈眈于畔,如果她稍有分心或懈怠,就是为对方所趁,一旦北静荒厄受到威胁,甚至毙命,这场战役并没了意义,届时就算名邺归来,他们又有何面目来面对这位曾待之如手足之情的括易之主。 这边萧从戮也从俞铮和的铁掌中脱身出来,他带领从戮营不惜暴露身份,千难万险的来到这里,也是心有万重浪,打算一举开辟通往复兴大梁皇朝之路的曙光,他也并非是如此不切实际的人,但这次机会他不想后悔没有及时的把握,北静荒厄是怎样的人,甘修雎又如何的高深莫测,何况这集聚风流人物的群英荟萃之中还有一位令人很是忌惮的人,那就是括易之主名邺。如今的括易一室,人才辈出,无一不是能独当一面的厉害人物,他想要有所建树,实在是难上加难,偏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在名邺出走,北静荒厄重伤瘫难,甘修雎阻拦政敌于外时,堪堪来临,所以怎能让这些不入他法眼的粗陋之人,来阻挡他的煌煌大业。 萧从戮脸上显眼的疤痕,让他不堪忍受外人的灼热眼光,所以他除了阴狠残酷,根本不能弥补当初流亡逃命时的艰苦焦虑,那一段岁月足以窒息的令人癫狂,有了这一层所谓命运的怨恨,这才使得北静荒厄看中他身上的这股愤恨与砥砺前行的坚毅,把从戮营的组建及统领都交付于他的手上,他也不负众望,建立起一支不逊于任何强悍军府的特种兵营,现在这位恩重如山的外室之主正软弱无力的瘫坐在一张木椅之上,周边围拢的也是重伤难起的外室中人,这伸手可及的荣光偏偏又被阻隔在层层如壁垒组成的人墙外,这份焦虑与凝重又惶惶不安的即刻躁动了起来。 “姓俞的,你的确让人心惊,不过你也只能如此!”萧从戮眼高于顶,除了寥寥几人,根本不放任何人入眼内,所以讥诮的而道。这俞铮和笃实厚重,却似一堵墙让他几乎难以逾越半步,纵使敌人如何强悍,他都无所畏惧,因为自他忝掌从戮营以来,任何的艰难险阻皆一一的排除,他们虽编散于各军各营,但战时的焦灼状态,已经充斥了满身满是奋勇的无惧无畏,那怕敌人比他们更为强大,也视死如归的冲锋在前。 俞铮和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他是个求稳的人,心细若尘,萧从戮不是一般的凡俗之辈,他是其外室之主北静荒厄所暗中培育的人,不但深得真传,而且彼此之间也熟悉各自的功法破绽,这几年大家都身处不同的军营,征战各地,不曾落下对武道的修习,也渐渐有增添更进一步之势,尤其是他那一双无坚不摧的浑厚铁掌,淬炼的大气磅礴,一旦施展,足可开山劈石,练的勤了,也能密不透缝的水扑不进,身为“纵横”之统率的北知廓并不时齿笑于他,太过木头,他也哂然一笑,不以为意,既然选择了默默无闻极为普通的一式,那就要不辞幸劳的去完成,这也是他较为敦厚坚毅的秉性,所以一般重大紧要的棘手之事,都是由他去办理,这就有了一个“俞厚人”的称号,不但深得器重,而且一直秉持至今。 他们纵横一系隶属外军番制,南陈军制,一般有中军(又称内军)台城军,而庇翼两端的扬州及南徐州与他们驻守南豫州的北旅皆属外军,江北一线沿江州于芜湖,形成江防,拱卫京畿建康,与北接壤的沿途诸镇大都戍守外军,因前梁的皇室子弟为争夺皇位,不惜投效敌国,内室操戈,所以为了避免这些外军过于强大开始拥兵自重,威胁京都,并征调一些戍守江北沿镇的将领回京述职,这才导致江防薄弱。而北旅也被一分为二,由总揽北旅军权的公羊清率军事参府“翻牌九定”及“自将磨洗”一系驻扎芜湖,而他们也被调离南豫州,由北旅双士之一的庾肩吾统率驻守南陵,这样就离京畿建康越来越远。 本来名动宅受袭,括易一室危亡,率先赶到的必定是驻扎芜湖的内室一系,但他们为了阻止北方的大隋挥师南下,不得不请令戍守江防,进驻屏翼建康的姑熟城。而他们“纵横”本就属外室一系,并携带一块虎符君子令,千里疾驰奔援而来,“纵横”是一支攻城拔寨的步兵营,因长江沿线多为水泽,所以也称水师营,在名动宅府兵与北城的子弟皆被政敌围攻而伤亡惨重,无力保卫家门时,他们天降神兵,延缓了即将被覆灭的危险,但敌人根本就没有多大损伤,反而越来越凶猛,这也堪堪能抵御得住,不想本为外援的从戮营却在形势危及的时刻,突然反叛,而北静荒厄深为倚仗的北静府就是为了能在暗中弥补从戮营的这个缺陷,但天不遂人愿,北静府被韩铁缭所率领的据传府府兵歼灭,北静子敬也被来至“谷翠峰”的传人公输青衣所杀,而一直投效他们括易一室的大光明教也趁势反叛,所有的政敌群起而攻之,让越来越艰难险阻的“纵横”一系中人都深感此役很难有所存活,大家也都抱着身死殒命的坚定决心,能与他们外室一系之主北静荒厄同生共死,也是一种荣幸。 第三百一十四回 换来一抹浅殇 冷昔衅隐含清徐的身影,带着一股闲庭信步的徜徉独自间所流露出来的隽永气息,进于林中,他少时成名,修习颇杂,所以举手投足之间不但有桀骜不驯的率性,也有远入深山,藏拙来的烟岚云风,那怕挥一挥衣袖,也那么从容、闲适,林径的阴翳恰恰爬满他的肩胛,看起来犹如昨夜西风凋敝依旧平常的淡然。 此刻一入槐林深处,并立即产生一道铺满林中遍处的秋意渐浓,两人都深感这一丝轻易难享的平静,所以在行走间皆不曾带来一点萧瑟如冷的肃杀之气。 甘修雎内心澄净,他知道这位在大光明教之中享有尊崇的元老,实力惊人,比之曾交过手的雪手勤,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他的元气未复,谈何容易去挫败眼前之人,但这并不是他所忧虑的事情,自冷昔衅入槐林,两人默契相投的惺惺之感,恒古而长久,一位让壤爬透着满身阴翳的随性自然;一位嗅着满林的秋意感觉一丝久违的宁馨而稍稍放下戒持,这一集会,仿佛邀来一赏的月夜之约,只等兴尽而归。 “昔日乘龙飞九阙,临渊数载浅水游,我们耽搁的也太久了!”冷昔衅在空荡荡的林中,响起那声打破此时沉默的适宜,他还是很忌讳当初为何选择投效括易一室,导致现在的大光明教也不复当日辉煌的荣光,他昔年入教,也是好友相邀,而且聚集而来的人,也是这世间超凡脱俗登临顶峰的绝世人物,所以他为了能再次重温当年的这一盛况当下,才选择匡护号称宗师之咫的华寻恒弟子洪熙,但物似人非,如今的教业连一般的江湖门派都显稍稍逊色,所以有感于此,才没有伏击身为内室之主的甘修雎。当时在石头城近郊的山亭上,他本想现身一战,奈何教中传来紧讯,以二代教主自居的洪熙遭受一位高人的重创,近乎殒命,他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直到此刻他才入得石头城来,甘修雎这个括易一室最后一个能在万千人中登高一呼并可群起响应的人,才是他们最终的矢志目标,届时就算名邺归来,诸遭大事也定,又徒之奈何。 空中飘零的落叶也越来越密集,而衣袂窸窸窣窣之声不绝于耳,显然是卓非清与“落庭”的人交上了手,满林的片片如梳,叶落幻海,殊不知点缀的却是古槐苍邃下两道孤寂立着的身影。 拂晓的亮色渐渐清晰,天边也一片骤白,柔和的晨曦照耀过来,很是淡恬舒逸,因着这一暖意,槐林深处的阴翳也遮暇,慢慢得褪爬而去。 冷昔衅肃凝的道:“早年曾修习剑道,得那位譬喻为白的导师指点,有所研悟而参天道,所以开始淬炼自身,利器并弃之不用,每每遇到瓶颈,气劲并萦绕于指间,因而得以另辟蹊径修成一脉绝指,我知道你甘修雎号‘折戟’,不如你我出手比较一番,看看何人能更进一步,入窥那道世人都想登临的门径。” “颇为有感!”甘修雎平平淡淡的开口一回,他不为落叶所扰,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定神闲,也被晨曦所染,无一丝刻意雕镂斧凿来的痕迹,唯有眉宇间淡淡的从容,还存有一丝尚食人间烟火的俊雅气息,此刻他的“小酌”功法也渐渐成形,虽不能立即发动,但蓄势待发的肃然,也随着夜尽阴霾的褪去,变得渊渟岳峙,极为不凡。 冷昔衅自出现在这里以来,都是波澜不惊,他的平静也是一种近乎万籁俱寂的高深境界,因十里御道的尊荣,这里本就人烟稀少,而且地处仅与名动宅一街之隔的市井十字之间,不知是因这场动乱而使民生作息凋零,本来繁华的街心闹市,此刻却死寂沉沉,既然天也大亮,那么在民间地位崇高的“大名府”是否又能光华普耀,继续照拂这屹立在江北西陲的险峻之城。 晨曦逐渐的铺陈而来,淡淡的附在甘修雎的衣襟之上,他透过槐林空白的一处罅隙,也与清风徐来的林径道堪堪融为一体,不但透露出高深莫测的纤尘不染之姿,而婆娑如缕,斑驳在树影下的疏影,也那么沉沉起起,浮华若梦。偏偏就在此刻,对饮杯中小酌一尝来的功法,随悄然指尖的一阵颤紊,开始甫及发动,这是根据他以前的雅工屏纱“描金扇”衍化而来的功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境界更高深。 冷昔衅已经是臻达化境,他的平静是从长夜的深沉氛围里返璞归真的营造而来,虽然天色也明,但无时无刻不散发出拂袖且行来的清徐如沐,那怕骤然触及,也仅仅只是此刻在这空灵深藏的槐林里,异常感觉气息为之窒息一紧。原来是甘修雎率先发出攻击,他轻巧的招式,随风而动,既潇洒写意,又蕴含某种自然娴熟的哲理。 这“小酌”功法,浅尝辄止,它敏锐的挑拨闲适之中能享片刻安宁的阵阵波动,精妙绝伦的扼制住那一直刻意营造却寂静若伏的氛围,双方一触即旗鼓相当。 冷昔衅一揽静寂当中沉淀来的孤逸,双袖缚干,他的期待被甫及发动的喧闹之式所打破,并张开臂膀,甘修雎的先机也失去,根本无法大涨“小酌”功法,从而一举搬回主动,恰恰在对方缚袖间流露出来的惊人实力,他发觉自己仅仅只是稍稍恢复了一下气力,这是“浅尝辄止”过后,突然一顿的瞬间。 冷昔衅因他一顿,无法探知原因为何,并升华一直耽逸闲适的宁静,这是一种万籁俱寂不达彼岸的境界,任何困在其中的人都五识闭塞,瞬间被笼罩在里面,如果不是长夜也尽,这份宁静并可以借助漆黑一片的恐惧硬生生的要人性命。这出其不意的“小酌”功法,顷刻之间并引动也达到无懈可击之境的凌厉,让本设下如若彀中的陷阱,渐渐的开始停滞。 此时甘修雎面无表情,但他的力气也随这次率先发出的攻击,变得突然一空,这瞬间僵持着的比斗也越来越意味深长。 第316章 风雨如骤 城阙上,沿着蜿蜒起伏的山岭,天边映来无尽的朝霞,那般醒目的颜色,如思如慕,不知何时空气中嗅来一片清新脱俗的气息,与晨暮初晓的宁馨糅合在一起,秋水若素,山高水长,原来也这么远籁心生。 这里是石头城,以清凉山西坡天然峭壁为城基,环山筑造,周长三千米。它北依长江,南抵秦淮河口,由于地势险要,城池依山傍水,夹淮带江,所以东南各开一门,而南门之西为西门。 城内设置有库、仓两室,用以储备军粮和兵械,而在险要的城墙高处筑有预警的烽火台,可以随时向京畿都城示警。当柔和的晨光照在城堞上,将巍巍高耸的城台,无尽簇拥,既使雄关险固,也藏不住孤立城头之上的那丝忧愁,由于石头城作为保卫都城的军事要塞,它的地位依旧未变,所以这里也是一份责任的束缚。 因长江本绕清凉山东麓奔腾流去,使得激荡澎湃的巨浪不时拍打山壁,将山崖日积月累的冲刷成峭壁。所以城中天然形成的屏障导致并无北门,此刻烽火台的城墙上,被襟迎风站立一人,他一身戎装,稳重英武,看见远处崇山峻岭的拂晓处生起一片旭日东升的滚滚烟霞,明白昼夜交替的循环,也亘古如常。 他并是驻守此地,扼制长江的咽喉要冲,身居中领军一职的江夏军统帅鲁广达,当年他们随名将吴明彻一起北伐收复淮泗之地,那时的意气风发,乘风破浪,将北复河山的壮志豪情,一览无余,此刻却只能望江兴叹,何时才能重新挥师北上?这多年的壮志未酬,蹉跎了心性,所以他才顾念同为昔日袍泽之情的括易北旅,也只有他们尚保留这份难得的真挚,但他也是大陈皇室的奴仆,虽然忝居高位,但却是身不由己,自调离江夏,回到京都时,一切也就不复存在了,北伐的号角也成绝响,能否守住这半壁江山的江南还在其次,可眼下面对据传府对名动宅的袭击,他内心开始煎熬,而身为南兖州统帅(广陵军)的陈篆彔也传来声明,他不会背弃当初的盟誓,如今他也开始有所动摇了。 “烽火戏诸侯,呵呵!不知这戏弄的是各部诸侯,还是我们这些守着烽火的人!”鲁广达眼中的坚持开始逐渐的崩塌,旭日东升,照来的世界原本是这样的,口中不禁暗自自嘲的说道,“许是让人迷茫啊!”说罢伸出手来,在城堞上伏按,他是非常不屑这种权力之争,这江东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此时却还在动辄刀兵。 日影西移,烽堠之上也渐渐明亮炽烈,那股枯燥的乏味气息,将台堞之上的青砖烟消逐渐的荒荼,那怕秋述的萧索极为冷硬的吹拂着墙身,也打不断此刻的哀思,汉室的江山也沦落到如今退缩于东南一隅之地的境地,还如今寄希望于长江天堑,实在是可气可笑。 鲁广达陷入沉思,他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典故对着江水为竭的水势澹澹,来寄景寄情,也是无可厚非,但这份唏嘘不至于由他提出来,所以才得自行请命来驻扎这譬喻为“西府”的石头城,因为他知道寄托别人,不如自己来费心扼守着,起码那时不怨天尤人。 名动宅的骤乱也是大势所趋,这些由寒士出身的人,掌控着军府兵权,已经是结束这政局的中坚力量,如果不是他们苦苦支撑,这江东的半壁江山早也沦陷,然而秋风卷杀,人心恓惶不安,一旦时局稳定过后,并是大乱的开始,保不齐括易一室经历这场风波动乱后,是否会像当初的宋武帝刘裕一样篡晋自立,终结由高门大户拥护的士族政权。所以站立在烽堠台墙之上的鲁广达也渐渐产生怀疑,如果全了袍泽之情,这份担虑有可能变成现实;可隔岸观火又不是他的秉性,他刻意的规避,本就是无奈之举,可现在经历三天三夜激烈鏖战的名动宅,再决定,将来并悔之晚矣!一旦括易一室覆灭,北旅必起兵哗变,届时就算有他们这些驻守江北前沿的各路将领率军平叛,江南这个时局必定大乱,那么面对江北大隋之师的南下,必将重蹈当初前梁时期被分崩离析的复撤。救与不救,已经成为一道命题,他不是个犹豫的人,今朝他必须有所抉择,天早也大亮,不然任由如此的继续动荡下去,谁也注定无法安眠。 烽堠的台下有连通的甬道,沿着阶梯走上来一名着明光铠的裨将,跟随他的身后,仿佛沿河彼岸渡来的使者,也走上来一位全身裹挟着鹤袍大氅,被罩着看不清样貌的人,此人甫及一见,来到这烽燧铿沉的高台,有种说不出的氤氲袅袅,若即若离的幽幻感觉。 台上因日暮的灼烈,已经嗅来一股干喉的沙哑,十分枯桑的炎炎气息,但这一道很是出挑的清徐身影随即出现,一切又变得甚为值得起来。鲁广达的眼眶开始深缩,目光内敛却精炼如炬,冷冷一瞥,并随口问道:“他是谁?” 登上烽堠台的裨将是他的心腹佐将,有着“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风荷眠”之称的陆风眠,他原本是当年东吴都督陆逊的后人,官职左骁骑将军,巡防江戍之责,此刻带人前来,必定有所消息,但这消息是否是他心中所想,一切皆待眼前之人风尘仆仆的前来揭晓。 陆风眠不禁一皱眉头,微微颔首一点,烽燧之上一片紧促肃然,那道氅衣罩隐下的身姿,逐渐露了出来,是穿着一件玄色薄衫,面容有些姣好的人。尤其一双长长的秀眉浓化,总是让人觉得好生纤丽如媚,偏偏这又是一个须眉的男儿,高台的巍巍高耸,也挡不住此刻敞露出来的一张孤峭纤度之脸,眉目作山河,轮廓关山月,一见之下的莫明心惊。 “在下管自行,家中排行老幺,此次前来,是奉据老皇爷之命,传达大陈皇帝陛下的命令!”那件黑衣大氅之下显露出来的人俯身前倾,稍稍拘礼,他俊俏的脸上既使是随口娓娓道来,也让人感觉一丝无形所统御的张力,不能轻视,也不容置疑。 这人说话很轻,轻得如似呢喃细语,但这份如似君临的口吻,也随着烽堠台外,江水震震的澎湃,逐渐的风雨骤来,等待说毕,氅服罩隐之下的脸有些晕热的润色,好像羞赧一般,悄然的并稍纵即逝,这样的人可以瞬间拘泥于魅惑的姿态,在不经意间露出温柔来时,又不自禁的去刻意隐藏,难道这就是那些涂脂抹粉顾影自怜来的名士风俊。 鲁广达听罢,内心不免一阵剧烈的翻腾,终究还是来了,这道命令迫使他再也将无丝毫转圜的余地,他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但想不到却是据老皇爷皇据插手了进来,难道他也无视这足可颠覆江南朝堂的剧烈动荡,让大陈皇朝又继续内斗消耗,最后彻底的腐垮下去。 第317章 不堪稚肩一抚相梧桐 韩铁缭眼神犀利,他一刻也不不肯停留,将目光繁复的盯酌着人影憧憧之中醒楚若烟霞绽放的袅娜身影,那是一个不让须眉的人儿,此刻正挡在他的目标之前,一双长长如眉月的短匕,映来如勾,不但尖峰锐利,而且根深蒂固,任何阴诡施加的偷袭都将在这双秀丽生动的匕首之下,无所遁形。 那支堪称百步穿杨的四棱箭,此刻正不能鸣镝相向的沉寂在韩铁缭腰际的箭筒里,据传府的府兵由他率领也围困外室的人退到长廊外的一处台墀上,“纵横”一系的人及时出现,阻挠着他的意图,连续三天都不能靠近外室之主北静荒厄的身前三尺,这些悍不畏死的人接踵而至的保护,令人厌烦及憎恨,他也时刻寻觅着时机,眼神始终不离开那道巍峨如山偏偏又屹立不倒的身影。 台墀边还在激烈的鏖战着,双方也消耗过巨,随处密集的人群仍旧挤压的重新倒下又聚拢,如此反反复复,尸体也密密麻麻的堆积如山,一旦阻挠攻势及防范,并运送抬离,环绕一匝,即隔出了一段短暂的空白。 这空白之中,秀丽的纤尘不染,却也然被一道徐徐灵动的身影给填满,那是一个不盈一握的娇躯,因如火如荼的渲染烘托,变得极为艳煞,就是这一点晕色让堪称箭中天骄的韩铁缭不禁倾佩也怨毒,他想摧毁这沾染在晨曦当中,柔媚来的一道蹁跹身影,不及阻挡他的箭矢命中。就在这时,那道翩然出尘的身影突然有了一丝波澜,开始稍稍松懈下来,顿时让心心念念不掺杂一丝懈怠的韩铁缭感觉觅得一次良机,并抬脚一踢,从腰际悬着的箭筒里飞出一支四棱箭,被赋予灵性一般弹射而起。他张弓拉箭,一气呵成,宛若天之骄子,弯弓射雕,一时间集聚的气劲,穿云蔽日,势不可挡。 晨曦的光线柔和,堪堪照射下来,将周遭覆盖着的事物迷离又恍惚,拓烟因此蕴藏着遐思,她的身躯被包裹在那里,独自复杂述说着悲欢离合里的徜徉,根本就没有注意她的这一次恍然出神,导致她正准备授首在那支百步穿杨堪称绝世无双的箭矢威胁之下,都未曾察觉。 拓尘与袁远肖的比斗也渐入佳境,拓烟才因此走神失察,而且一直防范敌人偷袭的她未曾想有人会如此锲而不舍的追寻她的踪迹,在稍稍一出错的瞬间,雷霆万钧的爆发而来。 那一支箭矢穿过层层拥挤的人群,落在看来十分柔秀又纤细无助的肩窝之上,仿若翩然一逝的惊鸿,天塌地陷一般,甚是晕眩。 连着两声剧烈的碰撞,那支箭矢堪堪命中,冲击的力道将暴露在流光易逝里宛若罂粟盛开的绽放,凋零易落,随后一声“噼啪”响起,拓烟捂着创开伤口布满鲜红一片的肩头,来不及反应示警,并抛下眉弯如月的短匕,应声倒地。那一瞬间,花开斑斓,极为的绚丽灿烂。 此时诸人都陷在焦灼状态的战局里,根本就没有人注意竟有人会中箭受创,而且渺小的如同蝼蚁一般,微不足道。 拓烟倒在重重簇拥着的人墙之中,独留的那一段空白里,她嘴角挂起血迹的檀口微张,喉间堵塞如梗,肩头里的血色染红了她的身下,如痴如慕,——不堪稚肩一抚相梧桐,此刻她的眼中还是望着那张木椅之上坐着的伟岸身影,满心期待的阖上了双眸。 袁远肖悬置于空,他脚踏拓尘,也完全掌握了主动之势,只要摆脱他的纠缠,就可以一跃而过“纵横”之人以生死不惧组成的壁垒人墙,从而一举逆转颓势,他也如翱翔于天际的雄鹰,时时刻刻紧盯着他的猎物不肯片刻的松懈,只要有阻挡,不惜残酷辣手的清除,他正如踏入深渊之中,不及脱离出来的渡河之人,此生也无望浮屠七级,又何来慈悲心怀,既然坠入炼狱,河桥也断,冥河凫游在所难免,沾染一丝戾气也无损于他,一脚碎踏下去的凌厉,看来几番欲闯突的那道天堑,也被他抢得先机,觅得机会。 拓尘伸手一掩,拭去嘴角的血迹,这股充沛的强大碎压,他堪堪能抵御,但却经受不住俨然似无坚不摧的功法笼罩,袁远肖那足可摧毁一切的一脚,已经参杂领悟临山而渊的沉降法则,不但深得精髓,而且急促密集,根本难以抗拒的能够及时的躲过。 袁远肖一身为“落庭”付出,因为他也视之为家,此刻出手毫不留情,自他打算击杀身为名动宅总管的孟索,来挫一挫括易一室的锐气,致使让他们一蹶不振后,他并发觉这些人层出不穷,折损一批又来一批,他也生出了决绝之心,就算前路漫漫坎坷艰难,他也披荆斩棘,坚持不懈。 这降沉下去的功法,似阴霾般笼罩,有种风声鹤唳的啸鸣,不但压制的敌人动弹不得,而且强大的气劲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顿时殃及池鱼将那道阻隔双方的人墙硬生生的荡开一道缺口,从戮营的人并趁势冲出,顿时场面开始陷入混乱,杂糅作一团。 拓尘经受此冠绝精彩的一击本就是伤上加伤,眼见敌人冲突进本就固若金汤的人墙之内,顿时惊骇莫明,他的拳锋犀利,却也难掩陷入泥沼一般的深潭里,无法自拔,那功法竟然能在瞬间并克制住他,也是相当高明,看来这位“落庭”的长老也讳莫如深,打算利用从戮营的人来攻杀他们“纵横”一系,难怪任凭他纠缠比斗,却也是借助他的大意疏忽,打开了缺口。 那源源不断的人流越来越密集,如果再不能填补这个窟窿,一切并久撑不下去,那怕他们再如何的强悍,足可攻城略地,但经过这般拥有绝对抗拒之力的劲敌,连番的强攻剧斗,逐渐的蚕食、消耗,被击破也是迟早的事情,差别就是对方也找到能击溃他们的破绽,自己却误认为可以与敌人继续缠斗,甚至拖延下去。 “好!”拓尘一口喷出瘀堵的鲜血,发出了一声赞叹,他暴涨锋利之势的拳端传来一阵激烈的颤紊,然后一以贯之,以硬碰硬的穿凿出去,顿时空中突然裂开一片薄脆的丝丝缝隙,如碎镜一般,一触即破。原来是那笼罩凝聚成形的功法围障被他一拳碎破,两人旋即一分。 第318章 难拭情长 落叶飘忽,窸窸窣窣的,将满林沉沉的寂寥依稀可见的逐渐覆盖,秋意也熟,浓烈的阳光明媚,洒进茂密的树梢,那种写意如同折坠的感觉,令人目眩又惬意。 不知何时地上慢慢荡漾着一丝波光粼粼,看起来婆娑如缕,如果不是槐树上还依稀可辨斑驳的身影,还在激烈争斗,那份映来迷离如幻的绚烂,倒也觉得如临仙境。 这时甘修雎突然垂袖,他酷肖的轮廓肃穆的宛若华盖仙人,竟然不动不退,凝住在那里,既使是身处险峻当中,也随性自然,淡泊无惧。 就在这一顿,冷昔衅似万丈光芒袭来的气劲,也吹拂着甘修雎的衣袍开始翻飞卷扬,那份静止,仿佛浸透不及,如一缕幽魂的穿梭而过。 “你这是?”冷昔衅微微一惊愕,轻皱眉头,显然对方蓄意卸去戒备不防范,令人一头雾水捉摸不透,不禁诧异而道。 甘修雎凝定身形,未被劲气损伤分毫,反而闲适寄趣,对着林中折射下来的光阴流逝,极尽洒脱的说道:“冷老无需介怀,刚刚不过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所以一时无法应措,失礼失礼!”说罢谦逊一笑,那份怡然自得的笃定,很难让人感觉是深藏不露,刻意为之。 冷昔衅会心一笑,这甘修雎果然是个隽永雅量的人那怕是突然站立不动,也惊喜莫明的想与之酌上一酌,看看究竟是闲暇来清风明月,还是对邀成卓,理一理前尘往事,孰是孰非。显然那句“想起一些事情,不得应措,”不过是一句推搪之言,当即明白此刻不能太过局促,这慢慢似一口浓郁的香茗,需仔细一品,才能体会其中的深意,于是有感而道:“甘室主,这是想凭以不动来应万变,看来你的修为与风采更胜以往矣!” “冷老说笑了,甘某是个闲散的人,能够在此得见,定然当要尽一下地主之谊。”甘修雎很是客气的回来,他满脸焕发着不一样的风采,也将先前的苍白之色褪去,容光饱满,印耀生辉,随着他停身在那里的静止,仿佛也臻达化境,古井不波。 冷昔衅将他瞧深了去,这种客气,无异于先礼后兵,既然对方选择礼让他三分,自己又何须矫情,当即沉沉的用鼻翼闷哼一声,很是嗤之以鼻,适才的气劲虽然凌厉无比,却透着一股从容的闲适,若非没有意外,他与甘修雎也交上了手,但此刻无论是刻意营造,还是无心为之,自己不免得落于下乘,看来出世与入世,这修心一途,真的是稍逊一筹。他本就是超然物外之人,怎会因对方的俊逸风采盖过他,而有所不适,反而赞赏倾佩。 甘修雎还是岿然不动,肃然的气息悄然一紧,那股凝重浑然潇洒的显现在举手投足之间,无懈可击,又笃定从容。 “簌簌…”落叶也越来越来纷繁,渐渐的开始翻飞,树梢上的比斗渐入佳境,而且十分的残酷,不时传来几声孤鸣的惨呼,看来卓非清与“落庭”的人激战,无比的惨烈,不但有人逐渐殒命,而且交战双方你来我往,如履平地的盘踞在空中,一旦有人身死,并落下树来,但无一人是卓非清,他能够仅凭一人之力,阻挡“落庭”的高手,足见不凡。 甘修雎极尽飘渺与洒脱的心性,让人觉得难以捉摸,他无论是气质与心态,都感觉十分的惬意,这冷昔衅是仅逊色于一代宗师之下的高手,自入得槐林以来,一直都云淡风轻,所以两人十分默契的维持着这一份同在极深极远的意境熏陶下,堪堪一邀来的精彩。 冷昔衅在江湖甚至大光明教中皆地位尊荣,而且看惯了世间的世态炎凉及尔虞我诈,甘修雎的渊沉若海,返璞归真,也是他一直向往而超脱世俗的所在,奈何两人一个淡然出尘;一个也因俗世纷扰,阻碍了那份超然孤逸之姿,所以这才高下立判。但他也察觉似乎对方也在刹那间有一丝力有不逮,那股袭击而去的气劲明明感触颇深,却在两者相较马上要交集时,突然悬崖勒马,瞬间并消失无形,他没有趁势发难,是不能揣度这其中的意图,但那道凌厉如同江海竭力的功法却是实实在在,竟然毫不逊色于他似匹练一般披靡无敌的气劲。 空气中的落叶因这时的凌厉烘托,变得焦灼泛黄,渐渐的枯荣卷曲,这种褪去颜色的摧枯拉朽,随着冷昔衅的不再客气,无形的施展来一阵如山倾崩塌很是大气磅礴的覆压,顷刻之间似狂风骤雨,被笼罩在其中,而且声势浩大,骇人至极。 这澎湃如同风雨摧枯拉朽一般无可阻挡的功法,是冷昔衅早年成名时所创的功法之一,他与气劲相辅相成,惊怖人的五识器官,可随秉性逐次递增造成实质的伤害,一旦情绪越平淡,功法并也越高深。它有一个极为惬意不凡的名字,唤作“无望两端”,可以因势利导,发出最为符合适宜的功法,来重挫敌人,而且还可以从中调和伤害,随便化作一招一式,所以才名“无望两端,彼岸此深。” 甘修雎险峻若伏的周遭环伺着丝丝森寒的冷冽,一旦敌人袭来的功法将他卷中,并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他根本无力来阻挡这“无望两端”的彼岸此深,而且那相辅相成无比犀利的气劲覆盖里又夹杂着另辟蹊径一指灵犀来的隐藏一击,两者纷繁相送,当真是厉害至极。 古拙苍郁的槐林此时仿佛遮云蔽日,甚至将被一场欲吞噬一切的袭击给席卷,留下一片肃然幽冷的狼藉。地上因灼热的气劲焦糊,满处皆是残叶碎屑,一碰并散,烈日炎炎的烧灼,嗅来一股干渴的枯嗓气息,不但泯灭成灾,仿佛一旦沾染,并万劫不复。 随着这一阵绝世无双的功法袭来,那宛若江海翻腾的波涛当中一叶孤舟独立的身影,那么醒楚,难拭情长。 第319章 秋日城下草木深 城墙上隐隐约约荡漾来一片似鱼鳞的波光,因灼灼秋实的漫不经心,所以更添漫山遍野的菊黄,无尽绚烂,而包裹在墙身里的石砖,随草木丛生,俨然数百多年的恒古苍邃。这时不禁慢慢的随心性变化,偶尔让城关漫道上的节楼巍巍高耸,期待的似是故人而来的颠簸。 城依然是那座城,稳健而朴实,远远一瞥来的翠秀,分不清是山陵与石木,然而秋风过处,还是很醒楚,北临峭壁,烽燧高台,那一个险字了得,偏偏融入进水流冲刷的激荡里,逐渐的击渚而悲,有种万类霜天竟自由的洒脱,边鸿叫日,汉阙剑歌。 ——不忘云天秋晓,正紫塞故垒,这关山万里的一片初始。 那披罩一身鹤衣大氅的人并有一种骑跨汉马嘶风的铁衣寒染,红晓也勾,安辔备鞍,竟然也不逊于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悍烈之风,原来这人不但有顾影自怜来的士人之雅,而且存有一股浊气,时刻警惕着金戈铁马的北雁叫秋风。 “你是管家的人,那位羽毛断叙,博带衣冠的管氏少主!”陆风眠对着隐藏在氅衣之下的俊秀面容,有些为其风采所折,悠然一见,淡淡的说道。 鲁广达没有转过身来,面对身后这位京都派来的遣使,他眉头紧皱,陆风眠点明此人的身份,是想要他有所抉择,他们这些外将,总是有些不羁的痞气,让人不甚安心,这才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不要行差踏错,于是微微偏首,示意无妨。 鹤衣大氅下那自称是管自行的人,也拘礼垂首,明白其中的意思,所以开口一回,对陆风眠说道:“陆左骑将军何须客气,小生的来意也言明,不过眼下有些话愿私下而说,不为肃穆庄严的使命,只单单有缘一见,为这繁琐的时局,剖析一下拙见可否!”说罢微微一躬身。 陆风眠这时才发觉这人的身躯好纤柔,难道这就是士族自居的风尚,虽是优美之姿映来朝霞出尘,但总有一丝疑惑让人不解,果然麈尾容止之流非同凡响,一时迷惑,为其所倾倒。 管自行沉默的绕过陆风眠,来到城堞边的鲁广达身后,此人的身上染有熏香,配有环佩,行走之间叮咚如泉水泠泠,一时靠近,在这蛮荒静匿塞上如寒之地,竟然省醒如潮,共聊一引并感觉回首去离时故里烟郭的暮日纷纷。 “中领军大人不以为然么!”管自行乔立于畔,不紧不慢的说着。 鲁广达自是很尊崇名士的风俊,也向往当时王谢之门的率性放达,他们挽大厦于将倾,也是他所佩服的豪情,眼前之人虽秀气如女子,但那份慷慨的性情令人心折,每每看遍这万里河山,总有些不舍,但这人却用另外一种意境来熏陶他的心绪,果然是军人做久了,并忘了这份文人的陶冶,当下不在拘礼于偏见,有感而发的说道:“管家少主,鲁某本也听闻你们不入世多年,如今为这艰难的时局不惜洗许风尘的前来,当扫帚驱履,一尽地主之谊!” “中领军将军这是谦逊了,小生虽出至管家,但一生仰慕前梁时一代白袍之姿的风采,所以当然不忘这份难以靖平之难的国辱。”管自行抬起氅服之下俊秀的脸庞,眼睛里的一抹亮色耀眼的很是澄净无邪,真挚的似乎一诉衷肠,也不能弥补那甚是无辜的模样,直到沉沉寂寥的说来,听得是那么的细腻,果决。 一衣白袍陈庆之,谁人不识,这管自行果然深谙揪人痛处,也深表同情,鲁广达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北伐河山的豪情,时刻有之,但此刻却是扼守关隘,不让隋师南来渡江才是正经,这种奢望随着淮北陷落,宣帝中兴后,并一去不复返,内心一阵忐忑,才抚平心惊,望着烽燧高台下的城草木深,如声断谯门,寒鸦万点的凄凉,将山抹微云的回首旧事,此刻忆来。 鲁广达笑了一笑,以微不可察的轻叹,不露声色的说道:“那今时今日,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管自行听出了这位站立在城堞边,官居中领军一职手握石头城军权之人,所说的浅殇,原来也这么悲壮与唏嘘。他不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而是想听听他的见解是否不谋而合,他们还是要奉行这汉室正统最后一脉的江山永承,就算手段有些晦暗,过往云烟,只待名编青史诸后评说,于是并伸手除下披罩的沿领,露出了儒生装扮的青簪华发,绾髻如门生。云岭苍翠,羽扇纶巾,何等的翩然出尘。 “这倒是为难小生了,不过外乱伊始,不及内耗频生,如不能团结一致,弥平这些祸根,焉知吾辈不可重塑一次当初淝水之战的盛况。”管自行俊秀的脸上焕发出神采奕奕,他当然想乌衣巷里慕堂前的风流集聚,但不知是北府遴选的谢玄,还是东山再起的谢安,此刻娓娓说来,倒也十分的动听。 鲁广达却是另外一番思绪,时过境迁,如今不在政局清明,他们也不能比拟前人,有的只是争权夺利,管自行所说的祸根,许是这些积累的弊端,也是来至据传府与括易一室的实质争斗,江夏军早也在他回京述职时名存实亡,此刻不过是外调的番军,离朝堂中心久矣,廉波老矣尚能饭否,他鲁广达并如老将的悲凉,守的也仅仅只是这石头城的一隅天险,竟然大陈皇室欲覆灭这些祸根,那么他又能如何。 陆风眠感觉到了这一丝悲呛,沉着冷静,对着也有所取舍的鲁广达困苦忧虑的道:“鲁中军!” 管自行深深一闭双目,感受城台上的一片烟郭肃冷,他的目的也达到,这鲁广达虽是有主见,但却俨然失了权术,他不是不明白这些沉积月累,而是不想在折腾,这仅剩的半壁江山也不能再次颠簸震荡。 鲁广达无奈的垂下了首,他最终还是妥协了,秋日城下草木深,一变的却是换了的颜色。 第320章 花眠如泪一沾湿襟轻抚之 恰恰这一缺口,如水洪决堤,奔涌进来的人群,越来越难以阻挡,双方本就身心俱疲,一旦打破僵局,并一发不可收拾的溃泄千里。 长廊这边连通台墀,还未曾突破重围,但在层层人群之中,一人缓缓放下弓梢,孤逸的嘴角噙出一丝笑意,他总算是凭这绝世一箭,讨回了自己的自尊,灼烈的日光,酷肖了这张如释重负的脸颊,看起来容光焕发,满意至极。 他并是堪称箭中天骄的韩铁缭,一支长弓引以为傲,不但击中了这载浮载沉的矢志目标,而且造成击溃这最后一道很是难轻易逾越之的心理防线,让本就触手可及的期望变成了现实。当垂下弓梢的那一刻,仿佛自己站立在极为瞩目的高台,享受着诸人的顶礼膜拜,无复当初缇骑十四卫之名。 据传府的府兵见从戮营的人也突破重围,立马加剧攻势,那道缺口被敌人硬生生的撕裂破开,所造成的影响及伤害逐渐的增幅扩大,“纵横”中人抵御的也越来越艰难,北知廓本想撑到身为北旅军师的公羊清率人来援,但此刻却是难上加难,根本就没有办法来弥补这个足以致命的缺陷,所以他大喝一声,无奈下令撤去人墙,退到北静荒厄的身边,继续组成防御。 “纵横”中人虽是遭受巨变,但依旧井然有序,从容而退,他们逐次递减,一人防范敌人追击,戒备而退,接着另外一人循序渐进,连带缺口那边也不惧身死,用血肉之躯堵截、拖延奔涌进来的无数之敌。 “阿烟!”北知廓退到阶梯之上,没来由的喊了一声,然后才看到韩铁缭缓缓的垂下弓梢,一笑来如是戏谑风尘的脸,瞬间明白本就阻拦此人那惊殛一箭的人儿,流烟幻海,惊鸿如逝,失了映来宛若清涟洗濯来的音容相貌,不禁担忧的搜寻而去,见那十分硌硬睹来尘俗遍染的地上,淡恬熟睡一般,躺着一道颇为熟悉的身影,那安然尽享的娴静模样,一时内心“咯噔”一下,尤其身下一片醒眼的鲜红,那样艳羡,眼中顿时润湿如潮,按耐不住的怒火开始青烟直冒。 许洗率领从戮营的人虽是冲进了缺口里面去,但还是损伤惨重,他不料敌人还有如此顽强的拼搏斗志,这一溃败本就如山倾崩塌,不想仍旧继续边退边予以还击,而且锐气不减。他温火的一皱眉头,开始指挥麾下的人,绕过这个惨烈的缺口,这时这里的人视死如归,气势正宏,所以他没必要触这个霉头,萧从戮既然将领导从戮营的权柄交付于他,也是信任他的能力与谋略,而且他也判断出,此时的“纵横”中人也到身心俱疲的状态,只要再行继续消耗,定然可以一举歼灭这些顽强的劲敌。果然他们绕过这个惨烈的缺口,伏击逐一退却的人群,那井然有序的撤离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给硬生生的打破,一时死伤无数,双方当即陷入新的一轮激烈鏖战当中。 俞铮和那浑厚且密不透风的铁掌与萧从戮斗个旗鼓相当,但“纵横”中人用血肉之躯组成的人墙被一举击溃时,他那一直坚定不移稳若泰山的渊沉之心,开始有了一丝嫌隙。萧从戮阴鸷诡变的一笑,他察觉到这个不经意间所露出来的破绽,也是超出寻常的契机,并趁势脱离钳制,凌空一跃,那本就无甚阻拦的空许之地,几番起落,随即飞入台墀边的阶梯之内,然后纵身跋涉几步,十分豪迈的准备拾阶而上。 北知廓欲冲出去,抢回躺在地上那个易脆易逝不堪轻抚之却也然溘然如眠的人儿,突然一道庞坨的身影重重的覆压而来,将围在北静荒厄身边数尺距离的一隅之地,险峻如山的威胁在那里,竟然是萧从戮现身在阶梯之上,一时无奈,挥手迎了上去。 拓尘遭受巨创,压抑不住的鲜血直喷,他在电光火石之间,以拳锋重击袁远肖降沉下来的强大功法,以致触及那堪如漩涡吞噬的激流中心,那般湍急又剧烈的焦灼之感,传遍全身的器官,仿佛浸透四肢百骸,敏锐的似针酌一般,这一碰并颤紊分离。一股萎靡的羸弱,循着气息开始逐渐的蔓延,让他喷出抑制不住的瘀血后,并伏跪于地。 袁远肖负手而立,他没有继续施加辣手,相反颇为敬仰这个很是不俗的年轻人,其坚韧不屈的筋骨与脾性,很是佩服,他如果不是修为高深,在集聚毁灭性的云海气劲里,利用先机,将功法满遍罩及,来抵御这悍烈的反击,定然在拳劲触及身时,遭受重创,而拓尘也在气劲伤及自身时,一触即分断离这个笼罩,看来他也熟悉这道功法的利弊与初识门径的窥探,只是未曾突破这道禁制,并也重伤不振。不禁摇了摇头,轻轻一叹道:“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当真值得么?” 拓尘微微抬了一下头,低伏的下颚沿着脖颈血流不止,还是振作不起来,但他依然以血肉之躯做出了回答,的确他们秉持一颗赤子之心,无惧无畏,那怕身死当场,也绝不退缩。 “纵横”一系的人也渐渐撤去,他们组成了一道短暂有效且新一轮的防御,但许洗率领的从戮营避其锋锐,从侧翼出现,在紧要的关头突发袭来,顿时又冲散这来不及坚固重垒的防线,越来越激烈的鏖战令惶惶不安的人心又开始逐渐的涣散,而距离北静荒厄这位外室一系之主最后所栖身的这一隅之地,变得岌岌可危,如果再没有生力军前来援助和阻挡,他们并离被一举覆灭——就不远了。 “外室也没,他们不堪为虑!这风光无限的繁盛之地,想来也久,却也足够了,不如即将由我们来凭操!”纷乱的人群之中,韩铁缭孤傲冷陌的长身一立,他仰天大喝,声若洪钟,这一声缠绵的似极深极远的暮鼓晨钟,省醒而高涨,立时造成轩然大波,如病魔、瘟疫一般传染开去,本就接近疲乏困顿的抵抗众人,那能如此坚韧不屈,纷纷心生折坠堕落之意,开始一一的动摇起来。 秋日炎炎,原来照着的并是炽烈阳光之下迟来的明媚,此刻也颓废迷茫。 第321章 一叶为障天下白 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丰神俊硕的别样风采,恰恰槐林深沉,将那股源至闲适之间的清逸,更胜以往的陶冶,尤其是那份在幽僻舒雅之处所寄情来而体现的心旷神怡,淋漓尽致的写在眉端,然而就在落叶渐渐稀疏,空气中突然一紧时,那强烈如摧枯拉朽的燥恶之感,随着林中映晃折射袖影来的斑驳陆离,变得极为艳煞。 冷昔衅的“无望两端”功法也渐渐超出寻常的范畴,他枯卷落叶,将萧杀之气充斥在林间,径直跨过两人虽在咫尺却远比天涯的距离,瞬间罩住那道颇为醒楚,已然凝定的身影,能否到达彼岸此深,还看渡河的栈桥,不知奈何。 甘修雎眉宇间淡淡的泛着一抹浅薄为很的舒朗之色,他慢慢感知这侵袭而来的功法寓意深长,他们不就是连通彼岸的奈何之人么,渡与不渡,前世因果循环,冷昔衅将这种褪去俗世外衣的意境,参杂在功法里,果然是另辟蹊径,而且造成人心恓惶徘徊,只能乖乖的任凭那牵引渡河之人摆布,这种蛊惑,混乱不堪,稍不留神,并遭吞噬。偏偏此刻他气定神闲的立在那里,岿然不动,让人不知深浅的难以轻易揣度。 那“无望两端”的功法穿梭于槐林之间,掀翻枯卷的落叶,把十里御道的清徐别致扫增的纤尘不染,而铺陈满地的石板竟然尤为干净洗濯,如此剥离俗尘青莲不妖的洁雅,仿佛是净化空气中的污浊,带来一丝纯洁,那铺天盖地将满径荒陌给无尽填充的劲气,已经成为致命一击的利器,只要稍稍的触碰,并如泛黄的枯叶一般,瞬间焦灼。 甘修雎凝定的身形依旧未动,只是他隐藏在袍袖里的手指,微微一弯,颤了一颤,很是微不可察,只是随劲气吹拂猎猎来的风中之姿,峻拔如山,十分的渊沉若海,空气中那股紧促的气息为之缩短,沸煮如烫的焦糊之味跟随渐渐增至圆满的杀意,也越来越浓烈,就在这时凌厉的杀伐之气将生机扼制,充斥在林端各处,眼见就要烟消云散于顷刻之间,那极为隽逸出尘的脸庞还是很淡然。 冷昔衅精灼的目光,始终未曾一眨,他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意外,这甘修雎如此淡定,一动不动,仿佛古井不波映来的皎月一般,十分的渊沉无瑕,他发出“无望两端,彼岸此深”的功法,也是想看看对方究竟如何应对,偏偏敌人云淡风轻,根本就不会被迷惑,所以他摧动风声鹤唳般的绝灭之法,一举解开心中的疑惑,他不想被如此的牵制,这甘修雎每每一遇险厉,就能达到无畏无惧的超凡之境,已经是返璞归真,自己这空复一身修为如高山仰止的器雅,当真是不能拨云见日,扫除阴霾么! “噼啪”激烈的劲气灼热滚烫,也撩动一片焦黄之色,扑鼻而来的窒息之气,将身前三尺的距离隔离,就在这时那阵消弭如烟尘滚滚的泯灭之感,突然一顿,凭空抽离的隔阻,夹杂着一抹如烛火洞察的澄萤,不但泾渭分明,而且越发的惊怖诡谲。 冷昔衅修为高深,功法很杂,这“无望两端”就好比映雪初晴的霜厉冰刀,棱角犀利又透着一股孤峭的冷寒,无论是气势磅礴还是寒厉诡变,都将那种无所遁形似病魔缠身的羁绊,困顿在那里,这时层林尽染,醉晕一片,犹似槐香扑鼻,偏偏疾风中花叶也残,留下的枯黄,尽待东风极恶,遍染如霞。 那洞若观火的功法完全洗净尘俗,把甘修雎的一动不动,映衬的不食人间烟火,但这道欲吞噬一切的劲气,围绕灼烧,已经焚化如齑粉一般脆削易碎,就在这形如危卵,命悬一线的危及时刻,一道凌霄破空的时光倥偬,如白驹过隙的暂得空暇,阻缓了一下本也准备俱灭一切的“无望两端”功法,恰恰一直岿然不动似泥塑木雕的凝定身影,竟然瞬间有了活泛的灵气,翩然卷袖,在那另辟蹊径点破万间破绽的一指隐藏于功法气劲之中触及身躯时,浅尝辄止的一酌烟雨。只见甘修雎的袍袖之间宛转腾挪,伸出一支能捣破乾坤的手,堪堪抵在那一指颤紊的尖端,一时那股灼热滚烫的炽烈烧糊过来,碰上“小酌”功法的暗劲反扑,顿时袖口开始腐烂,露出一大片不大不小的粉齑窟窿来。 冷昔衅精灼的目光如炬,发觉延缓他攻势的是一道微不可察的光阴捕捉,这种最是奇效却不可捉摸的高明技艺,已经远远的超出寻常的范畴,不但炉火纯青,渐入佳境,他的“无望两端”功法并显得相形见拙,能够操控光阴也是一种近乎通神的境界,而且还在激烈比斗的危及之中,硬生生的抽离这一刻的片隅,让甘修雎可以从容的一挥袍袖,不禁赞叹一声,用眼神瞧了过去。 甘修雎与他一对眼神,哂然一笑,林中苍郁古拙,徐徐听来,倒也树影梢动,远籁心生。谁能在这须臾一刻之间就阻挡这足可毁灭一切的焚烧之法,显然两者会心一笑,明白隐藏在暗处的人,忍不住出手了,看来他也深有忌惮,不想露出本来面目,不知是敌是友。 “譬喻为白天下知,哈哈,果然是你来了!”冷昔衅颔首一点,他被甘修雎浅尝辄止的“小酌”功法给惊艳,竟然仅仅只是焚化穿透对方的袍袖,这时他才知道眼前这位内室之主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恢复功力,难怪他一直岿然不动,却是入定一般很难猜测其深浅,当即微微沉吟,脱口而出的说道。 凭着那一道光阴缩离,甘修雎可以缓得喘息之机,但冷昔衅却从细腻的微妙之中,察知那突然出手之人的身份,而且不再追究这阻挠之责,徐徐如邀来一约并闲赏谈及的道出,显然是明白其中的深意,不可揣度。 第322章 西陵下如是亭 厚重的剑锋犀利而纯朴,没有多少的花巧,但那股充沛的压垮之势,却是锐不可挡。 偏偏这一瞬间,满庭的秋高气爽,耽逸了闲适的古色古香气息,让庭院中的亭台楼阁,变作映来波光粼粼的荷塘影射,迷离恍惚的如似窖藏成如勾的琼浆液酿,灌醉如醒,双眸明亮而炽烈。 名动宅的秋色还是很斑斓优美的,但经历烟火残损的熏燃火燎涂染的恰恰是爬满那份褪去了颜色的枯朽之貌,两种景象交替,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厉远笺阻挡那一柄重达千钧之力的厚实之剑,也进入自雨亭南,偏西的一处水塘,这里石砌护栏,过道蜿蜒,而且廊台高啄,小榭宛立湖中央,两端的树荫浓郁,绿植葱葱,尤其是荷塘里的青莲濯濯,荡漾着五光十色的旖旎,想是因为烟火未曾烧灼过来,所以这一隅还是美轮美奂,加上秋意正适,所以一派难得的天籁无限风光。 雪手勤握着阔重剑柄的末端,闯入这一片极尽秀丽的园院景色中,一时感叹,当初来到这座威名赫赫的不世府邸时也曾有这一刻的惊诧莫名,好在山川之美,比拟江河万里,这不过冰山一隅的轮廓,虽是肃穆的令人心折,但此刻他的肩胛,一压在剑身的阔刃之上,却似跋涉险峻的高山崎岖之路,一见雄旷的斧凿痕迹,他的柴樵耕竹,并如三径就荒一般,松菊犹存。 厉远笺虽压在重剑之下,却依然脚步稳健,那“大巧若拙”的功法随着剑气啸鸣,将他逼退到这里来,这里未曾烟火涂染,所以还保持着这份独立的意境深远,偏偏敌人身上那股浓烈的残酷硝烟之味,散发开来,一如重压横堑过来的车轮倾扎,他避无可避,只有硬起骨头,撑托而起。 一入纵横,并纵横披靡,这是他们身为北旅一支堪能引以为傲的番制,却也是束缚,因为这常常会马革裹尸的悲壮与悍烈,时时刻刻围绕且诅咒着,一旦受威胁与逼迫,并不死不休,所以纵横一出,谁可争锋。 厉远笺入北旅也是在投笔从戎,惋惜江左无人才情后,并毅然决然选择括易一室,这个几乎囊括江南半数以上豪杰之士的一流组织,足可让人心折顺服,在军中隶属于军府,划归外室一系,虽是朝堂与江湖,但两者界限几乎模糊,因为复杂的局势与不得不妥协的环境,令人惶惶不安与细思极恐,那怕文人如袖,也经不住腐朽的烟雨稠绵,在秦淮河畔独自的唏嘘不已。无望于乌衣巷里慕堂前的风流,也不甘竹林尚度的才情遗失,所以他继承的并是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躯壳,那怕满目疮痍,他也要继续延续下去。 雪手勤的重剑滂沱如骤雨压来,一下子就万籁俱寂一般,只留下一声铿锵尖锐暴涨着锋利之势的争鸣,那风光无限的旖旎之色,此刻响起一阵剧烈的嘈杂给硬生生的盖过,水塘里映来的两道身影也呈现零零散散的碎折之势,随着剑气森寒的冷冽,绿阴渐渐的褪去,长廊里空匆如烟,点缀着檐牙高啄的亭台楼阁,也换不来本就没有被打扰的平静波澜。 天际的蔚蓝逐渐的开始徜徉,荡涤着烟尘洗濯,将一切都覆盖在片片枫叶情长的秋实里,搅动那一份肃凝之气,雪手勤没有施展“一剑将倾”是厉远笺有种惺惺相惜的敬重之感,这是有别于其他阴诡之人的酌情思量,因为这复杂的乱世之中,难得有这样一个人,还有一丝久违的贤雅风度,所以他心生崇慕。自与内室之主甘修雎如惊鸿一瞥的交过手后,他并开始佩服这份才情,好在这自雨亭一隅,刚刚铺垫了他的披雪听月,一瓣凌霄花绽而融入其中的梅馨清雅,所以才在重剑压下的推驳里,改用肩胛碰触。 厉远笺也是厉害,他硬扛下了这重压横堑着千钧之力的剑身,一旦不堪承受,就是授首剑下成为一名亡魂,他退入连通亭台的石栏里,就是为了弥补对抗这柄重剑的不足,如果让这倾世之姿绝尘来的惊天一剑,发出啸鸣,那他根本就没有余力来阻挡,而且甫及进入这石栏雕刻的通道,他就感觉对方刻意规避剑锋,用巧拙之力交替,来应对及他,想来是因为自己这闲雅隽永之态的出现,留下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思量,所以才初露试探。他本就是一个不畏艰辛的人,不甘耽逸舒逸才选择投效军旅,京都建康城的内媚之色让人沉沦堕落,甚至不禁恶心干呕,这雪手勤却有一身如雪如慕的纯雅风貌,此刻他为了隔绝那柄剑锋的犀利,也是用了一颗阴晦诡谲之心,他想利用对方的纯挚来克制所长,达到立于不败之地的目的,但恰恰他好像落入了剑气凌厉的陷阱里,不在迟疑,也无退避,原来眼前这位雪染出尘之人,竟然高明如斯,不但压制他的如意算盘,而且也断了后来的退路,他只有硬拼一途。 “铮”的一声,厉远笺在剑身上磕了一磕,忍耐不住那犀利无比的锋寒之尖锐,竟然瞬间颤紊战抖,那压砸来的摧枯拉朽之势,随着那肩胛一推,掀起一股满是碾碎一切的暴戾恣睢,剑锋倾倒撩拨而来,堪堪划破这片足以宁静致远的幕沉,透过枫叶尽染的无边萧萧,传来一阵激荡的咒鸣。 “我这一剑,有如长河落日,你们的塞上凝紫,可否比拟一下悲壮。”雪手勤握着阔重的剑柄,有感而发的说道,“听闻尔辈是独枕于秦淮河畔的文人才子,不知我这流于柴樵的俗人,可以尚登一下这大雅之堂么!” 厉远笺阻挡剑锋倾斜无尽犀利沉压来的伤害,但还是含了一口瘀血在口中,几番压抑才不至于喷溅出来,雪手勤说出这样一句颇为自谦的话,让他很是五味杂陈,这些文人风骨如今能够延续前人多少,实在是吐露不出,好在他的身上尚存一丝疲惫不堪的君雅合度,但也被这浊流的洗尽给摧驳的体无完肤,所以留下来的就仅仅只是存之皮毛的洒脱。 一望披陵西下,共藏丘壑的豪情,只待此刻如是成。 第323章 小酌一夜听风雨 挥一挥衣袖间,那仿佛若闲庭信步拂来的期许,原来也这么的匆匆如喻,这段遗留的空白,让置身槐林深处的身影,竟然如是枕着小楼听雨的过客,颠倒了朝夕,淅淅沥沥的听雨声漫漫,那种空山新雨后洗礼来的闲适,此刻却变成一丝疲累。 冷昔衅渐渐将此身融入进这片深邃的槐林之中,他惯看世间喧嚣杂陈,明白他与甘修雎的这场林间邂逅也如柳下闻瑶琴一般所撩拨来的三言两语,而其口中所说的那句“譬喻为白”说的就是那位位居宗师三十四之列,有着“宗师之剑”之称的白崇借,他与之亦师亦友,今番却为一个外人,发出一式令人惊诧的功法,不禁感触颇深,这是一种近乎淳淳善诱的邀约,而且一直深藏,想来是在这里等待多时,只是不堪打扰,所以才不令其烦的挥手而来。 “昔衅啊,时值至今,你都还勘不破这个命题,所以才会有蹉跎了心性的倦累,当初你问道:领教那一抹剑尖的寒厉时,并告诉过你,那仅是一味毒药,你就是太执拗注重,不能割舍阻碍你进益的诸多牵挂,但凡事并非只是一蹴而就,就好比此时此刻,扑鼻而来的香溢如茗,需要仔细长抿,方能体会其中深奥!”林外传来一声叹吟的闲适,远如天籁的道来,竟然很是舒逸,那种松鹤风涛的心生敞亮,意外又情理之中的偏偏入耳,仿佛清风徐来的柔和,这一瞬间并消弭了肃然如秋意卷缚来的萧杀之气。 冷昔衅闭目,察觉林外的一处房檐之上,有一道身影,丰神俊硕,挟背而居,只是此人的轮廓有些肃穆庄严,令人心生敬仰,而且周遭静伏,竟然很久的栖身在那里,不为浓阴密遮的那份淡然,而是为了此刻能够扫径而居,对酌相迎,只是不知道能值得他迎将一迎的人,又是为谁?当这道身影出现在那里时,一切似乎静止了,就连像冷昔衅和甘修雎这样入世出尘的人,都觉得他来的很久持,如果他一直待在这里,偏偏这俗世纷扰的羁绊又能够把他留在这里几时。 甘修雎负袖而立,他一放洒脱不羁的束缚,没有理会袖口上被烧灼腐烂的大小窟窿,既然有如此高人阻缓他命悬一线的悲凉,自己也觉得对方不是不肯让他发出“小酌”功法,来抵御“无望两端”的彼岸此深,而是两者一旦触碰,并是江河泛滥成灾,这种褪去颜色的摧枯拉朽之势,令人感叹不该如此!所以他一恢复功力,并操纵“小酌一夜听风雨”的淅淅沥沥,将“无望两端”的坚深给混杂,所以仅是破了袖口这种微妙的损伤,虽是无伤大雅,倒也足以说明,他与冷昔衅之间的比斗,在那位譬喻为白的高人眼里,如锦衣夜行,明珠蒙尘,这才有了那一瞬阻隔光阴如同白驹过隙的错觉,偏偏就是这一刹那,三人之间那般邀来一约,却分批而同的深深一晤,很是怪诞又谨慎,只是其中深意不足为道。 “甘修雎,这场争斗让人觉得有些困乏,但你直到此刻才归来,不免有些晚了吧!”那道飘忽的人影在民居的瓦舍之上,滞留的很是五味杂陈,他本不想栖身在那里,偏偏又不得不有一处可供俯首的地方,所以稍稍一低姿态,葱郁的树荫覆盖,遮蔽了他的脸颊,唯有背靠屋脊的半身还隽逸出尘,那股不耐于此的急促,随着他的高深莫测,慢慢的说来,闻听而雅意。然而一语言罢,享有人间烟火气息的房脊之上,竟然空空如也,似乎未有丝毫有人曾留足过的痕迹,唯有日影西移,檐角风疏。 如此忽隐忽现,绝尘杳踪,竟然是为一个有着卓越风姿的甘修雎而来,冷昔衅有些明白那位譬喻为白的一代宗师,并非是阻止于他,而是打算让那位心系名动宅内生死存亡的内室之主,在处理好一切俗事后,可以放手一战,但他并不是那么洒脱不羁的人,此番他为了教业复兴而来,虽是入世沉沦,但免不得要为这疲累的一诺,拖延自身的高深,所以他才被那一抹浅薄的干扰,打断了可以一举击败甘修雎的大好良机。 “甘修雎,冷某本就想就此罢手,但今日无论是那种结果,都免不得有所选择!”冷昔衅一脸深沉,自入槐林以来,他都刻意的去营造氛围,让这一战近乎避无可避,然而突发的那一点阻隔,瞬间僵持了本也无懈可击的攻袭,此时树上的躁动停止,有两道稀疏的身影落了下来,竟然是卓非清与落庭的谷益阳,冷冷一瞥,很是感慨的说道。 谷益阳发带凌乱,全身衣襟皱襞,隐隐有豁开缺口之势,如坠落悬崖一般很是狼狈,想来与卓非清一战,势均力敌,他也付出了较为惨痛的代价。 落叶飘零,稀少的有些单薄,卓非清甫及落地,并轻轻咳了一声,看来也是伤的不轻,落庭的人虽有埋伏,来的却非真正的一流高手,不禁猜测这些人不过是留守在这里的谍探,想必真正能值得堪堪一战的人,尽数也入府宅里内,如此外面的敌人并不足为虑,所以才毫无顾忌的放手一战。 甘修雎瞧了一眼受伤不轻的卓非清,明白他是这些不畏生死衷心跟随的人,最后一道可以倚靠的屏障,不但可力挽狂澜,而且一直深藏难以估量的不俗潜力,那怕前路坎坷,他们也披荆斩棘,决不退缩。冷昔衅一人一行,来到这危机四伏的府外长街,看来是眼光独到,慧眼如炬,瞧出能够结束这场动乱的症结是他这位一直不现踪迹的内室之主,这才不惜厚颜相约继续适才被耽搁的那一战。 无望两端述说着小酌一夜听风雨的淅淅沥沥,而今听雨歌楼上,此刻仿佛山雨欲来,凭栏而知楼外的世界,不是那么的悄然适中,摧驳的竟然窒息一紧。 第324章 眉目如够 一块陡峭的山瀑,泻流下来,仿若仙境,尤其是满山遍野的红枫,将此地涂染的依旧如海棠般的垂睡,这里是石首山,它位于京都建康城西的丘陵山岗,山势椭圆,蜿蜒伸展于西门至靠近外秦淮河东岸,坐东朝西一带,山高千多米,地势险要。与有着虎踞之称的石头城遥相呼应,一雄浑壮阔;一宁静深沉,互为映衬,把两地的那份寥阔之意褪去了旧时的模样。 沿着崎岖不平的陡峭山路,离那道尽泻如写的山瀑越来越近,踩着泥湿的卵石,溪水的清泠,似有灵性一般,抚慰着脚踝,让炎炎气息的干灼透体而来,依稀中可辨一个单薄骨消的人,在溅起几雾水汽的瀑帘之下,仰起首来,才将瘦曲清减的脸颊,润上一丝疲惫的惬意。 他并是楚室晓,自从小东林寺出来,并来到这充裕着虎踞龙蟠之势的石首山,因漫山遍野的红枫陶冶,不禁驻足休憩,莲宗传人道余绰曾批言,命中有劫,但偏偏这个劫数又将他带临到这里来,天大地大,此刻的茫茫无期,心存流浪,唯有一点罅隙里映射而来的幻想,不切实际随沧桑历布的脸颊,微凉起一抹沾染在散乱的发髻双鬓里因饱经风霜的疲态而留下水珠的凝亮之色,红枫映帘,不采扶额时。 溪水东流,那里沉沉寂寥的横梗着一座风雨侵袭的石桥,背挟苍山,疏落几笔勾勒烘托的线缘,依次形成石桥流水,红枫映来,飞流而下山瀑的叠伏之状,山岭为表,水河为里,恰恰一衣带水的溪畔,竟然醒楚着一道仰起首来霜厉如凌霄浓染的凄迷身影。 石桥很古拙,腐化的台阶把浅草没及的郁育之样,慢慢的梳理出来,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比拟的,泥壤盛黄,水色琉璃,就只有徘徊在石桥下被不断冲刷的浊石尚清冽。 楚室晓舒缓了一下心境发觉他来的不合时宜,因为他的一身风尘仆仆,给山中的无色增添一抹斑斓的色彩,这几天入佛寺耳濡目染,内心澄净无邪,开始感触物外的世界,原来也这么天籁如常,只是不及细看,他也蹉跎了心性。本来他的世界,就只有“绰儿”、自己与偶尔采掇于山林之间的旷野深邃,无拘无束,淡然自恬,但在此刻却豁然开朗,变成一处洞天福地,他可以既来之也可以随遇而安,虽是变化很大,但心中的隐隐作痛还是强烈的激荡着时时刻刻不肯妥协的担虑。 落下来的水泽,溜过脸颊,把稍稍露出一横的肋骨,润湿在很倔强的肩膊偎抚里,他的头缓缓的垂下来,脑中不禁回想起初入名动宅时的景象,熟悉又陌生,这段时间的经历,恍若南柯一梦,浮生若华的不能及时醒来,所以才有如今状若乞丐的孤峭身影。他好想回到定淮楼的那里,再一次不曾遇上那个不知是好人还是坏人的裘阎,一切的缘起缘生,都从这里迷茫的开始,虽是身具佛性,但勉强的拗来,却也难掩适得其反的抵触。 他的面颊也很苦很累了,原本是刻意规避道余绰的音容相貌,这最是能蛊惑人心的渗入,荡涤了烟尘滚滚里的一丝瓷性,易碎易脆,偏偏口中的一颗獠牙又嗜血的让他癫狂,想要咬碎一切,又生根发芽一般在心底植入一点慈悲,众生皆苦,法既证道,自己的四谛法相,随了心愿,但却抵不过俗世的纷扰羁绊,支撑他的是一个小孩,那怕此刻怀揣佛性,也渐渐被炼狱一般的折磨,垮塌了如此模糊不清的界限。所以当他的槽牙变尖长出来,并身作恶畜,按耐不住的嗜血冲动,仿佛有一头狂兽欲脱体出来,于是小东林寺中的平静,再次抚慰了心中的狂躁不安。华宗的毗无现以“大般涅盘境”撩拨起那份撕裂的碎痛,道余绰的莲瓣皆白,却恰恰安抚了初具太阴阳“分燹一脉”的反噬,这两种不同的佛家功法,法量无边,融合心境的平遂,一旦经遇奇变,并可以稍稍松懈下来。 这石首山宁静沉邃,顿时把心中的那股躁狂之火给熄灭,承受这些折磨,也是那一段无忧无虑的岁月静好抹去了因果,他才不深谙人性的诡谲,连番接踵而至的磨难,把那份慢吞吞的迟钝,变得极为坚肯,所以寻找小孩之心也不再最初的那么强烈,既然裘阎想要那个劳什子的“君子令”,那么那位孤傲冷陌的北静荒厄及用凌厉无匹的绝灭一指酷手重伤他的甘修雎,都脱不了干系,一切的源头还得从这里开始,他苦心经营的想要去寻裘阎的踪迹,不如让他来寻自己,届时双方都要争斗的“君子令”落入他手,又是怎样一番的光景,以此来换回小孩“绰儿”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楚室晓轻轻一抚,抹去眼角的水珠,遥望山瀑冲垂而下的激烈,眉心一舒,绽开一丝愉悦的情绪,浓的化不开一样,他本就俊朗清秀,此刻因山色的装洗熏陶,有种眉目作山河的君雅俊逸,待偎依山瀑的肩膊直立起来时,那蜿蜒如抛出的脊梁,仿佛是瞧着高悬的陡峭崖壁,变得峻拔出彩,极为孤峭。如果在那一身疑是绕遍关山万里,引将梦客的长情易老,宛若弯柳细酌的陇上之姿——不自察的知君何堪雅! 偏偏这张脸染不了俗世尘缘,也无暇顾及仅存一张皮的瘦减,就让江潮不易得,知君何时昔。然而秋意如沉,别来一片极尽奢华的清徐,楚室晓来不及收回肩胛,并被这缠绕青丝的洗眷给稠湿,原本沧桑的脸,此刻有了一些温润,这在皮的脆削,因饱沾清徐纷纷的水泽,无尽风华。 这楚室晓不分拟态,若非水瀑的润泽,他并如褪去绿色的红枫,遍染秋实,直到千丝脉络消去,当即碾落成泥。烈日炎炎很是灼烫,分拂两角的鬓发,此刻暂得的眉舒目朗,逐渐蒸发了那一丝竭渴的润泽,才把徜徉在细腻里的平静,斑斓在指尖,或许这短暂的一予,再次重温当年浑浑噩噩没心没肺的日子,纯挚的没有被世俗浊染,虽然那份残酷如同齿轮绞噬,那又如何呢! 第325章 烟花回首不堪剪 “淙淙”随着一曲似流水的琴声幽幽然并戛然而止,近台楼阁的小榭里,泼墨如染,竟然传来一阵听罢如低吟浅唱的筝鸣,既有悠然宁静的致远之意,又有何妨叹来的几分,当斜陡的阳光洒进小榭里,帷幕下的似曾相识,给人一种近乎的不太真切的幻觉。 周围的簧竹遮掩,台基边有条小溪涓涓细流,给那份曲折蜿蜒的藏而不露显得很古拙深远,淡恬舒逸。 小榭檐牙高啄,配以红穹倚栏,却也极尽诗情画意,恰好溪流环绕,有种曲径通幽的迎风半户开之貌,偏偏拂栏影动,疑似玉人来。溪边月桂花开,香气四溢,总是覆盖着旁边的台阶石梯,两边的护栏干净舒适,偶尔沾染一点尘埃,仿佛是踏来的脚步,寄思如远,犹待故人而来。原来的房脊屋檐稍稍一瞥,映衬的依稀可辨,唯有满径的花冶铺陈,因斑驳陆离的树梢茂密照来几疏折倒的树影,想来石阶的静匿,不足以弥补此刻的暂得余暇。 听来那脚步之声很轻,轻的如花瓣滚入泥壤里的碎削,但又不得不让人感觉有人来了的谦谦风雅,月桂花开,很是赏心悦目,可藏掩在满处枝繁叶茂花丛里的小榭亭台,被这古色古香的氤氲气息给梳理出来,竟然写意留白,如同折枝花满衣的漫天芳草。 徘徊于桂树下的那道身影,从蜿蜒的小路施施然走来,流露出一丝沾染漂泊气息的衣袂飘飘,他空匆的如一溜烟,如果不是草木纷纷如云霭花海,那一份难得的宁静时光,确实是被襟迎风,素雅至极。 路过溪边,一处靠拢水畔浅短的溪桥栈台,宛若水中央的屹立在哪里,仿佛风雨不侵,历经沧桑而不腐,尤其是栈桥下的水草摇曳,几尾鲢鱼似乎相濡以沫的张着嘴在那里嬉戏围拢,完全不顾那道飘忽的身影正印来波光折叠的粼粼倒映,而且衔草而食,悠然荡漪。 小榭亭台里的琴声也歇,空旷的四野阒静,连通的台阶石梯很清,若非里面的帷幕似绸帐一般古拙清雅,定然认为这里,不过是荒郊野外的一抹点缀,不能停留在那天籁自然的陶冶之中,独享此刻的翩然出尘。 那道飘忽的身影,总能沐染这一片的悠然苍古,直到离开溪边,踏上石梯,一瓣花叶沿着檐顶飘落下来,停栖在那道身影的肩膊之上,洗尽了这人的风尘,看起来俊挺落寞,他的眉很细很浓,不太俊雅的脸庞,却有一丝刀削般的硬朗与酷肖,那种一见并觉得挑剔的目光炯炯如炬,犀利的让人不禁深感沉沦。其身上尚存的江湖飘零气息,为之干扰了这一座徜徉在院府外安静的一处旷野里,可供瞻仰与休憩,但此刻的琴声也歇,并代表邀来一约的古榭苍幽,不能停留在天籁的那一份最初的祥和里,唯有帷幕外,檐角下的疏风徐徐,才可拂逆站立在台阶之上的那人,微微挑起的眉头轻皱,显然他不知道这款款相邀来的却是这般一赏却诧异的光景。 古榭之中原来风姿绰约,曼立袅娜,纱隔庐宇着一道映若芙蓉遮面的人影,却是一个女子,她脖细柔长,略带碧绿的一身翠烟衫,里面着了一件湛蓝的襦裙,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她此刻也起身站立,唯有身畔赫然摆放着一张古琴,它搁置在小榭亭台的护栏坐椅之上,不知她适才怎么如此闲情逸致的弹奏一曲,但停步在檐下未及走进来的那道身影却也足够让这个身处小榭中的思慕如雪的女子,淡淡纷扰的融化在眉间轻蹙里,一浓一抹,千尺游丝,回眸此去。 “原来是你!”檐下的那人见到这个如思如慕的嫣然女子,讶然而道。 “裘叔叔许久不见,风采不减矣!”那女子眼眸很亮,一脸不堪稚子无辜的纯邪模样,让人感觉好像不经意间露出来的温柔也那么羞涩懵懂,偏偏这个女子不是柔善可欺,她轻启唇口,竟然瞬间说出一句颇有沧桑历经的老练之词,完全与此刻一副稚软纯洁仿佛何其无害的面孔大相径庭。 那停步檐下的人却是裘阎,他被称呼一声小叔,也是一种近乎钳制的束缚,因为他与这个女子的丈夫是一对师兄弟,此刻突然相邀,不禁万千感慨,顿时涌上心头,这么多年各自为心中的理念奔波而分道扬镳,直到此时甫及相见,原来也这么的不堪回首。 裘阎还是走了进来,他负着手,对着护栏上放置的古琴只来得及匆匆一睹,并问道:“嫂夫人,这是有何事相商,这把古琴并是当初小弟为恭贺你们新婚之喜的那件贺礼么。”说罢谦逊的微微一躬身,以示尊重。 眼前这个嫣然回眸,却若稚气未脱的孩童一般思之无邪的女子,他不敢小觑,明明她也步入珠黄之龄,却看起来宛若豆蔻未及成人的初夏年华,但一经繁重的烦恼,并瞬间风韵成熟,古怪至极。她就是洪熙的夫人,被称作“回绣袂,展香茵”叙风华的陌下花期,却芳菲纷染的卿本佳人。 ——名唤“霜前月下,斜红谈蕊”明媚而来的徐红语。 自他们的师尊位居宗师三十四之列,号“宗师之咫”的华寻恒突然消失无踪后,本是同门师兄弟的洪熙并与他不在联络,如今再次相聚,却是他的夫人来邀约,不禁回想起来,恍若昨日。 徐红语容颜未老,但那份举手投足之间透来的劲韵随着小榭亭台的座落,变得极为清丽,那种孑然飒爽之美更添独特的韵味与期盼,并听到一语成说,与之卿卓的道:“你师兄被人所伤,此刻又是教中大业急需复兴时,但那也是你的教业,所以这才厚颜相约!” “受伤!”裘阎沿着护栏,循寻靠近,听到洪熙遭受敌人袭击,顿时微微惊讶,从容而道,“谁人能够伤他!” 第326章 胭脂若成雪 槐林之间悠悠然飘来一阵如诗如慕的凝思,那十里御道的澄净,仿佛清风拂来,干扰了此刻空气中嗅来的一片纤尘不染,原来树荫下覆盖的疏风清徐,却也这么的似曾相识。 渐渐那林径之路变得无边萧萧,杂陈着焦黄的枯叶,唯有那一袭峻拔均披如山岭苍郁的衣袍,还存有一丝俊俏的挺拔,映衬着此人,有种寒气逼人的肃冷,他全身衣襟也被那斑驳陆离的日照斜影所映,那怕稍稍微动,也看起来稀疏和风。偏偏炎炎的灼热气息滚烫如晕,因婆娑如缕的斑点闪耀,让树下的阴凉之意,变得极为奢侈,好在遮蔽的身影随阴翳梢动,将林间铺陈的很是古拙深远。虽然神色严峻,但衣袂飘飘,邀来一襟宛照的庭前依旧,依然芝兰玉树,譬如之畔。 他并是冷昔衅,一位风姿纤染,如江如河的千雅之人,此刻因感染俗世纷扰且羁绊的尘缘所惑,才至于落下庸人自扰之嫌,但无论是那种困扰,在被人堪堪打断后,变得极为明净深远,万籁俱寂般既忌讳,又且存在着一丝难以规劝的分心懈怠。这就是他发出“无望两端”的功法,突然顿扼停滞,却依然无法吞噬、挫败强敌的微妙之间,两人并一触即分时,这种感觉越发的很是强烈,甚至远远超出他能掌控的范畴,所以这才缓得一缓。 林间铺陈的困顿之意,慢慢弥漫开来,但灼烈的岩烧青烟之势如灰尘扑扑的扑腾冒出,直到随风烟飘缕之间的那种推驳之势,阵阵的掀来,竟然酷烈至极。 甘修雎泰然若素,十分的波澜不惊,因为自他进入槐林以来,每每克制心中的那股急躁之情,所以淡然出尘,极为平静,但他的伤势根本就没有复原,那位譬喻为白的一代宗师将短暂的那一间隙,顿的一顿,给予其喘息之机,让他可以一慰这艰难的平生,所以待指尖传来的那一股颤动,恰恰是一次无言的倾述,好在袍袖里的手尚可挪动,他也不指望于对方能够知难而退。 ——况且他面对的是一位风姿嗅来十分不逊色于他的高卓之人,那怕此刻因那远若深山古寺刹那因果而暮鼓晨钟省醒来的片刻困顿,两人也因此悟出一丝倦怠的残酷纠葛之意。 既然无法背负,那么洒脱一放又有何妨! 冷昔衅毅然决然的承诺一战,也是因势束缚,他本就是远修世外的高人,如果不是性情高雅,如何在这庞杂的旷野蛮荒,一践如此的诺言,所以放下这些包袱后,他们偶然领悟此间的意思,或许那位譬喻为白的高人是提醒他们如此一战,才能淋漓尽致,发挥奇效,没有遗憾,也没有困惑,有的只是实实在在,率性而为。 那股烟尘不耐,也越来越逼近,仿佛滚烫的铁销淬火,很是凌厉袭人。 甘修雎一拂袍袖,捎来一抹立定的坚锐气息,不但压制了缓缓逼来的那股青烟灼烈,而且尽吐锋芒,很是焕发一种不一样的风采来。先前他不动如山,等待恢复元气,所以才在“小酌一夜听风雨”骤起时突然停下,冷昔衅的“彼岸此深”高明的令人咋舌,不但烧灼他的身躯,而且在有人阻挠其攻势时,还可以席卷而来,滔滔不绝的尽数淹没及他,如果不是突然解得契机,他“浅尝辄止”的恢复功力,仅仅焚化的只是一角衣袖,不然那宁折不曲的“折戟”之号,当真要折戟沉沙了。 “好!”冷昔衅的眉头拧成一个疑惑的皱结,似是在说你甘修雎果真不让人失望,竟然率先出手,他另辟蹊径的技法唯有一指,所以借助“无望两端”功法打开这一间隙而留存的缺口优势,破凿穿壁,竟然瞬间颤紊进对方袭来所造成的空气阻隔,逐渐的荡漾如波,这时地上的枯叶卷曲,开始飘荡起来,最后又被气劲撕裂成碎屑。 恰好那“唯有一指”点在破空之处,那仿佛屏障的周遭疑似被戳了一戳,竟然吸扯如稠黏的浆糊,直到这股黏劲消散,才袭击了进去,变成一只被层层包裹的蛹茧,蝉丝纤薄,缕缕成钳,不但密集,而且一时难以轻易的就挣脱出来。 甘修雎的“浅尝辄止”包罗万象,不单单只是甫及开始,就也结束,他还可以改变自身攻击时不被敌人所钳制的范畴,那破凿一切壁阻的凌厉一指,如今困在丝丝如镂的困牢里,不过是短暂,因为他也没有把握可以如此长久的困住对方,果然不假。那此间一指稍稍一顿,并紊乱的开始发出一阵颤栗的抖动,剧烈的似要炸开一般,那恰恰似蝉丝一般的困牢如铁链一般,铿锵碎折的断裂,那挟制不住的力道奔涌不泄的瞬间爆发出来,灼烈的竟然似火星四溅,一碰并烧灼成灰。 “沙沙!”突然此时响起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骤集,浇灭这些迸发的灼烈的火星,原来是“小酌”功法在挥袖一挽的须臾一刻,转变成“小楼一夜听风雨”的满处皆是,将此间一指的爆发强劲给生生的扼制,两者相较竟优雅的如似池塘里的两尾锦鲤,摇曳如戏谑的风尘,十分的赏心悦目,又水花四溅,留下波光淅沥堪堪扰来的嘈杂之声。 “不仅如此吧!”冷昔衅精灼的目光开始如漆黑的夤夜深酌之中一盏烛火的洞察,才淡淡的说来,话落他的此间一指犀利如剑锋尖锐,竟然戳破满处的风声雨声,如似大雨倾盆而下的骤雨里,洗濯剑锋的“嗤嗤”森寒,看来他曾得人指点,进益修为,化指为剑,就是为了回应刚才的那短暂一瞬所无法达致的巅峰境界。这一啸鸣,水瀑呤咚,激流湍急,已经是极致,偏偏其中又夹杂一股载浮载沉身若蜉蝣一日的缥缈之力,想来这又是这位俯瞰境界修为也临高度的冷昔衅所臻达化境的另外一番武学进益。 那种感觉是在空山新雨后,胭脂若成雪的堆积里,慢慢潜移默化从而演变来的一种近乎通神的高明。好比彼岸此深的衬托,才能体会无望两端的虚无及缥缈。 第327章 可否一同入杯盏 北知廓一身疲惫,但也按耐不住那般洗许的风尘仆仆,唯有一脸凝重的恓惶之色,还存有一丝艰苦异常的焦虑,那是他稍稍一显在眉端尾梢的狭长里,浓郁的似稠密的粗粝胡碴,粗矿而且悍烈,他身上的那股硝烟残损之味越来越浓郁卷杀,只是不知何时才滚滚的消散。 台阶之上遍染一片僵硬的幽冷气息,竟然有种极为惨烈的味道逐渐蔓延且弥漫在周遭,如果不是路道、护栏及曲折的长廊连通,阻碍着,此刻他们早也被敌人如潮水一般给淹没。 萧从戮狰狞的面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危险逼近,偏偏他的背脊坚挺站立起来,竟然瞬间瞩目的令人惊诧,那怕稍稍一弓身,俯下来的弯匀轮廓也是锋芒毕露的很是犀利、尖锐,此人身高不是很魁梧,然而就是在阶梯清徐的台阶上,慢慢的走上来,竟然伟岸巍巍。他的身上本就弥漫着一股死气,这不紧不慢的拾阶而上,顿时感觉君王莅临,压来一阵无法抗拒的强势逼迫。 两人一上一下,瞬间对视,发觉好像他们这般的人,都是如一只受惊的小鸟,那怕振翅高飞,也摆脱不了那一丝惧怕的恐慌,然而阶梯之下的人并非是卑怯的懦弱之辈,他惊惧是此刻竟然还有人能阻挡他这登临而上的笃定脚步,所以双方的心中隐隐的开始踌躇、犹豫。 北知廓身上的焦灼之味,随着清徐的阶梯沿路走上来的威武身姿,变得极为悍烈,满身的伤痕及鲜血染红的戎装,虽没有着甲明铠,但也渐渐的被血色浸透湿漉,那份举手投足之间体现来的车辚兵萧之势,映耀的他那阻挡在阶梯之上的庞硕身躯,如秦时明月汉时关一般扼守着险峻的隘口。 萧从戮也不啰嗦,既然也到这里来,唯有清除眼前的这道障碍,方能触及那位维系着这场剧烈争斗中还危及竖立鲜明旗帜之人的身畔,届时为主为属,当可凭意而决,所以双手握拳夹杂一股浑厚无比的劲气,迎面并厉势轰出。 空气中弥漫的杀伐气息,果断而坚毅,恰恰阶梯之上,传来一声似割裂开戎马倥偬一生据守关山北的雄旷时光,只待孤鸣一啸,让本来也清濯如洗的台墀,变得巍巍高耸,形如危卵,那般险厉重重的叠压,窒息的令人憋闷一紧。 北知廓没有犹豫,他的惊慌是不能让他们的外室之主北静荒厄再次面临受到的严重威胁,偏偏萧从戮也冲到离他身前仅几尺的距离,烟火依旧,徒惹心惊。所以他的这一挡,挡的是那份久撑的坚持,敌人那仿佛撞击城门激烈重锤的双拳,气势不减的轰击过来,竟然力道千钧,悍烈至极。 “你就是‘纵横’一系的北知廓!”萧从戮厉怖的脸颊上充满着性情率真的刚毅与决绝,他毫不客气发出甫及见面,并送上来的磅礴一击,却在严峻的肃凝里显出一丝浅浅的忧虑,然后才脱口而出的说道,原本他沉稳笃定,渊沉若海,甚至有些时候阴鸷诡变的令人可怕,但此刻他却心急火燎的想要置之他们于死地,无疑于北静荒厄那一双精灼如淬的眼,烫烧的很是五味杂陈。如果有选择,他并不想走上这样一条充满谴责束缚的路,那段亦师亦友,恍若昨日的适宜时光,比之当初大梁皇朝环伺于周遭的奉承之人,的确是天壤之别,那怕这其中还参杂着一丝阴晦的利用,却也尚存着真挚,但心中早也生了根发了芽的晦暗扭曲,沉沉历历,所以他才毫不犹豫,决绝至此。 那强悍的拳风,沿阶而上,隐隐自拳端发出来的犀利之锋,竟然很是酷烈,仅闻“噗”的一声,一道崔嵬凝定如山的身躯结结实实的硬接了那一双无比摧枯拉朽来的双拳,虽然感觉那道身躯呆滞的顿的一顿,但隐隐传来可供研磨筋骨的那声闷哼却依然难以睹之的一闻。 就是这一堵墙挡来的身躯,将那股挟制在双拳激烈里的锐气渐失,双方以硬碰硬,就是为了告诉对方,他们尚可继续纠缠下去,那怕不死不休,也要顽强抗争。 萧从戮自踏上石梯,就也明白击倒眼前之人,必须要付上极为惨烈的代价,所以发出来的攻击也雷霆万钧,毫不犹豫,他触上对方的胸膛时,明明可以避让,选择薄弱之处袭击,然而敌人的那份绵厚精悍,纯挚感染的让人不得不要在那里锤上一锤,看看究竟是你的胸膛够硬,还是我的拳头结实,所以这才缓得一缓。 北知廓也不是愚笨的人,但他却甘愿露出破绽,来让敌人锤将一锤,萧从戮的趁势偷袭而来,也是落于下乘,他们都是能够在沙场之上可以冲锋陷阵的强悍之人,深谙攻势利弊,这才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硬受敌人的袭击。他没有吐露出一声在剧痛之下显现创伤的孤鸣,也是异于常人,但他也不是硬铁铸就的,生生受了此击过后,暂缓了这极为窒息一紧的攻势。 萧从戮拨不开这道伟岸之躯,也不觉得气馁,相反如果没有北知廓出来阻挡,他也悻悻的感觉很是寡淡无味,这种胜利,让人提不起精神来值得庆贺,两人一触即分后并越发强烈的想要再来一次,只是此刻他也错失先机,拔不掉外室一系这一面高举在最后一道防线里仿若惊鸿一瞥映来正岿然不倒的身影所招展的旗帜,有些可惜外,他很想就此比一比这纵横一支,可否能比拟他费尽心血所训练出来的从戮营,虽然都是继承外室之主北静荒厄的文韬武略,但各自的修行之路却是依然的披荆斩棘,没有捷径可走,所以这也算是同门之间初遇而上殷实来的不错较量,那唯实澎湃激烈的双拳也臻达极致,偏偏那似一堵墙阻隔着的横梗身躯,妙不可言的送上来,他也避无可避的就势轰上一击,看似笨拙,却也难掩无懈可击的阻挡,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很是妙至毫巅。 北知廓挟着那股浓烈的烟尘之味,扼制住了萧从戮的狰狞,他根本就没有喘息思虑的时间,如果敌人在他身若堵墙不惧身死的得失里,闯过关隘,殒命当场又有何妨,只是能阻挡威胁北静荒厄的人岂能如此轻易的就此倒下,如今外围也破,散乱的拼搏也呈纷繁之势,他并是这赖以倚仗的最后一道关隘。 ——可否一同入杯盏,对饮的将不再是袍泽及兄弟,这份难以割舍的情怀被萧从戮硬生生的践踏撕破,或许这就是人心复杂吧! 第328章 渐行渐远 徐红语柔柔弱弱的一抚肩,好像不堪一握的纤薄,但小榭里的徐徐轻抚,能让人觉得没有那么的挑剔与不适。 或许这就是回答,裘阎还是第一次入宾帷幕,他站立在亭台的檐下,竟然瞬间呆滞,难得流露出这么一丝矫情,不禁感叹自己这是怎么了。 徐红语瞧得他这一阵细腻的情感流露,也徒然惊讶,果然经历世事变迁多少有些原来不同的变化,裘阎并非是一个有着喜乐爱好的人,甚至平淡如水,让人一饮也小心翼翼的斟酌提防,虽是很累,他却甘之如饴。她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丈夫被人重创,而是以一张古琴为开端,就是为了惆怅寄情,撩拨起裘阎的心中那一块不忍割舍的痛处,这样就可以挑起他的愤慨来相邀一助。虽然这些手段有些可耻,但他们之间还是存在情谊的,所以一入帷幕遮盖的小榭,那份诚挚的邀请,在流逝的指尖,随着琴声也歇,也融入骨髓里。 裘阎似是而非的展颜一笑,这徐红语风华绝代,他也十分崇敬,此刻却纡尊降贵前来邀约及他,看来以二代教主自居的洪熙遇到大问题了,不然也不会让这位娇滴滴如少女般嫣然回眸的夫人,来邀约自己,当下步入小榭里内,随着徐红语流素如执款款的伸袖来依然轻拢纱绡作的指引,屈身坐在护栏的石板上。这个女人温婉贤雅,一时不谙世事烦扰,纯真无邪,旋即一分又体现出姿态沧桑,两种不同的极致相融,产生一道独特却来不及一赏来的美,并转身背离,留下纤柔合度的剪影如裁。 外面的丹桂也泛来一阵清新自然的气息,恰恰中和了这目的不纯的邀来一约,裘阎也不是可以附庸风雅的人,所以一坐下,并闻道了这一丝有着恬静之意的香氲四溢,淡淡的问道:“我师兄是谁所伤,能够伤他的人,这世间恐怕也没几人吧!” 徐红语转首一睹,将他瞧得深了,才轻阖了一下眼眸,微微一眨的别过螓首去,她的脖颈很弯很细,这一扭折过去,那脖间皱痕,一压并一闪即逝,仅见得那一双抚削细俏的肩头,隐隐在那里纤柔而显。她婀娜几步,来到搁置古琴的护栏上,随手轻抚拨动琴弦,幽幽一阵筝鸣并戛然而止,恍若惊梦一别,很是意味深长。 “妾身也不知道,只是教中传来急讯,说他遭受重创,你师兄曾言明,如果他有意外,并来寻你相助。”徐红语抿了一下唇,竟然羞涩的说来,这样懵懂无知的模样,却也添几分醒楚的可怜。 裘阎沉默片刻,感觉这位嫂夫人不是看到的那样软弱无助,她是存了心,想要他帮之度过危难,虽然这份苦楚有几分真,但此刻他也无可奈何,如果这次大光明教的崛起受挫,对付括易一室并少了一分胜算,看来眼前这位如花团锦簇稍加清减的女人,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故意露出娇羞无辜之态,不但是可以讨得怜悯与同情,还能增添这种怪异至极的束缚情感,因为他们始终是牢牢站立在一起的一方,将来面对的敌人也并非是自己,这种软硬兼施又脱离于阴诡的算计,最是防不胜防,看来他是被此次前来赴约的一邀给吃定,无法反驳,也无从选择。本来也脱出这危险至极的泥潭,如今徐红语又要他返回,世事难料,纷扰的他自嘲自讽的当即笑了出来。 徐红语也知道他这一丝嘲笑意味着什么,但不论是教中基业还是兄弟情义也好,友善的欺骗也是情谊,这也是她很厌恶的,但今次他又不得不妥协算计,教中面临的危险比之当初被敌人倾覆时一般无二,偏偏这紧要关头的,一直暂居领袖之姿的洪熙又突发灾难,此刻唯有他身为教中最为神秘的职使身份,才能帮助他们,转危为安,但他能力挽狂澜么? 这一笑,笑出了心声,也拉近了彼此之间那种存在着隔阂的陌生关系,裘阎每次与括易一室的争斗都铩羽而归,这并变成了他的噩梦。此次他推波助澜,造成江东半数以上不论是在朝还是在野的势力,皆群起而攻之,他并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至于其本源的教派,只有听天由命,而且自暂代教主之位位居宗师三十四之列的幽绌王幽绌郁寒带领他们投效括易一室后,他并弃之如敝履的不顾教业很多年,虽然这个教派是他师父号称“宗师之咫”的华寻恒一手创建,如今却已然变了模样,再一次面临这些堪堪不能背负的繁重包袱,他唯有一笑来寄托。 天空很蔚蓝,唯有香氤的清新脱俗之气,充斥在屋檐的穹顶之下,徐红语摊开掌心来,流动的随衣袖卷摆,她没有接到什么,甚至是飘零下来的一片花叶碎屑,虽是空空如也,但好像托住什么的模样,因小榭亭台外的意境留白,极为富有心情畅快的舒逸感觉。 裘阎冷冷一瞥,按耐不住的随口而道:“嫂夫人无需如此,师兄的艰难早在他找到我时,就也坦然明白,只是大家走的路虽不同,但无论是那种结果,都无损我们之间的情谊。” “小叔误会了,妾身并不是要你现在解除危难,而是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援手一助!”徐红语依旧伸着如柔荑纤细的手在空中虚浮托着,她眉目如画,一颦一笑,既使困扰忧虑,在一舒眉宇过后,又回复如初,只听她饶有兴致的提议而道,顿时感觉如入彀中一般,这个女人好深的心计啊! 裘阎轻轻皱了一下眉头,看来她是为即将要不及揣度的事情未雨绸缪,留下后路,看来今次反抗括易一室趁势崛起的有利局面,实在是不容乐观,不然徐红语也不会来此央求他援手一助,看来他们也准备破壶沉舟胜败在此一举,那怕突遭折损,也决不退缩。于是微微一瞧外面的秋意遍染,然后转过目光,与眼前这位卿本佳人一对视,发觉这双眼眸,温润如泉水澄净的清澈,不掺杂一丝波澜,不禁刻意羞愧的想要躲了一躲。这时他突然想到了那个不分拟态的楚室晓,一般的纯真无邪,很好看清。 徐红语缓缓放下手掌,也在回味,曾几何时,自己也那么的天真纵容,无辜无害,如今却要这般阴晦诡谲,看来他们都变了,不在耽扰从前。 第329章 跫音里 进入雕镂着繁花纹路的石栏内,通过铺陈满地的碎石小径,旁边有青竹映衬,倒也显得很幽静,这是一处绿植葱郁的地方,离门径水池足足有一段距离,其间因隔着四通八达的走廊,所以看起来九曲回环,廊腰缦回,随着亭台楼阁的点缀,越发的深深几许,不知何时这里开始显得很孤寂,唯有那显得很巍峨参天,很是巍巍颤颤的临居高台,才隐隐覆盖来一阵强烈的压迫感。这高台离台场很远,却是此地中最高的了望之处,它俯瞰的气势,大气磅礴,却如一条盘卧伏着的飞龙,蜿蜒缠绕,因盘旋筑建的长长阶梯,它越发的神圣巅峦,高不可攀。恰恰那一衣带水的自雨亭与之遥相呼应,竟然如星罗棋布,极为的寥阔深远。 这时一人抚着石雕护栏,那份寥落怅然之情,寄情思远,因不堪它们的沉寂,变得很是五味杂陈。他举手之间有一种随性自然的落拓之感,若不是通往此地的临居高台与长廊相连,那么悄然抚慰着的那份诚挚,不会因褪去了往日的初心,而有所动摇,只是此刻物是人非,极为的煽情满睛。 此地依旧还是名动宅,不过却离战火绵延的台场,很深很远,这里仿佛是另外一片天地,高楼庑廊下偎依着的长廊里还是耽搁不住此刻正抚着石栏怅然的感悟之人,这里很平很阔,也很古拙清雅,却也难掩此人站立在浮雕石砌边那缘起缘灭的身姿,峻拔如山,棱角分明而且极为的犀利。 就是这道映来如勾的身姿,让人感觉不容小觑,也渐渐被其感染,他的心境与此地巧妙的融合,竟然空旷豁达,古来唏嘘几时休,凭吊如歌,此时正好拿来对景应情。本来这高台是为了显现往日的荣威恩设,不料世事变迁,成为一处凭思所在,它不仅仅只是一个巍巍巅峰的高台,其中寓意深远,不烦而镂。其台中平坦的地势,并非因望楼的挟制而阻隔着大气恢宏,偏偏炎炎风和拂来,忧虑了台楼的墙基,看起来久远深邃。 那抚慰石栏之人并是当今最为响亮的括易之主,有着“云重不见君,淡然消逸现,”之称的名邺,自惊走“宗师之隙”之称的上岘印,与北方第一人号“宗师之泣”的泣威震及北方第一宗师武纵王一番交手,他已经身心俱疲,唯有此刻才得松懈,不过却也元气大伤。他选择此刻回来,是因为闻讯其结拜二哥北静荒厄要娶妻了,所以这才千里迢迢的赶回。 先前与泣威震一战,也是如风中之烛火一般摇曳高悬,稍有不慎就是身死殒命的悲愤下场,但也因他未至大成的“大趁虚设法子”第三个字决的搁置,他们之间产生一股独特的气氛,令现身来到的宗师武纵王赵什也在一试身手过后,转身离去。然而这两位宗师的性情却大相径庭,号称“宗师之泣”的泣威震如他的秉性一般,很难轻易的取舍,所以他就少了一份洒脱不羁,不然在他的宗族被灭,家国不在时,却选择隐忍,他身上所背负的繁重包袱,不比他轻松多少,而且皆追求的也较为尖锐,所以并提议走出长廊,来到这临居高台,为心中的彷徨之意,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这高台有虎踞龙蟠之势,它的中段依据地势延伸,与楼道的长廊衔接,秋意遍染,习习如潮,跟随而来的石栏路道之中,肃穆庄严,似一块牌碑一般,推驳而来,留下笃重的足音跫然。他并是号称北方第一人有着“宗师之泣”之誉的泣威震,他与名邺交手也在伯仲之间,但他终究是修为高深,看出了那惊天动地的“大趁虚设法子”尤为厉害的第三个字决,存在破绽,也无法领略其绝世的风采,所以他打算再以此比较一番,或许武纵王赵什也存有此心,不过因为是欣赏名邺的风骨,才选择暂时的放弃,他虽是北隋的客卿,但也不必非要为他们谋求真切的利益不可。然而他泣威震却不同,他的根基在北方,而转换门庭的北隋也是他的家国,所以他不能就此抽身离去,名邺连番接踵而至的剧斗,想必也达致极限,所以这个有效的提议,也就缓和了双方的僵持。他不愿趁人之危,名邺也不想有所遗憾,如果不能够突破这道瓶颈,将来又有何能力匡护这家园的靖宁。 泣威震每走一步,并有所深思,他的脚步很轻,细碎的倘若放下那份背挟的所累,也渐渐被高耸入云的临居高台所惑,他们的确可以手摘星辰,但捏在手里的紧箍,仿佛很贪,很多。当水满盈亏才觉得指间流沙就是如此的不可琢磨。 “泣老,您说这里可否比拟烽火如台的壮烈,好似悠久的岁月里,小辈像被附了身一般,做了很多来不及珍惜的错事,如果一切重来,倒也希望不该如此的抉择!”名邺伏按在石栏的平台处,缓缓的说来,那望楼墙身映衬下的缕缕身影,竟然显得很苍古悲凉,无尽思意。 泣威震神秘的一皱眉头,粗略观了一眼这临居高台的大致样貌,才感觉有兴趣的回道:“那是有所选择,偏偏我们根本就没有选择!” 名邺一听,也点了点头,眼前这位早也洞悉世间万物的前辈高人,岂能是他能够左右思想的,所以才一舒心中的郁结堵畅,想与之产生共鸣,恰恰对方也明白人世间面临的抉择令人惊诧又感叹,此刻他们又有何妨所惜? 自踏入这临居高台,并有一种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甚至是难以明状的不吐不快,这里的沉邃,迷茫又坚定,一旦困惑,并永坠樊笼,偏偏高台的古意长存,留下一丝隐隐嗅来的怅然所悟,不及细看并也徘徊在举手投足之间。泣威震因有所感,立即闭目一阖,探知到藏拙在高台墙身里的寓意深长,腐蚀了颜色,剥离了皮屑,只是不可回答,也聊表无奈。 岁月早也窖藏成一壶酒,等待着人们的揭盅开封! 第330章 薄了最初 他的脚步很轻,好似没有了足可及地的感觉,偏偏那双橐重的步履之间却难掩隽秀的古朴气息,那并是书生的素雅,恰恰爬满脸颊的那份微染之意随着和风细腻的舒徐,将心思摊开,原来这人那怕是随便一现,并如庭院里的长身一立,留下仰首一观松柏的俊挺。此人腰细若素,仿佛凭蹚渡之的羁旅之人,纤雅俊逸,极为的飘渺出尘。 若非他发出的脚步之声让人惊觉,感叹像雪中细碎踩踏一番,有些关山飞渡的鸿蒙,也似雁来北回的唏嘘不已,但此刻的酌情,却是那么的一睹为快且不羁放达的风采。 长廊外还是很空匆,迷茫的唯有瘦竹梢动,映衬的墙遮阴翳下的身影如斯无瑕,一袭青衫悠悠子衿,清泠的似泉水为配饰,风姿为傲骨,就在这时无论是谁想要在这倨傲之人的背脊上压上一压,怕也不那么的轻松、容易。面对这样的人,既使是邀为眷客,也无法弥补那一份最初的孤峭与曲高和寡,这一点的执拗,当真是拨云见日,心如明月。 他并是郁子伯,秦淮长干里的飘逸不足以栖身其一尺之地,所以那些沽名钓誉的附雅,不能羁绊那一颗早也寒酸如臭的心,此生无悔,也足以告慰平生,偏是踏夜而来的“窸窸窣窣”竟然被不断绞逆的形势所迫,留下仰首瞻仰来的微微轻叹,饶是如此,一皱眉头之间,果决异常的竟想要去奋笔疾书,一发心中的那股欲懑愤慨。 “你就是郁谦郁子伯!” 朗朗清明的长廊护栏外,白朴如质的一人,缓缓的迎来,他并是向合,自从雪手勤的手中讨得这个见识眼前这位曾响誉京畿秦淮河畔的风流名士,他并一直谦和气量,打算再一次重现滔滔传颂千古时兰亭集会的盛况,虽然无法自比古人,但那一份孤溺的心性与才情,当真是无法释放,也难以挣脱的想要一邀来,并流觞曲水,列坐其次,所以才问请而道。这一问,不但问的是古今贤来,也是一次君雅为何的企盼,因为名士之风,久也不存,这郁子伯可谓是最后一点尚待文人风骨的身影,如果他也葬身在这场动乱的权力之争里,那么南朝的文府又有谁来开创未来! ——自问他自己也做不到。 残损的硝烟弥漫也渐渐的波及了过来,那怕是仅存的这一隅之地还是岌岌可危的被侵蚀殆尽,任何的风雅都经不住战火绵延的摧残,所以郁子伯才选择投笔从戎,他的书生意气也变成一柄可手握的刀,犀利而兵锋透彻,他们本就来的很迟,就算急急赶回,也不过是万千绞肉机里的一团血肉,根本无所作用,既然外室一系的“纵横”中人在诸人都命悬一刻的时候赶到,他们本也是最为强悍的一支攻城拔寨的军旅,那么抵御外侮就成为了此时此刻的共识,这才缓得一缓,用自己最为擅长的本领来延缓这骤压凶险的紧张形势,无疑他们赌对了,当修为高深的强敌一一被他们节制在这一地一隅,只要场中那杆鲜明屹立的旗帜不曾倒下,括易一室并不算被彻底的就覆灭。 “可惜,”向合举步走来,他是很有余暇来规劝眼前这位享有尊崇傲气之人,而且此生最为崇慕有着广陵散绝之誉的嵇康,所以他想要保留这份初衷,让人明白,不是谁都可以,“鸾翻有时铩,龙性谁能驯。”或许这郁子伯可以一慰这乱糟糟的风尘纤雅,但此刻考究一番尚又有何不可! 郁子伯自然无法阻止另外两名强敌的离去,所以他将之留给了同为同僚的谈陵去应对,向合之名,江湖可誉,直到他吐露一句可惜时,这份难得的默趣并传散开来,一时古怪的气氛将此刻烟熏的弥漫给耽搁,原来的房脊与楼檐,却也难掩重重覆压的憋闷,唯有暂得喘息之机,才把稍稍留下一丝慰籍的不甘,随着轻叹的一语,直面说来,让人觉得与有荣焉。 郁子伯轻蔑不屑的一笑,他本是个放达不羁的率性之人,敢为敢先,所以才有秦淮河畔风流名士这个派头,然而却也自知不过是传承前人的风尚,向合如此一说,倒也显得很乖戾甚至是矫情,他摒弃这些,无非是不想同流合污,可俗世纷扰的羁绊,让他又回归现实,那句可惜,说来无心,但听着有意,可叹从此“广陵散绝”无复知音难觅,惋惜或者活着!于是颔首回道:“向长老何必如此婆婆妈妈的,你我不是也厌恶这些尘俗么,本来出身簪缨世家的你,不也是流落异乡,辗转江湖么,纵然你才情盖世,不也是沦为权柄狗臭里的庸吏,不食五谷,枉为扰之。” 向合自然知悉这些弊病,但他们一入江湖,也是一次束缚,这也是他在教中唯一一个有着政治远见与学识的人,郁子伯的见解独到,他没有反驳,何况他本身就不赞成此次捕杀,括易一室还是有底蕴的,不然如何在这派系林立的京畿之地遑论立足,他们可并非一般的庸碌无为之辈,这些因果早在当初选择投效时并也显现端倪,所以今日之行,注定要荆棘重重且艰难至极。他的儒雅随和,无需掩饰,动辄间冠盖如华,十分的皎白质朴,那种一见即松鹤风涛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清风徐徐的轻抚也无愧于此刻的淡然,原来这就是士族的器量与风度,久违的让人宁馨安谧,那怕是突遭厄难也面不改色。 那股沉沉剥离的硝烟之味也越来越浓烈逼近,就算一身松懈的闲庭信步却也难掩此刻风尘仆仆如死寂般惨烈决绝的味道,这是疆场上你死我活又森寒冷冽至极的一种硌硬,一如划过鸿沟,并楚河汉界似的泾渭分明,尖锐的让人望而却步,近乎扼喉窒息的随之突然一紧。 向合还以一笑,当即并凝住,他们之间终究还是隔着世为劲敌这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他欣赏郁子伯,但也注定无法相邀为友,这是憾事,也是无奈,当初世人为蒙一见,京畿士族的子弟们可谓是挤破脑袋削尖了往前钻,想要瞻仰这位举世文林璀璨之人的风采,在沉寂了数年之后,仍旧盛名不衰。 第331章 风华绝代的模样 “朴朴…” 小酌一夜听风雨的功法转变,渐渐被对方挟制,只听到漫天淅淅沥沥的雨声与风声,被收拢在魔匣子里一般,沉沉的呜呦鸣号,看来此刻那位孤傲心性仅与宗师之境一线之隔的冷昔衅,也发出了他无比凝重来的厉害一式,既然“无望两端”是这层层密集透彻来的铺垫,那么即将要颠倒乾坤的就是那掩压在如万古长亘所包藏万象的夤夜里,逐渐的沉沦。 “风随意动,意境无需,冷长老,甘某僭越了!”甘修雎宛若长留仙人卷袖臂干,他也参透其中的玄机,所以会心一笑,此时功力稍稍恢复,所以无惧对方的厉害功法,竟然心随空旷宁静致远,空明的如一位老僧入定,不自觉的喃喃说道。 冷昔衅精灼的功法已经炉火纯青,虽然他包拢控制住了“小酌一夜听风雨”的淅淅沥沥而所透来都满处风声雨声,但其中却始终无法穿破那一团似混沌一般的稠黏气雾,这是一种近乎无懈可击的屏障,自入槐林以来,两人都高深莫测,直到适才一触即分,探得虚实,恰恰逢那位譬喻为白的一代宗师所寓意提醒,他突然窥探到甘修雎的功法未至大成,因为尚缺一点明火点燃,他铺垫“无望两端”,不过是要看看究竟怎样的光景才能彻彻底底的击败眼前这位风华绝代如芝兰玉树之人,似乎这波谲云诡的江湖险恶,根本就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丝刀削斧凿的痕迹,反而风尚流韶,更添一笔浓墨的重彩。 此时那股浓烈的槐香更加浓郁了,仿佛熏香一般艾灸,那一字“僭越了”嘲如评书说唱,很是不同,既客气又困扰。 冷昔衅始终不能拨开那层阴霾笼罩的气雾,“滴滴答答”的雨声还是隐约在耳不曾被消散,唯有此间一指似戳破了蛋壳一般往前走了一走,就这一走,并离那满处的风声雨声又似乎远了一远,不禁含着一口痰液如鲠在喉很是不吐不快。 “庙遮如慕,四面唯有墙,当打开一扇窗才可以听雨入眠,呵呵…”冷昔衅赞叹不已,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才道,“甘修雎,你果然不负‘折戟’之名,还是着了你的道!”说罢谦逊的自嘲一笑。 “冷老这是看破我的功法了,不过可惜,你还是‘渡不了河’,虽然只能打开一扇窗才能听声辩物,但这一扇窗且能是轻易就能打开的!”甘修雎还是没有彻底的并恢复元气,在那强劲的指力快戳破过来时,趁着间隙回道。刚才只不过是如回光返照一般,祭出“小酌”功法,那“此间一指”不是平凡的一指,他也未曾达到“一览众山小”的高度,虽然有此缺陷,他也能尽力拖延,好让自己能突然间爆发一股独特的潜力来力挽狂澜,但似乎他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偏偏冷昔衅也瞧出了端倪,他现在就如一个鸡蛋壳,很是易脆易碎。 “噗”的一声,甘修雎终究还是撑持不住,喷出了一口脓血,那凌厉无比的一指,在他前襟上留下了一道浅显的印迹,他那根本就无懈可击的一扇窗被硬生生的打开了,而且还如此尖锐,势不可挡。 冷昔衅突然收手反回,他明白能伤眼前之人,仅仅能够如此已经是不易,何况那满处风声、雨声还依稀在耳,并一触即退。 此刻四籁俱寂,一切好像停止了,又仿佛拉开了序幕,槐香依旧随着空气流动,越飘越远,甚至越来越香郁,看来两人的功力也达到巅峰,催发了槐林的香气,才产生了如此的奇效景象。 甘修雎咽下了那一口欲还喷出来的血,反而脑子一片空,瞬间并清醒了许多,原来这世间容不下的一刹那,在此刻成了永恒。 ——瓤白如雪,一片俱既。 “扑通”一声,随着投石入潭的荡漾波澜,瞬间又将甘修雎给拉回了现实,原来是冷昔衅继续延续那“无望两端”功法的下半阙“彼岸此深”,将“此间一指”又拨转了回来,似乎不给那留下丝丝浅痕的地方戳个窟窿并誓不摆休一样。 甘修雎无奈拿出“描金扇”打法,这是他赖以成名的武功,修炼的可刚可柔,在戳来的“此间一指”外沿,攀爬拿捏,竟敲开一个缺口,并生生的如“钉子”一般,牢牢的镶嵌在那里,任凭风吹雨打,兀自不动。原本他为附庸风雅,兵器是一双如屏风锦布的折扇,称作“屏风、薄纱”,“屏风”于役也毁,“薄纱”被赠予那位唤作“女儿秀脂”的神星落,后来入括易一室,渐渐的为红豆慕思而荒废了武学,今番使来却也难掩一股素雅的风尚气息。 “描金扇!”冷昔衅冷冷一瞥,眼泛精彩之色,他们当初同属“祆教一脉”,彼此熟知各自的过往,所以甘修雎的这招他明明白白瞧得清楚,当即脱口而出。 “难得冷老识得!”甘修雎以手作扇形,刮起一阵劲风,竟然加剧了“小酌一夜听风雨”功法的剧烈,不但摧打着四周的树叶与衣襟,而且还狂暴惊澜,随时并裂地崩塌。 “雕虫小技,甘修雎如果你技仅如此,那么恕我不能奉陪!”冷昔衅渐渐的失去了耐性,心中有点失望大于比拼,恰恰那位譬喻为白的一代宗师白崇峰为他们辟出的公平一战,竟然如此的草草收场,他很是郁郁不快,不甘的愤懑喝道。号称中原第一首席剑客,位居宗师三十四之列的“宗师之剑”不会如此失于平凡,所以冷昔衅才借助相讥,来激发甘修雎。 “折戟”之名未曾沉沙,那么一直未恢复功力的甘修雎,他能否再一次发出刚触及殿堂门径的“一览众山小”功法,这也是他自己此刻迫切需要的答案,仅一街之隔的名动宅府墙也近在眼前,只是不知里面终究如何? “冷老何须急躁,晚生岂可轻易的并辜负,这扇窗究竟能不能,打不打的开,一切需…还看今朝!”甘修雎瞬间并捏破了“此间一指”的外沿防线,他的扇骨是手肘,所以“扇法”也就成了厉害的利器,直到他话音刚落,“彼岸此深”的功法恰恰生生的顿扼住,没了那种精深的渊沉重压,褪去了平凡样貌的“此间一指”,也就有迹可寻。 第332章 待以一壶酒 瓦檐之上,一人迎风而立,他的身姿挺拔,有些俊逸如果不是初晨的阳光太过耀眼蛰人,想必一定是宛若华盖仙人,手可摘星辰一般的人物。 风霜的经历和世事变迁似乎没有在此人的脸上留下什么浅显的痕迹,反而精神俊硕,神采奕奕。眺望如烟霞遮蔽的檐下此时云廓万里,根本与置身于云巅之上的那种悠然截然不符,但如果知道他的身份想必也没什么可以置喙的,因为天下唯誉譬喻为白,仅归他一人,所以才如此透彻的瞧透一切,适才这座他所栖身的府外,那一片苍郁的槐林深处竟莫明的勾起了其浓厚的兴趣,这并忍不住出手了。回想起来,似乎久久未有人能够让他如此了,其实他来到这里,并非是兴致所致,而是特意前来,他也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地方,培育出了如此桀骜不驯又万般精彩的人物。 他号“宗师之剑”,本名称作“借”,为了窥探天道剑法的极致,隐居于山林,明知是被人所激将出世,但心中的隐隐震荡似乎难以轻易的就平静,这并导致了剑道停滞而萎萎不前,当初初次试探那位号“折戟”的年轻人时,发觉此子瑕不掩瑜,风尚绰而棱角犀利狰狞,并很想再看看今后可否能让他再一次剔眉而惊,堪为诚服。 此番这座府邸也快接近生死临点,随时将要被覆灭,但这并不是让瓦檐之上的一代宗师譬喻为白的他所担虑的,相反这世间所追求的极致,也是世人所趋之若鹜的,他的眼中,是府外的槐林深处,那一缕清风随来的洒脱,也是府内那位一直未曾现身的括易之主。直到烟尘滚滚的那一片苍穹之下有一道身影,借助灰暗的颜色掩盖在浓烟雾霾的昏沉当中,并眼色泛光,不禁喃喃说道:“有趣,看来今日不虚此行啊!” 这位譬喻为白的剑道宗师,将沉身于天际的虚浮,拂来一笑,那种以天为被,云霞耀曙的苍茫,仅仅是宛若嘴角噙出悄然而现的一丝笑意。 ——看来需要他一舒兴致,飘渺出手了。 只见那烟尘浓厚的寰海之处,漂浮着一缕似幽魂的身影,突然急切的转折,俯身一坠,很是高明的翻越高楼庑廊之间的斗拱角檐,竟然就那么伏伺在侧,隐匿在一座楼阁的斗梁之上。恰恰他的身下并是那位蓄意坐在护栏台阶之上侃侃而谈且阻拦着据传府号“不世之皇皇昏庸”的陈玹陌的去路。 这一坐一藏的两人无法预料,但陈玹陌却瞧破了那坐着的人,并是来至西梁称作“天下喻城”有着“眉飞色舞”称谓之一的眉净衍,既然西梁的人也卷了进来,他陈玹陌可不是善男信女,当即喝声叱诧,却不料对方言辞犀利,一下子切中要害,逼得他不得不妥协,今番目的是为了覆灭括易一室拳拳而来,那么所有与之敌对的人皆可为友,那怕是敌国的谍媒斥候,此时双方都陷入鏖战,甚至渐渐胶着,无法预判,也不可能不付出惨痛的代价并轻易的取胜。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沉着冷静,冷眼旁观,等所有的人皆撕心力竭时,他才缓缓稍作姿态的痛下狠辣的杀手。然而纵横一系的人突然及时的赶到,让一切算筹成空,他也陷入十分尴尬的境地,恰恰眉净衍的出现,提醒着他原来罅隙缝漏处还存有可能被击破的破绽,此时的括易一室孤立无援,根本就是山穷水尽,而且他还尚有底牌未曾祭出,如此立于不败之地,焉知不能彻底的剿灭这个被他们视若眼中钉肉中刺的祸害。 西梁本不足虑,可他们的背后是早也统一北方的北隋,自北周被杨隋朝所替,这种席卷天下的强势并曼延过了长江沿线来,处在夹隙当中的萧氏西梁,又能够存留多久,不禁莞尔一笑!陈玹陌脑中思虑至此,心中并有了决断,他本就是继承据传府,匡护陈氏皇朝的皇室中人,任何的威胁都应该尚在萌芽时并被清除,怎能像括易一室那样尾大不掉,招至不可收拾的局面。 眉净衍极力游说,痛陈厉害,无非是是想搅乱江南的时局,好让他们自顾不暇,这种雕虫小技,怎可轻易的就上当,陈玹陌城府颇深,喜行不露于色,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去。 陈玹陌俯身前倾,垂下头来,有些居高临下的对着坐在那里的人,戏谑又狠戾的道:“你们能够如此如入无人之境的来去自如,真当我南朝无人了么!” “呵呵!”眉净衍展颜一笑,陈玹陌的色厉内荏,他瞧得透彻,不过是拐羊头卖狗肉,起身一退,脱离对方的居高临下之势,不弱下风的回道:“陈门主何苦如此敌视,本来我们曾是一家,如今虽参商分离,终究还是汉室正统,如何让北方夷狄来统御我们,你南陈江山还不是从萧氏南梁那里夺来的,这花花世界绵团锦簇,纵然繁花,却也内媚,想来也经不起再一次锤炼了吧!” 陈玹陌将他瞧深了去,发觉原来是他小觑了眼前这人,或许他说的没错,但这座江山也是他的家园,纵然百般不是,他岂能再推波助澜倾倒一下这维持着原状的覆墙,看来邀来为友,只是他的错觉,最好他们两败俱伤,渔翁之利的却是别人,不禁微微皱起了一抹深邃的很的眉头。早先是明越缠着他,后来脱出羁绊,本以为可以大试身手一展抱负,难料又被拖缠在这里,虽然窝火,但他却冷若平常,如温煮一壶酒,待以一沽之,越纯并越烈!他的名号“不世之皇”可不是白号,自传承的功法“皲裂大法”小成,他的性情也就无迹可寻,站可不动如山,行若雷霆万钧,既然来至西梁的眉净衍是想趁火打劫,他顺手一除,岂非是帮了大陈皇朝少了一个劲敌。 此时那硝烟弥漫之处,战局险恶,如火如荼,已经是如人间炼狱一般苦涩而干裂,偏偏还有人要浇上一泼火,炸来轰轰烈烈,十分的悍然枯厉。 “嗯,稍稍松懈一下又何妨!”陈玹陌将目光往战火绵延之处变转回来,也笃定先解决了眼前这位较为棘手的祸端,再行投入覆灭括易一室的战局里也不迟。 第333章 可以一慰枕风尘 谈秣竖立抱着一张古七弦琴,他偎依着琴身,好似将所有的情感思绪都寄托在里面,就算伸手抚之也感觉越发强烈的丝丝震鸣。恰巧通往长廊的路道此时被他无所顾忌的占据,琴声幽幽,竟然越发的与周遭的小径、护栏、通道产生共吟,这股沉沉的气息扑面而来,顿时妙至极致的感染着所有听来皆撕心哀叹的人。 “公输兄,先走一步!”翁子魄甫及踏入通往长廊的通道,并知道会有人来拦住他们,所以在琴声悠悠响起时,就借故让同行的谷翠峰传人公输青衣来抵挡,他深谙人心的诡谲难测,知晓眼前这位眼高于顶的人曾受制于北城王明寂的传人明越,而有所嫉恨,这并让他有了可以转圜的契机,当下越过长廊的护栏,讥诮的说道。 琴声此时也越发铿锵有力,焕发出如锋棱一般尖锐的杀机,公输青衣自然能够洞悉翁子魄的意图,但他却默不作声,打算应承下了此刻在哪里阻拦的人,的确谷翠峰在江湖上那是不同凡响,却有几个能有当初弃机巧而选择武学造诣的“公输惊雨”,在如此强大的覆压之下,公输青衣觉得很喘不过气来,他自负天资聪颖,是个武学奇才,然而明越的出现让他觉得犹如指间流沙一般,有什么在逐渐的流逝。 括易一室果然是能人辈出,一个明越似一阵风吹拂着思绪,此刻却来了一个先以琴声堵截的纵横中人,有了惊弓之鸟的前车之鉴,此时的公输青衣渐渐的沉了下心来,当初修习公输家的“提笔从戎”时万壑松涛,也干扰不了心性的超凡脱俗,任何的艰难都可以凭之化解,所以他的伯父号称宗师惊雨的“公输薄”曾评点他水满盈亏,自然无量无拘,为了不打击这份难得的天赋及自尊,所以未曾戳破这层窗户纸,今番脱离钳制,一遇强敌,这个弊端并十分明显的显现了出来。 “伯父啊,青衣明白了您的苦心,可笑我还自诩为当世俊杰!”公输青衣自嘲的微微低吟,这仿佛金戈铁马铿鸣的琴声恰恰点醒了梦中人,他强烈的自尊此时随着和风的晨光落在了环抱的那张七弦琴上,瞧得清楚只见那里一截淡墨隽逸的袍袖所伸出来的指尖洒脱不羁的拨弄,宛转而凄凄沥沥,真的仿佛是在战场上勇武厮杀,患得又患失。 “走的了么!”谈秣将寄思都寄托在琴弦之上,然而翁子魄硕大的身影刚刚甫及掠过,并咧嘴一笑,很是孤陌的道。 长廊空空如也,在话音未落时,突然被一股磅礴不减的气势填满一般,充斥着一堵墙被搁置在那里的奇异感觉,很是万夫莫当。 “以凝音作挡墙,好功法!”翁子魄被阻去去路,竟发觉眼前似万千蛛丝凝结,网罗成形,这是一种以气御流的功法,属于道家养气一脉,看来此人比不是像看到的那样简单,仅仅只是一位会抚琴骚客的文人雅士,不禁轻轻的赞叹了一声。 “你们早也放肆多时,不如让小生来登一登这大堂之雅,见请指教!”谈秣将环抱的琴身一横,并毫不客气的厉声而道。 此时空气中那蛛丝凝结的罗网突然消失无踪,映入眼前的却是一张琴梢前头那锋利如刀似的边缘,翁子魄轻飘飘的在琴身上一触,顿时感觉掌心一阵剧烈的颤抖从上面缓缓的传来,稍稍松懈,并就要被这股强劲的功法所吞没,一时诧异,眉头即紧紧的皱了起来。 这种如坐针毡的强烈感觉,极为怪诞,偏偏又那么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很是相得益彰,公输青衣也是堪堪被束缚住了,好似落入深渊的陷阱一般,任凭如何的挣扎都根本摆脱不了的钳制,这谈秣果然手段非凡,不但拦住了他,也阻止去了翁子魄的去路。而且每每欲借机取巧脱离这种颓靡之意,对方竟然能未卜先知,先一步布下反击。 谈秣将沙场铁血的厮杀越发浓烈的燃起,手指拨弄之间,操纵挥发,竟布下一座铁桶一般的法阵。 “原来如此!”翁子魄渐渐发觉那冷若凝霜酷寒的琴声配合着四周的环境,可以御风而行,不但可以阻挡人于无形,还能生生不息,源源不绝,虽是瞧破端倪,但他却也无法可破。 公输青衣蒙翁子魄突发点醒,也渐渐明白对方是借助地势与气息,调动四周进退有据的形势为己所用,达到无懈可击的地步,他们一旦踏入,就是深陷泥淖,诧喝而道:“竟然是阵法!” “哦,好眼力,果然不愧是出身名门,识得又如何,可有破阵之法。”谈秣拈弦一拨,发出一声嘶啸的争鸣,坚定十足的信手一挥,随着仿佛可以割开肌肤纹理的气流,倨傲的道。 “破不了又如何,”公输青衣迈步向前,他根本不信世上没有破不了的法阵,只不过暂时被困而已,话未说完,眼角稍稍一瞥一旁的翁子魄,意欲也相当明显。 翁子魄心领神会,立刻驱散那股浓烈的萧杀之气,与公输青衣一起硬闯这随着铿然琴声而越发危险的法阵。他不相信凭二人之力竟然无法越雷池半步,如果是因为怯懦导致功败垂成而被阻挠在这里,将是多么可恨的事情,也许这利用琴音所布置的阵法超出一般寻常的范畴,但他们也不是泛泛之辈,就算不精通易理算筹,那么直接攻击处于阵眼当中的谈秣,会是一件很简单且粗暴的办法。 公输青衣当然会意明白,所以二人迎着廊道,一左一右齐齐的向那音律铿然之处凌厉的扑去,两人身法飘逸绝伦,一人轻悄悄似柳絮,一人动如灵猿矫捷,竟然瞬间接近靠拢谈秣约三尺范围的距离。 谈秣当然知道凭这种程度的法阵根本困不住两人,所以并放任他们攻了进来,仅以琴梢作兵器,打横袭向跃来的翁子魄,而抚琴的左手脱离弦畔,如拨船桨的挥了过去,这一式唤作“一蓑烟雨”,竟然意誉精彩有足慰一任平生之意。 翁子魄窜高伏低身形,身体如一只大鹏鸟飞跃,突然一物硬若坚石极速的逼来,映入眼前竟然是一端木质却锋锐无比的琴身,这份凝重他不敢去接,只有借助灵猿一般的矫捷,贴合着边缘堪堪的避让躲过。 第334章 山梁为脊 “龙阙节门楼,停步涉其间。”因虎踞龙蟠的气势,层层叠绕的阶梯,仿佛有种梦枕山河万里来的丝丝豪迈,不但沉吟,而且十分的桀骜不驯。 名邺站立在临居高台这座气势磅礴的观日护栏边,沉浸在一片闲暇清风拂来的舒逸里,他本就是一个闲散的人,没有因为严峻的形势而有所放弃此刻悠然自在的洒脱秉性,相反却进入一种近乎似虚无缥缈般的境界,这是随着他不在局限于凡俗的累赘与刻意,而有所精进且突破,这么多年,其实他一直是一种以持之以待的状态来约束自己,因为他也达到了一般武学之人所遇到的问题,那就是——瓶颈。 无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既然北方的武学宗师相继来到,那么这也是一种修行之路的捷径,但这条捷径却如履薄冰,一着不慎,就是万劫不复,这好比踩着冰刀过桥,颇为有趣与玩味。 泣威震负着双袖,他的神秘有种凌然不可侵犯的威严,来到名邺的身旁,这位站立在挑檐出台之上飘逸不群的人,浑身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气息,仿佛是一个骄傲的诗人,所赋予的灵魂,那怕此刻手可摘星辰,也焕发出不一样的飘逸神采来,不禁想靠近沾染一下这种裹挟在旭日初升里很是耀眼的阵阵熏陶,有何不同? “名邺啊,你的本事老朽也领教过了,但你的‘字决’让我感觉有点失望,如果你没有什么可以退去强敌的功法,今日注定你的‘括易一室’将要覆灭在这里!”泣威震不忍打扰此刻的宁静致远,但他的身份让他没有丝毫可以选择的余地,同为武学宗师,他比武纵王赵什多了一点世俗的纷扰与踌躇不前的局限,不似后者洒脱不羁,这才拂逆本意,蓄意营造凝重的气氛,好打消此刻有些自谦的念头,这种感觉很是五味杂陈,所以皱皱眉头,不悦的说道。 名邺微微一笑,的确他没有把握击退眼前这位号称“宗师之泣”的北方第一人,适才与一代宗师“武纵王”赵什交手,也险些伤了元气,此时还未恢复功力,他引泣威震来到这座具有盘龙虎踞之势的临居高台,就是为了窥探达到这种巅峰之境的虚实,究竟是怎样一种近乎通神的境界,而他修到极致的“大趁虚设法子”仅第三个字决并无法更进一步。此时依着观日台的护栏,突然触到一点灵敏的契机,发觉万物不过殊途同归,一法通而万法通,并随口回道:“泣老何必如此疾言厉色,您的身份或许是为了凡俗的权势之争,但此刻你我不都是这样,根本就是解脱不得。偏偏我离开这么久,并发生了这么大的偏颇,呵呵,看来凡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该烦恼的还是一刻也不能消停啊!” 泣威震是怎样的人,那怕是被宗族所累,也绝不会如此鄙陋,他是欣赏名邺,但并不是代表可以像武纵王赵什一样,挥一挥手就潇洒的离去,他的身份是北朝来使,虽然未曾入陈廷拜谒,却来了名动宅,但此刻能覆灭具有十分威胁之势且有南朝护国柱石之称的“括易一室”何乐而不为。况且他日北隋一统南北,他也可以借此复辟大周的江山,也未尝不可?因为这些包袱的背负,所以才有所停滞修为,让号称“宗师武纵王的赵什”渐渐的赶超,成为北方武学第一人,但他的能耐却并非仅只如此,适才虽与名邺交手不分轩轾,却已然占据优势,隐隐有力压一切的浑然之势。 “您老请!”名邺还是无法预料眼前这位曾响誉江湖的一代宗师其内心之处那尚且难以窥探的一方天地,如何能装得下山河万里的风云腾挪,当即恭恭敬敬的拘礼而道。 观日台此时因一阵繁琐的沉默,变得极为安宁,刹那间一种天塌地崩犹如丝丝降沉的差别,仅闻听的道:“这世间太多遗漏,分作悲喜哀乐,贪嗔痴疑,我的怨是为泣,所以这第二泣,当为‘泣怨’,你要小心了!” 原来这“泣怨”二字,缘由此起,佛说:“三千世界,贪嗔痴慢疑,所以并有怨,有怨且有泣,这种脱离世俗钳制,而特立独行出来的两种不同的极致,使得情感流露。”而这“泣怨”本涛涛怒懑啸天,如水如稠,并是最好的真理阐述,本来它是融合了阴阳学说,又独立出来的一个巫士学派,他们经历儒家的洗礼,完全蜕变,与道家“寇谦之”的新道分庭抗立,成为北方大隋的两大教派,若不是北周被杨隋所替,此番定然播散全国,无限荣光。而这第一泣唤作“泣怨啸天”,被名邺第二个字决“承”叠加第一个字决“转”而所破,待到那“请”字甫及一落,层层密集如阴云的怨懑渐渐的囤积心中,竟挥之不去,一盏似明灯的烛火映耀入眼帘,瞬间并进入一种观相烛台与低眉垂首俯身一临的超凡境界,十分的奇妙。 “原来如此!”名邺内心开始洞明,发觉一切所谓的造化弄人,并是人们最为深深忌讳而埋藏起来的东西,将这种感觉升华,转为一种近乎通神的功法,看来“泣怨”二字,就是一术足可撼动天地的大悲魔咒,一旦被其所惑,并是澄识清明也难以轻易的就摆脱出来。此刻观日台内的心境沉稳,瞬间疏懒的犹如海棠依旧般,不禁喃喃自语的道。 “这‘第二怨’愤懑如怒,犹如长江大河,不但滔滔不绝,而且雄厚绵延,比之你那响誉江湖的几大‘字决’,我想也丝毫不逊色吧!”泣威震信手一挥,一股不怒自威的大气雍容竟然在翻腕抬手的那一刻,随着空气中的紧紧凝结,缓缓的铺展开来。这就是将“术数”参易修炼到极致,并根据自身强大、高深的修为结合天地之中仿佛阴霾笼罩而裹挟着的悲怨,顿时妙至毫巅,不落凡俗。闻听他话音一起,并从负着的袖口当中,伸出一只足可撼动天地的厉害之手来,顷刻间并撕开了这如帷幕般牢不可破的层层遮影。 两人衣袂如风,隐隐可闻得有一阵折裂来的“嚓嚓”之声,稍稍一碰撞,并翻江倒海,接触震鸣,竟剧烈撕扯般的渐渐不绝于耳。 第335章 云作被 “铮”的一声铿鸣,处于阶梯之上的北知廓感觉一股越发强烈的震颤,冲着他以雷霆之力的传来,却是一支流矢如逝的箭。 长箭如风,激得人凌厉,那份褪去了长河落日的悲壮,仅余一丝朴实无华的箭镞竟越来越扩大,不但穿过浓烟滚滚的嘈杂,而且气势雄厚,磅礴不减。 萧从戮的面目因半张脸有一道长长狠戾的疤痕,遮住了他原有俊朗的样貌,显得有些狰狞,但他却是被人伤了脸,与北知廓虽同为外室一系,却从未见过,此番在这翻天覆地也呈变化之势的名动宅,双方都比较敬重彼此,所以甫及一交手,并不留余地与遗憾,因为能遇上比之都毫不逊色的对手,是一件既觉得欣喜又值得玩味的事,恰恰北知廓拦住他的去路,两人当即在这区区一隅方寸之地并较量了起来。 北知廓铁血疆场,自然是杀伐果毅,他的招式直接而雄厚,讲究的是以硬碰硬,而萧从戮也是一个狠戾的人,逢那一声“孤鸣”呼啸,铿锵如剑刃抽拔出鞘,十分的刺耳喧嚣,但两人皆无暇分出精力来迎接这一声鸣镝所向的震颤。 阶梯仅仅就那么十几步,却是难如登天,双方竟然丝毫也不相让,因为一刻也停留不得,只见处于上方的人似庞然大物一般压制过来,全身衣襟绷直紧皱,如一只熬干了蜡油的烛,正渐渐等待融化与枯竭。 这小小的方寸之地,真的是步履维艰,分毫毕夺,站立在下方的人也是不遑多让,每每快要冲破这层钳制时,突然对方又加增实力,偏偏击打出去的那一拳又被牢牢的吸附在哪里,导致动弹不得,直到那剧烈的一声争鸣缓缓的逼近而来,才微微松懈一下的被察觉。 “竟然是一支箭矢!”站立在下方的萧从戮暗暗忖度,只觉背襟冷冽,森寒如浸,他无法准确的预判这支箭究竟会射向谁,也根本来不及转身躲避,而全力以赴压制过来的眼前这位呈胶着之势的对手,竟然也不顾向他们铮鸣飞射而来的强大流矢,会将他们一同贯穿从而导致透体而亡,仅仅只是让他不能就此越这雷池半步。 “韩铁缭,你的箭术真的是越发长进了!”北知廓怒吼一声,他这一语双关,即道出了这偷袭的人竟然是那个号称箭中天骄有着“十三霜点披带行,犹有沥刃尽寒铸。”后半阙的韩铁缭。他的成名绝技号“披带行”,果然披衣而起,犹如随风带行,尽显寒铸之淬沥。 此刻这支箭却穿过萧从戮的项颈,秋毫无犯的飞掠过去,一时感觉十分的抵触与厌烦,并在箭翎贴着自己脖颈时,翻手循着箭矢的气味寻迹过去,打算就此截下这支颇为要命且顷刻间也输了一阵的凌厉一箭。 “哗…”的一声,这支箭矢就此没入北知廓铁血硬铸的胸膛,他竟然不知道疼痛似的,直直的任凭血肉之躯被这一箭透体而穿。而那股强势的压迫当即越来越浓烈,不但逼迫的阶梯之下的萧从戮不甘气馁的后退了一步,更是守住了这方寸之地仅他一人并足矣的雄豪气概。 “下作!”萧从戮轻描淡写的咒骂一声,接着继续往上强攻,他不会因为有人偷袭,而有所忌讳,毕竟他的目标是那位亦师亦友的北静荒厄,那个号称“未销”的外室之主,北知廓这最后一道关隘,甚至是屏障,他必须要毫不客气的清除去。对方凭着气势雄浑,竟硬生生的逼迫他后退了一步,虽然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步,但那种羞愧与折辱,令人愤慨与不适,所以阻止不了箭矢的锋利,有些懊恼,却不是最为气愤,毕竟他的虎威岂是可以轻易的就被亵渎的! ——那怕是此刻旗鼓相当,堪为诚服的对手。 “哈哈哈!”空中一阵爽朗又较为得意的笑声渐渐的响起,随后听道,“北兄果然勇武异于常人,韩某佩服,不过我这一箭可消受得!” 阶梯之畔俨然翻飞出现一道掠过来的身影,犹如神鹰展翅,骄傲至极,却是韩铁缭,他偷袭的人竟然是身为“纵横”之首的北知廓,自从选择投效据传府,他的自尊与人格并一落千丈,直降入底,枉为当初响誉京畿之地的缇骑十四卫之名,他不以为耻,反而自鸣得意自己的成名一箭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消受得起的,就连他的师父,那位被称作“囯姓爷”的陈北辰都不堪小觑的。 “那又如何!”北知廓来不及顾虑胸口的箭矢,萧从戮也再次冲了上来,此人果然是不负“从戮”的盛名,杀心浓重,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摆休的狠噱之人,只是他的攻势也是遇强则强,以硬碰硬,适才借助噬血的狂悖硬生生的逼迫对方后退,想来是极不甘心且情愿的,此番再次发难,必定誓成生死,偏偏韩铁缭又伏伺在畔,讥诮他只知悍勇,不知道人心险恶与卑劣,所以回怼而道,但他所顾虑的还是自己倒下后,还会有谁来护卫这最后一道可定胜败在此一举的险厉关隘。他们本就是听闻名动宅有难,所以才临时急援,而且原本与北隋的前锋刚刚才经历一场剧烈的鏖战,未曾修整,却顶着一身风尘仆仆的腥血之味卷染而来,韩铁缭也是看中他们身心俱疲,所以才伺机偷袭。 “再来!”萧从戮不想眼前这位堪为对手的人有所分心,并提醒而道。他这一声有种撕心裂肺的震颤,传扬开来,竟然瞬间扩张,呈渐渐燎原蔓延之势。 韩铁缭被这一声仿佛震耳发聩的声势所忌惮,没有再发一箭,而是停足在阶梯的台墀之处,看来萧从戮还是忌讳他的卑鄙,不耻这种行径,才发声以示威严,而他也感觉那份坦荡的堂堂正正随着此刻阴晦的诡谲手段,变得失了江湖人的豪气干云,沦为下作之流,不禁微微有些错愕。 “有何所惧!”北知廓坚毅的脸上竟难掩那股视死如归来的豪迈之气,恰恰胸口还流淌着汨汨如泪滴的血水,更加增添了他一身披罩的朴朴烟尘卷扬的塞上凝紫之味,越来越翻涌如同江潮沸腾,骇人雄魂。他干瘪的口中膻味十足,吐出来的凌厉,无时无刻不在述说着,一颗军人铁血誓丹心的赤胆忠魂。 ——犹如云间披被,回首处明月清风,浩瀚而似沧海一粟。 第336章 温酒一壶逸往事 题记:煮一杯酒。 遥望石首山下一片葱郁繁茂的竹林,俨然在这宛若虎踞龙蟠气势的吞吐天地里,显得格外幽僻,竹林很静,仿佛落针可闻,但偏偏风摇梢动传来一阵临听四野阒静的宁然。 这时“橐橐”的脚步声也渐渐趋于停下,那是一个很娟秀的人,精致的面容,让五官竟然雕琢如玉,不知道是谁捏造了这样的人,都可以不分拟态,英姿勃发,但一身尘俗的风霜仆仆看起来,犹如披上一层脆削的外衣,很轻很薄。但就是一个这样观来质朴却难掩满身洁雅气息的人,厚重的眉梢带着一丝淡淡且不沾染尘俗的忧愁,若不是竹林的清新淡雅,中和了一直堵在心中那里久久不能释然的隐忧,想必此刻停下来的,却是一瞥惊鸿来的洒脱。 竹林因有人曾经涉足,被人为开辟出一条羊肠小径,但也杂草覆盖,许是因为天气晴朗,所以那股充斥在腹中很有雅量的馥郁之气,竟然促使着此人一路沉闷的烦躁,不禁鬼使神差的并驻足了下来。 原来这位不曾失了颜色的人,却也听过暮鼓晨钟省醒来的禅绵空垠,也翻赴山川青空使之徒留下来的隐隐浩瀚,但往日性情还是痴傻晕呆,不禁微微恍惚的见到竹林之中,仿佛有人对酌下棋,依稀可辨一旁几人袒胸露体,披带素裹,服食酒石;唯有一块大濯石上盘腿坐着一位正襟危坐的人,他首束儒巾,一袭白衣似缚在石上一般,映来如勾如尘,但听“淙淙”如流水,拨动似青松抚山岚,原是那石上的人正抚琴操作,按弦而拨,弦上春雪融消,好不天籁之音。 这大俗大雅一扫而过,突然飘来一阵酽浓的酒香,打破了这般幻境,让沉迷在其中的人突然就醒了过来。只见不远处一地土坡起伏的那里,竟悄然匿着一个人,一身粗陋的布衣,看起来似一名普通的农夫,但其手里的瓮盅却不平淡,相反极为素雅,他手执瓮盅环耳,架于一只炭炉之上,正煮着一瓮腾着云雾袅袅的酒。闻听说道:“能煮一杯酒,谈林而来,饮不尽世间聚散离合时的俗世沧桑,不知是否也曾如故!” 此时到处弥漫着竹林的馨雅气息与浓郁并及的酒香,直到这一句颇为合时宜的话,娓娓如述的传至,听来还果真如此。 “嗯…小辈姓楚,名唤作室晓,原来老伯是在这里醒酒,恕后辈打搅了!”这位恰恰踏入竹林被烟雾瘴气恍惚了神志,却因酒香逃脱危险而醒来的人,却是楚室晓,他感激在这清雅的竹林中煮酒的老人助他脱离钳制,不被幻境沉沦,所以开口恭敬的道谢。 那位煮酒的人,是个胡须皆冉的老人,若不是背稍稍有点驼了,在这深山远悠的世界,不比那些啸野山林岂非神仙一般翩然出尘的人物逊色于多少,他仍旧充耳不闻世外之事,好似楚室晓突然闯入进来,根本就无光痛痒,只是挥手一摆,随性招了一招。 楚室晓自从于小东林寺出来,内心深处的一股躁热涌动,不但烦恶,而且厌憎,虽然寺庙之中的晨初暮鼓压制了这股狂逆的气息,却似乎难以根除这种颤紊如战栗的病魅,如果这就是世人识得的“分燹一脉”才初露端倪,那么经过道余绰与昙无现的宗法比拼,而殃及池鱼,误中了副车,导致被伤灼了经脉,自己正处于一种癫痫并可以随时发狂的状态,一旦不稳或者遭到反噬,并是走火入魔的下场,所以道余绰本想留下他,打算慢慢凭佛法化解这种危难,但似乎他并不领情,直到途径这石首山,路过这一片葱郁的竹林,恰恰碰上这位孤逸不凡的老人温火煮酒,不但除去他身中的瘴气,而且那股填膺于胸浓烈到郁结的萧杀之气也随之烟消云散。 老人沉默了片刻,揭开瓮盅,皱了皱眉,才懒懒的说道:“既然来了,不如喝一杯再走吧!”说罢随手扔出一只竹木筒杯,向楚室晓投掷而来。 这只酒杯力道轻便,竟然不是那么的凌厉高深,反而普普通通,信手扔来,楚室晓自然抬手接住,入得掌心之中,摸着有些粗糙与硌硬,不甚舒服。这位孤逸的老人性情直率,不拘泥于凡俗之流,既然对方有意相邀,当即并不在客气,他信步直爽的走了过去,俯身按下酒筒。 那老人随着倒了一杯氤氲着雾气的酒,并自怀里取出另一只竹杯,独自自斟自饮了起来。 “有酒有友,的确是饮不尽世间的沧海桑田,呜…”老人酌了一杯,未置可否,只是冷淡淡的随口即兴问了一句,“你从哪里而来,又要到哪里去了?” 楚室晓看着手中执握的酒杯,有些出神,他盯着杯中似若恣肆的汪洋,随着漾来的波纹,他喃喃自语的道:“是啊,我该向何处来,又应从何出去了!” “呵…”老人随性笑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追问,楚室晓的回答,他并不确切的需要知道答案,相反林中煮酒才是他心中所焕发出神采来的一片安逸天地,致纤尘不染,不沾世俗的淤泥。 “咳咳…”楚室晓举杯抿了一口,觉得此酒太烈,忍不住被呛了一口,不禁想起当初流落异乡,与一群地痞混混名唤作路径的他们厮混在一起的日子,那时偶尔聚在北市的城隍庙初尝了一口,也是被呛得这般窘迫又烧羞了耳根。拢形巷一役他们悉数都葬身在那里,唯有自己独自一人存活了下来,这份悲鸣,化作酒里,被荡漾成了一丝波纹。 江湖还是那座江湖,物似人非虽变了旧时模样,但依然很残酷血腥。 楚室晓没有饮尽杯中之酒,他倒倾杯沿,让酒水轻轻的溢了出来,滴在了地上,他要用这一杯煮过的温酒来祭奠逝者亡魂,忆往昔,不过峥嵘岁月。 “嗯!”老人皱着的眉头顿时融化为“原来如此”的川型,想来是见惯了世间的沧桑枯厉,所以明白楚室晓也是一个被这枯厉如藤的缠绕而就生生羁绊的人,所以也用一杯酒来聊以各自的慰藉。 第三百四十二回 染一片尘雪 第343章 染一片尘雪 卓非清从槐林外来到甘修雎的身畔,他仍旧孤傲冷陌,虽惊走了来至落庭的谷益阳,但也受伤不轻,在冷昔衅一退的刹那,他即入林来。 “甘修雎,你果然不凡,想来是你们未尽劫数,不是我们未战之罪,呵呵…”冷昔衅伤的未及致命,如果不是对方原本元气未复,此战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所以他一笑置之,大光明教想要彻底的脱离出括易一室的钳制,还任重而道远,既然无法格杀甘修雎,那么只有暂时的退去,才能徐徐的再次图之。 卓非清神情凝重,本伺机在畔,他的出现,打消了冷昔衅的斗志,令骤然紧促的如山压力在顷刻间并顿时锐减。 甘修雎关切的睹了一眼站立在身旁且桀骜不驯的卓非清,从他倨傲的眼中看出没有什么大碍,于是面向也退去的冷昔衅,洒脱不羁的道:“冷老…这是谦逊了,还多谢…您手下留情,如果甘某过了今天,还有…命在,定然…再次讨教…您的…不世绝学!” 冷昔衅一阵黯然神伤,过了今日你甘修雎定然能迈入一代宗师之境,以后怕没有机会像今天这样,可以酣畅淋漓的无所顾忌一战,虽然两败俱伤,但也没有辜负那位譬喻为白的一代宗师所现身开辟出来的这样一战。既然兴致也歇,就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当即淡淡的说道:“等你有命留着再说!”说毕并立即转身,带着那一身透着深邃刚劲的冷硬,极为潇洒的离去。 这冷昔衅不愧为一代武学泰斗,他能够不惜放下自身的一时荣辱,就此铩羽离开,已经是眼界开阔,堪比一代宗师风范。 甘修雎还是忍耐不住,喷出了一大口一直含压在嘴里的瘀血,冷昔衅并不是不曾重伤于他,而是他掩饰的很好,在那“彼岸此深”的另外一层寓藏的功法击破他“一览众山小”的小酌一夜听风雨时,他当机立断,选择退败来保住本身的性命,恰恰冷昔衅以为胜券在握,竟然忽略了留存在他们周边的气劲随时可以反败为胜,将他击杀,这并导致两人都犯下了一般武林之人都不可挽回的错误,留下了足以致命的破绽,所以两人在一触一碰之间而伤上加伤,无复气力,重来一次。 “主人!”卓非清忧心忡忡,准备上前,不料甘修雎伸手阻止的道:“我们进府!” 经此一战,所有的阻力,已经淡然无存,一一瓦解,他们没有必要再行耽搁在这里。 南院墙下一派寂寂索然,很是古拙又清雅,两人缓缓的沿着街心的御道走出这十里槐林所铺陈的阵阵寥落,名动宅的正门并赫然的出现在眼前。 卓非清踏上府前的梯台,这座赫赫威然的府邸,风雨不改,已经是所有具有赤子之心的人,想要踏足的殿堂,这其中的深情厚意不足道哉,却在真正能踏上的那一刻,与有荣焉。 甘修雎带着一身烟火裹挟的疲倦之味,来到府门前,他也无复那份儒雅的清心逸致之貌,只是披上一层普通江湖人所庞杂的腥膻血腥之味,不但杀意寒栗,而且时刻涵养着一丝云胡不归的愠怒,这两种情感突然浮现在他稍显气血虚亏的脸上,竟然毫不违和,反而森森白骨,望而生畏。 卓非清也被这股强盛的气息给感染,甚至大为震慑,所以没有阻拦甘修雎,因为他知道就算阻拦也没有用,今日本就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能够与他们的内室之主同在,也是一种近乎将军箜篌马上摧的塞上烟寒,撩拨弦乐,无尽调用。 面对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强敌,北知廓根本面无所惧,他因疲于应付这些也近疯狂的敌人,被萧从戮觅得机会趁势所伤,此刻他是这场艰苦战局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却也因独木难支,一退而再退。 萧从戮越发的狠戾决绝,他因占了天时之力,击退了统领纵横一系的北知廓,他知道如果不能突破这层防线,一切休提,他将从戮营的指挥权交出,让自己的副将许洗带领,就是为了凭武力占得先机,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为熟悉这些不甘屈服人的厉害,北知廓因韩铁缭的偷袭得手而恍然失神,就在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被萧从戮趁机发难,结结实实的受了他这凌厉无比的一拳,导致喷出一大口难以抑制的血,委身而退。 北城府的北城凌青及淮南社的庞子盱和京畿道门渝留真人渝留阚也率众抵达梯台下,从戮营的人渐渐的冲突,快要接近左方的通道,而韩铁缭率领的据传府府兵缓缓沿着右边路道恶狠狠的厮杀过来,凡是遇到抵抗,并以雷霆万钧之势的霹雳手段瞬间即清除,余下的人根本就不能抵抗这一回之力,而台墀中央倒下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就连一直护着金瓠犀尸身的秦燃也不得不因此放弃,改为用血肉之躯去抵挡都奔袭向那道仿佛定海神针一般坐定的庞硕身影,只要这道伟岸的身影不曾倒下,他们就还有机会。 北知廓咽下了那一口翻腾不已的气血,身为一名可以随时攻城掠地的勇猛悍将,他不知也受伤无数,但萧从戮知道如何的出手,能彻底的重伤他们,所以那怕此刻还能支撑,但实质却是仍旧撑不了多久了,眼见敌人越来越逼近,他所带领的纵横一系之人也所剩无几,本来从千里之外急匆匆的赶来,只带了麾下能战善战的数百人,此番虚耗在这里,不禁暗自觉得可惜,他们没有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却因内耗而殒命,实在是让人唏嘘感叹不已。 外室一系驻守在名动宅的人此刻还剩下的人也都在这里,人人面色蜡黄,苦不堪言,不但伤痕累累,疲惫不堪,而且残酷血腥的厮杀还不断在延续,这番煎熬,甚至让人几乎崩溃,而韩铁缭的夺命之箭如同地狱来的勾魂无常,逐一射杀他们之中的抵抗者,越来越多的人遭受他的荼毒,这份怨恨与愤怒顿时刺激着诸人,那怕身死当场也要彻底的抵抗下去,这就导致这场战局越来越艰难,甚至无限的继续延长下去,不死亦不休。 这种排山倒海一般卷腾倒倾来的覆压之势,也不可逆,只有等待着最后一人被彻底的绞杀才能结束,如今杀孽之势屠戮渐盛,萧从戮成为脚踏这场血腥杀戮的第一人,他以仰起雄悍身躯且铁血疆场的登临之势,一步一步上得梯台来,顿时压垮了这一切的抵抗之势。看来能拔得头筹的竟然是本为括易一室援兵的从戮营,余下的各方都不愿他率先摘得胜果,皆不留余力的往这边冲杀过来,一路上势不可挡,杀戮不绝,倒下的人依旧不甘,以残损之身仍旧死死的拖延着敌人的前进脚步,当鲜血淋漓的苍凉景象染遍了路道的满处,所有的最终抵抗都变得软弱无力,不再激烈。 北知廓终于支撑不住,他还冒着惨烈烟火的背脊,突然的一弯,就此软了下去,若不是麾下一名同袍替他挡下致命一击,恐怕他早也授首当场。剩下的人誓死护卫及他,将之保卫到诸人那还尚支立的血肉之躯身后,敌人见身为纵横领袖的他也无力在战,纷纷朝这边奔涌过来。 第三百四十三回 既使回眸 第344章 既使回眸 寒冬以至,楚室晓一行人来到建康城的南篱门,他们过御道,进入十分繁华热闹的长干里。 恰恰这时刻渲染着江南烟雨红妆的地方,透着阵阵韶华舞流年的梳理,既使凝然回眸,也抵不住那般烟波轻卷、山水清灵来的丝丝隽雅,细腻的让人自惭形秽。 这长干里位于京畿建康城的秦淮河以南,至雨花台以北,是江南佛传圣地,素有“佛陀里”之美誉,而且长干里地势高亢,有“雨花台”陈于前,秦淮河拱卫其后,更有长江盘桓于西,又是秦淮河的必经之路,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当初健康城的原址,“越城”就位于此,当年范蠡之所以选择在此筑越城,就是看到这块地方物产丰富,交通便利,商业繁荣,人中密集,同时,这里有山水卫护,攻守皆宜。 而最为出名的还是这里的舟船画舫,不少长干里人以舟为家,以贩为业,从而使得秦淮河的十里长干,极为烟雨骊歌,时不时的街里巷口能吐出仿若黄鹂清啼的吴地方言,十分的宛转动听,让人神往。 楚室晓与厌隍首领具确舯所派来跟随他的几人来到这被称之为秦淮共赏的雨花台。 自春秋时期,越王勾践筑“越城”起,雨花台一带就成为江南才子佳人登高揽胜的游赏佳地。三国时,因岗上遍布五彩斑斓的石子,又称石子岗、玛瑙岗、聚宝山。到南朝前梁武帝时期,佛教盛行,有位高僧云光法师常在此地高座寺后的山顶设坛讲经,有僧侣五百余人,趺坐聆听,讲得精彩,听得入神,盛况空前。相传此事感动了佛祖,遂落花如雨,化作遍地绚丽的石子,雨花台由此得名。 楚室晓也是故地重游,但他早也没了游玩之心,具确舯为了提防于他,所有的联络及住处都极为隐秘,此番来到这极富盛名的雨花台,也是因为真正能左右这厌隍大局的主人,将双方的联络地点选择在了这富有诗词歌赋赏析来的雨花台,不论是漫天花朵如雨一般的飘落,还是云光法师舌灿莲花的现身说法,他们终究被淹没在这如浩瀚烟尘的历史长河里,不见韶华。 雨花台因民间所称又名石子岗,此处因为战事久也疏远,本就不驻军多年,楚室晓渐渐的得知这黑道厌隍本就是当初前梁时期的拢形厌隍,因为梁武帝萧衍曾在“同泰寺”大雄宝殿两柱之上题笔,他舍身寺院,为佛家虔诚做了最大的表率,因此有了“拢形家国为愿寰宇承江山,厌隍疆域匡扶社稷化菩提。”的一说。江山与菩提,皇帝与寺庙,虚伪与妄让原是这般的交集,甚至是断送了大梁的命脉,焉此梁朝亡后,这两幅御赐亲笔的楹联就没了下落。这个神秘的组织如今又突然出现在这里,不禁让人感觉阴雾重重,讳莫如深。 这扑朔迷离的谜团却因为石子岗突然驻军而变得更加深邃,难以破解,许多慕名前来,一瞻雨花台名胜古迹的游人过客都不禁感觉败兴而归,看来这种山雨欲来的危险,时时刻刻在警惕着世人,因居安思危。 楚室晓在经过繁闹的长干里市集时,有人突然与他擦肩而过,随即递来一张极为隐秘的纸条,他一直揣带在身上未曾阅览,但从秀丽无比的石子岗回来,他并发觉此行不是那么的普通平凡,既然厌隍被一分为二,那么那位拢形之主又为谁? 穿过街巷,路过一间酒肆时,具确舯突然现身,此时的他神色如常,满脸的容光焕发,看来是也恢复了元气,一身青素蟠纹的缎袍,极具一代黑道枭雄的本色,尤其是他进入里面这么一坐,整间酒肆根本就容不下他这一番龙虎皆染的豪迈,空气中顿时弥漫生起一片很是烦闷又紧促窒息来的气息。 楚室晓从跟随他的人突然消失,他并立刻警醒过来,这厌隍的首领根本从头至尾都未曾信任及他,不禁感觉被戏弄了,顿时愠怒异常的问道:“为何要我去石子岗!” 安然坐于面向朝北却稳若泰山的一代黑道霸主具确舯,喜行不露于色,他根本就没有动一下眼皮,楚室晓的挟怒不过是借机发难,两人都明白各自在试探虚实,直到此刻,楚室晓竟然揭破这层窗户纸,并不在沉默,转为轻蔑不屑的回道:“你真的是裘阎的弟子么?” 楚室晓一问过后,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也跟着走了进去,对面一坐,但他明白无论如何都要继续隐瞒身份下去,毕竟路径他们是死在拢形巷,而拢形厌隍本是一家,那么为他们复仇就是一件义无反顾的事情,于是一变态度,拿起适才小二所上来的其中一碗酒,抿了一口。 具确舯终于抬起了泛着阴沉的眼色,他不料楚室晓会变得如此之快,这一番动作尤其是抿酒,竟然让他感觉一抹刹那被击中来的惊艳,彻底的勾起了他的兴致,原来王霸雄图,还能如此的对桌而酌。 酌情又酌酒! 你到底是男还是女,怎的如此的让人意乱神迷,具确舯从楚室晓不分拟态的模样中解脱出来,心中竟然开始嘀咕,这算是男儿本性色么。 楚室晓没有顾虑的放下酒碗,他沉默片刻,开口又道:“石子岗一行,并非是没有收获!” 具确舯盯着他良久,不曾眨眼,好像要把他瞧深了去,这种灼热的目光,很是让人不适,闻其沉声言道:“愿闻其详!” 楚室晓微微一笑,看出了具确舯眼中所潜藏的那一丝讥诮,继续说道:“你们厌隍本是前梁时的旧僚机构,想来派我前去,一是为了打探虚实,二是为了看看我终究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这番考核根本就没有意义,还不如将目光都集中到名动宅里去。” 具确舯见说中了正题,并不在纠结楚室晓的身份,毕竟这南朝的症结还是那掌握着滔天权势的括易一室。自山亭一役他们溃败,能撼得动这块庞然大石的,并只有北方。因为已经一统江北的杨隋王朝,将随时准备挥师南来,但这江南不比一马平川的北方,无论是长江天险,还是淮泗之间的江海湖泊,皆不是长久处于马背之上的骁勇北骑所能长,所以他们厌隍就成了这担负起斥候军事的谍媒,既然刺杀身为内室之主的甘修雎未果,那么祸乱南朝,就成了他们此刻的当务之急,因为代表着大陈皇室的据传府正对有着把持江南半壁江山权势的括易一室发难,这样他们并有了契机,时刻准备着有机可趁。 楚室晓暗自捏了一把汗,这具确舯没有再揪着他的身份不放,心中并稍稍的一松懈,看来他们还可以继续保持这种默契下去,一旦掌握了拢形厌隍的秘密他并可以借此来要挟对方,而他们的目的皆是那座让人恨之则切,除之则险的名动宅,想到这里,他不禁一阵黯然神伤,裘阎就是如此利用他的弱点,以“绰儿”为人质要挟于他,看来他要学的还很多! 第三百四十四回 却抵不过万千脊骨 第345章 却抵不过万千脊骨 白云碧空,一种秋高气爽时的爽朗,习习的沿着山脊的路道,不尽意兴阑珊的拂来,此时虽也临冬,但江南本就是温暖和润地区,所以空中卷来一阵萧萧如肃的凌冽,也不那么的刮剥肌肤,反而觉得神清气爽。 这里是临近石头城的近郊外,本就是极为隐秘的运粮道,一切辎重物资,都小心翼翼的由一位营中的将官押送着,他本不想应承这个差事,奈何前几日因违反军纪被罚到此运送这些军需辎重,虽是艰苦,但好歹可以保住职位,此时他高居神骏的马背之上,满脸的不耐与烦躁,临行前身为军中各营节制的陆风眠曾告诫过他,此番罚他是为了弥补过错,再次并是为了引出伏伺在城外的敌人,因为斥候牒探传来谍报说括易一室的援兵也到,他们不敢掉以轻心,但石头城是他们堪称为江南劲旅一支的江夏军所驻守的城池,谁胆敢如此不顾死活的会来寻衅滋扰。 一路上虽颠簸坎坷,却也无甚意外,所以此刻难掩塞上风色洗礼的各人脸上,挂满着一切如往常的枯燥乏味,不料行至一处陡峭的山脊时,一块险峻的岩石沿着山脊的两端伸长,竟然缓缓的将道路阻绝,这里本就是有栈道供军需路过,但却被落石压断,那位营中官将忍不经一阵咒骂,还是命人抢修栈道,原本他们不需要走这一条路,但因为各条道路都设有伏兵,唯有这一条是崎岖颠簸不平,而且不易设防的路,所以并由他来以身为诱,引出潜藏在侧的敌人。 盘桓在山脊梁背的栈道,由几根粗大的枕木作支撑,铺陈厚实的木板为床,但坠下来的落石很大,将栈道中央砸出一个颇大的窟窿,恰恰阻止了辎重车的轮辙,此处很是险峻,陡崖冷峭而高悬,众人知道一旦耽搁在这里,危险重重,所以各自迅捷的搬来木材,应备这突然的祸乱。 “还是来了!”那位营中将官暗自松了一口气,整日提心吊胆,终究因栈道受阻而平缓下心忧的苦楚,陆风眠为谁? 他是江南世家子弟,虽然门阀渐渐的没落,却也是僵而不朽,他秉承家族的兴衰,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且是曾经统领江东的东吴大都督陆逊的后人,实力更是根深蒂固,此番由他全权负责石头城的防守调度,果然是睿智善谋,步步为营,算无遗漏。 因为各条通往石头城的必经之路严密设防,唯有这条运送辎重军械的捷径并是唯一的突破口,虽然敌人知道这条路比之其它的路更为艰险难克,但这条荆棘之路却是最为快捷入城的路。 敌人无从选择,所以他们并有了契机。 陡峭的山脊上,一袭被襟迎风的身影,难掩着一股独特的落寞及冷清的气质,他的眼中装填着稍显山川脊骨高峻的阵阵轮廓,气象万千,芸芸万象,时刻孕育着身下的这一大片浑厚之地,他们终究是沧海一粟。 他就是白怀,括易内室一系“自将磨洗”之一,也是山亭一役,重挫拦截的北城府府兵,揭露主导此役的据传府号“皇无庸”的陈炔诡谋,但因石头城的驻防,他们不能疾驰入援名动宅,而且似乎驻守此城的江夏军也接到大陈皇室的命令,全力阻止他们进城,今番能否入城,就看此役能不能旗开得胜,换来一线生机! 幸存的内室一系暗教一脉由李彦柏率领,他经历山亭一役,更加的笃定从容,视死如归,白怀站立在陡峭的山脊一端,本就是此行截断这一路辎重的帅旗,他故意暴露出来,就是为了将目光都吸引过来,这一队军需押运,不会来的如此凑巧,定然是为他们所设,所以他将暂时归其辖下的李彦柏派遣出来,也是不想留下什么把柄,而骁骑营是南朝军中编制,因抵御北城府的府兵,损失惨重,所以不作此行的截扰,既然要以江湖手段来重开局面,那么这些军中的人并也要隐藏身份,不然将来如何洗刷罪名,身为北旅一系,怎可为这支堪为荣誉的军旅,染上一丝无端的污名。 自白怀现身,席卷下来的一场袭击,如严冬风色的凌厉呼啸,曼延下来,自然狂暴且极为的惊澜,这一下子荡漾开去,竟然瞬间括开了天地,这俯瞰下去,身下任凭踩踏的一群众生蝼蚁顿时乱作一团。 李彦柏与堪称左膀右臂的梁纵、戚七并首当其冲的站了出来,他们本受伤颇重,但无论是那种结果,都不该成为怯懦退缩的借口,所以当白怀提议伏击运往石头城的辎重营时,他们并率先争抢出来,这个任务关系着能否进城入援,所以忍着满身的伤痛,来到这崎岖陡峭的山脊,作最后的挣扎一战。 居于高处的崖端,巍巍陡耸,如削细薄的边缘,却堆放着无数的石块及滚木,趁险峭的栈台上敌人正在抢修路道时,拦截的绳缆并瞬间被人砍断,声势浩大的木石纷纷崩裂垮塌,一应俱全的都滚落了下去,李彦柏率领着诸人与俨然居于顶端的白怀一唔,并沿着山脊的坡道,冲进也陷入一片慌乱的敌军之中。 “鲁广达啊,你看来还是重蹈了当初前梁时的覆辙,不然白马衣袍的陈庆之如何无疾而终,北伐啊,也成一场梦了!”白怀看着诸人没入一片声势激流的混战当中,不禁暗自喟然一叹,他们还是抵不过那位俯瞰万千众人的君王猜忌,这俨然一个小朝堂的括易一室成了横档在君权集中之前的绊脚石,那么他们这些奉为圭臬兢兢业业的忠勇之辈,其心可昭日月,偏偏却被冷彻的很凌骨,所以这场内耗也就难以避免的再次重演。 山脊很高,很峻,却仍旧孤棱的让处于巅峦之上的那道身影飘忽的如缕缕苍古的怀慰,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军人宿命,他白怀注定是一个敢为奉先又果决毅然的人,他的暗度陈仓之计,此刻刚刚开始,至于谁是最后的赢家,他也无法预料。 第三百四十五回 回来时 第346章 回来时 隔着瞧来些许朦胧的窗边,一道硕大的人影出现在牖台前,寂寂无声的沉默让原本白墙素裹的楼廊,凭栏添加一丝难得的宁谧与幽僻。 此时正值初晨朝露,隔着窗户,并可以知晓那份企盼朝晕省醒来的蜕发绿枝,原来也润湿了窗边的薄削油纸,这一夜楚室晓和衣而眠,他早也随性洒脱,过惯了朝不保夕的艰苦日子,现在那怕是一房一瓦,都让他觉得极不相符,浑身不自在,所以当窗边突然出现一道神秘的身影时,他立刻警觉。 那道恍若尘世离白,遍染一片灰扑的身影,没有开口,反而是淡然的伸手推开窗户,递进来一张卷裹的细签棉纸。 楚室晓素面发鬓,边幅有些凌乱,却没有理会这人的唐突,他默不作声的来到窗台前,接过这张卷纸,那人并消失无踪。 打开卷纸,上面所书:“跟我来!”短短几字,因果循环,突然并幡然醒觉,这人硕大的身形与长长的臂膀难怪如此的熟悉,竟然是那天在繁闹的市集,与他擦肩而过,却突然塞来一张纸条的人,如果他要加害自己,又何必如此多费心机,虽然厌隍首领具确舯未曾信赖及他,但从石子岗回来,他并被安排在了这极为隐蔽的提扶巷,虽说长干里人杰地灵,十分的巷深纤陌,使得烟雨红妆的白墙黛瓦,吴音细语似呢喃,但总这样蜗居在这里,很是腻性烦闷,既然有人招扰,那何不索性游览这着名的十里秦淮的长干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擅使内媚荣华的地方。 这提扶巷是长干里的一处市井小坊,他与瓦官佛寺接融,所以地理偏远,但一出街心,那份禅远的暮鼓晨钟似乎越来越遥远,剩下来的烟火气息,随着热闹的长街分散,让店铺林立,商贩走卒仿佛过江之卿,你来我往的比肩继踵,人烟极为的稠密,而如似洗濯的沿河之畔,停靠着舟船画舫,点点如星辰密集般的排列,并有歌咏诗曰:“妾来至横塘,身洗为姿态…同为操船人,不知是虽乡…” 河畔幽幽,观来坞港的堤坝成步步为阶的梯台,楚室晓今日穿了一件颇为融合这江南水稠之乡的儒袖长衫,他的容貌本就偏向于俊美,所以一路引来无数崇慕着的不断观瞻,烦扰至极,好在那位引导他前来的人不曾隐藏踪迹,不然如何在这人烟稠密的地方寻出他的身影。 此人不但壮硕身阔,而且很高,平凡的面容,给人一种不易小觑来的沉稳,他们这一路一前一后,从提扶巷出来,经过橘红桥时偶尔停顿,因为响誉长干里的一代红颜怜馆,要在小长干里的悠然居,集中诗会,办一场清谈盛举。 这“红颜怜馆”是官府管理乐府民间的机构,所以才情不属于任何文人雅士的女子乐官,成了这场盛事庆典极为瞩目的中心仪谈,这稍稍显露来并沸腾的盛会顿时引动了全集的骚乱,无数的人都想一睹这位芳华绝代的佳人,如何的倾城绝世,名动秦淮。 楚室晓从拥挤的人群中,挣脱出来,恰恰那位相貌普通,却极不平凡的人,正在紧靠通衢楼的桥面上等待着他,这通衢楼本就是一个酒楼,它最为出名的就是顶层的雅阁悠然居,既然那位有着绝世之姿的乐府事红颜怜官要在这里举办盛典,那么此人的动机并更加的让人扑朔迷离,疑团重重。 桥上人烟稀少,没有任何的阻拦,想来是大家都纷纷去注意集会去了,所以楚室晓才有空暇拿出身藏的卷纸细瞧,这几日他都不曾阅览,竟隐约的猜到这事与“裘阎”极为有关,他不愿提及此人,但现实又逼迫的他不得不坦然面对,当走上石桥时,那一纸所书的内容,让他瞬间并沉入谷底。上面所写,竟然真的是裘阎,他还是以“绰儿”相要挟,逼迫他跟同此人,去悠然居见那位神秘的拢形之主所派来的“花香使者”,商榷一起协同合作,共仪结盟。 “裘阎啊,你真的好生卑劣!”楚室晓咬牙切齿,心底一阵咒骂,但又无可奈何,他唯一的软肋被人要挟,只能随即妥协,况且他本就是以裘阎之徒的身份留在这拢形厌隍,看来这场声势浩大的清谈集会,并不像表面所看到的那样,仅仅只是文人雅士的附庸,那一直引导他来到这座悠然居的人,想必也是裘阎的心腹,不想他刚刚遇上厌隍的人,就有人现身逼迫,原来裘阎其实根本就不曾离开于他,而是在暗中时刻监视着自己,不禁全身毛骨皆寒,心惊不已!究竟他的能耐如何的手眼通天,这与他当时偷偷潜入名动宅的那份憋屈与窝囊,简直判若两人,这人时正时邪,哪个才是他的真正面貌? 通衢楼的悠然居赫然历目眼前,楚室晓随手揉碎手里的卷纸,看着这座宏伟壮阔的重檐斗拱,他一脸的深沉干苦,饶是他涩予肝黄,不见愉悦之情,但精致绝伦的五官,韶华所误,令人忍不禁驻足叹服,都想与他相为比较,谁更为的漂亮俊雅。 那人冷峭的很是不耐,见他过得桥身,来到这座巍巍高耸入云的通衢楼时,才缓缓的转身跨步入楼。 楚室晓不知道他意何所指,既然来到这里,一切的源头还是那位拢形之主,这人神秘的令人感觉心惊胆颤,越接近此人,越觉得他比来至地狱的阎王更为森然,且丝毫的也不逊色多少。 此时清谈集会渐渐的快接近开始,越来越密集的人群都涌向了这座彰显着南朝文坛的风尚高雅之楼,这流传了数百年的清谈辩论,始终不能媲美当初的竹林精粹,或许《广陵散》绝成无复,既当如此。所以继承这魏晋风度的南人,并争相相仿这种仿佛神仙集会的盛况。 ——尘尾白手,如执见于。 日出东南隅,烈阳如盼的西下,一座桧木镌刻花纹案的马车,沿着东边的日照,并辔使来,隔着石桥,远远睹得这是一架女儿家的车闱,帷幕遮盖,香晕皆染。想来这就是那位有着红颜怜官之称谓的清谈集会之主人,如今姗姗来迟,却没有人因此恼怒、烦扰,一切来的适中又翘首以盼,或许这般潜藏在侧的美,也是一种注定如此来的态度。直到这辆桧木马车停下时,拥堵的人潮,群情鼎沸。 第三百四十六回 已然千古 第347章 已然千古 翻过土岗,并是一处蜿蜒起伏,缠绕着山势环抱却俨然枢纽中心的虎踞雄伟之地,此处不但扼守关隘一般险峻而高耸,而且是进入被喻为西府石头城的唯一路径,这里唤作“麓谷口”。 而这道险峻的谷口,如脆冰裂河,极为车辚辚的碾压之势一般,传来一阵“橐橐”的繁重马蹄之声,竟然是全身披副具装铠的数千精骑,他们沿着不太平坦的路道前行,竟然似黑云压城片片成垒的摧压而来,周遭山势顿时被压抑得颤的一颤。 这是一支南朝为数不多的精甲骑兵,是由驻守此城的一代名将鲁广达所建,而统领他们的就是传承着东吴儒将世家遗训,有着当初周郎在赤壁之战时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之风的陆风眠,他本是东吴大都督陆逊的后人,却没有世家门阀子弟的骄横、自诩,自得知北旅辖下内室一系的援兵也到城外,所以他并早早的精密部署,随时准备挥师迎敌。奈何对方却在抵达城外瓮城时,却突然安静一夜,没有趁着夜黑风高偷袭进城,想来是因为石头城太过坚固,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入城,所以他并抛出诱饵,打算引敌人上钩。 “吁”,陆风眠按辔而立,一人一马端居于隘口上方,突然一骑卷土尘扬,飞驰而来,他勒紧缰绳,让胯下的骏马未曾嘶鸣出来。 如果他们坚壁清野,安守不出,敌人能奈我何,只是敌人不是普通的平凡之辈,此番故意送出缓行在近郊山脊外的那一营押运人马,就是想看看伏击之人,将会以何种方式打开这呈现在眼前的艰难僵局。 那一骑凑得前来,精悍的下马,行了一个军礼,然后神情凝重的道:“陆将军,辎重营突然遭到敌人的袭击,想必,很快并要支撑不住了!” 陆风眠稍稍垂下眼睑,冷冷的一瞟山间的峰陵棱角,沉默不语,他不是一个守成估旧的人,一昧的等待不是契机,不出纰漏最好,但他也知道如今的形势也迫在眉睫,早点结束这场动乱,可以安定这堪堪十分险峻的江南局势,不然北方大举兴师南来,情况并危矣! ——但据传府能代替括易一室或者名邺所统率的北旅,成为一支驻守在长江边陲之畔,抵挡着北方虎狼之师么,他无法回答。只有此刻他击溃眼前之敌,才可以协助左右为难的他们江夏军统帅鲁广达,将这譬喻为西府的石头城,守得风雨不动,雷打不损。 “呵呵,”陆风眠冷不禁突然一笑,独自沉吟的道,“牧风育啊,你的手笔果然惊艳,不过你们突破这道被称为诱饵的防线,又能如何,只不过你号称‘翻牌九定’,但这番也将陷入狩猎之举的局面,究竟又如何的翻盘取胜!”面对偷袭而来的敌军,他自然知己知彼,对手既是内室一系被称为“翻牌九定”之一的牧风育,他是北旅军事参府中为数不多的参将,深得北旅两大军师之一的公羊清真传,兵法韬略无一不精,自然是一个堪为强劲的对手,而且经过这一夜相安无事的深思熟虑,大抵可以猜出各自的行动部署,但唯一不同的,就是此刻有着扼守咽喉之要塞的这道关隘,是为最后的突破口,因为这是谁也绕不开来的必经之路,只要他守住这里,一切的滋扰不过是障眼法,此时传来消息,他的诱敌之计也徐徐展开,不论究竟是谁技高一筹,取得这场动乱的决定性胜利,都不过是南朝的损失,这也是江北杨隋朝堂所乐意看到的事情。 那一骑传讯的士兵,很快并并入这有着数千精铠的甲胄骑兵当中,缓缓的展开了迎敌的阵势,他们是一支精锐之师,扼守这道关隘,也是平常,随着一身透着寒烁麟光的铠甲,隐匿在山势险峻的犀利之中,不但进退有据,而且层层相互交替,将这仿佛咽喉一般的隘口,防守的铁桶一般,牢不可破。 当阴云密集,仿如蜀道之险的栈道上,经过剧烈的鏖战,被当做诱饵的这群辎重营,瞬间溃散,几乎不可阻挡其覆亡之势,李彦柏本抱着必死之心,然而结果却是如此的轻松取胜,他不禁开始疑惑起来,当即不顾硝烟滚滚的浓烈,仰首往山脊的巅峦处望去,那里孤逸如峰峦般挺拔峻峭的身影早也不见,看来白怀也看出了其中的阴诡端倪,也抽身离去。 这一战虽然各自明白,都是这场双方博弈战役的诱饵及牺牲品,但陈尸当场的酷烈不禁觉得既唏嘘感叹又悲凉不已。 “彦柏,无需耽搁在这里,快去相助白兄!”栈道上,一人从斜刺里窜了出来,浑身浴血瞧来很是惨烈,但健硕魁梧,极为伟岸,却是梁纵,他来不及拔出右臂的一截箭矢,甫及见到李彦柏,并呼喊而道。 李彦柏瞧着他那一身的烟火腥烈之味,也忘了自身的伤痛,也许他们不该丧生在这里,但无论是那种结果,身为他们的幕后统率,运筹帷幄着一切的牧风育定然极为头疼。 不知对手是谁,竟然可以看破他们的计谋? 李彦柏随手一挥,白怀的突然离去,敲响了他们一记该警醒的紧钟,于是领着众人,从恰恰也修至一半的破损栈道,疾冲而出,那些狼狈逃窜的敌人他们根本就无暇追击,并任由其四散逃命。 敌人可以以逸待劳,严阵以待,他们又何尝不是,不过如果驻守石头城的守将坚守不出,他们又徒之奈何。 这石头城是一道天堑,那么他们就是攻破这道防线的垫脚石,所以无论是那种牺牲,都将要把这前进的车轮往前挪得一挪,那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白怀宛如流光一瞬的身影在这重重层峦叠嶂的山峰之间,不停的穿梭飞掠,敌人抛出来的诱饵,不仅仅只是一个辎重营,他并不担心牧风育将会以何种方式入城,只是此刻他必须尽力拖延敌人,从那毁损栈的道上一击并溃散的狼狈情形,他猜出敌人真正的部署并不在这里,所以他孤身一人犯险,就是想要揭破这层谜团,把这诡谲重重的局势浮现出来,让牧风育可以从容找出破绽且毫无羁绊的入城增援。 他没有率领自将磨洗一系,是因为他把指挥权交给了自己的同袍战友江听雨与知北游,两人俱是其中有勇有谋的忠义之辈,一个睿智坚忍;一个擅使谋略,而且他的妹妹白小白也将跟随在侧,协同牧风育暗潜入城,正待他快逼近一处凸显嶙峋山石的路道时,一杆长枪凌空腾射而来,不但力道迅猛,而且劲头之准,竟然是刻意伏击他于他。 看来他们的行动也被人一一的看穿、识破,且陷入十分不利的被动局面,于是立即停下脚步,侧身一躲。 第三百四十七回 莫至 第348章 莫至 随着一片伏拜之声的喧哗肆染,如浪潮一般翻涌过去,处在硝烟弥漫当中的名动宅,顿时为之震荡。 一语无磬,竟也旷远。 高台中央,一道被遮去半边轮廓的身影,肃穆凝重,平平淡淡的出现在那里,一身疲倦的烟火腥膻气息将周围渐渐的笼罩,仿佛他来得很是枯厉沧桑,就是立在那里,也感觉他好疲好倦,泛着通红之色的眼中,平静而闲适,如果不是浓烈的烧灼痕迹,涂染了台上的石栏及梯道,也失了原来的面貌。 就在这时嗅来一阵湍急的空中,激荡恶劣,随即响起一声呼啸而来的争鸣,很是险峻,只见到那道屹立在梯台中央将浮生若华掩着江河湖海一揽风帆挽一挽袖的身影,对堪堪袭来的撕裂破空之声,视若无睹,仅觉得十分的厌烦,并伸出一只可摘漫天浩瀚星辰的手来,驱了一驱,那声无比犀利的啸鸣来不及撕裂扩散,并被硬生生的遏阻而止,接着一杆箭矢的尾翼“咔嚓”一声断裂掉落于地,唯有箭镞一端还夹在那只仿佛擎天一柱的两根手指里,然后就听到一句久违来的讥诮,闻道:“想不到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们就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果然是不可小觑啊!” 这一句颇为戏谑的话传扬开去,立刻让台下陷入四面皆敌的重围里,却仍旧誓死不退的诸人,感觉到一丝难得的曙光及希望,因为这一声传达的穿透力让人为之振奋高昂,这一切死伤无数的抵抗,在这道仿佛高山仰止一般的身影出现,瞬间并有了意义,如果说还有什么期盼,那么那两根夹杂着偷袭而来仅剩半截的寒厉箭矢,也变得不在警惕、威胁,诸人来不及喜庆,都齐齐伏拜了下去。 “甘…”群情起伏的人潮中,韩铁缭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道宛若神仙一般降临凡尘来的身影,不禁痴痴动着僵硬的嘴唇,低沉震惊的道,“甘修雎!” “荒厄,辛苦了!”那道满身披着烟火腥膻之味的身影,就是他们这一群也快呈绝望之色却依然准备抵抗到最后的人的括易内室之主甘修雎,既使是一身的疲累损耗,也难以忘记其音容相貌,他立在那里,清风明月闲适时来的俊朗,唯有眉宇间峥嵘惨淡,略显苦涩之味的隐殇,待他微微俯身垂下头来,看着也将近油尽灯枯安然坐在那里的北静荒厄,平淡的如往常一样,十分君雅乏性的说道,他说的很慢,台下的诸人几乎都听得清楚,只是那一份苦楚,却无语噎咽。 甘修雎竟然回来了! 瞧来惨烈的梯台及路道上,众人皆面面相觑,这道突然出现的身影,也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他是括易一室最后的希望,也是注定要再次挽大厦于将倾的不世人物,他们也临近台下,却不料甘修雎突然降临在台上那位外室之主北静荒厄的身旁,而且仅仅一招就截断了那堪称箭中天骄的韩铁缭赖以成名的凌厉一箭,这支箭已经射杀了无数的括易中人,所以诸人都惊忌这样厉害来的一支箭时时刻刻都在瞄准且偷袭着自己,这种悬而未决的威慑,很是艰辛不耐。 萧从戮离得近,几乎触及到北静荒厄的眼前,但偏偏甘修雎的出现也硬生生的扼断了他的企图,这随随便便举手投足之间并透来的动静皆宜,也近乎无懈可击,竟然在瞬间立起了数道仅他在那里就是一道天堑及屏障,让他根本就难以轻易的越这雷池半步。 一切竟然在那位高不可攀的崇山身影突然降临之间,即戛然而止。 “嗯…韩铁缭!”甘修雎锐利的目光从北静荒厄身上一离开,并徒然外敛,他一字一句说着,好像瞧见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有些愕然,随后沉吟片刻,又不吐不快的叹息而道,“今日杀你,也就怪不得我了!”他说的很平淡,却在平常里睹见一丝愠火,那份唇齿之间缓缓说来的威慑并不会因为他这样一句孤傲的话而有所增减,台下的众人都不禁感觉周身颤得一颤,谁会想到这位看起来云淡风轻不温不火却满身卷裹着烟火残损时刻烈染的内室之主,接下来会准备杀谁! “好一个内室之主啊!”远在天边的一处高檐之上,依着陡耸的房脊靠着一个闭目闲寐,不被这场战局所扰乱己心的人,所以赞叹的道,他就是来至昆仑虚雪山之巅的水千山,本应其师尊的论法训诫而下山入世修行,不料遇上了这一幕看尽江南繁华的尘世谢尽,他没有离开,是因为他还在等,等着那位名扬四海的括易之主回来,解答他的疑惑,难料甘修雎的突然出现,送来一场凋零若花谢攸谈的梦,这并堪堪在顿悟之间解惑一半,但另外一半,还需留待勘破,所以他蓄意一哄身旁的稚女水衔叶,让这个仿若清荷盛叶托来似孩子一般心智的女子,答应暂时的留下来,只不过她根本就很难安静下来,时刻准备着想要离开,逃出这种既枯燥又乏味来的时时窘迫。 当初他的师尊在昆仑之巅与号称北方第一人的一代宗师泣威震论道,他受益匪浅,至今都还是他无法企及的道,甘修雎的杀,是一种境界,也是一种态度,归于平淡,融入其中,却震慑的一干宵小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反抗,如果这与雪山之巅的那场论道不谋而合,那么这人的身上所映射来的武学真谛,他也有所明白,于是又将目光往在场中那也脱离世俗凡胎将似羽化登仙来的超然英姿之人,所集中上去。 台下围拢的人群中,有人竟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这虽是意料之外,但众人都不禁惊惧危恐,开始怯懦起来。 “呵呵!”韩铁缭一声冷笑,他距离这座随时可以攀附的高台不过数丈之遥,甘修雎竟然直言不讳的要杀他,他虽无惧,但自身却不在迈出一步,尤其是身后早也沾满着血腥之味的据传府府兵也因为他无意之中不自觉的停下,纷纷静默了下来,可见江湖之上以及这京畿之中,甘修雎的名头何其威名赫赫,仅孤身一人就造成如此可怕的连锁效果,轻易的不敢有人拈其虎须。如果不是北静荒厄重伤几乎瘫痪,他们且有机会靠近其身三尺之内,何况外室一系的人在此役也损伤殆尽,再无救援,那么后果难料。 第三百四十八回 一如婳 第349章 一如婳 也就是那么一瞬,那辆桧木安车沐浴在一片尘光当中,缓缓使来,两径辟离,原来这拥挤的人群,早也依循秩序排列在两端,等待着,这传说中,一撇惊鸿来的人儿,究竟如何的才情横溢,见之忘俗,但从未闻踪迹,并如此轰动一时的盛况,也可略约猜测一二。 那怕尘光中迷离的不太真切,这久负盛名的红颜伶官,也徐徐的踏着妙喻的莲步,从桧木安车里揭开帷幕,俯身走了出来,果然这是一个润玉一般的人,看着她那勃勃焕发着英然神采的面庞,一双眼眸,深邃的仿佛一汪泉水,清凌凌的很澈很亮,既使饮上一瓢,也难知不食人间烟火。 这辆马车,有别于先前时的样貌,不但增宽了檐顶,而且四周挂上帷幕,如一间女子的闺阁挑檐,细腻的让人一见并感叹轻颜如许,满罩红妆添饰来的典雅气息,尤其马蹄溅扬,使得光阴逐渐的似云烟缩短,那怕诸人皆翘首以盼,似乎也来不及抽身一遇。 通衢楼在这沐染尘俗的堆砌之下,变得很巍巍高耸,道路阡陌,总不比那一身伏柳之姿的身段,堪折如烟过沙,原来从桧木安车上下来的不似人间精灵,妥帖的让垂一垂首的峨眉如深山远黛,绀青混杂,焕来一抹浅藏的颜色,直到万千瞩目的企盼都集中在这一刻时,那雾绘深裳裹挟着的身姿,光影流年,一瞥也千古。 似乎江南烟雨愁化了这女子的眸子,总染着薄雾般的尘气,也就是这样如诗画穿凿且附会着灵韵的女子,不但把时光拿捏的停顿,而且一瞥一笑更添娇媚,只见散花水雾罩着绿草之色的百褶裙,将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如果不是帷幔遮掩,想必转身一刻,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不禁款款盈盈,顾盼横飞之间,一颦一笑动人心魄,那种身系软烟罗的飘渺,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来的味道。 青青子衿,唤曰:卓衣。 这位响誉秦淮长干里的红颜伶官,名作宁卓衣,他身系乐府工伶,才情更是名满江南,今日组建这场清谈盛会,也是应邀为主持,她本为乐府礼监司的一名小小工伶,奈何秦淮河畔的桨灯幻影,总是徐徐的让人凄迷,所以自滕王阁一序过后,这南朝仅存的一点文人滥觞附会也渐渐濒临古稀。 再兴一场文会集萃,也迫在眉睫,江南人的内媚,也靠着这一点仅存来的丝丝慰籍在升华,这宁卓衣靠着一个女子的才识风华,一肩挑起了自负为文坛领袖风向的双雨云梦轩久也沉沦不在兴盛的使命,何其惜哉! 过了片刻众人簇拥着走向通衢楼的二层,他们拾阶而上,所有的江南文士也到齐,纷纷开始入幕帷宾,青史留名,临行一刻,不经意间露出来的柔光,一瞥也惊艳。 原来宁卓衣在登上通衢楼时,在一处木墙锲铆的角落里,瞥见了一抹不堪回味来的颜色,那是一副瞧来颇为震惊的面容,她自诩才貌无双,但在这样一张漂亮的无可挑剔的样貌比拟之下,相形见拙,且妖孽的可怕,也清减的如似剩下一副就该如此的皮囊,这人是谁?为何这世间偏偏有这样的一个人来,诋毁尘缘,不堪人间佳话。 那人并是楚室晓,他傍身在一旁,不过是默默站立,这红颜伶官不过是沧海一粟,有何所惜,不但感觉与这熏陶着儒家衣钵的传承集会格格不入,而且显得很累赘,不知那位拢形之主所派来的使者究竟是谁,竟然会选择在这里,这般喧闹及惹人耳目,如何面晤商榷。 渐渐的临台入席,这二楼很是开阔,一切桌案奢华,珍馐美馔,铺满全场,就是窗棂及轩台,也是一种视野宽广的明朗格局,甫及进入,并瞻仰着秦淮水乡来的苑邸小榭,极尽舒逸。 宁卓衣脱下了帷巾,她容颜转瞬及待淡恬,钟毓俊秀,一双眼眸猜测的如似闭口不言的沉敛,一派寂寂文豪大家的风范,令人不但敬而远之,而且还不至于失了人心,她本就是今日集会的主持,所以她和颜悦色,不太过于冷冽,自看过楼下那人惊鸿一瞥来的精致五官后,棱角犀利的让人不敢遗忘,只是此刻她眉山远旷,绸缪的让满室为之袅袅生香。 许多的文人士子也一一入得厅堂来,他们俱都是南朝的翘楚,自然深得典范与儒林之风,一步一步之间,魅力四射,将容颜不未逝老的宁卓衣也比了下去,或许广袖长迎的风尚,也在这座耽逸着俗世纷扰羁绊的楼层里,渐渐揭开帷幕,但见分晓。 楚室晓还在二楼予底,他平凡的装扮,清减的根本就很难被人所察觉,但不消多时那位引导他前来此地的神秘之人却突然出现在身旁,谨慎小心的道:“楚室晓,阎公命你打探这拢形之主的身份,必要时可以扰乱这盛会!” “阎公!”楚室晓挑起眉端,有些诧异的嘀咕道,“裘阎么。” 那人未置可否,见楚室晓也听到,并垂首转身,消失在这茫茫躁动的人海当中。 这通衢楼涌进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如果不是身份各自不符,他们早也登上二层。 这裘阎屡次三番用“绰儿”相胁迫,令他委身协作,但他也要打探拢形厌隍的真正虚实,而且他还有仇要报,岂能轻易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他依着楼道,想要走上去,不料上面却传来一阵论调,但闻:“美与智,竟是这样的关系!”看来是盛会也开场,这样一句颇为迎合适宜的话,定然是赞美那位名扬京畿之地的红颜伶官宁卓衣。 如此提到何为美,竟然是缘由心生,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清谈麈尾纤尘之姿,稍稍荡起了涟漪。 楚室晓被这样一句话所熏陶,也不禁想知道这岂曰无衣的女子,究竟怎样博得大家的关注,在这响誉为文林翰府的丛林里立足,甚至忝为大家。这份古意也俨然被她所堪堪采掇。 第三百四十九回 此间 第350章 此间 “在下卓非清!”府门前,一人清徐、俊逸的走了进来,他满身沉重疲累,却依然神情抖擞,清醒的似乎十分的锐利,若不是对方也透着那般皎皎似明月清风几时许的俊挺,不但凌萧肃立,而且冷冽,他也不至于停下脚步,迎阵以待。 此人给人一种不易审视的犀利,以至蹉跎了心性,偏偏府内的白墙素裹,映来一片焦黄,想是经历烟火的渲染荼毒,所以不见原貌。 庭中杂糅着几缕阳光,随着纤细的烟尘,斜陡、柔和的洒下来,竟然有点暖融的洽时,卓非清自在随性,他如云追月的洒脱而来,也越来越不甚平凡,直到走近内院的这座耽逸着优思的深庭,才稍稍的觉得松懈,如羁鸟恋倦林的归途,他们该回来了,所以那怕是此刻的阴云恰恰遮蔽了时光,他也不负如此! 庭中还是一片险厉之色,未曾消散,只是此刻也被那位身饰佩剑的人给暂时留待,若不是这人的身上松柏常青,有种清泉石上流的竹喧雅意,想必定然会误解,他是一位恰恰在这里,拦路剪径沾染着世俗烟尘之味的靡烂之人,所以一入这深庭,并闻道:“月新山门虚玉溪!”对方躬身谦逊,微微施礼,却是一派山中之人秉承来的修持,而且清新脱俗,不见拙劣。 “月新山门,”卓非清神情一紧,盯着眼前这位也快羽化登仙的人有些警惕,冷冷的道,“想不到你们也来分食这一杯羹,倒是让人很为之诧异!” 虚玉溪平淡如水的一笑,卓非清的犀利也随着踏入来的风尘仆仆,将满庭堆砌的如同杀伐凌冽的疆场,透来丝丝的寒厉,但他却依然性情寡淡,不为所动,只是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全身如是披上一层婆娑如缕的光晕,极为稀疏淡染。于是回道:“卓兄且可一叶而障目,我山门已经退出这场纷争,只是我还在这里,不过是想再一次瞻仰这座门庭的一丝古意,然后才准备拂袖离去。” “但你的剑还在!”卓非清丝毫也不相让,如果一入这府宅,留下的也必定是想覆灭他们括易一室的人,所以盯着那位站立在斜陡的光晕之下,依然不避尘光纤染的人,一支佩在腰间的三尺之剑,如是夺目,并讥诮的沉声而道。 虚玉溪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然后侃侃而谈的道:“我的剑,此刻也是配饰,不过如果卓兄想看,那倒是可以借鉴一二!” “何必啰嗦!”卓非清并非咄咄逼人之人,只是此刻他耽搁不得,先前在府外,来至大光明教的三尊元老之一号称“冷面君”的冷昔衅斗战他们内室一系之主甘修雎,而他也战落庭的传人谷益阳,历经艰辛万难才来到此,所以任何阻拦他们的人,必定要一一的清除出去,他原本也打算进入这战团,去缓解还在俱力抵抗的诸人压力,但甘修雎却令他守住府门,等待接应牧风育及白怀他们,因为凭他们二人之力,根本就无法扭转乾坤,而且石头城的守将是一道轻易难以逾越的天堑,唯有最后全权负责调度的北旅军师公羊清,才可破这僵局,他们也只有尽力的拖延时间,这才准备出手,比剑虚玉溪。 自诩为剑中君雅的卓非清,也是一个对剑领悟,有些心得的人,虚玉溪为谁,他自然是知道,江湖传誉“刺鱼而歌”,这是来至北城府的一位女官若幽艳临见而赞来的比喻,但也随着随行之人的观瞻,被人在茶余饭后的说来,也曾响誉了江湖,所以继一代宗师譬喻为白的那位剑宗之后,这虚玉溪俨然也超越一般普通的世俗,成为参透领悟剑中精髓的佼佼者,既然他以剑法见长,那么比一比剑就是此刻势在必行的事情。 ——何况这虚玉溪是否皆敌,还未可知,这月新山门虽隐匿在这凡尘的市井之间,开宗立派,却也是不能免俗的,因为他们的掌门,就是与这大陈皇室有着千丝万缕不能斩断的关系,既然以皇室自居的据传府是以维系皇权为绝对的,那么沾染上一丝血腥,也在所难免。 山门又分山外与山内,当今天下称作山门的只有两派,一是真正遁入世外的山内昆仑虚,不染凡尘世俗,其次才是他们山外月新门。 “请!”虚玉溪面对卓非清的当面挑战,他不想躲避,因为既使是身为山外,也避不过入世修行来的一丝强悍底蕴,“刺鱼而歌”是一种心境,那么此番因据传府相邀而来却违背他对剑道的窥探之理,导致修为折损,本来准备拂袖离去,似乎对面那一路披棘斩棘而来的人,恰恰印证了阻碍这进益的绊脚石,不过是心境使然,那么随心随性又如何!所以伸手示意,作了一个“请”。 连通庭院的这一路,硝烟涂缭,早也沾满烽火连城般的金戈铁马,卓非清免不得全身浸在一片血红当中,所以他清峭的面容也越来越冷,自击退“落庭”伏藏在府外的那些人,他也受了不太轻的伤势,然而府门外甘修雎一脸正容的踏上石梯,一洗风尘,艰难万险的说出一句“进府”时,面对前路坎坷,他们无惧亦无畏。 就在这时,两人渐渐融入这意境留白的填充里,堪堪交集,万物为辟,一切皆是剑道。 卓非清起手一指,他一路逶迤而来困顿又掩藏的蹉跎痕迹的袖中,囊括着剑锋丝丝狠戾的啸鸣,霸道无比的挥使而出,他的修为是靠摸爬滚打,与人比斗淬炼且趟走出来,所以无章无法,最是符合意境参透,这比虚玉溪的境界,一个在凡尘的市井之间增添一抹不堪烦恼而举手亮萤来的丽色;一个注重剑法之外悟来的真谛,抚以人剑合一的相辅相成,但这最为难练,所以进益稍微,却依然瑰丽精妙,流于雏形,所以才有“刺鱼而歌”这个妙喻,当初在玄武湖之畔,南方一些武林前人名宿汇聚此地时,北城府的家主,一代宗师北城中复曾评价他“适可而止,即传剑道。”,所以随着那句“刺鱼而歌”一起流传出来,不偏也不颇,中肯而时时拂拭,不敢掉以轻心。此番卓非清的一招,让他再次感觉当时的心境。 ——随水而性,一切寂宁无声,唯有一苇浮渡的精辟,才能感觉流觞曲水的杯盏,是否一一盛满。 第三百五十回 竟无语凝噎 第351章 竟无语凝噎 坡陵下,一片茂林在轻柔织成的烟镂中,变得很僵硬未洗,凄迷的如同晨光熹微来的休愁,牧风育一半因交织的绿杨烟外,把此刻渐觉风光好的花枝留影,爱喜一闹,他有些为君持酒劝斜阳来的欢娱年少,只是不及这一地苍郁的树木,耽搁了他们的天不老谁与共! 心思双鬓间,中有千千结。 唯一能怀抱的并是这苍翠青山,只是不知青山依旧,一寸眉峰何处去! 这暗渡的陈仓之计,总因现实的推累,他们还是轻视了,直到靠近北揽长江的城垣外,他们才发觉原来驻守此地的守将,并非是泛泛之辈,而且早也洞悉了他们的意图,当白小白与江听雨回来时,沿着山脊组成防线的石头城北面,却是一道被人牢固把持的如同天堑。而且几番试探,都功败垂成,为了争取能够让他们入城的时间,身为自将磨洗一系统领的白怀在尽力吸引守城之人的目光,如果他们再无进益,那么面对敌人这番深有运筹帷幄之能的对酌,且看谁能赢到最后。 真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牧风育沉陷在茂林的纤和光晕之中,感受着这接近北郊的雄浑江水为歇之下的险峻地势,透着来的丝丝波澜壮阔,他的心很广很阔,容纳的似乎什么都装的下。 白小白还是那么的淡恬,瞧来堪堪朦胧的脸庞,想是因为疲累,所以很困顿,然而山色的浅薄,款款盈盈的给洗礼了她包揽着绰约身姿的戎装,看起来英姿飒爽,反而觉得梨花未雨,却也袅袅成红枝,醉雾腾腾的有些七窍玲珑。 一入密林,这位戎装劲裹的女子,并越发觉得蹊跷不安,所以开口问询道:“风育大哥,这里好像不似有人接应,而且隔江相望,根本就无法隐蔽靠近。” 牧风育见江听雨也悄然隐身在林中的一颗枯木旁,仅留下空空如也的一丝猜测的疑窦,他们都是自将磨洗一系的人,对斥候牒探驾轻就熟,所以也深谙藏匿之道,于是一见白小白,他沉吟不语,白怀的嘱托他也心知肚明,而且能诱引出此地的守城之将,必定要是一位他们当中堪为统率的中枢重要人物,而他以善谋见长,可以总揽调度全局,所以并要有人牺牲。 白小白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从他们探索石头城的北郊回来,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他的兄长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自己虽然偶有倚仗女儿家的身份刁蛮任性,但真正时刻还是能有所魄力,所以牧风育瞒不了了她。 “你也是这么任由着她么?”牧风育僵硬的冷了一冷,瞬间将气氛凌厉至定点,林中那里依旧无声,只有这样一句无情酬结的话还依稀回荡在耳边。 江听雨没有现身,他是自将磨洗一系的人,对他们的首领任何的决定自然是毋容置疑,但身为白怀的妹妹,有着擅使小女心性的白小白却没有禁忌,直到复命回来,他才猜出其中的端倪,所以不曾阻拦。 白小白抿着唇,含烟瞅沙的眼中氤氲如雾,几乎洁白无瑕的齿印快要咬了出来,她梨花未雨的模样不及苦楚,却依然让人为之心疼,他们都是其兄长,所以怜爱有之,只是此刻一切的筹算不容有失,并以北旅军事参府的身份施压。 牧风育一脸僵硬的肃穆庄严,终究因这似诗一般凋零来的愁化神情,微微一荡,回道:“小白啊,既然入了北旅,就有随时抱着一颗埋骨沙场的必死之心,而且这石头城并非铁板一块,当年与我们一起同袍的人,也戍守在此的北面,如果白怀能拖延掌控着这座城握有实际之权的守将,他就可以接应我们入城。” “难道江夏军的统帅不在么!”隐秘的林中,突然发出一声警醒的疑惑,诧异的道。 牧风育偶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对隐藏在树后江听雨的猜测也有了回应,不然他们为何舍弃能进入石头城的必经隘口,因为握有守城之权的就是那位有着儒将之风的陆风眠,他是一位善谋多智的名将,如果没有人牵制于他,想要从他戍守的城关悄无声息的一过,实在是妄想,他们从边陲千里驰援的赶过来,也是奉了北旅军师公羊清之命,所以这一路的安排及调度都落到了他的肩上,不但繁重,而且责无旁贷。 “那么白怀他是打算丢下我了么!”白小白倔犟的扬起头来,泪水在眼中打转,却怎么也流不出来,就那么干耗着,很是柔肠百结,她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也很艰辛,她要一个答案,既使这个答案很揪心。 “我倒是希望是我去!”牧风育突然对着眼前这位勃勃英染满眼尽是酌情的女子,毫不相让的冷冷一回,但一出口,他又后悔了。 白小白一直仰着头,眉山薄俏,眼眸深邃的可怕,她紧紧盯着比他高出很多的这道庞硕如山的身影,娇俏的身躯力透着丝丝颤抖的愕然,然后瞧出了一个男子雄浑遍染的大丈夫气概,并似悔悟的停止了呼吸,待回味时,并一口骂了出来:“你怎么不去死了!”说罢一口痰的啐向了一直被她视若除白怀之外的,另一个呵护及她的大哥,只是此刻她感觉很是侮辱及欺骗,于是不顾怒气的直接回应了过去。 林中隐藏的江听雨现出了半身不及隐忍来的轮廓在枯树边,白小白的突然发难,他猝不及防,他们虽然情义深厚,却也是上下直属关系,如此侮辱即便是白怀,也应当受罚,于是准备制止,并闻道:“小白!” “你们啊,总是认为不告诉我,就是对我的好,这样的好,我宁可不要!”白小白丝毫也不觉得僭越,相反她是在耍脾气,牧风育说的不错,一入北旅,并是生死相托,何必计较会死在哪里,只是此刻,她怒不可遏,只想激发牧风育,看看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 牧风育还是冷冷的不曾回应,那一口痰,他没有避,而且没必要,当白怀告知他有牵制守城之人的办法时,他并知道明白了,这心若日月昭昭的同袍好友最后一次相托的事情,必定是眼前之人,这位目染了相思意的女孩,艳若桃李,千头万绪,拟态愁肠。 ——原来案桌之上,由子黑白的执握,且堪横竖。 第三百五十一回 一曲临别赠袍泽 第352章 一曲临别赠袍泽 琴声“淙淙”如流水,竟然瑰丽如诗,谈瑄他似一个伫立在巷陌轮回的深处,缓缓知觉的路人,只有在小桥流水的石板上,才能忘不了那些飘着袅袅炊烟人家的古意,让绝美的晓起、呈坎,将巷道悠长的查济,弄得很烟火人家,寻常巷陌,不禁感悟时光缱绻,原来也这样的不堪回味。 公输青衣出至齐鲁孔孟之乡,自然熟稔这些音韵古意,只是他恃才傲物,一般不会轻易服人,但这谈瑄却每每利用这些浩瀚繁衍的斐思传承来撩拨他的心弦,将五行奇门这种极为推衍的算筹给步道了出来,不但阻拦了他们的脚步,而且深陷其中,一时三刻竟脱身不得,恰恰这时庭深依旧,传来一阵细腻如江南水乡的波光淅沥之声,一时如迷雾缭绕,将他困在了这小径竹篱的曲径通幽里,如痴如醉。 “古律《衣衫掠》,这独本竟然被你找到了!” 翁子魄隐隐感觉一股憋闷之气,堵塞气血,谈瑄袭向他的那一式本就是以硬碰硬,所以双方震荡的一震,开始紊乱了气息,此刻这股憋闷又被琴声再次拨弄而起,却这般的难受。当年他为了躲避家族的使命,白下垒边垂钓,度过了一段韬光养晦的时光,也曾收集古律,对秦淮河畔的风月沐染,翻阅了几次,所以才熟悉这首《衣衫掠》本就是一个注解诗集的平凡士子,为歌咏一位投湖而死的女子所谱的吴曲,只是其中缘由不得而知,却因传唱秦淮河,很是受人青睐,偏偏谈瑄此刻拨弄指尖细腻的如阳春三月叠阳关的娓娓道来,却立即生出奇效,顿时赞叹的道。 “原来翁兄也懂音律,倒是失敬的很!” 公输青衣困在小径竹篱如若毂中的陷阱里,不禁为翁子魄的才情所感,虽是不屑,却也不得不借助于他,此刻那股琴声采取小桥流水人家的烟波寰海来弥补适才的铿锵杀伐,竟将他们压制的动弹不得,唯有倚靠自身的学识及功力来抵抗,听得翁子魄瞧出了端倪,于是提议由他来破解此刻的僵局。 “昔我以袍泽,不闻同操声,公侯掩干城,” 谈瑄的杀意也越来越浓,他抱着独枕脊梁的七弦琴,与翁子魄对峙不断,恰恰将满处笼罩的奇门瑰丽精妙绝伦的施压,如黑云压城巍巍陡耸的摧逼过来,嘴中不谙寂寞却锦绣乾坤的厉声吐来,然后好像他们快要触及这道如激流漩涡的肆略中心,尽显惊诧与震撼。 “一曲临别赠衷肠,但你们同为袍泽又如何,不过是这场动乱的牺牲品,你的琴也太过虚伪了吧。” 翁子魄瞧出谈瑄的杀意也到达顶点,他依靠的就是这样一种随时堆砌来的愤慨,来填充自己心中的阴霾,所以只有打断、重伤这般也燃烈至极的高涨情感,才可以挫折其锋芒,并狡黠厉害的掐中其融入意境心随意动而衔接来的要害,一语中的阻断的说道。 谈瑄果然被测中了心弦,他的道场本就是以奇门之术衍生法则,辅助琴声施展来困住两人,不料被翁子魄瞧出端倪,一试果然有效,不但拖延了他的杀阵,而且让感染这琴声幽怨之恨的怨憎及时的被打断,所以那笼罩的憋闷气息生生的就此隔断。 公输青衣一脱离出这道缠绕及他却生出羁绊之力的困笼,立即施展“投笔从戎”一式,狠辣异常的使了出去,他杀来至北静府的北静子敬也是如此,毫不拖泥带水,行事果决,不留余地,因为他知道此时不出手,他们将被一直困守下去,不得离开,又谈何容易去实现自己心中那久也埋没来的野心。他这一式包含撕破命运且一往无前来的研悟,所以厉害无比,但闻“扑”的一声,那张挑弄万千张力的琴身突然炸裂,碎屑横飞,那“投笔从戎”一式竟然击中木枕的琴身,将丝丝如年华渐去的琴弦给抛脱了出来。 谈瑄掩在淡墨袍袖中的手,仍旧按压在琴弦之上,所以杀伐之意更盛,这一首《衣衫掠》弹奏不下去,但那份驰骋疆场的金戈铁马之气也登峰造极,在弦丝缭乱剧力横飞时,忽闻又道:“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顿时那股浓烈不可挡的磅礴之气又强势在起。 公输青衣眉头紧皱,诧异至极,他根本就难料这谈瑄竟然在最为紧要的关口,气势雄浑的磅礴再起,他的投笔从戎一式是一招试探,虽击中那爆发着“嗤嗤”寒栗来的七弦琴,却因为章法一乱,并突然骤来一曲凯歌。只见谈瑄拂袖伸出,一只如纤云弄巧来的手指,捏住两根横飞绷直的琴弦,在上面风凛松涛堪堪的一触,弹了一曲也融入骨血里的《小雅·出车》。随着锋利如刀的弦端拆解那一式“投笔从戎”时,隐含在上面的那股犀利锋芒,竟然丝丝盘剥,如遭雷击的击打过来,顿时重创及他。 翁子魄不再犹豫,他与公输青衣本就是同进同退,如果没有了这个助力,他将独木难支,而且面对像括易一室这样的强大组织,能挡在前面的人又何必是他,他蓄意营造气氛,不过是想让这个谷翠峰传人替他打前阵,但一旦这个助力消失,他与这谈瑄一战,胜负难料,于是趁机出手。 那波谲云诡极为瑰丽的杀阵此刻也被破,满处笼罩的强势压迫,瞬间消失无形,恰恰这时谈瑄捏住的琴弦锋利如刀,他一手枕着琴身,继续弹奏一曲《出车》,一手将弦丝淬变,成为一把出奇制胜的利器,公输青衣被击中胸膛之时,他轻轻一拈,又翻转过来抵挡翁子魄。那怀抱独枕的琴身此刻突然脱手而出,似抛掷一件事物的甩了出去。 连接琴身及丝丝如缕之弦的七弦琴竟然瞬间兜转,半径弧划,从依偎及它的人那十分宽阔、温暖的胸膛里跌飞了出来,竟然炫目至极,那份精彩,此一注一丝慕华年的弦外之音,更让人不可思议及赞叹。 翁子魄顿时一惊,他也孤注一掷,虽是趁机偷袭,但他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偏偏谈瑄在重创公输青衣时,还迎刃有余的可以反击他,而且抛出来的琴身,如长枪在手,刺灼而来,竟然瞬间穿破云霄,在他来不及防备的背上结结实实的打了一击。 “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 谈瑄口中仍旧念念有词,他的出车,将出大半,此时怎能延缓,于是捏紧弦端的手如握相抚使来的长杆竟然西北射天狼的怒吼了出去。 翁子魄也是强悍,硬受这一击,还能凌空一跃,在庭中的一处屋檐上一顿,然后跃身而下消失不见。 此时谈瑄紧紧捏住的手端,突然一松,那抚弦思雅意渲染的也前尘如梦的七弦琴顿时撞在小径一旁的廊柱之上,应声而断,那股浑厚的强劲之力摧枯拉朽,立即将之四分五裂的散落于地,此刻他也熬到油尽灯枯,待琴毁敌退之后,一口艳丽至极的血即刻并仰天一喷,隔着院落深许,远远的瞧来竟然十分的斑斓鲜红。 第三百五十二回 邀来名编丹心 第353章 邀来名编丹心 临窗飘来一抹斜阳,照在轩内的檐台上,不多时竟然渲染的有种甚嚣尘上离开尘寰的感觉。 厅内格调古韵典雅,不自觉的升起一缕炉香,袅袅熏陶着四处挂满的名人字画,围绕着满室的敦雅给铺陈散开,代表着文人士子风范的诸多高门子弟各自陆续到场,循着列坐其次。然而士子儒风之中率先走出来一袭青衫煮梅酒却夭染的如邀九天潇洒来的人,他名誉江南,双袖翩翩似风涛,号“指斋”居士,但世人却喜欢称他为慕白公子,因为他总喜欢穿一件很白很隽逸来的白衣,譬喻着这就是他的性情,只见他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有股倨傲的高洁之气,不自觉间缓缓的透来,让人为之折服、谦卑,唯一不同的是此刻集聚在此,他本就是为这场仅次于当初自那位名满秦淮的郁潜郁子伯所召集的文人集会之后的清谈盛会,谦谦君子风尚慕雅而来,所以自是不太看得起那位被推举主持这场集会的一位来至官家乐府伶官的宁卓衣,何况她还是一个女子。 所以一入这通衢楼,他反而被这样一句颇为开先河的说辞给耽误,并驻足在厅堂的中央,细细斟酌的闻听来,“古人以纯挚开‘正始之音’,所以为忝掌,但今日小女子不才,作了这提议召开的主家之宾,并以这‘美与智’为题,博诸君一笑尔!” 自何晏、王弼,开启魏晋清谈之风,他们主张庄子知足消遥,自然于“无”的哲学思想,认为“无”是世间万物的本体,在当时被称为“正始之音”。但在继承这清玄之风的不断没落之下,一切的学识与后继乏力让这样的盛世集会渐渐沦为空谈,所以自有着最后名士之称的陶潜陶渊明归隐山林后,这桃花依旧擅来的江南南朝风尚早也不复当初。 宁卓衣以“美与智”来开场,就是以世俗窥探大雅,的确她的身份不足以担当这样盛世集会的执麈之人,但如今的南朝文风也大变,想要延续当初兰亭集会时滥觞曲水的渲染及烘托,她任重而道远,只是不知此刻大家还认否? 室内慢慢铺陈着一股厚沉的低吟,微微映染扩散,仿佛书香熏陶占尽晕韵华实来的提笔,每一笔画之间,脊梁峻挺,很是劲道刚硬,透着不屈丝丝严寒来的傲骨之气。 也就是那一瞬,就可看见一句“怎敌你眉间一朱砂”的赞叹,但他既号“慕白”公子,却在这位红颜卓衣一瞥也惊眸的注视之下自惭形秽,此刻竟觉得悻悻然。于是淡淡的一扫在坐的诸位文林士子,发觉他们也被她所染,满眼尽是羡欣崇慕,自己也不是慢慢的开始沦陷,或许他不是一个好色之人,但这位红颜伶官果然是如诗经里描述的那样,“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想来这就是所谓的“美与智”的由来。 慕白公子扬起头来,看着厅堂屋顶的纱隔庐宇,他不就正是宛在水中央的那位伊人,但所谓的伊人,不界定男女,如果他的回答错了,那么传承数百年思之无邪的《诗经》,所说的意境将要被推翻,这样他们信奉的才情就是一句笑谈,这宁卓衣果然不愧为乐府大家,只是她的学识不仅仅局限于一个娱乐大众的乐伶伶官,对于这群自诩为文府士子的把控之心,通透而玩捏,看来她是将这些人的心性给摸透了,所以才从这样的以俗窥大雅,登上了这堪为名士之风的大雅之堂,他们终究还是小看了这个女子的智慧,心思玲珑剔透,让人难以轻易的就此猜测、驯服,但他们来此不就正是辩论此题的么,微微一低,眼睑垂下来,洒在这样瞧来淡恬却落落大方满身披上一层光晕的薄俏脸上,一时恍惚,但口中谦谦如训,仍旧孤峭的道:“诸位,世人传誉美德,以德为美,所以千古不变,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等学子不可效仿。”言罢眼角余光瞟向那位娴静如水依然不减丝毫魅力的女子,好像在说纵然你宁卓衣如何的风华绝代,回眸成嫣然,不过是仗着容颜美貌,如果不尊女训,抛头露面,他们就可如此驳斥。 宁卓衣淡淡的没有回答,而是将眼眸深邃的望过去,眼中好像述说着千言万语,却偏偏不想说些什么。 厅堂内一片沉静,仿佛落针可闻,但偏偏各自又在议论纷纷,因为两人的见解都也悖离时论,美与智不可兼得,但在宁卓衣身上却一样在现,不染尘埃,却美的心惊,神圣的不可侵犯。 慕白公子被她一阵瞧得窘迫,不自禁的开始不自然起来,或许他不是针对宁卓衣,但这样的人儿,不在家内相夫教子,却出来谈古论今,充流时尚,甚至泛着这世上男子都难以企及的高白光,如此——如此的风头正劲,所以他鄙低一番,又觉得自己又何必跟一个女子计较。 这宁卓衣身上有着一股独特的不屈之劲,既使是此刻宁静安谧的坐在那里,似乎也脱离了尘世喧嚣,满室子弟都被她困扰在这辩论摘要的樊笼里,那么她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慕白公子是一个此刻还曾清醒的人,瞧着这个让他微生一丝窘迫的女子,娴静的坐下来却如钢似铁的性子顿时强烈的生出一股不安的气息来,这样一个满室生香的卿本佳人对谁又有危害,自己这是杞人忧天么! 这时另外一名士子,谦恭的站了起来,他一挺身姿,峻拔的如同山峰的棱角犀利,然后将如此尴尬的时刻给融洽,接着说道:“慕白兄说的精辟,不过既然为美,却离不开江山为美。” 这位学子说的是当下,顿时将此场集会推向了另外一个高度。 慕白公子舒缓的弯了一下腰,他觉得是该稍稍缓一缓这脾性了,不可如此的刚硬,适才同为文府学子的山韬,出来解围,也是顾念彼此的颜面,毕竟他们都是响誉南朝文林的学识渊博的人物,岂可为了轻视女子而得罪这位在朝堂,甚至文坛都有着深刻影响的红颜伶官,她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而且此番盛会就是以南朝文风自居的据传府双雨云梦轩的创立者老皇爷皇据所掀起的,自然影响深远,但今朝的南人又有几个可以媲美这据老皇爷的绝世风范,他不但一肩挑这最后一点的南朝文风,而且殚精竭虑,为巩固这仅剩江南一隅之地的半壁江山,付出了所有,倾佩有之,但疑惑也有之。 ——毕竟这双雨云梦轩就真的可以主宰这南朝的文林么? 第三百五十三回 稚子共赏 第354章 稚子共赏 进入亭台,不禁开始觉得松弛起来,这里是离自雨亭不远的通道,四通八达,而且蜿蜒弯曲却交织成独特一景的石砌栏杆,总是徐徐的飘来一缕迟迟的东风几许,不见轻泛扰之徒留亭中作客。 这就是此时厉远笺的心境,他根本不能抵挡那位屹立在亭、栏路道里,却依然俊雅如雪的雪手勤,他是一个柴樵平凡的人,唯有手中紧握的阔剑,还是那么专注的如执一柄绣着岁月痕迹的柴刀,身为砍樵人也足见朴实,但一身如“空水澄鲜俯仰留连”的疑是,在“行云却在行舟下”的这样一座亭台楼阁的渲染里,烘托的竟然为之倾倒。 一剑催传,共倒清荷家万里,这就是雪手勤手中的剑器,清峭的令人可怕,堪堪陶醉其中,又突然打破这样一个难得的时刻。 厉远笺还是无法脱离出来,这自雨亭一隅还未曾被战火硝烟波及,所以独享着宁静,但敌人的犀利之锋随着他们的进驻,变得不在安谧起来,一想到这座传承着无数赤子丹心的府宅就要轰然间倒塌,他们却还在尽力试着挽将一挽,那怕粉身碎骨,也要拼死拖的一拖。 他们“纵横”是一支攻城略地的先锋营,在北旅之中担任要职,如果不是括易一室危难,此刻还在江淮前沿,抵御着北方的侵袭,因为他们离得近,又隶属于外室一系,这个千里驰援解救名动宅困境的重任并落到了他们的头上,只是他们还是来的太晚,面对四面楚歌皆是强敌的局面,一切不过是暂时延缓被覆灭之势,难料身为当初附庸,且宣誓效忠的祆教一脉仅存的分支大光明教竟然突然趁机反叛,这雪上加霜的态势,依旧阻缓不了身为括易一室中人所背负的职责,这种信念也随着他们的无所畏惧生生的消融入骨血里,不堪被践踏或剥离。 那柄阔剑耀眼而夺目,翻覆之间,透来一股万荷池塘并莲开来的盛况,只觉天地间被突然压的一压,一切都仿佛黑了下来,唯有那一剑的精彩夺目,绚丽而灿烂。 厉远笺遭受巨创,软软的后退,若不是倚着连通亭台的白石护栏撑靠着他,他早就倒了下去,虽然自己悍不畏死,但却与这位响誉江湖的绝世高手还是有一段距离的,雪手勤没有杀他,也是敬佩他的品性,所以留了一丝余地。况且雪手勤不是嗜杀的人,他这一生为淡泊的性情,以至于看轻了这些所谓的权势利禄,所以自大光明教归附括易一室之后,他们根本就没有觉得颓丧,反而一身轻松自在。然而以二代教主自居的洪熙却突然出来振臂一呼,让本隐逸的他们又因顾虑兄弟情义,而入世卷进纷争,与括易一室的对立也是形势所迫,如果不能彻底的覆灭他们,他们将难以趁势崛起,光复曾经辉煌的教业,于是他的剑又柴樵耕耘的挥了出去。只是他的剑,挥的如此精彩又精妙绝伦,能抵挡者这世间本就渺渺无几,何况快步入一代宗师之境的他,仅差一个登临这世间巅峰的阶梯,他一直被这种急迫的执着所困惑所以境界进益甚微,直到碰到那位内室之主甘修雎时,他才仿佛看到一丝久违了的曙光,那就是各自正遭遇着人生之中的瓶颈,唯一不同的是,他较为束缚执着,甘修雎却反而云淡风轻,不为所动,一番较量才明白其中的真谛,不过是对这世间的领悟,他悟的是瓤白如雪般的平淡,不堪烦恼与纷争,所以要想有所突破,必须舍弃这些扰乱他心境的情感累赘,但重情重义的他真的能轻易的就此割舍得了么。 雪手勤愁思郁结,有些皱眉,淡淡的收了那一柄铿沉又笃重的阔剑,懒懒慵懒的开口说道:“我不杀你!” 厉远笺冷冷一笑,他的命根本无所谓,只是为了拖延他们的前进脚步,而费力拦截,难得的是他看到了这样精彩来的一剑,也不负此行。 沉沉的万里碧空,原本一片湛蓝。就此撇望而下,烟雾缭绕的漩涡之中,两道人影交织汇聚,也呈生死立分之势。 袁远肖腾空而起,与俞铮和酣畅淋漓的对的一掌,两人的劲气也达到巅峰,所以根本就退无可退,直到这时处于高空之下的一双铁掌,被淬炼的通红,但随着铺天盖地摧压下来的一声激荡无匹的铮鸣,顿时感觉一切都似垮塌了下来一般,天地之间竟忽然抖了一抖。 俞铮和以铁掌浑厚出名,但在袁远肖似风声鹤唳夹杂着铺天盖地毁灭之势的强大功力压制当中,彻底的无法抵御,他双手下垂,瞬间即软了下来,凌厉无比的劲道压来,淬红如镔铁的肉掌堪堪被击溃,仅闻“扑通”的一声,那道抵御着上空强大功力的坚实敦厚之躯,并坠身跪在了那块僵硬肃冷的地板之上,浑身开始抖冽,而其观来萧索、也呈黯然之色的冷硬面容,一副怔怔发呆的立杵在哪里,不知身死如何。 袁远肖甫及落地,不忍的一观,他瞧也未瞧眼前这位双膝折坠跪在那里的人,究竟死了没有,但他的一掌也将此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足见他的功力高深,他们即退无可退,双方又立场鲜明,那么就只有结结实实的硬碰一途,但俞铮和能阻缓他委身耽搁在这里,也是很有能耐的了,于是拂袖一停,待了片刻有些倾佩的道:“你们果然不愧为‘纵横’之称,如果我‘落庭’有这样的一群人来誓死相护,何愁不能再创辉煌。”心中不禁开始暗叹,虽然括易一室相争不断,但在危急关头,还是可以众志成城,一致对外,不似他们也沦为各自为营的盘算时刻想着如何压倒对方,夺取最为实际的切身利益,这才导致淮上“落庭”逐渐的衰败,不复鼎盛时期,而且这种颓势还在慢慢的延续,如果不能遏止,将来像北城一样被人倾覆,将悔之晚矣,而且就连创立这个民间组织的落庭之主,有着“宗师之庭”之称的公运予也无法制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多方掣肘,内斗不断。 一番叹息过后,袁远肖双手背负于身后,对突然一倒,伏趴躺在那里的庞硕身躯,微微一颔首,以示尊重,这样的人,纵使是埋骨他乡,也无所畏惧,值得被人所尊敬。 第三百五十四回 一抚垂怜揽明堂 第355章 一抚垂怜揽明堂 甘修雎冷冷的一瞥一直按耐不动的萧从戮,发觉他周身散发着一股阴鸷诡变的气息,如果不是此刻阴云密布的形势,遮掩了堂前的烽火烟霞,定然会是一个很深远寥阔的人,只不过此时一弦一注慕华年,寄托的有种北雁南归破阵时叫断西风只待催人老的苍茫,于是沿着梯台,拾阶而下,他一步一步走的很慢,仿佛时间被凝固住了,但偏偏这长长的梯道却依然醒楚的似去年天气旧亭台来的独自徘徊,这一段距离青衫落拓,原来也不堪几时回!从梯台上走下来的许是凡人,但这种似曾相识却久违来的熟悉感觉,在那道映来一阵寒梅傲雪的身影上,留下一丝慰籍,并听闻的道:“你就是‘荒厄’暗中所培植的那股势力么,果然是不凡,不过,你且稍等片刻,等我杀了那位名扬京畿的箭术高手,再来考较一番,究竟你在他的倾囊相授之下,又学到了什么。” 萧从戮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迫,开始剧烈的惊悸起来,他并不胆颤,却发觉自己竟然不自觉的微微惧怕,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内室之主雷霆一怒么,他既然选择反叛也作了最坏的打算,只是如今快临近接近这个目标时,却突然杀出来一个甘修雎,而且如此的盛气凌人,不可阻挡,顿时心中升起一片十分烦躁的凝重来。 这疑似空乏、跌宕的府中庭院,被如此硝烟弥漫的如同蒙上了一层灰灰的阴霾,满是浓烟过处,将巍巍威严的这高楼重檐及长长索寂的庑廊给熏染、荼毒,看起来沉沉萧萧,透着一股秋风索寂丝丝湮灭来的痕迹,让人不禁不寒而栗。 韩铁缭缓缓展开他那一张似豁开鸿蒙之间的混沌却张弛有度的长弓,这甘修雎一身腥火遍染的酷烈之色隐隐的让人猜测,他也是强弩之末,早也疲惫的困苦不堪,但随着那一道屹立如高山一般巍峨的身影压过来,竟然如临大敌,看来对方说要杀他,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从他舍弃离之最近的萧从戮出手,可以看出,他才是延缓这场血腥纷争杀戮的症结,杀掉他不但可以震慑旁人,还可以退去一方强敌,为早也身心俱疲的括易诸人,争的喘息之机,粗粝的缓上一口气,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抬起那张引以为傲的长弓,准备随时再发一箭。毕竟他的箭,可不是平平淡淡的普通一箭,不但可以石破天惊,而且强横霸道势不可挡,也近乎臻至完美无瑕且无懈可击的地步,这甘修雎不来则已,既然直言不讳的要向他挑衅,那么对上一对,又有何妨!顿时暗中蓄满功力,营造浓烈的渐盛之气于弓脊之上,等待着最佳的时机,从而大气磅礴的发出他那足可毁天灭地来的流矢一箭。 甘修雎眼神犀利,从台上走下来,淡淡的道:“有何遗言!”他说的平淡如水,似乎是在痛心,他要因此失去一位引以为毕生的挚友了。 原来那位号称“十三霜点披带行”的陈篆彔才是他口中所说的可惜,当初彼此欣赏,共邀赴国难,也曾为这荒凉薄情的世道一同琢磨,准备开天辟地,但此刻他又不得不以惊怖手段,来埋葬这样亦师亦友又相互对立来的一份独特的友谊,但今日之后,他与这位沿江驻防的江淮军统率定然会成为死敌,所以才感到惋惜的说了这样一句颇为奇怪的话。 自“十三霜点披带行,犹有沥刃尽寒铸。”这句诗号响誉江南,这仅余两位之数的当初前梁掖庭金吾缇骑十四卫,可是十分的意气风发,那份鲜衣怒马不负韶华的盛况一日并传遍都城的大街小巷,可谓是名动了京畿建康,但排行老幺的韩铁缭却突然依附了维护皇室集权中央的据传府,这与他们当初维系江南政局稳当的理想背道而驰,所以此役他们不死不休。 韩铁缭徐徐听来,竟然尤为刺耳,他在兄长陈篆彔的羽翼之下,被视作弱者,这才选择投效据传府,难料甘修雎却说出这样一句颇为厌憎的话,摆明是在说他,如果不是身为江淮军的前身如今却被调防戍守京畿台城的骠骑将军陈篆彔之弟,他的成就不比其兄长逊色多少,但京畿之中还是有人拿来比较,认为他还是稍稍逊之,但这座京畿之地风云尽揽,无数的英雄人物为之折腰,但如今又有几人能还。 这韩铁缭如此痴迷执拗且勘悟不破,并只有消失在这浩瀚无垠的历史长河里,任君凭吊而让人唏嘘、感叹不已! “甘修雎!” 韩铁缭怒不可遏,他一定要在这座繁华尽染的京畿之地绽开万丈光芒,让小觑他的那些人都为之折服,既然眼前这位内室之主如此轻视及他,那么就要付出代价,于是大喝一声,举起他堪堪重达千斤,却异常娴熟来的弓马,只见他弯弓叼翎,浑厚铺满的搭上一箭,所集聚的力量,竟然穿云破日,厉害至极。 “哦,”甘修雎轻挑的挑了一下眉头,有些诧愕的道,“这就是所谓的‘披衣带行’么!” 此时爆发在箭端的颤紊隐隐湍急着撕裂之势,而围绕着弓弦的周边,竟嗅来一阵欲吞噬一切的强烈之感,恰恰韩铁缭翻覆在指间的功力撩拨的在动辄并分生死的举手之间,随时准备飞射而出。 披衣带行,带起的一片裹挟着悲凉之色的险恶,将天地间都为之填满,这一箭雄浑霸道,已经是所有之前射杀括易一室中人所臻达的巅峰,他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所以并融入那箭镞犀利尖锐的棱角里,伤人泄愤,这样无可厚非。 空气中那份憋闷窒息为之紧了一紧,甘修雎也渐渐觉察这样惊艳一箭所射来的轨迹,虽是凭空响来一阵铿锵啸鸣,十分的厉害无比,但他却兀自屹立不动,好像稳若磐石,直到那石破天惊的一箭穿过鸿蒙划破天际,流矢一般射来,他才悻悻然的举袖格挡。 高台下众人不禁一惊,这样的厉害一箭,甘修雎竟然随随便便举袖格挡,这是蔑视这支堪比鬼哭神嚎的一箭不够毁天灭地么,还是他也超凡脱俗,入胜入仙,而此时卷杀的气息育孕高涨,扑面而来,竟然秋风落叶般瑟瑟抖冽,“披衣带行”,果然纵横无匹,名不虚传。 天地间都为之变色,好像将这涂白的天幕都遮盖的掩上一掩,强横霸道的箭矢仅剩下一丝侵入毛孔里来的战栗,丝丝入恐,凌进骨髓,狰狞的十分可怕。 甘修雎脸上挂满一丝揶揄之色,似乎满不在乎,能动一动他的衣袖,已经是他的兴致,而仿佛遮云蔽日险厉穿透而来的一箭,堪堪也到眼前,不到一尺之遥的距离,偏偏被拦折而断,那道犀利无匹的劲气狂飙四拂,在其周遭肆略一番,然后灌鼓衣袍,瞬间即消散于无形。 这堪称箭中翘楚让无数人都惊叹的一箭,在那位宛若神仙一般光风霁月的站立在那里却神色自若的面前铩羽而归,落下一片精彩的序幕,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的人,来规避红尘,扫清障碍,一靖寰宇。 第三百五十五回 满处听声 第356章 满处听声 袁远肖按下脚步,喟然忧思,因为从庑廊那边传来一阵较为很空泛的繁闹,他不由得感觉到一丝不妙,难不成还会有人前来拦阻,因为那些原本隶属于守卫这座地位超然的府邸的人轮番接踵而来,甚至悍不畏死的拖延着他们的脚步,所以心中不禁诞生起心魔来。 “这些人究竟不是血肉做的么!”此时的这位“落庭”的先驱长老感触颇深,他也酷手重挫外室一系的人,只是不知此刻该又出来阻拦他的人又为谁?这区区几里之路,为何走的如此艰辛困苦,顿时扬起头来,看着巍巍斗拱的深阙之上,他还是那个身染俗尘漫步于淮上的蹒跚之人。然而这几年他又在干些什么,内心执着的背后,偏颇一脉,致使他修为停滞,已经是落后于很多,虽然实力还在,却也蹉跎了心性。 一个北城王明寂的传人,就将他比拟了下去,此子如果不死,将来定然名扬天下,传承北城的使命与衣钵,但他的“落庭”福祉又将依托他人?这也是他的烦恼,也是落庭之主一代宗师公运予的烦恼,毕竟他的落庭关系到江淮一带的民生。何况本为汉室正统的南陈却抛弃了他们,让他们成为南北战事的胶着前沿及军事争夺区,如果不是前些时候北方经历改朝换代,他们根本就无暇兼顾江南,何至于此来到这充满着阴诡与惊怖的京都建康城,这种风声鹤唳的危险,时时山雨欲来,成为真空地带的淮阴地区都是时刻饱受灾难的前沿,本来依附据传府也是迫不得已,但偏偏此时他们也沦为他人借来之刀,成为除去前面绊脚石的砝码,一时三刻脱身不得。 微风拂来,嗅着一丝古意,他也年近知命之龄,已经是无法在与那些精力充沛的年轻人一较之长短,唯有凭立在檐下,感受风和日丽吹来的舒逸,不禁回想当初一起创立民团组织社时的意气风发,那时岂能是像现在这样,颓靡而犹豫,怅然即若失,他的一双曾经扶揽盛举的手,既使捧起了江淮的格局,却又因险峻的形势而松垮,但也只有这样,拼着一死也要维护这种授来铁肩一担的使命,无怨也无悔。 重楼高檐,压来一片凝重,就在这时,空气中又传来一阵龙吟鸣啸,长长久远,不但刚猛至极,而且也臻入大家之境,顿时察觉那是一道箭矢破空来的杀伐之气,当今天下谁能有此实力,心中感慨而道:“箭中天骄,不知你这位号称百步穿杨堪称举世无双的箭术高手,又将矛头指向谁?”这位原本出至江淮军体系又归附据传府的人,自己是见过他那支举世无双来的一箭,险厉而朴实尖锐而锋芒毕露,必定有所折翼,但这道关隘该折向那里,“呵呵”他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竟然开始不经意的笑了。 难料据传府又遭到剧力反抗,这究竟是福又是祸。 既使是像魏晋风度那样放达不羁敞露心迹又坦然自若的向合也流于文人雅士的潇洒,但他的兴致却刚刚被挑起,郁子伯为谁,江左名士之风最后留存下来的一点慰籍,所以本想好好的讨教一番,难料却是这样来的一种形势。 他们之间横亘着一道忝为刀兵血腥之味的鸿沟,那就是信仰之争,两者信奉的理念不同,注定为对立之敌,出身簪缨世家的向合门第高贵,自然是当世翘楚,而郁子伯寒门及第,依然很穷酸,如果不是自凭才学,响誉秦淮长干,但也仅仅局限于墨客风骚,无法一跃登临累迁的高门把持,那份腌臜与晦暗,已经让他对仕途及这座朝堂失望透顶,所以有感悟于寒士子弟的无出头之日,这才选择抛却浮世铅华,投笔从戎,熟料政治的格局让他又抬升一个高度,越来越觉得那怕是像括易一室那样秉承风骨,也难免违心作派且倒行逆施的排除异己,这才招致政敌围攻,无数依附于这些政治势力的江湖人士,群起而攻之。 向合就是其中之一,他的教派乃是当初祆教一脉的分支大光明教,宣帝中兴时期祆教独大,何等的风光无限,却终究还是抵不过盛极则衰,刚必易折的道理,这并于他们括易一室一样,只不过这次也该轮到他们了。 边陲如塞上般凝紫成冻霜厉寒刀,郁子伯顿时想起初到北境的那段日子,那时北旅未成建制,还是一支跟随长江沿线驻军抵御北方肆掠的杂乱军,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还是将军旅想的太过简单了,在经历无数摸爬滚打及几场血腥杀戮战局后,他苦不堪言,明白士子从军也是一种错误,难料他却异常坚强靠着一股不屈不饶的毅力坚持了下来,直到他将文人词赋都编排融入军中,日日营辕高涨,击箸而歌,才发觉将这份豪迈随着融入帐内的同袍骨血里,变得很是与众不同,这才是他的追求,不似秦淮河畔的孤灯桨影,夜夜笙歌,擅来娇媚,原来军中的生活才是有血有肉,有滋有味。 文人执刀兵,意味着什么。 郁子伯此时在感叹着这样一件事情,所以拦住向合去路的他,烦忧了起来,凭着一身文武兼修的努力,与个人提升,他因此进入军中的核心纵横一系,这支劲旅在北旅组建时,屡立奇功,但因为内外两室的争夺不休,又划归北静荒厄的外室独掌,他身上有南人文风的洒脱,又有北方粗矿的豪迈,一时养成尊敬强者之路的道理。 外室之主北静荒厄他是佩服的,当年京畿混乱,他所辖制的势力几乎损耗殆尽,但这位北静府的嫡长子却异常冷静,坚毅果决的在这搅动京都风云的泥淖里硬是蹚出一条血路来,至此重新开始翻洗建康城的政敌格局,如今该他们蹚上一蹚了,那怕蹚出一个玉石俱焚来,他的身骨还是依旧很硬朗。 疏和的风柔柔的拂来,这位耽枕于秦淮河畔的文人士子挽一挽衣袖,也那么的透着一股强悍之风,他见过血腥,享过杀戮的雅意,但都比不过此时向合手里的一纸折扇的放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独执紧握。 两人既是文人,又是引领这风骚的宗匠,如是浑身染上一丝傲立如寒梅来的凌厉,鲜红的比染血的牡丹更为艳煞,这就是诗,来至江湖文人之手的意境,所以向合的出手,就是一次仿佛文人诗会的比拟,但这场比拟也注定你死我活。 第三百五十六回 唯有香如故 第357章 唯有香如故 厅堂内满室生香,楼依然还是那座楼,只是独倚窗台来支颐而呆的那份闲情逸趣,换成了清玄畅谈。 宁卓衣淡淡螓首蛾眉一蹙,这些文人士子都不是乏善之辈,无甚强援的她那怕一丝娇弱也不能稍显,她的眉宇深锁,静静的瞧着在坐的诸人,虽是自己别开生面的率先开创这意寓的先河,难料这些自诩为江南才骏的人,会将她重新审视。 南朝文人积弱,需要一场盛会来振兴,却因一个弱扶之姿的女子,薄俏的瘦消肩脯一肩而但,是否太过牵强,此时这位安然坐在那里明眸善睐的女子瞳孔,闪现一抹橙色,她在等待着一人来打破僵局,恰恰山韬的出现,维系了这场盛会的延续,但她等的心缓缓的也飘向楼外的世界。 慕白公子的直耿是一根刺,扎的她好疼啊,她不是不欣赏此子的才学,这场盛会是有功利的,他们定是看破了其中的关窍才虚与委蛇,并不是仰慕及她,如今想来,她的任务以及肯定还需慢慢铺陈,时时沥血呕熬而来。 此时楼外面尘光初好,无尽斑驳陆离,渲染的厅堂内的人们无尽的精彩万分,他们这时辩论古今,谈及当下时局,免不得一番唇枪舌战,所以听得也越来越兴致盎然,但说道最近轶事时,突然又剧烈力争起来。 原来有人说道:前些时间代表着南朝文林士府的国子监祭酒首府突然被罢黜,他是一位与据传府辖下的双鱼云梦轩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是南人引以为傲的两座前驱高山之一,听闻他是支持名动宅的,所以与据老皇爷可谓是针尖对麦芒,常常对立争执,有时吵的是面红耳赤,但都不曾撕破脸皮,如今突然被罢黜,其中的蹊跷也越来越耐人寻味。 据老皇爷早年也是一代文林泰斗,如果不是因为大陈初定时风雨飘摇,他也不会放下自在的消遥,去选择维护皇室的权柄,自括易一室坐大,他的心性也越来越狠决,所以放任双雨云梦轩这个既代表大陈儒林又可掌控士子人心的机构,来冲击江南的文坛,因为他们需要这些人的支持,不然南朝将何以延续。 于是双方都形成了两个阵营,来相互攻讦,这一冷,就发生了争执,山韬作为侨贵门阀子弟,自然站在据传府的位置评说,他累世江南,祖籍琅琊,见惯了乌衣巷里慕堂前的风流,文渊积厚,他的所求,也是延续这些风尚,但与厚积沉珂的家族兴衰挂钩,免不得腌臜污秽,此时也违背此心,沦为这场利益盛会的砝码。 慕白公子将灼烈的目光往席间沉默不语的宁卓衣瞧去,发觉她心机深沉,冷静的可怕,这还是那位擅使红凌之乐府的伶官么,如果她的目的是扰乱南朝文林,自己岂不是沦为帮凶,当即大步迈出,气沉铿锵的道:“世人只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但却不知玉珏本脆,易碎易折,我等本就是一介书生,评论时局也是僭越本分,既然这道提议也出,不如由在下来命题,可否!”说罢将所有的愤懑及怨怼都揽到他的身上来,他也想看看这些莘莘学子有识才俊有何见解独到,见他们都随之黯淡了下去,顿时又继续说道,“何为老!” 老有老人之老,有前人之老,更有年龄之惑,但这清谈之玄说,本就没有脱离老庄,庄周消遥,老子道德,所以这老更是意寓万千。深讨一层,也是辩论当下政要,看看本为国学大佬的那个老辈前人,究竟因何被罢黜贬摘,这位学府的前人,就是一座让他们仰视的高山,如今这座高山崩塌,他们这些喻为国府学子的人又是否被堪堪波及。 “诸位不如由我来解答吧!” 厅堂内古韵古香,却突然传来一声足以慰籍此时沉寂的话,立刻并荡起了波澜。 堂前一人排闼而出,看其样貌平凡而鲁愚,并不似一位胸藏沟壑的人物,而且虎背熊腰,极为的普通。 诸人都将目光往他瞧去,发觉此人“容止无观”在这极为漂亮的南朝文人中并不出众,想来凭的是文采,于是都翘首以待,看看他想说些什么,但过了许久,还是听不见他准备要说些什么,不禁纷纷扰扰,表示让他下去。 宁卓衣眼眸深邃,目横橙波,顾盼神飞之间,幽怨繁杂也来,只是她的烦心来不及述说,就也因厅堂内的骚动给涂染了眉山,她看出此人本无文人之风采,只是出来引动诸人的目光,她既身为这场清会的主持,当然要保证这盛会继续畅谈下去,正要开口,突然一袭清俊挺拔的身姿映入眼帘,观来竟有些恍惚迷离。 ——又是那个不分拟态却近乎完美的面孔,他究竟是谁? 从无数挽袖蹁跹来青衫寥落及宽衣博带的士子中,露出来一道缄默无声的身影,他在那里,不过是人流中的一抹青涩,羞赧有之,偏偏又与那位博得大家唐突之人的身旁,两人一静一动,更加的衬托出了其性情很茕茕孑立甚至寡淡,冷的让人仿佛不敢靠近。 犹豫了片刻这人还是开了口,闻道:“世人以塞,徒留才情,但任凭一个女子在这里畏畏缩缩,岂不是笑话。” 他这一句话不但得罪了一直淡恬如水,娴静来也入胜入仙的宁卓衣,而且也得罪了在场的诸位,其中之意说的是殷殷学子不图报效家国,却在这里侃侃而谈,抨论朝局,纵然有才学,不过是一群贪图美色的无耻宵小之徒。 宁卓衣眼眸徒地一亮,明眸皓齿那怕是轻轻一抿也觉得鲜艳欲滴,原来在别人眼里,却是这样来的一番光景,她觉得有意义了,这人果然有意思,自己劳心劳力却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归咎于女子误国,她也决定看看接下来他会说些什么来抨击于她。 “在下出至江湖。”这冷的很孤峭的人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犯了众怒,于是瞟了一眼身旁的那人,见其严酷的脸上面无表情,看来是要他独撑僵局了,并怯怯巍巍,徐徐的说道,“姓楚…名室晓!” “江湖,”士子中有人惊诧莫名的问道,“又是那里?” 的确江湖又出至那里,他们本身就出至江湖。就好比何为老,此刻又何为江湖。 宁卓衣不禁开始笑了,她等的幽思还是有人来窖藏深邃的揭开,她虽沦为伶工,但也身式浮萍,往往不由得己,这沉沦的湖海,不就是江湖么,她就算万人仰慕终究只是一个娱乐高门的乐伎。候门公卿的剥离也将她贬低的体无完肤,此刻犹剩沦落红尘里一戏尘缘的未了。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第三百五十七回 痛饮这杯中场 第358章 痛饮这杯中场 人动,风雨动。浮生急流之中,不禁得堪来一片风华。 原来人依旧,物却也非!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为那一箭也破,感到震惊,此时的气氛凝重,实在是提不起任何的兴致与波澜来,而且身为内室之主的甘修雎,无论是神采还是功力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仅在一瞬间,凭一只衣袖就平弥了韩铁缭在极恶的厮杀当中一昧怒竭不甘而化成的一道流矢,实在是惊为天人。 韩铁缭自认实力不容小觑,而且堪堪靠杀意培育、燃炽来的一箭,不应该如此的被一崩而断,而且败得毫无征兆,这位内室之主明明疲惫倦怠,虚耗过甚,为何却厉害至此,难道他的修为也接近足可开宗立派的一代宗师之境么。“呵呵!”他不禁一笑,开始摇头不信,甘修雎的过往,他不是不知道,闲来调风弄月,是一位地地道道的京畿之地深谙公子玩闹的贫瘠之身,如何能更上一层楼,比肩当世强者。况且他一生追求箭道,无人能比,自军旅之中,时时沥血淬炼,已经锐利之极,此刻染上一抹灼烈的血色,更是如虎添翼,怎能在一角衣袖的轻松拂拭之下,顷刻间并消弭于无形。 据传府的府兵也在这时涌了上来,仅剩的纵横一系中人立刻拖着沉重困乏的疲累之躯,拦在这群穷凶极恶的敌人之前,至少他们不能让甘修雎为之分神,这后顾之忧并由他们来誓死抵挡。 ——甘修雎的出现竟让诸人都为之一振。 北城凌青与渝留阚皆面面相觑,他们夹杂在据传府的府兵当中,也被那精彩万分的一箭惊魂给震了一震,看来他们的如意算盘快要落空了,只是不知括易一室还会有谁来拦将一拦,如果连身为内室之主的甘修雎也现身,那么那位他们不愿也不敢想的登临这世间权势巅峰的高度又风云尽揽的括易之主,且不是更加的难以想象。 眼见胜利近在咫尺,又岂能轻易放弃,居于高台长梯中央的萧从戮,不上不下,一握攥紧的拳头,竟隐隐浸湿着汗珠,发觉原来自己早已经泄了锐气,只是还未曾察觉,恰恰许洗带领从戮营也来到台下,与他双目一晤,并心生谋划。 形势也越来越紧迫,甘修雎扬言要誓杀韩铁缭,看来不是轻易说说而已,这般惊若霹雳展现而来的实力,顿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轩然大波,让矢志成城一起围剿括易一室的诸人都忍不住纷纷停下了脚步,准备静观其变,毕竟甘修雎也不是泛泛之辈,论谋略,他能在这步履维艰且险峻重重处处透着杀机的京畿之地一直身居高位而至今屹立不倒,并不是靠括易之主名邺之威;论武功,他也能在这浩瀚无垠的江湖里占据一席之地,所以今日之局,注定一波三折,难以善了。 “再来!”甘修雎身上的烟火气息越来越浓烈,他仿佛根本就来不及休憩片刻,就再次披挂上阵,而且面对这些虎视眈眈静候一旁的敌人,他眼中的锐气尽显,现在的他焕然一新有些脱胎换骨,已经无法掩藏那股岁月浅酌来的滥觞痕迹,所以张口即来,说了这样一句浓烈萧杀的话,他的风流,此刻也堪称冠绝,当世翘楚无双。 地上此刻突然掠来一道浮影,映得石板相间的路径,一片婆娑如缕。 通向梯台的那一段长长的道路之上,如白驹过隙的匆匆忙忙,直到那斑驳陆离的光影逐渐的流年往复,才发觉原来也过了春秋。 那一句“再来”,端的极为挑衅,韩铁缭当然不能容忍,而且此刻的他也骑虎难下,众人正等待着他将如何破局,他们虽然因为利益勾连而联合在一起,却也不是合作无间,都阴诡揣度的想看看谁先被第一个剔除出局,能撑到最后才是大家此刻迫在眉睫的事情。这位堪称当世无双箭中天骄的箭术高手往往因风头太甚,遭至打压,本就是无可厚非,但现在如何能轻易的就此退缩,他睚眦尽显的眼中,不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难怪如何平定这名动宅都感觉力不从心,十分的棘手及疲累,原来是你们这些魍魉小人在拖后腿,不然这括易一室早就瞬间覆灭,哪能在此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甘修雎就是要激韩铁缭不顾一切的动手,如果再让这群人继续联手围剿他们下去,后果将堪忧,所以他唆使对方,就是为了打破这种不利于己的局面。况且韩铁缭所统率的据传府本就是今次要覆灭他们的主力之一,不施展雷霆手段,如何震慑这一群凶悍狡猾的虎狼。 韩铁缭纵身一跃,掠过地面约三尺的距离,然后提足向后一磕,他身配的鎏金革筒突然一震,里面因劲道蹦弹出一簇纷乱倒倾的箭镞,萦绕在周边,随着极具皱襞的猎猎衣袍卷扬,漫天扩散。凌空一声弦动,闻听道:“犹有沥刃尽寒铸。”并看见一只不惧箭矢锋利的手,来回穿梭,接住一根散乱抛舞的长杆,然后箭似流年,长逝在手,十分铿锵有力的满弦上弓。他沉腰立马,凌空叼翎镞羽蓄满上弦,强劲执握着庞大冗沉的铁弓,叱喝一声道:“披衣…带行!”凝聚的丝丝气劲竟然活泛如灵萤萦绕,随着箭矢怒吼如潮,铿锵狠厉的磅礴射出,这一箭势不可挡,顿时朝也近烟火腥膻之味堪堪倦意来的甘修雎毁天灭地的飞射而去。 甘修雎也不犹豫,迎身而上,既然也逼迫韩铁缭出手,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击杀于他,将来就算统率江淮军的陈篆彔如何责怪,自己也有理由搪塞。他眼泛精光,满身披上的“朴朴”烟火淬悉气息也随两人渐渐的接近,变得不在安宁静谧。那“披衣带行”本就是一招嗜杀之法,其中的蹊跷,随着战意更上一层楼,而变得刚猛霸道,无比激荡,那种披靡无敌的气劲,围拢过来,顿时充斥的满处路道皆是撕心裂肺惊世骇俗来的惧怖之声,这一层接着一层,逐次递增,仿佛万千鬼魅纠缠而使纷至沓来,竟然诡异至极。 披衣带行,带的是行,披的还是这层如惊涛骇浪一浪高过一浪来的无尽锋利,那怕仅仅只是一支流矢,也尽可翻天覆地的穿破一切,感觉如痛饮这杯中酒,极为的酣畅淋漓。 第三百五十八回 不用浇来诉离殇 第359章 不用浇来诉离殇 长矢如逝,来的极为狠戾,如果不是白怀心系陷入困境里的兄弟情谊,也不至于遭人伏击,他沿着山脊行走,层峦叠嶂的山岚之间烟雾缭绕,仿佛云烟出岫,竟极为好看。恰恰这时在翻过一处陡峭的悬壁,几颗枫红的枝桠茂盛伸长赫然出现在眼前,他本想攀住一根粗大的枝条借力休憩片刻,难想空中拂来一阵徐徐的很是舒逸至极的清风,却在鬓发青丝飘缠如缕时,接着紧厉的吹来一股萧杀之气,他临敌警醒,察觉异常,顿时一道凌厉的锋刃森寒如刀,贴着他的肩脯带着划破的一片衣角跌落于身后的乱石丛中,如果不是发觉危险,此刻早也授首当场。 四周峻峭的壁岩,嶙峋陡峭,偷袭者自然是看中此处的险峻地势,所以才选择在这里动手,孰料白怀既然轻易的就躲过,准备再次发出一击时,攀在岩壁之上的那道孤峭身影,早也凝神静气屏息以待。 乱石林立的石笋群中,一片沉静,这里除却险峻的石林外,过了并是较为开阔的平台山路,所以此地的险要不言而喻,敌人也是深谋远虑,他们为了阻止入城的人,可谓是步步为营,处处设伏,暗藏着极为深邃、诡谲的杀机,好在白怀仅是孤身一人,足以应付这些杀局,不然李彦柏他们可是要吃些苦头了。深邃的石林内隐隐的透着一股寒栗,让人轻易的不敢靠近,偏偏山势的陡峭和云岚山间的穿梭,给凭添了一丝欣赏秀丽山川来的闲情。 白怀手攀陡壁,倒挂的如一株峭崖间的松柏,此刻一隅危险,竟然心境祥和,淡漠的口中不禁叹息而道:“好好的一个极美所在,硬生生的给弄得如此凶险厉怖,唉,真是可惜!”撇望而下,身下是一片棱角尖刺的石笋群,敌人若是再来一击,他可没有登临这千丈陡崖的本事,但似乎那一杆长矢偷袭后,见无奏效,并不在投掷而来,不然他身处崖间,必定会被穿成一只逃无可逃的刺猬不可。 那一杆流矢却是一根粗如儿臂的长矢,这种利器只有军中营旅才有,看来偷袭者是军中之人,不过能有如此臂力,也为不凡,想来敌人不再二次偷袭,一定是无法掷出这杆粗大的仅用于两军对垒阵前用来消耗对方有生力量的器械,所以他较为幸运,这种偷袭不是每时每刻都有,于是翻身背贴着陡峭的壁沿,想借此看看谁能够有此实力,来这种险峻之地,伏击于他。 石林之中好一会平静,倦逸的似乎置身于这山清水秀的灵韵之中,无法与此刻的凶险杀局联系在一起,而周边缠绕着荒藤的石笋,与腐化皲裂的缝隙相契合,顿时将此地的蜿蜒曲折之势,连绵的危机四伏,险厉不断。 这里原本是入城的必经之路,但在与石头城相比的险峻之下,显得不足道哉,唯有西面的天堑悬壁堪堪可与之比拟,恰恰石头城是一处扼制秦淮河与长江的交汇口,“因山以为城,因江以为池,地形险固,尤有奇势”,所以南北战争,往往以夺取石头城决定胜负。 石头城以清凉山西坡天然峭壁为城基,环山筑造,周长“七里一百步”。北面契缘长江,南抵秦淮河口,而南边开有二门,东面开一门,南门之西为西门,城依山傍水,夹淮带江,险固现时势威,面对如此坚固的城池,唯有依山傍水的西面才有可靠近之机。当初白怀与牧风育商议暗渡陈仓之计,本就是由他出面牵引敌人的注意力,难料此刻敌人识破他们的计策,抛出诱饵,让他们上钩,所以他才孤身一人犯险,在敌人诱惑成功时,以己之身,将计就计,在这通往石头城的必经之路上他必须迎难而上。 此时石林内的设伏如果他不能试探出来,那么今次他必定会葬身在这里不可,那一杆长矢虽没有彻底的击落于他,但也惊了他不小,于是借力一跃在陡崖间攀缓,一点一点的挪靠可栖身落足之处,恰恰岩壁的下方,缘出一道狭窄的豁口,可以容纳瘦小的一人,他并飘身一荡,跨了过去。只见他手攀岩壁,贴面而行,全身如一只壁虎游廊,轻轻松松的并落了下去,甫及站定,并有一张儒雅随和的面容现了出来,而且笑脸相迎,十分的虔诚俊逸,竟然是一位极为熟悉的人。 “啊,”白怀一惊,脱口而出的道,“是你!” 峭壁间那人云淡风轻,一身劲挺的戎装英武魁伟,眉宇间一双醇厚的唇及俊挺的鼻梁让人过目不忘,这人柔和的如清风拂岚,恰恰将山岭之间的青葱给秀色的很棱角勃勃,却是儒将凭生官拜车骑将军之职的陆风眠,他们之间本就熟络,何况今日驻守石头城的是当初被褫夺军旅番号的江夏军,既然江夏军的统帅鲁广达不在,那么阻拦他们的必定是这位有着江东儒将之称的陆风眠。 “白兄好久不见!”陆风眠对着山岚之间的云烟出岫,有些恍惚,竟然极为洒脱的说了一句。 “呵呵,的确是好久不见!”白怀冷冷一笑,一瞥山间的愁揽,回的很是惆怅且透着一丝讥讽。 陆风眠不以为然,他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偶然,既然拦截他们的此刻猜想来也必定是他,不然那诱惑他们上钩的辎重营伏兵之计又为谁所设,这人果然不易对付,而且如此面对前无可行,退无可路的山间繁琐,剪径而来,也渐渐淅淅沥沥,满处布满风雨飘摇之势的骤厉之声,他已经是退无可退,这堪比独木桥上的相遇,也是棋逢对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将迎面对上。 陆风眠还是那副淡淡不容置喙的面孔,他晓色山间,也是携带着一身披衣淬沥的职责而来,他没有以骑兵之势冲散对方的阵营,而是以个人来面对这群昔日北伐的同袍,并是对他们的尊重,而且此番战局,对阵的是谋略,既然不以人多为胜,那么此刻对来的也就是各自的能力与修为。陆风眠出身江左名门世家,所以文时儒扇纶巾,风尚至极,可一旦披挂上阵,也是不输营中的悍将,但江湖里的个人对酌,也是堪堪与括易一室交集,才稍稍显露一丝豪情万丈,白怀为谁? 北旅西府“水师”营的参将,也是括易内室一系“自将磨洗”之一的佼佼者,今次率领辖下的人来此借助攻城之势实际是让其他人偷渡入城的人也是这白怀,能留下他,并可掌握全局,但真正统率这群在千里之外风尘仆仆赶来救援的人必定还在暗处,所以他不免故意放出一丝缺口,这也是他为了全故人同袍之谊所做的最后一点慰籍,不然当初北伐时的豪情,将会随着括易一室的灭亡而荡然无存。 第三百五十九回 名遂了 第360章 名遂了 楚室晓一阵窘迫,面露羞赧之色,他本不想上得这处处透着文茂唇机之熏陶的二层楼,但裘阎的阴损胁迫派人来挟制及他,顿时不耐厌烦,如果不是为了打探拢形之主的虚实,他早就拂袖而去,但此地的书斋轩雅之气也给他添畅的生出一丝缓和来。 满室熏香袅袅,极为心旷神怡,那份舒服,对应着厅堂之中的古色古香,原来这就是读书人的世界,焚香斋沐,蓦然回首,玉壶光转更堪黄金金缕,一语说黄衣,抬头堆柳烟,横枕三月暮,这遍染的青衫缭落把酒问梅,也将闲言凉亭外。 江南的梅萼,寄我思存,为伊憔悴,为伊拾。 这就是把酒祝东风来的从容,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想着想着恍然不知大梦初醒,观来雏形,原来是乔迁高门代表的山韬领着一群文人士子走了过来,他们咄咄逼人,已经将楚室晓两人给瞧出了无尽剥离来的窟窿及怨怼,看来他们将不受欢迎。 宁卓衣淡淡的蛾眉轻扫,此刻的她有种说不出的媚惑,但也局限于诧然一惊的神色之间及时的埋葬于,她的眉山总有种不堪回味来的落寞,让人隐隐的透着伤情,如果不是此刻给耽扰了性情,想必她的媚也是一种静待赏析来的诗词歌赋,犹待他人叨扰,这楚室晓真的是太过有趣了,他的出现不是为她而来,那么这些矫情的士子们终究还是流于下乘。 风尚的清谈,原来早就不及前人,他们又何必自欺欺人,如果说还留有一丝慰籍,那么就是此刻的在坐诸人中,唯有那个漂亮的不得了的微微露出一丝羞赧之颜的孤峭之人,才可比拟当初的璧人卫玠。看杀卫玠是怎样的一种吸引,何晏的粉白不去手,行步顾影。尤好老、庄之书;夏侯玄、荀粲及山阳王弼之徒的竞为清谈,祖尚虚无,谓《六经》为圣人糟粕,已经将“夫争慕效之,遂成风流,不可复制焉”的风尚推向了另外一个高度,所以这稍稍存下来的唯有这面皮还似,他们本就是漂亮的似玉珏一般的人物。 无疑楚室晓就是此刻留有清俏疏和之风貌的人,他的面容让人见之忘俗,心生仰慕,偏偏一身薄削的寡淡之衣,将稚子的无辜显得很单薄,他就是那个此刻应承嵇康之风的高雅之人,如此格格不入,又不相符,所以才导致士子们群起而攻之,因为他们也嫉妒这样来的相貌,将他们无情的给比拟了下去,山韬本不想如此为难一个不通文人傲骨的楚室晓,但他既然代表所有高门大府来的衣冠南渡楚楚之风的儒学子弟,并只有违心的难将一难了,那怕会被那位任何的一个轻嗔薄怒都惹人千思万念酌情考虑的宁卓衣所嫌,也将无所谓了! 楚室晓被这样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围困也是措手不及,所以寄希望于一旁同行而来的那人可以相助与他,但从他束手不动,无动于衷的冷冷表情,此刻看来他也选择了袖手旁观,无奈后退一步,看了楼道间的长梯一眼,准备打算翻越护栏,跳下楼去。似乎众人都瞧出了他的企图,纷纷举袖阻拦,以士子文人均受市井之染的无赖之躯拖住眼前之人。 帷幕下宁卓衣稍稍一瞟,发觉那位擅使清名的慕白公子也脱离座位,也站在了雅轩阁外那观日台的庑廊里,这个人有种不暗世俗纷扰的倨傲,时时窥探可登大雅之堂的气象,已经快要不食五谷,羽化登仙,但这世道真的就可以一靖寰宇,囊括为清么,不沾染这些酌情,岂能超凡脱俗,所以悠然一顾,轻启朱唇的问道:“慕白公子定然是看破了五指不沾春水来的浅拙,恕小女子我唐突,这样的清高,让人佩服,但所谓的才情,定然是如高山仰止,觅为知音来的千古美谈,但观望足下之姿,仙风授受,果然不堪俗事。”言下之意是说任凭你才情盖世,终究不过是不谙人情世故恃才傲物来的一介书生,那怕君子离庖厨的不屑,也难以一填饥饿的为难,如果不为五斗米折腰,那么一切也休提。这样的悖论在这样一个如水清澈的人儿说来,竟然极为精简精辟,看来她还是顾虑及他的面子及心情,也不能如此驳斥她的面子,于是缓缓一动,回应而还。 慕白公子对着楼外的广阔天空,但有所悟的道:“宁大家误会了,小生不过是忧虑这万里江山,将有谁来执牛耳,但看今日之始,风流百载,也载浮载沉!”说罢眼角余光瞟来一丝干瘪的苦涩味道,原来他忧虑的竟然是这广袤无垠的楼外世界,看来他也从小民之局限,入窥大国之车乘,他眼中的世界也颇为不同,与这一争输赢的楼内,高下立判,如果不出意外,这位清衣姿染的高雅之人将是这南朝永祚延续的希望,只是不知这样的人能否还可以留在当下,为现今这樊困的时局忧心忧虑。 宁卓衣摇了摇头,她当然是看透了这群南人的拙貌伪劣,鲜以为耻,这种高门的腌臜与污秽,她也见过太多,其中的阴晦不足以道,但那份窒息的令人扼喉的紧匝,实在是提不起,道不明。于是将目光向楼道那边瞟去,发现那里竟然也颇感意外。 楚室晓作势要翻身下楼,不巧渲染着古意的堂内传来一声薄削清脆的很的话,令人忍不禁不想拂逆,闻来道:“公子这就准备走了么,既然有意清解畅谈,何不喝杯茗茶再走,这不且是小女子待客之道。” 慕白公子也将目光往这边瞥来,发觉原来有人比他更翩然出尘,且眼中飘来的纯澈古井不波,一漾见底的并心生仰慕之意,顿时好奇的转首过来。 楚室晓眼见只要纵身一跃,并可脱离这群文人的腐儒之酸,但那句“待客之道”传来免不得一番费神叨扰,但既然那位胁迫他的人,奉裘阎之命要他扰乱这场集会,好逼迫真正的拢形之主出来,那么这机会并来了,于是翻身脱出重围,来到孕育着袅袅檀香的古韵堂内,恰恰地上铺陈的锦罽,纹绣典雅,加上纱隔栌宇,竟然极为舒华绮丽,一时被这尽显奢华、内涵的地方所感染,竟不好踩踏上去。 望着厅堂之中那人稍稍拘谨的窘迫,宁卓衣的眼眸开始漾出涟漪来,她是很喜欢这个进入堂内故作矜持的人,因为她看到了一丝久违来的风采,那就是纯澈,清靓的让人都想舀上一瓢,看看究竟是不是清澈见底,不染俗尘。原来她的内心竟然枰然心动了,不单单只为一个能引起她绮念旖旎的样貌,而是她万千红尘中,等待着的一人,就只能是他。 这就是一个平凡女子的爱情,一见之下,莫名其妙的并私定了终身。 第三百六十回 还乡 第361章 还乡 这一箭之威,已经响彻了云霄,令人不禁咋舌且惊叹,如此的超凡入圣,那怕是当初凭着一丝杀魂,技惊四方的北城王明寂的“将军之念”也不遑多让,此刻韩铁缭的箭术及箭意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不出意外,敌人定将授首在此箭之下。 遮盖着阴霾重重的名动宅内,透着一股阴损的寒栗,将数不清来的未尝承诺,沿着屋脊的椽缘扩散在停步抬头观来一瞥的轻忽之间,偏偏满处飘散的硝烟荼毒,湮灭的如同时光的荏苒,但唯有疾厉的空中弥漫来一阵划破天幕的惊诧,被熏黑的青瓦白墙下,涂染的似乎置身荒草覆盖来的那种靡损的颓败感觉。 这里远远的看来竟然毁损之巨,几乎囊括了半府之地,无一不弥漫着滚滚如柱的烟尘,但既使是全部倾塌,都不能减轻那位擅使清雅素有名士之姿的内室之主眨眼之间来的困顿,充红的瞳眶内竟然满布血丝。他眼中的锐气不会因那一杆霸道无匹的惊殛一箭,而有所动容,相反他在等着这一箭射来,韩铁缭的功力将到达巅峰,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他在迫对方与他公平一战,不然如何击杀于他,而且长期以来一直激烈的战斗,虽然丰富了他的战绩及经验,但人终究还是体力有限,不能长期的迸直紧绷,他适才就是在缓缓的休憩,趁机回复机能,接下来的才是最为激烈、煎熬的一战,他必须时刻保持着这不败之势。 一丈,十尺,随着这越来越接近的强势箭镞,甘修雎控局以待,他俯身前倾,一下子并融入这十分紧俏的精神里去,这般犀利,瞬间填充、加剧了满身透来的阵阵激流,在这风雨欲来的飘摇里,淡定了人生。他的眼界及神识瞬间提升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变化,反而是渐渐缩短的距离让险厉的万般杀意,无穷无尽,风声鹤唳。 他们的杀气也鼓塞的让所有静待观望的人,纷纷开始动容,因为这种感觉不像平时挥刀一刻来的从容,竟然透着一股偏偏隔岸观火,却突然引火烧身蔓延来一般,让他们无所适从,这甘修雎竟达到了这般既高明又震慑旁人的境界,实在是始料不及的事情,然而此刻那道惊世骇俗的身影还在前倾,倾覆的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在随着这道庞硕、伟岸的身躯牵动,渐渐的他们开始迷茫、疑惑了。 甘修雎带着这一片凝重的压迫俯倾过去,顿时激荡的满庭绽放着精彩,尤其是那铺天盖地摄慑着剧烈之杀伐的长箭在这漫漫铺陈的胁迫里,留下一丝破风霍霍十分尖锐来的锋利,它的威势在渐渐的被削弱,那怕此箭冠绝天倾,在一动一俯携带者一阵动辄惊四方挡者披靡的雄浑气势推沉下,两者的剧力胶着及你彼之深我彼之险的骤然峥嵘如同鬼斧神工般兼而有之,恰恰在踏入其似急流涌动的漩涡之中时,突然澎湃倒灌,防川而防堤。只见空中潇洒写意的露出一张磐尽锋利的丝寒刮剥却云鬓尽染的棱角,依稀可辨的竟然瞬间轮廓充盈,原来此时甘修雎的脸庞艳若桃花,竟然煞为好看,如果不是险厉的箭矢刮破衣襟,“嗤嗤”磨硌般的寒透肌肤时的剥离,他的身躯定然也融入进稍稍一瞥并孤峭的看来十分紧俏舒朗的骨血里去,一碰并荡条出碎碎零零的长影,恍若一梦。 长矢缓缓也靠近,双方未及一触,并感觉被震动的荡了一荡,随后满天的杀意弥漫,阴盛的令人不寒而栗,原来箭镞所爆发出来的森森狠戾隐隐伏藏的浸透着挡来的防线,让逐渐溃于蚁穴的那般颠覆,逐寸逐寸的失势,但消磨的并非只是两者的距离,而且箭矢笼罩来的犀利寒硌如刀,丝丝森严的酷烈至极,那怕是强行触上一触,也难以避让的不免会受伤,但那张引以为傲的脸却笃定从容的可怕,既然选择出手,哪有不碰上一碰并退缩的道理。恰恰此时险峻的漩涡之中两张似谦合拢开的手掌抚来,顿时有种肉身成圣的寄托感觉,那一瞬间刹那芳华,警醒的似古来大贤奋笔疾书一般的一挥而就,堪堪压住震颤连连的箭镞怒吼在长空的撕裂,将无尽寒煞的戾气给消弭,平复在一张一合的掌心里,慢慢搓磨。 韩铁缭徒然大骇心惊,这一箭如此超凡入圣毫无破绽,为何在甘修雎俯身一倾翩然伸来的两张蒲掌里,勘迷的如同抚上一层油纸般的轻松,灯罩还是那一盏,但烛火的摇曳早也不堪凝视。心惊骇然之下,他并未服输,而是带起那一簇散乱的箭支继续前行,他身法凌厉,风驰电掣,丝毫也不拖泥带水,竟然将此役的必杀攻击做到了极致,而且那散乱的箭矢跟着他一路前行,成了他随时可以一取的利器,那怕甘修雎能再挡一箭,但他的锐气能一直如此保持么。此刻这位堪称箭中天骄的绝世高手恓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轻蔑的讥诮,他在逐渐消耗对方的战意,因为他知道,敌人根本撑不了多久,如此战法,定然是越拖下去越对自己有利,而且对方透来的不仅仅是骇然的功力及高明的境界修为,也是虚耗过后,不堪重负的累赘,所以他偏偏要在撕心力竭时在往前进一步,那怕这一点进益,将毁去他一身的荣耀及身心,他也义无反顾。 两人靠的越来越近,韩铁缭也枯损至极限,他全无后路之虞,已经将身心俱托在此,随着他萦绕不落,围匝在身畔的箭支纷纷倒镞各异,散乱无章,但都在其伸手可及的范围,那怕是一支上弦叼翎蓄满张弓,并是雷霆一击,不容小觑。此刻韩铁缭的脸上尽显着沧桑的严峻,他五官轮廓都仿佛挤在一起,时刻等待着鼻翼之中忽哼出一个玉石俱焚来,心中的感慨及愤怒随着干燥的唇边,来不及一舔润湿嘴边,并空匆的如同白驹过隙,这一瞬间的笃定,不知他的滋味与辛酸,但那怕粉身碎骨也要在拼尽时刹那一回。 随着紧促的气息堪堪此时扑面而来,甘修雎依旧没有停下继续前驻的脚步,他眼中的世界,斑斓精彩,容下了一切的三千繁厌,蚍蜉一日,尽绽芳华,所以他并率身直面这种威胁,虽然他的身体在对敌时有所稍稍迟缓,但恰恰就在这石火光中寄存的那一刹那,犹如连绵不断的春潮翻涌,流遍了四海江湖,他的全身顷刻之间突然回复了一点功力,并瞬间融会贯通传达至四肢百骸,当即弥补了这个缺陷,反而是敌人明明也突破极限,还在想凭着再戮力争得一会,他就可以化腐为臭更进一步,所以趁着这个间隙,他的五指缓缓箕张,也囊括万千俗世红尘里的纷扰,痴缠过去,竟然毫不犹豫的就捏住了这最为致命的一刻。 第三百六十一回 小风疏雨 第362章 小风疏雨 那种感觉,风雨袭来,仿佛四周都沉浸在一片凝重的气氛里,偏偏石林内依旧清雅环伺,有种说不出来的冷硬,好在柔和的光晕照在岩石上,将那股润色浅藏,留下满罩的稀薄之状,天空中泛着一点昏沉沉的薄雾,慢慢的并卷来一阵湿湿黏黏的稠黏,一粘上就润晕的仿佛蒙上了一层纱,朦胧而氤氲。 竟然是快要下雨了,陆风眠感受风和的缠绵,轻愁了肌肤,他的脖颈很均匀,甚至很秀长,如果不是高崖的陡峭,定然映衬的轻裘缓带有儒雅风,果然是一个名门望族熏养出来的士族子弟,一派举手投足之间清新脱俗之雅范,崖壁的紧峭仅只能剥夺他的猎猎风色,然而却不能就此斩断那份依偎在山间的韶华,只听他就着山间的凌烈,徐徐沐染的道:“你们本无生路,偏偏又硬淌了出来,令人不禁佩服,我们本就是尘缘中未了的细沙,待风卷悉碎,也就消散了,白兄,你我本是执着的人,但今日今次,注定不能两全,所以这一路我的手段并不是那么堂堂正正,江湖对决了!” 白怀依附在峭崖的仅能容纳立身的壁沿,陆风眠竟然出现在这里,说明他也洞察、知悉他们的计划与部署,如此耐着性子在这里侃侃而谈,想来是不免抽离那一丝遗憾与慰籍,因为他们毕竟当初一起北伐,共襄盛举,只是此刻对立,并蓄意沉重,淡淡的道:“姓陆的,你就是太过矫情,如此婆婆妈妈,还是那个我认识的儒将凭生么,这样的你,何苦来哉!”说罢“呵呵”一声冷笑,然而又道,“我们知道还是绕不过你,这一阵并由我来夺,三军辟易,既来矣!” 峻灵的山间回荡着一波走马鞍辔,跨立举戈来的豪壮,咸适的令人为之振奋,也许这就是身为军人披挂来的的铁血衣甲,寒光凛凛,百战不殆。 陆风眠虽然不擅长江湖里的冷峭对酌,但他曾经与这险恶又颇觉酣畅淋漓的感性,既痛恨又向往,那份快意恩仇,豪爽的恨不得举杯来庆,所以这份江湖,他淌过,学过,也行走过,如果不是官职在身,职责所在,现在的他早也挂冠离去,沉浸在这样一份闲适的舒逸里,慰卷了凝思,他本就是一个直爽的人,但因为朝堂及仕途里的晦暗沉淀,他又变得深谋擅诡,诡而不谲,这是他的底线,也是他的立身之本,奈何这份心境偏偏又被一句“势不两立”给破坏了,今日之战,有死有伤,他们无法逃避与留手,一旦出现意外,影响的是整座京畿,甚至乃全境江南。 这繁花锦簇的江南,断然是割舍不了的! 白怀深知这种裹挟着复杂情感的对立,也是一种无法摆脱的态度,他只是不敢猜测,早也建制不在的江夏军竟然选择了忠于大陈皇室,那么那份初心也就不在了,也就没有必要再留手,于是望着崖壁下危险重重严峻的几乎窒闷透来丝丝杀意的石林,并是他的考验,要么冲破这层枷栏,再么葬身此地,无论是那种结果,他也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其实这本来就没有什么可退的! 空中的湿黏恰好淡了白怀的忧虑,他自身为诱饵的辎重营被抛出来牺牲时,这统领着石头城防戍的守将,并不再心慈手软畏手畏脚,而是立场坚定,这份果决与魄力,他相形见拙,而且即利用这道天堑,来扼制他们的强渡,这渡的是人心,也玩的是心跳与刺激,所以他既然选择为醒眼且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敌人深以为首戮的目标,那么他必须完成这个既艰巨又笃重的任务,其实他肩上挑的是北旅的未来,也是此刻正遭受风雨洗礼的名动宅。 那怕石林里藏着伏兵,他也无所畏惧,只是不知李彦柏他们是否跟了过来,不然如何去顾虑全这些深为袍泽之人的性命,想来不禁又笑了,白怀讥诮的嘴边令人迷惑又深藏一丝浅酌来的苦涩,他自己都尚不能幸免,何况是保全他人。 毛雨毫无征兆的并下了来,其夹杂的湿气,紧紧的贴着薄削的肌肤,整座石林并笼罩在一片缭绕着烟雾的娉婷袅袅里,凶险异常,又山雨欲来。 陆风眠眼泛清光,他的眼中流传千古,寂寞的令人不禁舀上一瓢,山间的可见又不可见,略微沉吟了一下他的清俊身貌,好在一身劲武的戎装,原本夹杂锐气,这是一股盛而不竭的充沛,闻道:“不如我们比较一番,看看各自分别的这几年,可曾留下一丝懈怠!”说罢不自禁的挽了一挽衣袖,他是要尝一尝江湖的味道,究竟怎样酌情又伤情。 白怀还是选择出手了,而且他的身躯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傍依过去,那怕山间狭小,窄的令人不禁感叹狭路相逢且犹思,这峭壁的陡耸果然为之一颤。他身材较为魁梧,有种南方文人的傲骨秀气,又有种北方苍穹的豪迈,两者兼而有之,却在动辄之间隐隐的透着名编入籍贯来的行伍之气。白怀出身也是江南名门,但因为受到高门勋贵们的冲击挤压与迫害,导致门庭凋零,最后破败流落市井,那时性情任侠,并入了这复杂晦涩的江湖,好在他留了一颗赤子之心,深为这些高门贵胄所腌臜,明白他们才是这个世道的毒瘤,但他没有能力去摘除这些祸害,唯有进入军旅里去掌握可以尽微薄之力的一点实权,来挽身压的一压,但似乎这成效甚微,却不免感叹如果不去挟制一下,他们岂不是翻了天,堕了地,不但害了他们,也害了这混浊的世道,既然世道艰辛,就只能由他们来晦身垫一垫了。 山间陡峭又狭窄,而且两人几乎离得很近,这唯一的壁缘沿角因脚下仅供立足,而变得岌岌可危,恰恰这时雾岚烟霞阴霾密布,完全遮住了身影及悬壁,只见得两道人影重叠成一团,不时传来杂糅及闷哼的唏吁冷硬之声,想来是各自受了重击,来不及倾吐并再来比较一番。 浓烈交酌的“扑扑”吭哧之声繁盛,壁崖间的石砾滚滚而来,却是两人击打间,战况激烈而蹦飞出来的,但因裹挟的雾霾,看不清究竟是谁,隐隐听得各自受对方重挫,也是闷哼一声,默默的硬接承受,不知不觉,这伫立中央的繁闹,越来越紧迫稠密,甚至衣袂破绽的细碎撞击之声,夹杂肢体“咯嚓”的磨硌惨烈,想是什么折损一般,十分的清脆悦耳。 第三百六十二回 花为台 第363章 花为台 空气中诱来一丝冷冽的味道,楚室晓慢慢发觉此刻的他,空灵幻海,懵懵懂懂的竟成了被这一干士子嫌恶的对象,想来是因为那一句一语惊人的希冀,不过是各自心中的那一点忌讳作祟,所以他的出现,有些唐突,甚至不该。 好在满厅的目光都被正前的那一位薄施烟色的女子给渲染,逐渐的放下戒心,厅中的陈设古典,但也抵不过那步调环佩之间的青莲绽开,尤其那一袭翠烟衫的湖绿,飘来一缕云裳,将行走间的轻灵隐藏,融化为春水流常,这样的人儿,那怕是徐徐靠近都让人见惭形秽,抬不起头来仰视。 原来是宁卓衣起身走了过来,她的眉山深远,清芙敷面,一袭云衫的纤薄总有种不堪扶握的娇持,但她不是水做的,一颦一笑隐隐的透着一股倔犟与冷硬,甚至有些清凌,只是此刻她含笑如春,所以瞧不出来端倪,但楚室晓发觉她很厌世,一种瞧透了的鄙夷,且不屑与之为伍的高居云端,所以心中不禁讥诮道:“既然你高孤的很,为何又如此留身在这污潭里,岂不是自降身段。” 也就是那一眸的凝固,仿佛宁卓衣瞧出了楚室晓内心的想法,开始侧目而来,她不顾众人的殷殷期待,反而关注一个小人物,皆纷纷举袖指点义愤填膺起来,他们的争论让两人显得很格格不入,也许宁卓衣只是一见之下的流于顾盼,不至于种情,但从眼波流传可以看出,那里如一汪清泉映出来的世界,只有你我。 这楚室晓妖孽的容颜竟然让秦淮士子都为之惊叹的清仪大家都感觉受到威胁,这是怎样的棱角与轮廓,才可以如此犀利的痛刺人心。 “请问公子姓名,出至那里!” 宁卓衣将满室生香的古韵带出一丝旖旎,才轻轻扶礼,幽幽的问道。 楚室晓沉静了一下内心,并没有被宁卓衣扰了心智,这女子果然擅使魅惑,只不过她的颜色,不是烟视媚行,而是一种曼立远观来的清减,他瞧不真切,也看不明白,这个女子究竟图的是什么,自己一介平民,穷酸的很,难不成唯有一副好看的皮囊给人看重,既然这个可以上九天揽月的娇娥不耻下问,又何必推诿搪塞,窘迫的低声回道:“在下出至市井,难登大雅之堂,宁姑娘不必如此相待,恕小子唐突了!” 宁卓衣掩袖轻轻一笑,这人果然有趣,竟然叫她“宁姑娘”这个称呼有些新奇,只是楚室晓脓包的让她眼中突然闪现一丝厌恶,那是很鄙夷不屑的一丝嫌弃,她的钟情岂能给一个凡夫俗子,于是又问道:“公子可有题来,考究我等莘莘学子,企盼能再一次重现滕王阁时的流觞曲水列坐其次。” “题!”楚室晓愣了一下,他看出了宁卓衣眼中的一抹淳色,并不是那么的垂青于他,瞬间即明白他仅是一个不合时宜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门外人,如何能答的这深奥晦涩又难懂的命题,何况他连清谈是什么都不一定能知道,所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哑口无言的说出来一个字。 众多士子见楚室晓出身市井,是一个下九流的人物,并纷纷踩摘,以求贬低于他。 山韬隐隐猜出了宁卓衣为何如此的蛛丝马迹,率先提议,开口而道:“这题不如由小生先来导,且曰:圣人不情,如何以情。”他说的平淡,竟然是将矛头直指在场中央的楚室晓,他也想看看宁卓衣流露出来的真情,是否就是真性情,因为这个尚举为清谈大家的风范不过终究还是一个女子,他以楚室晓之矛攻击宁卓衣这个盾,其实也是为南朝士子争一口气,不能让一个女子来标榜才情,将他们大好男儿给鄙低了,不然他们将如何立足于这擅使文璞的江南。 这如诗如赋的江南,里面藏着的不但是千年集会的灵韵,而且是舟船南渡的翘楚,他们随手一挥的袖口是人杰地灵的枢纽,好在周郎顾的赤壁留下的怀古,在羽扇纶巾的鹅毛扇下,颠倒了乾坤,于是才有站立在长江之畔,独吟江雪的凭吊,且闻:“…江上可采菱,清歌共南楚。”的倾倒;于是有了“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的酌情;“人间风浪乍起,你犹吟啸未还”的谢安,翘首船头冷看惊涛骇浪的笃定,并有了泛海吟啸不言的从容闲暇,那一个不是千古咏颂,才情酌量。 他们且能被如此不通文墨的人糊弄的给前人蒙羞,无疑楚室晓站立在了风口浪尖之上,但似乎他根本无所为惧,因为他本不是来辩论清仪的,而是来扰乱集会的,裘阎的胁迫他只能乖乖的遵从,而且旁边还有一个人来监督、掣肘,山韬的一句“如何以情”,开了先河,竟然可以比拟前人的一篇《白马论》,白马以为马,是为白马非马,本为异曲同工之秒。 众人不知如何作答,宁卓衣却淡淡一扫观日台的庑廊外,想必那位清浊朽独立的公子,也有了答案,所以黯然一沉眼光,随性而道:“那么就由‘介石’来开这个命题吧!” “介石”乃山韬的字,宁卓衣冠绝京畿,自然是通晓百家士子熟稔他的字,宁卓衣将攻矛返击回来,顿时将这场集会推向高潮。 山韬见大家不在围着楚室晓,进而贬低于他,并明白众人也对之失去了兴趣,并将清谈又拉了回来,自己阐述论道:“圣人知情,所以有小情与大情,大者兼济天下,小者独善其身,所以宵小逞能,于是有了‘任凭君顷请侧听,纵横城垣羁无撄’的高调,且不是难以想象。” 楚室晓对宁卓衣眼眸中的黯然失色,感觉到不妙,这个女子故意将他拖下深渊,却在为难一刻,突然转变,有些吃惊,难不成她看出了自己的企图与别有用心,但忽闻山韬一句“任凭君倾请侧听”竟然听来如此熟悉,而且永生不忘,原来这句是身为括易之主的名邺题在名动宅大门外的柱楹之上,堪为表现其实力的一副对联,名作“括易”。如今被人评说而来,不禁微微的震颤。 因为南朝谁不知名动宅的丰功伟绩,退北魏,降北城,平淮泗,靖江淮,可谓是大陈皇室的柱国基石,但这样的地方,也是一种潜在的威胁,大大扼制了所有人的人心,看来这个山韬不像表面的那样一派名士风骨,他也渐渐的倒向了皇权集聚,看来“君权神授”也被世人深植入了人心,根深蒂固的使之浸入骨髓里,楚室晓发觉此次集会定然极不简单,心中不禁开始佩服起裘阎的深谋远见,他和拢形厌隍的合作,并非是那么的信任无间且紧密无度,看来他的心愿及报仇还任重而道远,不似眼前的那么多企盼。 第三百六十三回 何为云中羁旅 第364章 何为云中羁旅 “叮”闻的一声似锥磕铁上一般剧烈清脆的金属撞击竟极为的悦耳,那宛若弦月抱满的雕弓瞬间被一根看见俗世浮华所颠破来的手指给凝住,这张雄吞黩武所嘶吼一切的长弓顷刻之间并被抵住停顿。 韩铁缭满脸惊骇,他严谨沉色的额头上不禁沁出了斗粒的汗珠,对方竟然在他未及张弓搭箭时并也出指戳中了他的命脉,他仅仅是扶动弓弦,振翼而翅,这甘修雎来的很疾很徐,却不是风驰电掣,这份自信他还是在敌人远离一丈时,就可忖度,所以只要愿意,他随时可以一箭叼翎,鸣镝所指。此刻他那柄遗世而独立的长弓被制,随着满身簇拥腾飞的箭支竟然找不到时机,堪堪一握上弦,轻轻一揽。本就是拿过无数次箭羽的手指,来不及抚上弓弦,并被生生的就此扼断且住,甚至刹那间隙,无从适应。 甘修雎竟然耍了如此高明的把戏,让他付出的代价——扼制了他引以为傲的长弓划破天际所带来的一幕石破天惊的惊诧,仅闻一声争鸣的极呼,他的心底仿佛被这一声给填满,一切竟然瞬间又仿佛被掏空了,他本想在进一步,戮力争得间隙,那样就可以一举击溃眼前的这位举世瞩目又坚挺来的内室之主,难料敌人根本就不能让他争得喘息之机,一指并搜授了他的杀招,留下一丝无奈与辛酸。 “甘修雎,再来!” 韩铁缭不顾一切的推动霸扬着啸鸣之锋的长弓,他仰天一吼,将无数的不甘与愤怒都一举倾述出来,所以口中大张,自喉间发出了声线来。 两人此刻相较近的仿佛也快贴在一起,韩铁缭周身散发出的杀气越来越鼎盛,这竭尽全力矢志不渝的一击,反扑的很是激烈,但他无论如何发力,好似握不住弓脊一般,恰恰抵在弓梢上的那惊艳一指完全克制了他随机一取身旁萦绕着的箭支,而且随时可以拨乱这些准备上弦张弓的杆身。 “那好!” 甘修雎颇为戏谑性的一嘲,抵住弓脊的凌厉一指突然绞拗,将拌消着旋动的弦丝堪堪捏住,这电光火石的刹那,讯息万变,竟眼睁睁的愕然惊凝住。 韩铁缭睚眦尽显,欲夺眶而出,莫名恓惶又恍惚之的脸上浮现一丝尽侮的讶然,惊道:“怎么可能?” “拍”的一声那根维系着万千企盼,形同鬼魅纠缠却异常大放异彩的弓弦竟应声而断,内心的挣扎与沸腾此起彼伏,难为心中的幻想破灭,他不甘又如何,而且他所有静待的变化,就此因弦断而没,那怕再努力也是煞费苦心无法摆脱这个足以致命的禁制,他们这一交手,所有的一切人或事都仿佛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谁也逃脱不出去。 那张缠满鳄皮鳞甲的弓脊梢头微颤,而握在末端的那只颠倒乾坤的手也不知握了这张弓脊的无数次,每次都是一蹴而就水到渠成,爆发出的威慑,足以毁天灭地,恰恰快要延续的拨的一拨,那上面的停顿,也扣弦冰削,震颤一切,奈何眼见翻动天地,却骤然而止,他的锐气萧杀此时孑然也歇,陨落之势并近在咫尺。 甘修雎从韩铁缭的眼中看出一丝垂坠的颓丧,炽烈的令人酌情,只是那里藏的不但是悲哀,也是不忿,他也垮塌无斗志,此刻正是杀他的大好良机,此人近乎绝情的手段,已经将自己逼迫进绝无转圜的余地,而且在捏住那一根弦时,强烈的迫切希望竟硬生生的生机绝断。 那一声断裂的如同冰碎脆削,极为的震荡,偏偏那无数围绕腾起的箭支随着这一刻的阻隔竟然纷纷“稀里哗啦”的掉落下来,溃散于地,韩铁缭空洞的眼中一片韵白,他不是恐惧害怕,而是他的立场坚定的几乎众叛亲离,但甘修雎的一指也彻底的击中了他的命脉,而其中的晦涩难料,竟尤为彰显且暴露无疑,不想此刻出师未捷,身却先死,然后并怔怔的看着那一指变作五指箕张在他薄削的胸膛上触上一触,并感觉什么好似碎了。 ——醉晕的如同酒饮微醺,极为的恰到好处。 “放心,我会将你和你们的兄弟们葬在一起,你可以安心的去了!” 甘修雎微微阖上双睑,有些悲呛的红了眼眶,当初的前梁缇骑十四卫,如今仅余其二,现在却不甚唏嘘感叹,如果再有选择,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下杀手,韩铁缭与他们毕竟有同袍之谊,只不过大家走的路不同,但其实心中是佩服的,这才忍不禁说了一句不合他性情的话,经历这么多的世事变迁,他也无复初始的秉性,现在的他早也脱胎换骨,有了一丝真性情的感慨,或许他越来越像佛系时的“小邺”了。 那个一肩重挑筋骨的名邺,原来也曾悲悯怜人,只不过他的怜悯是大势所趋,是原本难以企及,偏偏又忍不住偷偷的去效仿,难怪如何的世人争相仿效,也难以望其项背,或许这名邺也只能有一个吧,他甘修雎是内室之主,掌握括易半数以上的实力,此刻他必须要清除出去一切阻拦在前的所有障碍,韩铁缭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绝顶高手,他的箭术可以称雄称尊,死在他手上的江湖成名人物,不知多少,更为重要的是他的背后有一方军政大佬的倚仗,所以无人胆敢轻易得罪,毕竟身为其义兄的陈篆彔,乃当初江淮军现在驻守南徐州(广陵)军的统帅,这样的人物,也不是一般的泛泛之辈,所以甘修雎杀他也是存了孤胆之心,不得不为之。 韩铁缭直挺挺的立在那里,他的躯干挟着一股倔犟的萧杀之气,将背脊簇拥的英武异常,直到甘修雎与他擦肩而过,他落拓潇洒的如同好友惜别时的错落,极为的有趣有致,缓缓那倒映在地上的影子竟越拉越长,仿佛石昝一般,留下度刻的指针来影影绰绰的将时光流逝。 来不及说些什么,并也垂立而亡,如此危机并被这一击必杀,顷刻而解。恰恰这时从戮营的人也渐渐围拢了过来,他们都站立在台下的一丈外,若不是甘修雎惊为天人的表现震慑住了他们,此刻早也一拥而上,残留的外室中人及名动宅驻防的诸人皆感觉好好的缓上了一口气,这及时的松弛让他们倍感艰辛,那怕身死当场也觉得值得,因为实际也掌握括易大权的甘修雎并没有抛弃他们于不顾,而是一起并肩作战,甚至不管付出什么样来的惨烈代价,也在所不惜! 这才是括易一室真正的掌权人所肩负的责任,顿时众人早也身心俱疲惫怠不堪随时想就此了之的颓丧瞬间即燃起了高昂的斗志,不死不灭,极为的顽强。 第三百六十四回 长堪载 第365章 长堪载 石林内阴雨绵绵,有些昏沉,这临近凌冬的气候,很是枯燥而乏味,恰恰抵在乱石深处的那股困厄压抑,憋闷的令人厌烦和糜顿。 这里本就四通八达,层层叠叠的错综复杂及环绕,让处在糜烂味蕾烦恶里的道路,纵横阡陌各不相同。加上险厉的地势严峻,这整座石林透着一股森寒至极在冥黑的天空划破而堪堪千里孤坟而凸显来的凄凉,高卧尽悲吟,丝丝缕缕的侵袭着微凉的背脊,那种毛骨悚然,瘆人而荒凉。 白怀深知敌人的不凡,竟然借助高悬的壁崖来限制他的所长,看来那位有儒雅风的陆风眠也擅用谋略,将他瞧通透了,而且此刻石林内暗藏的杀机并不是看来的那样阴沉险厉,而是处处透着波谲云诡的残损气息奄奄的扑面而来,原来是有伏兵!他避过对方袭来掠向攀附在崖间的那只停顿其身躯的手,不想那山间的腐化皲裂,让狭窄陡峭且浅沿的容身之地危巍而悬,偏偏陆风眠早也迎阵以待,他虽不是出至江湖,对技击之道钻研不是很深,却可以凭山势制约及他,而且对方袭来的招式颇为不俗,竟然造诣高深,出手精辟,毫无花哨,看来是熟稔这种江湖的比较,不是一般的刀剑斗狠,而是一招一式倍感对世俗纷扰的领悟。 “陆兄好修为,你越来越像一个江湖人了!”白怀不禁赞叹的一道,这时高悬的山间滚落坠石,将他的话音盖过,他们以硬碰硬,已经相互重挫对方,而且每次接触,都堪为剧烈般的捣损甚巨,连番攻击下来,皆伤上加伤,若非栖身的壁沿狭窄,他们早也翻身退离,不在如此的费力交战。 陆风眠沉默不语,他击打向白怀的招式隐含伍人的魁梧,虽直鲁粗矿,却脱胎于一般的武人造诣,每每击在壁崖间的拳锋扫落岩石,激荡的烟尘混合着阴雨的绵绵,仅闻闷哼的一声,偶有对方中招,却凭着对险迅透来的敏锐警觉堪堪躲过,想来是击中了要害,但须臾之间又巧妙的避过。两人就着这高悬的陡壁,以此相搏,不但脸上及身上挂满无可抑制的累累伤痕,而且皆损耗过大,恰恰这时那踢向壁沿的一脚因无法扭转身形,而导致硬碰,白怀受了这踢向胸膛的一脚,然后在陆风眠诧异的间隙,利用避无可避的契机,一掌砍中敌人堪堪暴露出来的薄弱侧肋,那细微若蚊蝇的骨碎之声顿时紧俏的可听,随着山间徐徐吹来的繁烈竟荡涤出了一丝出岫云烟般的氤氲气息。 “呵呵,”陆风眠敬佩的一笑,突然将目光投向险峻的石林深处,那里沉沉浮浮,仿佛张着獠牙的虎口,透着深邃凝重的吸引力将他们囊括俘获,偏偏又不得不欣喜若狂,满心期待,且闻道,“你的人想必也跟随了过来,白兄,小弟不是嗜杀的人,但免不了有一些牺牲,所以此役你必须留下。”言罢有些感叹的微微皱眉,想来他所指的是身为诱饵的那一支辎重营,这其中的深思,令人悔侮,言外之意并是说留不下你的豪壮雄心,那怕要留下你埋骨浅藏的人。 白怀咽下一口翻腾的气血,想来对方也不好受,只是他的疑虑也得到证实,陆风眠果然在这里设下了伏兵,他不在“麓谷口”这个进退有据的关隘又掩不住的空旷外缘埋伏,却在这纵横阡陌如乳燕投林的乱石堆林里藏下杀招,看来是看透了他们的行进路线,这份运筹帷幄的智力也是凡人所不及,何况还可以如此把控时局,将一网成擒的筹算悉数归咎在这埋尽他们忠骨的石林里,他且不是千古罪人,自己带领的偷袭不想演变为一场单单他陆风眠个人风云使来的落子博弈,这黑白相间的檀子,怎能握在别人的手里,一横一竖的萧杀,不如让我来纵身填充。 一瞥石林内暗藏的杀机,阴雨细碎的逐渐变小,吹打在脸上,竟然如薄雾贴在上面的一样潮湿冰凉,那份润晕及时扩大,染满了衣襟的袍衫,不料阴沉的朦胧之处,突然出现无数的影影绰绰,好不斑驳陆离,竟然是李彦柏他们率众赶到。 白怀心中大愕,自己急切的冲突出去,为的是揭开笼罩在头顶的那一片阴霾及晦变,竟然因此忽略忘了警醒他们,但悔之以晚,只有尽力先擒住眼前这位驻守此地的陆风眠才有胜算,于是翻身背靠岩身,贴着陡峭的壁沿,扑了过去。 陆风眠见无法借助这场影响时局诡变的智计对垒从而扰乱白怀的心境,反而导致他向他袭来,不禁露出一丝难得的讶然,他智珠在握,算尽一切,还是无法预料敌人的悍烈之风也随着一颗赤子之心的风骨也深植入人心,那怕此刻高悬于崖壁之上,一不小心并是坠入石林而导致粉身碎骨,偏偏两人却无一丝惧怕之感,因为他们也融入山间,无愧亦无畏。 他们本就是当初北伐时期,收复淮泗之地时的同袍,所以各自熟悉对方的性情及习性,而且白怀出身斥候牒探,与儒将之风的陆风眠交集于一次淮阴之战,那次与北齐的战事从而将大陈的疆域向江淮前沿推进了数百里,让淮河以北,再无征伐滋扰,然而后来的陈朝不振作,导致这些他们这些抛头颅洒热血所换来的疆域又再一次丢掉,所以今番再次交集,却也是对立的阵营,他们的信仰此刻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人守的是军人的使命及铁血;另外一人却留的是无尽的职责所在,堪堪在这样一座陡峭坚耸的高崖上一决高下及雌雄。 白怀扑得很急促,却并非是毫无章法,他凌空蹬在山脉的壁岩之上,也将庞硕的身躯便捷如猿,这种身法脱身于“五禽戏”,所以空中带起的一股紧厉之风,隐隐的透着一根鞭梢卷来的霍霍啸厉,只见他宛若灵猿攀爬,在狭小的壁沿上滴溜溜的一转,蜻蜓点水的将身躯往上竟托了一托,这一式微妙而精彩,恰恰崖间一株松柏弹枝,映衬的他翩若惊鸿,来不及在梢头的枝畔抚掠出一片压痕,并恰似扬尽风帆的逆水行舟气势磅礴的驶过来,庞壮的令人不禁恐而生畏。 陆风眠处变不惊,他紧紧靠着背后的壁岩,一身猎猎风裹的衣袍,彰显了紧绷的肌体,却坚挺的让人过目不忘,难以忘怀那股尖锐的锋利,将犀利的棱角映衬的可以比拟岩壁的坚硬,他冷冷的静待着眼前这位凶悍却堪为对手的敌人慢慢的向他逼近,然后并听到空中突然传来一声绳索卷漫的声息,不紧不慢,却异常清晰。 这时搅动周边气息的窒闷之处,扑来一根直直的梢影鞭挞,抽打在坚硬的岩壁上,顿时嗅来一阵恶臭腥风,接着梢影滚动,噼啪如鞭炮炸鸣径直向紧贴石壁的陆风眠飞掠过去,仅这远远的数尺距离,竟然如银河浩瀚,只等这鹊桥相会,堪来一索的牵连。 原来是一根长鞭,它从倒立迎风腾飞而起的白怀腰间抽拔而出,似一条绸带一般软薄,然后一卷一抛,带着一股萧杀循着坠落之势杀气腾腾的鞭了过去,看来他可以翻山越岭,飞檐走壁,想来借助的并是此刻手中这根可以翻云覆雨的长鞭。这长鞭梢头紧厉,砸在岩壁之上,吭哧作响,又因触在壁沿之端,缓解了坠落之势,偏偏腐化皲裂的岩石因震动的波及将山间的树枝藤蔓都纷纷激荡脱落了出来,这一鞭果然惊天动地,而且出其不意,威力竟然强劲的十分惊人。 陆风眠眼泛精光,至及此刻他才面露喜色,白怀被他逼得使出了赖以成名的长鞭,也是与有荣焉,至那次目睹这条吞云吐雾的鞭梢卷来,击杀威胁着他的刺客时,才明白当初名邺将他安置在他身畔的意图,竟然是保他不被敌军刺杀,从而导致战局受损,面对北齐的刺客,他面无所惧,反而欣赏那秀丽如山川江河的鞭影,无尽了旖旎,再次见到,却是如此光景。所以他背贴岩壁时,那份笃定的殷实,从容而握,他要的就是公平一战,这样才有意义,不然将索然无味,赢了也是如锦衣夜行,明珠暗投,直到那条长鞭缩短这段如同隔阂的距离,恍若隔世的鞭挞而来,他才感悟人生原来也要如此精彩,莫要辜负了时光的叨扰。 “陆兄,既然你见到了我的鞭,那么你的情义就此也断。”白怀凶狠的眼中流传着一抹感慨的无奈,他说的很慢很紧,却因凌厉的杀招变得很是荼烈深染,如果不是陡峭的壁沿阻隔,这条足以撼动天地的长鞭也扼断了所有的一切。当初他隐藏身份,护卫在一身儒气白衣的陆风眠身畔时,明白各自的命运交集,不复男儿的须眉,但这份惺惺相惜的倾佩仅仅只是一次如同流星划过的痕迹,在心中留下的是那怕一抹淳色的渲染,他们虽各属于不同的军营,但骨子里的倨傲是相通的,所以当击杀那名来至北齐的刺客时,也仅仅只是相互颔首一点,以示其意,其中的那一瞬的眼神交流,比得了此刻的一霎那,冷陌的令人心折又叹服,一眼也过千帆尽。 长堪如载。 第三百六十五回 从此音尘 第366章 从此音尘 “此番风骨斐然,岂能由你们来评说!”徐徐空荡的厅堂之中紧挨着楚室晓的那位沉默之人,突然站立出来,在这古韵古香浓烈着书香之气的雅阁内,惊蛰来一语,顿时震诧了旁人。 山韬将时局的弊端引向有着南朝中流砥柱之称的括易一室,竟然是为了抨击权倾一世的名动宅之主名邺,看来这场集会不想表面的那样简单,代表着皇室的据传府竟然将影响力伸向了可以引领政坛风向的文人,以此来制约支持着括易一派的势力,看来名邺掌权的这段日子对南朝士族门阀的冲击之巨,足以致命,所以才导致这群高门代表的腌臜之辈异常的团结了起来。 那位语出惊人的人一直默默无闻的站立在楚室晓的身旁,几乎是形同虚设,而且在以相貌取舍的南朝漂亮士子之中,他的确是太过拙劣,甚至难登大雅之堂,唯有高高的额头,显得很紧促乖戾,一身紧贴身骨的衣袍,将散发着独特魅力的雄浑之气,体现的毫无保留,他突然如此锋芒毕露,想来也是因为他是一位有着自己独立思考的谨慎备势之人,一旦有的放矢,他绝不会轻易放过,而且山韬偏偏将这碾压着局势的车轮推了过来,他又何必矫情推诿,于是一声吭哧,脚踏万里山河的大气,豪迈爽朗的并吐露出了声迹来。 楚室晓一阵懵然,这人果然像他所说的那样,一切皆为裘阎谋求福荫,只是他不想扰乱这场闻来有趣,却形同嚼蜡乏之无味的集会,虽然他听不懂,但还是欣赏这种文化的传承,眼中疑问的投过去,发觉所有的人皆向他们两人目露凶光的锁定过来,那犀利的剥离仿佛要将他们一口蚕食甚至吞咽下去,最后尸骨无存。 “你…”山韬也是一惊,他不料会有人出来反驳他的建议清谈,本来他系出高门,对寒士之流也不是嗤之以鼻,反而是颇为欣赏这群积极向上的人,只是家族的兴衰与施压,他不得不妥协,而且迫于压力他倒向了有着文风传承之誉的双雨云梦轩,但这个机构却是代表着皇室的据传府一个愚弄国人的国度幌子,所以这才违心的拿出这个悖论来抨击,但括易一室的功绩还是有目共睹,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存有骨气的人不惜代价的前来拥戴、爱护,既然他被一时呛塞堵住了,卡在了那里无言以对,但心中还是很期待有人能够反驳他的说辞。 宁卓衣的眼眸还是如水般深藏,她神秘的嫣然一笑,堆砌的笑容仿佛要将一切的纷争都融化,但站立在楚室晓身旁那位其貌不扬,却语出惊人的壮汉一阵抢白,更是看不出她究竟会偏向何方,她虽是主人,但此刻却比不了一个局外之人,那就是一直明白时局却不甚感慨的“指斋”居士慕白公子,他将目光如慕尘的余韵洒过来,与宁卓衣平平的对视一晤,一切尽在不言中。 厅堂内的骚动,将安抚不了的心境升华到了不可意会的层次,那位其貌不扬的人顿时搅乱了这场集会的目的,只是这场集会还需继续下去么?从因面露愧色的一众士子当中并瞧出了一丝端倪,他们的初心掺杂着私募的污秽不堪,将文人的傲骨贬低的如此之甚,所以那怕有人羞辱,他们也不敢上前撕打甚至扭翻在一起,这样并有失了他们的身份,而且文人的侮慢和偏见杀人不见血,且能被当堂揭穿及指摘。 那人云淡风轻的一扫在场的南朝士子一眼,轻慢不屑的嘴角挂起一丝讥诮的嘲讽,继续说道:“皇皇王驾,四海臣服,他的评说还轮不到尔等如此辩论,不如由在下来正言视听,看看所谓的南朝士子真的是那么如光风霁月,不染世俗尘埃的吗?” 宁卓衣缓缓偎依一边,她脸颊微微泛起一丝红潮的晕色掩盖了她的眉宇间的尚思峥嵘,还以颜色来的告慰,原来这个女子还有这样的一面,腼腆而知性,她看中楚室晓的样貌,却因他的草包而有所嫌弃,但其旁边的这人还有如此抱负及真见,不禁开始投以兴趣,想看看这人究竟有怎样的学识,来为有着王爵身份的名邺正名,此人的行径虽然有些争议,但他的功绩却不可否认的难以轻易的就此被抹杀,因为他所创立的括易一室不但维系了民生的安定,而且还保着这一方疆域的欣欣向荣,这岂不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如此人物,自然处在风口浪尖,不被抨击才是怪事,然而自这位高卓的人物突然失踪后,一切的争端并从此开始了。 括易之主他的离去,预示着南陈的兴衰荣辱,只是不知什么样的原因导致这样的人,可以抛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令人歆羡又争相效仿的权力巅峰,来一抚尘世的虚伪及黑暗,呕吐的让人不经回味,又扑朔迷离的历经腐臭,却仍旧笑脸相迎,看尽人世间的美好、期待。宁卓衣想着想着不禁陷入沉思,这是她不及想象所得来的答案,她好久没有一尝这种味道了,高门的寒煞令她明白想再次寻找这份初心,也不在容易及轻松,从慕白公子身上她看到了南朝士子的未来,而从楚室晓身上看到的却是当年竹林魏晋风度的延续,那种漂亮的不得了的样貌也是一种束缚及诅咒,但此刻她又从那人的身上看到了一丝不屈与不甘。 难以想象这人究竟是为那个毁誉参半身负异姓王爵之累的括易之主名邺正名,还是为了博取一个出尽风头的喝彩,这其中的区别不可同日而语,但他一番指责的在场的所有具有儒林之姿态的南朝士子们皆抬不起头,这层遮羞布被揭下,果然是那么的污浊不堪,难以目睹。 山韬见自己的所求有了回应,顿时满心欢喜,他自认为没有人会出来辩论他的见解,但这人却说出了他的心声,顿时反意询问的道:“前人自然芝兰玉树,但吾辈却不是平凡之人,这王驾虽评说不得,但却堵不了天下悠悠之口,兄台既然有意辩论,我等自然不负君意!”说罢羞于抬头的一干士子们又纷纷附和起来,山韬果然是他们这些高门士族子弟的代表,狠狠的一记耳光回击过去,顿时奇效显着,大大的为他们出了一口气。 站在观日台边陶冶心境的慕白公子一阵摇头,仍旧是沉默不语,他竟然开始有些失望了。 山韬眼中的精光顷刻之间逐渐的黯淡下来,他也为这群不知反省的士子叹一口气,竟然看不出他的心中所想,难为他们还在苦苦支撑危局,有这样的一群人为伍,怎能有所未来,不禁惆怅万千,一时激动的竟说不出话来,不知该如何的去引导他们。 南朝的士林还有救么? 宁卓衣脑中不禁突然蹦出这样的一个词来,她一身为高门贵胄们媚诱服侍,换来的只是一个伶工的清名,其实她比倡伎仅余一线之差,秦淮河畔的风花雪月,她也看透瞧透,甚至泛着冷冽的目光来审视,自己看来不过是稍稍踩在穷人的肩膀上,有些觉得庆幸而已,这些标榜这才情的文人怎能敌当初长干里的王谢堂前,那位东山一揽的孤辈何曾把他们通透明白,只有那句“”鲜冰玉凝,遇阳则消。素雪珠丽,洁不崇朝。膏以朗煎,兰由芳凋。哲人悟之,和任不摽。外不寄傲,内润琼瑶。如彼潜鸿,拂羽雪霄。”才堪堪比拟的将前尘往事都涌上心头,她的良人又在那里,倘若自己的归宿一生只是一位擅使误人的薄颜歌伶,那么不要又如何! 第三百六十六回 各悄然 第367章 各悄然 陈玹陌站立在檐下,感觉世事无绝对,他对来至西梁喻城的两人动了杀心,但还是无功而返,这两人鬼魅纠缠的如同泥鳅一般溜滑,虽然伤到一人,却依旧无法掌控主动之权,原本隐忍蛰伏的他此刻才露出真正的怒火。 重檐的斗拱仿佛九阙九阍,映衬的他煌煌赫赫的立在那里,总是有种不怒自威的霸气相符,既自号为“不世之皇”,也是得陈主亲敕允诺,虽是得据老皇爷荫庇,但他可不是一般凡俗之辈,此刻他蓄意留在这里,就是想让诸方错综复杂所交织来的势力替他扫清障碍,靖括出一条仅供他伸脚踏上一踏的道路来。但西梁的动向他又不得不亲自去打探,这原本前南朝之主梁时所残余的朝堂,也是一个不小的隐患,他们既然选择与他对立,那么应该是时候一举荡平这些跳梁小丑了。 直到他的“皲裂大法”铺展开去,那股燎原之火并一发不可收拾的蔓延过去,如此小试牛刀是因为他没必要再耽搁于此,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彻底的覆灭眼前这较为棘手又迫在眉睫的政敌——括易一室,不然一切的谋划及意图并再也休提。 余洄宁既号称为“飞”,其轻身提纵之术自然得心应手,只是他太过谨慎,潜伏来时,因为那个晓誉天下为白的一代宗师突然现身所飘忽一瞬的遮掩,他才得以借机潜伏在名动宅重楼的斗檐之上,直到陈玹陌察觉到异常,利用“皲裂大法”将之逼了出来,恰恰此人联手与之同为门下客卿之列的眉净衍,未必不可与号称“皇昏庸”的陈玹陌一战,所以他放弃伏伺在侧的契机,利用高明的身法躲过敌人徐徐铺展出来的强劲杀伐,看来这位擅使诡谲的大陈皇室翘楚杀他们之心也昭然若揭,如果不是各自目的不同,这位据传府的继承人当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合作对象,而蓄意拖延留下他也是为了阻止其颠覆括易一室之势,因为现在的名动宅还覆灭不得,当南朝被北方平灭过后,处在夹缝当中依附北隋的西梁又能存留多久,所以保持这份割据,三足鼎立才是王道。当下孤峭的俯身前倾,将瞳孔深锁,把对方那道伟岸壮硕的身影给罩了进去,他浑身竟然开始散发出浓烈的强劲之感,仿佛顷刻之间并要蓄势待发,待他摈弃自身的鬼祟,将铿铿血气给无形中如倒映的影子拉长了出去。 陈玹陌的“皲裂大法”脱胎于据传王皇据的“浑后大法”这种久困樊笼的功法最是费神且虚耗精力,当四面八方都充斥着无穷无尽的劲气时,这种身处枷锁披带的感觉并越发的强烈,一着不慎并是坠入其中,命悬一线。 眉净衍思绪转的很快,他明白此次之行不过是阻挠据传府披靡前进之势,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虽然他很想领教一下这脱胎换骨来的功法,但毕竟他们不宜暴露在如此被审视的形势之下,西梁虽依附于北方一统的强隋,却依旧是曾经的江南之主,这份地道的私心怎能不窥探在隐晦之处,他们无时无刻无不想回归这块昔日的故土。但偏偏这荆襄之地历来是兵家必经的争夺之地,首当其冲会受到北方的覆压,所以这才采取抚远之策,暂缓其这座庞大的车轮“扎扎”向前的倾轧之势,然而陈玹陌的怒火此刻顺着四周的围拢竟烧了过来,不禁诧异这位据传府的继承人修为如此之高,也达到炉火纯青囊括万千樊笼的境界,将气劲修到可以围困一切作困兽犹斗的地步,看来他们想要轻易的脱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他将深邃的目光往余洄宁那里投过去,两人本就默契,当下心生一丝心照不宣的会晤,准备联手对付迫来之敌。 余洄宁本以轻身提纵之术见长,可以暂时扼制空中的优势,但那铺天盖地的“皲裂大法”也率先笼罩过来,将这优势给硬生生的剥夺,他轻蔑的一笑,这陈玹陌还不到大家之境,不能媲美一代宗师之姿,所以这功法存有一丝缺陷,那就是不能彻底的扼制他们的身体达到如臂使指的境界,虽如置身樊笼之中,但实质他们还可以留得一点空隙的余地来绝境反击,这就让如一座监牢一般围困的樊笼变得不在滴水不漏且无懈可击,这恰恰可以容纳的一丝缺陷,将余洄宁又拉了回来,他实实在在的在周遭围困的气墙上一触,然后打开一扇窗般轻松的并破除了似樊笼围困的障碍,殊不知这只是一个陷阱。陈玹陌翻手为云,那仿佛清风拂山岗的手掌,竟然瞬间五指箕张,一击掌印排山倒海一般并拍了过去,十分的雄浑激烈,眉净衍顿感不妙,想要出手阻止,却也晚矣,原来那漫天铺陈的“皲裂大法”并非是未到大成之境,而是蓄意留出来的破绽,他的怒火也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让人觉得轻视,从而忽略他真正的意图,只见余洄宁因吃不住这强悍到极致的气劲,仰首喷出一口浓郁的鲜血,委身并要向后一倒。危急时刻眉净衍率身前倾,立时抢出,他们并肩作战多年,自然是深谙攻势利弊,所以当余洄宁自认为可以突破敌人防线时,他才感觉到一丝不妙,虽与陈玹陌未曾交过手,但身为斥候牒探的他们却十分的熟稔江湖之中的高手,这“皲裂大法”源于南方硕果仅存的两大宗师之一号据传王皇据的“浑后大法”,所以一时疏忽,导致被蓄意谋出来的破绽给硬生生的击溃,看来陈玹陌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窝囊,只是一个懂得隐忍蛰伏在背后推动风云且尽揽沧海桑田之人。 余洄宁也是厉害非常,他虽被浑厚的掌力重创,却仍旧在退倒途中,突然一跃而起,他凌空一记翻飞,好似折翼的北雁南归,在一番长弓鸣镝的矢箭里,仍旧冲突而出,极为的迅速快捷。他在喷出那一口鲜血时,脑中顿时清醒了很多,发觉那似裂开天地来的功法,还是存有罅隙与缺陷,这就好比堵塞的通道,虽梳理了拥堵,却依旧有残余留在那里,继续阻碍着这条通衢大道,他就是那残留的一点剩余,可以继续添堵陈玹陌这条仿佛通天无撼动而造就来的长道,所以他背贴万里碧空,如一尾鲤鱼跃龙门的堪堪弓背一拱,竟然当空一挺即折返,并又翻了回来,却是他为了一雪前耻,竟然借助他那十分擅长的轻身提纵之术,凭空一捞,似猴子掬月一般,袭向那位站立檐下,依然俊挺不凡的高卓之人,难料此人近乎通玄入境,竟然能预判他的出手,堪堪等待着他送上前来。 第三百六十七回 谁来挑蕴已补缺 第368章 谁来挑蕴已补缺 随着这一记不小的震撼,如同雷霆一般瞬间并炸裂在当场,天空中突然下起了一阵飞絮如羽的毛雨来,细细蒙蒙的,似薄雾贴在脸上,有些润滑,又有些稠黏。 这细雨下的很慢,不急骤,但那份依偎的绸棉让人隐隐觉得滑了脸颊,浸湿了衣襟,依然还是醒楚的想剥离这种披带枷锁且监固来的不适,自那道宛若春风拂过的身影映来如勾,堪堪别映出比肩即分并错失的那一份匆匆时,原来窥探出的却是这样具有震荡来的结果,台下的人都面面相觑,不敢置信的纷纷睁圆了双目。 一代堪称箭中天骄的高手就这样被一击而杀,如此的当场殒命,而且对方将他杀的一气呵成甚至返璞归真的很高明,虽有些咋舌,但这却是实实在在,无一丝花巧,这份修为与实力已经逆天,就连步入睥睨世人宗师之境的高手都没有把握能就此击杀一位箭术也举世无敌的人,不知是该觉得庆幸,还是与有荣焉。 恰恰这时管仆也快来到长廊的尽头,逼近那簇拥着无尽高处不胜寒的台下,紧随其后的并是来至落庭的藏隐之士,他们因黑长齿所镶嵌而牢牢的钉在名动宅内的那根引以为内应的锲子而偷偷的直到此刻才显露真身,但皆因那位崇高如山岳一般巍巍嵯峨的身影所疑惑,不敢再越雷池一步,生生的停在了长廊的阶梯之上。 这堂堂内室之主的身姿果然苍松挺拔,让人见之忘俗,尤其是击杀有着披衣带行——“犹有沥刃尽寒铸”之称的韩铁缭那一刻,从容的一肩拂过,顿时那份感慨快意恩仇,竟然瞬间觉得热血上涌,原来这就是江湖,一个所谓咸淡总相宜却难以一尝来的言下之意,本来也这么的不堪回味,一争朝夕的那怕只是那一刻,纵使身死当场也百死无悔。 据传府临近功成又十分厉害的攻势就此被冰消瓦解,台下尽情看着好戏的诸人都不禁坐不住了,他们不料甘修雎会如此的超凡入圣,一举手并击杀了来至广陵军中这位鲜有支持的禆助,看来要覆灭括易一室,还需要诸多的协同努力,不然他们将举步维艰且十分的困难重重,但偏偏因此隔岸观火而巴不得别人先栽跟头这才导致错过了最佳能击溃这残余留在台上维护着外室之主北静荒厄的抵抗势力,而让这些早也放弃能存活希望的人顷刻之间并燃起了高昂的斗志来,纷纷皆开始后悔当初为何不一拥而上,不然凭他甘修雎一人,如何能抵挡得了他们这样一群呈虎狼凶性的人。 稠黏的细雨裹挟着一股冷冽的寒意,从领颈贯了进去,那份冰凉贴着脊梁顺着边沿滑了下去,薄薄的将细雨凌骨的那份俊挺衬托的笃定而巍然。 甘修雎只是淡淡的笔直了一下身骨,就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忌惮的不敢贸然的出手,这并稍稍的舒缓了一下这紧张又险峻来的严厉形势,然而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团团围拢过来的敌人依然未曾损耗多少,反而是他们遭受有始以来的巨大受创,导致损失惨重。自京畿一役万般风雨洗礼过后,括易一室存活下来的人本就寥寥无几,这几年加上他秉性疏懒,内室一系几乎是势单力薄,寡弱的很,所以今日立威本就是无奈之举,他受的伤比想象的还要严重,只是此刻他不能轻易的露出一丝怯懦的姿态,不然如何支撑至有着北旅军师之称的公羊清率人来援,但种种迹象及猜测表明身为括易之主的名邺恐怕会回来,所以他几乎可以无视这一干牛鬼蛇神,唯有来至落庭的两大长老及大光明教的三位尊主堪堪能与他一战。不过先前与冷昔衅交手于府外,虽然将“一览众山小”功法运用到娴熟和极致,但遭受的创伤却是甚巨,适才堪堪捏住韩铁缭的弓弦时,也是险至毫厘,如果对方稍稍偏差少许,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夹断那根拨弄着俗世纷扰羁绊着各自命运的弓弦。 “内室之主果然不负虚名,在下佩服至极!”管仆停步在长廊上,空空如也的尽头,仿佛只有他一人在那里能填充这满是沉沉臃肿的地方,对着徐徐吹来的细雨绵绵,颇为戏谑的说道。 高台下,从戮营的人也应萧从戮的兀自不动,都静待屹立于一旁,许洗满脸沾满血迹,但坚挺的身躯依旧很硌硬,韩铁缭的箭术当世举世无双,他们可是深刻领教过,但却在甘修雎那两根纤薄如铁的手指中折了翼,所以皆将目光投向满布疤痕显狰狞之色的萧从戮身上,只听他自喉间发出一阵鼓动的声音,然后“格格”的一响,最后才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气,淡淡的说道:“我们再等一等!”他说的很轻松且惬意,如果不是熟知他秉性的人,定然不会明白其中之意,许洗疲惫的眨了一下眼色,附和的道:“萧营,卑职等本不惧生死,但这样耗下去,恐生变数,而且据传府的正主不知去向,其他的人虽然能够提防,但真正让属下忧心的还是那位…” 萧从戮定了定神,发觉许洗也有些变化,看来自己这位麾下的大将也有所警觉,他的忧心忡忡是他不及之处,所以这才将权柄指挥交付于他的手上,许洗所指的那位所,并是括易之真正的主人名邺,当今天下谁不忌惮及惧怕,所以并按耐下性子,说了一句“等一等”。他们等的就是各方的势力倾轧,身为据传府的正主号称“皇昏庸”的陈玹陌也是这样退居幕后,准备坐收渔翁之利,恰恰这时来至当世最为神秘的管氏一族管仆突然出现在连接长廊及高台的阶梯之上,他们顿时明白萧从戮之意,纷纷赞同的静默下来。 甘修雎转身一瞥,长廊上的那一道伟岸身影如同浮光掠影,传来一声赞赏的就是此人,他听过无数的恭维及谄媚的话,这人缓缓沉厚的语音有种说不出来的冷漠,既率性而为又隐含落寞的倨傲,当即回道:“你是?” “管氏一族管仆,有幸能一睹内室之主的风采,当真与有荣焉,但今日既然遇上,不如领教一下当初名冠京畿之地的公子风华,是否还存有一丝乏性可怠懒,呵呵,”管仆冷冷一笑,形势发展到现在,他不得不出来斡旋、干扰,甘修雎的突然现身,打乱了他的计划,想来有着三皇称谓之一的“皇无庸”陈炔也在这位内室之主的手上失了手,折了翅,于是想激起眼前这位以绝世之姿震慑住了他们的人裹挟在身心俱疲之下所显露出来而查找的破绽,击倒于他才是此刻迫在眉睫的事情,并以此高居长廊之上的那份笃定且从容,懒懒的道,“不知能不能一尝这践诺,让世人明白堂堂名动宅不是谁都可以在此放肆、撒野。” “管氏一族!”甘修雎慢慢念着这个称呼,发觉原来在幕后操控的竟然是这世间最为神秘的一族,他们源于兵家先祖管夷吾,不想却投效了据传府,那么山亭一役,号称白道第一高手的管远玄他的出现并不是意外,看来这些潜藏在暗处的敌人层出不穷,让他们疲于应付,这份惊心的诧异,顿时将燃起了的斗志给浇上了的一浇,既然他与北静荒厄定下打算清除一切伏藏在侧的敌人时,那么这些危险及后果本就在考虑的范畴,这超出寻常预算的就该他们来硬生生的消受,那怕身死当场。 2022.2.22,2时是特殊的日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直到此刻才幡然回悟,值得纪念。 第三百六十八回 弦断有谁听 第369章 弦断有谁听 “铮!” 这一声如同琴弦拂过的惊乍,仿佛有了灵性,然而城头的烽火却依然让墙面换了颜色,尤其是那一道宛转如轻鸿流逝的身影,悄悄一瞥,原来烽燧的城堞将之羁留,一身戎装的英然,不过是添了一抹绣色,只待偏首弯曲脖颈,眼中澄净的倒映出楼檐的棱角,装下的轮廓,肃然的把沾染泪眼的薄雾渐渐的湿了眼眶。 清徐的风烟撩起这道斑驳的身影,把通向长长甬道的荒荼,簇拥的很凡实,这一身戎装的身影并是有些淡恬,却隐隐透着忧伤痕迹的白小白,她随同自将磨洗一系入城,然而此刻却因烽燧台的险峻而改了颜色,不及那一把烽火的撩人,习习的如同断了的弦,沙哑而铿沉,只是那一角檐头的背后,是以命换命的博弈,他们终究会血染沙场,本来她可以对镜红装,一帖花黄,只是不堪忍受家乡的土绅欺凌,才盘发穿起,又听闻有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从了军,成为第一个女子入军籍的人,并想效仿,不想初见这位女将时,也是那么的飒爽英姿,美丽的如同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她的名字唤作“拓烟”,倔犟的似提笔写就的那样,“烟云浩瀚,寻思无复。辗转作眉,形消绰骨,不愿相洗,一瞥褪尽,宛若铅华。青簪悦行,绾发如丝。”这首“谈年华”是外室之主北静荒厄一时兴起所作,本是譬喻拓烟的,但却让人慢慢的产生遐想,这小心思,原来也被她所知晓,自己当初偷偷嘲笑时,也没有此刻的伤情。 多美好的回忆啊! 白小白深邃的眼眸中,快装不下了,只来得及匆匆的一瞥,并赶忙追身而去,因为此时他们不过是趁着敌人有所疏漏而导致的缺口,才得以轻装入城,身为北旅军事参府号称“翻牌九定”之一的牧风育,果然不负众望,带领着内室一系的援军设下暗度陈仓之计,但驻守此城的守将却不是泛泛之辈,他们唯有冒险一试,待敌人换防的间隙,以雷霆万钧之势趁着罅隙偷过,虽然很险峻,但他们无从选择,一旦敌人醒悟过来,这道天堑,怎能可被逾越。 匆匆之间白小白沿着城堞的甬道进入一处烽燧台,转角并是阶梯,越过这梯道,通向石头城内城的路并赫然出现在眼前,往北是城中治所,偏南是市井瓦肆,西面才是名动宅的座向,这座府宅宛若一块受尽腐蚀折磨的丰碑屹立在长江之畔的西陲,几经风雨,才有今日之局面,但白小白却觉得很厌憎,因为这座府宅是一个如同魔咒一般,受了诅咒,束缚着他们的喜怒哀乐,为兴所兴,为亡则亡,她一个弱小女子,纤纤之躯,怎能承担的起,所以当初有人说媒,打算将她出嫁时,她不甘心的拒绝了,未曾望尽兴衰,如何就能嫁了,她也想像拓烟那样爱慕一个似北静荒厄那样伟岸的人,但这样的人,不可她爱,也爱不起,只能受苦的默默暗自神伤。 拓烟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例子,为了能待在他的身边,不惜换了红装,然而就是如此痴痴傻傻的女子,等来的却是北静荒厄娶了别人。 ——那个“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子,听闻唤作“金瓠犀”,是一直侍候在内室之主甘修雎身边的一个侍女。 果然近水楼台,她替拓烟不值,然而她又有什么理由去责问了,北静荒厄是外室之主,地位高不可攀,同样她们的身份不过是区区一个下属而已,出身极其卑微,如果不是蒙“括易”收留,此刻早也嫁作人妇,田间劳作,平凡的磨硌了双鬓,愁思了缕缕的青丝,所以白小白一到这通向入内城的梯道时,藏掩的那份女儿家的心思,随着浓浓的阴冷气息,变得很奄奄沉沉的扑面而来。 梯道此时仿佛远远的走不到尽头,长长的阶梯竟然瞬间膨胀恍恍惚惚的开始不断的扭动,直到看清时,才发觉是穿着一件闪烁着黝黑鳞甲之光十分魁梧壮硕的身影,她躲避不及,被硬生生的拦截留住。原来是驻守此城的士兵发现了她,偷偷的潜藏过来,准备出手缉拿。 “你在想些什么!”白小白暗自嘀咕,责怪自己还是大意了,怎能在未及脱险时,想些其他,如果他们被发现了,那么这暗度陈仓的一举成败就要被她如此疏忽的拖累了,不及细想,一柄利器顺着墙沿锥刺过来,险些贯穿她的胸脯,竟然是一杆长殳,笨重而铿沉,这种兵器所使用者无一不是大力悍猛之人,她纤细的娇弱之躯竟被摧压的如同弱柳扶风,险厉至极。 “小白小心!”城堞的矮沿之上突然传来一声酌情的叮嘱,并直直的坠落下来一道惊若霹雳的身影,在那杆长殳的刃柄上宛足一踏,那举重若轻的一只脚,竟然瞬间重达千斤,将偷袭向白小白的凌厉一击给压制于这条似踏遍万里疆域的脚下。 “是你,怎么还没走!”白小白见到救她的人是同属“自将磨洗”之列的江听雨,顿时埋怨的问道。 江听雨在长殳的刃端支立,居高临下,看到身下的那人,一身紧贴躯体的甲胄,完全瞧不清样貌,但那份勇猛的刚硬,让人不敢轻易的小觑,适才他也是情急,没有顾虑太多并坠身相救,他秉性冷硬,从不聒噪多言,却因不善言辞,而被白小白常常抢白及故意欺压,那种窘迫却在这个佳人捂嘴嫣然一笑时,一切又不那么觉得尴尬了。 那位袭击之人想来在军中职位不低,所使又是如此超然平常的兵器,他独身一人执殳前来,也是胆大的很,江听雨似宛在水中央踮立且傲然的身影,却几乎压制不住,这般力道,竟然可以瞬间掀翻的如同如臂使指,那长殳突然一变,带着一股激流倾轧的一扫,偏偏锋利的刃端顿时划在坚硬的墙壁之上,“沙沙”凌厉的作响,纷飞的烟灰及气浪顺着被划破的凹槽扑过来,将这狭窄的梯道填充的仅只这一杆利器怒吼狂啸。 江听雨冷冷的静待这柄长殳逼近,他本就是利用地利来抵挡这人的长杆,不想这人根本就不惧怕这条狭小又陡窄的梯道,反而将长杆使来,如同驰骋疆场的老将,顿时落下身去,在阶梯上以自身血肉之躯护住依然稍稍迟缓却无惧无畏的白小白。 ——她脸上一片好看的韵白,因疾厉的险色沾染,娇媚如丝。 第三百六十九回 今非昨 第370章 今非昨 宁卓衣缓缓抬起衣袖,将柔荑伸出两根似葱茎的手指来,离得尚有咫尺之近的距离,遥遥相对的抵着那人宽阔广敞的胸膛。 这种感觉竟然如一剑舞动器沉四方,那人云淡风轻的把深邃的目光收缩,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位仪态万千,仿佛与他虚空对立的女子,虽倾城误国,但依然醒楚的为之倾倒、动容,恰恰指来的又是他,不禁微微觉得诧异。 楚室晓尴尬的一笑,他本与之这人并肩而立,此刻虽站立在一起,却是如芒刺在背,十分的僵硬不适,这一群士林文人他们是碰也碰不得,反驳又觉得无言以对,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牛头马嘴,他颇为头疼,偏偏那位同行之人,又剑拔弩张的一丝也不肯相让,所以导致有着“红颜怜官”之称的宁卓衣一身翠烟衫洗礼的袭来里,堪堪并指相抵,那份依偎的娇俏如媚,犹待其噙出笑意的嘴角,微微的呈弧度上扬,这女子果然擅使撩人,堵的人想发火愠怒,又觉得唐突了佳人,但那般实实在在的如出剑相抵的戏谑,令人觉得不快,又愤然被蔑视。只听她似吐出锦绣里的乾坤,幽幽如吟的道:“我若是剑客,必定相刺!” 那人睹着这位清俏女子瞧来如韵的下颚,是骨线均匀,一颦一笑如歌一咏,说的丝毫也不差,又气概非凡,于是冷冷回应,踏前一步的道:“鄙人不巧,偏偏带的有剑,而且是一柄好剑,它长约三尺六寸,名‘袭濯’,在坐如果有名家,请指点一二,不然让它蒙尘,就是不该了!” “哦,”宁卓衣风姿绰约的眼中突然映出了一汪清泉的水来,照的人很澄净,这人果然不是良善之辈,而且看似出至险恶诡谲却又令人趋之若鹜向往来的江湖,她不禁产生一股浓厚的兴趣来,想看看这人的剑究竟是怎样,于是用眼眸深深的瞧出了一个“哦”字。 那人好整以暇的及谈出剑器“袭濯”,并如似拿一根柴火一般,从身后抽拔出一柄仿佛一泻千里清虹描莹来的长剑,略约三尺多,然后伸指在刃上轻轻一弹,顿时吟啸锋厉,“嗤嗤”之声吭鸣不断,并闻道:“在下名糜休,来至江淮的那贫瘠之地,不知有谁前来讨教?这剑些许的不曾饮血了,今日不如开封了吧。”他这侃侃而谈,竟然无视这一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学子,像他这样出至草莽的江湖客,为他们所不齿,偏偏他却不以为然。 这人自称“糜休”,看来剑术超凡,只是那一柄“袭濯”之器,果真剑如其名,通体清华如练,有种涟而不妖,最是耀眼夺目的感觉,人虽朴实无华,但自这柄剑器出现,他这整个人瞬间并超凡脱俗不甚平凡了起来。 楚室晓不自禁的皱了皱眉,他本不想打扰这场集会,但这人却说到做到,这场集会虽目的不单纯,却仍旧将那一份具备独有特质的风尚气派做到了极致,他也是带有目的前来,所以当糜休拿出剑器时,这群高门子弟们不过是待宰的羔羊,只能任人鱼肉,看来隐藏在幕后操控的裘阎其企图并不是扰乱这场集会这么简单,如果不沾染一丝血腥之味,所有的一切都不会自然的浮现出来,心中顿时赞叹这位执剑之人果然不是瞧着的那么平淡无华,其狡智如狐,恰恰这时有着红颜怜官之称的宁卓衣走了过来,一时兴起,且看她将如何破这僵局。 “仗义每多屠狗辈,这嘈嘈嚷嚷的世道,原来还有如此兴趣!”观日台边一袭青衫蕴藉来的身影突然轻忽一现,却是那位慕白公子,他眼神变得很犀利,仿佛那一副文弱书生的面孔不过是添了一笔雅饰,当他说出那一句瞧尽世间繁华褪去披带的那层皮时,原来也如此今夜昨非,的确出至市井之间的小民才是真性情的人,他将文人的傲骨与那份笃定,每每散发在骨子里,顿时把在场的所有人比衬的碌碌庸俗混浊不堪。 “说的好!”宁卓衣描眉细诉,面对着眼前寒光抵在心口的微凉,竟轻轻一启那薄施胭脂却依旧惊艳来的唇,称赞的叫了声好,其实她也是出至市井之间的轻溅底层,不过是因缘际会,得到一些较为体面的称谓,所以那一句“每多屠狗辈”,的确道出了各自的心酸与苦楚。命运果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当它们撺掇在一起时,原来也不堪回味。 “哦,慕白公子也懂剑!”糜休见到那一袭缓缓凑近来的身影,有些熟稔,一剑器动攘四方,也只有在稍稍望其项背时,才能仰视一下那位站立在顶峰,以剑术响誉天下的一代宗师,这慕白公子竟然可以能拥有这样一副可比拟以宗师之姿的高尚之风,一时敬重,按剑而立,懒懒的说道。 “剑乃凶器,也是君子,非是某人能懂,而是‘它’已经指引着我们,今日先生能够提防如此,也是我等书生之过,”慕白公子睁开来的眼睛眨也不眨的将之直视过去,瞧得人有些发怵,他谈性大起,说的直言不讳又隐带双关,言下之意果然是暗自讽喻你糜休在他们高门士族的眼里难登大雅之堂,却在他的眼中却比屠狗之辈更加的高洁、敞亮,而且非凡,但这种直白过于刚硬如一柄剑器一样双面利刃,割的人伤上加伤,不但伤人也伤己,所以才借助在场的南朝文林士子,巷陌烟路的弯绕了起来,闻道,“如果慕某能用口中之剑对你这利刃之剑,不如不让那一丝血腥沾染这地方可好?” 以口论剑,果真实如其名,这份新颖,精彩的比之适才的论道,也不知高明了多少,顿时将在坐的诸人都羞赧的不敢轻易的靠近上前,质疑分毫。 糜休微微一怔,虽说实战不能口述,但其中寓意也将铁器磕碰的那一丝划痕,应承的如淬炼的镔铁,锤一锤位那么的热血沸腾,这慕白公子果然继承了魏晋之时的那种充斥在放任自流的超凡风度之上,以口论剑,的确可以堵上他轻视来的悠悠之口,让世人明白就算一介书生也能提刀上马,论一论那春秋之中的江湖。 第三百七十回 烟锁重重楼中语 第371章 烟锁重重楼中语 举目望去,一切仿佛沉浸在一片被梳理的薄薄雾气当中,隔着稠黏的湿润之感,将本处于索寂里的庭宅,宛若蒙上了一层翘首河畔上细雨斜飞燕来的呢喃倾诉。 整座名动宅依稀可辨得一点旧时的朦胧轮廓,原来经历四昼四夜,拂晓并独白来的耽扰,此刻竟然细雨知踌躇,恰好午时已到的慵懒,偏偏被阴冷的绵雨所惑,沾染了凛凛若白的肌肤素的令人战栗又恓惶。 甘修雎还是那副举手可摘日月昭昭竟如光风霁月时来的面孔,管仆的出现,一切并豁然明朗了起来,难怪一直处于下风的据传府能够如此的谋定而动,甚至招招制敌,环环相扣,步步为营,丝毫不弱于以奇谋妙智着称的北旅军师公羊清,这管家当真是当世兵法大家的翘楚,自己也未必可以逆境反击,他孤身一人,只带一名以剑术为誉的卓非清披棘斩棘的前来,可谓是势单力薄,但他拖的就是敌人未必就能众志成城,一心只为覆灭他们前来,所以才一招击杀韩铁缭,震慑住了诸人,此刻只能期待牧风育可以带领他所隶属于北旅号称“翻牌九定”之一的军事参府及自将磨洗一系出现,不然任凭他如何的能力超群,也无法扭转乾坤,转危为安。恰好细雨知踌躇,让局势暂顿了片刻,也就是这一片刻,缓解了这重重叠叠来的如山压力。 诸人也在等谁能够第一个站出来出头制敌,这细细蒙蒙的小雨,咸湿的如同擅透了人心,原本团结一致的敌人皆纷纷开始相互攻讦,你推我搪,都不敢轻易的举步向前,韩铁缭的前车之鉴,如同阴霾一样惊怖笼罩在各自的头顶上空,连一向自负的北城府继承人北城凌青也沉默了下来,内室之主的厉害他非时至今日才领教,不然这堂堂的有着当初府军之誉的北城府如何威严不在,任由北旅扛起了南陈精锐之师的大旗。 台下萧从戮阴鸷的脸上浮现一丝轻薄的很的讥诮,他嘲讽这群一向以高门豪族自居的世家门阀子弟,果然是脓包软蛋,面对威势,也是惧怕的如同胆小的弱鸡,他怎能让这样一群宵小来覆灭他心中所敬仰的那位带领着外室一系之主的北静荒厄,所以一握拳头,准备上前领教一下有着“折戟”之称号的内室之主,究竟能否可以披靡无敌挡得了他的一记重拳。 长长的廊道内,管仆先一步走进入连通着这座簇拥着名动宅最后一处抵御外敌的高台梯道之上,他不惜冒着被暴露隐藏身份的危险,也要出手阻止一下这逆反之势,不然凭甘修雎这样一个人,的确是颇为棘手及头痛的一件事情,往后的安排,他们管氏一族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所以他不得不现身掂量,看看这大势所趋的形势能否再行延续下去。 “请!”管仆背带着一身的清徐之风,立在了廊道的那里,仿佛这道伟岸之躯,就是众人期待来的救星,直到那一句恭敬不如从命的话有条不紊的说了出来,才稍稍缓解的松了一口气,这人如此小试牛刀,果然让这紧张的气氛大为舒缓。 管家以兵法韬略着称,此时突然出现来挑战,不禁暗合攻守之道,而且兼备谋略,此时的甘修雎如同一个守护擂台的主人,面对八方皆来的打擂之人,他别无选择,况且现在那怕只是一个无名小辈都可以当面驳斥一下他们的脸面,所以管仆的出现并不是意外,而是苦心经营来的不利战局,他们如果守不住,一切并悔之晚矣。 “哈哈!”甘修雎风采依旧,竟然仰起脖颈,疯狂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魔性又迷人,仿佛穿透云霄直达天听,原来当魏晋风度的传承经历流逝过后,直到那最后一位名士归隐田园并见衰竭,尤其是京畿那位冠盖满京华的“九褴褛”愤然离去,他就是仅存的一点余音缭绕,恰恰晚来朝暮,云聚云散,他们并睥睨观看了世人。 “内室之主果然好气魄,管某当时值此刻才出来阻挠,却有趁人之危之嫌,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有厚颜来叨扰!”管仆停步在阶前,廊道成了他的映衬,他这般进退有据的说来,却是恰合时宜,括易一室他们无时无刻不受着诸敌的滋扰与围讦,何况一个管仆。 甘修雎仰起的脖颈早也瞻仰、瞧透了世人,他的笑不过是形同风萧萧兮易水寒一般的睽违相送,如今除了心中那未尝牵挂的一丝羁绊,一切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这世间苦恼的好比短暂的岁月沉珂,想抓也抓不住,所以当初在古桐树下与北静荒厄煮茶品茗时,曾被戏谑的嘲笑,为女儿闺怨而知悲喜离愁,这是他的逆鳞,却又突然并释然了,的确伤悲春秋,不如顷刻付诸行动,这也是小邺为何放弃如日中天的事业,去寻找曾经的那句“待你长发及腰并娶你!”这是一句承诺,也是一种爱恨别离,不禁低微的沉吟,眼中泛出忧愁,喊了一声出来:“星落啊,不知现在你可曾记得京兆尹府初相识的那一刻,今生唯你,不枉此生矣!” 括易一室仅存的人都聚拢过来,围在了高台之下,双方都疲累不堪,唯有从戮营这支突起的异军还精神饱满,处于锐气正盛的状态,所以长廊的尽头才疏于防范,由远至近,毫无阻碍的出现一群早也隐藏身份多时蓄势待发的人,他们并是黑长齿引以为内应的那人借助身份所藏匿的落庭中人,末牢军师之名,果然深藏不露,此时发动反击,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来的这么巧!”甘修雎也无忧虑之心,此刻他将风骨燃尽,能够与他们这样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埋骨于此,又有何所惧!轻描淡写的并随口说了一句。 管仆冷冷一笑,黑长齿的部署,他早也知悉,不过甘修雎响誉江湖,名头很响,他很想领教一下,于是伸手一请,道:“那又如何!” 细雨很柔,烟锁笼罩的薄雾里,仿佛是走不到尽头的轮回巷陌,只有重重的楼阙将共倒映河千缕分,才稍稍一显各自的身影。 ——不堪楼中语,檐下也遮掩。 第三百七十一回 风雨如晦 第372章 风雨如晦 白怀凝神静气,不动如山的守在峭壁的险陡狭窄之处,他的长鞭如同灵蛇吐雾,完全将这一片隅给笼罩围困住,而且鞭梢卷腾,拍打与回响之声随着高耸的巍巍之势霍霍风啸的荡涤在空旷的山野之间。 陆风眠觉得这飞掠而来的长鞭,已经是连通彼岸的索桥,他们之间的牵绊,也随同这陡峭的崖壁,高悬于冥河之上,如果他们能有所选择,定然不会如此煮豆燃箕,同室操戈,江南的长治久安不比收复河山来的轻松,所以一切不利的因素必须扼杀在萌芽,那怕此刻手段阴狠,这才导致白怀摒弃顾虑,拿出了一直隐藏的长鞭,这是他的杀招,初见时那份惊艳与震撼,时时萦绕心头,不经流传,也成绝响。 石林内步步杀机,透着的寒栗,如一股冷冽的寒流,穿过满是蒙上了一层沉沉罩住的阴雨,然后沿着脖颈,侵入进冰凉贴着的背脊,这里果然设有伏击,李彦柏与诸人都发觉也落入了陷阱,而且是如此的高明,他们先是击中敌方的辎重营,却是被引入毂中的一个诱饵,敌人不设伏在通往主城的必经之路上,反而费尽心机,用尽手段,想来这座危险重重的石林内暗藏的杀机也悉数可将他们顷刻之间并埋葬。 白怀的鞭影也越来越惊魂夺命,他就是要以瞬间之势制住敌方的统领陆风眠,不然此刻的危机也迫在眉睫,他的长鞭是搏命之法,曾在淮阴一役阻止过来至北齐刺客的狠戾刺杀,所以一旦使用,必是迅雷不及掩耳,而且这高陡的峭壁,根本就没有可供栖身的地方,一举一动都得小心翼翼,虽然是他率先发动袭击,但对方不着痕迹的从容,也算准了一切的变数,所以凌空发出的鞭梢也响震的如同云霄。 长鞭渐渐的卷来,这般利器,近可守,选可攻,而且是在如此僵持又胶着的悬壁之上,一旦受制,几乎就没有可挣扎的反抗之势,他其实留得有空隙,但偏偏白怀是一个直耿真性情的人,明知有转圜的余地,却毅然决然的选择同归于尽,因为此刻他们不能心慈手软,面对数以万计的民生福祉,一旦让步就是形同刽子手一般残忍而虚伪。于是一声长叹,悠悠而道:“怀积兄,你我就此分出胜负吧!”说罢背靠岩壁,也做出了最后的让步。 白怀深知敌人这是顾虑同袍之谊,但他的长鞭也发出,绝无丝毫的迟疑与不决,卷腾的梢影毒蛇一般探索,完全将山间的危耸高绝给压过,而且一环扣着一环,如同索牢似的层层叠叠的关押、隔绝,饶是满处险厉也阻隔不住这喧嚣的鞭声,索命一般的缠绕、吞噬。 陆风眠眼泛精光,他并是随意一避让开这险厉的一鞭,而是他知道这条长鞭有短板,那就是越到紧促之处,越是刺骨寒栗,只要他撑住不被鞭梢卷中,就可以脱身出来,此刻他全身如同置身剥离的刑法之中,锥刺的十分难受,这一躲,已经将形势逆转,他并非是一副从容不迫淡定而满怀胜券在握的面孔,而是蓄意规避锋芒,这一圈一圈卷腾的长鞭缩短的距离,也是他渐渐受制的距离,其中的蹊跷他也是事后回想,推敲而发觉,那怕危及性命,也不能惊慌被套中,因为一旦受困,不是皮肉骨削,就是顷刻之间毙命当场,只要躲过这一轮形同潮汐泛滥又鬼魅狠戾的杀招,才有机会截住长鞭的命中,但这种机会几乎甚是微乎其微,因为白怀也将这短板硬生生的抹拭而去,长鞭獠牙尽显,契合山势的陡宏把那份大气磅礴追击的似排山倒海一般,激烈至极。 原来长鞭竟然可以化为灵魂,融入进骨血,它发出的啸鸣,已经足以毁天灭地,看来经过这几年的沉淀,白怀的长鞭也习至炉火纯青,且更上了一层楼,他当初的推测此刻也无法掌控与预料,只是不知鞭影中的杀招,变得迷离又凄惨,而缩短的这段距离所产生的效应才是他们无时无刻都向往的热血沸腾。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噗”的一声,陆风眠的衣裾被绽开一个豁口,长鞭也裂开他的戎衫,而且这陡峭的壁沿也不是轻易就能容易躲避的地方,稍不留神,并是粉身碎骨的下场,这般将他逼近绝境的危险也是仅此一次,他素来有着儒将之称,如果不是以身犯险,根本就没有机会能把这堪称军中精锐之师的北旅自将磨洗一系给引入困局,白怀是谁?北旅军中的佼佼者,他的必杀一击,且能有所迟钝,所以这层层堵截的鞭围也是望而生畏,想躲也躲不过,但他反而不应反抗,只是稍稍等待着,孤陌的嘴角竟微微翘起,噙出了一丝孤傲的笑意。 白怀的长鞭荡起一片似芦苇花丛中飞来的惊鸿一瞥,“好一个陆氏族子弟!”口中却谦谦君雅,不禁赞叹了出来,就在此刻石林内的伏击也发动,那股腥风催着一股紧厉的萧杀,时时拂来,裹挟着不利的因素,完全盖过了他的长鞭所卷起的那团足可滂沱垂坠的阴霾,这陆风眠也将阵局发动,就算他落入必死的杀招,能用己身诱敌入毂,他也是有所胜算了,难怪袭来的长鞭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时才暂时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原来如此! 那一句“好一个陆氏子弟”说的是其中的辛酸与渊源流长,江左陆氏家族,比之乔迁而来的高门贵族更加的长于钟鼎,如果不是寒门崛起,手握军权从而建立宗庙皇室,他们的高度可不比繁盛的士族门阀荣光多少,如今士族没落,这最后一点风度就留在了这儒将凭生的陆风眠身上,他的出现,宛若漆黑一片的夜晚,点上一盏耀眼而夺目的明灯,他与这世上难得的雅贤之风延续了前人的熏陶,所以当他孤陌而从一脸笑意的面上娓娓道来时,一切并豁然明朗了起来。 他们还是中了敌人精心所布置下来的杀局,而且都两败俱伤。虽然这些都是无怨无悔,但此刻却不宜尽数毁灭在这里,“壮士西北驰,不容他顾私,”稍有可救助的机会,岂能任由敌方如此阴诡谋划的发展下去,那么不惜身死,疲累至此,岂不是就没有了意义! 第三百七十二回 尽繁簇 第373章 尽繁簇 题记:长殳如风曰城南 这里是城南,譬喻为西府石头城的城南,好在日照的殷巷还是那般柔和,偏偏这些烟火气息,总是强烈的感觉世事无常些许的荒凉,这份炽烈,因有城角下的一隅,人间一隅,原来旧时的时光稀好! 高高的城头,被午后的慵懒给蹉跎,不自禁的想避让一避,但那份阴凉,许是匆匆之间的一缓,城南却依旧,那种似映月如勾明晃晃来的粼粼波光,总是让人惊眸了眼色,原来还可以如此的闲适淡恬,这时叶伤逝蹲坐在城头,他的目光瞧见的是柔阳照南隅的剥离,恰恰换了颜色的城墙下因长年累月的积攒所留下来的青苔绿痕,不禁心生一晤,——哦,这里长殳如风曰城南! 只见城墙下那里狭窄的梯道里,闪现一抹银色,很是程亮,叶伤逝淡淡的瞟了一眼,皱起了眉头,他拿起酒壶沽了一口,明白还是有人识破了他们的暗度陈仓之计,看来敌人的部署已经缓缓的铺陈开来,只等着他们一一的鱼贯而入,从而将之歼灭。 这时吹过来一阵浓烈的带着强劲之风的香,馥郁芬芳,却是恰合时宜的点缀了此时的匆匆之间。竟然是月桂,看来来时途径的一段桂树林,也因为不想城下的喧闹而荒废了那般天籁自然的心境,有些局促外,似乎这就是应该有的午后时光,写意而颓废的有种折坠的感觉。 “丫头啊,你还是废了心神!”叶伤逝沿着风和徐徐,不禁的长长的一叹,随即吐出了一句淡淡又轻描淡写的话,然后长身一立,将犀利的目光投向城南墙下,那里果然如落英缤纷,挟着一丝孤胆的寒栗。他身躯微微一拱,蹴着城头,似一只慵懒的猫,瞬间并窜了出去。 那锋利的长殳是长兵器的一种,十分的强劲霸道且杀伐果决,只是所执之人根本无惧这狭窄的城堞阶梯,反而利用避无可避的通道,将白小白及江听雨都逼落在那小小的一隅,几乎险至极点,若非两人身手不凡,定然会被利刃杀死在墙角,但三人的缠斗,仍然如游刃有余一般,谁也奈何不得谁。偏偏甬道的两端传来一阵橐重的脚步之声,人数之巨,悉数无虞!看来是戍守此地的守军已经发觉到了异常,准备过来查看,届时将形势危矣,所以叶伤逝才折返回来,原本他是沿路在前,突然见担守督护之责的江听雨不见了,并感觉他定然是去寻白小白了,这个自将磨洗一系唯一一位红颜如逸的女子,将是他们万军之中如众星拱月来的一抹娇娆颜色,瞬间并明白,所以感觉到不妙,不想一到城头,并见到一丝慰籍着孤胆的寒栗,那么的惊心动魄,甚至泛着冷冽的震颤,饶是玩世不恭的他,也不禁冒着阵阵的颤栗。 因为那柄长殳,遗世而独立,他再也清楚,明白不过,那人的风采依旧,却也形同鬼魅将映的厉鬼,惊怖而阴冷,这份阴冷让人不适又畏惧。 叶伤逝长长的身影果真窜动非常,尤其是他的腰竟然灵敏拉长,不似肉做一般,揉的若面团随意的拉扯,这一来一回之间,伸缩自如,几近翻越,动作猫一般的跳起跨行。 白小白泛着晕色的脸上浮现一丝煞白,极为的好看,但这悄然的一瞬,还是让江听雨看到了,只是他并不说破,其实他早就有意讨娶及她,但看见她突然一喜一怒,转又怨烈及悲,他又驻足了,只是这样的女子,谁能降伏了,连他的胞兄长有着淮上公子朴衣之称的白怀,也束手无策,所以这并耽搁了。今日恰恰有机会,当即阻拦在前,替之挡着那柄十分厉害又戕毒的长殳。 “姓江的你这什么意思!”白小白每每被长殳危及至胸脯自身,突然就有人不顾危险的挡来,顿时惹恼了她的脾性,立马喝了出来,她这一吼,并突然后悔了,那长殳狠毒的及时,竟然逮着空隙,趁机偷袭,一下子并刺入来不及避让的肩胛里去。鲜红的血液顿时溅了白小白满脸满身,涂的她的脸及薄俏的唇竟然艳的极为凄美。 “你这个笨蛋!”白小白几乎是哭着出来,一边凄厉的违心骂着,一边拨动葱绿如柔荑的纤纤之手想去抽拔那柄夺入江听雨肩骨里去的硕大利器,只是这柄利器如铁锥一般牢牢的定在那里,纹丝不动,仿佛顷刻之间如山如岳,悍然不移。 “你们果然大意了,我这柄长器非等闲,能够如此的躲过几轮功攻击,算是较为不凡了!”那执长殳之人无所为虑,反而是气定神闲,如数家珍一般娓娓道来,看来是对自己的手中利器极为的自信,这人长相威赫,甚至魁梧,偏偏英气逼人的脸上有一双长长的眉,眉高骨阔,让人一见不敢轻易的蔑视看轻,唯有粗中厚茧的手,似乎堪能如此的一握。这份如墙一般的笃实,那怕是悍然屹立,也将阻挡万千冲击及巍巍荡涤来的千锤百炼。 江听雨背贴城壁,猛一咬牙开始不忿,倔犟的脸上浮现刚毅的果决,他任凭利器将他肩脯嵌订在灰扑的墙面,往前一送,立刻让豁口的创伤变大,并脱身动了出来,飞溅的血液仿佛不似血肉之躯一般。 “咦”对方所执长殳之人眉心皱出厉色,想是不料会有人如此不顾自身的伤害,将牢牢如定海神针一般镶嵌在那里的利刃硬是推出了一丝松动,甚至无制约之至,像极了当初在战场上他所杀的一役敌方的人,也是如此的悍不畏惧,誓死抵抗到底。 “江听雨你敢如此试试!”白小白凄厉的眉间突然柔和了一丝媚意,她是要此来拉回这位细心呵护及她的同僚,也是如同她的胞兄一般维护,所以将愁云惨淡的容貌融化为春色满园的展颜一笑,咬牙切齿坚决不让的从一笑敛开漾出异样的口中铿锵有力的蹦了出来。 长殳凌厉之气杀伐渐盛,竟然擦着血色再次钉了出去,这此力拔山兮,风声鹤唳,如雨打芭蕉一般洒在上头,凄凄沥沥的,十分的勾魂摄魄,又狠戾的仿佛百鬼夜行,千里孤坟话似的凄凉的戚戚悲悲。 江听雨激励出了悍烈之气,对方也把似马革裹尸一般扬起了手中握着之器,当仁不让的将穿云夺刺的一击爆发的如同山倾崩塌,撕心裂肺的滚滚似三千雷动,雷霆之威。 白小白的警告如同魔咒,砥砺着江听雨前行,只是他的凡俗血肉之躯又能扛得了几时,似乎他模糊的只有此刻清醒,为伊消得几多愁,身为男儿的他挡的又有何妨! 第三百七十三回 你来时风至 第374章 你来时风至 绵绵的细雨,好似更寒了许多,偏偏这份湿润,朦朦胧胧的遮盖过来,将一切都阻隔的如同一层薄纱一般,好风不知惜,慵懒谁与共? “寸寸如丝似年华,原来这一生不羁放纵,的确是不该啊!” 甘修雎仰起稍稍疲倦的脖颈,独自徘徊在旧日的蹉跎岁月里,慢慢嘀咕着,此时恰恰眼中充斥、泛着血丝的他仿佛游遍芳丛的兰息风雅,在行遍世间阡陌突然踏进通幽曲径后,变得简单、纯粹的心境,将那最殷实的一抹底蕴之色,把时光中的留白晕涂,这种似玉山倾的洒脱,未敢凝视与给予。 天下皆知“折戟”沉沙铁未销,那一袭青衫的落拓风采,几人能及,所以宛若天门初开的廊道外隐隐的传来一句颇为遍染尘俗的诗号曰:“怀瑾握瑜风禾起,委委佗佗如山河。问吟黄陵谈笑知,对酌尘寰不尽染。” 此时的甘修雎果然是纤尘不染的高洁,那怕一身烟火腥膻的疲倦也抵挡不住卷来的冷硬,举手投足之间偏偏很凡实,他终究还是一个普通的人,知冷暖与四节更替,如果不是逼迫而来的层层堵截,相拥结实的一抱,就是兄弟之间的牵绊,于是面对此时颇为皱眉却感觉染上眉梢的劫难,淡漠的嘴角不禁微微挂起的并是一丝随意的慰籍。 原来小小的一个兄弟之间的拥抱,却也如此的艰难万阻,他感到很困也很倦,然而被鲜血泛红的衣襟竟时刻提醒着,其身后的一尺距离,却维系着诸多的生命与福祉,他还任重而道远。 管仆停步在廊前的阶梯之上,他出现的很及时,这一直空旷如连通彼岸的长廊,久等的并是他的来临,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恰合时宜,原本其名管蠡,很是仰慕春秋繁盛时期的一代奇相范蠡,所以有着传世之名的他却又自称为管仆,因为他始终只是管氏家族的一员奴仆而已,自管家最为出色的嫡传子弟突然殒命后,管家也不负昔时的荣光,他也因此心性大受变化,自黜为贬换名为仆,意寓只是一名普通的奴仆,虽然有少主那位自号老幺的管自行来主持着这早也千疮百孔的大局,但世人也知自那位难以望其项背的上一代管氏一族继承人管风意逝世后,那怕继后的人再如何的超然、出色,也不及其风采一二,他们根本不能再起先祖管夷吾时的绝世之姿,所以甘修雎就是一次他的踏板与垫脚石,能击败他,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所在。 怀瑾握瑜,风禾尽起! 是怎样的风采与依旧,管仆突然感觉高下立判,甚至不敢直视过去,甘修雎仅是靠着一股锐气在苦苦的硬撑着,但偏偏就是这样一副弱糜之躯,他们终究还是颠扑不破,击之不倒。对方所散发出来的奄奄气息就这扑面而来,强悍的似乎无懈可击。 管仆皱了皱眉头,管家曾风光一次,出了一个享誉天下的白道第一高手管远玄,但他其实才是管家的真正底蕴,不经洒脱,不为俗世之名所累,所以他才至今留在原地,等待再一次光芒万丈,而这契机并也悄然来临,他等不了了,凡事荣辱只争朝夕,这么多年的沉淀,他是时候该出手了!于是一步踏出,卷起一片从容的迫压,直直的往场中那位内室之主有着大好气魄的甘修雎——杀了过去。 这并是数风流人物的真正风采,场中的一切凝重而肃杀,只听得扑扑如落叶的衣袂“窸窣”之声,动的张扬,甚至不改晕色,管仆的出手已经是一次最为夺命的紧迫,连带四周都响起一片欲掀翻寰宇来的阵阵震荡,人还是那个人,但发出的凌厉激流激荡的令人不禁咋舌又感叹,幸好不是自己下场搦战不然这一击必杀定然会落到自己头上。 甘修雎一扫颓废的靡态,他受的伤已经是快到极限,连番的搏杀,虽让他的修为精进,但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此刻就连站立的力气都欠奉,何况对方是蓄意隐藏实力的管氏一族的管蠡,此人比号称白道第一高手的管远玄更为难缠,他根本就找不出任何的破绽来应对这个强敌。他的“一览众山小”功法,虽有小成,却也因身体的孱弱创伤,几乎发不出来一成的功力,但这几日与各路源源不断的高手频频过招,渐渐的悟出一些道理,这世间的境界囊括为心,所谓心境冰清有些天籁,则万法为辟,自那位譬喻为天下且白的一代宗师架起能涌动这世间风华的一径之内,将他与冷昔衅公平一诺的一战,而且循循诱导,启发领悟他的潜能,至此才能撑到现在。 管仆的高明是蓄势待发的,他不能直接去硬撼,毕竟此刻的他手脚麻木,几乎僵硬而血气堵塞,唯有窥探得间隙方能有所倚仗,从而避其锋芒,只是这种微妙,倏忽之间,极其难觅,他必须一举摘得,不然殒命当场的就是他。 浓浓阴冷的乌云这时将楼阙的高檐给遮蔽,细雨也渐渐变得稀薄,唯有古韵的长廊下外置的阶前,一袭衣袍的披襟沉沉吟吟,仿佛这就是所谓的世事累积变迁,不经传并也转眼即流逝。 随着天空中一片黯淡,阶前的那道宛若春分遮的身影却毫无征兆的俯身向前,这位有着管蠡之称的管家之仆,原本不过是相看两不误,只做闲人品鉴的酌量之辈,奈何他不出来,冒进一番,今日之事,断不能如此妥帖的并善了,只是他的出手也渐渐融入进这长长的廊道及周遭诸多事物的沉沉孤陌古拙里,那怕此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又失了那一番从容且雍华不迫的心境,纵然无限荣光,又与同锦衣夜行于无异,所以他背贴碧空的消沉,如鱼脊骨挺,发出了一招制敌的先机。 ——那位内室之主如今也虚耗过巨,纵使击杀有着“箭中天骄”之称的韩铁缭,却依然可以察觉此刻的他也无法云淡风轻的掌控全局,他的机会并随之来了,这般机不可失的先机如何能轻易的就此放过,那离被众人纷纷簇拥着的伏卧高台仅遥遥一丈之距,然而管仆却如同鲫鱼入水,分岭春水似的“啪嗒”一声蹁跹如飞,一瞬即臻达超凡入胜的化境。 管仆之称竟然如此的不凡,短短的距离,如同冰雪融化的初春,焕发出勃勃蓬染的生机,精彩的竟将这一切的黯淡及险厉掩藏,只等他颔首一点躬亲而来的无尽放达不羁。 第三百七十四回 但眉上风止 第375章 但眉上风止 睨然回眸,就只有凭栏处一幕卷帘下的那一副匀称颚尖沿着低眉一瞥的眉眼,淡化了愁思,没由来的抿唇一笑,百态生。 这就是所谓的西子湖畔,将江南女子如同烟雨般愁化的眸子,总染着薄雾般的尘气,她就是宁卓衣,此刻无论是袅袅余韵充斥着檀香之味的室内,还是因堂中卓然风华的那一袂衣袖,都集中在楼台边那位观瞻远处山河如映,依然被衬托出别样身姿俊挺站立如松这样一个纯粹尽然的人身上。 虽不能至,却心向往之! 当真世间一慕尽白,说的并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慕白公子出至具有累世高门士族的一脉,但因家中没落,所以才看惯了世间冷暖,如果不是才名冠绝江东,怎能有如此的才识与见地,恰恰糜休拿出的“袭濯”剑器并是瞻仰着这俗世纷扰来的一丝瞧透,微微狡黠,也出尽率真与不羁的性情。 “以口论剑”,惊叹四座! 宁卓衣投着卷帘下,螓首蛾眉,稍稍一偏首,眉宇间的细腻也将她的柔和给典藏,只有举起青瓷杯的那一刻,观看的眸子中竟清晰的漾出一汪盈盈秋水之间的幽泉,竟然活韵的睹来如思。 有趣的人碰上有趣的事,所以宁卓衣偎依着偏离室内中堂的一处浮雕栏杆,饶有兴趣的举杯抿着,她含着的是茗,也是回味这世间百态的一盏青瓷里却依然尽澈尽纯的水,依依兮白水。平淡却不失烟火气息。 糜休瞬间明白这位响誉京畿之地的翘楚,不过是看透了诸人虚与委蛇的虚伪,想借自身的血肉之躯来涂染这早也腐臭的世道,那怕这世道艰难,窒息的令人无法喘气,但这样具有风骨斐然的人,也是要与这世间沧桑勉力争上一争,拒上一拒的。 “吾以精海之铁,淬炼琢为钢,人世为锷,脊骨为背,秉性为锋,即出的并是这样一剑!” 慕白公子口试悬河,当仁不让的娓娓道来,立刻生起一片从容凝重又犀利精辟来的豪气,果然燕赵悲歌尽壮士,一句话被他如此激扬慷慨的道及,竟然瞬间衍生出一股剑客始行的胆量来。 文人趋傲骨,果真如其名。 其余的诸子都不禁羞愧的低下了头,他们怎敢如此拂逆江湖之人的剑锋所向。这样一个微妙的时刻,还不如一个背脊来的坚挺又果敢。 糜休定了定神,发觉他也被这位独有慧具的公子给感染了,确实人生为锷,骨气为锋,怎能一敌,但他们比的不是这超越凡俗的大俗大雅,而是实实在在的一刀一剑,所以剑刃一翻,寒气逼人的扫横而出,口中回道:“我的剑,乃一柄普普通通的杀人利器,不足以媲美公子之姿的论剑之道,所以它仅仅是低于凡俗之流的东西,今日并用他来会一会,你们这些所谓的高门翘楚,是怎样的不食五谷,畅谈这纷纷嚷嚷的天下!” 经那道寒烁毕露的锋芒投映在泛着隐隐血丝的眼中,公子慕白竟凛然不惧的立在这宛若秋高气爽,却沉浸在一片肃杀、凌然来的堂中,原来的世界陌生又仿徨,只是现在,即经与你我,仅在这小小的一柄刃锋之间游走,奇妙又危险。一瞬间杀伐之气渐盛,无论是风流飘逸还是这古色古香的室内孕育,都抵不过惨烈至极的血腥之味,惊怖的令人悬而未决及憋闷窒息。 一时间那份狠戾如同附骨之蛆般的笼罩过来,顷刻之间并将这满附才情横溢的清谈集会变作恶劣混杂的杀场,谁也避让逃脱不过。 楚室晓皱了皱眉头,他虽非善男信女,但心中还是挟着一丝厌憎,裘阎的算计他很鄙夷不屑,当初他的“绰儿”就是如此被其掳走,现在那怕不是他本人施展狠虐手段,却也很是让人不忿,于是迈前一步,不温不火的道:“兄台且慢!” 糜休泛着幽荧之光的眼中似乎满是轻慢,他几乎闻也未闻,手中的“袭濯”如匹练一般四射,通通都朝向那位洒脱不羁的慕白公子卷袭过去,但见那一抹底蕴,灼热又犀利,将本手无缚鸡之力的血肉之躯,穿透的千疮百孔,强劲的力道击打,因承受不住并萎靡而退,那本坚挺的背脊此时伛搂一弯,重重的撞碎室内木层隔断,摔到了观日台的出檐廊上,一动不动,也不知生死。 这一惊,诸人都吓的肝胆俱裂,纷纷开始推搪、躲避不及,唯恐这道犀利无比的刹那之锋向他们兜头罩来。 宁卓衣轻轻一瞟,没由来一阵带着一股很清徐的风烟润染之色,不但眉目纤和柔温且传情,将其本该有的平静波澜不惊的只在眉梢里渲染,她不想去笑话这些人的胆怯,反而认为这是人之常情,而且面对像糜休这样泛着冷气戾杀的江湖人,能做到如此不狼狈逃窜,也顾虑及身为士子文人的身份,但那份傲骨也被那位公子慕白给占有,所以也就不奢求了,但楚室晓能够突然出来阻挠也是她意料之外,这人披着一层肖像酷似美丽的皮,骨子里却不清楚,忍不禁眼光向室内一处较为僻窄的角落投去,那里一道笃定隐隐透着殷实、深邃的身影,其精致却稍稍染上风霜之色的面孔有些晦暗及锐利,一时瞧得痴许,竟忘了那本腥膻浓烈的锋芒就在其周边,时时刻刻的都在危及、笼罩。 楚室晓动了一动,并有些犹豫了,因为他知道裘阎的手段本不仅如此,如果他去打断,又不知接下来会否又有其他的诡计,为勉生出掣肘和变数,他仍旧保持先前时的态度,默默待在一旁并好,其实他心中还是颇为倾佩那位慕白公子,不但风华傲骨,而且堪为雅人,这样的人本应该尊敬、仰慕,但那一柄利器也将他们硬生生的阻隔在这小小的一径之外,分为两端,而且泾渭分明。 糜休微微一笑,淡淡的将手中的“袭濯”一翻,十分诧异的说道:“江南才子就是如此的模样,不禁叫人些许的失望!”说罢羞于唇齿的轻蔑瞟向惧缩在一旁的南方士子们,意寓,不由言表。 至代表着王谢堂前的风流被集聚后,似乎也随着东山的一隅及桃源田居的最后一名名士归隐,并没有了当初谢幼度之谈笑用兵,退百万之师的风采,那句“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也成绝响。 第三百七十五回 往后岁月 第376章 往后岁月 一片峻峭的岩上很浅显的灼热烟尘翻滚,竟然是那凌厉的一梢鞭尾在坚硬的陡壁上剧烈的一击,所现出来的焦灼。 山川青空,无尽峥嵘如鬼工。 只见攀附崖间的两道稀疏身影,形同落雁与孤鹜齐飞而来的长青一色,慢慢被高悬的壁沿给险厉,留下难以掩藏的突兀与轮廓,是那么的尖锐又冷峭,若不是扑面而来的卷杀气息磨去了各自的放达不羁,此刻的肃严、紧促竟然可以瞬间并湮灭一切。他们一个是括易内室自将磨洗一系的白怀,一个是传承江东风采有着儒将雅风的陆氏子弟,因为各自的立场,也鲜明坚决的在这天堑一般的崖壁之上,分出胜负及生死。 山岚间呼喝风啸,隐隐可听到一条卷腾着杀意寒栗的长鞭,也将一切阻挠他们的云霞雾霾给盖过,这仿佛深藏匆匆一瞥来的一瞬,颤栗又凛骨。 白怀的长鞭也臻达化境,如影随形,尽数将陆风眠挟制在那陡峭狭窄的悬壁沿上,然而风烟袭来的酷烈都不及他们之间的袍泽之情,也随着山高水长的旷远,猎猎风裹的扩展在各自的袍襟里。 “再来!”陆风眠果决的抛下这份真诚又感叹之的唏嘘不已,径直扬起头来,直击心底的说道,只是他的处境也岌岌可危,又是如此不利于他的艰险地势,他必须反转形势,虽然以伏击之险来扰乱白怀的心境,但似乎对方根本就不会被其困扰,相反直接奔他而来,毕竟他才是这场争端的症结,所以当仁不让的厉声喝道。 狠戾的鞭锋如同隔断山河的溪流,卷来的冷硬将一身戎装居于云端来的江左儒将满身豁开无数道很是醒眼来的缺口,如果不是避让及时,在深入几寸并是顷刻殒命当场,但 他的还击更是剧烈,这巍巍高悬的壁沿不利兵器施展,所以凌空一荡以身作盾,狠狠的撞击也卷成一圈一圈的鞭锋之中,因为那里才是最为凶险的所在,也是他能否避过这道杀招的关键。 白怀冷冷的一笑,他为的就是引诱对方冒险来试探这鞭影之中的虚实,如果不是他将所有的退路封死,此番陆风眠也不会如此的孤注一掷,恰恰他就是在赌,石林内暗藏的杀机也现,他不得不做出选择,不然葬身此地的并是他们。 陆风眠果然闯入他精心布置下的圈围里,凌厉至极的长鞭也将所有的事物都囊括在里面,这种微妙也越来越近,越来越寒栗紧迫,稍稍不甚,并是万劫不复。双方争的就是这一刻,直到形成内圈中的距离渐渐的缩短,这种窒息的令人膛目结舌的憋闷,缓缓的变作一团,越演越烈。 陆风眠果然忍受不住鞭影中的森寒逼迫,含着一口腥味,僵硬了脸庞,两人本就在伯仲之间,但因为这几年军务的繁重,导致他渐渐的疏怠了武学,所以才受制于人,恰恰在那条骇人至极的鞭圈缓缓逼近时,他眼神变得犀利,只见如抽拔一缕白光,瞬间感觉崖壁之间突然就颤了一颤,顿时那道被疾风拉长的身影跟着似绳索的匹练卷起,凌空洒出腥风点点。 那般如布巾挤出来的一幕幕湿水飞溅在坚硬的悬壁上,顿时浸透遍染,瞧着竟然是血,那条如灵蛇吐信的长鞭紧紧的锁住被凌空带起的身影,隔着万丈深渊的高悬,牵索横呈。 陆风眠一时挣脱不出,并不顾巍巍跌荡的悬空之险峻,循着长鞭的轨迹,再次踏入一圈一圈卷腾如利刃的鞭围里去,他根本是避无可避,如果冒险突出,外面的悬崖峭壁,并是他的最终末路,但白怀用气浪及劲道所筑成的杀意鞭圈,却不是寻常的普通招式,一旦命中,就是被分割作两段,一样难逃一劫,适才他故意留下疏忽,就是要那条卷成杀器的长鞭将他带离这难以栖身藏拙的险地,因为一旦正面应对敌人,他将毫无胜算,只有遁入连续不断层层透着腥风血雨之味的鞭圈里面去,才有机会反制。 白怀冷冷的面若严霜,陆风眠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只是对方冒险进入也形成一道天堑的鞭圈里去,不知道会怎样破他的杀招,如果石林内的伏击能缓得片刻,他就有机会逆转时局,偏偏沉沉深邃的石林里突然一阵浓烈的声息漫腾,不时“叮叮叮”的发出金属撞击的碰撞之声,接着无数的闷哼一个一个的接连响起,却是如同魔咒一般弥漫在了整座石林的上空。 逢及踏入无数影影绰绰的鞭圈里内,陆风眠顿时觉得后悔,因为这里面,不比外面的悬崖峭壁好的多少,反而处处凌厉徐疾,支棱如锋,稍不留神,并被扫中至皮开肉绽。这种制约仿佛牢笼一般牢牢的锁住,钳制,随着长鞭的急剧与狠戾,几乎是没有机会和破绽,能够脱出如此也成无懈可击的屏障,但他虽出身士族门阀,却无惧这层层透着江湖狠绝之气的杀招,偏偏明明如长江大河绵延不断的鞭圈此时突然顿了一顿,留下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罅隙,竟然把本毫无破绽的鞭围留下一处暂时可以退避的死角。 两人都瞬间明白原因为何,只是任凭你如何跳脱命运的安排,它就在那里,谁也避让不了! 陆风眠不禁微微一叹,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可以是公平的,既然白怀无法顷刻之间置他于死地,他就能反转时局,石林内的伏击本就是他的后招,虽然严防的是括易一室,但其实他们都明白,今日之局断难善了,不只是代表着皇室的据传府要收拢君权之柄,就连潜藏于军中的那只黑暗之手也一并伸了过来,蠢蠢欲动,所以石头城的天堑,也成了北旅及名动宅的坟墓。那本胜券在握的鞭圈因石林内的伏击,留下了让人为之叹息的破绽。 白怀轻轻一叹“罢了”,就算杀了陆风眠也无济于事,反而是让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没了制约,石头城必须要掌握在双方都不能插足的江夏军鲁广达一系里,不然今后他们将要所面对的时局会更加的困难,所以长鞭一荡,收了回来。 陆风眠突然感觉四周没了那般让人如坠炼狱一般的险厉,随着一圈一圈杀气腾腾的长鞭一松,全身仿佛置身在被剥离的一隅里,经风一吹,冷的凛栗颤骨。他没有犹豫,跟随渐渐远去的鞭梢也攀附在崖壁之上,缓缓的沿着陡峭的壁沿向下一点一点的爬去。 今日看了《说英雄谁是英雄》,“温瑞安”最后一位武侠宗师,如同魏晋最后一位名士,也成绝响,那份追忆似水年华, 第三百七十六回 留待长情浅酌 第377章 留待长情浅酌 还是那座宅院,只不过依稀可辨的檐角轮廓在绸绵不断的细雨中,灰扑扑的遮盖了那一片隅,好在天空里的韵白夹杂着阴云密布的雾霾,沉沉的似快要将天际垂坠给驼了下来。 这仿佛莲开荷塘来的细雨绵绵,滴在水面所漾起的涟漪,一幕一幕成波纹,如似思慕绮年华。 反而长长的庭院廊道因斗拱的屋檐,留下一串帘头滴下的水幕,雾霾如荫,朦胧了一切。 果然细雨渐渐的停了,各人的身上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雨泽,虽不至湿透,却极为不适,好在徐徐的风气卷起一片舒朗的气息,将各自的袍襟荡了一荡,漾出了不一样的波纹,秋后的雨,还是有些冷,所以沾染雾气的脸上浮现一丝不经风霜的煞白。 甘修雎一扫颓唐,此刻薄薄的雨泽沾染在脖颈微微的一滑又流淌入深衣里面去,恰恰细雨又渐渐的停了,雨后的舒晴有种说不出来的耀光刺眼,所以不经意的避了一避,此时号称为“仆”的管仆也袭到,他的出手只是一次较为争议的战况,况且此人实力不在号称为白道第一高手“管远玄”的话下,此番又在众目睽睽之下,邀约一战,他不得不做出妥协。因为他也经不起一场公平且费时费力的一战,再虚耗于这里,几乎与自杀无异,而且此刻来的不但有据传府的人,还有一直居于淮上与当初“北城”齐名的“落庭”,他必须支撑到北旅军师公羊清带人来援,但这个希望几乎微乎其微,因为北旅此刻正在江淮前沿抵御北隋南下的大军,所以这个企盼并有些渺茫。 管仆的身法形同鬼魅,他本就是一个躲在暗处的敌人,时时刻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也因当初管氏一族继承人的无疾而终,导致他心性大肆变化,才有如今讳莫如深一生为“仆”的鬼魅面貌,此人虽然阴晦,但不卑鄙,就连出手也是当面搦战,空气中嗅来的气息如附骨之蛆般,紧紧的贴着身骨,也就是那一瞬,仿佛光阴遮蔽,留下一抹蕴藏着底蕴的覆盖。然后渐渐浓缩成一团,如影随形,驳乱如花,在缤纷嘈杂的万千斑驳中变作五指箕张囊括来的遒劲一握,竟然是简简单单的一记重拳。 甘修雎突然俯身向前迈出一步,孤傲的他,面色凝重,一身千疮百孔的躯体,还是那么的耿硬坚毅,本就洒脱不羁的他,不得不违背秉性,为身后的诸人考量,此刻为的是体现出不屈不挠的强大意志,他那怕是仅仅退后一步,就是重挫己方的士气与后盾,面对如此伤痕累累也不堪站立起的劫后余生众人,他就是最后的一道壁垒。 管仆的一拳,直接绽开缺口,将源源不断的气劲相辅相成周遭的晦暗压迫及紧促,强烈的撞击感,将神经紧绷,渐渐的开始麻木、激荡。偏偏这一拳又夹杂着可摧枯拉朽堪堪靡平一切的破坏力,如果不是心有力坚者,根本发挥不了如此厉害深有显着奇效的一拳。 这时因雾霾遮蔽的院墙后,冉冉如同云烟出岫,那里清徐使然,出现一位半掩遮身很是醒目孤雅的人。此人散发负手,高倨不凡,睹见那惊诧又疾厉的一拳,竟然微微颔首,他的目光沉敛,尤其是站立在院墙出檐上的身躯,巍巍垂青,毫无一丝违和的感觉,飘散的衣袍卷扬,衬托出别样来的神情,这种泰然自若的大气,顿时将满院的层层森然,尽数展现在透着一缕孤徐的挺拔身姿上。 ——原来此人也如此的深邃肃穆! 甘修雎疲倦的眨了一下眼色,他的目光没有集聚在管仆那石破天惊的一拳上,而是蓄意一瞟,投向远处仿若苔藓挂满的墙头,因为他也近乎力竭,根本就使不出平时的三成功力,而那位屹立在远处院墙上的人,威慑比之迫近的杀招,更加的让人头疼。想来此人也看出他将无力再接这一拳,于是静待墙头,准备看看他究竟如何的破局。 萧从戮阴鸷的脸上阴晴不定,他按兵不动也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而且在场的所有人也是存了这个心思,所以才让管仆前去挑战内室之主甘修雎。 折戟之名非比寻常,那怕此刻这人疲累不堪,也是强弩之末,但那种摄人心魄的威慑仍在。虽然括易一室的人参差不济,但未必不能誓死一战,适才的连番交手,尚心有余悸,那种悍不畏死的震撼,如今还警惕、萦绕、困顿在心头,久久的挥之不去。 管仆的一拳灼热、酷烈,瞬间剥离隔开周边盘桓着的阴寒气息,如沸煮一般,熨烫过来,顿时与之接触的袍袖开始翻卷焦黄,仿佛淬炼一般,就连裹在袖口当中的臂干也渐渐灼烫,微微的颤栗。 甘修雎发觉不妙,皱襞的衣袂窸窸窣窣的开始如褪去颜色的枯叶,扭拧成绞,无法犹豫,“小酌”功法顷刻之间应运而生,沿着臂干经脉反抗回去,恰恰妙至毫厘的抵御住那一拳之威堪堪扑来的强烈气劲,但反噬的力道无法消弭,震的他猛地抖擞,背脊一弯,剧烈的颤了一颤,虽然导致气血翻涌几乎要喷溅出来,但对方也被“小酌”功法瞬间即来的抵挡,吃了一惊,没有继续发招。而微微从嘴角溢出来的血丝将甘修雎苍白的脸色衬托的很隐忍,想来这一拳的确是伤了他的元神。 这“小酌”功法,也是刚刚未至大成之境的“一览众生小”的其中一式,那怕没有气力,也可以在突然遇险时挡将一挡,饶是对方的招式霸道厉害,但早也融会贯通的功法顺着全身酸痛的经脉,竟然如同活了一般,撑住了即将要被摧毁、撕裂的身体,不但阻挡大气磅礴的强大外力,而且源源充沛更盛以往。 甘修雎颇为满意的讥诮一笑,看来他的功法也有所突破,不至于依靠外在的激发,此刻也臻至圆满,可以随心所欲,先前与号称大光明教三尊元老之一的“冷面君”冷昔衅一战,受益匪浅,如今管仆的一拳也彻彻底底的完善了他的功法,“一览众山小”,会当凌绝顶。 处于院墙之上的那人,紧紧的皱了一下眉头,本想他人代替出手,可以省下一番不必要的功夫,看来与括易一室的恩恩怨怨还需亲自发力,其他的都是扯淡,于是沿墙而下,如踏阶梯一般,步步生莲的走将下来。他轻轻松松的露了这一手绝艺,顿时看呆了众人,就连一向自负的萧从戮都觉得暗自佩服。 来至淮南社的庞子盱有意的瞟了一下身旁的北城凌青一眼,诡异的一笑,恰恰这时余留阚排闼而出,沉声说道:“呵呵,甘修雎有对手了。” 北城凌青转首看向这位京畿道门的渝留真人,发觉他面露喜色,不禁鄙夷这人的秉性,他为了赶超身为同门的外室之主北静荒厄,不惜卑劣至此,但此刻站在同为覆灭括易一室的立场及角度本也无可厚非,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第三百七十七回 烟雨知多事 第378章 烟雨知多事 长殳的刃锋越来越紧迫,这种如鸿沟一般难以逾越的天堑,恍若隔世,偏偏就那么如同附骨之蛆牢牢的粘黏着,越是想远离,却根本避让不了,闻听“哗”的一声,犀利的刃锋竟然凌空割断白小白的发带,那一瞬凌乱的发丝竟然不及回首的一瞥眼眸,深邃的仅有幽泉一荡起的一汪盈盈,十分的清漾、期许。 江听雨弓背一退,脱出时刻威胁着他的这柄重兵器的挟制,但强烈的那股萧杀的铿沉之气却摧压的他几乎晕厥,好在肩头剧烈的疼痛促使他醒了一醒,这种离死亡如此之近的无力感,顿时让他觉得此生似乎护不住那位让他窘迫又心心念念甘愿让之欺负的女子了。 随着那股“扑扑”带着腥风的气浪翻卷,白小白顿时感觉自己被拦腰一赶,竟硬生生的往一旁挪开,她本就不是一般纤细柔弱的女子,何况突破眼前这道足以致命的防线才是他们为之苦恼的事情,现如今暴露行迹,唯有奋力硬闯,但那柄也驰骋疆场多年杀伐之气渐盛的长殳却将他们的企盼给硬生生的阻断,而且适才的交手也触警了驻守此地的守卫,一旦无法脱身,他们就会葬身在这里,所以才如此急切的打算突出重围,敌人似乎早也严阵以待,等的就是他们此刻的疲于应对。一时暗暗责备自己太过大意导致此行受阻如此严重,微微一磕齿,咬了咬唇,猛地朝那守在此地关隘呈万夫莫当之势的那柄仿佛遗世而独立的长殳扑了过去。 这一扑徐徐如风,将本城南依旧的一隅,簇拥的既倥偬又朴实,唯有映来颇为醒楚的一抹颜色,把墙壁上一些残留来的浅浅痕迹给涂抹,原来如此也透着一股岁月静好的沉吟。 烽燧台上连通此地的甬道人群涌动,纷纷朝这边奔腾过来,而且人数之巨,竟然是早有预谋,不消片刻,并占据各处的城堞及两端的出口,顷刻之间鳞甲的金戈杀伐之声笼罩在阴霾云集的沉沉上空,只待一瞬间,并要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压垮下来。 江听雨来不及舒缓一口气,这股压抑的气息浓重,他根本就无力阻挡,而且长年征战培育出来的敏锐及警觉,发觉此时的态势不妙,他们也深陷入进层层的包围里,看来此役是精心为他们准备的,只是庆幸其他的人早也遁行过去,不然情况危矣,恰恰此时白小白命疾如风的身影投映在昏沉沉的墙壁之上,斑驳如镂,并也俯身前冲,打算先护住她再说。 高高的城堞上,戎装箭弩,把故垒西边,铁衣生寒的声断雁门,共引回首成旧事。尤其是一排排张弓搭箭的流矢,仿佛寒鸦万点的斜阳外,衬托上阴雨初来的烟霭纷纷,竟然如琵笆箜篌惊乍初现撩拨宛来的一曲十面埋伏。 那一柄长殳凌厉霸道,已经将他们无情的拖住且羁留,这一上一下层层围裹的窒压不比两军对垒来的酷烈,所以这一阵操着生杀大权予取予求的杀伐究竟是意味着什么,也无言言表。 此地虽是城南,却也虎踞龙蟠,地理位置也是险要,离石头城相距不过数十里,枫红一片的从容凝重,将处于山势之间的蜿蜒曲折给点缀,既雄浑又彰显大气磅礴,一笔一划勾勒的轮廓,皆被掌握在驻守此地的守将里,翻手覆云也是常态,原本这份被远处遮蔽了檐角的依稀可辨,成了朦胧处号角连声的铿鸣。 ——试问谁能一挽弓箭,趁好年华破阴山? 阴雨绵绵,细碎的吹打在各自的脸上,那份湿润将城南的这一隅回忆幽思,只是此刻烟霭雾霾阻挠的天空突然下来一道绞拗着俗世羁绊的人影,既长长牵绊,又脚踏一轻。这道身影仿佛光阴似箭,深藏匆匆一瞥来的规劝,没由来的山额扶云,很是诧异、惊现而醒楚。 只见那盘着成一团的身影,刹那之间如补天阙的彩石垂坠下来,重重的压到那柄暴戾恣睢的长殳刃端,然后延缓了那股杀意寒栗的燎原之势,直到烟霭散去,似晓月踏来,露出一只近乎无懈可击的脚,踮立在云端,那般精彩而且耀眼夺目,恰恰如同高山仰止,俯瞰众生,十分的凌厉、玄妙。 瞧那身影坚挺而孤雅,尤其是饶有意境的背后,悬着一个兜兜转转不停摇晃的酒葫芦,如醉山月的熏陶洗礼了俗世的污浊,竟然是戏谑尘寰,一襟独白来的酒中君子——叶伤逝。 城堞上,满天星尘密布的箭矢此时狠戾决绝的射下,将悉数控制在箭镞之下的那一丝慰籍点缀在纷乱的杀伐里,看来这浅浅消逝的岁月残痕没有因时间的铿沉推移堪堪的就被涂抹掉,只是无情的任凭血雨的冲刷。 白小白悄悄有些迟疑的仰起头来,看见聊以此生的慰藉,不过是苍古孤烟所带来的一缕亡魂,不授首当场也是庆幸,好在那道宛若春分谷雨时节摘来的那份舒暖,如此的及时又温馨,这就是同袍之情,温润的令人不禁感叹,生当同时,与子同裘。 叶伤逝虽同属于自将磨洗一系,但他的放达不羁,往往不为番旅节制,常常做出一些较为出格的事情,嗜酒而不混乱癫狂,原本他是前路的先锋,负责探路与示警,想来是因为差事的枯燥,所以才闲逸一旁,沽酒作乐,不知是躺在城垣上慵懒了时光,谁与共谋的不羁洒脱,才稍稍抬了一下眼皮,并见到昔日巧笑情兮可掬可羞的小妹因其胞兄深陷危境而不知生死的担忧竟暴露了行踪,虽然这是大忌,会影响此行的成败关键,但他们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情感及喜怒哀乐,那怕因此阻碍大局,也要无愧于心,所以这才不顾身负的职责和任务以身犯险的出手救援。 江听雨缓缓支立起身来,对着残酷的天空,突然笑了出来,一直以来,他都木纳、僵硬,时常惹得人不喜靠近,偏偏白小白却借故捉狭,脾性倔犟的调皮欺负,他也因此羞红了脸颊,倘若不是朝不保夕的行伍生涯困扰着他们,此生想必不会吐露心声了。 “江听雨,你这混小子,想死了么!” 叶伤逝踮立在长殳的刃端,居高临下,阻止着所执之人翻动这柄既邪恶又浑厚霸道的长兵器,见满天射来的箭雨密集,顿时怒吼而出,提醒着退避到城梯阶道上的江听雨能及时的脱身,从而摆脱纠缠。 强劲的箭矢倾泻而下,纷纷朝仿佛参商同契的两人射去,一时间疾厉如风。 第三百七十八回 邀来一尝央浮生 第379章 邀来一尝央浮生 天空很寥阔,仿佛这一眼并望不到尽头,苍茫卷腾,浩瀚无垠,只有霞光韵白之处,存留一片譬如朝云幕遮天际来的争相夺目,很是耀眼风华。 小雨初停,瓦檐如新,偏偏这一番馨雅的景象又被一人凝重的神色给耽扰,他眉宇之间的峥嵘,像极了当初诗酒年华一日看遍这盛世繁华来的匆匆,一瞥成亘古,唯有倦怠的眼睑下一双黑白分明,睨目瞧尽世态沧桑的深邃,肃穆而凝重。他就是行也看君,坐也看君,却备添一笔浓墨重彩,所攥描勾勒出来的冷峭之姿,极尽犀利及孤逸。 这样的一副面孔,藏在晦暗森然的杀机之下,却依旧笃定从容,不谙怯懦,唯有沾染在其衣襟上的雨泽,仿佛还温存着一些薄薄的雾气,就恰恰正襟一拂,微微散开的丝发,随着脖颈及厚实的肩脯,都稍稍扬起的披撒在那瘦削孤傲的颚下、肩头,果真是人如其名——折戟。 折戟沉沙铁未销,说的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目光锐利,将一身疲倦的烟火腥膻气息尽数彰显在眉端,而袭来的敌人似乎感觉了这一丝诧异,没有犹豫留手,因为面对这样一个强劲的对手,稍稍迟疑,并是立判生死,何况是早也响誉江湖的甘折戟,谁敢等闲视之! 管仆也是无可奈何,他的实力不容小觑,但像甘修雎这样入窥宗师之境门径的人,却也难掩其锋势所向,适才交手,那股强势的气劲沿着臂干的经脉压迫而来,令他猝不及防,如遭雷击,但似乎对方并不趁势反击,想来是连番的苦战,消耗了他的功力,不然此刻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甘修雎“小酌”功法初成,也运用自如,如果不是体力未复,再配合大俗大雅的“群山纵览”,就可以发出堪至大成之境的“一览众山小”,管仆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所以才急切的准备强攻,从对方发来的招式密集,可以看出,自己也逼迫的敌人入这险厉的恶劣之境,如果没有意外,接下来并是打算放手一搏。 两人背身相错,尤其是管仆一身遮不住冷硬的黑衣,在阴沉的光晕暗处,越发显得不容置喙,森寒决绝。 甘修雎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冷冷的将暂时恢复来的一点气力贯通于指间,小酌且尝,且毫无保留的脱手使出。但对方也在紧要的关头,捕捉时机,狠戾的袭来。 管仆的武学造诣颇深,虽然甘修雎给了他突然的一击惊艳,却不能长久,所以狂风暴雨般的骤厉袭击,也成唯一的途径,恰恰这时对方简简单单的一记指力袭来,感觉脱胎换骨,炉火纯青,凌厉至极,顿觉不妙,一边拨动双掌,一边凄厉的挪动身形,就在两人转身对面时,那双泼雨如洒的蒲掌也密不透风的横梗在前,强大的劲气阻隔成一道无形的墙,不但抵住敌人的攻击,而且随时可以瞬间反击,但就在这时,那原本被阻隔外在的一指突然穿破气墙,如凿壁偷光一般映射过来,这电光火石一刻,管仆的那一双厚实的蒲掌竟然瞬间翻转不顾被突破的缺口,准备印向那突然暴露出来的一丝破绽。 那无比凝重的一指,一点一点的开始戳破屏障,顷刻之间并裹挟着一股冷冽的尖锐之气,势不可挡的凿穿过去,这时的“小酌”功法,竟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实实在在的一击必杀,这样脱胎于原本的“修罗之豫”功法,却另辟蹊径,造就了酌情变化的奇效,堪堪触在敌人那薄弱无铸的胸膛之上,闻得“嗤”的一声,管仆那道坚硬强悍的身躯突然颤了一颤,并弓身一退,周遭围绕的气墙顿时土崩瓦解。 沉沉的院墙下,两人一触即分,虽然没有人被一击而倒,但从各自的站立可以看出,早也一胜一负。 管仆印在对方破绽上的蒲掌因臻达化境的功法袭扰,仅仅只是未及接触,并也落败而退,如果他再蓄力往前一下,就可轻易触及敌人的薄弱之处,从而一举攻破,似乎结局也就不同,但往往就是这样一相差的毫厘,既让高下立判,又忿忿的为之气绝悔恨。 甘修雎云淡风轻,稍稍的一瞥,淡漠的道:“管兄,承让了!” 管仆面色凝重,他不知受了怎样的伤,仍旧巍巍屹立,寂寥的院中,云开雾散,把重重楼阙的关隘坚深,透的很凡实,直到天边一抹云白映入眼帘,不禁回忆此时不过须臾,好久才缓缓的回道:“内室之主果然不简单,管某定当日后再来讨教!”言下之意说的是他败得并非是心甘情愿,而是他不应该此时出来做他人之枪,但世事无常,就算沦为刀俎鱼肉,又如何! 甘修雎微微点了头,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管仆一招落败,形势也变得极为复杂,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劲敌,既然没有人胆敢出来一试这水深水浅,那么覆灭括易一室且不是一句空谈。这时那位翘首在院墙之上呈观望态势的那人,眼神空洞,有些渺茫,不过管仆的落败似乎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出现在这里,等的就是这一刻! ——直接面对天下间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不是一件令人心向往之的事情么! “你也来了!” 长廊外的阶梯边,一人沿着护栏缓缓的走来,遥遥相对那位从院墙上步步生莲拾阶下来的人,寒暄如常的问道,只见他走的很慢,仿佛闲庭信步的身影,款款舒逸的欲准备赶去赴约,如果不是其神情自若,坚锐不凡,定然从外表看来,只是一位有些仙风道骨且丰神俊硕的普通老头。 那位从院墙上下来的人也投来一眼颇为玩味的目光,淡淡的瞧着眼前这位昔日的好友,不太自然的回道:“来了…不过黑兄好俊的手笔,先前那一片灯群,奇才旷世堪称惊艳,如果不是他们另有防范,此刻定然早也尘埃落定了!” “袁兄不是也来了么!”沿着护栏走过来又仙风道骨的老者微微一笑,瞟了一眼那道黯淡隐身却瞧来极为硌硬的身影,其孤寂的背影悄然的湮没在众多喧闹的人群之中,并转而面向能击败眼前这道颇为醒楚之身影的那位也呈风采袭人之势的人而去。 徐徐如风,平淡而孤逸。 这两人,一位从院墙上下来的人并是“落庭”两大长老之一,名满江淮的袁远肖,一位仅与之齐名,却以算筹奇谋着称的“末牢军师”黑长齿,不论是谁,任何其中的一人,并可在这波谲云诡的江湖上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如今都置身在这名动江南的府宅内,无不让人惊诧又恓惶。 第三百七十九回 凭栏踟蹰 第380章 凭栏踟蹰 通衢楼位于街市繁闹的地段,偏沿溪河石桥,两边来来往往的人群比肩接踵,恰恰将门庭若市的这座酒楼簇拥在午后慵懒的时光中,这时鳞次栉比排列的房舍相映成趣,把石桥流水,烟囱人家的旧貌,在檐牙斗拱的房脊下,衬托出别样的景象来。 街边道路的绿植中,傍依着一颗栾树,它躲匣在一边深井靠幕墙的中央,恰好是面向南北,延伸的枝桠苍老而古拙,似乎在这里沉寂了许久,不多时就有人在它的树下走动,或坐或站,形态各异,如果不是闹市的喧嚣,也无法窥探得这俗世的纷扰及繁华。 街中穿梭如徐,突然闻听到一阵似编钟奏鸣的乐声响起,在这充满梦幻水月之乡的石桥边摇荡,叮咚凌凌,好不舒逸欢畅。 原来是通衢楼里,传出来的乐声,但从中却听闻出一丝古韵的劲道,契合这美妙的旋律,仿佛典藏殿前,正始绝雅之音,既别开生面又遵循宫商谱调的规律。 来往的路人不禁驻足聆听,皆开始感叹果然那位宫中的乐音怜官非是才识浅薄之辈,这样的天籁之音,该得听到也不枉此生矣。 通衢楼的集会,谁能有那位红颜怜官的影响力才能召集得秦淮两岸的文人才子们趋之若鹜,而偏偏最为着名的不是这位乐府大家的清谈之最,而是那她那正典铸击的敲钟之舞,极为清丽脱俗,过目难忘,而今却有机会听得,不禁感忘这世道艰辛的荼难,唯有细心听来的沉静,才可以不负此生。 那位红颜怜官宁卓衣的风华可谓是秦淮一绝,不料沐浴在余光当中的通衢楼却因满载盛世的乐符录篆,悉数沉浸在一片祥和的尘世荣光里。果然楼上的出檐观日台里,一道窈窕翩若惊鸿的身影在一排整齐排列的编钟群内穿梭,不时响起一声金属敲击钟磬的声音,不但悦耳动听,而且仿佛幽泉泠咚,十分的清晰干净,仿佛冰雪为之融化,山川青空微微的沉吟。 看来为了这场集会,精心准备的不但是集聚江南文尚的盛世长存,而且牵动着的也是能延续这魏晋精髓的旷世风度,自由而升华。 凭栏边可见一袭衣衫蹁跹舞动的宁卓衣,双手各所执一柄精巧纹镂繁花的金属小锤,在摇曳绮袖的绸罗中,时而流星划过,惊艳眼眸;时而渲染烘托,似花开锦团烂漫而相对浴粘衣。 这楼内原本剑拔弩张,嗅着一遍紧促及烦恶的腥臭气息,但经历那一段纤柔的舞姿和绝美的乐音洗礼,一切又变得很陌生了。 靠在楼道边的楚室晓皱了皱眉头,这位有着红颜伶官之称的宁卓衣果然不是一般的凡俗女子,能够在如此风险焦虑的关头,以一身如似穿戴戎装的不让须眉,做出了最为惊艳一眸的时刻,而且还这般的翩然出尘,见之忘俗。 执握着杀戾之器的糜休定了定神,将剑柄翻了过来,垂耳开始聆听,他不过是看透了这群高门子弟的伪善,所以装出来的细腻情感,在如此恰合时宜的场合堪堪流露。微微偏一偏首,竟然阖目垂颚,静心听了起来。 这份奇妙的气氛顿时在这古拙精致的室内雅轩里铺陈开来,熏陶的如同崖壁间的松柏风涛。 “叮!” 室内突然充斥着一下急剧混乱的嘈耳之声,很是尖锐、硌硬,竟然瞬间并隔断了诸人静听冥想来的美好思绪,将各自又重新拉回到了现实里来,就在这时那柄隐约翻动着颤紊的利剑被另外一抹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贴着磕碰了一下,并剧烈的挪开。 糜休诧异的举着剑,能一息之间击开他的剑,对方绝非是凡俗之辈,看来这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之中还隐藏着来至江湖的高手,顿时兴奋的跃跃欲试,面对这样一个无趣又枯燥的集会,他几乎快要被磨出魔怔来,偏偏楚室晓又迟迟的不肯出手,此子心中究竟在盘算着什么不得而知,但无论是怎样的矫情,都不能阻止他们扰乱这场集会的初衷,因为这场清淡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其中的阴晦,不比一场真正的刀剑较量来的轻松。 那一抹贴着“袭濯”剑身碰击来的不知是什么兵器的东西,又辗转回旋过来,刹那之间满室穿堂生风,犀利的仿佛飓风袭来,鸣吟不断。直到逼近才可看清,是一柄如光芒一般抽拔且四棱见方的铁尺,周身缠绕雕镂着细美的纹案,极为的精致细腻。 糜休没有迟疑,手中“袭濯”如似翻起千层浪,竟怒不可遏的并横扫了出去。两条兵器在空中相撞,发出一阵震耳欲聋般的刺耳之声,接着一股浓烈的糊臭之味弥漫在轩室之内。 “果然是一柄好剑!” 那柄长长不见棱角的铁尺末端执握在一个遮掩着脸颊的人手里,一身粗粝的布衣,却偏偏掩藏不住全身在那彰显着雄浑肌体里所散发着的渐盛戾气,时刻要脱体迸发出来。他稳稳的拿着铁尺,遥遥相对,适才的一击,犹如江河泛舟,一触既惊涛骇浪,待到一切归于平静,并稍稍瞥得一眼,对着糜休所握的那柄隐约闪烁着幽萤之色的利剑赞许的说道。 众人不禁一惊,这人冲出来铿锵不凡的挡住糜休嗜血的剑锋,猜测他必定是在暗中一直护卫着宁卓衣的门客暗士,此番现身想来是那位红颜怜官能够如此从容不迫敲击编钟乐磬的原因,不然谁能够在这样一个深陷棘手险境的时刻有如此的闲情逸致借助乐曲来陶冶大家的情操。 糜休冷冷瞟了一下手中带着幽光的“袭濯”一眼,严峻的叹了一口气,他错过了最佳的良好时机,宁卓衣借自己专擅的长袖善舞来拖延时间,才有隐藏于暗中的这名门客卫士挺器来袭,只不过他怎能承担的起这些南朝士林背后所带来的强烈冲击,既然无法达到目的,又何必耽搁于此,于是偏首瞧得一旁踌躇不已的楚室晓一眼,再回过头来,对着那名门客暗卫颔首一点,才开始咧嘴一笑,恭谦的道:“这柄铁尺鄙人记住了,日后再来讨教。”说罢收剑一退,翻身落入一片瞻仰着初始朝暮之光的观日台楼外,顷刻之间并消失不见。 那名执铁尺的人在古雅的隔断木墙下,冷峻的笑了一笑,未置可否,只是朝排列在偏室的编钟后正举着乐锤小憩的佳人,微微躬身,并转身隐匿在了人群之后,仿佛他从未有现身过一般。 楚室晓如遭雷击,糜休离去时的那一眼,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其中的寓意很明显,他与裘阎之间的恩恩怨怨此刻也彻底的分出鸿沟,日后想要要回被掳走的“绰儿”,会更加的艰难。一时怔怔的没有理会偏室内所投来的温蕴目光,并呆呆痴傻的转身下楼。 偏室内宁卓衣眼眸似水,蕴藏着无尽的幽思与期待,她擅使撩人,却因不速之客阻碍了她的所有布置与苦心,然而也不恼不怨,只是那么舞动芳华,邀君一赏,不料赏出来的竟然是这般的尺带若素,天可怜人。灵动又夭敏。 一场集会就如此草草的结束,留下难以莫名的惆怅及唏嘘。 这时山韬与另外一名士子默默扶起重伤的慕白公子,他们今后的高光时刻,仅只如此,不想南朝的风向标榜该如何,他们也无力回答,唯有钟磬后手执锥锤的那一只唯美的纤纤之手,尚可妍上一抹换了的颜色。 第三百八十回 待一片云白 第381章 待一片云白 被雨水浸染过的石林,仿佛纷纷雨后初生的芦笋,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蔚然漫尽的地方,留下一丝难以藏掩的险恶之气。 这里是一片耸立如柱,如同一座迷宫一般的石林,覆盖的丛生已经将原来的道路掩埋,唯有那深深纵横阡陌,四通八达的路口还依稀可辨昔日的旧貌,恰好一阵雨水洗刷过后,露出来的岩石湿润而怪异,但也消弭不了石林中高耸入云的石柱,隐隐透来的森寒。 纵深处,一人半身重创,凄厉的捂着破开伤口的肩脯,紧紧靠着石壁,躲避隐藏在石林中的敌人偷袭,此人脸色苍白,显然虚耗过甚,好在一脸坚毅的笃定,将从容的目光往一边的同伴投去。 眼见一旁的濯石上横七竖八的倒躺各异的也被重创着几个人,他们一身戎装,但早也疲倦不堪、伤痕累累的躯体能拖到现在,也是奇迹,偏偏这嶙峋怪诞的石林内杀机四伏,处处透着一股险恶的腥风及诱惑,让人不甘又无奈。 那半身遭受巨创的人,并是李彦柏,他与仅存的原暗教一脉的人原本是要突破进城的缺口,不想却被敌人引到了这里来。适才一群长戈阵狠戾的从四面八方偷袭而来,杀的他们猝手不及,死伤无数,如果不是他们较为硬悍及机智,此番早也全军覆没,梁纵更是伤的严重,他为了防止同僚被一柄霍霍风啸的长戈刃柄贯穿,竟然用自身作盾,替对方扛下了这夺命的一击,连带背后被拉出了差不多一尺长的创口,顿时匍匐于地,幸得戚七及时折断了又夺来的长戈,不然他们将命丧黄泉。 石林内布置的杀阵果然是步步为营,层层设防,不但考虑到了各自的优势利弊,更准确的判断出双方会在那里遇伏、遭受、反击,甚至其退路都一一堵死。这份才智、谋略已经是冠绝江东,无人能及了。 “二哥,我们想必是出不去了,不知现下,他们入城了没有…”祁老四气虚喘喘的伏在一处壁岩上,对着几乎靠着岩壁的一端一动不动的李彦柏垂头丧气的问道,他隐含苦涩的嘴角也快干裂,面对数以百倍的强敌,他自知也无存活的希望,如今剩下来的人不足一百,再抵抗又是新一轮的残酷掠杀,于是有些心悸的颤了一颤。 李彦柏泛起眼睑,痉挛的疼痛几乎将他抽搐于地,好在强自撑住,原本他们是要被替换下来的,经历山亭一役,他们早也身心俱疲,但因为他们是内室一系真正的嫡系,所以当仁不让的理应冲锋在前,所以并抢了这最为致命凶险的任务,值得庆幸的是,总算吸引了驻守此地的守将目光,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们的身上,这才导致敌人无法他顾,但代价就是他们会悉数葬身在这里,想到此,不禁开始微微一笑,并贴着坚硬的岩壁仰起头来,看着阴霾密布沉沉的天空,突然那里遮开云幕,蕴藏一抹亮白,想来是雨后初晴,所耽逸来的松快。 李彦柏匀息缓了一缓,偏斜着脖颈,淡淡的道:“老四啊,你说当初我们跟随教主,混的风生水起,那时是何等的风光无限啊,想起似乎也觉得值了!” 祁老四原本名鱼生,这个名字不及老四来的顺口,所以大家都叫他祁老四,他与李彦柏都是家中仅存的兄长,所以相互以兄弟相称,当初入祆教一脉分支的暗教不过是因生活困苦潦倒所迫,但今日却有了不同的意义,难得他们此刻追求的不再是温饱与名利,而是实实在在的为自己而活,活的精彩且昂首挺胸,这并足矣!李彦柏的一番话不但是追忆过往,也是一句颇为慰籍的话,说的就是他们那怕身死当场,也要无惧无畏,就算摇尾乞怜,敌人也不会心生仁慈,饶过他们。 戚七的伤势较轻,经历刚才断无生死希望的长戈杀阵,他们也艰难的挺了过来,此刻劫后余生,却也无多大的欣喜,因为接下来才是一场真正残酷掠杀的开始,他缓了缓神,跄跄巍巍的走了过来,挨着一旁的杂草准备坐了下来,突然听闻李彦柏一席苍凉的话,不禁黯淡下来,他素来知道眼前的这位堪比他们兄长的领头人,秉性坚定,毅力非凡,此刻却如此的心生悲呛的触景生情景象,看来此役比想象中更为的惨烈。顿了一下,转身在一面直耸风化的石柱上猛地一拍,十分清晰的留下了一个印证着他来过此地的血手印。 祁老四也愣愣的看着他,没有觉得他行径突兀,反而这是一种身为宿命之人的沉吟,也毫无牵挂懒懒的举起手来,铿沉的道:“好想吃一口‘小时’的汤饭,不知道那丫头,此时嫁人了没有,老七啊,你这把怒气撒在这根石柱上,莫非它跟你有仇怨!” 戚七知道他是打趣,没由来一阵鼓舞,原本他是最看不惯这个祁老四的,但此刻却显得那么的和蔼可亲,甚至顺眼了很多,于是抚着这根石柱,微微的熨力摩挲。 “踏踏,”突然一阵急剧的橐重脚步之声从密集的草丛内传来,瞬间并声势浩大,沿着石林层层的蔓延了过来。顿时造成了还在喘息的众人心生一紧,不想敌人竟然来的如此之快,刚刚发动一轮酷烈至极的袭击,把他们冲的七零八落,死伤无数,原本他们欲打算退了出去,但退路却突然被敌人用木桩拦住,硬生生的将他们困顿在这狭窄又险峻的一隅之地,这番仿佛催命的嘈杂,立时敲响了大家的丧钟,顿时造成一次不小的轩然大波,就连周遭的草木都仿佛瞬间立了起来,团团的将他们包拢、围住。 李彦柏见诸人都肝胆俱裂,明白也无法再组织一场背水一战的阻击了,此刻唯有尽力杀敌,能杀一个是一个,于是偏首一瞥,对着祁老四沉沉一叹的道:“恐怕你也无法回去,喝那个小丫头的喜酒了!”说罢“呵呵”一笑,并俯身一起,此时他的背脊在坚硬的岩壁下映衬的竟然很挺很直,尤其是遍染了血污的半身在浓阴密布的石林内,既凄迷又醒楚。 就在这一瞬间,他们并被重重具副鳞铠的甲士给顷刻淹没,看来为了能够彻底的歼灭他们,敌人可谓是不惜代价,一举倾覆。 第三百八十一回 那一场眉梢 第382章 那一场眉梢 随着那一声如空谷回响来的寂寞,阴沉仿佛要塌下来的天际,充满着豁开无数困顿的灵时同时,一切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疾若骤雨袭来的箭雨,顷刻之间似乎天塌地陷,急剧的下降往这边猛地强扑过来,一瞬间这笼罩在稀薄脆弱下的城南,也摇摇欲坠的令人生生的绝望及窒息,险厉的巍巍压迫凌空扑面而来,面对这种机械的杀戮,任何的举措、对抗都仿佛也变得苍白无力。 这般伤脑筋的急剧让处在这惶恐威压下的两人命疾如风,如果不是这曲折的梯道视线受阻,替他们挡去了不少的利箭,但大部分箭雨还是密集的如同蜂群慑人的蛰来,江听雨来不及躲避,并纵身往白小白那边一跃,恰恰疾厉的箭矢划过昏沉的天空,把层层透着波澜的震荡给融化成一幕揉搓成的粉瓣花雨,极为的刹那又芳华之间。 尤其是那似弱柳扶风,仿佛阳春三月一叠映衬来的身影,此刻如遮如掩,纤毫毕现的被缠索在这恰如命运纠葛的春分诗句里,原来也转瞬即逝的透着一股凄迷的动辄。白小白就如那一朵海棠春睡的梨花,被凄厉的风风雨雨吹打的渐渐飘零,碎了一地,也落了一地。 踮立在长殳刃端的叶伤逝竟然纹丝不动,他坚挺如松,昂然阔首,也将一切的变数都压制在那足间一踏的从容不迫里,其实他选择出手缠住这位早也蛰伏多时的执长殳之人,就是为了争取时间,不料敌人还是占了地利的优势,他根本就是被镶嵌在哪里,看似出其不意,牵制住了对方,但恰恰他也被纠缠在哪里,无法去救助此刻正暴露处在箭雨射程劣势之下的两位同袍,一时挣脱不得,只好眼睁睁看着疾如暴雨滂沱的箭矢瞬间垂下,将无法避及的两人裹挟、吞噬。 这长长的梯道,将两人阻隔在形同彼岸此深的冥河两岸,江听雨急不可耐,偏偏又遥不可及,所以用尽全身的力气奋力一扑,总算跨过这一身也要生死一迈的鸿沟,仅只来得及挡住一半以上的箭矢射向那腾挪如蔷薇附壁墙且幽怨摇曳来的堪怜身影。 “突突突…” 无数凄艳的伤口此起彼伏,在白小白肩头、胸脯、双手及腰身上都布满魔咒,那怕一身戎装也被染的犹如换了颜色,而替她挡去大部分箭雨的江听雨几乎是遭受巨创,右肩以上及半身插满箭矢,顿时萎靡倒退,重重的撞在城墙上,厉怖的鲜血淋漓,泛红了阴冷的壁沿和地上。 白小白怔怔的几乎晕厥,踉踉跄跄的想往后一靠,但偏偏身后什么都没有,于是折坠似的倒了一倒,然后摇摇欲坠的却根本就无力可撑,那虚空一切的苍白令人不禁感觉绝望又惧怕,本来纤柔的她,连带着四周都应着她变得细腻了起来,就连那微不可察的耳廉青丝绕脖颈,也被眉宇间恍若隔世的一抹微莞给蹉跎,来不及抚慰,并一口艳丽的鲜血从她蠕喏的口中涌了出来,她想说什么,然而却也被稠黏的血液堵住。 “小白…”叶伤逝仰天一吼,这是他第二次无力的亢鸣,精厉的目光搜寻过去,城堞之上闪烁着扣人心弦寒光的弓械早也振翅鸣镝,再次往楼道那边满满的填充过去。 这一声在这只曰城南一隅的翁垒烽燧里沉沉的回荡,竟然凌厉无比的如狼嗥一般孤鸣。顿时一股北雁声断谯门的剧烈随着烟卷戚戚的旷远,不断的吹疵在这浩浩荡荡嗅来一阵血腥的上空,浓的竟然化不开。 墙壁下一片愁容惨淡,眼见两人欲被射杀在此急剧层层凶悍的酷烈杀伐当中,突然城堞之上出现一阵颇为嘈杂的慌乱,将充斥着涛涛萧杀之烈的弓矢顿了一顿。 不消片刻,城头的鼓楼上飘起一片浓浓的黑烟,涂染的这严谨威慑的烽燧台上,仿佛焉了疤的茄子,气势顿时一松,开始露出一丝空隙来。 “不好了,粮仓着火了,快来救火!” 沉沉吟郁的城头一人凝重的边跑边呼,就是这一恐慌,站立在那柄长殳之上的人,凌空一荡,飞身贴着坚硬的墙沿,跃到一旁的梯道上,再从容一转,将宛若春风中一束海棠春睡的身影,轻轻一揽,然后拦腰一握,只见那道身影撩拨纷乱,脖颈一弯,根本就是游离恍惚,只能被带着向前俯冲,微微后仰的螓首及一蹙紧皱的蛾眉,都被一缕碎散的青丝给匆匆的痴缠飘荡。 背靠着墙沿的江听雨,一脸神色苦涩,枯桑的眼中突然瞥见叶伤逝精妙绝伦的从那位仿佛万夫莫当所执长殳之人的险厉兵器上趁机脱身,然后灵猿矫健一般扑向梯道那边,堪堪扶住即将要倒下的身影,为免敌人突然警醒致使反应过来,再次搭弓射箭,并抱着怀中晕厥的人儿,避让到一旁垂棱着墙沿的死角,这一动作一气呵成,也救出命悬一线的白小白,并如似松了一口气冷冷孤峭的独自一笑,也跟着躲避到敌人箭矢不能所及的墙角。 那位阴鸷的所执长殳之人,无可奈何,举着那柄硕大的重兵器狠狠的向地上一杵,楼道的地板上,顿时裂开出一片丝丝醒楚的纹路来。 叶伤逝搂着偎依着他的白小白,发觉她气若游丝,稍稍仰起的螓首,唯有鼻尖均柔细腻,但苍白的脸色都被血污染透包裹着的遍体鳞伤,显得很无力可撑。于是一手护着她瘫软一歪犹如傀儡一般僵硬的头,恰时微风拂着她冰冷的脸颊,将染着血渍的发丝一送,覆盖在了也呈黯淡无颜色的脸庞上,那份氤氲湿润着薄薄雾气的瞬间,竟让人不禁觉得很是不忍。 “她怎么样了!” 江听雨缓了一口气,他的伤很重,只是强自硬撑着,适才的箭矢也贯穿他半边的身子,虽是趁机拔出了几根阻碍他一动的箭杆,但其它的却怎么也不敢动,因为一旦拔出,他将命殒当场,那些箭镞是带着勾刺的四棱箭,而且也撕裂了他的创口,令经脉及整个身体都开始僵硬麻木了起来。为免疼得晕了过去,于是关切的一问。 叶伤逝一瞟烽燧台上虽慌乱,却仍旧可以至他们于死地的城头,突然露出一丝放达不羁的讥诮,笑道:“你啊,就是如此木纳,如果你们刚才死在哪里,这一切不就毫无意义了!” 江听雨一阵窘迫,脸色突然白了一阵,瞬间又回复如常,叶伤逝的调侃,他怎能不明白,只是现在说这些未免觉得太过俗套,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就那样突然死了,仿佛又很是不甘。微微一沉吟,淡淡的道:“想来这是牧风育的手笔,看来他们也渡过关隘,入了城去,只是我们尚且拖了后腿,万幸她…无碍。”说罢轻轻一瞄靠在叶伤逝怀里因满脸血污却凄艳若桃花绽放开来的白小白一眼,此时的她安然恬静的如似熟睡一般,令人忍不禁心生一丝怜爱及呵护。 空洞、紧促的空中此时一片肃穆,唯有遮阴的一角城阙在巍巍高耸的烽燧台上映下一幕婆娑如缕的影像,象征着此地凶险异常,时时刻刻暴露者西北射天狼般的穹苍黩武。 城外卷墅,芳草萋萋,那片风吹的啸野也成亘古。 人越来越很疲倦,觉得一切不过是未到恰合时宜,偏偏这时间又是那么的漫长,想抓也抓不住,直到此刻天涯若比邻,不过是思也同,坐也同… 第三百八十二回 如卷如昔 第383章 如卷如昔 沿着朱雀大街前行,熙熙攘攘的街心,透着无尽的热闹及繁华,这建康无外郭城,但其西有石头城、西州城,北郊长江边筑白石垒,东北有钟山,东有东府城,东南两面又沿青溪和秦淮河立栅,设篱门,成为外围防线。都城南面正门即宣阳门,再往南五里为朱雀门,门外有跨秦淮河的浮桥朱雀航。宣阳门至朱雀门间是五里御道,御道两侧是百官居所和佛寺。许多王公大臣的府邸也遍布在秦淮河畔两岸。如秦淮河南岸的长干里就是着名的居住里巷,北岸的乌衣巷则是东晋王、谢名门巨族累世居住之地。而皇室贵族的住宅多分布在城东青溪附近风景优美的地带。 建康城分着台城(皇城)和外篱城,此时过了御道,并是离青溪不远的坡上堤坝,两侧筑有沟渠,岸边槐柳依依,绿荫不断,但也十分的葱郁舒逸。 这时几匹健硕的青鬃骏马疾扬奔驰,在御道前停止,上面的人甩蹬下马,各自牵着马匹沿着官道向一处耸立在市井瓦舍之中颇为醒目的一座豪门府邸走了过去。 这处府邸宏伟庞大,占地甚广,在一排排鳞次栉比排列的民房中,尤为位置显着,不但依靠青溪岸畔,一衣傍水,还将栏杆台榭从院墙那边挑延出来,隔着重重的楼阙屋檐,但也显得水乡韵味,诗意十足。 高高的台阶,铺了一地的青石板延伸至府门前,大红鲜艳粉漆的铜纂大门,显示着此处的显赫及身份。 这就是令所有人为之瞻仰又敬畏的据传府,平南将军、侍中,绥越郡公,回朝晋升为中领军的鲁广达觉得很疲累,这样的府邸,不过是高门士族门阀催生的产物,如何能有生命一般让他们这群为之倾倒又不顾生死效命的人甘之如饴,想罢不禁微微摇了一下头,如今的江南还剩下什么,西子江头吹笛暮雪,迟来的悲歌挽襟。 跟着的几人都深邃的肃然可畏,皆垂下了头,因为此地不比寻常,身为皇室代表的据传府,已经成为一种象征,这般机构将所有的威慑毫不掩饰的显现在每一步相连阻隔的府门前那一段仿佛咫尺天涯的短短距离,每跨一步都是步履维艰,势同水火,一着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鲁广达回过神来,此番来此,是因为身份显赫的据老皇爷突然招他前来,如此紧促又危及的时刻,想来面对曾经括易一室的态度模棱两可,此刻却也有了答案,这位老皇爷将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扫平这横梗在皇权集聚之路上的绊脚石,无疑他们也成了行使这项职能的一个听命行事之人。 “鲁中领,我们来此,是将有了决断么?”府门前一旁的佐将看着眼前这座巍巍势压的据传府,内心一阵发怵,所以小心翼翼的说道着。 其他的人都默不作声,静立一旁,显然大家的疑惑早也有了答案,不然他们也不会到这里来,原本他们皆是戍卫石头城的守将,但此刻譬喻为西府的石头城正发生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权力之争,他们是双方都想暗中争夺、拉拢的筹码,但身为大陈王朝的将士,这些都将显得很是虚无、渺小。 鲁广达与括易一室的关系就是曾一起与吴帅吴明彻挥师北伐的同袍关系,可谓是生死相托,可依腹背。如今仅只剩下一支征战在江北前沿的孤军,那就是从括易一室内外两室一系抽调出来,所组成的北旅之师,但他们江夏军的番制早也被取消,进而融入京畿台城军中,北伐之师早也不复存在,所以他等同于是一个被拔了牙的老虎,况且无立足之本的他,任何的权力都是大陈皇室所授予,既然据传府也向北旅及括易一室下了手,他只有听命行事,不然当初扶君上位的骠骑大将军、绥建郡公萧摩柯,就是他的前车之鉴。虽然对于这些权力及富贵他都可舍可抛,但他忧心的却是将来,一旦北旅尽诛,守卫江北前沿的重任将无人可托,因为这几年陈主的骄奢淫逸导致国力下沉,早也无当初宣帝爷时的中兴之势,这般积怨难返,沉疴淤积的王朝沉浸在这风雨飘摇当中,摇摇欲坠,令人不禁觉得生生堪忧又抚慰感叹。 “那又如何!”鲁广达愤恨的心中一叹,这样的王朝又何必他来撕心操碎,既然据传府和陈主也有了选择,他又何必越俎代庖,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只是苦了一心守护这座江南半壁江山的名邺,他的北旅也岌岌可危,不知现在的他又在那里,当初初见时的一见倾心,到青梅煮酒论英雄时的相见恨晚,那份意气风发的锐气被此刻磨的都已经差不多了,那么违逆一下本心又有何妨! 况且北旅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击垮的,就算他让出城防,让大批存有私怨的人都涌向屹立在西陲之畔的名动宅,如今也没有听闻过它将彻底的垮塌、倾覆,直到现在,据老皇爷召唤,他才明白事情也到了最为紧要及致命的关口,那怕据老皇爷知道北旅的作用,可以守卫大陈王朝的戍边,但又不得不做出妥协,因为此时的江南也经不起一场剧烈的动乱,北隋的大军早也枕戈待旦的陈师在长江的边畔,随时准备挥师南下,一旦因为祸起萧墙,阻碍了这本势均力敌的有利形势,将得不偿失。所以括易一室必须要灭,北旅也必须要撤销,名动宅也必须要被无情的倾覆,不然面对江北前沿所有北旅将士的愤怒,将会重蹈当初前梁时期动荡激烈又分崩离析的复撤,江南会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据传王皇据的为人秉性,老成持重,但又放达、跳脱,最为考究才识及人品,所以才能创立出像“双雨云梦轩”这样的文林雅苑,如果不是始兴王陈叔陵的犯上作乱,他也不会出来主持大局,直到他总揽大陈的权柄,才开始忧国忧民,不然如何能劝阻陈主的荒唐窘事,让这南陈的政府机构可以正常的运转起来,不至于杂糅混乱成一团。所以据传府从此水涨船高,成为凌驾于名邺的括易一室之上的一个皇室代表。 思虑至此鲁广达举步上前,开始迈出了这颇为艰难的一步,因为里面等着的就是这大陈王朝最后的一位力挽狂澜者,这位坚毅睿智的老人,身上所背负的不但是千千万万的江南子民的福祉和生死,而且还将魏晋风度的那种传承给换了一种样貌的延续了下来,那怕风骨不再,也将文以载道,诗性风流。 第三百八十三回 都言江湖跌宕 第384章 都言江湖跌宕 沿着秦淮长干里的街道,翳阴西移,尤其是街道道路两旁民房林立,市井小贩充斥在各条巷道及店铺之间,临近晚霞,落寞的斜辉洒下来,将一切都映得昏黄,仿佛涂上一层等待于此的余韵,能把那本羁旅着天涯的旅客给悠悠的驻足,留下一丝难以抑扬的顿挫。就此并有一个人,被襟晚照,从停泊着舟船画舫的河畔走到人人熙熙攘攘的梯台,然后拾阶而上,漫步在沿着晚霞的房檐下,街道很宽,宽得仅只能容下他这一身附着的庸俗,长长街心,如似熟睡恬静的孩提,不经吵闹,依然被那轻悄的脚步给打断,原来一个人的身形却可以如此的抛却俗尘,不染烟火,寸寸映衬成那样。正是楚室晓,他近乎被天公雕琢的很完美无瑕的面孔,在停靠于秦淮河畔的画舫上偷偷的隔着幕帘后所瞧来的深深眼眸,不禁感叹这人果然很漂亮啊,令人羞于颜色,又自叹不如。 自从通衢楼出来,他就沉默不语,一脸的烦躁,好在处处透着江南水乡雾气的朦胧令他冲淡了心中的不忿,唯有脚下的石板及一旁的阁楼里巷,还是那么的折折叠叠,显得于他很是格格不入,偏偏又恰合时宜。 现在晚暮袭来,把他瘦削的身骨,衬托了别样的神采来,恰恰经过摆放着面食的一处摊贩口,氤氲着雾气的灶台,顿时掩去了他的不凡,街中很喧嚣,但因为透着一股繁华民生所耽逸来的过客匆匆,此时的楼檐巷坊,也被四处的黛瓦白墙填充的散发着一阵独特的魅力及空灵。 墙还是墙,街道依旧很朴实,人却也逃离这种微妙细腻来的寂寞,无疑楚室晓就是这样的人,他面对这犹如丝竹一般陶冶来的熏陶洗净了这浊化的普通,其实他就是一个平平凡凡,再也不能离开俗世纷扰的人。 适才从通衢楼内那位所谓的清尚大家备添活韵的一别眼中,看出他们之间也有了一些的恩恩怨怨,不假思索,也徒然明白,那是女儿家的满眼都是涟漪。这宁卓衣果然是红颜,祸水的红颜,她引起的争端,不但是文人墨客之间的面红耳赤,而且也升华成一种阴谋,一种针对江南文林的手段,所以才有糜休的一剑狠戾,将这场满是期待的清谈集会变成沾染着血腥厉怖混淆着的腌臜市场。所以导致本是集聚数百年底蕴的南方文坛经受一次不小的考验,那就是参差不齐,良莠不齐,这般文化的荼毒,令人感觉仿佛被推到风口浪尖,稍有不慎,并是跌落深渊,一蹶不振。一向以清谈着称的文林突然被自己懒以生存的见长所误,那么并离崩溃不远了,原来他们打的竟然是这样的目的及主意。 楚室晓就是这样被宁卓衣突然离开时的那钟室里倏忽的一眼,幡然醒悟,她要说的并不是含情脉脉,深闺里女儿家的一丝幽怨,而是空隙里余韵的一次慰籍及独白,果然这是一个有趣的人,他想着想着,走进了沿途栽植着古槐浓香的长干里南市。 本就如蒙上了一层薄纱的长干里,是一个擅使内媚的地方,这里不但有诗意盘桓,更有拍段栏杆的吴音侬语,细腻的让连接着石桥瓦檐的烟波人家,也喃喃述说着媚俗繁雅。江南的地方,令人不禁怜爱又伤情。那怕一砖一瓦,一墙一桥,因润上一丝总带着回眸烟云时苔绿青石板街又蜃美习性之气的风和日丽,憔悴了流年。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此,但似乎你别无选择!” 倥偬的街道依旧很庸实,只不过一旁的民房那边,因搭延出来的葡萄棚下闲逸的传来一声颇为铿沉的话,顿时把周遭草木围绕的酌情处理的很是醒眼、剪接。这说话的人很是与时光虔诚对坐,把日常流响,皆是梵音沉驳的说来,任他凡事清浊,且许我在这里留恋辗转,不问缘由。 “具确舯!”楚室晓如遭雷击,顿时讶然一震,这人竟然会在这里突然出现,难不成他也识破自己的身份,专程在这里等着他,一时惊诧,脱口而出。 那葡萄架下,一脸深沉又睿智高深的人,却是拢形厌隍之主具确舯,他屈居己身坐在这既普通又硌硬的绿植之下,映衬的仿佛大材小用,有违常理。但那一身的威压及森然的死气却是实实在在,不敢轻易靠近的,所以一触及,并感觉浑身不适,难以抑制的痒耐不烦。 具确舯又道:“如何,这场集会是否记忆犹新!” 楚室晓平静了下来,面对这统领黑道,一代枭雄的第一高手,任何的反抗都是徒劳,甚至是被剥离衣襟,曝露出来一般,于是略微沉吟,缓缓的回道:“那么,具门主是打算不再计较猜忌之心,准备委以实实在在的任务么!” 具确舯将一道似闪电的眼神夺了过来,把他悉数笼罩的瞧深了去,良久才紧紧皱眉的掩了一掩这极为犀利、刹那的目光,淡漠的道:“他们派来了一位劳什么子的使者,惹得人很烦,所以才想到你!” “哦,”楚室晓稍稍点了点头,具确舯适才的眼神巡视,令他大感浑身不自在,但又无甚畏惧,既然对方有意试探,他又何必推脱,而这位厌隍之主所说的‘他们’并是真正隐藏在幕后,足以颠覆一切的大佬,想必就是那位神秘莫测的拢形之主,微微一愕,挑眉而道:“这次,莫不是又白跑一趟吧!”他故意将怨怼及恼火由眉间发了出去,就是想看看对方会如何应对。 具确舯收回了那种令人搜魂夺魄的灼烈目光,一下子,四周仿佛变得似映照着黑夜里的烛火暗了一暗,其硕长的身影拉的很斑驳,只要稍稍庞杂,就驮压了一片。他极具调侃的笑了一笑,然后把这种瘆人的惨烈又装填回来,逗弄的戏谑而道:“这个人,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譬如朝云!”说罢口吻微扬,想让人猜上一猜的表情呼之欲出,又满心期待。 楚室晓怎不明白,这是对方故意送来的答案,既然那位隐藏在幕后操控着他们的拢形之主也代替了真正的拢形厌隍,掌握实权,那么所派下来的人,定然也非等闲,他在等着眼前这位响誉黑道的雄主说将出来,所以迟迟的不肯回答。 具确舯见无趣,懒懒的道:“闻前待花香,听来似乎是个妙趣的名字!” “花香使者!”楚室晓顿时讶然,这名字又听到一次,仿佛有种魔咒一般,思忆又沉沦。 具确舯显得极不耐烦,起身一顿,厉声而道:“提扶巷,悠然居,不要忘了。”说罢不厌其烦的迈开脚步,毅然离去。 楚室晓望着这道魁梧又伟岸霸道的身影,陷入沉思,一切竟然又回到原点,仿佛他就是一个提线木偶,谁都可以执握牵动。 第三百八十四回 蝉翼若成雪 第385章 蝉翼若成雪 微风吹来很舒服,徐徐的仿佛只有这天籁的垂怜,才能一尝这本就沉浸在自然中的一丝眷顾。 那怕此时也坍塌了一半的院落里,熏烟沉沉,却也无妨 池塘菏叶的沃夭,在满处飘散的烟尘里,染了点点星光,那是燃烧未完的灰烬,竟然将全部的楼房暮檐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埃。 堪堪就要也落定了的尘埃! 那一襟负手,站立在院中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此时的稀薄又脆弱的气氛,舒徐的风缓缓拂来,也那么的沾染愁哀,郁结不畅,直到他愁年华慕青丝才徒然发觉,原来这人也不输血性。 “袁长老竟然不吝来此,甘某当扫帚迎荜,只是这里还是破败了些。”甘修雎垂了一下眼,恰恰来到院子的正中,对着那位站立在那里,渐渐呈渊渟岳峙之势的人,悠然的道,他本就疲累至极,所以才沿着四处的残垣断壁极具讽刺的言来。 那位因在这残损的院内,被污浊的烟尘所扰,却独独似豁开一道壁垒的缺口一般,感受一抹不知是俗世纷扰的还是澄澈沉静的那一刻平凡,然而就是这样被厚积橐重的挤压所舒缓来的一口气,却还是免不了要沾染尘寰,弄脏了这一时难得的时刻,他就是袁远肖,从院墙上下来,一身血腥厉怖的杀意怎么也掩藏不了,那怕是徐徐的清风拂来,也耽搁得匆忙而裹挟。 原来他的身上不但裹挟着一股难以抑制的腥臭,而且随时忍不住要大开杀戒,传闻中这位“落庭”的长老本就是一个近乎光风霁月的人,此刻却因到处渲染的烟熏无情的倾注着,甘修雎的讽刺就是点明他身为一个有身份地位的人,竟然如此不顾颜面,落井下石而来。看来落庭的处境,很是堪忧。 袁远肖染了一片空暇之处的韵白,将仅存的那一缕泛起的思潮给融入在孤峭的背脊之间,不但健阔,而且宽广,于是略微沉吟,开口回道:“‘小雎’,你这是何言道理,说来你我两家本就是毗邻而居,谈不上有何深仇大怨,只不过立场不同,而今既然要分出胜负,又何必推搪、啰嗦!” “嗯,”甘修雎微微点了点头,这袁远肖果然是一个胸有丘壑的人,不会因俗世的牵绊而违逆了本心,的确他是带着目的而来,但偏偏又不是为了覆灭他们而来,但世事难料,又恰恰成为与括易一室生死不休的对立之人,所以才有那一句揉碎了又掰开来言说的无奈,他们之间本无仇怨,只是立场,冥冥之中又唇齿相依,如此的煮豆燃箕,豆在釜中沥,于当初的北城、江淮不过是换了门庭而已,既然转圜不了,唯有手底下拼生死见分晓,方才休罢。并不在计较的道:“袁长老是前辈,先请!” 袁远肖背挟着渐盛的杀气,虽然因到处披染着的沉沉颓靡,延缓了最为尖锐的时刻,但甘修雎没有退缩的迎面而来,让他燃起久也沉寂的斗志,“折戟”之名响彻江湖,他早就有心讨教,只是却以这样的情形,未免有些趁人之危,所以迟疑了片刻,负袖立在当场,稳若磐石一般坚峭的道:“请!” 两人瞬间针锋相对,残损笼罩的阴霾一片,突然被折拢紧缩映照来的光晕遮掩一半,原来一夕之间,各自散发的强劲气息浓重而犀利,在相距不到一尺的范围撞了一撞,渐渐徐徐澄净的气浪开始翻卷,那舒逸欢畅的风色,竟然灼烈闷热了起来。 甘修雎脸颊变得很蜡黄,顷刻间,垂下了无数的汗滴,原本满身腥火腥膻的他更是染上了一层浇不灭又阻止不了的燎原之势,而一发不可收拾。那一声“请”,注定了要再一次分出高下,院中不只出现一个仅在宗师之境实力之下的袁远肖,而且还有一位本就不俗,已经占据有利之势的“末牢军师”黑长齿,此人比之任何一位江湖上的一流高手,都毫不逊色,他只有撑到“牧风育”他们能够及时的入得城来,缓解这如山一般重重的压力。 黑长齿就在两人不足一丈的身畔,而且时刻虎视眈眈威胁在侧,如今四方势力倾轧,也分不清谁是谁,只有这迫在眉睫的杀意,寒栗的令人很是不舒服及愤怒。 甘修雎没有丝毫的犹豫,因为他一旦怯懦,此刻的形势并会一股脑的倾斜下来,他们早也身心俱疲,根本就抵受不住这股涛涛洪流的翻滚倾覆,与袁远肖的交手也心无旁骛,而且隐隐觉得那位伏伺在侧的黑长齿也在暗中在试探他的虚实,如果稍有破绽,对方不介意会趁机出手,一举击败于他。 这种契机越来越强烈,所以两人的交手也渐渐频繁与激烈,袁远肖虽不愿黑长齿插手过来,但内心还是希望他可以再卑劣一点,因为此时的“落庭”拖延不起,一旦此次不能一击即中,将来面对的会是括易一室的倾力反扑,那时他们面临的不但是强大的外敌,还有内部的攻讦及分裂,黑长齿的野心本就不小,他臣服于“落庭之主”一代宗师公运予之下,怎会是一个甘愿屈居于他人之下的人,所以脸色一掩,黑沉沉的全力出击。他的功力稳健刚烈,常常浑厚而绵延不绝,所以甫及一接触对方施展来的气劲,并感觉有些虚实不济,很是孱弱,看来连番的激战,令这位处在巅峰状态的内室之主也近乎油尽灯枯,他顿时暗自窃喜,不再需要同为长老之一的黑长齿阴鸷诡变的插手,一双遒劲的厚掌并毫不掩饰的发了出去。 黑长齿倏地一惊,他早也蓄势以待,不料袁远肖突然挥袖一揽,将空气中嗅来的灼烈闷热悉数驱散,而且泼雨倾盆的蒲掌似凉爽的雨后初始,竟然乌云密布层层刹那的恐慌袭来,“咚咚…”仿佛惊雷炸裂,瞬间并翻卷在云霄。 袁远肖不悦黑长齿的眦裂眼神,他故意激荡气劲,就是想逼退眼前这位阴晴不定又诡谲难测的长老,就在这时,甘修雎的身体骤变,突然像一只膨胀的不能再胀的皮囊,一下子就圆鼓起来,仿佛被填充一般,待奇怪时,并有一道似壁垒的压扎倾斜下来,然后四周开始山峦跌荡般的摇了一摇。 这般巍巍颤栗的震动,已经是极限,偏偏那也泼作狂风暴雨的厚掌不过是点缀此时的激烈,须臾并感觉撕裂一般,僵硬的撞击着,等到劲气越来越强烈,那胀得越来越大的身形竟然开始坚硬无比,开始“嗤嗤”的抗拒着,两种不同的怪异现象相触,异常的如淬变的雨后的蝉,振翅薄翼,初时省醒一片。 第三百八十五回 最忆处难诉 第386章 最忆处难诉 “铮…”随着这一声断金切玉的弦音,响彻在前厅的满室蕴藉里,原来是一曲古拙的琵琶乐响起,不禁让本透着一股清徐之风的雅室,竟然四面埋伏,到处渲染着杀伐之气。 走进来的鲁广达欣然回过神来,这里倨傲着雪梅严寒独自开的孤逸,自然不是一般的凡俗之地,而且自那位神情内敛虽俯首帖耳却俨然不屈的此地奴仆将他引进来,其中的贬鄙也是不屑一顾,因为他出身军武,自然不会是以文林汉府自居的门第所能接纳,所以处处透着一股不适与疏远。 这里果然是以江南风尚熏陶之中的翘楚,被一草一木装甸的很沉韵,且洗礼了俗世的深埋,留下了一个只有书香名邸泛来的印象,前厅离府门仅一里之遥,途中经过小径,竹篱、绿植园圃,文雅气息扑面而来,把沿途悠然见南山的旷远及才情体现的淋漓尽致,不拘一格。 反而飘荡在空中的落叶,也渐渐有所思绪,这里果然还是沉静中透着凄迷,放达不羁里兼顾着深深的底蕴、意境,不愧是冠盖满京华的引领所在,一砖一瓦都备添崇慕及风雅。 “难怪这里以江南文府自居,它的匆匆一瞥,也胜过无数的雕琢与点缀!”鲁广达径直往前,脑中不禁觉得原本继承了这乔迁以来的南方劲韵,却可以如此的泼墨均彩,看来这位响誉儒林的老皇爷也尽负才情,悉数都融化在这一草一木却一眼也繁华的重重楼阙里,但是早也腐朽不堪的士族风度,岂非也是一种魔咒,磨硌的他们弃也不是,收也不是,偏偏这种微妙又似乎回光返照,仿佛延续了几百年的魏晋之风,尽数弘扬、烘托在这历经风霜俨然雕檐斗拱的门楣之间,久久的不曾间隙。 “好一个据传府啊!”那曲高和寡却依然凌厉铿锵的曲音频频的传来,自厅中飘扬出来,不但气韵饱满,而且旋律浮动有力,瞬间击碎人的心里防线,跟着一曲一调鸣动沉吟。直到他摇头一叹才转为思虑,想来那位弹奏如此一曲技惊四座,充满枰然心灵的旋律飘荡在府中四周的人,定然是那位带领南方文坛走向复兴魏晋之慰籍的据传王皇据,他的诗书风雅,闻名遐迩,饱经文府之济演独领传承之风骚,已经与当初竹林之游的媲美且相得益彰,又谦谦君雅深厚绵延。 只是这一曲蕴藉的铿锵以再也明显不过,层层的充斥在假山、池塘,阶前和瞻仰着隽永之气的厅檐,既跌宕起伏又巍巍然沉淀、压抑,迫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杀机四伏的据传府,免不得也要俗套些,向来不问朝堂之事的这位老皇爷也动了干火,要也一曲占据心灵瞬间并炸裂开来的琵笆古曲点明他的立场,就算他不过问这繁琐又铿沉的政局之事,但一旦涉及大陈皇室的安危并毫无保留的偏私维护,那怕有违此心,也在所不惜。 鲁广达深知这点,所以才在那位管氏一族的少主自称老幺管自行神秘诡测的来到,并想以自身来劝谏据老皇爷,不要听信他人的挑唆,但似乎总揽着一切权力的据老皇爷也早也阐述了答案,偏偏他又不自知的满心期许的来到,自从管氏一族的少主口中说出那一句“千里江山孤枕眠,从此疆域金瓯缺。”时,他们也没了可以转圜的余地,其中的寓意说明江南此刻不能乱,所以只能牺牲向来以朝堂基石辅助之称的名动宅,——北旅括易集一室的名动宅! 鲁广达仔细聆听,曲中夙愿也清,虽继续延续那股浓烈、略微沉吟的铿锵之意,但隐隐透来的决绝也相当明显,他们这些外来的寒门将士不过是抵御外诲的踏石,只为集权皇帝铺陈的天授之路,这种根深蒂固的儒政思想监固束缚着众人,所以他们别无选择,如果今日他不奉行命令,不但其前身江夏军的编制不在,就连自己的性命及下放来的军权也要被回收,不然戍守着坚不可破的石头城,阻挡的不但是来至括易一室的人,而且任何的怨言及松懈都是忤逆及犯上,不然那些想要彻底覆灭名动宅的人如何能越过这譬喻为西府第一要塞的石头城之雷池一步。 他的犹豫不决,间接导致括易一室即将面临着四面楚歌的危境,当初内室之主甘修雎找到他时,他并明白这场祸事的到来,不可避免的堪堪提前,本来他想着北方一统,迟早会挥师南来,届时将无暇他顾,不料据传府会发动的如此之快,不但抢先占据主导之权,而且在这恰好又微妙至极的时机,一举铲除这横梗在皇权集聚之前的绊脚石,将来就算北隋大举来犯,他们也平定了内乱,随时准备厉兵牧马,枕戈待旦,以逸待劳的从容应对,真是大好的算盘!这继承着据传府爵位及内心揣测的陈玹陌,早也算筹了一切,他的心机之深,城府之奥,就是拿着江南人的未来及这座繁华锦簇的江山来赌注,无疑他赌的很对,此时的大多数人都明白,此时的南方不能乱,那怕大家斗的如火如荼,死伤无数,祸起萧墙,一切以大陈皇朝为永祚的据传王皇据自然会默许,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位老皇爷的心性及态度,他拿捏的很准,也嗅得了机会,恰恰在北隋大军即将要挥师南来,身为括易之主的名邺偏偏又不在,大陈之主又要重新掌握皇权之时,这位号称“皇昏庸”的据传府继承人陈玹陌,却是一点也不昏庸、平凡! 一曲金戈铁甲依然在,据传王皇据的未见此人,先闻其声,所以这是一道命令,也是一个答案,毋庸置疑,也无可辩驳,此刻见或不见也没了必要,悠悠的乐声犀利又刹那,惊艳酌情了一地,又感染了一片,山河沉甸,他们这些庸人自然不可避免之,鲁广达不禁愤恨又无奈的仰起头来,斟酌自愁的蠕动了一下薄俏的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又力竭枯桑、沙哑的说不出来,这据传府的屋檐果然不是他能够从容栖身的所在,不但压的他没了脾气,也没了骨气,自己的这一身疲累不堪的脊梁和仿佛千疮百孔的皮囊,背负的也太多了,也渐渐的变得麻木及倥偬,所以他眉梢一挑,嘴角挂起的讥诮,微微上扬,微翘。 这几日看了电视剧『花朝秋月夜』,传统的乐曲旋律彻底的惊艳到了我,尤其是一曲琵笆的铿沉悠扬,曲意动听而深厚,不时心灵震撼又感叹,顿时那种抑扬顿挫的交织、编排,渐渐的贯穿了肺腑及大脑,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乐府底蕴,传承了千年,盛而不衰! 第三百八十六回 怎样许一世繁华 第387章 怎样许一世繁华 通向“提扶巷”的大街,干净而醇厚,若不是恰恰似朝暮的云霞如出海曙,此刻的巷道断然不会如此的轻快明朗,每一处的墙衣阴翳随和、沐染,仿佛是生来就是这样,所以临近南市的街道却可以让喧闹与祥和配合的如此契合,仿佛跨过这个巷口,一切变得细腻与世隔绝了起来。 而站立在堪堪进入这一片云白瓦墙的消瘦身影,孤棱的令人心生泛冷,坚峭的背脊犹如清减的皲石披上了一层很细很别致的清徐,如风烟一般飘零。他并是楚室晓,自通衢楼出来,临近民巷口偶遇厌隍之主具确舯,他就不能迎刃有余,以旁人的身份来观瞻这场暗藏玄机的诡异局势,因为他也入局,而且入得很深,不但裘阎胁迫于他,就连那位随时伏伺在侧的拢形之主也如影随形如附骨之蛆般的附着着他,想来具确舯出现在那里,并不意外,他们早也铺下一个大网,正等着猎物乖乖的投坠下来,所以这一行,免不得也要纠结一番。 去或不去,也成一个命题,但他又不想就此失去这个契机,探知那位在幕后总揽着这一切阴晦的拢形之主的契机,他的目的也从以此为条件向裘阎换回“绰儿”的这个简单任务向更为重要的使命迈进,不知不觉他也快成为一个心思缜密的江湖人,这般转变,潜移默化,随着这深暗的世道艰难,渐渐的很细致坚定了。 就像这通往远处彼岸此深的阡陌巷道,他走的很倥偬,往往的不逢人,既使比肩接踵,也不如巷坊门口的那一幕院墙的壁沿,排列有序,那里细枝蔓延露墙头。 竟然是一支银杏,斑驳来的海棠春睡身影,片片皆灿烂金黄,如邀沃叶,沿着一处门檐摇曳自在。 映照的影子顿时将楚室晓的脸颊遮蔽,只见他的下颚很孤峭,尤其是双肩俏平而斜削,如果不是他坚挺的身骨尖锐的犹如遭受岁月锤磨,所留下一抹难以轻易弥平的痕迹,此刻的他,定然凄迷艳丽的很。 他平平淡淡的走进里巷,将这提扶巷映衬的疑似原来如此的悠然,既使病恹恹的,润色弱柔之美,但长长的街巷,还是沉静的幽谧纯澈。 长干里的提扶巷,就是曾经与建初寺毗邻而居。长干里地势高亢,雨花台陈于前,秦淮河卫其后,大江护其西,又是秦淮河的入江通道,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而南朝京畿建康的雏形――越城就位于此,不仅由于它是古越城所在,又是繁华的商业区,而且还由于它是南朝的佛教传播中心。且南朝最早的寺庙“建初寺”就位于此,它始建于东吴赤乌四年,目的在于安置西域僧人康僧会和他带来的佛骨。建初寺中的阿育王塔,就是放置佛顶骨舍利的地方。恰恰就是这样一个禅机并茂风景宜人的地方,所透出来的也是这样不堪回味的伤情。 楚室晓皱了皱眉头,他不料这提扶巷会是这样一个晚来慕霞譬如抹云映射的地方。风清气爽,干净而淡恬的令人神往,想来坐落于在这里的人,定然会是一个怎样的人,怎可与阴诡晦暗的谋算之人混合在一起,偏偏俗世的污泥染的不但是高雅的人,也牵扰着像他一样无牵无挂的人,但他的牵挂,也让这深深忆来往昔的里巷曲折而蜿蜒。 “呵呵,花香,花香…”楚室晓不禁笑了起来,可掬的笑容,如似熟睡恬静的婴孩,充满着枰然心动的粉嫩与质朴,闻道,“可不要让人失望啊!”彼时青衣巷陌,不分拟态,唯有日暮分晓,当客愁新。 这时烟雨如绸,细细的落来,打湿了巷道及门庭,薄薄的雾气氤氲着这长深数里的古道,敞朗而湿润,清清的青石板总带着溜滑的苔藓和沧桑,滴滴答答的铺满了整座街巷里深。 这天气果然是阴晴不定,但此刻的巷陌深邃,把烟雨人家的窗前棂格体现的如染青山新雨后的调傥,不多时细雨绵绵堪堪密集,虽不至于湿透,但润润的湿意让人很不舒服,不过这种烟雨有种焕然一新的稠黏,粘的人,迈不开又迟疑不决,想要欣赏这雨中的静境,但垂泻下来的一粒一粒,似乎总是捶打着人的脸颊,温润如玉而且十分的丰泽。 好在被秋雨洗礼过的弄堂及里巷,墙高僻檐,楚室晓一眼望去,湿了一片的石板路,原来还细腻的微微伤情。 这一路的泥泞漪涟一步一步的荡漾开去,恰恰成为一个水花蹁跹来的世界,于是偏首一瞥,那原本沉浸在雨中的幕墙上一角屋檐人家的兽吻,映动的翩然惊艳。 一闪并消失不见。 楚室晓孤傲的昂首阔步,站立在原地不动,瞧着那是一道人影,接着一抹流光一瞬,飞射而来,不偏不倚的镶嵌在他已然停止的脚下地板缝隙里,却是一只纤巧的袖箭。“原来是你!”他盯着这只箭矢,孤陌的冷然一笑,口中蓄意刻意的说出。那人影必定是来至拢形厌隍的人,不然他这一路走的且能如此的平静,既然具确舯亲身出现,命他前来,说明这提扶巷一行,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只是这人突发警告,是催促他快行行事,还是别有目的,但从那人影的奇快与迅捷可以看出,此处似乎也出了纰漏,他不得不做出选择,是继续延续任务,还是明哲保身的快速离开,但想了一想,这无疑并会与那位极富神秘的拢形之主所派来的花香使者失之交臂,那么这其中的谋划与部署就永远会石沉大海,届时就算找到线索,也无法报了大仇,也换不回心心念念不能承欢膝下的孩子“绰儿”,他不是一个犹豫的人,所以略微沉吟,缓步向前。 细雨蒙蒙如雾,一时覆盖了这提扶巷的阴霾上空,两排院墙纵横阡陌,将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局限的只有一圈一圈涟漪着地面的泥泞小水塘,还能打湿着巷道的安宁。 “楚室晓跟我来!” 突然一颗枝桠交错的老槐树上,传来一声急剧的诧喝,楚室晓投目望去,一处高高的白墙上,重檐雕琢,院深古朴,纵有古槐傍身一侧,却掩盖不了这座府宅的峻灵纤细。这家倒是一个好的地方。 那传过声来的人,不消停留,发出警告,并轻身一跃,跳上高高的屋脊角檐,往右边的一座阁楼而去。 楚室晓无可奈何只有跟随而去,他攀上院墙的古槐枝蔓,沿着另外一处的幕墙追了上去,因为这里距离较短,可以轻轻松松的追上,但无疑会暴露在人前,好在这场烟雨秋后的绸绵,遮蔽了行人的路径,不然他定然会被误会成是一个飞檐走壁,偷盗钱财银币的贼人。 高檐背椽,屋脊斜陡颠簸,楚室晓如履平地,他飞得很慢,并是借机寻找指引他前来的人影,偏偏屋脊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唯有黑瓦重檐,铺沿开去,甚是壮观。一时苦恼,并停了下来,然而就是被细雨润洗一遍的瓦檐之上,空匆的仿佛分歧着道路的两端。他俯首下垂,眼中出现一座阁楼窗台的倒影,在一帘雨幕的垂帘之下,变得细腻又与世隔绝,突然一颗石子飞来,敲打着空隽的窗棂,仿佛一下子并扣开门扉,这一下猝不及防,他顿时在窗开的一瞬间,瞧见了里面的世界。 一张仿若桃李映来的脸,先映入眼帘,娇艳的如同秋后盛来的枫林遍染,这张脸绝不敢忘,又不得不推搪规避,因为里面的纱隔栌宇,地铺纰罽,媚得令人不禁心动膛目,却是一个女儿家的闺房,偏偏被人轻易的扣开,而且又极为的熟识。 那推开窗棂的人,竟然是那位有着红颜伶官之称的宁卓衣。 楚室晓心叫糟糕,怎会是她,一时怔住,无奈纵身跃了下去,攀住窗台,停身在了转角幕墙的那里。 第三百八十七回 关山千行 第388章 关山千行 隐隐透来一股剧烈的冲击,不但将两人灌鼓的衣袍扑开,而且随时可以翻转过来,原来是袁远肖突然逆转发出的气劲,打断了即将要碰撞在一起的强大气劲。此时隐约快炸裂的气氛缓的一缓。 甘修雎不禁暗自佩服对方的眼力高明,看出了他仅凭虚浮的一口气就可以再发一次浅尝辄止的“小酌”气劲,所以改变即将要碰撞的两者力道,恰恰这时没了劲气爆破所应有的反噬,仿佛这一波攻击并打到了软绵绵的水面之上,当诸人都觉得很费解时,却只有两人明白,袁远肖是为了再次拖垮及他,所以选择削弱对方的战力,因为此时的他也无力再施展一次足可以逆境使来的“小楼一夜听风雨”,这是脱胎于“小酌”功法的另外一种变化,凭着气机感应,想来袁远肖是明白,两人初次比拼气劲的后果是,他将重蹈当初管仆与之对战的复撤,那时就是趁着气力未复,速战速决,才有机会一举击败那位来至管氏一族的高手。 袁远肖放弃以硬碰硬,转而用巧力带动敌人来个此消彼长,彻底的拖疲对方,面对像甘修雎这样的强劲对手,任何的高明招式都是徒劳,他也在试探究竟这位内室之主可以撑到几时,但从那酌情思量来的一式力道可以看出,敌人是在诱导他出手,所以才在两者快接触黏上的一刻,突然掀起一波冲击,妙至毫厘的避过那股仿佛浅尝辄止来的微弱劲道。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袁远肖轻描淡写的隐了一隐,颇为铿沉的道:“这是什么功法,不似一般的普通招式,看来‘小雎’你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这是袁远肖第二次以“小雎”相称甘修雎,两人虽是敌对,但早也在江湖上相互敬仰,此次围杀不过是为了傍依据传府,不得已为之,而且听闻甘修雎好似很长一段时间疏远了武学,终日过的浑浑噩噩,难道这些都是假象,为了迷惑对手么? 甘修雎勉力的缓了一口气,他本是一个君雅的人,所以无论是怎样的窘境,都无损他的洒脱与不羁,明明对方是打算虚耗下去,他本就拖延不得,因为一旦那口锐气泄了下去,他将无力再战,更别说撑到牧风育他们及时的驰援而来,所以别无选择的回道:“袁长老目光犀利,吾辈岂可望其项背,不过今日之局也无转圜,不如我们再来试一试。”说罢举起袖口,掀来一股难以拒绝的磅礴气势,浓重的道,“昨夜啸野西风卷,现在当倾尽一予风满楼。” 这一番恰合时宜的回答融入进拂来的凌厉一式里,顿时揭开了敌人蓄意以待的意图,袁远肖微微颔首一点,这甘修雎能够如此之快的发觉自己的颓势,尽力一搏,不禁稍稍的有些错愕,旋即将背负的另外一只手腾了出来,来应对甘修雎这充沛至极瞬间袭来的精妙一招。 果然是风雨袭来尽满楼,袁远肖避无可避的与之对上一对,只见他的全身仿佛置身在沸煮的锅炉之上,热气腾腾,又灼烈难耐,这般满处被围困、包裹的感觉很是困惑与无奈,原来这就是另外一种功法变化的“小楼一夜听风雨”。 甘修雎的双手也成一只精妙绝伦的手,不断的发出风声、雨声的犀利骤击,快的竟然将对方的所有一切都收纳、裹挟,这种怪诞的现象竟然斑驳的如同缝中罅隙的婆娑如缕,仅仅可看见那一攻一守的影象拨动,进而传出“嗤嗤嗤…”一阵很是剧烈冲击的碰撞之声。 此时阴沉的天空似一张带着恐慌的面孔,将一切都表现的极为惊惧。 袁远肖极为伤神的皱了一下眉头,这甘修雎竟然难搞颠如斯,他被围困在这小小的疾风骤雨里,虽有一些满布犀利的狰狞,但也不至于狼狈不堪,他守的很窘迫,一时三刻竟脱身不得。 黑长齿倨傲的立在两人仅只一丈的距离外,他神色凝聚,眼睛眨也不眨的紧紧盯着处在胶着状态之下的交手两人,虽然袁远肖被困在似樊笼一般的战局里,但却也未呈败落之势,反而是甘修雎越来越急剧,越来越虚耗疲于,直到那厉怖至极的风声渐歇雨声难以为继时,两人竟然避无可避的在那里隐隐颤紊的触了一下,虽是简简单单的稍稍一碰,却已然分崩离析损耗甚巨。于是微微一沉,犀利的眼光变得内敛柔和,竟很是满意这个结果。 甘修雎苍白的脸,突然一阵黯然,这番对决他也展现的淋漓尽致,单是那风声鹤唳的惊怖之声,也是无懈可击,而且大部分的功力都被对方那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稳健打法给消耗掉,偏偏他又不能再发一次这种风雨皆戾遍满楼的急剧骤击,直到力气用尽,衰疲下来时,那位处在这种危悬边缘的袁长老并开始了他的反击。 袁远肖神情自若的前进一步,两人那惊天动地的一触也稍稍的拉开了距离,但那一尺的范围还是充斥着那股杀伐剧烈的浓郁腥风。突然各自的衣袍瞬间松瘪了下来,将那紧绷的肌体裹挟、彰显,原本抵触的分毫不让的这一径距离,此刻竟然出现丝丝的裂隙,片刻并碎了一般,往后倾斜。 看来是甘修雎已经不敌那股充沛至极的力道,开始向后呈颓败之势,袁远肖却也不急,只是牢牢的吸扯紧黏着对方不放,如果没有意外,他将彻底的击败眼前这位战至最后却也无法力挽狂澜的内室之主。 惊惧的空中气息突然的一紧,在场的所有人都仿佛松了一口气,原来这样的胜利来的如此不易,只要过了这个当口,一切就觉得值了。 袁远肖也觉得斗的很吃力,他很是倾佩甘修雎这样的对手,虽然连番的激战让敌人疲累不堪,他胜的很是牵强,但自从他击杀外室一系的铁铉横后,内心那股躁动烦恶久久的也不能平息,既然也动了杀心,又何必畏首畏尾,所以他才卑劣的用以逸待劳之机,算计甘修雎。但恰恰对方那种惊人的战力让他觉得过了今日此刻,以后将再也无法与对方如此酣畅淋漓的一战,那种突破自身,达到一定境界的感应,他心酸至极。 那是快步入一代宗师之境的罕世修为,他这一身都在穷于追求,却始终不能突破这层监固。甘修雎的一招一式都向这个层次迈进,所以并心生一股想要与他彻彻底底的决战到底的胜负欲。 第三百八十八回 藏窗事(藏窗心房) 第389章 藏窗事(藏窗心房) 江南烟雨愁化女子的眸子,总染着薄雾般的尘气,这就是如诗画穿凿且附会着灵韵的女子。只见宁卓衣幽幽的来到窗牖的台辅前,衣袖下不及遮掩的容颜,还是那般清清的如同芙蓉出水,唯有从里面透露出来的轮廓,纤柔的让人为之勾勒及倾倒。窗下的那一瞬,仿佛也成永恒,不知道怎样的纯澈才将这个女子的真定格在那一刻,楚室晓不禁觉得这才是一个红颜伶官的最美时光,一时瞧得疏忽,竟然痴了。 “原来是你!” 宁卓衣眼眸一瞥,含星泛彩的眼中余光涟漪的似漫天的萤火,她没有憎怒责备楚室晓如此的唐突,反而意兴阑珊的踮起脚尖,支颐而呆的将恬静懒懒的靠在窗台上,那般自在雍容,吐出来的惊讶也那么的兰馨备至且极为好看,只是窗户开合的如一道浅藏心扉的门,彼此之间的距离,就如一这一墙之隔的小小门洞,轻轻一扣,就满尽清然。 这样的女子怎么可以忍心伤害了!楚室晓局促的挠了挠后脑,谦谦风雅的回道:“当然是仰慕宁大美女的风情,这才不惜翻窗而来!”说着眉间一点森寒给他冷了一冷,将窗口的那一抹颜色一撇,装作登徒子似的口中开始花花。 宁卓衣破题儿为一遭的莞尔一笑,楚室晓是怎样的人,她在集会上也有答案,只是现在她楼上的窗台被人扣开,闯进来的却是一个比她还容颜绝世的妖孽之姿,顿时想与他比一比,谁更能妍一笔风华绝代,所以莞尔一笑,抿唇一恬,堵堵的道:“你啊,如此的轻率,想见我还不容易,非要如此…”说罢羞于唇齿,淡淡的一指暂时栖身在楼台上似窃玉一偷的身影,竟这样的有趣及怪异。 楚室晓被她一阵抢白,觉得挂不住了,他本来是为那个花香使者而来,但听这个名字,绝对是个雅人,但不想却是那个堪称才情无双的红颜伶官,果然好手段,这般的身份谁又能想到,裘阎的头脑果然不简单,能看出这其中的蹊跷,所以派人引领他前来,只是他该拿这个女子如何,顿时把心一横,穿窗而进,而倚身傍在那里的宁卓衣猝不及防,耽扰的被迫让了一步。 室内郁郁生香,这女子的闺房,果然飘雅极致,就连那梳妆台也铜镜映无邪,传来一阵古色古香的韵味,地上精致铺陈的锦罽繁花如簇,内进一封描菏池塘盛开的屏风隔断,将满室簇拥的原来也透着一股擅使拢烟如云如雾般的独特气息。 这诗一般的内室,楚室晓还是头一次见睹,宁卓衣虽然满腹才名,但内心还是不能免俗,这样的布置和一般女儿家的闺房没什么两样,还以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这个女子较为危险,不能以普通家深藏闺中的女儿样貌来忖度,巡视一周,没发觉到异常,并开门见山的问道:“宁大才女,可曾听闻过花香这个称谓!” 宁卓衣突然黯淡下去,楚室晓如此绝情的不肯与她虚与委蛇,看来是也看出了她的身份,她不惜抛弃矜持,就是为了能在眼前这人的心中留下一丝可烙印的痕迹,偏偏事与愿违,从那场集会被扰乱,一切的困扰并接踵而来,只是这个身份本来也没有什么可忌讳的,反而是一道强制的枷锁,不但锁住了她的喜怒哀乐及眉间舒展,而且将她的生活都染上一层卑劣的藏拙,往后岁月,伤上留疤,悄悄浅显的,让她很是不喜欢。于是挟着一股冷冽的倨傲,绝不退让的上前一步,直直的盯着突然闯进来的这位也荡起一片波澜的决绝之人,幽幽怨怨的道:“那就是我啊,花香花香,一夕绽放!” 楚室晓渐渐心中生起一片狐疑,这宁卓衣如此大大方方的承认倒是让他猝手不及,两人离得如此之近,可以清楚的看见彼此的样貌,近乎天工造物的轮廓充盈的只待笔下掌握及勾勒,宁卓衣清醒的面容,桃花映帘,尤其鼻梁很高,眉宇之间的冲突被突然容纳的英然气息给徐徐的扑面而来,融化的能让人为之轻轻的窒息。 ——自在坦荡,眉目飘渺的竟可填山河! 如果在这张令人美的窒息的脸上,拭上一抹蕴藏指间的余温,来堪堪一抚颚下,会是怎样的万种风情。 “你果然不负这敲窗而来的唐突。”宁卓衣仿佛来不及储藏这一刻的笃实,并笑魇如花的拂上一句称赞,这楚室晓清减的只待衣襟遮蔽下的皮骨尚存着瘦弱的撑持,如果不是今日一见,那怕这世间的所有人都不能衬托出裹在这样一具皮囊之下的面孔,原来也转瞬即逝,不及依靠及细看。这人忍不禁让人为之疼惜,想借此机会瞧透及明白,读一读他内心之中的挣颤,是否就是原来如此? “宁姑娘不必如此!”楚室晓冷冷的避了一避,初见时他就是如此的称呼宁卓衣,所以再一次说来,充满着生硬与僵冷。 “如此…,又怎样!” 宁卓衣眼眸移开少许,轻启朱唇,慢慢的一字一句,又拖又咬音嚼字的转动瞳孔,灵韵的似调皮未施烟然的存着一抹狡思。 看见人生百态,却也能擅使撩人。 宁卓衣周旋于各衷错综复杂交织的关系之中,保持的就是如此恬然的宁静,但此刻她还是稍稍露出一丝不愿又不得不为之的狡黠,楚室晓这人直耿的可怕,偏偏又是为这扑朔迷离的“花香使者”而来,想骗他也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索性并大大方方的承认,看看这样鲁直的一个人,能拿她如何! 宁姑娘这个称呼叫的能把这一切的隔阂都融化,楚室晓冷冷的把眉头挺的很犀利与剥离,昔日拢形巷兄弟临死之前的样貌不断浮现在眼旁,渐渐的把这红颜倾城之姿的样貌给淡化,她仅仅只是维系追查这个线索的一道尚牵着的引子,为不为难,只待细细的斟酌,但这个女子可盈可甜,捉弄的让他不禁头疼,他该那她如何。 恰恰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之声,轻轻的很柔,想来是一个女仆走来的步履,为免出现意外,他准备出手扣留羁押宁卓衣,毕竟她才是这一切的症结及问题所在,今后面对拢形厌隍,不至于会如此的棘手、被动,每每处于下风。 宁卓衣缓缓的将眼眸移开,把目光投向遮掩着朦胧轮廓的门外,随后款款一摆,娇憨的道:“来了…”如此说的很意味深长,顿时把这门外门内蕴藏着的古怪气氛烘托的很是炙热、厚实。究竟这个女子所混杂的面容,那一个才是纯真无害? 第三百八十九回 流落无几 第390章 流落无几 巍巍高悬的陡峭崖壁之上,落下两道参差有致的身影,其中一道身影借助手中仿佛一条鞭索一般蜿蜒的长影,展现在高耸入云的云端,游刃有余的攀卷着峭壁上的树枝粗桠,一松一卷一落一顿,来延缓剧烈的下坠之势,而另外一道身影更为巧妙,头下脚上呈倒立之势,腰间一柄尖锐的利器,卡进峭壁的凹陷缝隙里,末端连着一个圆环,上面缚扣一条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细丝,纤薄至极,却在高耸云端的危势里,显得极不协调,但偏偏又那么相得益彰,原来这是一种及其罕见的蚕丝,坚韧十足,水火不侵,平时围在腰间也不易被发觉。他悬缚这种丝线,从千百丈的高空滑坠下来,也显得从容不迫,得心应手。 这两道急剧下坠的身影,一个是手持长鞭的白怀,一个是早也准备充分,蓄势以待的等着敌人自投罗网的陆风眠,各自从巍巍陡峭的悬崖坚壁之上毫不犹豫的跳了下来,也是形势所迫,耳边疯狂掠过的树丛及石影仿佛一闪即过的远帆,风啸酷厉,刺耳至极,稍一不慎,并是粉身碎骨。 陆风眠紧随其后,跟的很紧,他束缚在腰间的盘扣虽然巧妙,但这急中生智之下反应过来的下坠丝线却很短,直到悬及半空,他的坚韧蚕丝也快磬尽,无法像那条宛若朔风挂帘的长鞭那样,任意的如臂使指,在这紧促又危险至极的时刻,可以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所以一脚踢在一块凸起的石砾之上,猛力的射击向前面如骁猿一般身手矫健的白怀。 那块石头“霍霍”生风,坠的比人还快,瞬间并逼近那利用鞭梢一卷如绳索一荡的纤姿身影。 白怀冷冷的一鞭甩出,狠狠的击在那块背后袭来的石头上,劲头之准,仿佛脑后生了一双眼睛,只见那块石头“呯”的一声,粉碎四裂,逐渐翻落于一旁的深渊之中。然后他突然一顿,在崖间用足尖轻轻一点,并背转身来,迎面朝向落来的偷袭之人。 陆风眠吃了一惊,他不料对方竟然还能在如此凶险的时刻予以反击,于是凌空一荡,避过敌人的回击,两人各自攀系着悬挂的索桥在这陡峭的崖壁上你来我往的追赶搏命,竟然凶险万分,但两人似乎凛然不惧,只是牢牢的牵动缚身的那条唯一的“绳索”,来与天险遒敌作斗争。 这时离崖底仅数丈的距离,陆风眠的蚕丝也用尽,不得不依傍崖间凸起的石峭栖身,所以白怀占了优势,长鞭不但要准确的卷住生长在峭壁上的树枝,延缓下坠之势,而且还要利用便利之机,向对方骤然一袭。一个躲得巧妙,利用天然的石壁凹陷和茂密的枝丛,堪堪避过,那锋利如刀的鞭梢割过丛梢时,竟然如秋风扫叶;一个紧紧的逼迫卷动,把那条凌厉无比的鞭索搅的昏天暗地,密不透缝,每一条长影浮动,宛若藤条摇荡,到处窸窸窣窣奔腾滚落的大大小小石块,骇人至极,久久回响的声音在峭崖间不断的回荡,竟仿若电闪雷鸣。 陆风眠猝不及防,中了一鞭,极速的向陡峭的那边高崖滚了过去,瞬间并没了人影,消失不见。 白怀也不停留,匆匆瞥了一眼,并收起长鞭向脚下那深不可测却依然透着无尽凶险的石林而去。 那里厮杀之声不绝于耳,仿佛人间的炼狱场,不时传来利刃镶嵌入骨头里的血肉卷劈之声,看来是有人被残酷的掠杀,只是不知是谁? 白怀一阵急促,脚步更为快捷,他翻身一起,从高耸巍巍的一根石柱上拦腰一鞭,并改变方向,朝眼前一片冉冉茂郁的草丛扑去,随后长鞭一抖,迎面撒了开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群凶煞悍烈闪耀着寒烁戾气的黝甲,然后刀光血影,缠绕成一团,分也分不开,那延长若一条绊马索的长鞭也排山倒海一般腾了过去,立刻扫落数十名披盔戴甲的兵士。跟着一人从团团的包裹中曝露了出来,在紧嗅着腥膻之味的石林里,浑身浴血摇摇欲坠,满身沾满的血污,鲜红的几乎快认不出来,但白怀认得,他是那个耿率又脾性急厉的戚七,一阵哽咽,手中长鞭又挥了出去。 那被击倒全副甲胄的兵士们见敌人又有人援势来袭,所以都纷纷挺器拥了上来,那凌厉无情的长鞭刁钻又刚猛,顿时又扫倒他们,连带着滚了几匝,才翻身匍匐于地。 白怀愤恨的冲入进战端的激烈中心去,一把抱住即将要倒下来的身影,发觉戚七他虽然免除被围攻致死的险境,但眼神早也迷离焕然,生机也绝,于是将他缓缓的放下。旁边狼藉不堪的也倒着几具尸体,看来却是当初经历山亭一役所存留下来的熟悉面孔,他们没有死在那场残酷的一役里,却死在离石头城不足一里的郊外,顿时眼中充血,起身又抡起长鞭用尽全身的力气横扫了过去。 腥臭满天的石林内顷刻之间被血水所沾满,渐渐的抵抗之声快要平息,唯有草木荡来的风声鹤唳,将人的惊恐及头皮发麻的惨瘆,影影绰绰的硬生生映衬在四周的石块及木丛里,忘也忘不掉,遮也遮不住。 层层透着杀气的敌人,也将这宁谧清徐的石林围得水泄不通,尤其是那坚硬森寒的鳞甲,雄悍的伟岸身影,带着阵阵鲜恶的腥风如一堵墙一般壁垒严谨的推了进来,不但摧枯拉朽,而且披靡所向,近乎无敌。 白怀奋力的一鞭抽在对方的甲胄之上,仅仅“噗”的一声,留下一道重力的微痕外,顿时并没了威胁,反而敌人只是退了一退,又继续迎了上来。 冲杀之中白怀又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重重的甲墙内几乎要被吞没,但无论是一波一波的攻势如何的凌厉凶狠,他都顽强的拼搏抵抗,稍不留神,身上又留下一道惨烈至极的创口,眼见就要轰然倒下,白怀长鞭一荡,空中立刻响起一声划破天际的厉鸣,呼啸着卷了过去。 那里较为开阔,仍旧有入耸而出的石柱,占据着旷野的一隅,这时那被围困在这重重险境里的人,也发觉了卷腾而来的凌厉鞭梢,他的身旁早也无人,所以突然有人闯了进来,一时诧异,但旋即又忧虑苦楚,明明有他们这些悍不畏死的人前来不计后果的牺牲,却有人也来送死,不禁手中夺来的长戈舞的更为勤勉、犀利,想以此来阻止来人能够看出此时的凶险,从而选择逃离而去。 “李彦柏!”白怀高呼一声,发觉此人竟然是统率着暗教一脉内室一系的真正嫡系李彦柏,如今仅有他一人还存活,不禁觉得羞恨难当,立即援手了过去,毕竟是他引领着此次担任诱敌任务的重责,却无辜让他们遭受如此巨创,倘若不是自己太过自信,导致中了陆风眠的伏击,定然可以领着他们存活到最后。然而此刻他必须要拼死救出此人,不然自己以后将良心难安,而且经历此战过后,内室一系的真正嫡系将不复存在,将来他们的内室之主甘修雎稍一问起,自己将如何的回答。 恰恰那卷腾成一条长龙的鞭索,竟然犀利无比的盘旋了过来,一时间这吞吐若狰狞着虎口獠牙的石林内竟然充斥着杀伐剧烈的肃凝,紧促的令人为之烦闷又窒息。直到那高悬于空的鞭声越来近,越来越密集,才散落的如同银河碧霄落九天。 第三百九十回 难觅旧时句 第391章 难觅旧时句 虚玉溪以手为剑,面对卓非清这样对剑道有所领悟的人,任何的退缩、忍让都是侮辱,所以他也想促进剑道的进益,看看这条充满荆棘与挑战的路上,有几人能够脱颖而出,重临那最后的巅峰。适才从两人的相遇中,感觉这位气度非凡的对手也受伤不轻,而且呼吸阻畅,并随即顿了一下。 不料卓非清神情凝重,一副愠怒至极的青峭面孔,虚玉溪的区别对待,他怎不有所察觉,虽然他无损出招的凌厉,但那隐隐透来的避让,算是一次以公平为诺的比较,淡淡的厌恶过后,并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一股超越他本身局限范畴的剑气,恰恰与敌手那以手为剑的两指融为一体,仿佛他们是一种艺术的变迁与升华。 就这样两人对峙了良久,周遭因为剑意的渗透,也渐渐快要澄空干净,而距离很近的一处池塘中,水波微漾,如似打开一扇门一样,变得越来越浑厚通透。 虚玉溪追求的是自然无为的剑道真解,所以并遁入剑心通明的境界里去,以天籁之声,囊括为清,所以至指间发出的剑气也片片成林,不但阻止了对手明快耿直又率性而为的杀气,更将波澜不惊的澄净,心若止水的集聚在指尖一端。 卓非清精神饱满,处在一个很是巅峰的状态,他的剑法是从一个一个拼搏杀伐之中所淬炼、领悟出来的,看似简单,直接平凡,却依然不俗,两人对峙的一刹那,他也体会到了那种存忽于天地浩瀚之间的那般自然与纯粹,所以他与虚玉溪的剑道,有所不同,自己太过擅长杀戮,剑意中自然有种冰凉的寒煞之气,堪堪沾染上尘寰,并落地为泥,在污水中混杂,血肉模糊之中镶嵌,却可以丝毫无损那股透着骄傲与放纵的光华,他的剑是通俗的,也是大俗大雅的,虽不能登大雅之堂,但可以寒光中振翼,雨水里洗刷。 “叮!” 仅闻一道似兵器交酌成的锋刃振翅之声,隐隐的弹震交织,最后趋于无形,原本沉浸在晨林清谧之中的那一阵上善若水,被喧嚣的羁鸟所扰乱,虚玉溪以指作剑的剑锋也隐隐的绽开一道缺口,他竟然无法抵御这沾染着尘寰污泥,却可以淬变成器的凡尘一剑。心下大骇,破碎的剑意再次刺了出去,这时那独特又别开生面的凡尘一剑,又透过对方的身躯,悉数毫无保留的脱离躯壳,如同猛虎嗅蔷薇一般,极为优雅又犀利精彩,又耀眼夺目的夺体而出。 竟然人剑合一,以举世皆污浊纷纷看不起的平凡之剑,来对弈竞逐,这一瞬间无论是衣角、血肉及剑气瞬来的频动,铿鸣的如同农家地泽囤积于梗间的一亩桑田,土气十足,偏偏却普通又绚烂。 虚玉溪剑道求益,不想对方的剑也超凡脱俗,臻达炉火纯青的化境,他无可奈何的迎难而上,自从剑道阻塞,修到瓶颈,那天溪流下的一番苦涩,被人称为“刺鱼而歌”,他不禁觉得很羞愧,这卓非清似当头一棒喝的点醒,让他豁然开朗,一切不过是凡尘里的一抹尘埃,随风浮萍。 看来他对剑道的探索,不如对方来的透彻,而且那原本的杀人之剑被淬炼多年,既使是再修为高深达到最终境界的人,也难以轻易的对抗化解,何况凡尘里的一剑,也融合了对这俗世里出淤泥而不染的独特见解,它的魅力也无穷无尽,既然无法消弭,那么唯有进驻荷塘,在那清荷沃叶的掌心里摊开来,承一承那水珠的重量。 就在这一刹那,卓非清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本无懈可击的剑颤巅峰,因犀利至极的极端,变得橐重又偏颇,恰恰那撑持的如同莲菏盛开的托承,将他的剑意包裹,本锐气正盛的他开始如泥牛入海,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稍稍一抗拒,脏腑并剧烈的抽搐疼痛,仿佛一下子要翻江倒海出来,渐渐的他孤陌的嘴角微微的噙出一丝明显的血迹来,不料虚玉溪也被他这悍烈刚猛的剑意点醒,竟然发出如此可以海纳百川的剑术,却是他始料不及。 渐渐两人僵持在那里,谁也奈何不了谁,卓非清慢慢浸出来的血渍也越来越多,他无法再进一步,冲破对方的束缚,但对方也不能彻底的消融他的剑锋,只是将那道犀利无比的剑意阻止在那里,用盛开的剑意莲盘承载,这是一种达到无胜无负,心境平和的境界,比之那“刺鱼而歌”的层次不知高明了多少倍。突然卓非清喷出一口浓郁的鲜血,萎靡而退,他的惊世淬变一剑并瞬间流于无形,消失不见。 虚玉溪微微摇晃一下,并退后一步,他已经快要达到极限,偏偏对方竟然誓不罢手,在剑意成莲盘托住那凡尘一剑时,两人的对峙也不再重要,所以卓非清先撑不住,吐血倒退,他无可奈何的被迫退了一步,虽然他胜在境界更高一层,但却是被那道在这俗世凡尘里仍旧耀眼夺目的剑意所点醒,突破了自身的局限,这无疑是败中取胜,于他更是有益无害,所以没有再趁机发难,只用退后一步来结束两人的这场对剑道究极的探索。 卓非清恼恨自己太过急切,刚才如果他再沉稳一点,定然可以一举击败眼前的这位来至山门的隐世高手,但结果却是平手,虽然虚玉溪仅仅只是退后没有继续出手,但他还有余力再来一战。自己的伤不过是急火攻心,不慎而来的反噬,敌人虽未受伤,却也战力大减,先失了锐气。 虚玉溪抚平了自己的继力不济,淡然处之的言道:“兄台莫言纠结我这山外之人,原本虚某只是受人所托,无奈来此,如今早也摒弃前嫌,准备回归山门里去,潜心修行,所以外界的一切也与我无关!” 卓非清微微一阵错愕,这人诚挚的将心中所想,毫无保留的剖析了出来,看来里面的斗争也不那么的轻松惬意,适才的剑道比拼,受益匪浅,他也将毕生所学尽数融入进那一式剑意里,偏偏却成了他人嫁衣,于是略微一笑,不屑一顾的道:“阁下你的剑,果然是一把好剑,不过今后若再来讨教,也并非会输!” 虚玉溪稍稍颔首一点,这卓非清定然日后会是一个不错的劲敌,但往后倥偬岁月,蹉跎百载,无人并肩前进,也将是无趣的很,当下会心一笑,负手扬袖,飘逸离去。 第三百九十一回 听细风独绕指 第392章 听细风独绕指 暗沉的天空,凄厉的如同要垮塌下来一般。唯有天边一缕曙光独自枕在那里,阖开着吞卷的烟云,迟迟的不肯散去。 此时漾开的天际,因雨后初晴的回暖,变得柔和而纤细,徐徐的清风沐来,不停的徜徉,那种万籁都轻轻的拂过脸颊的感觉,竟然还不错! 甘修雎不禁发觉他变得不似自己了,这种微妙又祥和的舒逸,曾几何时不曾有过,此番濒临绝境,突然一切不那么的重要了。只是眼中要融下的风雨,也渐渐成为一个不再要的命题。 ——他追求的也不在,所以才能如此的超脱凡俗,最终一次一次的撑到现在。 挑檐的檐角遮阴下那一道宛若朔风健硕形似壁垒的身影,也完全与周遭融为一体,那怕徐徐的清风拂来,仅仅只是撩动这人皱襞如皲裂的袍襟,恰恰这时风雨袭来的骤击将歇,到处泛来一阵“扑扑”窸窣的衣袂破风之声。 这人招式也达化境,每每发出的劲气越来越浓密厚实,如果不是那漫天的风雨之声初歇被堪堪压制,这种犀利至极的抗拒,怎能如此的强烈迫压。 袁远肖,这人果然不愧为快步入一代宗师之境实力的高手,他的功力完全涵盖了对其交手者的定义,仿佛四季更替一般平常而浑然一体,仅有在他那一角衣袖及举止动作间可以稍稍察觉出一丝异样与破绽,但这种感觉却似乎微乎其微。 所以甘修雎才渐渐的放弃了对胜负欲的执着,转而焕发出不一样的神采来,他的招式“小楼一夜听风雨”发动的淋漓尽致,但还是被袁远肖的高明战法硬生生的压制在那双不及盈袖的卷摆超脱里,两人因离得很近。都可以感觉双方的变化与不协,但此时在那股激烈的避无可避的劲气碰撞过后,甘修雎俨然也处于下风,他如果不是性格超脱,反而仅仅是在一招落败后,及时的退了一退,虽然这一退有怯懦之嫌,会影响己方的士气,但此刻的超然也无法决定在这小小的一招之间,他必定会落败身亡。 袁远肖成名数载,虽然修为只在一线之间,但实力足可开宗立派,他的招式浑厚又磅礴,并不局限于一招一式,所以发出的也是超越一般普通江湖人的打法,两人在那一触之后未分,反而又勉力一战,甘修雎后继乏力,越来越呈衰疲之象。 恰恰两人的身影拉近,也分不清谁是谁,只是隐隐传出筋骨诧烈和肌体受损的“嚓嚓”之声,这时徐徐的清风也舒逸的令人舒爽又欢畅,偏偏突然生起一片毛骨皆悚然的“冷嗖嗖”惊惧之感,这种奇妙的怪异现象,竟然在两人再次发出那一阵摄人心魄的满楼皆风雨袭来的鹤鸣久戾之声时,竟然十分的宛转又凄厉。 仿佛一抹凄艳的带着浅浅痕迹的哭泣,直到声歇了,抽搐停止,才隐隐透来沾染着梨花带雨一般春雨的泛潮。令人心动,惊艳。 甘修雎突然骤分出来,他的身影也宛若弹奏曲艺的丝弦,一注一注思华年,不但往来倾注,而且凌云九天之势,衣袂飘飘的,尽显繁华,倨傲的轮廓,将冷峭的脸颊遮蔽的只在堪堪仅供研磨的筋骨里,淬炼的竟能抵御这来至超然天外的绝世一击。 只见纷乱的身影中,那早也洒落一地落英缤纷的身形中,堪堪分出一半仿佛被劈开而烛影斑驳来的光怪陆离,一时挣脱束缚,光阴似箭一般,沿着虚空攀爬了过来,瞬间稠密、橐重,速度奇快又一环扣着一环的步步为营,丝毫不落下破绽及空隙,让人躲过这堪为强劲又离奇来的一招。 这种对决也超然物外,变成一种技法的比拼,那原本脱离躯壳成一种魔咒袭击的袁远肖,也是无可奈何,面对像甘修雎这样的人,他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才选择出奇制胜,他适才与之对决一触,已经是最为致命的震颤,他虽未被反噬,但却也失了契机,一种足以颠覆此番困局的机会,那就是甘修雎也从颓势之中走了出来,不再纠结于此战能否力挽狂澜,救得那些括易一室还在艰苦浴血奋战的众人性命,仅仅只是一次对招式的比拼,武道的探索,他已经落了下乘,如果再不扳回这种劣势,将来就算他们能够最终的胜出,但这样的胜利又有何意义? 他与甘修雎始终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那就是对武学的造诣,不及对方深厚,虽然他早也成名在前,却也难敌像甘修雎这样也达到超凡脱俗之境的人,辟离俗世又洁雅出尘。 红尘之中的纷扰,既然染了一片,又何不转瞬之间伸手一隔,阻开掌心竖在脸廉畔偏颇来的那一半,只见那纷花骤掠浮动,影影绰绰逼近来的一半也映射成薄薄光阴的人,如似穿透碧湖面上的一抹奢求的斜阳,耀眼而绚烂夺目,混合着氤氲蒸腾的雾气,也折射出不一样的精彩来。 “好一个袁远肖啊!” 甘修雎内心赞叹不已,他不料袁远肖竟然将如此招式运用的炉火纯青,不但推陈出新,而且也偏离了一般的武学奥义,这是一种升华、探索,也是一次不小的挑战,他虽然避过对方那大气磅礴席卷而来的浑厚劲气,却因为后继乏力,不得不做出让步,退了一退,这一退不但打开了局面,也令他以另外一种心境来面对此时的鏖战,虽艰苦,却也觉得庆幸、值得,然而袁远肖的厉害也非他所能应对,那怕是在全力以赴的巅峰状态之下,也无法保证能够轻易的胜出,何况早也形神衰疲,濒临油尽灯枯的此刻,偏偏这时那仿佛剖开一半,遮影皆分而斑驳来的一击也成一个绝响,他根本就抵挡不了。 仅可看见那道宛若春分一粟的梢影,在那里颤了一颤,就恍若隔世离别了的尘埃,落定萦绕于指尖一端,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尘光一隅,留下最为凄美的艳煞,来不及抚慰就也绽放在山岚旷野之间。 突然那抵御着如此一击的气层也破,好似什么碎了一般,那道已经占据了所有优势且绚烂至极的骤影竟然瞬间重合在一起,不偏不倚的击在风声湍急的当口,激流与冲击相挤压在一起,顿时撕裂一般的炸裂开来,两道稀疏的身影彼此如同风中之烛一般摇曳着火星,刹那之间并又燃尽、消弭。那种仿佛跌落深渊的感觉,极为的诧异、困惑。 第三百九十二回 青丝缠梳韶光负 第393章 青丝缠梳韶光负 宁卓衣淡淡的一扫蛾眉,幽幽怨怨的道:“小女子本是南人,但免不得做一番违心之事,其实这花香使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幼时尚欠得恩情,偏偏又是那位拢形之主,你说,这是不是罪过!” 楚室晓没想到会是如此的这般伤情,这位女子也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风光,于是一抖满身的雨泽,在光滑锦缎铺垫的纰罽上,留下了不雅的痕迹。门外足音临近,恰恰成为一个可以避开的理由,于是略微沉吟,偏首在室内一瞥,发觉一块屏风九叠云锦,陈立在梳妆台镜幽映照的面前,并想等门外的侍婢问安后离开,再逼迫眼前这位花团锦簇如梨花一般雨露纤满的女子,看看那位神秘莫测的拢形之主到底是谁? 室内突然变得很古怪起来,恰恰满室生香的韵味迷离着鼻端,窗外的细雨也被薄纱的帷幕所遮蔽,透着一股朦胧又幻美的轮廓,不但透着诗意,也透着一丝微甜的氤氲气息。 宁卓衣眼眸流转,不经意的瞟向门口,她没有说什么,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看楚室晓究竟要干什么,见他局促的立在梳奁台前,原来是害怕门外的人,说他太过唐突,竟然擅闯女儿家的闺房,一时俏皮的眉梢轻斜,阔悦舒额。 门外安静了一会,并没有了声淅,仿佛不曾有人在那里一样,但楚室晓明白对方是在那里蛰伏,因为她也不知道室内究竟是怎样一种情形,怕贸然闯入,惊了佳人。 宁卓衣也将眼睑轻眨下的瞳孔睁的很美,她媚然一笑,也不曾要动,只是悄悄的依然偎依在窗边,微微弯伛着身姿,淅淅沥沥的秋雨绵绵的点缀,她背抵牖台下的一段,映衬的如同一道错落有致的轮廓,仿佛排闼的春风使来,一瞬不瞬睁开的世界,既予你我。 楚室晓明白这个女子很难剖开其魅惑众生的伪装,他终究还是硬不起心肠来,何况这既陌生又与他格格不入的地方,总归是一个女子的世界,他不慎落入其中,也是无奈,但从门外那悄然的疑似屏息以待的感觉,令他警惕了起来,这位红颜伶官危险的很,他这是在玩火,而且是一次很奇妙,又不得不来的玩火。 提扶巷,悠然居,这果然是一个很悠然,却处处透着杀机的场所,那怕被充满着枰然心动馥郁的所覆盖着一切的胭脂香,也难以掩藏那股浓烈的不安与躁动。 宁卓衣果然擅使这种很撩人的暧昧,这女人却以弱柳扶风之姿,竟然置身于无懈可击之境,看来她也非一般的俗世之人,那怕不是江湖中人,也倍感威胁与莫测难懂。 楚室晓淡淡的开了口,他想打破这种桎梏,因为那位别有用心之人将他引到这里来,并非只是揭破宁卓衣是那位隐藏在市井瓦舍之中的“花香使者”,而且江南的危局也开,隐隐的嗅来,这其中定然很不简单,像裘阎那样的人,也深深忌惮那位拢形厌隍之主,不惜派他以其弟子的身份前来打探虚实,足以说明,这位逼迫的人几乎窒息又搜魂夺魄的女子在其中很是关键、重要,但她在这里又起什么样的作用,不得而知,反而是南朝的文林也被她引领的差一点引颈就戮,如果这就是他们的意图,却被糜休一剑斩断,那么先乱南方的政局思想也相当的明显,这种先击破几千年沉淀的文潮思范,果然是高人一筹,如果没有意外,此刻积淀着江南厚实尚志的风骨斐然竟还剩下什么。道:“宁姑娘不愧为才识卓着的奇女子,这番盛情相邀,足见情义,只是如今的形势,不但是北方与南方之争,也是我们这些平凡的人所担忧的财米油盐,生活安乐,不觉得这样的祥宁被打破,很是可惜么!” 宁卓衣幽怨的黯然失神,这一会儿的功夫,竟然仿佛一切都失了颜色,她当然明白楚室晓的意思,本来她就是一个平平凡凡的乐工伶人,只不过因缘际会成了足可以在这繁盛的世道及尊贵人前抬得起头来,高人一等,所以明白这种艰苦的不易与奢求,那时初见楚室晓时觉得他很草包,除了一具好看的皮囊,没有剩下什么,此刻突然说出一句这样颇为意外的话,顿时觉得与他相较甚远,仿佛不认识一样,这才黯然失彩,旋即又隐隐觉得楚室晓这是在指责她忘了自己的尴尬处境,不过是一位娱悦那些达官贵人的伶人,不禁一怒,眼中燃起了一簇恼恨与嫉世愤俗的火苗。 这一番变化,这位红颜伶官也不是那么的神圣而高不可攀,只是一个被命运捉弄又坎坷的可怜人,此时的她眼眸纯净的很澈,倔犟的抿了抿唇,突然清俏素面,从窗边挪动,往临近屏风的那一段距离咫尺天涯的平静而来。 室内那股怪诞的气息越来越强烈,就连飘香四溢的闺阁,完全没了那种独特又充满着光彩迷离的魅力,唯有那静到令人心惊且迷惑的宁谧,能如此的填充这闺房里的空白,楚室晓觉得气息突然一紧,宁卓衣的倾城绝世此刻尽显精彩,她一颦一笑,随着严谨的挽襟云鬓如同云烟出岫的袭来,满室都变得含烟拥翠,翠烟玉消,只有一争艳霞忌得蛾眉妒,美到极致,又增添到极致。 突然静谧的门外被一股滂沱骤击的大力撞破,一道纤细又蹁跹若舞的身影如秋千一般从那道破裂的窟窿里荡了进来,恰恰在宁卓衣炽烈的风貌如蝴蝶张开的翼翅来,不但惊厉了室内的窒息,也变化了那隐隐透着杀机的沉闷感觉,纷飞四散的木屑掺杂着驳乱如花的绚丽人影,一切都乍然而起,猝不及防又多姿多彩,一下子并热闹了起来。 楚室晓皱了皱眉头,他临敌经验不及那些久经考验的江湖中人老道,所以在宁卓衣艳光四射大起碧荷水面涟漪时,他才发觉门外静待在那里的侍俾也发动了很是惊诧又凌厉的袭击,不但雷霆迅猛,而且一息之间并靠近及他,不知何时,对方露出一柄精巧细腻又尖锐的短匕,凌空一刺,霍霍生风。 “竟不是那柄缠绕着繁纹的铁尺,看来这人不是那日护卫宁卓衣于危难之时的那人,原来这位娇俏的女子,身边竟然如此的藏龙卧虎,自己还是小觑了!”楚室晓思罢,却也不敢大意,对方虽然是一个女流之辈,但来袭之迅捷,刺来之利器尖锐,也将一切的退路及招式封死,他终究还是大意轻敌了。 第三百九十三回 暮色消融 第394章 暮色消融 白怀一鞭挑开砍向李彦柏的利刃,此时的李彦柏半边身子重创呈瘫痪之势,满处大大小小的伤口很是凄厉醒楚,若不是因为敌人厚重的铠甲包裹下所堆积成的一个小尸丘撑着,他早也倒地,地上躺着的尸体,血肉模糊竟无一幸免,此战的惨烈,也染红了本清灵静谧的石林,如今仅只剩下他们两人,却要抵抗层层密集,如潮水一般的敌军,他们仍旧不惊不惧。 一波一波如浪潮一般沧澜的葱郁草丛在孤寂的石林内不停的摇摆,连那股裹挟、稠密夹杂着恐慌的晦涩灰调都瞬间失了颜色,只留下层层透着寒刺、严谨的森然。 李彦柏怔怔的看着他,满是血污僵硬的脸上,也挤不下任何的表情,但他却不想白怀出现在这里,他们也尽了最后的努力,唯有期待“自将磨洗”一系及北旅军事参府的人能够及时的出现在他们内室之主甘修雎的身后,并于愿足矣! 膻臭的腥风一阵一阵的扑来,几乎要将他们掀翻,他们却依旧那么站挺,稳立如磐,白怀想要说些什么,但冲来的敌军也逼近眼前,他连番的激战也疲累不堪,此时虽是替李彦柏挡下这致命一击,但也近乎力竭,手中的长鞭几乎握不住的要脱手而出,恰恰李彦柏投来的凄惨目光也是最后的诀别,他不愿也无可奈何,唯有将怒火尽数发泄在那一卷一卷盘旋在空中且凌厉无比的鞭梢团影里。 不知何时突然密集猛烈向他们重重进攻的敌人倏然一退,这时焦虑又泛着恐慌的一径范围内被就此空了出来,留下一丝嗅着玩味的诧异。 白怀不忍去看李彦柏被那一群重甲在这无情又充满景色并茂但偏偏血腥残酷的地方撕破摧裂来的惨状,所以手中的长鞭也成此时唯一一个对此情此景慰籍来的寄托,他疲累的挥舞了一轮,因突然散开来的空隙,令他一阵局促,几乎要瘫倒在地,不想压抑着烦闷的石林中传来一声如似打扰这疑似空谷回响但瞬间并崩坏坍塌下来的咳嗽,这一声隐隐透着杀伤之力的咳嗽,既熟悉又陌生,让人不禁为之一竭。 那是陆风眠的声音,不料他被白怀一鞭击落险峻的高崖,却依然无事的出现在这里,顿时空气中猝然一紧,一切变得戏谑又充满作弄之嫌的意味来。 微微拂着险厉之色的路边草丛被几杆程亮如银月落沟渠的长戈刃柄豁开,一人儒带雅风,好整以暇的从容而入,却是那个传染着江东士族子弟君雅风尚的陆风眠。 孤峭的野外猎猎寒烁中凛冽着刀兵的杀意,但自他一出现,周遭竟然变得草木舒逸,自在坦荡,不但素雅清徐,那股风烟的疾烈,随着山林的伏寂默然无声起来。 这种营辕之中轻裘缓带,酽弄出来的茶色,此刻可以举杯一抿,对邀成卓。 寂寞如啄的石林外晓寂无声,此刻石林内的匆匆让原本沉浸在杀意寒栗中偷偷一缓而紧促弥漫着的气息,古怪又浓重。 陆风眠对着层层留意下却依旧那么徜徉、俊挺,然而因缭乱萦绕的烟色涂缭,染上一片凌冬霜雪之厉的白怀,冷冷一道:“怀瑾兄,罢手吧,你已经尽力了,何必把命丢在这里!” 白怀将长鞭一收,环顾四周,发觉敌人也空出了一道可供他喘息的罅隙,虽然只有一径之地,但也足够他焕然一笑,重新审视起来,只见处处被占据着的石林小道,也壁垒森严,唯有被刻意留下的那一处空隙,在他混浊的眼中变得迷离又恍惚,直到慢慢地看清,才见到李彦柏那模糊却又清晰的面孔,偏首转过来,隐隐颤抖的身体却立的很挺,只听他至喉间蠕动,断断续续的说道:“折…戟,沉沙…” “铁未销!”白怀愤恨的自喉口间接过来,铿沉的细哑回道,恰恰这时李彦柏满意的笑了一笑,就此身死当场。 陆风眠怔怔的一瞥都躺在石林内的无数尸体,内心震颤的快要滴血,这些人本就是南朝的子民,如今却曝尸荒野,难道他们真的就那么的十恶不赦么。 白怀无力的抛去了手中的长鞭,此刻他也斗志全无,唯有求的一死,才能不负这些坚韧不屈的袍泽,为这世间仅存的真理求的一求。这陆风眠杀人诛心,也是一位可敬可佩但又让人不得不为之震惊的对手,这人的手段之高明,谋略之运筹,的确也出乎预料,不知今后对括易一室或者北旅来说是福还是祸?望着满目疮痍一地的尸体,孤傲的脸上浮现一丝羞愧。闻道:“风眠一举帘荷塘,陆兄啊,你我之间,又何必问这样的问题,不是多此一举么!” 陆风眠沉吟了良久,他与白怀的情谊在当初面对北齐一役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里,相交颇深,如果不是世事变迁,他们早也成莫逆之交,闲来青梅煮酒论英雄,何等畅快,所以才犹豫至今,不然那能留白怀可以存活到现在。但见到他此刻无论如何也不肯苟活的凄凉模样,于是把心一横,举起了曾经一时咏唱来的“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风荷眠”的手。 这只手曾共握金菏家万里,披靡四方,不但安宁了淮泗民安,也存了军营之义,无数个梦里挑灯看剑,和号角连营,待战事骤歇,蒙荫回乡反归故里,拿一盏明灯映下的粗茶,对邀友人,不比此刻手握刀兵来的惬意又欢畅。 那句“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风荷眠”这是他的诗号,也是内心真实的写照,此刻只能无情的扳折、扼断,随着他的手一落,无数的长戈刃柄挥舞了过来,瞬间并将白怀给硬生生的淹没。 石林果然很深,深的只有那连通的彼岸,才能一解这世间的苍凉。 陆风眠幽幽的吐出一口浊气,他坚决的仰首对着碾落一地的尸体,没有任何情感的沉沉说道:“将他们都埋了吧,不知何时,我们恐怕也无人来埋吧!”原来他不及流露出情感,也是无奈,倘若没有那场即将要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战争,他也不会这么的辣手无情,直至远方,那早也陈兵于江水河畔,准备随时挥师南来的北隋之师,将是他们的噩梦及梦魇。 第三百九十四回 此身于是寄 第395章 此身于是寄 因离得很近,可以看到伫立在溪流石桥那边绵延若围篱的幕墙,在深深焕发着葱郁的树枝蓬勃里,一片润来的桃源之色,这里并是名动宅的外缘,那座石桥与之相隔一里,走过来并是高卧出地面的石台,然后才是巍然屹立如同丹墀的长长阶梯。 气势恢宏,宛若天阶云端的名动宅并在那步步皆的阶梯之上,它的地基与周围的房舍相连甚平,并不凸出,反而是门前基台的空地,彰显着其不屈坚韧的筋骨与宛若梅霜傲雪的孤骨,原本与江南水乡的旧貌,旖旎而别韵,却因这威然凝重的沉郁气氛,将那一丝酌情的细腻,遗憾的留在对面那似烟雨人家的石桥那边,苍槐古韵,杨柳依依的令人可敬可叹! 恰恰这时那府宅外原本市井繁闹的一片民生祥和之地,竟变得静谧死寂,如果不是秋意浓来的桂香还在道路两旁掩尘脱俗,定然萧条沉闷的很,只见延伸出长阶外,簇拥着高台的白石护栏在路径的隐深里,婆娑如缕的晒下被映照来的疏影痕迹,偏偏因一场细雨所染,润湿的很,把这仿佛蹉跎了时光荏苒的地方,涵盖的似诗篇那样奋笔疾书所谱写来的一次赋予,这就是江南最为富雅又忝为纯粹精神素养的园林府外。 望着它一隅檐角在云深不知处,而团团包裹着的瓦舍繁华市井之中,许许清楚,来往穿梭的纯朴因白墙黛瓦的点缀,将仿佛映来如勾的一栋庞重整体,都困在石砖堆砌的一片一块里,唯有曾经走过的那一条街巷陌口,尚可一尝失去的慰籍。 这座屹立在西陲之畔,仿若基石巍巍的府宅,竟然是凭吊古今,唯一来的一处可谙诗性愁明月的地方,它的寂寥很崇雅,但都抵不过时间的繁琐,让它匆匆一瞥,只剩下无尽的担虑及深深忌惮来的威胁,那就是如今大名府名动宅的处境。 那怕此刻府门外危机四伏,但斜阳若影射来的企盼,还是在栏杆映照的婆娑里,丝丝缕缕,不及停留。 遥遥相对,在离此不远的一座高楼跨檐里,并极为观瞻的立着两个人,其中一人神情自若,谨慎而孤陌内敛,沿着眼帘望及的地方,所有的小桥流水和槐柳依依随着房檐重重周延数里的蜿蜒起伏,一切尽收眼底,他并是号翻牌九定之一,有着军府之参僚之称的牧风育,他经历重重险阻,来到名动宅外,却因嗅来的一丝警觉,而让诸人都静待其最后的进驻契机。此刻的名动宅外早也危机四伏,虽然平静安逸,十分的盎然祥宁,但他们依然不敢轻易的贸然踏足涉险。 一旁率性不羁的叶伤逝搂着两膀,背靠着楼房的檐柱,那份时光倥偬的戛然,兴许很无趣,他们身在这座离名动宅不远的高楼挑檐之下,这里原本是供屋顶存放杂物的小楼,所以虽然有些局促,但不妨碍他们栖身于此。 牧风育沉吟良久,徐徐的清风拂来,让他一阵省醒,才问了一下身旁的叶伤逝一语,道:“小伤,你可有把握硬闯一下,看看这外围是否有阻碍。” 慵懒的叶伤逝,闲寐了一下厌嫌的眼睑,翘起嘴皮,有些为难的回道,“唉,经过城南时,那一场凶险还惊魂未定,为何总要我如此轻率出击了!” 牧风育回过眼神,楼檐里的阴翳遮盖了他的脸庞,看起来很沉很暗,只见他僵硬的脸上突然显出一抹微莞,不禁对着虚空中的阴霾,调侃而道:“还未追究你的职责了,让‘听雨及小白’他们受了如此之重的伤,可谓是难辞其咎!” 叶伤逝难为情的撇了撇嘴,向下投去极为复杂又仿佛孩童戏闹一般的渴望又期许的目光,然后顺着街道依旧很平坦却难以跨过的犹豫,黯然神伤的道:“幸好你有远见及防范,不然他们定然会丧命在那里,不过这府门外,危险重重,凭我多年的斥候经验,此处怕是有伏兵过重。”一顿,眼中复杂之色更绸,站立着的脊骨在倚靠着的柱头上,突然挺了一下,继续言道,“但未免出意外,还是让我探一探为好。” 牧风育仔细的再看了一眼沐染在静匿尘寰当中的四下,平和的街道,尘埃不染,唯有那市井之间的那种繁闹很单调、落寞,隐隐的透来丝丝的颤栗及萧杀。他们为了能踏足这仿佛比登天还难的石头城内,可谓是历经重重磨难及残酷的牺牲,他们所剩下的人几乎都在这里,然而恰恰在快触及目标及府宅中心时,突然发觉这里早也被精心部署设下了重兵,而且虽然隐秘,却俨然透着层层裹挟的森然及恐惧,适才他们想硬闯进去,但因为触警的哨戒太严,防戍毫无间隙,几乎无法能够渗透、进驻一部分过去。所以才与叶伤逝先到这座可以了望敌情的楼顶之上商榷,原本他也派出人去打探,但府宅中的危难情形他们耗不起,身为内室之主的甘修雎先行入城,为的就是能够再拖一拖,缓得一缓这紧促的局势,所以他并想到以细小的代价换的进府之机,但此刻能够担当此重责的人唯有眼前的这位放达不羁率性而为的叶伤逝。 叶伤逝能够及时的出现在那里,并且救下江听雨及白小白,就是因为有牧风育这样算无遗策有条不紊仔细又疏密的部署,才化险为夷,从而穿过敌人层层严谨的防线,进的城来,所以他才与这位北旅军师公羊清的传人来到此处商议,偏偏那股强烈的迫压与悚然令他们手足无措,惶惶不安起来。 这时回来的人探得名动宅外不但有伏兵,而且是重兵,这久不经杀场酷烈的地方,如何能有这样的部署,连硝烟弥漫的那股浓烈此时竟然无端的燃起遍地的狼烟,难道为了能够彻底的覆灭他们,敌人可谓是不惜一切,只是这原本宁静无战事的京都,此刻尤为的显着无疑,不但出动了可以攻城拔寨的强军,而且也将他们视作十恶不赦尽数诛灭反叛来的悍匪贼寇,这且不荒唐又戏闹。如今这重兵陈设的府外,也无悬念,他们退也退不得,只是不知这里是维系京畿安定的台城军,还是其他述职返来的外军,不管是谁,他们想要进入名动宅里面,这一仗也在所难免! 第三百九十五回 青青风凌 第396章 青青风凌 “竟然退了!” 随着这一声如似敲击在深山古寺里远远孤鸣而钟磬荡漾来的传扬,在场的诸人都小心翼翼且噤若寒蝉的心中,不禁喧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那位以绝世之姿俯瞰众生的内室之主甫及出现,就击杀韩铁缭,败管仆,退他们这群时时刻刻虎视眈眈在侧又隔岸观火的虎狼,是何等的风采绝伦,望其项背,此刻却突然与来至落庭的两大长老之一袁远肖一番精彩至极的交手后,竟退了一退,众人不禁纷纷面面相觑,看到了一丝久违了的曙光,皆开始兴奋欢畅,跃跃欲试起来。 袁远肖还是无法一举击溃对方,甘修雎在那强劲又渐渐悍然颤紊的那一式淬变里,也是避无可避,充血的眼中已然快睚眦迸裂出,如果不是他预先一退,此刻定然会毙命在当场。袁远肖的高深修为也登峰造极,比之槐林里阻他的大光明教元老之一的冷昔衅,更是另外一座难以攀越的高峰,他的心性虽坚,但也经受不住轮番接踵而来的绝世高手,如此的对战、比拼,这般耗费的心血及精力,也快疲累拖垮及他。 此刻袁远肖的功力也独枕于畔,只等他稍一疏忽留下足以致命的破绽,对方并毫不留情的挥袖击杀而来,所以他这一退当即将逆势扳转了回来,但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发出反击的招式,因为他此时也濒临虚脱的边缘,只要稍加被对方所察觉发觉,他并无力在回天。 此时秋意浓来的萧荼,仿佛熟透了枝头上的累累果实,偏却空气中紧促的气息越来越强烈,那股泛黄焦卷的灼烈随着风色撩拨的袭来,竟然那么的颤冷、阴寒。 不能再退了! 甘修雎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句颇为警醒的话,如果这具残躯此刻还能做些什么,唯有先击退眼前这位仿佛高山仰止,随时俯瞰众生芸芸的绝世高手,才有活路,但那怕是发出那堪为至成之境的“小楼一夜听风雨”功法后,他的身体并再也承受不住任何的招式承载及运用,若非力有不逮,他怎能让自己落入如此之险的境地,恰恰那群虎视眈眈早也蛰伏多时的财狼也随时准备张开虎口獠牙,将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撕碎、吞食,直至尸骨无存,所以他孤峭冷漠的脸上浮现一丝带着往日洒脱不羁且独枕山河沉甸来的笑容,不但魅力非凡,而且高深莫测。 两人遥遥相对,不足一丈,直至此刻,他们也成万众瞩目的中心,一举一动都倍受关注及重视,因为这将直接关系着今日之局能否最终的取胜,击垮那座屹立在诸人心中仿佛高不可攀又仰望不及尘的巍峨高山,这是一种无法弥补又思绪复杂来的情感,只能被寄托在场中那两道嵯峨伟岸如同阵前军马对峙来的崇高身影,看看能否打破僵局,重塑先前本将大好局面的形势。 甘修雎隐隐散发出来的放达率性,虽然疲态满身,却依旧那么徜徉无恙,风华尽染,那怕浑身那股浓烈腥膻的烟火味包裹着他的鬓发、前襟,以及虚耗过甚的身躯,此刻却似天际晕彩而染透了的云霞,无懈可击又渊渟岳峙。 这样的折戟沉沙,也近乎天人一般,不但光风霁月,而且举世无双。 袁远肖凝神静气,微微一笑,他负袖于背,全身竟裹挟在一片肃穆的劲气之中,毛发皆染如同远啸山林,于尘俗之中振臂一呼,轻衣缓带来的仙人,那般悬浮于空,越过那不及一丈的距离,刹那之间犹如光阴似箭,缩短的并只有那一瞬,也成超凡之境。 甘修雎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犀利的眼神把什么都好像瞧透了的讥诮,隐约的挂在嘴边,然后微微的笑了一笑,此刻的他仿佛泥塑木雕,一切都静待这迟来的悲歌惋奏,看看他们的命运是否就是如此的如同那蚍蜉一日,短暂而耀眼。 黑长齿因离得很近,知道两人也快分出胜负,而且他有信心袁远肖能够最后胜出,此时的甘修雎无论如何的惊才绝艳,他都有办法拖垮及他,最终的胜果将会落到他们“落庭”的手中,这样才有资本向早也掌握南陈权势的据传府讨要获取利益最大化,这才不惜一切代价,拿出他这些年在暗中所培育且慢慢壮大来的他这一系的势力。虽然在淮上“落庭”中,他处于像军师幕僚那一般的位置,却与袁远肖一样,只是大多派系之中较为有实力的一支,不足以引领落庭的未来及趋势,所以才借助据传府之手,从而壮大他的势力,如今甘修雎的生死也在一夕之间,他怎能不欣喜若狂,企盼袁远肖能够早一点将括易一室这最后一个还存有威胁且棘手的硬茬给除掉。 “就是这个时候!” 一直静待一旁,随时伺机而动的萧从戮突然扬天一呼,他阴鸷的脸上浮现一丝诡变,甘修雎的出现打断了他的部署及计划,所以并准备螳螂捕蝉,做那最终渔利的渔翁,恰恰这时袁远肖与甘修雎的战局也呈最后的尾声,所以这才命令身后早也蛰伏多时的从戮营,趁机发难。 许洗与萧从戮皆心照不宣,自然知道他的这位顶头上司心中所想,所以先遣散从戮营的人伏伺在侧,占据最为有利的地势,此刻萧从戮发出进攻的命令,他们并以雷霆万钧之势窜了出来,顷刻之间并冲散了据传府本坚固若壁垒包围着的防线。 “糟糕,怎么把他们忘记了!”人群之中牢牢把控战局的北城凌青,突发一声,将原本都呈观望态势的人都警醒了过来,纷纷开始抵御从戮营的人势如潮水一般奔涌而来的冲杀,自据传府的继承人陈玹陌被敌人牵制,突然消失不见后,他并以北城府与据传府联合的名义在韩铁缭被甘修雎击杀后,成为此刻的领导者。所以急忙率人抵御,庞子盱与余留阚也成了从旁协助,他们原本也无法打破僵局,占据最终的主导之权,所以无奈的选择襄助北城凌青,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人,皆害怕将来能躲过此劫的括易一室的未来清算,并不遗余力的出手抵抗。 这一下混乱,如同波浪一般,荡漾开去,顿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轩然大波,双方都想扑过来,抢得先机,这并相互缠斗在一起,立即并给了处于疲怠状况之下残存的外室一系的人予以喘息之机,他们经历此战,损失惨重,如果不是甘修雎及时的出现,最终激发燃起了他们的斗志,不然此刻的名动宅早也尸横一片,血肉模糊。 第三百九十六回 似陌上的等待 第397章 似陌上的等待 这是一个很清俏的侍俾,无多少配饰的身上,唯有那青涩稚嫩的脸庞,还把一个显得很戏闹童稚却趣映娇软来的身骨,呈现的劲韧寸许,尤其是那不堪一握的腰,宛转的似杨柳纤和的枝条,不分剪裁的款款盈亭摆在那里,配合着青丝如雪的招染,竟然发出极为犀利的剑光与尘关一掩。 细腻的令人瞠目结舌,又为之担忧这样的女子如何能一剑器动惊四方,但像宁卓衣这样处在这极富复杂又危险万分的京畿漩涡之中如此的身份,也是可以有一位如青猿灵动,一袭青衣所扰来的娉婷,或如西子夷光那焕了颜色的追忆下,那一节竹竿白猿所青衣飘忽来的倩影流年。 一瞥也千古。 楚室晓猝不及防,被破损的门外堪堪刺来的一截流光所惑,发觉那是一柄闪烁着寒光尖锐的剑尖,而且剑式不俗,不但“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任敌人如何的闪转腾挪,她只是偶尔刺出一剑,则必中敌人要害,攻敌必救,攻敌不得不救。这种厉害至极的剑法从未遇过,一时手忙脚乱,慌了心神。 窗牖那边寄居着碎雨的扇台也被一只纤手所关,仿佛一切都阻隔在了室外,唯有剑器频动的寒烁及衣袂窸窸窣窣之声的点缀,皆来得及抚慰室内本袅袅余烟的香飘素雅,那怕红柱琼宇,暖帐锦罽,屋内的器具都隽秀的似铜镜映无邪扎马尾儿来的俏媚劲扬。 这时那女子裙似飞鸾,袖如回雪,裙袖舞动,飘逸摇曳的,在这唯可一览见芳丛的房间内,足见其神采窈窕,顾盼神飞。 楚室晓临敌经验不足,当然只知躲闪这凌厉无比的剑光,况且他体内的分燹一脉,往往因外界的危险因素影响,才能激发其威力,所以此刻的危险,也悬至极点,偏偏那执剑袭来的女子,虽是一身侍俾打扮,但其实眉弯目炯,体态情形,竟毫不输宁卓衣几分,而且一身青气萦绕,患得患失,犹如春涧间的一簇绿芽,散发着芬芳与馥郁,极其疏懒又一遍一遍的梨花带雨,惹来清怜却又不忍直视。 这样的女人,定然是不凡,所以楚室晓躲得很狼狈又无奈,恰恰他的身上不曾带有兵器,并腆颜摘下腰间的缚带,借此接住那犀利至极如水银泻地化雨缤纷的剑势。 那执剑的女子眉间微蹙,显然是不悦他的轻浮,抖转之间一脸的嫌弃,偏偏那如一条灵蛇吐信的缚带缠住她犀利蹁跹来的剑尖,让她徒劳无益,一时愠怒,手中的长剑青光大起,闪现着一幕似映照遥相辉映来的婆娑如缕,斑驳又光怪陆离的绞噬在质地轻软的衣带之上,瞬间片片借碎,恰恰这时散落一地的木屑及碎块也因两人的缠斗,都散落在四周的器具和墙阴角落。 宁卓衣眼波流转,如一汪泉水一般,容下清漾春湖来的涟漪,她幽幽的一叹,伤情又费将思量的瞥了一瞥快要被剑光吞噬的楚室晓,她从窗牖边关闭扇窗,然后痴痴如慕的走过来,对着室内也敞开的那一扇残破的门扉,眼神迷离又空洞,直到此刻才有了颜色一般,果然三千弱水不止她能连通这银河流萤的彼岸,而且河畔清灯,愁肠百结,总是阑珊的令人着迷又期许,望来的那一眼,也充满枰然心动的陷阱及缘由。 这一眼始终很浅酌。 宁卓衣于是冷了一冷,清俏的脸上有些心悸,她捧了一下心口,竟然疑似蹙了一下眉头,这样微妙的举止,随着她轻启朱唇,氤氲如雾的开口而道:“你是那个楚室晓吧,这个名字不及提点,也有个城让人心伤的典故,不知能否听得一听了!”她说的跟美妙,与这本相得益彰的时刻,就差坐下来,摸着瓷杯儿不停摩挲的茗香韵味。 楚室晓讶然失色,对方夺来的剑光改为刺、挑、抹、拭,一瞬间变成四种及其亮丽又耐人寻味的方向袭来,竟然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封死,如果没有意外,他将会立刻授首在此剑之下。 宁卓衣似乎闻所不闻,依然饶有兴趣的继续仰首叙说着,只听她道:“昔日有一位耕田农牧之家的小女孩,她们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家忝为孺慕,父亲和蔼敬重,母亲善良美丽,不知天公几何疏离,直到战乱始来,也不曾怨宥放弃,大哥成了兵丁,先赴战场,随后传来噩耗,不几日朝堂又来征召,父亲无奈又披挂上阵,原本承欢膝下,孺慕崇情的家庭就此分崩离散,后来可知他们又如何了!” 剑势堪堪迫近,也无处可躲,寒冷如冰的剑刃恰恰抵在楚室晓的喉口颈端,稍不留神,就会被割开一个大口,至血流不止,偏偏宁卓衣的话此时又传入耳中,令他大惑不解,又无法集中精神来躲避这灵敏犀利,宛若青光乍现,爆出无尽流光溢彩来的惊艳一剑。 看来她所说的那个小女孩,仿佛就是说的并是她自己,这样的经历与身世,难怪可以做到看尽这世间百态的丑陋及沉淀,早也波澜不惊,他的父兄弟姊,此刻想来也不在,只是不知她说这些,想要阐述些什么,但处在剑锋扼喉之处的楚室晓也别无选择,他只有静静的听下去,然后借机找出破绽,脱离那位青衣如许,宛扬若离殇楚韵的女子,堪堪狠戾又绝情来的犀利剑器,看来这个女子也想制住、擒拿及他,并不想要他的性命,想来是因为宁卓衣的缘故。 这间擅使脂香,又桂菊清徐缓缓酌情染之的闺室,的确因宁卓衣的眼眸,变得很蕴藏纯窖浓厚来的酒气,让人痴迷眩晕,不落俗套,又因那一抹不知今夕何年独枕耳陶梦呓来的缠绵悱恻,这满室袅袅生烟的陶冶,被那一字一句,似吴语浓音的细腻给耽扰,原来也转瞬即逝的娓娓道来,很是动听。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很善意又很乐善好施的好人,他不但出钱安顿好这个小女孩的母亲,而且还出资帮助这名贱籍的女孩进入乐府工部,这样,并有了一个可以接触权贵们的机会,那怕日日笙歌,觥筹交错,盛宴迷人眼,时常因被灌醉而导致胃里翻涌呕吐秽物,而萎倒桌前,那般苦楚,不曾悔恨,也想报答那位帮她脱离苦海的恩人,所以那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很多年,很多年,记不清也看不明白了。”宁卓衣还在喃喃自语的述说着,仿佛她说的不是凄苦的遭遇,而是任由话本里被人谱写来的一曲篇章,由她而始,由她而终。 第三百九十七回 如今长亭独唤去 第398章 如今长亭独唤去 这时晚风吹来,缕缕秋意熟透的花香还在一息风色栖息的指尖环绕,那般韵雅天成,犹如指隙间窜动流逝的时光,直到飘零的落叶撒到那一身孤峭又隐隐薄消的肩上,已然如约而至,那般秋水长天的寂静把此刻此人的沉淀,如同勾勒着的那疑似无边无际的温润轮廓,也那般冷的迷人又心惊。 ——不动如山。 他就是括易外室之主,江湖号称“未销”的北静荒厄,恰恰他背靠阶前的护栏,迷离又恍惚,秋叶落来,耽搁了他的肩脯,仿佛这就是他最终的归宿,如今早也黯然失色的眼中,只留下被长廊尽头空许下的一缕蕴藉。 他还有何求? 所以当甘修雎出现在他身旁时,那道熟悉的身影,如同当初一起将后背都相交托付彼此的情景,原来自己嫉恨的并非是这位光风霁月的结拜大哥抢了他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而是他的矫情与自负,他失去的是父亲对自己的殷殷期许与亲情的疏离,导致他执拗的心性开始不断的偏激,愤恨。然而当甘修雎一身腥膻涂缭擅使烟火困顿之味的出现在他瘠贫又羸弱的身旁时,一切的坚持,都觉得很值了,他并非是一个人来面对这些所谓的凶险一切,——不但杀韩铁缭,败管仆,惊住善有谋略诡变之称的黑长齿,更是迫退修为登峰造极的袁远肖,让一干宵小都止步不前,这才让他们暂得喘息,不料形势还是朝着不利于他们的险境发展,让从戮营这个他无法掌控预料而所造成的险恶变数,使得这本严峻、残酷的混乱局势更是雪上加霜,好在仅存的人还在视死如归的坚持抵抗到底,让他们这些原本失去战力的人,得以苟延残喘的依附这最后一隅的完全之地,气若游丝的缓的一缓。 而今他的肩上被落叶撒满,留下足以慰籍的愁思,原来他这样的人,也有了一丝空隙可以微微的添上一抹愁韵,起初他很是看不起这般的期期艾艾,有碍观瞻,所以当初甘修雎为情所伤,一副要死不活的状态,并嗤之以鼻,然而当他被一代宗师上岘印所伤后,静下心来的他,并知道何为愁了。 他愁将来的事未尽其力;也愁名邺留下来的这庞大的基业会因此葬送在他们的手里;所以当金瓠犀偶然娉婷如思的出现在他瘫软于塌上后这段孤寂又索然无味的生命里,轻念旧时庭上蝉的充裕,让自己有限的日子,不至于狼狈,所以才有了那场悲戚又凄美的婚嫁,虽是利用了那个长啸气若兰宛若瓠犀编齿的女子,导致最后被余留阚的劲气所伤,在得知被无情利用后,黯然而逝,那一份伤情,如今想来,还隐隐作痛,他最终还是亏欠了她。 这时他掺着余光的眼中,变得鲜红一片,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接着倒下,此刻并想起北静府庭院内,父亲与他在苍槐井边教训他入窥“井内井外”的那份波澜,此时也漾起了阵阵的涟漪,原来他还是做不到波澜不惊,心若止水,不然怎会重挫在那惊艳绝世的“浸心掌”下,独靠一个甘修雎来撑持大局。 恰恰萧从戮把握时机,在甘修雎与袁远肖陷入鏖战时,发动了蓄势已久的袭击,这些人原本是他暗中培育所渐渐壮大起来的强悍势力,是为了成为他最终的底牌,此刻却已然脱离他的掌控,被人利用来对付及他,看来自己还是嘀咕了眼前这位前梁余裔贵胄心中的那一丝不忿。既然自己也作茧自缚,那么并用也被伤的无力可撑的这副残躯来一赎心中的愧对,这样也不会让那些为自己牺牲性命的兄弟们白白的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眼见所有的危险接踵而来,他也做出了最后的选择。身边的人除了外室一系的于靳及担当名动宅主管一职的孟索等主要人员外,其他都身死当场,他们抵抗的很艰难,而且大都重伤未复,偏偏从戮营的人养精蓄锐,此时蓄势待发,已经将据传府围拢的防线冲散,往他们扑了过来,而且随时可以将他们一网成擒,就地杀绝。 此时长廊上隐隐吹来的风气很腥,很疾,舔上一口,鲜恶的化不开,不但贯穿了整座庭院,而且如紧扼喉,偏偏窒息又憋闷,当大家都觉得此劫难逃,准备授首认命时,突然一柄尖锐裹挟着浓厚重力的阔剑从天而降,牢牢的抓住地底镶嵌在那坚硬无比却堪堪裂隙出丝纹来的石板上,一阵翻滚若泥石流的横堑在那里,顷刻之间并挡住了那汹涌奔腾而来的泛滥人潮。 那是一柄尾端衔环镶嵌着一条粗大铁链的重剑,力道不但重达千斤,而且势不可挡,凌厉无比,而从剑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寒气逼人,导致剑锋犀利,煞气蒸腾,尤其是那如同连通幽都彼岸勾魂又慑魄的粗大链条,竟然蜿蜒若索的延伸到不知尽头的悬空一端,从容又险厉的一个人手里,而且俯瞰众生,凭执生死。 这人普通又恳切,唯有那一副远遁尘俗,一看就深山藏古寺不沾染俗气的面孔,在这样一群凶悍又杀伐果决的人面前,宛若朔风知劲草,四海皆披靡臣服,他自鼻翼间隐隐哼来的戾气随着那一柄君世无双的利剑,毫不客气的独枕一根脊梁的出现在那里,如同一片阴霾密布的天边而微微露出来的一抹曙光。 直到那一声暖暖的微曦尘光一般深深的谙来,并闻道一句颇为调侃且意味深长的话,其道:“北静先生好不屈的气魄,看来你们也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各有嫌隙,如今雪某并有了出剑的意义了!”说罢一脸冷漠的眉间,似挑了一挑,仿佛他就是冷询世人,所倔强来的一尊佛动山河的泥塑雕像,寄予怜悯。 那就是自诩为柴樵耕耘,如同瓤白洁雅雪染一般的风流人物,雪手勤,他一身侍奉祆教一脉分支的大光明教,从未有过有悖之举,忝为教中最为崇高又尊崇的三尊元老之一的身份,然而就是这样一位飘忽不定若隐世秘者的高人,竟然一剑斩断了通向那条嗜血猎杀的肆意横行之路,导致从戮营的人被其威慑所夺,竟然硬生生的压制了欲上前挑衅的意图,因为他们知道,眼前这人定然极不好惹,所以都暂顿在了那里。 北静荒厄嫌恶的泛起眼睑,这雪手勤出现在这里,想必阻拦他的人定然也出了意外,只是如今他连一丝站立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只能任凭他人鱼肉,口中想要接下对方堪堪颇为讥诮而徐徐递来且悠扬如趣的话,但动了动还是无法发出一点声息,于是苍白的令人不禁忧虑的脸上浮现一丝寂寞无声的晕色,一闪即逝。 第三百九十八回 此心皆匪存 第399章 此心皆匪存 栀子花香飘素雅的室内,只见绸纱幔帐下的那个人儿,明眸善睐,尤其是偏转螓首来,那艳若桃李的面容馨雅芬芳,竟然宛若林下毓秀,一颦一笑,随着那双灵动如频的点漆,竟然顾盼神飞,极尽钟灵俊秀,她轻轻的如似扣人心扉的在厅下阵阵呢喃的倾述,喃喃的说道:“嗯,可知,我所说的是谁嘞!”她这说的这般细腻又婉转,浓得似化不开一般,一抹娇俏的晕色随着自眉宇间幽幽卷舒予的典雅气质,竟然那般浑若天成,不吝修饰。 原来这就是一个女子的期怨哀离,那怕说的即不是她自己,也不是别人,总之这是一段故事,凭君倾述,莫给评言。 偏偏那团青光集聚的剑刃也迫在眉睫,那位执剑的侍俾已经将两人的距离,恰合时宜的隔在了两端,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犀利的剑光凄厉,仿佛她们在玩一场浣纱溪畔的逐闹嬉戏,青青子衿。 但这并不是嬉闹,而是一场实实在在的凶险比斗,况且那位在这间娴雅独瞩的室内惊艳了时光的执剑侍俾虽是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不比一般深谙造诣的剑术高手逊色多少,反而隐隐呈大家之象,每每辛辣中却隐含一缕隽雅的纤细,那是一种绚丽到极致的夺目灿烂,不但肃立,而且宛若秋华盈盈,流光一束。倘若深深的剑痕浅浅的一抹颈梢,流窜的似萦绕的指尖缝隙,那么那一柄清漾的如同青华一般澄滢的剑刃,也注定要再次高悬于项上。 楚室晓不禁一凌,他根本就无法脱离出这团娇艳似太息一般及其罕见剑光的威胁,所以那一句“说的是谁?”无异于对牛弹琴,况且他也无法领会宁卓衣的意思,这样不一般的女子,想起来就很头疼,偏偏此刻却要面临着两位。 宁卓衣埋怨似的白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瞳孔仿佛要漾出涟漪来,疑似在说他楚室晓真是不解风情,于是淡淡的伤了伤神,费将思量的将脸上浮现一丝羞于红晕的肤色,直到媚眼如丝,有别于先前时的矜持,才好整以暇的道:“这既不是说的我,也不是说的你,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点消遣,但这样的人生,好像没有什么意外的,我的身份也恰恰在最为理想的时刻,一瞥也千古,所以我想你记住我!”说罢轻言许诺极为纯粹的闭上了眼,来感受她此时此刻,不经意间舒缓所向往来的美好憧憬。 “嗤!” 森寒的剑光逼迫过来,渐渐将楚室晓压制在偏室的一处犄角,这女子的剑术登峰造极,虽隐藏在小小的一具侍俾躯壳里,但她的狠戾与剑式间做到的收发自如,足见其实力非凡且修为精湛。如果不是室内古色古香的器具帮他躲过凌厉无比的剑刃,他此刻且能听到宁卓衣的那句“一瞥也千古!” 这原本说的很动情,但势沉力猛的剑光犀利无情的罩来,完全淹没了这段微妙又局限的酌情思绪,空气中隐隐透来的气氛竟然似在说不必留情,突然那团层层监固着的剑光骤变,竟将透体生寒的脊骨阵阵震颤,一股瞬间崩塌来的倾倒,山洪一般倾泻过来。那一剑来的很猛烈,竟然不似一个女子该有的性情与剑势,而是不让须眉般的激荡、损烈。 楚室晓知道这一剑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了,看来美丽如似卿卓的宁卓衣也不想与他在委蛇下去,她的身份既然被揭破,那么唯有杀尽知晓此事的所有人。但楚室晓那一瞥也千古的轮廓偏偏此刻见来又如此的不忍细酌与伤情,所以才打算用一个的杜撰的身世来扰乱对方的心神。看看可谓这种生死相托的戏虐人生有否不同,但见死生契阔,浮世无常,徒之可奈何! 当这位红颜清伶阖上双眼时,那般奇妙的安宁与寂静,眼睑上的纤细眉睫,与红彤彤的脸颊相映成趣,唯有唇边那一抹的微莞,擅使撩人又醉匀余韵。不禁缓缓听到窗外雨打芭蕉碰撞窗台来的淅沥嘀嗒,极为的痴迷眩晕,尽添琐事的繁闹。 如此危及时刻,静谧到落针可闻的室内,一块飞蝗石奇准无比的穿破窗牖,往青光大盛的那一柄剑脊上猛烈撞击过去,仅闻清脆悦耳的“叮”的一声,竟然延缓了剑式的锋利,将楚室晓从鬼门关那里硬生生的拉了回来。 楚室晓只觉脖间一寒,喉咙疼生,顿时心生一句“好险”,若不是那巧妙绝伦的暗器袭来,打偏了那舞剑少女的刃柄,此刻他早也授首当场,仔细瞧过去,只见一块凸起尖锐像勾刺的铁器在地上飞速的疾转,然后才钉入地里,牢牢的镶嵌在哪里,纹丝不动。 却是江湖上极为普通的暗器“飞蝗石”,但它发力的奇巧与手法堪为不俗,但是不知救他的又是谁。那暂缓剑势的少女,眉黛轻蹙,很是不悦有人竟然如此不礼貌的打断她的行径,脸上一片肃穆的青气萦绕,薄薄纤柔的唇间勾勒一丝不屑的讥诮,反而是清峭倔强的瘦削身躯任凭她如此孤丽期许的站立来,也不寡淡素雅,却居俏的宛若碧玉清荷,亭亭玉立,又碧波荡漾。 这样的女子最为惊艳又极其的惊世瞩目,偏偏又危险万分的令人不禁动容与心惊。于是并很想看一看究竟是怎样的人,才可以降伏这般充满枰然心动又胜任在刀尖挑战的女子。 楚室晓顿了顿,缓缓的道:“且慢,宁姑娘,你的身份并非是十恶不赦,我们大可不必如此险恶相残,须知敌人的敌人,并是朋友!” 宁卓衣还是没有睁开眼来,而是沉浸在她童话般纯真又无邪的世界里,不肯轻易的醒来,饶是此时的气氛诡异至极点,她依旧那么时光徜徉的淡恬如思,一颦一笑还是纯挚的随着酡红如润的极美脸颊,不但备添活韵,还活色生香,娇媚至极,却很难想到,里面竟然是笑里藏刀,举手投足甚至是一个眼神之间并可伤人性命,趋于无形,这且不是很诡异很厉害。 那执剑的少女一身侍俾打扮,却很清丽脱俗,尤其眉弯目炯,明丽幽冷,剪裁的很合体的飘逸衣襟,随着她劲装裹挟的纤细腰脖有种巍巍然,凌然不屈的铿沉气势,她忿忿的盯着楚室晓,剑心却也投向骤雨初歇留下几滴水泽的窗外,因为他知道飞掷暗器救下楚室晓的那人,才是她真正堪为劲敌的对手,所以严阵以待,将她原本纤丽脱俗娟秀如同豆蔻芳华一刹那的身躯,绽放出不一样的神采来。 每每想起,武侠能是什么,不过是快意恩仇,波谲云诡的江湖,但这些都不足以表达,原本字里行间,述说的是自己躲避现实的徜徉,但这其间的魅力不可阻挡,武侠还是很迷人的,到如今的文风还是仙侠传道解惑,不禁感叹当初还珠楼主的蜀山奇侠,道尽了所有的优思瑰丽,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世事循环,追忆古思。 第三百九十九回 吾谁与归 第400章 吾谁与归 刹那之间,犹如弹指芳华,只见深深映来茫茫萧萧很是醒楚的疾厉处,弥漫起一片似卷起千堆雪来的风猎之色,让整座庭院充满令人恐慌的冷冽。 好在满院的桂花香郁,中和了此时的凶险气氛,但稀薄的窒息之感裹挟着浓厚的沉重充斥在每个角落,恰恰院墙那边的幕墙阻隔着园内的秋色,将原本沉浸在烟火荼燎下被熏黑了烟沉颜色的旧时堂前,此刻也繁复焕了原貌。 原本这广阔雄伟的宅院,一草一木都能装下所有的企盼,但此刻能够映入眼帘的并是火烧半边天从而沉沉遮掩住门关节楼损毁下的炽烈与焰苗,一簇一簇,燃之不尽。 片片落来的灰烬,还是经历徐疾的风烟吹洒,散落在各自的袍襟间,唯有天边的一隅檐角还在那里,撑着橐重压来的天际,黑云压城城欲摧,处在阴霾密布的笼罩下那紧缩的一团乱糟糟的嘈杂里,来不及梳理,也渐渐印成琉璃摔碎了的片片残像。 桂树依依,总在墙后延伸出茂盛粗大的枝桠,它们显然很古老,满桠因沧桑的苔藓,变得很蕴藉,偏偏烟熏火燎的苍色荼毒过来,更是染上一片仿佛凌冬雪漫给盖住的颜色,虽很白,却依然透着一股凄迷随时可以消散的颓败痕迹。 而卷起一片肃穆的两人,因消散的灰烬,困扰了烦厌之下的一丝寂寞的皱眉,他们很不悦此刻的气氛与诡异,偏偏又不得不依傍周遭的形势,来违背秉性的做出妥协的让步,所以两人距离虽近,但心境早也远籁入深山古刹彼此倾述又铿沉悠扬的耽扰一遍。 他们并是甘修雎与袁远肖,苍茫的那种萧肃之感在两人身上体现的淋淋尽致,若非黑长齿伺机伏伺于畔,他们早也即兴分出胜负,但无论是他们谁最终能够胜出,结果却是再也无力应对接下来的挑战与对峙,所以那怕此刻危急存亡之关头,仍旧不愿任何人触碰仅限这一尺之径的局促之地,所以黑长齿才没有选择出手,此时的名动宅也摇摇欲坠,回天乏术,那怕甘修雎如何的强悍如斯镇住在场的所有人,但形势的恶劣也越发的不利于他们,偏偏呈观望态势的从戮营又突然发难,促使的原本蓄力待时机来临的两人,再一次分出彻底的胜负。 “他也来了!”甘修雎孤陌的换了一种神情,远远的即瞟的一眼,竟看到了曾经引以为鉴的那一道映来世间茫茫苍苍一片瓤白如莹的绝世身影,不禁淡淡的说了一句。 袁远肖负袖于后,微微露出一丝诧异,的确那道颇为醒楚的身影,他再也熟悉不过,只是他出现在这里,看来面对像括易一室这样强劲又掂之不破的对手,所有的人都不敢轻易的掉以轻心,悠然回道:“甘修雎啊,你们的敌人果然很多啊,纵使能够躲过此次劫难,但接下来的你们根本就无法面对以后难以想象的困难凶险,那将极为的艰辛与困苦。” 甘修雎略微思索,袁远肖说的竟然是来至这座擅使内媚的城外,早也枕戈待旦于江水之畔的潜在威胁,他们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个谁也不愿,却始终绕不开的话题。“淮上”与京畿“建康城”,不过是一块砧板,他们只是上面的肉,那怕各自泾渭分明,但江南的政局也松垮,随时可能瞬间崩塌,他们这些未雨绸缪,打算挽大厦于将倾的人,却心有不甘,准备凭一己之力,誓死力挽狂澜,但这样的各自为政不过是一盘散沙,究竟能否抵御得住将来如洪水一般泛滥且彻底倾覆来的劫难么? 这样的问题,他们这些站立在权势顶端恍若天之骄子的人怎不明白,只是几千年来沉淀的分歧与自私,让所有的人背负上了地域的局限,不得不做出选择,所以才有今日等同于同室操戈的这场你死我活的战事。 新一轮的权力洗牌也来到,括易一室不能长期站立在这总揽巅峰之下的盛况空前,盛极必衰是千古不变的定理,所以大家都想替换这足可俯瞰这众生芸芸的顶端身份,这才让据传府这个代表着皇室脸面的机构,登高一呼,群起响应。 如今甘修雎是退也不是,败也不是,此刻他的身躯早也承受不住任何的冲击与战力,虽是与绝世之姿如同高山仰止的袁远肖遥遥相对,但他几乎也濒临油尽灯枯的边缘,对方没有趁机出手,只是还没有察觉他的虚耗过甚,不然怎会对峙到现在。他虽撑的很辛苦,但结果却是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可是眼前像袁远肖这样具备超凡的实力无法堪堪弥平的严重威胁,他必须打破,再僵持下去,他怕快要撑不住了,至于以后的问题,就留给还能够侥幸存活下来的人吧! “袁长老,莫如我们再来比一比,看看所谓的淮上风骨,是否也那么的难啃如斯!” 甘修雎全身气势大盛,那副烟火袭燎的苍邃面孔,此刻完全被藏身于劲气的揭破所涵盖,这人竟然能瞬间焕发出如此精湛的活力,仿佛先前的颓败只是表象,是引诱人大意轻敌的假象,不但做到收发自如,而且越发凌厉铿锵。 袁远肖波澜不惊的眼中泛起一片精光,甘修雎的能耐他早也领教过,只是现在才隐隐有一阵极为纯粹的雄狮醒转之势,看来先前那道变化万千的精彩功法还有后续,不禁疑惑甘修雎的修为难道也快臻至宗师之境的实力,于是蓄力于掌心,准备再一次领教一下眼前这位内室之主真正堪为大成的精湛功力。 那一片越来越炽烈的火焰,燃烧的很高很烈,早也烟熏荼燎的火势掩盖了大部分的房屋楼层,若非以自雨亭为中轴延伸四方的那边河塘阻隔了火势的蔓延,此刻的名动宅恐怕也火海一片,不复存在了。浓烈的硝烟占据了整座庭院廊道,不但朦胧汇集,而且烟尘滚滚,难为那些还在那里最终坚持的人。虽是满目疮痍,伏尸一片,却依旧浓郁苍劲,竟处处透着不屈不挠的顽强意志。 此时那一阵馥郁的丹桂香气被烟火覆盖,残留下还流连在鼻翼间的余溢,长长的阔院,竟然让背负着这所有蕴藉繁琐的沉重包袱,辗转跋涉于世间纵横的阡陌之间,满是尘埃,且浑身风霜。 第四百回 还一世清然 第401章 还一世清然 寂静若伏的府外,有种明月照沟渠来的平和祥宁,若非安谧的时光荏苒,仿若堆砌的嘈杂将一缕长恨直解的时光催人老,两排沿着河流潺潺却俨然伫立的石栏,不禁沾染着春衫融暮下的丝丝痕迹,醉尚朦胧,而独享着此刻的雄劲苍槐、杨柳依依与致远情怀的睁目易醒,犹如尘光一腺。那平坦宽阔的道路因此时油然而生的悠然倥偬,变得闲逸离亭,总捎去一赏那江南梅萼的情节。 原来这就是离名动宅外本安静却迟缓来的一片世界,好在护栏、石台、道路、培栽植树及层层抚卧的几重阶梯,渐渐透着的一股凄迷,总让轻悄悄的宁和铺沿着一阵朝暮晨曦来的氤氲如雾,美轮又美奂。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吹落星雨,一放千秋意卷的地方,如风萧声动频频荡漾开去似柳黄金缕的光转,那怕盈盈秋水间,暗香疏影,却也隐隐透着无尽背寒脊骨的森冷。 ——这府门外果然处处透着险峻的凶险与此刻天涯流落他乡来的匆匆疏离。一瞥之间,不禁觉得一问相逢,偏值几许。 不消片刻,石桥那边出现几道影影绰绰极为窸窣的身影,未免打破这一刻难得的宁静,那斑驳横斜如水清浅显的几道疏影竟然都小心翼翼,看来这离府门仅几步路之遥的距离,竟然如此的潜藏着一大波凝重又具备惊涛骇浪来的深深漩涡。 无疑那几道较为疏离且摇映点缀来的人影,也是这层层汹涌无尽透着杀机四伏的一次简单的缩影,石桥古拙,他们也渐渐融入进了景致里去,变得余韵着衣衫青葱悠悠时的风华底蕴。 桥下流水淅哗,人也独枕于畔。 只见桥墩的下方,清秀明朗,绿荫芳怡,并有一人枕着时光,慵懒和风的仰起脖颈,一个黄黄的略带折旧的酒葫芦,拴着草绳被高高的举起倾斜,然后一股清冽冽的清水垂泻了下来,随着他放达不羁的率真,竟然宛若林下风俊,既坦然自若又陶冶情怀的似不得了,竟然是率性而为极为洒脱旷达的叶伤逝,他张开口来,水渍顺着边沿流淌下来,隐约并湿了衣襟。这一口酒,存着即兴使来的醺饕,那怕诗书与酒,想来也仅仅不过是那样,然而无论是如何的不着边调但此刻他精厉的眼中还是闪现出了一丝惶惶不安的担忧。 这重兵陈于府外的漩涡,也越陷越深,那怕不断的滋扰试探,也免不了要一番远比辛苦入城还来的艰难困苦且凶险十倍的剧烈险阻,他们也是无可奈何,府内的斗争也如火如荼,如果再耽搁在这里,怕是最终进了去也悔之晚矣。 先前与牧风育商榷,他与仅存的自将磨洗一系知北游带人来到离名动宅不远的石桥边,因为这里道植两旁的堤坝上草木都郁盛繁茂,却还是无法大量隐藏多人的踪迹,所以这才暂时徘徊于这里,导致他们踌躇犹豫不前,他一口酒饮下,喉间的鼓动疑似无尽的烦恼幽思,偏偏此时四周皆安然平和动静全无,但身为风媒斥候的他们早也知悉这里也陈兵重甲,而且人数不少,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握能够硬闯,所以并打算先探得对方的虚实,知己知彼,再创造时机从而进入名动宅里面去。只是不知这次来的是那支驻防军,如今稍有能力可与他们一比精悍与堪堪一较长短之实力的并是京畿台城樊毅的守备皇城军,与戍守西府石头城的鲁广达的江夏军,但他们不会轻易的调动,但从种种迹象与这井然有序丝毫不见弊端的严密部署,察觉却是向来以勇猛着称的豫宁军,他们的统帅是官拜领军将军、侍中,梁信郡公,出任吴兴太守的任忠,他曾参与平叛过候景之乱,所以与北旅中人大都较为熟稔,此番他的军队出现在这里,说明以皇室代表的据传府也准备不惜一切,勾结、派遣军中的精锐,从而一举歼灭他们。 身为自将磨洗一系的知北游面无表情的藏身在一颗古槐树后,此人性格沉稳,勇毅果决,年岁也较为长,与叶伤逝仿佛两个极端,偏偏又配合默契,合作无间,此刻他稍稍蜡黄的脸上因长年风霜肆略的侵袭,有种坚韧的厉色与狠掇,但一身戎装的英武,恰恰将不符其性情的沉稳隐忍体现在高高的眉额之间,虽老气横秋,但依旧俊挺不俗,尤其狭长深邃的眉与一双可以洞悉万千的瞳孔,微微一棱并是仿佛是勾魂夺魄索要人命的阎王眼,偏偏这样的人却一副五官俊秀英然的面孔,那怕被岁月风霜摧驳的留下褶皱的痕迹,但依然透着康健的肤色与不屈肃敛的性格,饶是江湖路远,此刻也尽显苍茫。 不消片刻那份浓重的肃凝越来越发人深省,让人不禁恐慌又在空气中嗅来一阵添堵的酷烈。柳杨依依,却留不住此刻诡异又微妙的气氛。 叶伤逝搂着一片光阴荏苒,自在的倚靠着桥身,他手中的酒葫芦也因垂滚肩头,滴溜溜的在身畔的肩脯之间摇晃,很是惬意悠然,但各自却隐隐明白,他虽然放达不羁,但像现在这样的大战在即,又生死不知的落寞,最是让人凄楚又彷徨,所以他越表现的很轻松、惬意,并说明事态的严重,也越发的不利于他们。 知北游是自将磨洗一系此刻仅存的一位高手,其他的人不是伤的伤,并是即刻身死当场,所以才由他们担任此次一探敌人虚实的任务,不但要打开这严谨似壁垒森严的防线,还要实质性的探知其真正的薄弱之处,从而穿过这重重险厉的阻挠到达府内早也撑持多时的战场,因为那里才是真正一决雌雄的最后所在,所有的艰难险阻都是为了那一刻的印证与集聚。 两人对视一眼,发觉原来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们,也因此刻的浓重,手心都隐隐的沁出汗来,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此次的任务有所失败,因为那样,他们将百死莫赎,将来无论是谁,都将愧对自己身上所背负的使命与职责,而此刻那怕是刀山火海都将要闯将一闯,不然那怕侥幸得以苟延残喘的存活下来,也会因此刻无法打开这样繁琐又凝重的局面而后悔莫及。 第四百零一回 窗边抿指还扶额 第402章 窗边抿指还扶额 翩然若舞的那位人儿,背转身来,停在闺阁映衬下那具檀木箱鲜艳的红漆里,她的背脊柔弯,细腻的似白玉瓶颈,一身翠烟衫的执素纤雅,将嫣然一笑的百媚生徒增在室宇之内。 原来被江南灵韵所熏陶洗礼过的女子,该有的薄薄纤尘不染并是那样,慵懒又妩媚,不多时窗棂轻启,妙鬘垂来,一切犹如初始的那般,顾盼生辉,又冶容流眄。 窗外的雨也初歇,湿润的雾气蒙蒙的扑进来,顿时室内也湿气凝聚,有种烟雨人家未尝稠黏的粘贴,薄薄的又蕴韵着雾绘相思的味道,不禁感叹熏香袅袅的余烟也足够晕染一个人袅娜娉婷的身影,何况是外面被烟雨湿润所抚削轮廓来的纤薄,尤其是她抱着胳膊,蔚然一思的侧身,竟然将满室的绮韵给压了下来。 这就是一个充满幽思却怜叹世人皆无情又楚楚俨然如此的女子,她抱着一心揣摩这险恶世道的睥睨,瞧尽了沧桑百态,所以才篾情冷漠,本来室内骤然而起的争斗,不过是万千繁琐的日头里一点精彩足以慰籍来的点缀,既然可以遗忘众生,那么又何必去打扰,而借着这个空隙,她打开窗牖来,不过是想看看外面的风雨能否吹打着她这扇雨打洗尽的芭蕉,她依旧是她,只因俗世的纷扰,此刻形同如孤单影只的身影微微有些怜惜至细雅来的隐殇。 这时古色生香的室内突然变得诡异又单薄,窗边的那个女子,并是仿佛昙花一现又魂牵梦绕来的宁卓衣,她故意打开窗牖,只因室内那般交织的也寒煞的气氛也压不住那份浓重的波澜,所以想让那位执剑俏媚的青衣女子,得以有机会与暗中操纵的“局外之人”在这毫无遮掩的光天化日之下正正经经的较量一下。偏偏那局外之人却是那个有着一面之缘的楚室晓。 窗边的宁卓衣,眼眸深的可怕,她的世界,没有颜色,只有疏离的世情凉薄,自从她有了这个“花香使者”的身份后,一切仿佛新生与涅盘。口中点淡,徐徐感受着微凉的秋风索寂慢慢的说道:“阿青,你说这江南是不是还是我们当初来时的那般模样,虽然变得很迷离又凄楚,不过却甘之如饴,让人轻易的很难忘嘞!” 那位执剑的青衣女子竟然唤作“阿青”,这个名字果然很符合适才交手时的剑光犀利,譬如朝露,晨曦初醒,柔然俊丽的似阳春白雪渐渐唤醒来的消融,隔着春暖花开也抑制不住的青葱岁月,不但棱角分明,轮廓充盈,而且少女的稚嫩与纯挚不停的散发着青涩的犀利,刹那之间犹如芳华满地。 楚室晓谨慎的避过那道揉杂着碎影映来却依然清冽的剑光威胁,看来那位不惜暴露踪迹,指引他前来这里探索真相的人,也被内外联动的那一丝泛动的春潮带来一片阴霾寄托的诡谲难测,窗边的女子果然很擅长这种微妙的气氛,所以打算挽一挽这颓败的僵局,能否得以脱出这形同嚼蜡一般无味又监固的桎梏,那位叫阿青的女子,想来与她很是默契无间,不然如何在这没有前提警示与无端预兆的情况之下,突然出现发难,而且打的他措手不及,几乎命丧剑下。 阿青没有回应,只是警惕着窗外,楚室晓的修为平平,更是难以抵御她如水银泻地化雨缤纷来的超凡剑术,所以只有那位在暗中投掷暗器的人,才有资格与她一争之长短,既然无法逼迫对方现身出来,那么只有再一次架剑突出,环绕于敌人项上那一刻,才能有所打破这烦闷又无趣的僵局。看来她的趣意比一斗这精湛入纯的高超剑术,更能振奋人心,果然是小女心性,真挚的令人不忍轻易的就违背、拂逆。 那一只飞蝗石还在地里的木板间镶嵌,偏偏窗外的湿意又透进来,竟然裹挟着一股清冽至贴肤来的寡寒,慢慢凝聚成稀薄且很拘谨来的雾气,让楚室晓觉得如履薄冰,秋高肃严。 这素秋的迷人,危险又浸染,既使楚室晓被细腻的满室生香,浓郁了酥骨,但他茫然不知红颜枯骨的绮丽,所以才能从初醒中窥探一丝寂寞的讥诮,那怕宁卓衣倾城一笑,他也如往常一般,报之以琼李。这个危险的女子,总在这残酷的岁月时光里偷偷的伤情,这样有别于那些一般江南女子的骄矜与扭捏。阿青的剑意一直压制着他,不能动弹,唯有此刻秋意袭来的冷潮,将室内淤积又屯聚的诡异气氛冲淡,他并借机喘得一喘。 妙鬘青丝,一泄如雪,窗边的宁卓衣稍稍别过脖颈来,她隐隐一闻空气一新的雨后初晴气息,微微皱了皱不染波澜肤色的鼻翼,她的背因烟衫的绸薄,给画下一道褶皱的很柔美的脊骨凹痕,沿着椎尾抛显下来,两肩抚削的很斜平,她的身上很落寞,只是徐徐的清风舒逸,耽扰了她的眉丝,一切不过是抿唇停靠窗边,支颐而呆的伸出一截葱绿般的手指,在唇齿相依间,轻轻的抚慰磕着,直到天长地久。她对阿青说的话,仿佛是在说她自己,虽然那些忝为伤情的故事半真半假,但不仅仅是杜撰的那样,掺杂着文风的梳理与隽雅。她的故事说不清也道不明,但两人却因悲戚的身世与遭遇而聚在一起,她们只是弱势的群体,在这腥膻困顿又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里显得很微不足道,所以才借由某种变换来的面孔,来让自己不受伤和变得麻木不仁,这种善于伪装的变迁,就是她们赖以生存的本事与本能,偏偏此刻又被剥离的体无完肤。 楚室晓的出现,不但是揭破她身为间探媒谍的双重身份,也是向世人喧说她的虚伪,她的身上所背负的不仅仅是对当初向她施以援手且报恩之的执着,也是对这无情世道的唾弃和鄙夷,盖以楚楚的面目,行善恶的凄美红装。 ——戚戚如卓,赖以卿华。 宁卓衣扶扶额,把青丝一绕,对着窗外的大片青空,像镜子一般理了理云鬓,愁上心头的又道:“青儿我们还是走吧,这样的日子,风花雪月,总是看人脸色行事,好想湖心亭看雪,掌持那一段摊在手心的微凉感觉。” 阿青一怔,宁卓衣好像此刻突然间竟似变了一个人,看来她过的并不快乐,常常偎依在这位如姐姐一般倦暖又温馨的怀里,还是不禁觉得她微微的有些颤抖,她们的世界姊妹闺秀,嬉戏逐闹,唯有年关将至点燃一节鞭炮的欢乐,才够体现那份难得的情怀,此刻她们还能剩下什么,春桥融雪,漫如豆蔻初开时节的年华。 第四百零二回 梦中韶华开谢几度 第403章 梦中韶华开谢几度 暖暖的微曦照映下来,投在较为昏淡的室内,这是一间堆满杂物的民房,虽然杂乱不堪,却也僻静,柔和的光线照过来,恰恰洒在一张淡恬又略显苍白的脸上,那是一个容颜温润如玉的人儿,若不是室内的昏暗,也难以夺去她原本的姝妍娇淑之态,居俏到令人不忍轻易的拂拭其云鬓。淡淡纤细的光晕萦绕在她的身旁,竟将全身都裹挟在一片浓厚的静谧之中,很是醒楚又混杂冷冷的孤陌与清峭,偏却那单薄的身影那么的凄楚,让人不禁为之轻轻一抚。 这个女子就躺在坍塌的一块门板上,枕边垫着的稻草,将她纤弱的身躯,簇拥的那么凡实,此刻借着光晕,可以看到她紧蹙的眉头仿佛解不开一般,还在那里沉沉的叹吟着,疑似未尽之事,可见她虽然昏迷,但心中的那股强烈又熟悉的忧心之气难以平复。 斜陡的光晕还在室内翻转,不想照在一个略显伟岸又落寞冷寂的人身上,他坐在空荡荡仅有一个炭炉火盆的那边,出神的瞧着窗棂外,他的鼻梁很挺,身骨壮硕,身上淋漓尽致的散发着来至草莽豪情那种腥膻的孤野之味,冷峭的那股尖锐寂寂如索的痴缠着他的肩脖,看起来犹如疆场厮杀回归来的一抹曙光,不知今夕的倘若何年。 他就是牧风育,有着军中智囊之称的极高美誉,虽然被号称北旅军师的公羊清收为堪可继承其衣钵的最好选择,但此刻他却束手无策,任凭他如何的妙智慧俱,面对刚刚探知得到有重兵屯陈于名动宅府外的讯息,他眉头皱的,仿佛要垮塌下来,像石头城那样一般险峻无比的天堑,他都有办法暗度陈仓,但这临近关隘却扼制他们如同咽喉的痛症,令他们望而却步,停滞不前,并非是他们畏死不敢上前,而是想用最小的代价来冲出防线,因为他们没有其他的援军,再来一解名动宅的危难,如果他们悉数都葬身在这里,一切的企盼与心中矢志不忘不曾遗弃的理想都将休提,出神了会儿,不自禁的又将目光往门榻之上的那个微弱又吐气若兰的女子望去,发觉她虽昏沉着,但眉宇之间的忧郁更盛,顿时愤恨的攥紧拳脯,又想到了为他们身先赴死的白怀,此刻他的妹妹,也就是躺在这里那张显得硌硬又冷寂萧索的门板上重伤未复的纤弱女子,他的眼中却泛红了眼眶。 纵然自己智机算珠,运筹帷幄又如何,该保的却无力维护,该活的却偏偏身死战场,此刻他从未有过如此的颓败无力之感,先前如何的挫败与艰难他都心智弥坚不屈不饶的撑到心力交瘁,最后都迎刃而解,但现在却显得很迷茫。 连通外面的是一处房舍的院廊,宽阔的地面,石凿花臼里的莲藤枯蔓延了过去,把到处沾满颓败的凄凉景象寂落的似坍塌了的残垣断壁。这时橐橐的脚步之声传来,这间空敞的房子,竟然随之紧了一紧,继后才渐渐的归于平静。 离得几步,那仅余半扇的门扉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推开,并见到一张僵冷的似对任何都淡然无味恍若嫉世愤俗又淡漠蔑视的脸,硕长的身躯巍巍若映帘的倒影,投进来,并孤寂的很,想来这样的人,一定很长情复杂,他的身上裹挟带血的纱布,半边膊膀浓稠覆盖,虽血色也干,但那份惨烈还是很醒目的刺驳在那里,但这些都不足以困扰他眼中的那一片蕴藉,藏着晕开的混浊,也掖着带血的揪心之痛。 却是江听雨,他踌躇满腹的走进来,稍稍一瞟安然平和昏昏沉沉躺在那里的惜弱女子一眼,眼中尽是让人瞧不透的复杂之色,沉淀了好久,才略约温婉的问道:“小白…她怎么样了!” 牧风育淡淡的点了点头,以示无碍,然后一股诧异的狠戾一闪即逝,并恢复原貌,他静静的坐在那里,边缘的木棱硌得他的下身如似挨着一块砧板一般,不知疼痛与疲倦,看来他的心境很焦虑,但又不得不让自己逐渐沉稳,从而平静下来,因为他是此次任务的最终带领者,倘若连他自己都不能波澜不惊的松懈下来,而至从容不迫的应对,那么他们将无法扣开眼前之关隘的大门,所以才一避尘光的柔和,在昏暗的角落里思索良久,自江听雨打乱此刻的平静,让寂寂蛰伏在暗中的诸人都心生警惕与提防,他才从彷徨、踌躇中醒了过来,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指挥若定的军事参府号称“翻牌九定”之一的牧风育。 江听雨安静的听了一听,也看到他此刻的省醒,明白此时的凝重形势也越发的不利于他们,微微迟缓的一显兹痛的创伤有些不适外,即忧心忡忡的往窗边靠了一靠,徐徐的道:“情形如何!” 牧风育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极为复杂的回道:“北游与小伤也带人潜伏了过去,不知能否…”一顿将摩挲着的手指稳稳的一放在窗台之上,有条不紊的又道,“突破这道…最后的防线。” 江听雨知道他心中此刻也有了盘算,只是有些犹豫,因为他们谁都想所有人最终能够活到最后,但这个痴想,也是一厢情愿的纠结,山亭一役死伤无数的外室一系,到石头城外不惜牺牲自己从而促成暗度陈仓之计的白怀与李彦柏,他们就是这场战事一埋枯骨的垫脚石,是进阶名动宅,一解这场危难的燎原薪火。 ——沧海一粟,一日蜉蝣。 江听雨略微带着一丝落寞的笑,挂在嘴角,他就算是厌烦了这些琐事,但心中的那一丝不忿,还是促使他问了出来,“怀谨兄他的消息…如何?” 牧风育自眉间显出一则极细的忧虑,“怀谨”乃白怀的字,江听雨对他极为敬重,何况又是躺在那里已然昏沉未复倔强又倨傲女子的兄长,他们之间的情谊也不是军中袍泽那么的简单,所以这一问,他无从回答,白怀的生死也成一根刺,牢牢的扎在他的心头,不能轻易的拔出,也难以不去试着管它所刺出的痛,他也是无可奈何,于是把心一横,仍旧注视着窗外的那一片肃穆的风云高阔,怔怔的回道:“既然你也无碍,那么帮我做一件事!” 江听雨知道这无情的回应,也是一种难以说出口的答案,他们终究还是无法逃脱出这个监固的桎梏与宿命,想来凭牧风育的能耐,也想出破局之法,他只有静静的等待这即将要下达的命令,随即转向被偏离的那尘光一隅,恍惚之间那里蜷缩如懒躺着的瘦削人影,此刻恬静如思的脸庞眼睑也悄悄的滑下一抹不着痕迹的泪水。 第四百零三回 长垠汛花绽 第404章 长垠汛花绽 这一刻,所有的对峙都临近尾声,偏偏那原本难掩烦恶杀气的一瞬,此刻因也繁扰双鬓的紧促,变得越来越迫在眉睫。 甘修雎稍稍一复虚耗过甚的元气,他本就游离在倾覆及垮塌之间,袁远肖的那一掌彻底的击碎了他所有的自信与坚韧,虽然最后毫无破绽的退了一退,但他知道,再来一次,他将必败无疑,自以雷霆手段,震慑住在场的诸人后,他也无退路,恰恰雪手勤的出现,拦了一拦即将要倾轧压过来的奔涌人群,但其实这位瓤白如雪借助柴樵耕耘来熏陶世人的前辈高人,也并非像看到的那样,帮助他们括易一室,所以并投之以一笑,算是回应对方此刻不屑于俗人叨扰之的好意。 袁远肖逐渐陷入进一片睿智的沉静当中,他避无可避,只是想拉甘修雎入他一径之地的范畴,来淋漓尽致的交手一番,面对所有的牵制与打扰,他们也达成了一种贴合于高手之间的那种隐世的默契,当他束手一立,巍然不动的处在天地间的浩渺无垠之中时,他的一举一动也炉火纯青,精湛至极。 甘修雎微微感知他们之间的那种微妙又玄奇至返璞归真的距离也渐渐的开始缩短,甚至毫无阻碍,唯有两人一世界的错觉,他的“小楼一夜听风雨”功法打开了对方对探索武道至极的大门,所以有所研悟,想借此入窥这一直无法勘透自身瓶颈的门径。 袁远肖敬重的道了一声“请”,他对甘修雎的倾佩,也从敌人、对手,逐渐升华成亦师亦友的亦步亦趋,他们这些武林中人,也不甘于平凡的又孜孜不倦的探索,天人之境存于浩瀚,也是那些足以开宗立派的一代宗师所最终追求的不世境界,无疑他们就是那样的人,他袁远肖虽然足可担当一代宗师之境的非凡实力,但却因为俗事的繁杂,而最终停滞不前,此刻那犀利无比堪为大成之境的绝世功法令他不禁又活泛了起来,原来他还可以一探这武道的极致,不至于蹉跎荒废了这既漫长又苦涩来的芸芸终身。 所以这一战,不但刺激了这位眼高于顶,却依然博采众生,激流勇进的不世高手,而且那怕此刻两人即将要分出胜负,也难以阻止那股倾压覆盖来的燎原之势,原以为凭他甘修雎一己之力,足可力挽狂澜,现在看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这一路披荆斩棘,不过是其辖下番属的人用自己那副血肉之躯,不顾生死的趟淌出来的,所以他此刻必须要尽力一试,看看这所谓的举世皆敌,究竟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他们括易一室终究还是站立在风口浪尖之上,想要平安稳妥的顺遂过驻,这些险阻并不可避免的要最终面对,既然无路可退,那么背水一战也在所难免,偏偏此时流落于外面的那般浑若天罚的风雨也骤然袭来,而枕戈于江水之畔的北旅却深陷在靖括边陲的沼泽里,内忧外患的双重夹击令他们疲于奔命又防不胜防,所以今日一战,注定又不平凡。 甘修雎听到那一声争鸣不断的“请”,仅限于你我的搦战,也成一曲蕴藉着豪情瑰丽的奏章,篇幅长虔,又举世无双,直到精诚所至,那股血脉贲张的豪情顿时涌上心头,两人之间那段虚无缥缈又各梗塞心头渐渐讶然的距离,竟然唤醒了沉睡的魔咒,所以这并非是两人普普通通的简单一战,双方的阵营都损伤无数,一旦有了结果,并是一场政治局势的浩大洗礼,其中的冲击,不可谓不小,只是这样早也千疮百孔的江南半壁江山,还能够承受多少? 袁远肖负袖的双手缓缓的展开,他眉发皆染,完全臻至最为饱满的巅峰状态,此刻他宛若天神降临,丰神俊硕的卓扬之态,将所有的周遭气流及恍若波澜不兴的笃定都困在他那所囊括在的一径范围里,春暖消融,四季更替,平缓而张力。并闻其道:“袁某毕身修的是道法心生,无为亦无式,但看今日那满天风雨所致,还是存了些迷惑与不解,终究还是落了下层,不过现在再来看看倒也是无妨!”说罢身前气流涌动,翻覆激荡,也隐隐透来一阵暮霭尽霾来的团团凝聚。 道法心生,这样的境界又何尝不是一个人的真实写照,袁远肖一生,初窥道家门径,虽不至于无为无治,但实力不俗,一招一式没有界定的轨迹,所以才傲视于淮泗之间,不曾有人置喙,今番他体会到了甘修雎对这世间功法初略端倪的真谛,明白这天地间所有的武学都殊途同归,不分门派的界限与局促,想来道家的真理也可以适合他们之间的这番比拟,这么多年的习以为常,融合了乡野平民间的那种平淡生活的轨迹,这才返璞归真,领略其中的睿智,所以才想再来比较过,他们之间对武学造诣的那番差异。 甘修雎渐渐平缓了下来,他全身被烟火覆盖来的炽烈气息,此刻也消失全无,袁远肖强盛的气浪扑了过来,他的“小酌”功法只有施展了一次初露锋芒来的惊艳,完全不足以击败眼前这位强悍到极致无比的超卓高手,隐隐觉得面前似要塌陷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将落入里面去,无法动弹与反抗,这袁远肖虽说道法心生,但其恐怖的实力,也超凡脱俗,一经施展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诡惑氛围,令他四肢百骸都震颤一遍的抖了一抖。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也毫无阻碍的在这须臾的片刻交上了手,但见风猎声动,宛若桃花凝霜,片片俱碎,穿梭其间,仿佛身临其境,扑面而来的灼烈气息,将原本浓烟滚滚的阴霾密布冲散的,尽显了四处苍茫棱角诸多撇望而来的模糊轮廓,不消片刻那份浓郁的苍劲之力,越来越扩展开去,将这广袤阔敞的院庭,荡漾的似西湖垂堤所泻下来的阵阵波澜。 第四百零四回 一顾只影倘阑珊 第405章 一顾只影倘阑珊 “怕是走不了了!”阿青紧俏的撇了撇眉,很是不悦的哀怨了一声,她身上那一股尖锐的锋冷之意随之转淡,刚好她这么细细酌酌的无奈说着,这时她绾起的发髻堆砌的散落下来,披在那细俏较为纤薄的肩头上,竟然宛若芙蓉春水掩面而来的馨雅,一时俏媚成傍,完全抛却了原先那艳煞至决绝的阴鸷狠戾。 窗边独枕思绪,有些情感复杂的宁卓衣还没来得及明白阿青的意思时,突然室外传来一阵剧烈的金属撞击之声,不时铿沉又烦闷的响起,隐隐透来一阵仿佛要撕裂长空的颤紊。 楚室晓再也不敢停留,阿青的剑锋犀利又绝情,若非有人相救,此刻他早也身首异处,当室外的金属撞击之声不断的传来,他明白外面也不比现在的室内更为的凶险难测。所以侥幸的往外厅挪了一挪,恰恰阿青的目光又辗转了回来,盯得他冷冷的有些发毛,于是把心一横,将那一封描菏池塘尽沃叶的屏风给硬生生的踢倒踹了过去,当倾斜倒下的屏风如九叠云锦般的烟霞横陈于地,倒是惹了阿青不忿的皱起了眉,她原本年纪较轻,脸皮稚嫩竟然忘了要去嫌厌楚室晓竟然这么的毁坏室内的东西,而且不管不顾,甚是可恨。 楚室晓见阿青没有追来,也是松了一口气,散乱的门边被击碎的木屑还洒落一地,这时他也避到厅堂里来,这极为布置典雅的屋内,依旧是那份浓郁的木制器具及那种古朴又轩雅的袅袅余烟气息,把大厅内铺陈的锦罽繁花锦簇的添了一笔较为殷实写照的韵色,尤其是古檀镂雕的卧榻及桌椅,配合着青瓷点缀的盆栽,竟然将这妙趣横生的厅堂簇拥的很是隽雅脱俗,他来不及欣赏这厅中的美轮美奂,并沿着身旁不见高低错落的楼道翻身跃了下去。 这充满着古韵熏陶的楼道内,似乎并不是很高,楚室晓甫及落地,并拔地而起,迅速向外面那广袤跌宕的匆匆天际飞身而去。他一刻也不曾停留,也是无奈,竟是不想再次落入她们的那些恩恩怨怨的纠葛里去,原本他想探知拢形厌隍的真正机密,不料却是这样的危险结果,宁卓衣的遭遇或许不像她说的那样悲凉与凄苦,但事实如何,也不可考。如今这场阴谋的漩涡也越陷越深,再不抽身,恐怕也难保不会被他们识破、伤害及最后危及卿卿性命。想来适才从阿青犀利的剑锋上在那般危急的凶险情形下及时投掷暗器救下他的人,其用心也不是那么的良善,看来他被厌隍之主具确舯胁迫而来,并非是像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这其中一定还有其它的勾连及阴晦,只是他还不清楚明白。 但室外那一阵交接不绝于耳的金属撞击之声,却是兵器实实在在所碰触出来的声析,一旦错过,就难以查出究竟是谁引他前来,从而揭破宁卓衣的谍探身份。但从裘阎及具确舯和维护宁卓衣的扈从及侍俾阿青可以看出,三方开始角逐,他不过是串联这些因果的提线傀儡,要他干什么,并做什么。如今他也不是吴下阿蒙,对现在的困顿形势不甚明白,而是清清楚楚的分析出,双方都为自己的切身利益,在不断的榨干他的剩余价值。他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当他没有再存在的必要时,并是被抛弃的棋子一般如一只下贱卑劣的蝼蚁,微不足道,又轻不可提。他的生命中唯有一个心心念念矢志不移都要讨回的孩童“绰儿”,但如今却有了新的意义,那就是讨回公道。掳走“绰儿”的公道;在拢形巷害死路径他们的公道;和天下人像他这样无力无助又不能申述及还以的公道。 当揶邪宗一代宗师上岘印说他体内潜藏着绝世武学太阴阳分燹一脉的强大能量时,一切的报复及怨恨并涌上了心头来,只是他不知如何的运用,恰恰当初在名动宅府牢的地下洞中,被号称“折戟”的甘修雎用残酷狠戾的指力几乎杀死了他,直到后来上岘印帮他续疗经脉,重新焕发出生机,最终活了过来,那时才初露端倪,发觉体内潜藏着一只嗜血的猛兽,一旦释放出来,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住,随着他口中龄牙的增长,那股嗜血的嗜好也不可避免的被每每引诱勾惑起,所以他才强忍克制。此刻深邃且长长的巷道率先映入眼帘,沾满苔藓的青石板铺就的道路远远的望去,竟然似拂揽的晨风极为的舒逸和平坦,路尽处并见到拐角边一面院墙青瓦的那隐深之处,一丛庞大的枝蔓向屋檐外苍郁的延伸,落叶因激烈的抖动开始撒满墙头。 隐隐约约并听到一阵铿锵铮鸣的兵刃磕碰之声,在清峭翠染的空中顿时泛起一片窸窸窣窣很是碎裂开来的嘈杂痕迹,楚室晓当即驻足停下。 滚滚纷飞的一团影雾中,青翠的枝丛慢慢葳蕤繁茂,一抹斑驳着萤光的清华在缕缕成镂的罅隙里快皎洁成月色,水银泻地的焕发出极为程亮的光华,不时斩断枝蔓,又远籁如晨晓初醒的传来阵阵如同江枫渔火映耀河畔边垂仰天涯皎皎来的沉吟,不但遮挡团团一片的朦胧,而且棱角分明,极为清晰,在高悬险峻的壁沿上,不断的闪烁中,很是犀利无比。 这种万千瞩目恰似寒芒一束的光华,竟然极为的熟悉,因为它来至一柄古拙又疑似井中倒映而折射出捞月一般新轮弯弯而轮廓充盈且孤冷淬变的剑,名唤“袭濯”,此剑有种形同幽冥一般诡异的晕泛之色,随着剑锋展开,一股冷冽清华的澄滢随之而来,不但清漾慑魄而且扣人心魂。 “原来是他!”楚室晓顿了顿,旋即醒悟原来在千钧一发时刻发放暗器飞蝗石,从而救他的人,竟然是所执剑器“袭濯”的糜休,而与他对阵的人,手执一柄镶缠着镂纹繁花的精致铁尺,在纷飞着落叶的古槐树上,突然稍稍一露边角,却依然不绝于耳的传来刀剑碰撞的剧烈“吭哧”之声,极为的铿鸣远扬,直到不时的枝条断裂及削掉半张轮廓的落叶,两人也酣斗淋漓,缠绕成一团,分不清谁与谁,但那宛若月光阴沉,隐隐带着雾气蒙蒙的剑尖与朔风知劲,似碾落一地苕茵而势压橐重至缤纷多彩来的曼尺一端,在遮住绿荫层层婆娑如缕的丝丝罅隙中,是激风凌凌,两相不停的剧烈飞荡。 第四百零五回 浮生此换 第406章 浮生此换 甘修雎犹如置身一片漫漫长路摇曳的花海篱径当中,衣衫挽襟,当徐徐的根茎拂来,他几乎被围困在这山间云岚的风色疾燎中,不曾掩埋及葬送。 原来这就是袁远肖堪为山高孤韧把时光荏苒渐渐铺陈又十分厉害来的功力,不但至情至性,而且流水自然,但闻巫山春色,卧醉花荫,极为的流畅及舒逸。 此时不闻刀戈寒烁,仅听控琴抚指相对欲罢不能,在流隙的时间沙漏刻度里将轻言谢客来的红尘做酒,针锋相对的掬饮一口,并感知一弦一柱,丝丝入缕。这种巧妙将此番的云烟化境动辄融入进两人一世界的遥遥对酌里,竟然凝思升华,很是无穷无量。 就算他们交手正酣,也无法抹去这般超脱至平凡的精湛比斗,每每在举手投足之间就能收发自如,飘逸绝伦的似敦煌莫高窟上的飞天壁画,但两人却明白,他们也历尽千帆,在这硝烟荼袅的浓郁地方过了数百回合。 甘修雎也算天资聪颖,竟然在招式的硬碰间,留有足可缓冲的力道,不至于力竭颓败,所以才能与袁远肖战至不相上下,而且虽然感知对方都留有实力,未做奋力一搏,看来这位来至“落庭”的长老,也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大公无私,于是并有机可乘,一指“洞杀”凌厉无比的卷了过去,恰恰威胁了袁远肖也臻至圆满的功法“缘由心生”,这脱胎于其有所领悟的道法心生,这才导致五识产生错觉,当那道浑厚无比的指力触及对方身体时,突然变得无懈可击起来,这袁远肖的身体竟然宛若有了灵性一般,不但巧妙躲过,而且循序自然,仿佛与万物贴切的融合为一体,这就好比春分湖绿流水清漾来的平和,不但波澜不惊,而且烟波浩瀚,逐渐的成为泛舟河上的那一份静谧之中独享来的闲适,这已经是另外一种较为奇异的可能。 袁远肖微微一笑,他这臻至完美的功法,也是他原本领悟,却无契机拿出来一试的遗憾,如今堪为他对手的甘修雎正好戳中了他的心声,虽然每每在紧要的当口,甘修雎都能做到用力用尽,但却隐隐在无形中存着一丝取巧,看来连番的鏖战,也令他体力不支,他虽不想占这个便宜,但此刻的形势也不容他踌躇及犹豫,必须要尽快的结束这场拖的也很久的斗战,不然他们的形势不容乐观,同为落庭长老之一有着“末牢军师”之名的黑长齿与他存了嫌隙,至于分歧只是因各自的理念不同,但实际都是为了落庭的崛起而付出不懈的努力。此刻他蛰伏于畔,不过是想多一份胜算,他没有趁机出手,是在绝对的信任他那超脱于世的非凡武学实力,足可击败像甘修雎这样苟延残喘的人,所以这犹似助威的伺机而伏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一丝点缀,他有信心能击垮这最后被甘修雎重新凝聚起来的括易一室。 如今括易内外两室都陷在这场决定性的战局里,尤其是像北静荒厄这样的人,竟然无法动弹,仅凭甘修雎一人独撑大局,这个绝佳的机会怎能轻易的就此错过,袁远肖功力凝聚,也是收发由心,不但运用自如,而且也炉火纯青,他在与甘修雎交手时,隐约发觉对方虚耗过甚,那怕凭着其绝世武学能够撑到现在,也是油尽灯枯,他原本可以拖下去,但那样并落了下乘,于己不过是羞辱,所以蛰伏于畔的黑长齿并没有趁机出手,两人这形同牵制战局的行径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牢牢的镶嵌在那里,两人竟然还能如此不加商榷的默契到如此程度,看来他们之间虽然不睦,但面对外敌却还是能一致对外,不然“落庭”早也如当初的其他民间组织团体那样被一一的瓦解。 渐渐周旋于强大功力之外的甘修雎根本就很难觅得机会,袁远肖的人品他并非今日才有所耳闻,当初同为民间义举团体,自然是倾佩其为人,此刻他能在交手之间,避让其要害,不过是连番的激战,领悟出来的心得,但像袁远肖这样的高手,胜败不过须臾之间,他的虚弱怎能不被对方所察觉,他虽然掩饰的很好,但终究还会落下破绽,以至于最后以硬碰硬从而立分生死。 对于死他甘修雎从来都不惧,只是这么多年的企盼与等待,且能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曾经的承诺他还没有应践,岂能死在这里,此刻他唯一的信念也从生死相托的兄弟之情变成生死相许的儿女情长,他还有未尽之事需要他去做,家国情怀与权势利弊从来都不是他所想要的,此刻必须等所有的人都有个最好的结局时,他才算卸下责任与包袱去追求自己曾经不曾珍惜的那一段一厢情愿的相思。 所以他很是倾佩及想效仿名邺的,抛下这所谓的一切束缚,去追寻幼时许诺下的那一句“待你长发及腰时并娶你”的诺言,功名利禄在这些炙热的情感之下,不过一堆粪土,他不禁想起在京兆府的那一夜烟火,很灿烂又阑珊,比起现在如同行尸走肉的活着,这一战也成一个悬念,各自的心中都有一个泪湿满襟的理由与顾念,所以这横挡在眼前的重重障碍,那怕险若天堑,他也要纵身翻越过去。 袁远肖的功力深厚绵延,也渐渐将他裹挟困住,四处剥离的那种恍若颓败的无力之感,不断的压榨着他的体力,偏偏敌人依旧那么徜徉自然,无为无治,把那天地间任由其昂扬洒脱的旷远深邃,体现的淋漓尽致,他根本就难以有机会打开一丝破绽及缺口,反败为胜,而且他的力气也用尽,虽然没有被对方觅得机会重挫于他,但其实他也撑不了多久,一直纠缠且平分秋色的不过是以往的熟悉招式,所以再拖下去,他必败无疑,唯有再施展一次堪为大成的“一览众山小”才有胜算,但如今他也疲惫至极,如何再有心发出那惊艳绝世且不同凡响来的超凡一式。 袁远肖也是在等待他的这惊艳一击,因为适才那小试牛刀的“小楼一夜听风雨”功力,造诣非凡,足可比拟、媲美他的新进功法“缘由心生”,只是两者不但境界不同,且兼而有之对武学浩瀚的探讨及深究,所以一定能冲击出不一样的光景来。 这临近尾声的战端也如火如荼,一直翘首以盼,期待两人立刻分出胜负的乱局,越来越纷繁复杂,一时三刻竟然宛若人间炼狱,喊杀争斗之声竟源源不断。 第四百零六回 一跌碎红尘 第407章 一跌碎红尘 叶伤逝咕了一口酒,隐蔽在桥畔,他猫了身,转到知北游的身旁,有些嘀咕犯难的道:“北游,你怎么看?” 知北游瞪了他一眼,发觉此人脸皮有点厚,而且是无耻的那种,于是嫌恶的避了一避,才沉声回道:“他们虽然是军容风纪无可挑剔的豫宁军,但我看只不过是一支唬人的军队,你看…”说罢伸手一指远处那噤若寒蝉十分严密的地方,继续说道,“这部署及排列是不是似曾相识!” “咦!”叶伤逝混浊的眼中突然焕发灼热的光芒来,讶然惊奇的道,“竟然是因战败吕梁差点被撤销番制的北伐军,他们竟然借了豫宁军的壳,这岂不是越来越复杂了。”原来自太建北伐,一代名帅吴明彻收复江北淮南之地后,继承北伐遗志的萧摩诃逐渐因大陈皇室的忌惮而偏离军中核心,而一度代替吴明彻成为北伐军统帅的他在讨伐追斩始兴王陈叔陵,辅佐陈主叔宝登基,被加封为骠骑大将军、绥建郡公,之后就一直赋闲在家,原先一起北伐的将僚多如星汉,萧摩诃就是其一,而且他们隶属的北旅也是当初其中之一的一支军队,所以相互熟稔各自的习性及战况,此刻陈兵于府外的却是借任忠豫宁军这个军纪严明之壳的北伐军,看来皇室打算用他们的同袍挚友来打压欺晦,如果成绩效匪,一切军中曾经的禆助及亲信都要因忌惮被猜忌而有所顾虑、畏惧,导致他们内无救助,外无来援,在这般内外夹击的双重冲击里,一败涂地,永无翻身的机会。 知北游看出了其中的蹊跷,只是因为他们太熟悉南陈的军事鼎盛及各自的军容样貌,知道那支军队是勇猛精悍,还是胜在军纪严明阵列出彩。现在陈兵于府外的并是既有豫宁军的军容鼎盛又有当初北伐军时吞吐乾坤之雄浑气概,这其中的区别,他们身为北旅军中斥候出身的佼佼者之一,当然明白这些庞杂的类别。 豫宁军的统帅任忠,也是从无数的浴血厮杀及大大小小的残酷战役中趟过来的,此时他的军队守在京畿建康的朱雀门,如今留有一部在这里,想来是临时抽调,不过据传府能从他们那里捞到好处及兵源,足见其影响力甚大,不输于这些原本参与进北伐这支泱泱显着又极为意义深远的大军。萧摩诃的北伐军被再次启用,看来他们北旅也被视为这场祸乱的根源,不惜调用军队前来平叛,而且掺杂的兵员竟然还有两支,说明据传府还是没有把握能一举歼灭他们,这才联合一起。 知北游性情率真直耿,但不迂腐,虽严谨木纳,却做事滴水不漏,而且为人处世老道,一直和所有的军中佐僚及大小将校旗官私交甚笃,自瞧出这些端倪后,他并有了盘算,只是叶伤逝太过浮夸,令他有些担忧。于是一番打探过后,并想拉着他准备离去。 叶伤逝渐渐快要变成人精,虽桀骜不驯,但明白知北游欲言又止的是在试探他的智计,不过是嫌弃他太冒失,当然他也看出这其中的关键,就是这两支军队并不协调,而且是临时组建,这样并有了可以插针引缝的空隙,让他们不至于对付像铁板一块的这支足可攻城略地的强军。 远处隐藏于街道各巷的这支军队,已经悄无声息,唯有空气中嗅来的那一阵紧促,还依稀可辩他们曾在这里静静蛰伏及等待的气息。 酒意正浓,两端郁郁葱繁的老槐仿佛是他们立正站岗的哨兵,不但隐去了这微醺若瘾相较倒映成趣的放达身影,而且中和了这原本就危险之极点的微妙气氛。叶伤逝见其他收集此刻风媒消息的人,皆蜷伏身躯开始有条不紊的准备撤离,他并借机提议的道:“这一潭死水,不兴波澜,如何能找出破绽来从而过渡。” 知北游知道他不是莽撞的人,那一口酒的醺饕,也是可有可无,偏却成为了叶伤逝难以替换来的不羁秉性,所以他两人本就是奉命出来探晓敌军的虚实,因各自都摸爬滚打,一起服役,从血雨腥风之中挣扎求存,才敢将后背放心大胆的交付于彼此。虽然敌军有两支,但这并不是他们所考虑的范畴,身为斥候兵种,以小窥大的军中一员,听令行事才是应该,但他们除了是一名北旅的军士外,还是一个深谙放纵不羁习性的江湖人,叶伤逝的提议有种可窥探全豹的冒险,但这个险值不值得一冒,也是一种难以遴选的抉择,他沉吟了好久,才皱眉回道:“如果你是牧风育,会如何选择!” 叶伤逝不料他会将皮球给踢了回来,一时窘迫,竟忘了回答,好在潜伏的谍探也陆陆续续的撤离了出去,他没有顾虑,紧紧的盯着绳衔在肩脖上的那半边葫芦,质朴的轮廓偏偏那么的殷实又触景生情,随后他向前一扑,像一片柳絮一般眨眼并飘了出去,顷刻之间并消失不见。 知北游阻止不及,只听到一句渐渐远去却依然言犹在耳的余下回音,“你们先回去吧,看看牧风育这小子的盘算究竟如何,至于现在,他却管不了我!”望着叶伤逝逐渐淹没在一排排房屋后的矫健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人连身为内室之主的甘修雎都能怼上一怼,何况是暂时指挥他们的牧风育,他们在军中的官阶几乎平级,若不是这场变数席卷了整整大半个北旅的精锐,以不至于此刻群龙无首,而且军中威望最高的北旅军师公羊清与同为智谋的双士之一庾肩吾各自在江北前沿领着一支孤军在艰苦不懈的抵御着隋师的袭扰,不然牧风育也不会成为这千里驰援名动宅且荆棘满布的崎岖路上,当仁不让的成为他们之中最后首选的领头人。此战本就不容有失,所以牧风育的身上所背负的不但是他们的命运及职责,也是能否完成此项任务及至关紧要的关键,叶伤逝不遵其令,也是秉性不羁,况且本来身为斥候谍探,这些危险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丝消遣,平淡的很是往常,所以没有必要担心顾虑,但叶伤逝的性格还需磨练,不然这样的脾性将来会遭大亏。既然也知悉敌人的讯息,他的任务也完成,于是望着远处的风影梢动,心中也是企盼叶伤逝能够打探的出决定性的消息,为他们铺平通往这原本前进道路之上的重重阻碍。 “小伤啊,但愿你能够如愿以偿,可要毫发无伤的回来。”阴翳遮脸的老槐树下,偏转头来的知北游也在无形中流露出一丝苦涩的泪腺痕迹,虽然他禀行军中的纪律,法网无情,但还是担忧这位同僚的生死,毕竟对面可是一支训练有素战斗力爆表的精悍军队,一个人的能力还是有限的。 第四百零七回 尺素缠绕 第408章 尺素缠绕 不知不觉树上的蝉翼也消,犹似留下几片潺潺蠕动蹁跹若舞的沃叶,高院的墙头此时宛若醉卧山阴的倜傥,不堪细致,所以把此间极具倥偬的那份闭塞,涂染在徐徐之间。 但见那颗枝蔓延伸的老槐粗桠之上,跌宕起伏,窜出俨然若芦苇梢动缤纷精彩来的芦花飞白。但见影影绰绰,声声如慢,翻飞的树丛中一抹幽色澄滢竟将漫天扩散的苍翠给盖过,却是那柄堪称绝世神兵的剑器“袭濯”,而隐隐暗处,透来的一块金属抹销却将这样一柄闪耀着万千幽冥瑰丽的剑,抵触的如散落一地的槐叶花期,不但青石板铺就的路斑斓一片,也径直延了一路。 这糜休果然不简单,他的修为早也超越像裘阎这样一流高手的水准,却依旧为其谋事,虽不知他们之间的关系,但这错综复杂的局势也令他们焦头烂额,显得很力不从心,但楚室晓知道他只是接触到了阴谋的外缘,这核心还是要像宁卓衣及拢形厌隍那样隐藏在暗处的人,才能够轻易触及,所以他准备及时的抽身,如果再陷在这里,他的“绰儿”及悔恨交加来至拢形巷一役的复仇,并变得遥遥无期。厌隍之主具确舯的每每试探,并不是相信及他,而是他本身就是一个被充当牵线搭桥来的傀儡棋子,不论是那边,他都将得不偿失,而且随时会有性命之虞,此刻他的身份是裘阎的弟子,所以具确舯才有所顾忌,但突然暴露谍探身份的宁卓衣,才是此时极为危险的恐慌因素,一旦南陈朝堂有所警觉,她们将无所遁形且死无葬身之地。 虽然楚室晓对南人这个身份没有多少好感,但此刻经历过战乱袭扰的他及那个孤弱无助的孩童绰儿,都曾有目共睹,那份“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的尸野饿殍惨象,知道一旦有战事,吃苦的还是他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如今的他也从一个不谙世事的无知弱白,逐渐被逼迫成有了深诡城府,计较得失的功利之人,南陈的局势如何,他都漠不关心,而是他的那个小家也支离破碎,造成这些劫难的并是那个曾经向他伸出援助之手的裘阎,那时他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一副怎样的面孔来面对他这个一无所有,积弱瘠贫的人,那时的慈悲,究竟是有心为之,还是另有所图,此刻他都不想再去深究,而且裘阎也答应此事一了,就可以知晓“绰儿”的下落,那么此番足可掀起一场大波澜的意图究竟是什么,连一向久被驱逐出建康城矢志望回归本巢的拢形厌隍都甘愿悉心蛰伏下来,这其中那怕有一场更为盛大的阴谋,所以才让裘阎这个以扳倒“括易一室”为毕身志愿及野心的人,肯放下此刻名动宅内正如火如荼的战局,来到这里虚与委蛇,看来北方那些阴狠又眼光独到的大手早也朝这座擅使内媚的城池伸了过来,而且如此的无声无息,无孔不入,细思极恐,他如果不是无意之间掺和了进来,恐怕也不知道如此之多的讯息,想来糜休的出现,并不是偶然,救下他也是在情理之中,但一直潜藏在宁卓衣身边所执一杆抹销镶繁镂纹的铁尺,时刻保护这位大俗大雅有着“花香使者”身份的佳人,俨然保驾护航,却实力不俗的人,宛若幽灵鬼魅,神秘莫测的仿佛勾魂索命的无常,需要他出现时,他责无旁贷的即刻现身,一旦危及无需羁绊纠缠时,他亦可以雷霆出击,迅雷不及掩耳。 糜休及这位深藏不露,惊若游龙,铁尺抹销,坚韧绝世的人,在这清脆一片的苍绿之中,你来我往,也交手不下数百次,但两人依旧斗的正酣,并无任何虚弱且渐渐呈衰乏疲累之势,反而越战越疾厉,兵器剧烈撞击及漫天碎削的斩落跌扑之声,随着突然一现的幽萤剑光和爆发在空中,隐隐金石火花的凶烈,竟然狠戾至极。 远远眺望,来不及欣然抚慰的阁楼窗牖边,偎依着兰台秋色,一瞅这落叶撒满墙头,并知秋蝉薄翼的鸣索,寂寥又匆匆,一瞥之间海棠春睡的身影不见,唯有雨露芭蕉的茎下芍烟遍地,绿竹幽幽如缕。原来是那个蕴思淡恬又偏偏卸下心防,一望这春愁秋意袭来熟透的宁卓衣,她放下一缕青丝,一曝这如瀑布散落,垂挂在窗边的剪影,眉间一挑,隐含薄施胭脂的娓娓笑靥,居俏的一敛,然后偏转柔弯的脖颈,侧身一凹那纤薄如桃夭的腰肢,才饶有兴致的凭栏窗边,观看着这外面犀利如弹指刹之间那般忧郁又费将思量来的徐徐光景。 不知何时阿青也来到身畔,喃喃自语的细声说道:“衣姐我们该走了。”她的身躯很轻,也很柔媚,如果不是眼前这位绝代风华的女子掩盖了她的芳华,此刻那种淡如菊花的香甜,也深深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炙热目光,唯有点头蹙眉,似婴儿一般细腻的脸蛋才能一放娇憨,但宁卓衣知道这个如青光一般绚烂夺目的小女子并不像看到的那样柔弱无害,反而是犀利尖锐,如一柄淬炼的很锋利隐隐不甚伤指来的短匕,清冽而淡雅,含而不蓄,该怒放时决不含糊,一旦芳华尽染,怕是最为璀璨绚丽的珍珠也难以抵挡其耀眼夺目的光华。 听到那一句宛若嘤嘤细繁来的清脆声音,宁卓衣明白阿青的担忧及关切,这个小妮子总有让她不能反驳的坚定让她妥协,并随口淡淡一道:“原来燕兄手中的铁尺还能如此的用嘞。” 阿青绽了一下晕色,脸皮薄薄的有些熨烫,她规避闪了一下眼芒,不禁开始回想起那位宛若公子薰雅,在高唱旦角助乐的台下用一截俨然露出繁花如镂的铁尺,却在蒙皮紧促的暮鼓上敲出万千企盼的悦耳声音,疑似弦动脱兔,翩若惊鸿来的丝丝细腻,看来他们之间还有这样值得幡然回味来的故事,只是不同的是她们这样的奇怪组合,不过是另外一个回忆如初恍将如昨的微妙身份。也许他们应该是要该走了! 妙鬘青丝,徐徐年华,怎能被耽搁在这里,频动间,只见得垂下眼睑,映漾来的倾倒涟漪,如一汪春水,萦绕在流隙如逝的指尖,窗外的那一片青空,才是此刻应该掌控来的小小一方框,一边你我,一边又缠绵着温柔缱绻。 第四百零八回 忘尽春秋事 第409章 忘尽春秋事 门扉很旧,敞朗的屋檐外,垂掩的陶瓦水缸,将散落一地花茵的泥土路,铺陈的很质朴古拙,唯有角落里腐化的簸箕石臼和早也不成样子的扫帚,还依稀可辩识当初平凡人家的温馨与慰籍。 这家民房也破败,早也荒无人烟,若非离街道巷陌甚远及僻静,也不会暂时栖身在这里。 江听雨还是满脸寂落,被箭矢贯穿的身体,此刻仿佛好了伤疤,一股烦郁裹挟的青气萦绕,将他原本沉浸在悔恨当中的落寞给索寂,大好男儿那怕是一时的倔强也那么鲜活的如同一笔泼墨隽永欣然并跃然纸上,此时宛若无处话凄凉的沉沉庭院,也难以述说他的执着,原本他求的是平淡的生活,及为博君一笑在堪为其义兄同辈们的欢声笑语中,记忆如昔,恍若昨日。 牧风育开始闭目闲寐,浓郁的阴云遮暇了过来,恰恰昏暗了窗牖的棂格,将他极为浑厚的身躯及魁削的膀膊映衬的刚毅又坚定。 此时的气氛有些压抑,两人几乎缄默无声,仅有那微弱匀和的呼吸之声悬浮在这间阳光暂时被遮挡住的屋室之内,久久的仿佛陌生了人心。这种时刻被镌刻在心底,难以压制的冷寂,无论是那种都不能扭转此刻渐渐呈荒凉忧虑的心境。 剖开成几束的光线从外面的瓦檐罅隙投了进来,门前蕴藏着遐思又犹如白驹过隙缕缕成烛影摇曳来的醒楚痕迹,是在摊花碎泥,尘网蛛丝延续了一地,好在满院的旧时篱笆及绿竹幽幽点缀了此地的匆匆繁闹,不至于荒芜凄凉。 牧风育淡淡的一误韶光的迟许,他细细温和着情绪,既不低落,也不沮丧,反而有种百折不挠的精气神环绕,恰恰窗棂边停顿映来的茫茫苍苍极为空隙来的不动梢影,将他孤峭的定格在那里,连室外的那一片荒凉也难以掩盖他的肃穆与庄严,此刻他宛若朔风知劲的青索魂灵,在炭盆的边梢一畔,偎依如兰台相傍,很是相得益彰。 江听雨与这位形同天子近卫的军事参府少事没有多大的接触,仅因为各谋所职,而且有些不适的抵触,他本就隶属于自将磨洗一系特殊部营,所以几乎和这类职权可以直接越级指挥的军事参府并不感冒,此番如果不是牧风育指挥若定,促使他们进的石头城来,这才放下芥蒂,毫无保留的听从命令,但如今的名动宅外陈兵重甲,已将他们完全的阻隔在巷街陌深的大道之外,再无办法与进益,此刻的括易一室怕是要毁于一旦,一时沉吟,忧心的道:“牧…兄,我们还有办法应对外面那些陈兵近幢营,又烦扰重重险阻的堵截么。” 牧风育往他瞧来,顿时将他瞧深了去,他发觉眼前这位同僚虽僵硬冷峭,却不糊涂愚笨,竟然看出了其中的兵力及部署,而且他没有称呼军事参府“少事”一职,却称呼他为“牧兄”,看来他的心中,也将他视为可依托性命的兄弟,虽为袍泽,却共过患难,上过战场,此番情谊可非一般情义可比,一时感触,缓缓回道:“听雨这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么,为兄当洗耳恭听!” 江听雨知道他是调侃,会心一笑,一下子将这尴尬的气氛给调解,沉稳的道:“曾偶尔私下探知一番,发觉他们总共四层,依次递增,徐徐推进,常理一般内外恰三层足够,但他们却小心翼翼的又筑了一层,看来是未免出意外,防备我们这些曾经北伐过的兵士。” “嗯,”牧风育点了点头,深得体会,这江听雨果然细心,他虽发现了这些知己知彼的痕迹又如何,如今还是只能隔望而叹,徒之奈何!而且他头疼的并非是不能突出重围,而是如何保存实力,因为名动宅内才是真正堪可一战的主场,如何能如此的消耗在这里,况且他们这一趟所剩的战力无多,大都是刚刚从江北前沿线撤下来的人,满身沾染着的血腥及风尘仆仆之味甚浓,所以对于鏖战几乎是不惧,而且身为自将磨洗一系统领的白怀将千里救援此趟的艰巨任务交托给他,也是信任其能力与智计,但排兵布阵,两军交战却不是儿戏,需要极为熟识的头脑及谋略方能胜任,听罢江听雨的描述,他也心中有了浅显和隐隐浮动来的细微轮廓,此刻只差叶伤逝他们探查来的情报,并可以拟作一份具体的攻战军报。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就可以突破府门外的这层阻挡,直接去应对掀起这场战端的据传府。 江听雨缄默不语,思索了好一会,才闷口问道:“那可有把握!” 牧风育微微一笑,这个问题问的他根本就无法回答,这场战争也呈白热化,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要说有把握,这几乎是尽人事听天命,对面是战斗力丝毫也不输于他们的联军,虽说他早也有了这场战事的雏形,但此战要胜,并是胜在对方是临时组建,还军心不稳,协调不一,他们可以趁机偷占便宜,从而扰乱敌方的视线,具体的战事还需商榷斟酌,所以他在等担任斥候军报的人回来,方可制定一个作战的方案。 江听雨见他没有回答,发觉自己问的有些智障了,这个问题不是问得多余么,如今的形势,是敌众我寡,就看谁沉不住气,率先暴露踪迹,那么接下来并是一番真正比拼军事素质与战力的角逐,他们北旅却并不惧怕过谁,于那些强悍又英武的其他南方军队,也算精兵劲旅,所以那怕来的是江南最为强悍的台城军及当初北伐军所剩下又渐渐分属重组的另外几支不逊色于的军队,他们也无畏无惧。 只是苦了那些为此抛头颅洒热血的大好男儿,如今室内昏暗的角落里躺着的那道瘦削又清峭孤徐的柔弱身影,洗了铅华和红装,唯有那孤零零的居俏肩头尚可一怜其最初纯挚纤柔来的恬美模样,云鬓钗改,肤脂凝妆,原来也那么眉睫轻漾泛出不一样的丝丝涟漪。 这个女子啊,果然很能触及人心,不得不心生一丝怜悯与悲戚,她的兄长此刻怕也殒命沙场,但他们都不能替之分担那一份锥心之怮的痛苦,寂冷无状,也不及拭泪啼哭,又重新鼓起勇气,奋力前行,但那怕支撑不住,也要一往无前的不惧生死与他们戮力同心,争得一丝最终的机会。 所以她的名字不及提点,也成恒古。两人的目光都不禁投了过来,这是他们的小妹,烟雨红装,素雅其白… ——白小白。 第四百零九回 一览众山 第410章 一览众山 清风吹来恰如春暮消融里的柳絮飘荡,而身轻无力终至飞不远的颓唐,让两者渐渐随褶影而分。 偏偏这时尚余温的抹夕残照,艳艳的似要花树枯荣,一尝常常人诗怀的停步,于是背挟挽襟,一放举态的那位慕华青染两鬓的中年人,竟然矫若游龙,宛若天人之姿。他的四周遍夹着如氤氲云雾的远山出岫,既使是再高山仰止,迈入辟谷俗尘的仙人,也那么招手为伍,洞玄南山。 也就那么在这占尽硝烟弥漫的一方塘池里,一一对应与观瞻。 那人并是快修入道仙之姿,近乎远超通神的袁远肖,此刻他将全身功力都悬浮在彼端,等着能够渡河的轻舟已过万重,无疑与之对峙的甘修雎,并是这条泛舟河上的那一袭青衫倦客。 无论是他们精湛的修为及运用的炉火纯青又玄妙至极的精彩招式,都不能体现他们对武学浩瀚的执着与追求,连带一招一式都备添活韵和期待。 一个落庭的长老,一个括易内室一系之主,他们之间的碰撞也逐渐升华变异,倘若没有这场战事,此刻的交手,也成一场足见慰籍平生的盛事。不多时那般耀眼万丈如同劈开两座峡谷阻隔万水千山成一片隅的凌厉劲气,竟然聚拢于一起,无时无刻不再肆意侵略,直到完全被占据及填纳,才稍稍有所势减。 就在这时,那份枯荣的腐朽之力逐渐延伸,随着强大的气旋凝聚,竟然包裹挟制,缓缓将天地间所孕育的那股纯正之气,浓缩在那双强而有力的翻手为云的掌握之间。 袁远肖的功法也完善、齐聚,只等对峙之人无所犹豫,并信手拈来。 甘修雎近乎枯竭的一汪源泉,这海枯石烂漫如山岛竦峙的波涛汹涌,也快漫入他的脖颈,这种惊天动地的威胁比直接来的刀剑加身更摄人心魄,且威慑力十足,不但做到大开大合,而且纵横捭阖,将那份浓重的气劲交酌相辅相成,宛若推动波澜的一止激漾,不断荡出的涟漪也无限接近扩大及泛滥。 这就是从道法心生衍生出来的“共倒金荷家万里”,不但借助万生民意的恣羡铸就淬炼的镔铁意志,更把这数十年来的风风雨雨给尽数倾尽了出来,称作“淮上风华”,所以这般功法也超脱于平凡,竟将甘修雎这个枯竭源尽的泉眼给填充的如一座废弃了很久的古井,沧桑又荒芜。 两人的这一番交手,更是天赋异禀,恰恰洒在地上,最后的一抹残阳掩尘西关,他们的交锋也成一种艺术的真实写照,但繁花落尽,到处枯损,仅仅一夕之间,甘修雎所遭受的噬心之痛也越来越强烈及加剧,他的肩膊几乎垮塌一般,沉沉的垂下,他虽顽强硬撑,但那铺天盖地,掩埋一切的“淮上风华”也尽数诛灭了过来,如同天罚一般,珠念涛涛,很快并漫过脖颈及下颚,他竟然完全被曝露在众目睽睽的万噬穿心之下,无所遁形,无所傍依。 只见一抹残影触在本就血肉之躯的薄弱胸膛之上,并看到甘修雎竟然软软的似要瘫倒打算跪下一般,半边的身子颤颤栗栗的也无往日的君雅洒脱,痛苦的炽烈之感曼延在精雕细琢来的塑像五官,此刻的他竟完完全全的抛却站立在万人之上的顶点云端,降下一副平凡之人的孱弱面孔,任谁都想踩上一踩的跃跃欲试。 袁远肖知道这位内室之主不仅是如此羸弱且一击即垮,所以发出的“淮上风华”功法只是打开了一扇通往民生彼端的起初之门,稍后才是前奏,那怕触及在对方命门上的一击,如何的伤筋动骨,但不足以致命及摧毁这位意志坚定的顽强之人,一旦他承受过这一轮无能为力的功力,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开始,两者之间的那种默契,也从敌人,变成一种堪为对手及劲敌的错觉,所以那种惺惺相惜的交织情感,并不能在一招一式之间,分出胜败和生死。 甘修雎硬接了这一式攻击,就是想看看自己的极限,究竟能否再创一次奇迹,因为他初试锋芒的“一览众山小”功法还初具雏形,尚不能够大俗大雅,群山纵览,如果袁远肖的“淮上风华”还存有慰籍,那么他的“小楼一夜听风雨”,风声犀利的就是一次少年听雨歌楼上来的真正寄托,这才是武学浩瀚的夺目璀璨,当几乎按住他不能动弹的磅礴气劲渐渐消散时,他终究还是撑立站住,不负期望的没有倒下。 袁远肖轻轻颔首一点,不禁倾佩甘修雎的脾性和骨头果然够硬,而且此刻呈混乱之势的局面也越发不可控,渐渐形成了各自的阵营,且泾渭分明由北城凌青所带领的据传府,和萧从戮把握时机不断寻衅滋扰试探来的从戮营,让其中处在双方夹隙当中的括易外室一系仅存的那些人,如坐针毡,时时刻刻被威胁及危及性命,但却丝毫也不打搅干扰和扰乱甘修雎的心境,他此刻竟然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完人,真正做到不动如山,运筹帷幄来的泰然自若。 袁远肖顿时沉了一下心境,这就是他最为惧怕,又担虑忧心且耿耿于怀的因素,这样的括易一室如何能够一击即垮,对方不但百折不挠,而且隐隐呈背水一战,破釜沉舟之势,如果让他们最终翻持,这且不是打他身为淮上一代守旧元老的脸,所以手上继续发力,风华并茂集聚万千翘首以盼的江淮民风,也正气盛岚,将一股沿海灌鼓而矢志不渝吹不倒的劲风蔓延,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壮大波澜,原来这就是堪为大成的“淮上风华”。不但寓意深远,且功力不俗,一旦释放出来,就是如脱缰的野马,放笼出闸的凶狠猛兽,在极明极暗的江河芦苇飞荡中,感受一抹不一样的芦花飞白。 “淮上风华”果然是不简单,这种夹杂着地域风貌,又完全不是一样的比拟,早也媲美其他尚远名在江湖之上的精湛武学,这一磕碰,两相比较,甘修雎快要濒临极限的身躯突然焕发出新活的生机来,他完全要被吞噬的身前,竟气流逆转,仅靠着一口浑浊的很是醒楚的浊气,尽显肆意与不羁,只见云衫袍襟飞拂的斑驳之中,一股尖锐如同泉水映帘萦绕来的山水写意,鲜活又气吞万象的盘桓在蜀地道难的悬崖峭壁之间,一放险峻及淬变。 仅听清脆的响起一声薄削的孤吟,直接冲击着带着一方浓墨色彩的淮间风华,那份纯朴的质感,如今早也被那一抹如水银泻地来的沉沉光华所盖过,但闻破裂焦脆的糊臭之味不停的隐隐嗅来,竟然瞬间似闷雷炸裂,随之并响彻云霄。 这就是“一览众山小”么,袁远肖灼热欲燃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道宛若匹练抽拔,光华满地充斥在天地间着杀伐剧烈的强悍一招,也甚是欣慰及满意,于是双手齐出,将那一片蔓延着“淮上”江河之畔的旧时原貌,登堂入室呈大雅之堂的挥发了出来,此刻的“淮上风华”也上升了一个层次,不比适才那重挫于对方几乎可以击杀之的超凡功力,更添深厚及强悍。 甘修雎避无可避,也不想退缩的当即反扑发了出去,这一式“一览众山小”不过是只具其形,无法窥得其神髓,但也足够硬撼袁远肖的“淮上风华”,虽不至于大俗大雅,但那份铿锵又铮鸣的决绝也慢慢融入了进去,只剩接下来究竟谁胜谁负,谁死谁败! 第四百一十回 不如随分尊前醉 第411章 不如随分尊前醉 “在下燕无歇!”老槐树下一位虽是瞧来尽显满眼沧桑,却依旧那么年轻徜徉的人,在窸窸窣窣掉落纷繁叶来的院墙下,不但潇洒而且及其自信,当他报出名号时,那一柄抹销繁缠的铁尺隐隐约约挂在袖口的末端,露出的那一截,仿佛他这人一般,遗世而独立。 院墙的另一端,紧促的空气中,也有一人恰似蜻蜓点水的屹立,薄翼的儒衫,被徐徐清风,舒逸的飘缕在墙头,看起来只是一位裹挟纶巾,感受秋意袭来的一介白丁庶人,唯有那略微带着萧肃之意跟着风随频动的袖襟还宛若皱褶漾开来的波纹,一举一动都备添秋韵及裹挟。 老槐树下自称“燕无歇”的人,昂首阔步,自在坦荡的在那里沉稳、坚挺,原本清俊冷冷的面孔,此刻仿佛桃源初醒,春风拂靥,只有此间,方能极具那一份驻足了又你当走过的错觉,这人果然是碧玉无瑕,胜似人间无数。 两人就在这遍染索寂之味的墙头,一击骤分,但从他们激荡破裂的衣襟当中可以看出,几乎两败俱伤,若非两人都规避了手,这遮暇烈阳的槐树院墙,皆如片片蜷缩枯黄的卷叶,在这斑斓炫目的光晕照射之下,绚烂了时光。 那位伫立在墙头波澜不惊面色如常的人,并是糜休,他那一写月色的刃锋就藏在绿荫芳庭一片的罅隙里,偶尔一泄银色,并幽萤的似来至连通冥河彼岸的澄净,清漾而纯青。他们原本就是一流不凡的高手,所以这才导致深深久远的巷陌纵道,如同一座埋藏枯骨的孤冢,险噱而阴霾密布。 糜休还是那一副不谙烟火之气的清峭面孔,但其独枕脊梁,桀骜却又细细碎碎如月光映来挽襟可摘星辰的温润身影,竟然也有了一些坠入凡尘里来的平淡,原来他的身上竟留下了被利器割破袍衫的缕缕痕迹,虽不致命,却足以说明对方的武器犀利无比又刚猛凌厉。于是垂下头来,阴冷的笑道:“燕兄好厉害的武器,若非鄙人躲得及时,此刻怕也授首当场,死无葬身之地了!” 燕无歇遥遥相对,盯着老槐树那被枝繁叶茂所遮住的墙头,知道此人的称赞不过是笑他藏头缩尾,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比拟,但面对他手下紧握不凡的铁尺,却相当忌惮及顾虑,在每每交手之间,那一泻千里如水银泻地的剑光,竟恰恰克制了他这奇异又诡谲难测的兵器,所以才骤然既分,虽不分胜败,但却在各自的身上留下难以掩盖的破损痕迹,心下叹服,喜行不露于色的说道:“兄台也是厉害,那一柄剑器,想必也是不俗,如今你我也疲累,不适合再刀剑相向,莫不如洗杯陶盏,坐下茗茶一口,一扫浊气如何。” 糜休微微皱了皱眉头,显然不是很感兴趣,他的出现,不过是揭破对方潜藏在此的晦涩身份,虽然敌人极力掩饰的很好,却还是疏忽大意,让他们寻得契机,燕无歇的提议,不过是点明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他怎能会因这三言两语并打消念头,就此拂袖而去,目光一闪,朝泛着潮意湿润的青石板街投去,那里浓浓墨薰,似晕开一般,沾着披皲山石裂笔的写意,俨然在这纵横阡陌的古巷道路之间迟缓孤逸的站着一道似是而非却又不负时光的身影,那就是楚室晓,这个串联着一切因果循环,仿若辞藻堆砌的人,耽扰的似一抹灵魂摆渡的鬼魅一般,甩也甩不掉,杀又杀不死,岂非很头痛! “楚室晓,原来你还在这里。”糜休垂下眼睑,突然向他不知何意的问道。 巷深里,楚室晓本想趁机离去,但那一柄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剑器“袭濯”,让他踌躇犹豫,这样的一柄剑不但犀利又刹那光华,更能擅使撩拨他的心境,因为他来至裘阎的阵营,裘阎这个人,神鬼莫测,很难界定其人格和秉性,他的人又是如此的超凡不俗,原本他认为裘阎只是孤身一人,没有什么可以忌惮的势力,一旦有机会,就可以反客为主,一举成擒,但从今日这种足够审时度势的情形看来,这些还是他想的太过幼稚和稚嫩了,虽然不知道像糜休这样的人为何效力于裘阎,但从他们办事的风格及行径可以看出,两人的关系只是一种各取所需的合作,想通这个问题,他才抬起头来对傲立于墙头那道巍巍伟岸且高耸入云的俯瞰身影,极为洒脱的道:“原来是糜兄,想不到是你在这里,不过要多谢刚才救命之恩,此时想来,当极为后怕,如若不然,一定追悔莫及。” 糜休定了定神,发觉这楚室晓并不愚笨,竟然知道是他在暗处投掷暗器飞蝗石及时救下他,看来裘阎所说,楚室晓可以胁迫,也不是那么的简单从容,将眼角余光往院墙下那极具深沉城府的燕无歇瞟的一眼,很是意味深长又极为复杂的闪烁了一下眼中泛着的丝丝精光,这些人果然很难对付,而且不但精明聪颖,甚至可以用鬼难缠来形容,好比楚室晓,这人看似人畜无害,其实比谁都危险;而燕无歇林下风采,俊雅的不得了,与之相比之下,相形见拙,他们都有一个共通的一点,那就是不能为伍的敌人,适才的交手时,对方的铁尺竟然毫无破绽,每每与他在磕碰之间,都力道十足,精湛绝伦,所以他才选择暂时隐忍,此刻还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双方都为自己那切身的利益在奔走,一旦威胁到自身,并刀剑相向,当燕无歇提议罢斗时,他才明白其意图,这种程度的比拼,一旦收不住就是两败俱伤的境地,届时并便宜了别人,他们本就是狡猾若狐的人,怎能轻易的就与谁为敌,不过是形势不妙,相互虚与委蛇而已,而且此番的南方山雨欲来,他们不过是未雨绸缪,为自己将来在这座惨淡山河破碎的疆土之上,谋求一个固定的位置,淡淡的阴霾一闪而过,十分严密谨慎的又道:“楚室晓啊,只是答应给你一个必须的条件,至于这个终需要什么样的回报,才能承诺的答案,看来你也不需要了,唉,你这人啊,过的真让人不禁唏嘘感叹不已!” 楚室晓也瞥了一下光华耀眼,一片韵白笼罩放达不羁在槐树下卓然而立的燕无歇一眼,发觉这人果然是配站在像宁卓衣那样活色生香期盼得到无尽慰籍透着嫣然一笑并倾国倾城来的依依身旁,既相得益彰又满腹才情,心中不曾酸溜溜的有些犯难和讳莫如深,有他如此,果然可以让这位灼灼其华的卿本佳人,到处流连忘返,不至于无力维护,南方的烟雨是很稠黏,浓的像化不开,但无尽相思处,依旧可以寄托在身,江南的灵韵的确是总让人迷惑又伤情的。 第四百一十一回 莫负韶光 第412章 莫负韶光 翻过一堵坍塌的断墙,叶伤逝来到一处窄巷,这里临近府门,与路口十字交错,所以地理位置优越,等同于关隘,因墙高巷深,此处看起来,仿佛登临烽燧台的偃墙,而一排排民房前的萧索,冷硬的似门关节楼,吹一阵风来并瑟瑟的发抖。 好在门庭前的瓦檐梢影,照的人感受到了平凡人家的淡恬,每一次靠近,都隐隐透来当初他们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点点痕迹,只是因这场难以避免的劫难,导致此处民生凋零,荒凉的很,却是他们这些以维护民生福祉的人的无心过错,于是叶伤逝停步阶前,原本这里欣欣向荣,一派繁盛景象,却被这场争权夺利的战事波及,想来这些靠近名动宅的居民早也被政敌清除出了去,此刻留下的只是空索的民房及那份幽幽的僻静,苍凉寂落的令人不禁唏嘘且自责不已。 他们就是为了这些平民能够如愿以偿无所迫害的生活在这片本也是他安身立命的土地上,奈何缘浅离散,天公不作美,变作这样的萧条及迥异。叶伤逝出身寒门,父母早逝,是被家乡的百姓接济才得以活命,所以知道那份民生的艰苦与不易,当初投效军营也是为了能够有一份出路,但长年累月的征战及朝堂的动荡,导致他们越来越活的困苦艰难,而累世高门士族的打压及仕途的垄断,导致他们这些寒门出身的庶民,根本没有出头之日,唯有参军在战场上浴血厮杀搏得军功才能有所成就,但这样的出路那怕是再铁血硬悍的人,也忍不住要流泪唏嘘,于是他拂着也因风吹日晒而破损裸露出皮灰的墙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而转角并是连通府门外最为直面的路口,虽然表面平静无什波澜,但如果不是潜伏在在侧的敌军威胁,此刻的门前并是所有心向往之对名动宅有着别样情怀的人,最为敬仰且神交的所在。 这里他曾经来过一次,却是因北旅需要他们,从而将“自将磨洗一系”调离内室一系,所以只匆匆的一瞥,如今再次踏足这里,却是这样的荒诞光景,然而这样的僵局迟迟的不肯被打破,原因就是双方都想保存实力,不想最后让以皇室自居为代表的据传府得利,如果是他们当政,一定会清除异己,不会像括易一室那样与大家和平共处,一起拱卫大陈的万里江山。当初的大陈经历三代的帝王治略,也有所绩业,但也有许多盘根错节盘踞京畿多年的地方势力,虽然大陈皇朝依旧主宰政局,但私下里的士族门阀守旧派与各自派系的势力仍旧很充分的活跃,所以名邺开始主导南陈朝局时,也是各方制约尽力平衡,这才导致江南政局平稳,从而延续南陈永祚,如今南豫州吴兴派系的任忠与台城皇城京口荆襄巴陵一系的樊毅都被卷了进来,说明据传府的狼子野心,也昭然若揭,他们虽然想加强中央的权力集聚,让皇权凌驾于南朝的政局之上,这让宣帝爷中兴之后,因始兴王陈叔陵之乱而导致皇权凋零的陈主叔宝,想像当年的宣帝一样,励精图治海廓版图,从而剑履上殿威武海内外,这么多年的皇权旁落任人欺压与隐忍,如今并要一并返还。 无疑括易一室并要像名邺突然离开的那样,被找到了千载难逢的契机与算计,各方盘根错节盘踞京师多年的门阀派系如今都有了机会,怎不跃跃欲试,倘若名动宅府门前的阻拦只是一场政变的开始,那么他们并有了可以周旋的筹码和底牌,难怪此时有了这场联合一起的复杂军队的行动,原来都是为了各自的切身利益,不能让别人占尽了先机与便宜,所以表面上是迎合据传府的围剿,其实私下里还不是因为括易一室的这个位置岂能轻易的就让据传府所取代。 那么他叶伤逝就是这个战机的导火索,如果不是出来打探敌情,得知这么多的有利讯息,他也不会如此罔顾军法,不惜反抗牧风育的命令,也要一往无前的出来搅风搅雨,原本他的秉性桀骜难驯,不出意外的话,此番双方都想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的平静就要被打破,他要添这样的一把火,不然他们无法扣开这道极具复杂又荆棘丛生的烽火烟燧之门。 这场僻静不肯轻言燃起战火的府门外,寂宁的可怕,而悄悄蛰伏在两旁深深巷子里的敌军,也因这奇怪的现象,表现的更为吃力与困乏,一旦捅破这层窗户纸,那么接下来的就此一次艰巨的挑战和无尽的浴血厮杀,叶伤逝沉着冷静,以身贴着巷道的墙壁,从容游走,他需要要找到敌人囤积的辎重及粮草,这样就可以烧起这把燎原之火,从而打开这久久僵持下去显得很是胶着的庞杂局面。 不多时他也摸到墙角的僻静之处,这里虽然巷陌纵深,但也如同轮回的青石板街,留下疑似忘川彼岸来的深刻流连。叶伤逝躲在房檐繁茂的树荫底下,细细长长的身躯,竟然劲韧充足,很是矫健利落,坚实的肌体,仿佛他就是一个遍寻一生戎马倥偬,汉时明月关的雁去古道,当长河落日,孤城紧闭,号角连起的悲鸣,不过是撇首一别,塞下秋风的丝丝索寂。 隐闻琵琶声,关山照边城,原来这就是他们身为军人行伍之间的心声,山抹微云,多少共引旧事,也暮霭纷纷,所以叶伤逝明白此刻的行径也等同于独木行舟有进无退的没有了回头之路,身为其军中兄长如同长辈一般深深敬仰的白怀,因为这场战事的牺牲,感染了他们这群在刀尖上行走的兵痞,只能是这样的归宿,马革裹尸的最高荣耀并是如此,身为一名军人,当然无惧这些危险及牺牲,但敌人的辎重不是平白无故的就摆在那里,等着他的慢慢靠近和缓缓的探索,如今的局势险峻而紧促,他需要采取极端的措施,方能解除危局,所以背着硬硌的墙面,悄然的隐身在这隔着门房巷落而使得烟波浩渺的沉沉光阴当中一时挣脱了束缚的瓦檐之下,原来耽扰了此刻的寂静若伏。 第四百一十二回 一添蕊香东篱下 第413章 一添蕊香东篱下 一道犀利浑厚的白光抽拔,并感觉天地间为之荡了一荡,仿佛盘古开天辟地一般,然后一股诧异的冲击吹拂而来,将四周都静如天籁的沉淀了下来,接着一道踉踉跄跄的身影出现在一侧,青衣薄衫,冷酷而无情孤逸来的面孔,宛若朝华披露,省醒而凄冷,尤其是那一身放达不羁的傲骨,十分坚挺而硬硌,竟然是明越,那惊天动地,仿若切开时光阻隔一切羁绊的悍然力道,硬撼过来,瞬间并如崩塌一般,无可阻挡,而且锋芒毕露,瞬间犀利至极。 “将军之念”,这一招几乎鬼哭神嚎,将诸人都阻隔在疑似抽离又紧缩笼罩在铁柱光芒之外的颤紊撼动,却是北城王明寂用杀魂培育且创立出来的惊世武学,明越堪堪使来,一下子并把袁远肖和黑长齿围墙砌垒的阻隔在这杀气腾腾的森然之外,恰恰把近乎油尽灯枯的甘修雎给缓了一缓,此时凝聚的力道惊涛骇浪似乎就连施展者也不能毫发无伤的抵御。只见疾风中甘修雎的衣袍飞舞,宛若芝兰玉树一般俊挺器雅的卓立,待风散云静,明越力竭支撑的身躯突然扬天一仰,一口鲜膻如泉涌的气血顿时喷了出来,原来他也濒临极限,这一击“将军之念”也是他如同回光返照一般,恰恰隔开了袁远肖与甘修雎之间那堪堪风华尽染来的咫尺距离,但也遭反噬颇深,更是受伤重创加剧。 黑长齿也是一惊,他不料明越能在这时,突然恰恰袭来,不但阻挡了袁远肖与甘修雎那形同水火互侵也快决定出胜败来的功法比斗,更把他们一切的有利形势,给硬生生的剖离在了那一式惊艳风华的绝世一击之外。 这明越果然不愧为北城王明寂的传人,极为不简单,甘修雎因这惊世骇俗的强悍一招,冲出了袁远肖臻至圆满堪为大成之境——“淮上风华”的危及范畴,将凝聚于指尖流隙,揽上高处不胜寒的“一览众山”功力,瞬间戳中集聚漩涡的功法中心地带,当“将军之念”如同刀气泛滥的白光乍现,两股延续劲道充沛至极的浑厚,俨然炸裂在铺满极致气劲疑似江海漩心的轨迹之中,顿时惊涛泛滥,激流跌荡,滚起一片肆略倾覆的蔓延之势。 袁远肖迫不得已的退了一退,他与黑长齿仅一丈之遥,但也退的很是违心与无奈,恰恰这时黑长齿也颇为意外复杂的目光刹那之间犹如电光火石的投了过来,两人旋即眼神交触,各自并有了默契与决定。 黑长齿身形浮动,平地而起,如今袁远肖也大放异彩,唯有他还在幕后推波助澜,此刻形势危及,他焉能再不出手,况且他与那神秘莫测来至管氏一族的管仆,都是这场联合谋划的实际操纵者,但管仆的落败,导致他们竟然退出争端,选择暂时性的隐忍蛰伏,让他们“落庭”来无端接洽且收拾残局,无疑这让素以狡诡奇谋着称的他很是不快,但没有办法,就连主导这场权力之争的据传府也不敢拂逆这神鬼莫测的管氏一族,何况是依附据传府而生的他们落庭。本来他这一派系是主张联合足可以代表南陈朝堂的据传府,所以他不能败,而袁远肖却是另外打算兢兢业业守业安于一隅不主张依附强权的派系,这一分歧,让落庭的局势越来越岌岌可危。但政治与铁腕,本就是相互相成的,一旦触及底线,像袁远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也要妥协和支持,所以两人匆匆间的一瞥,不过是某一时刻所达成的协议,他们必须要在须臾之间,击败眼前身为括易内室一系之主的甘修雎,不然,让他们得以苟延残喘的喘息过来,死的也必定是他们。 明越的伤,早在先前也力尽衰竭,疲怠不堪,如果不是靠着一口气强制硬撑,也不至现在得以机会,阻挠“落庭”中人几乎成定局的强悍高手,甘修雎虽然极力的掩饰很好,但他也撑不了多久,一旦这面最后引以为傲的鲜明旗帜倒下,那么括易一室并真正的离覆亡不远了,将来又如何以怎样的面目去面对北城王明寂曾离开时的殷殷嘱托。直到他仰天长吟,喷出如柱的血涌时,这才无负当年他称呼为“寂叔”在北城主帅府里教导其授业恩情的匆匆时光。 甘修雎瞬间怔住,他根本就打算硬撼袁远肖的绝世武学“淮上风华”,那怕最终落败身死,也要尽最后一点绵薄之力,不料明越的出现,打破僵局,令他有机会可以迫退强敌,从而延续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来的残留火种,借机扭转颓势,但那漫天飘散的飞血令他又开始逐渐的醒转,他们的这些支撑都是以血的代价来计算,每延续一刻,就要有人不计后果的牺牲,如果最后无人可以活到那胜利的时候,他们又纠结的是什么? 袁远肖悄然的迫退,此刻他才感受到来至对方不畏生死的威胁,果然悍烈如斯,防不胜防,当“一览众山”的功力冲破他层层铺垫展开且风华并茂精湛绵延来的磅礴劲气,他知道也断无可能击败甘修雎了,这一冲击,导致他战力也消,杀气锐减,几乎提不起一丝兴趣来重新开始比较过,此刻的他完全无斗志,所以妥协相让,欲同为落庭长老之一的黑长齿来替他完成此项艰巨委托的任务。因为这位号称“末牢军师”心思缜密又极其复杂之人比他更能胜任,击败甘修雎这个眼前最后殷实又迫切的目的,因为黑长齿比他更为阴狠决绝,且毫不拖泥带水,一旦有了决心,并不择手段那怕不计一切后果及代价也要矢志不移的衷挚完成。 来至强烈冲击的劲气未消,那股熟悉的腥膻糊臭之味焦烈又困顿的重重泛来,既杂糅成一团,又肆略掠来的吹拂着这长长幽深庭院的竹篱僻径却开阔徜徉自在的一隅平地,愿此间庭深依旧,萃感欣华。只是不知那样的蕊香添置的东篱下,是否就是三径就荒,松菊犹存。 此时那道仿若幽灵鬼魅拂动倒映的孤影,如同眨眼之间那一息寥落的转瞬间隙,不但超凡脱俗,而且随时可以扼喉致命,短短的一丈之遥,竟然缩地成寸,根本就无法阻挡那疾速奔腾而来的庞大杀气,看来这就是一直蓄势待发,不堪承受来的坚实之怒,一旦殷实归来,并势如雷霆。 第四百一十三回 醉卧花阴倘闻蝶 第414章 醉卧花阴倘闻蝶 这是一颗很古很老的垂丝海棠,粗桠盘根错节,弯弯曲曲的枝蔓延伸,本来它的花期已过,但此时漫尽遍红的倒卵形花瓣混合着略带紫色萼片脱落,成熟很迟的累累果实,竟然如泼墨晕画一般,极为的美丽炫目。 这时一只扑鼻而来的翼蝶,栩栩如生的停立在树梢,将树桠上的人,映衬的如醉卧花阴,欣然而来的丝丝温润,恰恰这人洒脱随性,满脸胡茬很是硬硌的斜躺在一枝粗大的枝条上,那种醒楚的凄迷,宛若猛虎嗅蔷薇,原来鲜红一片的树梢还可以如此的不羁肆意,不但没有践踏花树的蹂躏,而且这人竟仰起脖颈来,伸手拿起一个被红色映帘而不见陈旧痕迹的血酒葫芦,偏偏其质朴的衣袍,虽然看起来邋遢不堪,却因花树的映衬,生出别样的一番情调来。这人却是叶伤逝,他轻松平常的咕了一口酒,洒性超脱的看着青空万里一点一点所降下沉沉夜幕来的一抹微光,慢慢的并黑了天际,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而且无论是防守严谨还是不露一丝松懈的落寞巷道,都不比此刻随性放纵的行径来的惬意又舒适。 但他不是来游玩嬉闹的,借着微醺的酒意,他悄无声息一溜烟的并滑了下来,而昏沉僻静的夜幕却是他最为窃喜的嗜好,因为这样他所能游走的范围并大大的增强扩散,而且月黑风高,正是一展身手的大好时机,满地撒满落叶与花期的路道竟然被一只萦绕飞来的彩翼蝴蝶给点缀的很是神秘与期待,而混合着这般萧肃诡谲又十分严密谨慎的漆黑身影,恰恰似形同鬼魅一般,偏偏此刻空气中嗅来的危险味道,把微微露出光晕的溪流顺着潺潺涓流的河渠看起来依稀可辨。 隔着一条街的门房巷外,并是汇流成河的溪湖,而坐落在西陲之畔的名动宅也是一衣带水,地理位置十分丰沃,若非没有强拆附近的民房,此刻焉能有内外夹隙,层层围绕的民巷街道。所以不但有便于水利河渠的天然人工湖,还有栽植遍地,渲染烘托江南一片润色的艳丽花海,如王谢人家占据了堂前的那份纯朴的风流。 叶伤逝身手矫健,他傍依在花树上,也是最后感受这一份仿佛乌衣巷里的钟灵毓秀,好比鲜血与花,两种不同的绚烂,夺目而精彩美丽,如果这种美丽需要一把火给添置,那么他并责无旁贷。他摸到这里来,也是敌人太过防范严密,虽然未见对方曝露出驻防踪迹,但从种种的迹象探查出来,此处是一个酒坊,而且囤积的酒坛放了整整一座坊间,已经促使他几乎快要将肚子里的酒虫给勾了出来。 看来敌人还是来的很急,以至于疏忽了这个潜在的威胁,但从这寂寂无声的坊中,竟然听不到一丝狗吠鸡鸣的声析,不禁觉得很是疑惑与蹊跷,顿时谨慎小心,放低脚步之声,如履薄冰的缓缓靠近。 这一座坊间,年代颇久,歇山式铆钉榫卯的框架伫立在民房夹隙的西厢,外围栅栏,将远远嗅来的酒香,醇烈四溢,叶伤逝对酒是情有独钟,明白这个地方就是储藏窖酿的良佳之地,所以他心中的那把火并准备从这里燃起,那怕滋扰民生,也无所顾忌了。 沿着身旁的街道,逐阶上了一面台基,夜色还是很撩人,将漆黑的房脊倒勾悬印在天际,犹如一只无形触须的手,很快并占据了这里,恰恰一条宽阔的甬道出现在台基的尽头,而且一旁停着的运酒车与装着几个空了的陶耳酒坛,仿佛也印证着此处日间平凡的汗水劳作,原来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本就庶民出身的叶伤逝,当然能体会这些疾苦,但此时他明白不能婆婆妈妈的妇人之仁,倘若名动宅内的危及不能解除,那么靠近这座宅院的附近居民,定然会被波及迁走,届时将更为艰难,所以下定决心,趁着夜色袭撩,潜行了过去。 眼见就要逼近酒坊的窗寮,一抹幽萤的亮色突然悬喉割来,叶伤逝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饶是他艺高人胆大,却也被冷然的吓了一个激灵,原来这一抹幽色,是刀刃,他常年征战在外,当然熟悉这些微微一嗅并感知来的危险。所以他背身一错,堪堪躲过,但随后又是无数道影影绰绰闪烁着清泛斑斓的历历寒光,在这漆黑索寂的夜幕里显得很是刺眼、醒目。 叶伤逝不禁暗自忖度,还是自己太过大意轻敌了,这个漏洞竟然是对方蓄意营造,为的就是诱引他们上钩,看来自己来的很是时候,不然让牧风育他们误中副车将悔之晚矣!难料素以军纪严谨着称的豫宁军,竟然能够以奇谋诡变来防范迎接他们,想必军中必定有厉害且能坐镇的灵魂人物,但不可能有任忠或樊毅那样具有崇高身份地位的军中大佬,所以来的一定是他们的亲信与嫡系部曲,思定他用陪伴了他几乎半生沉旧的灰色酒葫芦,滴溜溜的凌空飞荡,听闻“噼噼啪啪”的一阵激烈撞击之声,那无数落来的刀刃并斜斜的砍割在仿佛溜滑如球的酒葫芦身上,顿时迸裂破碎,里面飞溅酒水的扑洒了他一身,来不及惜痛,并有一阵似狂风大作的乱箭矢雨迎面射来,他避无可避,左膀胸口及下腹都隐隐中了几箭,撕裂的疼痛让他脑中一片清醒,而溅湿他满襟的酒水混合着剧创的伤口,仿佛撒盐一般疼得他几乎晕厥,好在他脑中存了这一刻的清醒,为避免再被敌人袭击,他翻身滚了几匝,压断箭矢的杆身,然后借助槛栏的狭窄来躲避这威力惊人甚至难以用血肉之躯来抵挡的强大箭械。 纷乱中嘈杂的杀伐之气渐盛,却不慌张凌乱,看来这军纪严明的豫宁军并是徒有虚名,而是实实在在的被体现了出来,而且随时致命打击,不留一丝空隙和余地,因为面对敌人,不是你死我活的激烈局面,就是残酷血腥伏尸飘橹,怎能轻易的就此疏忽大意,留下隐患,所以重重的人影晃动,将所有的退路及甬道都紧紧的封死,一旦有机会,并当场袭击毙命。 而此处浓浓的杀气,将隐隐透来的那般极具复杂的惊恐在那沉沉黑色帷幕下所笼罩紧缩于这似茕茕孑立又十分孤寂落寞来的酒坊悄然一隅,此间荼燎,犹如一片炎凉沙湮的荒漠,广袤无边,贫瘠又苍茫。 叶伤逝撞破窗棂,进入坊间里面,而层层围堵过来的人,训练有素,身手不凡,不但井然有序,各司其职,且配合无间,俨然无懈可击,竟不比他们北旅的兵士逊色多少,想来对付他的这些军人,也是来至军中的精锐,而且威胁更盛。猛一咬牙,将伤口用撕下来的衣带止血包裹,准备往坊间的那些堆砌的酒窖靠了一靠。突然屋顶的桁架上露出一个大洞,无数杆身的长矢投掷了下来,瞬间密集如雨,顿时把坊间那道命疾如风的身影,簇拥的似暴风雨中被无情摧残的细花海棠。 叶伤逝也是处变不惊,他身经百战,对这些连番激烈的冲击,根本无所畏惧,反而是层层裹挟着戾气的长矢阻挠了他靠近心心念念也要推倒破裂且垒成一个小山丘的大酒坛,他没有办法,只能先行躲避,再寻机觅得机会,但敌人显然不会让他轻松懈怠下来,随着到处木屑横飞及激烈撞破门窗很是清楚的绽裂之声,那些无疑战力十足,个个彪悍绝伦的冷酷杀器,都悉数闯了进来,顿时坊间炽烈带着死味的浓浓气氛竟然瞬间并燃到了极点。 “糟糕!”叶伤逝险险的避过那一阵长矢群,无数的长杆插在泥土地上,宛若浑身长满倒刺的刺猬,十分的醒目及激烈。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闻道:“你们且别来无恙!” 叶伤逝一阵恓惶,这人竟然如此的熟悉而且大气爽朗,不禁想起这不是那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樊郢么,他是台城军统帅樊毅之侄,荆襄之地本土集团的实际代表,看来这些针对他们的奇谋部署并是出至此人之手,但不知豫宁军那边派来的又是谁,不过这些只是一种手段,想必其中也是各自为政一盘散沙,都为自己那边切身的利益在实行忌惮和猜疑,所以他才利用这些空隙,想投机取巧,但樊郢却是看出了他们的意图,才有这番精心部署,实则惊心动魄的对战。 樊郢的问候,不过是军人之间的礼貌,虽然对方不清楚他是谁,但此刻突出重围是断然不可能了,所以身后那些堆积如山且尘封已久的酒坛才是他的救星及上策,那怕身死当场,也要濒临绝境的接近靠上一靠。 樊郢酷肖的身影出现在坊间的门口,他那张气定神闲,睿智如狐又细微的脸庞,竟然宛若勾魂索命的厉鬼,而他的人正加紧威胁的步步逼近,顷刻之间,此地充斥的杀伐之味比之疆场之上激烈尤斗的厮杀,更为之动容及悚然。 叶伤逝悠悠的讥诮一笑,自己还是秉性桀骜,导致太过轻敌,不然听从知北游的建议,那能陷入如此重重危险之地,一番自嘲的戏谑笑后,他那隐隐颤栗却仍旧不屈不挠的血肉之躯,凌然跃起以身赴上,此刻这是他最后一丝可以救赎的契机,怎能就此轻易的错过,于是这险境萧条呈落寞隐殇的寒栗坊间,顿时闪现一道夺目又犀利的庞硕身影。 第四百一十四回 横笛吹彻 第415章 横笛吹彻 这时宛若万家灯火明灭的房檐之上,一片映来沉沉而使得天空夜幕降下的高悬顶端,因如云追月的那份质朴的宁静,仿佛天籁一般祥和而致远。 原本恢宏的此处重重屋檐,被卷腾弥漫的硝烟占据,剧烈冲天的阵阵火光,都印透了面前那仿若一衣带水遍染江河汇聚的碧绿湖泊,然而就此有一个人,衣带飘飘,看着脚下俯瞰若芸芸众生的凄厉景象,不禁拿起一支横笛,挽袖拂襟,当即吹奏了起来。 笛声幽幽,空簧而均灵,饶是江楼湖海都抵不过此刻铺满整片屋脊的潋滟写意,清漾而如春风拂面,让人不禁流连忘返。此人并是来至山门昆仑飘渺之地的水千山,他为了避过这场被牵连卷入的无端祸端,带着一起陪同的师妹水衔叶登临名动宅的楼檐高处,此处经历快四天三夜的激烈鏖战,将所有怡人绮丽的美好景色给破坏殆尽,偏偏“他们”还不曾放弃收敛,而且不但继续泛滥成灾,仿佛要将此地的天空给一并捅破,势必将一切倾覆才能有所缓减,面对映来江河成一片的凄丽艳红,这样壮观又跌宕起伏来的宏伟景色,似乎还颇为不错。 水千山横笛吹彻,挽襟如手可摘星辰的仙人,他的风流气韵与整座楼层连合在一起,竟然那般浑若天成,而隐含覆压之力的笛声穿透云霄,沉沉递增的传降,顿时将火光冲天的赫赫声势给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水衔叶痴痴而呆的歪着头,她懒懒的瘫坐在其身后,感觉一股困意袭来,所以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气,对于眼前这位原本呵护及她,不肯让她受一丝委屈的兄长,此刻迷惑的行为让她摸不着头脑,而且对于来此巍巍高悬的险峻屋顶脊背之上,是颇有怨言,不但未能舒服惬意,还在这里冷冷的吹着熊熊燃烧而冉冉升起的烈风,就算是再好的心境也被蹉跎的只剩下不断的厌烦与憎恶。于是她俏皮的嘟起嘴来,恨恨的盯着屹立在屋檐边缘之畔那道清徐自然却极其伟岸的不世身影,暗自嘀咕的道:“如果再不走,她就要开始踢人了。” 那一阵形同波涛汛涌急湍潮生泛起传来的浑厚笛声,穿透力十足,竟像一柄无形的剑气,沿着高耸入云的巍峨楼层缓缓的延伸了过来,恰恰震颤惊慑住了诸人,空气中一股尖锐又森寒的气氛诡异的笼罩过来,仿佛山雨欲来的莫明惊恐。 “这是谁?”甘修雎与重伤瘫倒在地的明越面面相觑,都在相互问询对方,这人是谁,能够用绵延醇厚不绝于缕的清和笛声吹奏出不属于远籁天音的润韵音色,而且其中隐含可以覆压一切的浑厚劲气,立刻并控制住了这纷繁动乱,早也呈血雨腥风伏尸飘橹满地的胶着战场。想不到还能有如此棘手又厉害的惊世高手伺机伏伺在侧,难倒天要亡我不成! 甘修雎骇然的抬起头来,袁远肖虽然被他迫退,但修为及功力丝毫也不逊色输于的黑长齿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决绝扑来,他犀利的眼中,已经是刻不容缓,不容置喙,而且其身法奇绝,迅猛的威势如狮子搏兔一般悍然至极。这四面楚歌临近绝境的悲呛,竟然来的如此之迟,甚至迟的他的心很酸又很是不甘,纵使折戟沉沙铁未销,又将如何! 这奇妙的命运呀,果然很擅使撩拨。 明越似乎也将认命,他懒懒疲累的瘫软于地,迎面仰躺了下来,此刻他想沉沉的就此睡去,因为实在是太累太困了,那怕悄然的溘然长逝过去,也将无妨无碍。 黑长齿凌厉迅猛的身影也缓缓逼近,他势必要在甘修雎的身上讨得便宜方能平复他澎湃泛涌的心潮,因为身为内室之主的甘修雎不断阻挠打断他们的目的与企图,让这便于实现其真实效益的胜利果实一拖再拖,他怎能不恼恨、狠毒,况且能击杀像甘修雎这样在括易一室有着崇高地位素有鲜明旗帜性身份的风流人物,也是一番不俗的功绩,在这以实力修为着称的啸野江湖里,与有荣焉,这样他何乐而不为。眼见他的利爪快要扼制住甘修雎的咽喉时,突然一道斜陡飘坠下来的清楚身影,像一只风筝纸鸢一般远远的飞伏而来。 先是笛声穿透,然后孤影只来,只见重重巍悬陡峭的高檐一端,似空谷幽兰的悬浮山寺,降下一位深感白衣禅机的得道高僧,而这人一袭青衫的寥落,将世间精彩的无尽风貌都一一的印证在其无愧于光风霁月一般的卓雅身上,原来也遍染溢彩。这道身影不着痕迹的出现在黑长齿那尽显诡异身法的茫茫上空,原本静谧若深山藏古寺的此地,并只剩下隐隐划破天际及衣袂窸窸窣窣皱襞缠绕来的交织声响。不但不偏不倚的阻止了黑长齿所悻悻施展来的惊怖辣手,更带动那些刚刚还在浴血厮杀的诸人,都被这叹为惊服的绝世身法给震慑,纷纷停了下来。 黑长齿也是不俗,他急转攻势,将凶猛狠戾的利爪惊若游龙的施展出来,不但招招凌厉,势沉力猛,而且将那道甫及阻来的飘渺身影,硬生生的裹挟在他那似风声鹤唳宛若勾魂索命的酷手之下。对方显然只是阻止他施以辣手,所以不想以硬碰硬,两败俱伤,待两人缓缓快靠近时,那人却在黑长齿精妙绝伦的爪影内虽堪堪被困住,但一时三刻未曾显露有落败之势,反而是那惊恐惧怖的爪影犀利,却因穷于疲奔,越来越孤影难只,渐渐让陷入其中那道宛若芝兰玉树的俊雅身影,慢慢的脱出凶爪的羁绊与威胁,更甚并反客为主,每每使出能克制黑长齿的狠戾绝招,将险峻难以轻易逆转的恶劣局势给硬生生的翻转了过来,随后即听得诧异的冷“哼”一声,黑长齿那精深高绝的迅猛身影突然一阵飞退,却是那位落英缤纷极为精彩飘坠下来的人,用一记双方都无法忽视又难以规避逃逸的绝招,闷雷一击的各自逼退。接着天空中又有一道翩若惊鸿又娇倩剪裁的细腻身影飘落了下来,竟是一位眉开眼笑把嫣然娉婷如花期许既瞬间绽放且盛开来的稚雅女子,尤其是一颦一笑都备添极韵及活色生香,不过她的笑,很纯很真,有种挚情挚性超脱于凡俗来的俏皮。她的足很细很俏,甫及落地,并仿佛被禁锢在终年不见天日的荒山之巅,此刻才能得以解脱枷锁和逃离牢笼,那份乐到极致的欢快,十分的喜悦欣然,扑腾扑腾的打算欲肆意感受一下她这个来不及感受的奇异世界一般。 黑长齿颇为气恼,怎么有这么多人,频频阻止他的企图与期盼,当即稳住后退的身形,一时怒气填应,愤恨气炸的道:“你是谁?” 第四百一十五回 南风知我意 第416章 南风知我意 隔着水桥,一片肃穆的烽火狼烟突然被遍染燎原之势的突然燃起,昏沉的夜色顿时将依据河渠开辟汇流而成的天然人工湖面映的通红,牧风育遥遥相望,不禁疑惑不解的道:“怎么回事! 湖面的夜色很斑斓炫目,尤其是晚间的湖畔,有种明月照沟渠来的天涯皎洁,零零碎碎的梢影瓦檐倒映在其中,竟然把来至水乡余光之地的那份温润细腻,毫无保留的晃耀在眼前,极为的漂亮且美轮美奂。 一旁正商讨对策,在树荫遮蔽的桥墩边,准备建议以奇兵突袭的几人也都相对注视,面面相觑,这奇怪的景象,颇为吃惊与私下里偷偷的暗自窃喜,这不就是天助我也么,既然对面后院起火,他们又何必苦苦的煞费心机与之大伤脑筋,为了能有机会,发动这场绝佳袭击的最好契机,可谓是殚精竭虑,苦觅良久。 一直沉默寡言的知北游傍身压着石墩的护栏,极其复杂的嘀咕而道:“莫非是小伤。” “嗯!”江听雨闻声,开始诧异起来,他百思不得其解,当即疑惑的道,“莫非叶哥就是搅动对面‘内院起火’的那个罪魁祸首。” 牧风育也将目光往一直神色阴沉颇为有些异于平常的知北游投去,发觉这人心神不定,竟然刻意回避搪塞,这个机会不是凭空而降,定然有着他不知道的事情在隐瞒着他,于是略微带着询问的定了一下神情。恰恰风色疾燎,把周围的树梢枝桠,荼烈的很是紧促、窒息。 知北游沉吟良久,瞧着那蔓延一片的冲天火光,被那艳耀万丈的鲜艳焰苗所迷惑,一时怔住,直到牧风育的目光询问过来,他才省醒回道:“小伤本来说只是去溜达逛查一番,你们也知道他的脾性,有些跳脱,但他不是莽撞的人,所以才放任他离开,”说罢垂了一下眼睑,颇为懊悔的继续说道,“这是我的疏忽!” 牧风育不禁摇了摇头,隔着对面的江火泛滥,紧紧的攥紧了拳头,因为他知道叶伤逝是断然不可能再存活,不然那碧波无漾的湖泊,如何能沿江窜起熊熊不灭的庞大火苗,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因为那红艳一片的湖面恰恰铺满的并是利于燃烧的火酒,且远远的飘来,微微醺然的味道夹杂着弥漫蒸腾的硝烟,也往这边急剧袅袅余烟的飘荡了过来。 其他几位军府之中的参将也都默默的黯然神伤,这些牺牲虽然每天都在不断的继续,但频繁失去身边情感深厚的同袍战友,也是一件颇为悲痛且气愤的事,沉闷的气氛一下子瞬间蔓延在各自的心间,久久的不能散去。 牧风育也不敢再怪责于知北游,此次千里驰援名动宅的任务,可谓是一路处处惊心,白骨铺来,每每有人牺牲,他都暗自绞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当初具有北旅精气灵魂人物的公羊清将寄托其衣钵的他常常带在身边,就是为了能够有机会试炼他的心性坚毅与魄力,所以此刻就是一次最好能考察他领袖能力的试验石。 眼前的这些人是信赖他的智计与身为北旅军师公羊清的识人目光,那怕此战不能最终取胜,而耳濡目染在其指点江山背仰熏陶洗礼的运筹帷幄身旁,韬光养晦,岂非是一个普通一般的人,虽难以望其项背,但这多年的试炼淬变,也不可同日而语,微加思索,并知道各人的脾气秉性,所以才问的知北游哑口无言。既然对面的敌人已经阵脚大乱,自顾不暇,他又何必辜负叶伤逝用命换来的此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牧风育指着对岸湖面那高涨焰苗的大盛之处,毫不犹豫的沉声说道:“此战…我们必胜。”说罢一阵哽咽,好久才咽下那一口欲翻涌呕出的气血,朝几人面无表情的传令而道,“我们一切按原计划执行”一顿冷酷决绝泰然自若的巡视了一下诸人,发觉大家都众志成城,士气高涨,并又道,“那么即刻…出兵!”他这一语隐含万千的感慨与期许,此刻娓娓道来,竟然那么的婉转动听,极为群情激愤。 江听雨年纪最小,所以一般任务不会太艰辛,但此刻那一句“出兵”,说的极其复杂与冷硬,他明白大家都是存了必死之心,而且他此时的任务是从旁协助,也是一步一血,不肯停留的打将过去,所以各自虽分属不同,但目的还是要用血肉之躯,去趟出一条充满血腥之味的荆棘之路来。 前路漫漫,犹如初始。 知北游与其他几名参将听得欲要出兵的命令,皆开始感觉热血沸腾,他们是一群哀兵,也是一匹嗜血带伤拄着拐杖的孤狼,一旦解开束缚,将是所有对这场战役抱着忠肝义胆赤子之心的坦率之人,无所畏惧的一番真见。他们靖寇安边,戍土守疆,置生死于度外,但又怎能在他们本马革裹尸的荒冢之上无情无义的即踩踏一脚,这岂不是既可恨又可恼。 沿途的湖面没有触及对岸,但相连的巷道却是直接通向名动宅的府门前,敌人虽然被猝不及防的酒火给烧的焦头烂额,但并不散乱,一股本是自将磨洗一系的军队从斜巷穿插了过来,硬是悍然的抵挡了敌军的反扑,而另外一边实为其真正军中精锐的人马,迅速冲出,一阵激烈的搏杀过后,竟然击垮了敌人隐匿在暗处此时也悉数暴露出来的层层围堵,他们无心恋战,既然也冲出了敌军的严密防线,并马不停蹄的朝也神圣不可侵犯,宛若殿堂荣光的门径之前,一起齐齐的扑了过去。 此战如此的侥幸,不知是那些曾牺牲过的魂灵护佑,还是原本沉浸在天赋异禀的慧炬指挥之中,但冲出重围的他们接下来还是要面临一场即将要到来的剧烈之战,看来他们这些悍不畏死的铁血军人,最终还是要战死沙场,方能不负西北望射天狼声叫谯门来的断雁西风。 此时的名动宅外虽被红映一片,但那宛若灯火阑珊的凄艳盛开,也把秦淮河畔长干里的丝丝舟船桨影,画出了一份交织着细腻骨态的长长卷幅,这石头城的凶险,果然非同一般,虽然他的地理位置宛若长江的天堑,但此刻如火如荼的战事还是得免不了,因为自古以来取京师建康首当其冲并是这酷似鬼脸的古址城池,它独到的特殊地利,已经将建康城的外围屏障紧紧的镶连在一起,若这座譬喻为西府的石头城一破,那么这座割据江南的泱泱南朝必定要离覆亡不远了。 第四百一十六回 点滴阶前 第417章 点滴阶前 阴柔的气息奄奄的把长长疏落的里巷,拥抱在这巷陌纵深感觉无尽轮回的忆往里,玉暖生烟,这时如银河倾斜的天空,一斛星斗尽数洒满着这繁琐的街头。 整座深巷烟拢如纱,似豆蔻一般年华的少女,没有鲜红的蔻丹,把一丝浅笑偷偷的露出妍,原来这就是被黄昏贪念过的地方,唯有褶皱着丝纹的老树,正守护着这里早也无负昔日原貌的门楼巷道,而偏偏驻足迟来的风色荼毒袭撩,俨然腐化了的侵蚀痕迹,并是在告诉众人,它倦了,无法感知岁月的匆匆隐殇。 燕无歇恰恰就在这时一袭落尽沧桑百态的衣襟飘浮在俗世繁华当中不禁隔开了这种凄迷又神伤的黯然,此时才发觉带着一丝阴霾的黄昏竟然悄悄的始来,而且爬满院墙,铺沿到处,瞬间并占据了这里所有的路道及角落。待散尽光阴,一片似月下晕冷涂染尘埃的暮色逐渐笼罩了过来,竟然形成了一幕幽美独到极尽奢迷的痴缠景象。 不知何时这条巷陌的深深幽僻被洞开,仿佛来至地狱冥府的幽灵鬼魅竟然不着痕迹的潜逃了出来,看着疏影横斜,碎碎零零的在一切昏暗掩盖遮暇下,变得蕴藏着遐思的过道、白墙,以及青瓦基台,此刻也寂静若岭,生生的繁衍着死气扑灭。 看来这条泛着诡谲神秘气息的老巷,不像看到的那样平静无恙,迟暮的那种死灰复燃之色,渐渐扑来,就连一直气定神闲,冷然高居于那似深邃浩海之处颇为云散云浮的糜休,也不禁为之动容,落寞。 这清俊冷峭的燕无歇不似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他的一举一动都备添坚深与一切尽在其掌握之中的安定,酷肖的神情,契合着这一片肃穆昏色的里巷,竟然那么的丝丝惊恐,莫明心跳。直到对方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凸显,原来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借着夜色撩人,果然是一个最好的掩护及时机,微微的冷晕照进这一片灰扑扑的巷陌之中,顿时涵盖了原本层层幽谧围绕沉浸在落尽秋色肃然里的嘈杂,显得很是质朴与古拙。 难怪他们有恃无恐,原来还有如此的底蕴与霹雳手段,看来还是小觑了这群深谋远虑,处处透着心机深沉的诡谲算计之人,糜休站立在院墙的顶端,宛若置身在风口浪尖之上,那燕无歇故意卖了一个破绽,让他们骤然即分,想来并是在等待时机,对方虽然没有把握能够击败他,但把他束缚留下,却是绰绰有余,因为这座诡秘深邃的古巷,毕竟是敌人的老巢和治所,一旦情况有变,瞬间并可以做出反击及抗拒,他还是大意轻敌了,直到此刻他们才隐隐曝露出真正的实力,空气中紧紧憋闷的一阵紧促窒息之感无端贴在脸上,顿时沉沉的体现在被暮色苍茫所遮掩的昏暗当中,一刻也不曾停留。 “燕兄好深的算计,糜某佩服,但你们能够肯定可以当真留下我么!”糜休伫立在墙头,对着堵在巷口,一站并万夫莫当,紧守关隘却依然有儒雅风的燕无歇,冷冷的说道。 暮色下,沾染着尘寰世间苦恼的燕无歇,还是那么的悠然一笑,他能够不顾被曝露谍探身份的危险贸然出现在这里,必定是有恃无恐,留有最佳的退路和后手,这糜休竟然可以在毫无征兆的前提下,看出这里早也布满埋伏和处处透着的阴森厉怖杀机,也是极不简单,他们经营、盘踞在此这么多年,且能因为一个糜休而被威胁放弃,他之所以拖到现在,也是因为积蓄力量需要时间,他也没有把握可以转移这么一大片的产业,况且他们需要这些身外之物为他们打通关系,铺展进阶之路,而最好的隐匿身份,并是那些流于表面的风花雪月。 他们都是才子佳人,所以素以才情风尚为标榜的南人,最能接纳融合他们,这样他们身为敌探间媒的身份就成了一个久久未被拆解的谜团,走马观花,阑珊遍揽之处,依稀不察。所以燕无歇遥遥相对,随时准备大开杀戒,这里是长干里,不但风景宜人,更是凄艳绝美,多少风流轶事昨如古今,恰恰这辗转流连,途径时光的倥偬,并只留下小小的一丝慰籍。 这提扶巷还是那么的让人着迷与期许,燕无歇好整以暇,泰然自若的道:“这座城,本来就很是腌臜与污秽,能暴露在外面的不过是我们这些形同戴了一张喜行不露于色的面具而已,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所以阁下你一定是逃不出去的!” 糜休未置可否,燕无歇的威胁,不过是打击他的自信之心,况且他孤身一人前来,也不是毫无准备,适才不忍楚室晓丧命在那位娇俏女子的清丽剑下,竟然出手试探,发觉敌人留有空隙,这才现身发难,不料对方竟然是在调配人手,蓄势集聚力量,看来他犯的错误虽然不能弥补,但仗着他一身不逊色于任何人的绝世武功,断然可以突出重围,但那个几乎串联这一切因果稍加利用,并获益无穷的楚室晓,却是不可能被他带走了,此刻他自身难保,怎能兼顾这些,所以持剑在手俯身前倾,一股幽漾清澈如水的抹色突然流萤泛出,径直朝院墙下一扑,立刻在这沉沉荒荼的暮夜之中,响起一声啸厉的孤吟。 “那么又何必啰嗦,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的时光么!”只见糜休凌空一喝,他那柄堪称绝世的神兵“袭濯”化作一汪春水,极为酷厉的闪现在这漆黑沉沉的巷子里,虽然视线模糊,却依稀可辨其犀利的棱角。 燕无歇随手一挥,整座深邃的里巷,突然窜出无数根宛若萤火虫连成一片的火把,顿时道路间的苔藓及崎岖不平被照亮的似朦胧如诗般蒙蒙的美,像漆黑当中一双耀眼的眸子一般,晶莹透剔,十分的澄滢可观。而偏偏燕无歇满眼尽收眼底的瞳孔中,却是糜休那极尽奢华,淬变的很是细腻精湛的犀利剑光。这人不是愚鲁无知的莽撞之辈,这么不惜一切势要同归于尽的飞蛾扑火,定然有着其蹊跷决定的因素,而他要做的,就是弥平这些威胁,让一切都归于平静,他日还要重临世人,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君雅面孔,来抚迷这形同戴上面具两幅置身人前的面孔堪堪阴晦又讳莫如深的无情世道,他们不过是一个过客,既使身是烂柯人,也渐渐被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心狠手辣给荼毒的体无完肤。 “” 第四百一十七回 独枕脊梁谓沧海 第418章 独枕脊梁谓沧海 “咦!” 尘寰当中,宛若一片春雪消融,极尽绚丽多姿的挺拔身影,突然发出一声惊奇又点醒的疑惑,这人一身粗粝的旧衣,被映来杂糅成一团的火光给晃荡,竟然依旧那么孤逸与徜徉。尤其是他那一双炯炯有神极为精益的闪烁目光,那怕轻悄注视及来,也不敢小觑忽视。此人眉兴额阔,耳廓若招,不但轮角峥嵘饱满,而且似鬼斧神工斧凿一般,雕琢如塑,酷肖至极。 此刻这人气势雄浑,仿佛扼守天门的神将,冷酷若冰雕的面孔,极为的刚毅,干净的似乎璞玉一般温润的脸庞及那满身披上一层狠戾之气的浑厚,疑似在述说着,他很不好惹。偏偏其坚毅的背脊靠着一柄宽阔如镔铁混实的长剑,又大又重,竖在那里,森严壁垒,饶是剑身深邃张扬,却也抵不过此人眼睑微阖,隐隐透来的犀利棱角,不但浓重威猛,而且倚靠剑锋如忘川凝重的背脊似乎颇为硌硬及幽思。直到他巍巍嵯峨稳若磐石的站立在那里,一切的喧嚣与嘈杂都将被隔在了外面,仿佛所有的晦暗和平静,只有背倚刀尖之上那一丝险厉的一刻,尤为突出和凄厉,这般的人,饶是风吹腐化侵蚀,也“嗤嗤”沉吟不留痕迹的刮过,稍有遗憾,并初露端倪,方能不负此刻唯有他才可以辟境就荒的寸径之内,堪为主宰。 而满是沉沉烟卷的廊下,扑过来的人群,都戎装精劲,气势饱满,随着混浊浓郁的烟卷,看不清是人是影,还是扣人心弦隐隐透来一阵阵寒厉发怵的甲胄,一切堆积起来,既毛骨悚然又厉怖深沉。这些人浑身散发着军中特别精锐的兵种气息,瞧来不但勇毅果决,一一燕项环铸,悍烈如斯,极为的锋利如刀锐气不凡,却是那一直隐藏在暗处此刻完全尽显萧厉深沉的从戮营,他们此刻冲出据传府的层层围堵,也往这边裹挟着血腥嗜好渐渐的拥涌了过来。 纷乱嘈杂之中,一袭戎装沾满尘埃困乏气息的萧从戮,阴鸷一笑,他那被划去一半俊雅显得很惊悚刺目的脸,阴晴不定,这位突然杀出来一身拥实不凡之人,虽狠戾决绝,但浑身像一堵墙,已经完全阻挡了他们的业火兢业之路,于是压低沙哑的声嘶,沉沉的说道:“原来是雪兄,别来无恙…不过好厉害的一柄剑,当真是万夫莫当,”一顿眼角余光又瞟向那渐深的滚滚硝烟弥漫之中宛若柴薪而薪火相传,依旧无改其原貌的旧址,复杂的神情,很难透出一丝真挚,但那份极为崇慕的依赖,却是刻不容缓,也要推倒重修,由他来维持秩序的开始,淡淡的又继续开口说道,“但如今的你们不也是被奴役的一群人么,为何却阻挠在此,难不成所谓的教业就是这样来的一番光景么!” 原来这位凭着一柄绝世神兵扼制关隘,如一片肃穆的烟云笼罩,时刻不停息的人,竟然是响誉江湖为大光明教三大尊主之一的雪手勤,他宛若瓤白一般超然脱俗的身姿,不但挺拔如松,而且一举一动都备添细腻和温润,饶是他如避世的世外高人,不食人间烟火,但那一簇刀兵的洗礼,让他坠入凡尘,独享此刻杀伐渐盛的充裕之气,浓浓的痴缠,遍染着这裹挟着血流漂橹之地的残忍及历目,他不屑一顾的一声冷笑,对方竟然能从兵器和外貌瞧出端倪,似乎还认识他,所以才有这样一句颇为耐人寻味的说辞,他们虽为教中的基业孜孜不倦的戮力奔走,但却不卑劣,像这样一群满身锐甲,犀利坚毅的人,很是不太寻常,于是睨目一瞥,有些疑窦丛生的问道:“看你们的装饰打扮,像似北旅军人,但不同的是你们比较精悍,每每让人出奇与耀眼,看来你们就是一直蹊跷隐藏在暗中,较为出类拔萃的那一波强劲之旅,不过你既然能认得我,也知道鄙人的剑下,亡魂无数,杀得你们,也屠得奸佞之辈,这样也不惊惧。” 萧从戮眼中精光内敛,雪手勤的出现,一定是为教中能脱离括易一室的掌控而努力,今番的局势险峻,难以善了,倘若他们不惜冒着被暴露的危险,翻越守卫森严险厉成天堑一般的鬼脸石头城,为的仅仅只是替代括易一室,占据名动宅而来,他们是如过街的老鼠,每每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顾影自怜及暗自神伤,如果不是外室之主北静荒厄给了他们机会,可以重临在世人的面前,昂首挺胸,但这份代价并是背负忘恩负义在临危一刻背后插刀的骂名,所以当北静荒厄突然承诺他们届时可以行使暂代之权,并不惜一切,打算入主名动宅,虽然这不太实际,但身为南朝昔日前梁时期的皇亲贵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所以他才借助驰援的目的,想一朝并逆转未来,显然此刻也陷入僵局,他退无可退,而且这从戮营说到底也是南朝的军队,这些人的根在这里,一旦举事无成,他们并变回长年生活在沟渠里的一只抱头鼠窜无能为力的老鼠,终日躲躲藏藏,过的憋屈及窝囊,这最是他不愿活的,与其这样,不如轰轰烈烈的赌这一遭。雪手勤虽然厉害,但他终究只是一个人,面对源源不断如潮水一般的凶悍军人,他又能抵抗多久,况且他冲锋在前,无惧无畏,更有得力干将许洗替他带领麾下的诸位完成他的夙愿和志气,又怎么能让别人硬生生的阻挠他的雄伟意图。恰恰这时身为内室之主的甘修雎也疲累不堪,这道最后屹立的崇高身影,将随时不保,顷刻倒下,他的机会还是那么的惹人期待及胜算。 远远被抛在身后的据传府,此刻也等同拔了牙的老虎,没有了陈玹陌的带领,也是一盘散沙,虽然有北城凌青暂时辖制笼统指挥,但实力也大不如前,怎能抵挡从戮营的锋芒,如今局势呈一边倒的趋势,没有意外,胜利的果实只能由他们从戮营来采摘,其他的人不过是一块较为棘手的绊脚石,在他们的凌厉攻势之下,溃不成军,都一一的被搬离、腾挪,难挡一回之击。 萧从戮似乎也胜券在握,醒眼的一条疤痕贴在脸上,无损他的清俊冷冽,反而越来越俊逸洒脱,棱角分明,这么多年的蛰伏,还是很有意义,不枉费昔日蹚泥跋涉历尽艰辛的苦难及汗水,当初他投效北静荒厄,暗自埋下的夙愿和野心,也是如一匹孤狼,匍匐前进蔓延一片的扑在雪地里,且行且谨慎,所以据传府的发难是一次难得的契机,他们由最是地位低下的寒庶军民之中层层被遴选筛拔及抽调调离出来,得以建功立业,甚至有了身份及凭执,而这也是一次可以再次翻身做主的绝佳机会,一旦错过,就再也无法觅得像这样最为贴切又可遇不可求的良机了。这样的苦,也不想再吃一次及一辈子。 第四百一十八回 此生云烟 第419章 此生云烟 此人双鬓凌然,有种眉目星河,灿烂若星尘浩瀚的飘渺深邃。随意披在身上的衣衫独枕暮色的挽襟,不但苍茫而且轮廓酷肖宛若铁线细画勾勒,充盈的既雄劲有力棱角分明,又柔和饱满,极尽松鹤风涛之器雅。看来这被竹林之风所渲染的风度被他熏陶烘托的只剩此刻,此人,此辈。 只听到一句颇为聆听来谐和温润的话,并如沐春风,端的极为舒逸契合,仿佛他这人本应就是如此,雅量纯挚,一派名士所瞻仰来的倜傥风流。闻道:“小可水千山,来至山门昆仑,诸位可否听晚辈一言,如今的你们内忧外患,也没有了缓冲的余地,所以不如罢斗,各自商榷斟酌。” 黑长齿凌厉的眼神抽离,变得有些凄迷,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此刻前有猛虎嗜血惊怖,虎视眈眈,后有财狼伏伺在侧,伺机而动,水千山突然的出现,横插一脚,而且在这十分险峻又极为紧要的当口提议罢斗,无疑这是替濒临绝境的括易一室缓的一缓,山门昆仑又如何?他们落庭长年盘踞淮阴之地,等同于割据一方,与诸侯无异,其声势威望可媲美当初如日中天的广陵北城,且可因一个云淡风轻的水千山所三言两语就罢手言和,那他们岂不是一场笑话,于是皮笑肉不笑的抽搐了一下,神情自若的道:“不知水宗师长年避世于仙山,最近可好,曾经有幸目睹仙师风采,感念吾辈难以仰望。但如今这是在京都建康,非是你们山门之内的昆仑之巅主宰世间的乾坤,而且现在还轮不到你这个小辈来指手画脚,置喙我等做事!” 水千山瞥了一眼一身烟火腥膻气味的甘修雎,见他面色凝重,早也无负昔日那副洒脱及随性的放达面孔,曾听闻这人君雅如同文风细腻隽永,深得儒雅之真谛,偏偏这样的人,手染血腥腥臭之味,却依旧那么让人神往相交,但不知身为括易之主的名邺又是怎样的人,如此身似梧桐,吾栖之枝,如凤如凰。面前的好恶狠戾之人,阴鸷之气渐盛,若非他阻挠了此人雷霆施以的狠辣酷手,此番情景又是另外的一种局势了,当下回以一笑,俯首敬仰的道:“前辈来至淮上‘落庭’,是一位心系民生的英豪,所以断然不会如此肤浅,只为这世间堕落腐朽人性的权力之争而来吧!”说罢隐含清浊的目光纯澈见底的睹来,而里面映来的绰绰人影,高廓而伟岸,不落俗气的让人不敢轻视与懈怠。 黑长齿双目凌厉如刀,但面对像水千山这样极为超脱不凡宛若青翠孤峰的人,他几乎感觉似捶打在一团绵软纤柔的花团之上,毫无着力之处,又乐此不疲的随时准备借机打压,但偏偏对方似乎知道会如此,谦谦君雅的完全将不显山不露水的风度,忖度在每每的一举一动之间,果然这位来至山门昆仑之巅的年轻人,非是凡俗之流,虽然他们这个门派恍若世外高人一般,如神仙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卓然人物,但他们还是江湖习性不足,这俗世的纷纷嚷嚷,说不清道不明,唯有拳头够硬,方能站稳脚跟,而且“落庭”的基业是他们刀山火海风里来雨里去,靠着无数的鲜血及累累白骨堆砌起来的,这样的一方政权极具色彩,如何能够被采纳及接受,而且像这样的组织,沿江边疆一带几乎亦步亦趋结识成群,所以不明白这些江湖的责任和心酸,他身为落庭的长老之一,并非是一个嗜血残暴的人,倘若没有隋师的大兵压境;没有浓缩的缓冲余地越来越小;没有像括易一室那样最具有效路径的指引,今番他们也不会贸然出现在这里,对名动宅不留余力的围追堵截,甚至不死不休。而现在他们的战绩将唾手可得,怎能因为水千山不痛不痒的几句话,就此打消念头,一时不耐,沉声回道:“像你这样的天之骄子说的还是太过轻松,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我们不过是一日蜉蝣,命薄的很,能争的仅仅只是一口气,所以不必多费口舌,来吧,让老朽看看山门之中的尘世人物,究竟有何风采,冠绝天倾。” 风烟厉色的半边回廊,彩漆脱落,檐顶坍塌,散乱一地的瓦砾及木屑铺满了整座庭院,饶是这里景色旖旎,风光怡人,终究还是被破损的只剩下一堆堆仅可怜见的残垣断壁,看起来杂乱不堪,混淆至极点。 一旁哼着脾性的少女水衔叶稚嫩的脸庞稍显一丝不畅,原本下的这高高渊沉若海的屋檐来,就可不至于烦厌不耐,但那般烂漫的纯真无邪,还是被俗事掺杂,恼了一肚子的火气,奈何他的兄长水千山依旧一副无肝的心肠,不管不顾她的喜怒哀乐,这最是可恨,但眼前更为恼火的是,一位凶神恶煞,像一堵墙般硌硬的人,神情泰然,愁生华发,坚毅的身躯巍巍如嵯峨山峻耸立,硬生生的阻挡了他们之间彼此谓之的小小默契,变得有些生厌怨憎,这人怎的这般的不识趣,如果再在这里喋喋不休的纠缠,她可要出手了,自从她在山巅之阴的丘坡徒手打死一头猛虎,并对自己那双纤细如葱茎的玉手,有了自信及底气,隐约听闻那位黑气渐盛十分凶煞的人欲对她敬爱的兄长出言搦战,于是投去一次捉狭又欲懑愤慨的眼眸,令人不忍拂逆。 水千山依稀可辨,发觉身后的娇俏少女有了一丝忿忿不平的疑惑,他自来熟知其脾性,稍有不和,并会拳脚相向,虽然这几年有所安抚,心性平复了不少,但骨子里的鄙夷不屑却是很难轻易的就根除,况且这位不谙世事纷繁复杂的师妹,一心只为他不受屈辱及伤害,所以每每做出惊人之举,她当初挥拳毙命打死的那头白皮雪虎时,那份嗜血之性,宛若昨日,倘若不是他淳淳善诱的规劝善导,此刻她还是如一头猛兽会对面前所有的一切活物都撕成碎片,而几乎与宗师之境仅仅一线之隔的黑长齿却不是普通的泛泛之辈,连他都没有把握能够胜出,所以水衔叶的意图在他堪堪察觉时,并犯了难,皱起了眉头。 第四百一十九回 一揽山河绮丽 第420章 一揽山河绮丽 郁子伯矫若游龙的身影似一支笔般,凌空虚浮的顿在随风飘逸的一片烟雾幕墙里,及时泼墨奋笔疾书来,不但招式新颖,而且犹如披绒貂裘的儒将凭生,甚有雅风。 沉沉如帷幕遮掩下的楼脊,似鲤鱼弓背,层层巅峦,一排排鳞次栉比的陈列,在暮色苍茫的黑牙牙里,阴冷尖锐十分的省醒,那种万籁俱寂,唯有瓦檐牵动的影影绰绰,竟然那般的浑若天成,簇拥混合成一片。 就在这时一派名士之风,冠以超脱凡俗却在烟火映照的晃动里,淡恬了脸庞的人,那份极为质朴的慵懒,每每在被襟晚风背负双袖的一派徐徐清郁里,耽逸裹挟了风貌,恰恰凌空飞荡,带起一片墨色,铁钩银划,描绘来的一笔一画,都在印证着此刻,清新脱俗,精湛绝伦,而且笔墨之间浓重硬拓,脊梁如骨,竟然是魏晋碑贴之书,这种极为行笔峭劲秀丽自然流畅的字体,不但运笔藏锋为主,而且起笔与收笔,钩挑波撇都不露锋芒,在由横转竖也多为圆转的笔法,结体匀整安稳,显现气定神闲,不疾不徐的超凡神态,宛若因此它的“圆劲古雅”不失细腻与浑厚,把那种意致优闲逸裕,达至完美无暇的笔触,极具特色与大家之境的诠释了出来,不禁让人暗暗称奇,无尽佩服。这人并是享有文墨骚客美誉极尽松鹤风涛之能事的的向合,他的身份虽然奇特,但其心中不曾埋没且酸溜溜的儒秀感觉,还是比较明显的坦诚以待,曝露了出来。而悬浮于空,以一式碑帖发招来的人,就是当年文采斐然,冠盖秦淮两岸引无数江南才子都心向往之,恨不能一见的郁潜郁子伯,他的号为“泊水”,取江河泊水山川汇流之意,所以此刻他的招式也充满文璞与隽雅。 向合不但有文人的傲骨,也有涉足这险恶江湖的不羁习性,自然阅历丰富,郁子伯的这一手碑帖,已经是当世翘楚,无与伦比,而且此刻契合此景此地,犹如题壁幽冷的做客山寺之外的兰若古刹,所以不忍拂逆与践踏,原来他们是一样的人,只不过能够不枉此生的并是心中的那一池沟壑,映在秦淮河的孤灯桨影,也吟在所有的翰林士子骨子里,含苞待放,梅蕊馨香。他是很倾佩郁子伯的,但就像江南润色的烟雨娉婷之中,独木行舟的踌躇,乌篷连楫,独枕艄头。于是扬袖一摆,一股似漆黑的夜幕中幽萤一闪来的阑珊突然极具充沛的劲气,如山间风岚的拂来,摇荡而呼啸。 郁子伯顿时被这瞬间夹杂萧杀的戾气不停卷腾而来的凌厉攻势,给扼制了笔锋,恰恰指尖流隙,婆娑的似一缕缕的光阴荏苒,匆匆又不安的传达在熨烫的指尖留白,像极了被卡壳泄流的水闸,待发觉有些异常时,并以晚矣。向合的拂袖一式充满霸道又犀利的锐气,顷刻之间就撤去了满幕如墙布的铺陈,将他极尽逸事风流的身影摧压的如疾风中的断线风筝,任凭他如何的挣扎求存,都无济于事,想来他和身为大光明教三大尊主之一的向合,还是有差距的,因为每每袭击而来的浑厚劲气也将他彻底的包裹挟制,无法动弹,偏偏他明明感觉到了对方招式之中较为熟悉又滞留间隙的破绽,但却因实力悬殊不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对方随手一挥,并压制的丝毫无还手之力。 突然门径那边一阵激烈的撞击之声隔着幕墙及长长的甬道呈燎原之势的传来,虽相较甚远,却依然清楚明朗,隐约在耳边嘈杂。 向合负手而立,那只攀附穹顶如托承星尘浩瀚的手,囊括万千,装下的竟然可以掌控捏碎一切,直到远处的杀势极尽鼎沸蒸腾的袭来,他才有所动容,放弃也在他施展诡变魔手之下的郁子伯。 那一阵激烈如瘟疫一般蔓延开来的浩大声势,竟然瞬间吞噬本就烟尘滚滚且久久围困在弥漫烟卷之中的倦乏,一下子门庭若市,热闹了起来。 向合未置可否,反而是郁子伯刻意疏离,极为复杂的将背脊一挺,然后饶有兴致的微微露出一丝仿佛甘之如饴的笑意,这很是奇怪。向合慢慢收缩目光,略微思索旋即醒悟,莫非括易一室的援军也至,不然随时就会倒在血泊之中的郁子伯,为何如此的行径怪异,不惧他这扼住其咽喉的致命一杀。 渐渐覆盖过来的威势也快捏住人的鼻翼呼吸,那种窒息的憋闷,紧促又激烈,原本这阴冷郁沉,如同睡去正酣的府宅,瞬间似醒了过来一般,到处沾满褪去了的那阵阵颓败又失了的繁华落尽颜色,此刻宛若蓬荜生辉,华灯初上时的通明景致,喧闹至极。 重重的风烟之中,掺杂着烈色与荒凉,把院墙和楼阙荼燎的似改了的颜色,留下慰籍与凝思,而就在残垣断壁破损的一角沿檐之处,一团疾厉的影子穿梭如风,径直朝向合那牵制于空疑似玄变银河的精厉之手而去,接着一声回荡如歌,沉吟若百里江山,一夕浮沉的传来,闻道:“北朝晚颂,塞上如曲…来了!” 郁子伯听罢立刻燃起滔天的斗志,手上持续发力,将迎面而来的所有困顿都阻隔在那极具脊梁勾勒的笔锋之外,然而那浑厚无比十分犀利刚猛的气劲还是冲击的他的胃里翻江倒海,一口鲜膻的气血顿时仰天喷洒了出来。 那团影影绰绰的人影也是在那一阵汹涌澎湃的劲气内,左突又支,偏偏离得近,并就是靠近不了,直到郁子伯喷出一口难耐挤压的气血,才稍稍松弛的往前靠了一靠。 向合也不犹豫,如果让这两道时刻掌控在他一只形同神罚罪惩之手里的孤影遁逃而去,岂不是一番羞愧于世的耻辱,就算括易一室的援军也到,那又如何,唯一能主导控制的并是他此刻手中,捏住其性命的两个如同蝼蚁一般唏嘘不已的人。而连接双方源头的那一根似风筝牵引的线,如今越发的勒紧致命,堪堪扼喉,这时锋芒毕露锐利如刀的气劲加深,还不曾感觉到剧烈,并如锅沸煮的激流熨烫了过去。 空中两人如遭雷击,顿时连连闷哼了两声,然后那团疾厉如风的身影并硬是凑上前去,尤为凄厉醒楚的抱住仰面而倒的郁子伯,随着痴缠如漩涡一般凌厉的气劲一沉,他们并如鲤鱼跃门的脊背悬空一挺,眨眼就消失在漆黑一片的烟尘覆盖当中。 向合油然的叹了一口气,他还是小觑了这两位孤勇悍烈实力却不俗的两人,既然他们也纷至沓来,说明据传府的围堵也失了效益,这样就越来越有意思了,思毕,他当即腾空一掠而起,往两人遁走逃离的方向疾速追了过去。 第四百二十回 擎如画 第421章 擎如画 陈玹陌的皲裂大法,风声鹤唳,也将所有的退路都封死,而且随时致命的威胁如同附骨之蛆般如影随形。 余洄宁是有苦自己知,他完全被这强悍如斯的功力给震撼,连敌人蓄意留出破绽,他也无法挣脱出这形同枷锁一般的钳制,只能眼睁睁的送上去,静待置身在一片肃萧的寒厉当中,这“皲裂大法”,完全尽显其诡谲惊怖的实力,有种披带峻峰很是尖锐的犀利。整座庭院都被覆盖在其中,任何的波动及情绪,都被挟制囊括,甚至隐隐透出一丝凄厉醒楚的枯损之感。四周仿佛被抽离一般,十分的倦怠及萦绕。 适才交手时陈玹陌还不至于如此的狠辣,他的“皲裂大法”甫及铺展开来,就被敌人轻灵若鸟飞的身法给躲过,他也不急躁,反而气定神闲,加剧功法的盛烈,此刻他蓄意留出间隙,误让对方觉得有机可乘,偏偏他早也布下天罗地网,单单等着敌人自投罗网,果然余洄宁不慎落入这苦心孤诣所特别营造的凶狠陷阱里。 余洄宁也是有苦自己知,如果不能拖延这位据传府的实际继承人,他们的这番反常的举动并没有了意义,倘若被抓到把柄,对天下喻城甚至是整个西梁江陵小朝堂都是将是致命的打击,所以才不惜暴露出来,纠缠着号称“不世之皇”的陈玹陌。此刻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监固在这浑厚充满劲气肆略的包裹里,偏偏他引以为傲的轻身飞渡之术,如同折了翼的翅膀,根本就动弹不得,只能乖乖的蛰伏,而“皲裂大法”已经完全侵蚀他的身躯,将所有的退路及变化都封死,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凄厉之声,顿时心知要遭。 陈玹陌逐渐掌握主动之势,这两位来至前梁余裔江陵朝堂的客卿,非是凡俗之流,所以出手并不在留余地,况且他们与这处在南北夹隙里生存的西梁小朝堂不是很感冒,不过是形同当初割据广陵的北城一样,是一些跳梁小丑而已,对于这种魑魅魍魉,雷霆出击才是王道,而且拿下此二人,可以趁机蓄意构陷出口实,好让将来对这盘踞在荆襄之地的弹丸之国有了一个最好的鲸吞蚕食的借口,但两人成名也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留下来的,所以才将堪之大成如同漩涡绞噬的功法铺展了过去。 一股吸扯的力道顿时迎面而来,余洄宁几乎感觉如坠冰窟,他的警觉一直很敏锐,甚至是达到了落针可闻的境界,那怕是一片细小的羽毛,都可以知道落地那一瞬间的微察,但偏偏这足可覆盖一切的功法,已经阻隔了所有的外界影响将他完完全全的笼罩在这里,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这陈玹陌的修为果然深得据传王皇据的真传,也将这“绝世功法”练到了收发自如,运用随心的地步,看来他们还是小觑了这位据传府的继承人,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平庸无为,而是时刻都在韬光养晦,一出手并是如此的雷霆万钧毫无破绽。 陈玹陌依旧巍然不动,他眼神犀利,紧紧注视着一旁的眉净衍,虽然他有把握一举击杀号称为“飞”的余洄宁,但一直蓄意隐藏在阶下挽一挽衣袖仍旧处变不惊的眉净衍却是一个不弱的劲敌,一旦他全力出手,此人必定趁机发难,届时就算可以留下此二人,也将付出一些不小的代价,原本小心翼翼的他,做事谨慎,怎能冒这个险,但他知道如今的形势是拖不起的,该他要出手时,一定不可含糊,况且他一直甘于屈居幕后,也是因城府很深。所以此刻毫不犹豫的发动功法袭击,并牢牢的锁定住一直威胁着变数的眉净衍,此人能居于“眉飞色舞”称号的首位,并不是一般的泛泛之辈,待余洄宁被他控制在这浑厚充沛的“皲裂大法”中时,眉净衍并占据有利地形,随时牵制威胁着他,只要他全力出击,此人就会悉数向他奔袭而来。 眉净衍丝毫不弱的回视过来,他本想阻挠这位据传府未来主人的前进脚步,缓的一缓荆襄与江淮两地的局势,不料对方竟然看破了他们的企图,选择毫不犹豫的狠辣出手,这“皲裂大法”可谓是炉火纯青,造诣颇深,不但扼制了所有的退路,就连这小小的一隅之地都被囊括在功法密集的浓郁吞噬里,隐隐存有碾碎骤压之势,看来这功法不但率真直性,而且随时直面而来,且透出来的雄劲苍茫,十分的豪迈大气。 “这皲裂大法果然名不虚传!”眉净衍暗自一阵倾佩,他挽襟披带的衣袖乍起,竟然一往无前的扑入这庞大如阴霾笼罩的功法密集范围,他没有犹豫的避过被功法牵制的范畴,反而踏入如刀锋犀利刚猛的气团,就是想替余洄宁分担一下被扼制的动弹不得的压力,让施展如此凌厉功法的陈玹陌投鼠忌器,不敢大意的出击,这并让一直处在危险边缘时刻会毙命当场的余洄宁大感松懈不少。怎料那蓄势以待的功法突然有了灵性一般,似载浮载沉的将他们悉数都内卷了进去,偏偏那种感觉,仿佛要靠岸溺水的人,任凭如何的施展浑身解数都无法靠近一般,毫无着力之处。 眉净衍紧紧一皱眉头,他知道自己的选择会让两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他没有犹豫,因为一旦余洄宁身死,他必定难逃劫数,况且他们本就是融合成一体的兄弟姊妹,且能任由其涉险而不知救,他之所以留在那进退可守的阶前,本就立于不败之地,但陈玹陌知道他必定会放弃这个有利的形势,逼迫他选择与陷入险境的余洄宁一起同舟共济,这份心计与城府果然够深够狠,难怪能在这场政治格局的角斗中脱颖而出,最后才吐露如此凌厉又强势的锋芒。 余洄宁微微苦涩的一笑,他知道还是拖累了眉净衍,但两人一起总比被各个击破的更好,所以不在忧心困苦,脸上顿时浮现一丝笃定的坚毅,既然对方的功法无懈可击,那么他们并只有用这副血肉之躯硬拼一途,看看究竟谁的骨头够硬。 眉净衍浓重的眉头仍旧不解,敌人的意图很明显,虽然他们看了出来,但还是在无可奈何,自陈玹陌祭出“皲裂大法”时,他们也落入其算计当中,只是此刻他们唯有用拳头够硬的拙劣这个最为原始的办法来搏得一搏,不禁感慨,自己身为一名出色的斥候谍探,竟然会如此的陷入这般无力又无奈的险境,且不是最为讽刺。 陈玹陌也不停留,他等的就是此刻,铺下这么一大盘诡谲又步步杀机的棋局,如何不尽收渔网,获益颇丰,所以大手一展,强大披靡的功法顿时泛滥奔涌了过去,瞬间并将二人吞噬殆尽。于是他一抬头,并向这座府宅最为凶险坚深的那里,投去一瞥而成绩业的一眼,仿佛他们也胜利在望,随时可以跳跃欢娱,伸手鼓舞! 第四百二十一回 风过处恰为纷繁 第422章 风过处恰为纷繁 幽萤中一片亮光,照耀了这座里巷的深沉。 忽然这乍然一现徐疾的空巷之中,一柄啸厉的剑闪烁着寒栗的光华,这一剑才情横溢,在漆黑之中,有了一种别样的牵挂及慰籍,而偏偏灰蒙蒙的墙阴和如雾霾笼罩的昏暗,被这一淡一恬恰似温柔掠过脸庞的苗焰,给恍惚了眼睛,竟然忘了抚慰心头上的一丝波澜。 不假片刻当风顺着幕墙裹挟进来,沿着神秘又深深的巷道竟然把围簇成一条火龙的影影绰绰,猎猎涂染的很是灼烈。倘若这些火把是点缀这暮夜的昏乏浑噩,那么惊艳到一抹如水印银华的亮色,并是此刻恰到好处的一一呈现。 原来那幽萤的一剑来至糜休的“袭濯”,这柄贯满其巧妙心思的神器,竟然也这般的不同凡响,深的观瞻与精彩,它匆匆一瞥,只在繁华落尽处,并返璞归真,留下一片卷挟着犀利的棱角和孤独剑锋的寂寞脊梁。原来这就是一个剑客的孤傲脾性,对应满处的肃凝气氛,原来剑还能如此的用。 燕无歇好整以暇的背倚苍劲的老槐,它的枝桠在纷繁复杂的火光映衬下,也是杂糅成一团模糊又橐重的黑影,让其看起来极为伟岸深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无数的火舌吞吐攀爬过来,组成了一个层层堵截十分严谨森严的人墙,所有人都被圈将了进来,顿时沉沉隐忧的里巷瞬间变得蕴藏着叙说似提灯伏案的一位穿着朴素的说书人,极为青衫落拓,放达不羁。 双方都为这狭窄的内巷道容不下一丝牵强附会的杂质,燕无歇虽然温文修雅,却做着最是阴鸷狠戾的事,此刻的他才是真正堪为本来的实际面孔。恰恰黑夜之中的一晃一淡,点缀修饰,将他完全拥入这座处处透着心机深沉的古巷,只不过这里面不是缅怀慰思的惆怅,而是你死我活的剧烈斗争,想来也羁绊束缚,诚不可欺。 糜休也是一个见惯了血腥杀戮的人,所以敌人蓄意置设的罗网不过是他试炼剑锋的开始,但敌人不是善男信女,有着一套他们自己行为处事的方式,他不敢大意轻敌,所以手中的剑掂扑而出,想借此夺得先机,因为他知道一旦陷入重围,就是万劫不复,十分敏锐警觉的他并率先发动袭击。此行不过是揭破对方的谍探身份,没有做充足的准备成分,况且身为他主人兼朋友的裘阎却在忙着它处事宜,无暇赶来援助,他也是仅凭着一人一剑孤身前来,仗着艺高人胆大,想戳破一个大窟窿,所以他是一个冒险的人,也是一个不畏艰险敢于在刀尖上跳舞的狠人。此番情景虽然早也历帘在目,但这个险值不值得一冒,他也在踌躇,好在一番犹豫,他立刻做出了选择,毫不拖泥带水,并如他的性情,疾烈如火,也笃定睿智,静静的在这闪烁着火光纷繁的巷道之中,刺出欣然一剑。 燕无歇神情凝重,黑夜中的他有别于这幕墙裹挟的僵硬,那怕伸手不见五指,阴柔一团,而他依然透着刚毅与伟岸深邃的轮廓,宛若塑雕一般沉稳,看来他并非是一个在此次事件中担任的小角色,倘若没有楚室晓的突然闯入,他们一定相安无事,而糜休的厉害,让他立生警觉,于是浓重的一笑,当他观看那道犀利又刚猛的身影,宛若幽灵鬼魅时,不禁感叹这人竟然还有如此果决的头脑,看来他们得费一番棘手的功夫了。 无数举着火把的人,一身灰衣笼罩,质朴的平民装扮,但个个脸露阴沉,狠狠的盯着糜休那颠扑如跨越城垣飞檐的疾烈身影,只不过还璀璨着一抹不知今夕何年的恍惚光华,直到疾速逼近时,才发觉这是一柄啸厉如虎吟的锋利一剑。 耀眼如明珠,蒙上一层狠戾的决绝。 诸人悚然一惊,这一剑不是他们能够承受得了的,都纷纷开始先避其锋芒,不料凌空中飞荡的身影,发出萧厉的剑锋后,突然偏折一转,疑似渡鸟的孤雁,朝避入内巷的一道寂寥身影飞速而去,这一刻宛若电光火石,极为的迅猛凌厉,而且堪堪转瞬即逝。直到点亮青灯古卷,伏案处却惊现一道梢动的孤峭浮影,这道身影落寞索寂,蜷缩在墙角,当被如水银泻地灵光乍现的剑光照映脸庞才稍显一丝慌乱的波澜。并看到这人五官精致,娟柔细腻,既使是在这昏沉的黑夜之中也不掩颜色,那怕剑锋锐利,也夺不走此人似精雕细琢来的姽婳面孔。 竟然是那不分拟态,如妖孽附体的楚室晓,却不知原本扰乱这本平静无恙的古巷两人,突然拔刀相向,这扑朔迷离的情形,顿时让一众人都摸不清头脑。 楚室晓凝然一惊,他本想借机遁走,难料糜休突然剑锋一转,向他袭来,心下细思,并明白,这人是怕他透露他们之间的真正意图,因为他是棋子,而且还是一颗不错的妙子,一旦落入对方手中,那么与拢形厌隍的虚与委蛇并没了意义,这样并打破了他们最为恰合时宜的精妙部署,他们一定是在筹划着一个大大的阴谋,不然他们也不会冒险来此,揭破这提扶巷的面皮,似乎看来这是三方的角逐,都因讨不到便宜,所以才暗自较劲,无疑他又误中副车,成为了这场争斗的有利筹码,一旦受到威胁,并会被残酷的抹杀去。 糜休的剑依旧很幽萤瑰丽,仿佛是一道来至冥府地狱的勾魂索命,楚室晓避无可避,只能躲闪一旁,恰恰锋利的剑锋割破他的脸颊,遮蔽的阴色笼罩,隐去了他的血腥,看起来只是一撇一划,并在飞灰漫起的墙面激起一阵狠戾的钝器碰击划痕。 糜休不但要他的命,而且打算毁他的容,这张精致的面孔太过显眼,嫉妒的让人心生愧疚,又忍不禁要抓上一抓,那怕撕破脸皮,也欲怨怼的体无完肤。 发觉此事有蹊跷的燕无歇长长的一声厉啸,这深深的巷道立刻做出了铿沉的回应,他们要阻止那十分锐利的一剑灭口,如此隐蔽的地方,对方是如何知道的,而且来的很是迅捷直奔此地而来,他们并未露出破绽,所以源头还是那个闯入宁卓衣闺房之中深得造物之主眷顾的楚室晓。 高举火把的众人肆无忌惮,一听那一声厉啸,立刻明白燕无歇的意图,所以一拥而上,打算延缓那猛厉狠绝的一剑所造成的困扰误解。 第四百二十二回 衔叶 第423章 衔叶 水衔叶眉端低沉,对于慈眉善目的人她十分的敬爱倚重,但偏偏眼前的这位腥膻之味拙劣浓郁的人,让她尤为的厌憎,所以横眉竖眼欲准备缚袖出气。 恰恰烟熏洗卷的昏沉,如云里雾里,将她嫣然如花的脸庞稍显稚嫩的倔强,原本娇小玲珑的她有种劲韵的丰腴美态,极为的羞涩又富有灵韵,如果将她与冰雪融化比喻,那么她就是阳春白雪,那般不谙世事的美好,竟然与此地的烽火狼烟如此的格格不入。 黑长齿也是讶然一愕,身为他那样的人,也是历经风霜,荣辱处变不惊,但突然有人介入纷争,而且是如此的不凡且风凌潇潇,一时诧异,当他问出你是谁时,一个少女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馨雅馥郁,带着风雪凌霜而来,顿时激灵如凌冬雾霭缭绕,有些突兀及凄迷。 水衔叶惯绾青丝,捎成一个发髻,率性而为的活泼令她宛然一新,剪裁得体的衣裾跟随她的频动大方,仿佛要越出描绘的框图来比拟一番,她相继跟来的躁动,也因山中岁月的沉淀,变得蕴藏压抑,一旦释放,并烧煮如水,一下子沸腾而起。这丫头果然很较真,甫及落地,悍烈的小拳头竟然一如刀锋抽拔,猛厉霸道的轰击而出。 黑长齿闷哼一声,迎面而来的气息烧灼泛滥,荼烈的似乎感受到一根带刺的蔷薇那种扎人的抽搐,虽然无伤大雅,但偏偏不禁动容,这宛若雨点春雷的拳头竟然还够硬够狠,隐隐显露一派大家之象,看来这位少女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娇弱戏闹,反而胜似刚毅不让须眉。一时稳住脾性,伸手去迎,但恰恰一碰上,又发觉还是他大意了,对方的拳头蕴藏一股变化万千的寒劲,不但气息绵厚深沉,而且不似一位女子应该有的笃重力道,这种阴柔又偏凝重的技巧,有别于一般的江湖武学,顿时眉头一皱,拨乱反正的拂袖过去,带偏了这一力道的冲击。 水衔叶见击在空处,更为愠怒,她自被束缚在本绰约如困笼一般的衣裾里,不但要顾虑衣裳的娴静及矜持,还是怕她的兄长意味深长的苛责,倒不是畏惧惊恐,而是不想面对那种扎人又窒息的眼神,长年避世的山间熏陶,令她有些仙气飘渺,然而她骨子里的叛逆并非一时三刻就能消停,她的心中住着一头猛兽,这与她的童年悲惨的遭遇有关,所以那位一直敦敦教诲的兄长常常压抑她的脾性,不让她再次爆发,一旦有诱发她发病的因素他都不加缘由的扑灭,所以并宠溺的她几乎无法无天,尤其是山门快要被她掀翻了。偏偏这位暴戾有些残疾的女子却对她那位青衫落拓隐约成丰松峻栢的兄长依赖很深,每每克制,病源渐渐压制,变为正常。 此行入世修行,行差踏错,来到了这充满肆略动荡的名动宅,一路上与北方一代宗师泣威震同行,他们竟然施施然三人成行,相处融洽,当水衔叶称呼号称“宗师之泣”的前辈为老人家时,不禁微微一笑了,然而面对烽火硝烟的荼毒,不禁又感叹原来他们的师尊让他们下山来就是为了看到山中与山外的两面,只有看遍世间沧桑,才知远遁世外的桃源难能可贵,如此珍惜才是真正的修行所在。 昆仑山的皑皑白雪,抵不过外面的人心难测,难怪当初雪山之巅的命题两位宗师的说解,他们一知半解,不懂也无明,圣人无情万物为刍狗,此刻才稍稍明白,一切因果轮回皆因如此。 黑长齿眼界高明,看出来袭的少女仅是靠着一股暴戾之气恣睢而为,这种瞬间变得狂躁的力道果然惊人,但他还是不敢小觑这位少女的功力,竟然深厚的如同胎息时就修炼伊始,所以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迎敌,他满身充斥着剧烈的杀伐之气,腥味很浓,这才引得水衔叶不耐烦躁的顷刻出手。而那位来至山门的水千山又提议罢手言和,顿时让原本纵横淮泗两域的他一阵愠怒愤恨,自他号称“末牢军师”,统御淮上以来不曾有悖逆之言,而响誉江湖的“落庭”被他教导的井然有序,一跃成为当世最是风头无俩的义举组织,如今挺立翘楚的他怎能被一个少女阻步于此,且能因一句三言两语的话就住手罢斗,那不是形同笑话么,况且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能覆灭括易一室而来,既然绝无退路,他一直惯以横行江淮的酷手并毫无顾忌的拿了出来。 水衔叶功力深沉,一招一式有如吹动湖面的波澜,绽开的劲气精湛,拂动着各自的衣襟及袍袖,但她仅限于此,黑长齿凌厉的双手覆盖,瞬间并扳回了主动之势,两人在这伏尸飘橹宛若冥河彼岸的场上,来回拼搏,时而跃起翩然;时而相互转换;时而犹如御风而行,不但极为飘逸绝伦,而且随时致命突袭。不想水衔叶小小的娇柔之躯,还能遇强则强,黑长齿的那双狠戾之手,完全被对方的攻袭所占据,几乎腾不出手来,反击回敬。 两人越来越快,越来越纷杂繁复,虽然偶尔看到那质软轻盈如春风细腻的身影被一团模糊的庞硕身形所笼罩,但那娇倩的盈盈身影依旧那么徜徉的似脉脉秋水一脉之间的一泓清漾,映衬的既沁人心脾,又馥郁生香。但渐渐终因体质异于,开始被那一团黑影所制,慢慢的两种风格不同的身影骤分,危急时刻突然那娇倩盈盈的身影折坠,向后一倒,空气中弥漫着的腥烈之味顿时激烈四散的集聚在这端,仿佛感觉所有的压力都一股脑倾泻出来,摧枯拉朽,挡者披靡。 水衔叶眉心紧蹙,烦恶的吐出一口鲜膻的气血,挂在嘴边,她不想对方的酷手还能如此的强悍厉害,一招不济就被施展的密不透风隐隐散发出独特魅力及实力的摧压,感觉天地间为之色变,一切显得不堪承受起来,直到她身心俱疲,按耐不住冲击的向后倒退时,一个温暖的怀抱在所有的凶险都难测抵御,刚刚命悬一刻并排除万难,欣然而来,如此的温馨倚靠,让人不禁安实笃定,为之倾倒。 第四百二十三回 何处话尽 第424章 何处话尽 昏沉的廊檐,依稀可辨得挑起的棱角,在蒙上一片阴霾的天空,变得蕴藏着压抑的恐慌,黑漆漆的似要坨了下来。而连通的廊道远远的看来有些凄厉,仿佛嵌进老旧的祠堂里,与蚀骨的碎跌。 晚风滑过眉睫,让萧从戮有种叹息落寞隐匿在长长背映廊檐里的缄默无息,只有看着那道烟雾缭绕中似门关节楼的壮硕身影,逐渐深邃了目光,此人飘逸不群却不普通,尤其是那柄极为醒目的索剑竟硬生生的阻拦了他的前进脚步,其身后并是括易内外两室之主,这两座大山牢牢的镶嵌在哪里,他根本就没有机会与时间,恰恰他们突破据传府的层层防线,得以触及这最为凶险的中心地带,所以他绝不因此退缩,直到夜幕降临,遮掩了他的阴郁性情,让他更加的肆无忌惮,准备大开杀戒,但对方是早也成名数载的不世高手,一时积蓄力量,紧紧的盯着风烟厉色中卷腾垒成的巍巍身影。 朦胧中一片阴霾,沉沉的有种困顿的乏味,雪手勤随即垂下眼睑,他就是为了能与甘修雎交手而来,所以仅凭一人一剑,拦着从戮营的锋芒,如果不是对方陷入进身后敌人死死拖延的泥沼里,此刻面对的并不只是一个萧从戮,此人有种他无法比拟的狠戾与手段,甫及照面他并明白这是一个劲敌,如果不能守住这道关隘,那么待甘修雎真正得以腾出空暇来,也将索然无味,形同嚼蜡。虽然他们是打算趁势崛起,从括易一室这个泥潭里抽拔出来,但自从在京畿近郊外与之交手后,发觉凭生有这样一个亦友亦敌的对手还似乎不错,他不想一代天之骄子死在像萧从戮这样的人手里,这仅是一种侮辱及亵渎。手中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索剑凌厉一横,并吞吐烟卷的翻了出去。 这样一柄重达百斤的利剑挥舞了出去,拨动如风车倾轧,不但啸声凄厉,而且森寒刺骨,随着混浊的气流涌动,竟然压制的四周开始往剑锋处汇集,不自禁的觉得心惊胆颤。 萧从戮阴鸷一笑,也从黑夜之中遵循气流的轨迹,判断来袭的方向,所以借着微微的火光映衬,一拳砸在剑刃的锋棱之上,仅闻清脆的“叮”的一声,两者微微的觉察一丝剧烈的颤紊,在急剧的灼痛感传来,麻木了臂膀时,突然那横翻着的重剑又抡了过来,劈头一记压了下来。 雪手勤对剑术的领悟,有些慵懒,他不注重招式的纷繁,而是简简单单的一式劈砍横刺,所以他研习的功法被命名为“将倾一怒”,是随着性情的变化而威力无穷,每一式不但寓意很深,而且造诣另辟蹊径,并有柴樵耕耘质朴归真似瓤白如雪般的极高评价,而如影随形翻滚横转的剑式挥舞之间隐隐透着的森然之锋,既使是铜皮铁骨也显得力不从心,稍显下风。 萧从戮铁血悍烈,怎能被一道似电流激烈的猛厉一击所击溃,因惧于对方的利器锐利,并退后一步,而一直戎装披带的护腕替他挡了一击锋刃,恰恰这时如附骨之蛆跟随而来的据传府府兵又重新把他们拉入重围,纷乱的形势顿时将二人泾渭分明的阻隔而开。 “岂有此理!”萧从戮一阵愠怒,心中大骂这些人怎的如此阴魂不散,让人恼火又气愤。 这时许洗带着从戮营左冲又突,虽是击散了敌人的围攻,但还是不能与他们的统帅萧从戮汇合,一时陷入胶着的苦战。 雪手勤相视一笑,这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么,于是索剑一翻,辟开一大片挡者披靡的范围来,他沿着这条披荆斩棘血趟出来的腥膻遍染之路,径直通了出去。 此刻并只剩下从戮营与据传府的势力角逐,处在双方夹隙当中的括易中人几乎损伤殆尽,唯有几个能力出众的人还在苦苦支撑,都维系在外室之主北静荒厄的身旁,经历此一战,他们元气大伤,两室的人能存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如果不是一位宛若仙人天降一袭青衫的丰神俊彩之人阻挡着来至落庭中人的攻袭,他们并尽数葬身在三方混淆的战局里,而层出不穷的敌人似乎按部就班,一批一批的前来,就是为了彻底的断去“名动宅”的根本,让所有仅存的支援变得支离破碎,完全侵蚀。看来这好大的一场阴谋变成了一次真正的权力政变,谁都想夺得这最后的利益胜果。 映着火光的天际,宛若大鸟飞跃的身影似攀登孤峰的骁猿,凌空攀折,疑似踏云跨雾的来到一处院墙颓败的草坪上,随着横行扑来硕硕如风的铁链摇曳之声,那种铁锁寒山的朔风凌厉,让人不禁感叹,既使是碰上一碰,也如悬挂的腊肠一样,拦腰劈断。 “袁长老,淮上一别,也过数载,似乎你越来越退步了!”那一阵索链磨硌撞击瘆人的十分不适之声未绝,并听到一人开口哂然一笑的调侃而道。 一旁黯然失色的袁远肖微微轻启干涩的唇,竟然欣然回道:“雪兄好俊的身手,你也是不俗,想来多年不见,你的‘踏雪无痕’也炉火纯青,看来你们大光明教离重新崛起不远了!”说罢隐含讥诮的将目光往场上疾厉的争斗一瞥而去。 那发出销魂夺魄的索链痴缠之声的人就是一剑辟开眼前的障碍,凭着响誉江湖的轻功“踏雪无痕”直接来到此地的雪手勤,他自然是识得袁远肖的,两人都是快步入宗师之境的风流人物,所以彼此尊敬欣赏,这甫及见面,并一阵调侃,各自都默契的将这暗中较劲的皮球踢向对方,来借此试探双方的虚实。 袁远肖暗讽雪手勤这么多年蛰伏在括易一室的淫贼之下不敢置喙,所以才趁机出手占便宜,他们都是为了最后站立在此凭立风雨的内室之主甘修雎而来,一切并在不言之中。 雪手勤也不恼怒,他不是五十步笑百步而来,既然落庭有意效仿当初雄踞一方的广陵北城,那么这些讽刺又算什么,并将目光往遭受巨创,此刻也寂灭无光的甘修雎投去。 第四百二十四回 如梦三千人 第425章 如梦三千人 帆桅杆竖,舳舻千里盈江,旌旗蔽空的巍峨船舰此刻行驶在采石矶的礁群之上,这里犬牙交错的低水湾很是凶险,为了便于水师的进驻,并人力开辟出一条隐秘的航线,而这一群舰队,并是刚刚组建的江夏水师,如果不是江北历阳横江渡的北隋大军压境,他们也不会据理力争,扰乱的南陈陈主不堪其烦的让这支巡防长江的水师得以死灰复燃。 原本这被褫夺番制的江夏军重新组建,变成江夏水师,也是因未雨绸缪临时调防,而这离西府石头城很近的军队也不禁让人唏嘘感叹,这样一支雄悍的精锐之师,竟然组建的如此不容易且患得患失,莫不是南朝的悲哀,也是江南百姓的苦难开始。 江潮吹来很愁,让站立在帆桅之下的一代将帅,有些苦恼及无奈,他敦厚仁义,每每与人谦和孤勇之中暗藏一股坚韧的脾性,此刻负手谓甲傲然立在这船舷之头,不禁悲从中来,他也有一丝白发双鬓,还剩多少日子可供他们借来浇愁。 他并是安左将军、南豫州刺史、侍中,册封绥越郡公,累迁中领军的鲁广达,因不愿断送象征着护国基石的名动宅被政敌毁灭,才去拜访镇着一方诸侯的据传王皇据,这位老皇爷才是这泱泱大陈的最后希望,所以在陈主下达下诏令准备屯兵剿灭括易一室时,登门求教,不料老皇爷根本就没有见他,只是以一曲琵笆之乐,弹出了千里江山八百里的快哉,想来这些祸乱的缘由,并是他们这群怀揣梦想的不切实际之妄谈,据老皇爷没有错,他守护这一方的平安,殚精竭虑,所以也不想这些俗事来扰乱及他,但这千千万万江南百姓的福祉安康不是他一人所能决定,而今他就要带领这近新组建的水师前去平乱,而这乱因的始终,却是继承着据传府权势的陈玹陌其私心作祟,他是据传王所选定的人,也是皇室的最终代表,所以毋庸置疑老皇爷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既使是将来自毁长城,也是他们陈家的江山,干他任何,只不过这南陈也是他们的,一旦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才不惜顶着身家性命,想挽得一挽。 经历过无数战役,大大小小残酷的鏖战,才有今日的江夏番制,他的心始终还在,却在现今的陈主继位后,变得蕴藏压抑与苦闷,他们究竟要怎样的血腥洗礼后,才能正视这种自毁基石的行径,望着北览长江的涛涛,原来所谓的天堑就是如此,不是他们以军士雄厚来弥补这个缺陷,而是那些好高鹭远的虚无缥缈来断送这江防的严密,他们守的是修缮兵备,整编船舰的武事,而不是长江天堑的天然屏障,所以不明白这个道理,才有此天堑一说。 于是这位踌躇满志的将帅第一次有了一种不自信的感慨,他今此真正选择的是对的么?当初甘修雎以一个曾经北伐的同袍来拉拢他不为失去本心所靠拢向私募权势的据传府,那时好像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举棋不定,如果他失去这支精锐水师的指挥权,那么这长江的江防整饬就是一句空谈,自己心心念念组建江夏水师番制的目的岂不是一场笑话,奈何只有先牺牲独立在朝堂之外的括易一室,这个组织不比其他的门阀士族势力,就算将来激起正在江北前沿抵御外敌的北旅哗变,他也有余力来平息这些祸乱。 但名邺的北旅已然完全脱离出括易一室的管制,他们是一支特别的精锐之师,不但各种类别齐备,而且远超其他同军的强悍实力,一旦引起叛变,将会是江南,乃至整个南朝的浩劫,所以鲁广达在求见据老皇爷无果后,并防患于未然的带领着这支麾下的精锐水师,封锁长江的采石渡口,用船舰之师来堵住北旅之师会派人来援。 如今形势越发的危及,倘若石头城内的名动宅也被攻破,这些燎原之火就会烧到这一泱汪泽的长江江面上来,而名邺不是当初太建北伐的吴明彻,他也不是打的江北抱头鼠窜的白袍将军陈庆之,所以只有选择安稳的渡过这场政变的权力更替,既使是据传府又如何,不过是另外一个括易一室,将来亲自由陈主掌权,未尝不可再来一次宣帝中兴。 鲁广达看着船舰的船舷两边江潮往后飞速的倒退,才发觉这由当初的前梁名将徐世谱所精密改造的水师船只,世人称赞“随机损益,妙思出人”而他所乘的这艘战船并是仿造其“青雀”样式所建,不但速度奇快,更能比拟楼船的巍峨。其中更有桨轮水车作动力,让这充满奇思妙想的构思有了切身可行的实际。随着鳞次栉比并排而行的舟舰船队登入港口,高悬而连通的栈桥,并跃然出现在眼前,这是一次不愿又不敢抗命的内战,这种消耗已经是十分削弱了南朝的国力,如今敏锐的这支巡防水师,也从一方守护变作高举屠刀的虎狼,那怕江水为竭的涛涛也忍不住奔腾咆哮。 鲁广达还是艰难的迈出了这十分难以取舍的一步,恰好军容鼎盛的营辕也寨立栅栏,将辚辚兵萧的杀伐毫不掩饰的体现了出来,于是他会心一笑,还是满意这多年的成果,有了回报,这些精锐之师,并是将来抵御会激起哗变的北旅乃至整个北隋南来侵袭之师的最终部曲,这也算是他的私兵,他就要靠着这个具备充实实力的班底,进驻那被譬喻为西府的石头城。而当年与一起北伐同舟共济的北旅统帅名邺,就要开始背道而驰,不可跻身同谋了。 那份极为质朴的赤子之心,那怕辜负了,也不免觉得可惜,想当年三千铁甲入伐淮南,江北之地望风而降,何等的豪壮孤勇,此刻恐不能并辔同行,共担肩责一往流年的追忆。 一如江南多烟雨,愁似梦魇三千人。 “我…还是来了!”鲁广达回过神,对着旌旗冉冉,一望营寨的栅栏坚深,他是多么的寂寞,寂寞的连一人唏嘘感叹细细倾述的人都没有,所以只无奈的踏上栈桥,轻轻对着西南方向,说了这样一句颇为僵硬的话,既使是统御百万的无敌将帅也不免有些恍神的当口,原来这就是他们的性情,那怕伏尸百万,血流漂杆,总会有煽情款款的时候,无疑他们不禁让人又爱又恨。 第四百二十五回 青丝风凌 第426章 青丝风凌 如此温文尔雅,一嗅来极为的熟悉且温暖,水衔叶埋首望去,还是那双遍染清澈见底的眼睛,只是多了一丝担忧和嘲弄,笑她太过调皮。原来是水千山,他从黑长齿的手中,救下了这个最为他所忧虑浇愁的少女,他们之间孺慕的舔犊之情尤为胜于胞亲的感情,所以才这般的依赖与倚靠。 水衔叶幽幽的埋怨了一眼,还是倔强的挣脱了水千山的怀抱,她是差了一点可以硬拼黑长齿的狠辣酷手,但偏偏因体质受限,无法压制那位黑气萦绕如同勾魂摄魄的厉鬼吞噬,尤其是那庞硕如山岳峰峦的巍巍身形,几乎压的她喘不过气来。水千山接住她,那一瞬流风回雪,宛若秋风中一缕烟尘,不时散发着轻灵与飘逸。 黑长齿闷哼一声,似是警示,他也准备大开杀戒,如此精密的部署依旧被这突然意外出现的人所打乱,怎不觉得怒气填应,极为光火,恰恰水衔叶的身法大大出乎他的预料,原本凌厉一击足可击退这个似乎稚嫩轻软的居俏少女,偏偏处在他精湛劲气的萦绕之下,却仍旧游刃有余,不禁惊叹果然是他们已经老了,不能够再次主宰这波谲云诡的江湖,于是负手而立,发出极为萧厉的一声脆消,来抚慰他心头的无奈。 水千山严谨的平复着水衔叶的躁动,他知道凭对方高深莫测的修为足可伤害于他们,但若不是他思维敏捷,应变之快,他们几乎就伤在了那只极为惊怖足具充沛实力的酷手之下,黑长齿虽然号称“末牢军师”,但他的功力却不敢小觑的,这不但是称誉他的运筹帷幄及智谋之外,末牢两字还是他的行为秉性及真正的霹雳手段,如果没有必要,是不能与其为敌的,紧紧的盯着一脸无辜低头沉默不语的水衔叶,微微一笑的说道:“不知刚才小生的提议,黑长老可有时间思虑!” 远处浓浓的烟卷翻滚,势要倾覆盖了过来,嘈杂的混乱,竟然尤为繁盛和激烈。 黑长齿一袭灰扑的长袍如掩盖这些烟尘的帷幕,他就立在那里,并疑似阻隔了千山万水,只凭他一只手一角衣袖,并翻云覆雨,移山填海。水千山的话他挑眉一顿,这样的提议无疑是要他们的命,况且他大手一挥,已经就可以囊括尽收一切,既然有人前来欲试试他的锋镝所向,那么又何必多费唇舌,所以他没有回答,只是将那只犀利如刀锋般抽拔的手摆在那里,以示回答。 水千山放开水衔叶,昂首阔步,踏足向前,他帮助甘修雎他们,不过是怜悯这里的人,不应该如此毫无尊严的无情死去,他入世修行,本来就是一堂尚且在循循诱导的课,以万物为刍狗的冷漠,是他们这样一群站立在避世顶端的人,所能容纳的极致,他的提议不过是一道命题,有解无解,存乎一心,他想干扰这样一场阴谋的屠杀,只是因为当初曾经上山门昆仑的名姓宗族之主名玄拘被其师尊所崇尚的风采,究竟是怎样的光风霁月,他所留下的痕迹并是这继承其衣钵的名动宅,所以他想看看这括易一室有何独到之处,尽显称赞与风尚。既然身为“落庭”长老的黑长齿不肯轻易罢手,他唯有展现真正的实力,方可有话语之权。 黑长齿已经将那只黑气渐盛的手磨的寒厉森严,霍霍风啸,如今的形势他也形同背水一战,与他有些分歧的袁远肖也战意锐消,而从戮营及据传府又步步逼近,他已经没有时间可以再蹉跎在这里,偏偏这时一柄锋芒毕露疾厉如啸的重剑出现在眼前,听闻一阵激烈的链条撞击叮咚之声和如同冰川消融而坚硬峻峭来的鬼斧峥嵘,他明白,自己已经不能再次主导时局,把控一切了,于是压低声线,沙哑而道:“原来是雪兄,别来无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熏荼燎的焦糊之味,恰恰这一声极具复杂与意味深长所勾勒的苍白之话,填充了这一片烟火覆盖的阴霾不至于倥偬如时光荏苒,雪手勤背衔粗大的铁链,摇曳生姿如尾蛇腾翼的剑柄竖着一放,并仿佛万夫莫当,面对黑长齿不温不火的一句话,他烦扰的瞥了一眼,才酌情考虑的回道:“哦,长齿兄的才情当真是天下…本无人能及,想来这一役不过是小试牛刀,但雪某本就是一个俗人,这样的场面还是打算尽一下心力而已!” 黑长齿狐疑的眯起了眼,既然雪手勤掺和了进来,那么其背后的教派大光明教并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况且如今的他们本就是括易一室的附庸,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却是各怀鬼胎,心思不齐,早晚是要撕破脸的,但此刻却拿不定他们究竟是怎样的心态,这场纷争本就是代表着大陈皇室的据传府发动的,那么所有的势力都是围绕着这个权力之争所展开的,如果不欲趁势崛起,这无疑是不切实际的。 这么多年的蛰伏和压制,大光明教不是傻子,他们的教派多年前因与名动宅的权势之争土崩瓦解,被身为括易之主的名邺奴役使唤,早就多有怨言,今番雪手勤的出现,就是敲响一记反击的警钟,看来这树大招风的括易一室周围所围绕的敌人也是数不胜数,这种群敌环绕的复杂危难形势,又不知他们能够撑得多久。 水千山将纯澈的目光往那位一身凌厉宛若秋风拂来,感知满山枫红的萧然,却依旧那么徜徉的似山涧溪流的潺潺流水一样不食人间烟火气味的人,尤其是仿佛环佩呤咚敲击来的索链痴缠之声,让人摇曳又欲罢不能的想一探究竟。这样的横索飞练,能操纵它们的人定然非是凡俗之流,于是目光交触,顿时心生敬仰。 雪手勤微微颔首一点,袁远肖已经与甘修雎锐气渐消,一时三刻还不能再次出手,而一直蓄势待发的黑长齿因他的出现,在谨慎分析判断着眼前的形势,一旦于他有利,并会毫不犹豫的以雷霆之击施以辣手,偏偏这时投来清澈目光的年青人让他一阵醒目,原来还有这样一位譬如朝露晨省,极为赏心悦目的人在这里警惕着时局的崩坏,不禁为之动容,他好久没有看到这种新鲜的活力了,自从当初信奉教业,年轻时意气风发,投身这似苍云白驹的惶惶业火,尚为之共鸣,只不过当历尽千帆,回头来过望时,一切终究还是过眼云烟。所以他手中的剑挥舞的有些突兀及慵懒,如今他还能为之幡然醒悟的举起,恰恰是因为那份难得又质朴的情谊。 ——割破不断又弃之可叹! 第四百二十六回 惹起八千里尘埃 第427章 惹起八千里尘埃 长江涛涛如一头涣水凫游的猛兽,它横亘在那里,已经划水而治,泾分南北,然而江海潮起却抵不过人心所向,自古以来,这条巨龙硬生生压着这一片庞大疆域的四角,而这宛若一个大棋盘的地理大势,如果不是江淮地区沿着中轴延伸而得以的缓冲及具四角之地的积蓄,此番南方的形势必定不容乐观。 如今北方的强势也越来越明显,而偏偏失去荆襄及巴蜀之地的南方,已经只能凭着长江这个剖开一半划成的天堑来抵御北方的侵袭,但这只是时间问题,原本在太建北伐时期,形势开始逆转,许多江淮地区几经占据,不过随着两淮和吕梁相继陷落后,陈朝的江山也岌岌可危,所以这份压制的阴霾渐渐的覆盖过江东来,让处在阴云密布下的大陈王朝有种困顿的疲乏,越来越闭上了眼。 历史治乱更替,天下大势也随之分合变迁。通常,一个统一的王朝因积弊太深而瓦解,天下便随之分崩,而演成群雄逐鹿的局面,历史遂在混乱中酝酿新的统一。逐鹿虽在中原,真正能参与逐鹿的群雄,却多不起于中原,而起于四角。历史上,那些最终完成统一天下大业的势力,大都是起于四角山川险固之地。先据有一到两个角,积累力量,继之以向两翼扩展,然后,向中原发展,进取天下。 此时的南陈逐渐的被包拢,而周边沿着长江沿线的重镇武备松弛,江防也急需整饬,那份恐慌随意对岸渡口旌旗冉冉泊着的帆桅楼船,如瘟疫一般蔓延四散,而这些舟师舰队将随时沿淮口而下,处在夹隙当中的江东只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只等一个恰好的时机,北方的隋师并会大举挥师南下。 而此时的南方正祸起萧墙,如火如荼的内讧,因为比起北隋的大军压境,内部的祸乱才是根由,当初萧梁各诸侯王为争夺帝位的灭国并是这始因,为防范这种乱因,才有解除那些拥兵自重的将领兵权,并导致江防混乱,出现越来越力不从心的积弱现象,而大多集聚力量的兵力都布置在了京都建康的周围,让南方的军制已经形成了一个怪像,守卫皇城的中军(台城军)权势越来越大,而外军并只有沿江布防的重镇尚留一部分余力,而南朝的军队,大多有中军(亦称台军)和外军的区分。中军直属中央,平时驻守京城,有事出征。宿卫京城的编为领、护、左卫、右卫、骁骑、游击等六军。宋武帝刘裕时曾恢复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射声等五校;加强殿中和东宫宿卫兵力,以图扭转东晋以来内弱外强的局面。但是,不久由于宗室自相残杀这种局面以后都未能改变。 外军分属各地都督,都督多兼刺史,常拥兵自重,与中央相抗衡,这些军队大都以步兵和水军为主,骑兵较少。初期,兵员来自世兵,后来,由于战争的消耗,士兵的逃亡和被私家分割,部分兵户变为民户,兵源趋于枯竭,于是募兵制逐渐成为主要的集兵方式,私家也通过募兵组织部曲,招募的对象是大量的失地流亡农民,将领待兵亦较宽惠,因而士兵的地位和战斗力都高于世兵,但随着高度集中的中军臃肿的密集在这条长长的巨龙背鳍之上,仿佛八千里路的尘埃都被身后遍处扬起的烟尘所卷起,不知不觉的犹如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 看来那位近相取得大权独揽的陈主防范之心不但防范的是别人,也防着自己那一颗不安躁动的心,想来他可以高枕无忧了,但却苦了那些居安思危防范于未然的忠义将臣,他们历经磨难,所艰苦取得经历几代人辗转心血的辛苦果实,就这样硬生生的丢弃及遗留了,所以许多上行下效,穷奢极欲的官吏开始奉行明哲保身,他们认为就算南方陷落,能够保证他们的切身利益,谁来当这皇帝,不过是形同换了一个人而已,这样的日子能过多久,只有他们自己能够知道。 原先形势一片大好,却因相继被撤销番制的军队,将冷了许多人的心,这种人心思变的危险局面越发的勒紧咽喉与明显,而唯恐这些人有能力威胁皇权,这番变动才是真正的症结之所在,而大都这些将领都曾情谊交厚,几乎皆是当初太建北伐所残留下来的军队,如今仅有中军台城军尚没有被裁制,但却牢牢的被掌握在陈主的手里,他深知只有大权独揽,才是真正的王道霸业,所以他才放任周边的人打压这些手握重兵的将领。无疑这些围绕权势所趋炎附势的人,不过是如同毒瘤一般的危害着这座江东的半壁江山,这种历史的车轴仿佛似东汉时期的外戚、宦官轮流专权。不但各谋私利,内外重要官职多被他们所把持,因而垄断了仕途,使得这阴霾覆盖的朝堂政权一片黑暗笼罩。 似乎这主宰南方的大陈之主,有着自己的思量及霹雳手段,他想借助这内乱的始由,一举清除这些阻碍在集权之路上的绊脚石,长江的天堑成为他的心中落石,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先处理这内乱的源头,无疑他心中的威胁已经从重兵独揽的将领转而成这积聚很久的弊端沉积,这些因太建北伐所遗留下来的问题,将随着被一一的清除,成为一场阴谋的政变,当初因始兴王陈叔陵而心生魔魇的恐慌,被堪堪抹平后,他的逝殇心灵此刻才稍稍的安定了下来,原来他不分封诸侯王,和放任拥兵自重的将领进而威胁自己的皇朝,自此来行使更为有效的意图,无疑这成效甚丰,他以领军之矛攻取这弊端励志之盾,已经是完全掌握了这主动之权,将来就算存有遗害,他不过是换了一种手段而已,大陈还是他们陈姓的大陈,不会因他的私心所葬送。况且他的身边还有无数像顾总、孔范为首那样的人,为他出谋划策,自从魏朝正始年间及西晋时期以来,大臣虽然有懂得治道的,都以文学相交往,很少涉及各项事务,朝廷章程重大法典,才参与商议,文书簿籍,都交给小官员,逐渐成为习俗,直到现今,所以像施文庆、沈客卿之流,专门执掌军队国家的重要事务,奸猾狡诈使用旁门左道,以刻薄为功劳,谋取自身欢乐,不考虑国家大计,因此朝廷典章败坏,朝堂阴暗腐败,所以导致南陈国力衰微,偏偏陈主却认为他的谋划及手段行将有效,好将这江南之地的繁花锦簇绽放的更为灿烂美丽。 第四百二十七回 问云和月 第428章 问云和月 那一剑犹如雕弓射日,御风而行,“嗤嗤”的似一条毒蛇吐芯一般让人不禁觉得森然毛骨,很是瘆得慌,待缓缓的逼近而来,一泓清漾的幽光眨眼并跟着漆黑里一人的脸庞,逐渐的斑驳陆离。 只见僻静的深巷中,辩不清面目和五官,但从那细俏的绰绰身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极为冷寂的人,若不是一晃一恬的火光映照,那蜷缩在墙角仿佛僵硬的身躯,疏离的似隔着门房相看,以无论是眉舒目朗还是缄默无言,都掩盖不住的索然阴冷。这人还是人么?让人不禁觉得竟欠缺着烟火气息。 不过照映在其脸庞稍显一泓幽滢之色的却是一道锋利的剑刃,它匆匆一瞥,宛若弹指一抚慰琴的才情,惊艳的那怕是极为璀璨的星辰都不能遮盖其绮丽的光华,偏偏它又毒辣狠绝,极为厌恶的爬舔上本就看来人畜无害的脸。 黑夜之中感觉一抹水粒轻泛,省醒的似朝晨的露珠,那阵阵映晃曝露在火光之下的清峭面孔,狠狠的被划开一道醒眼的口子,而那慌忙的避让顿时滋生了这施以狠辣之手的人,极其胆颤心惊的恐惧,然后并听到一声细碎的冷哼,接着火把撞击刃锋的“噼噼啪啪”之声,原来是那些高举火把的人疾冲过来,阻止着这人杀人灭口,耸立的墙影随着里巷的延伸,将诸人都映衬的如来至地狱的勾魂恶鬼,不但疾风阵阵,而且呼啸犀利。 “哼!”那划破阴暗当中断裂似一副木质面具的人,用鼻翼振翅出一声极具嘲讽的冷笑,他清泓绚丽的一剑已经登峰造极,不但抵挡了无数的火把撞击还刺中了黑暗中突然拔刀相向来的利刃,这些人实力都不弱,几乎纠缠不休,让他勉力无奈的收回剑锋,根本就没有机会去一举击杀躲避入深巷里的那个被其划破脸庞的人。 夜幕下的夜空深邃的可怕,饶是火光纷繁映照,依旧不能抵消那股腥风的寒冽。 那捂着脸庞稍显一丝错愕的人,僵硬的五官仍旧很是精致,淡恬的火光映出他脸上浮现的鲜血,将双鬓印湿,若不是他急中生智,背抵壁墙,借助救援来的火把躲过这必杀一击,他此刻早也授首当场。心中不禁感叹“这糜休的剑术果然超凡!”他的躲的很惊心,也悚然,倘若不是体内因嗅得危险的警觉突然产生的应变之力,还不知原来那些到处撞跳翻腾于其体内的经脉已经初具雏形,开始可以承受外力的袭扰,所以他才能躲过那犀利的狠戾一剑。无疑他因祸得福,得以开启体内的潜藏的宝藏了。 适才发出艳丽一剑的人,并是执握名剑“袭濯”的糜休,那被划破脸庞的人就是近乎雕琢似璞玉一般无比瑕疵的楚室晓,他们之间的关系,危险且复杂,就连他们自己也不明白,这份诧异的联系,随着两人被重重险阻的人影所硬生生的隔开,变得诡异又离奇。 糜休的杀意瞬间波动,充血的眼中泛着的诡谲精光,随之一敛,并消失无形,他杀楚室晓,是因为不想他落入到敌人的手里,仔细想来,这无疑是个错觉,凭其屡次逃过一劫的行迹来看,这人有种有别人旁人的坚韧能耐,是他所不易察觉的,所以这才熄灭杀意,燕无歇好整以暇的不避这城中时刻被暴露的威胁,也要遣人来围困住他,必定是有恃无恐,想来这深深的内巷,已经是他们赖以倚仗的笃实之基,不禁感叹这煌煌京都的附城,都能被腐蚀怠穿,看来这大陈王朝也岌岌可危了。 楚室晓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灼痛,来不及担忧,并竭力规避那些高举火把的敌人,糜休虽然被他们勉力隔开,但他还是陷入了重围里去,他的身份成谜,所以才打算要生擒及他,恰恰那水银泻地如化雨缤纷的清泓一剑,已经削弱敌人手里的火把及兵器的危害,所以等于是将楚室晓求生的路无意之中给开辟了出来,他也不窃喜,也不道谢,反而是平静无恙的无一丝波澜和彷徨。他的命本就是自己一步一步用血流淌且走出来的,所以被血丝侵染而留下凄艳绝美的面孔姽婳的将幽幽的巷内通道,铺垫的很是醒楚和艳丽。原来这样一张杂糅如晕笔泼墨的脸,还可以如此的且凄且殇。 黑夜中的神秘包裹了他的伤痛,不至于很是灼烈,于是并放下一直捂着脸庞的手,阴翳的遮蔽,已经完全看不清他的伤势,反而有种坚韧又不屈的率真直性,清峭的如同缺了一块点缀的玉器,温润而隽璞。楚室晓虽然无法一时三刻脱离围困,但敌人却被那一柄极为啸厉的剑给吸引了过去,这时他体内窍穴堪堪在这突然一瞬间的平复下,没了那种弹跳相撞的奇异怪象,顿时他如泄了气的皮球,软软的向屋墙那边靠去。 糜休失了杀意,于是提剑回收,准备一招毙敌突出重围,眼见他的剑也锋芒毕露锐利至极,不料凌空绝壁的墙沿上一阵箭矢悄无声息的射来,混合着映晃柴薪的耀眼火光,似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正准备咬噬吞没下来。他没由来一惊,恰恰箭矢电光火石贴着他的脸颊一穿而过,顺着他扭摆敏捷的凌厉身躯,投入后面一片漆黑的渊底里面去。虽然这一阵乱矢不能够伤他,却能够对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和困扰,随即冷冷瞥的一眼,不等偷袭的箭矢再次射来,他高举手中一泓如写的利剑悬空一扫,顿时将无数乱矢及趁势袭来的强兵利器,悉数掀覆了出去。 “好深的心计!”糜休内心一阵赞叹,对方既然留不下他,并打算对他造成一定的伤害,而偏偏偷偷隐藏在墙沿之上的人,无疑是高举着弓矢及器械,正等着他落入其精心布置的罗网,看来他从踏入这里,并也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原来自己认为也胜券在握,不料却是他人脚下的垫脚石。这燕无歇看似衣冠楚楚,器量儒雅,骨子里却是如此的奸诈如狐,智力超群,他们料定自己的巢穴最终会被人所费心思虑的揭露出来,所以一直准备这些杀招以备不时之需。这般细腻如长身一立的骄傲姿态,也问云和月,掺杂着极为映透来的孤峭挺拔。 第四百二十八回 袖风独染凝霜 第429章 袖风独染凝霜 “咳咳!” 甘修雎轻轻平淡的咳了一下,这一声如似打破这构思着冥想,却异常醒楚的险境,一切变得仿佛只有他,才能一放其不羁的洒脱随性而为。他的伤势竟比预期的还要严重,虽然他挫退了堪比一代宗师之实力的袁远肖,但无疑这已经给他的身体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堪之大成的“一览众山小”功法几乎不可能再使用一次了,如果不是明越及时出现,制止了号称“末牢军师”的黑长齿无比狠辣的凄厉酷手,此番他根本就连站立起来,都得费一番不小的功夫。来至山门昆仑之巅的水千山,一袭飘逸绝伦的衣衫独枕挽襟,将所有的目光都集聚了过去,恰恰他并得以喘息一口气。 黑长齿的惊怖也随着他迸发的黑气渐盛,给渲染的仿佛他就是那个执人生死的水火判官,一身灰袍的横亘,已经是所有具备杀伐之性的人最初的常态,这人以智狡着称,一生为其矢志不渝的信念所坚定奔走,所以不会轻易的放弃本欲放手一搏的机遇,况且他本身就站立在可摘得胜果的行伍里,只不过是这些人都可以捷足先登,率先发动抢夺。 一眼巡检过去,周围的险峻也越来越迫近,而微乎其微能够存活下来的人也聊剩无几,此战已经是将内外两室的人都毫无顾虑的填塞了进去,这些考量原本商榷过,但最终却是无法把控,导致形势越来越偏离轨道,他们几乎被隐藏在背后,暗中操控着这局势的人所误导,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料却是这般无力又苍白的光景。 甘修雎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本以为凭着这多年积蓄的实力,可以一举清扫横梗在眼前的这些隐藏蛰伏的守旧势力,但还是小觑了这些人所具备的惊人破坏力,多年瘫难的高门豪族,那怕风光不在,但底蕴还是很积厚的,一旦有人危及他们的利益及赖以生存的根本,并会异常的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无疑他和老二北静荒厄算漏了这个沉积已久的弊端,此刻也只能凭着血肉之躯,来等待出现奇迹。 名动宅还是屹立许久了,该是它匆匆卸下形同刺猬包裹着的严防,他们竟想的太过于简单了,这风风雨雨经历几代人辗转的严霜酷厉,不会因有所安抚而留下期盼。江南的政局和百姓因苦于长期的南北对峙和动乱,已经是满目苍痍,那能还有所觉悟去未雨绸缪,虽然他们站立在这些超然思想的前沿,现实却是很残酷的,这种四面楚歌的危境,把所有的都困厄在里面,活生生的扼杀掐断,仿佛被扼制着咽喉一般,窒息的令人心生恐惧及瘆慌的悚然之感。 这种形势已经是站立在对立之面,把所有曾经不屑一顾的人,都一一推到风口浪尖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这一潭死水被搅动,围绕周边寂静若伏的风声鹤唳,并会随着一丝风吹草动,变得群起而攻之。他们括易一室就这样成为了一场阴谋骤变的导火索,而串联这些因果的并是真正得以获利的大陈皇帝。 这足可一手翻覆天下的江南之主,已经磨刀霍霍,随时准备屠戮杀伐。看来他们还是小觑了这位一直被架空扼制权力的大陈之主,当初名邺的威慑让大家都噤若寒蝉,不敢轻言置喙,此番没了压制的南陈君臣们都开始如释重负,为自己打算今后切身的实际起来。 “落庭”也从一个民间团体成长成初具规模的小朝堂,所以他们不会安心窝居于淮上这片流域,而一切像这样的一方豪强势力随着腐朽的政治混乱,像雨后出笋一般,不断的冒了出来,这才导致长江边防形同虚设。而一直臃肿如蛇吞了一个鸡蛋一般鼓鼓的塞在那里动弹不得的南朝中军(台城军),将所有的兵力部署打乱,集聚京都建康的力量与日俱增,但其他的沿江重镇驻军却被撤销番制,融入仅可自保的漩涡里,那能轻言阻敌御敌。 在这样子的内忧外患之下,甘修雎及北静荒厄才打算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大波澜,来改变这个现状,他们不想将来的南陈朝堂千疮百孔,让名邺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中兴盛世,毁于一旦,虽然两人常常因观念产生分歧,动辄要势同水火的地步,但各自心中还是有一颗真正可以坦诚相待的赤子之心。 不料反扑的各方势力,在代表着皇室的据传府,登高一呼的带领之下,竟然势如猛虎,趁正在江北前沿抵御隋师南下的精锐之师北旅无暇分身的时刻,对名动宅发动了如此之大的骤然袭击,不但是军事上的倾覆碾压,而且来至江湖之上的血腥杀戮,已经如火如荼,那怕号称“折戟”、“未销”的甘修雎及北静荒厄如何的功力盖世,面对源源不断的江湖高手轮番接踵而来,又能撑得多久? 甘修雎这一声咳嗽,咳的是他们这一群忠臣义士的铁骨丹心,如同催命符一般,蔓延开去,他那怕沉稳的面无波澜,但实实在在的伤势却很是明显,倦疲的麻痹让一身烟火腥膻的焦糊之味越发的心惊及困乏,他想都不想的抬起头来,如两山送青的排闼而出。 黑长齿微微内敛的眼光突然一盛,他发觉身为括易内室之主的甘修雎有所不同了,但具体是什么,又不是很明白,适才与水千山交手时,这来至山门昆仑之巅的两人不容小觑,如果他们毅然决然的站立在对方的阵营里,这无疑是个颇为棘手的事情,雪手勤虽然有着教业复兴的路在负重前行,但他们是不会和他贸然联手起来,去对付他们原本也是其附庸的括易一室。所以等于是三方混淆的对立,这般复杂的重复令他觉得越来越不安起来,他“末牢”两字历经风雨洗礼,早也超脱本来的界限,这次却无法再次主导囊括一切,那份坚定也随着甘修雎幡然燃起的斗志,变得很是陌生及踌躇。 难道这括易一室真的是如铁铸火炼一般,任何的摧压都击溃不化么,这样的精神就是他们“落庭”所欠缺的,那怕仅剩一人,也决不退缩怯懦,顿时黑长齿将目光集聚到甘修雎身上,想借此找出这人的破绽,看看所谓的“折戟”沉沙,究竟有多大的魔力及魅惑,能够让这么多人都趋之若鹜,甘之如饴的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不惧生死计较的欣然向前。 第四百二十九回 悠悠止浅 第430章 悠悠止浅 燕无歇略带温柔缱绻的往巷陌深处,那座隐在浓厚稠密的黑夜里一片覆盖着的阁楼窗台轻轻瞟的一眼,然后饶有兴致的盯着紧促疾厉之中正蹉跎争斗着的繁闹身影,他的表情有些凝重,但看向一眼深处却极为哂然一笑的错觉,原本这只不过是昙花一现,恍惚的令人不忍拂逆,或许他们不过是像台上戏子所说的那样,一切仅限于那流年往复的沉沉记忆,但那不是情谊,偶尔相互说的一语,好似一个嫣然如花偷偷窃藏一丝羞赧的小妹对兄长的敦敦敬意,既陌生又亲切。虽然这些都是假的,但那份真情厚意却不来及掩饰,充斥在各自每天以一副若无其事又虚假的面孔来对待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丑陋。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无趣,唯有曾经一起拨动琴弦,击鼓传花唱罢乐府清音时,才能稍稍有所松弛,不料一柄啸厉铿沉的剑堪堪拂来,及一个精致绝伦不分男女拟态的人,打破了他们这个同以往一样长年累月所积累下来的虚伪平常,变得蕴藏着挑战与刺激。 ——他们每天都几乎和这样较为刺激的自己面对,都麻木的令人惨痛又沉沦,而像他这样总以一袭寂寂寥落的模样展现在人前,都快忘了曾经小时候兢兢业业学曲技艺的那份纯真,当被取名“燕无歇”时,这只不过是一个词曲雕饰所斐然成章的艺名,他本名“燕默樰”,像南渡翘楚的那些高门乔迁的士族一样,随着混浊的世道和文采集聚的秦淮河畔丝丝乐竹都挡不住的乐府名集,勾勒的不过是映在京都建康城那朱雀桁航的一檐一影里,岿然成思。 但现在这深深的内巷,好似他的奇技秀演场,他的这场如同蛛丝编织的罗网,日复一日的织就,竟然形同虚设久了,如今恰好用来印证一下,它是否和当初精心布置的那样,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于是颇为讥诮的会心一笑,他等着敌人上钩,也在为这样单薄又枯燥的日子觉得索然无味,恰好这突然闯入的两人,似一道调味剂一般,佐料着这一盘“珍馐”羹肴,变得越来越美味,极为盛饮舒畅。 而不时漆黑的幽静之中,忽明忽暗的闪现几抹澄滢的幽色,随着团团围裹的浑浊身影竟然犹如光怪陆离的绚烂蜃景,每乍分一次,就有一声闷哼响起,不禁感叹他还是了小觑这位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尤其是那柄极为锋利宛若风霜疾厉中雕镂一缕霜花的剑,竟然极为的绚烂夺目,十分精彩。 当手执耀眼火把的众人,隐合困兽樊笼之阵的将那人围困在巷墙的尽头,但还是让犀利狠戾的剑锋硬生生的相隔两处,任凭他们如何的费心使力,都无济于事,反而有种踏入刀山火海的炽烈之感,每每眼看要险厉重重的逼近,那道从容又淡定的身影,偏偏又狡诈刁钻的避开来,而且随时致命的杀招,堪堪在一夕之间又逆转,若不是那一阵摧压的极为啸厉的箭雨,延缓了那人的时机,此刻想要留下他,实是一个较为困难且棘手的问题。但现在似乎还颇为顺遂,因为此人,一时三刻还脱身不得,他如果不是急切的想要灭口,想必早也脱离这形同蹚一趟浑水的苦海。 糜休也是有苦自己知,他还是有些后悔为何去杀本就与他无损的楚室晓,至于为的是今后的算计,还是裘阎的真正目的,这都不过是一个无什结果的命题而已,自己这手中的这柄剑,不分黑白,只为那随性而为的脾气与浓厚的兴致,但楚室晓给他的却是惊奇,甚至是惊艳,这人总能让人不禁惊叹又仿徨,他的身上仿佛透着谜一样,既捉摸不透又深深吸引,如果他一剑剖开,里面究竟还剩下什么,还当真是不知,又不解。所以他划破对方的脸颊后,并不再继续为难,因为此刻才是最为凶险的所在,当燕无歇的滔天大网也罗织张猎过来时,他发觉自己也落入“毂中”,全身似被桎梏锁住一般,几乎动弹不得,并无暇他顾,执着那柄堪称绝世神兵的利器,左突又支,偶有遇险,他都游刃有余,从容应对,但这不厌其烦的敌人,还是如蚊蝇一般,紧紧的盯着他,不但牢不可破,而且也形成一道不可轻易逾越的鸿沟,将他渐渐的陷入重围的压制里,看来对方早也部署这有条不紊的防范措施,那怕他再出其不意,也落入别人的困局里,看来这平静无波澜的南方,随着即将南下进犯之师的进驻,变得蕴藏压抑的气氛和诡异的变数。 倘若石头城里的烽火硝烟是开始,那么这些隐藏在灰暗当中且别有用心之人,也将跃跃欲试,蠢蠢欲动了,他们集聚在这内媚又擅使撩人的建康城里,唯恐天下不乱,做着危害稳定又足以掀翻这世道的隐患,偏偏这南方还懵懂无措的俨然不知,只知道攘外必先安内,如果名动宅是祸端,那么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症结之所在及腐蚀蛀垮这座庞然大厦的蛀虫,不禁感叹为何原本这有着大好形势的南方,每每被北方所压制,并非是他们碌碌无为毫无建树,只是这些沉积也久的弊端,早也随着岁月的侵袭,烂透于内,就算偶有兴盛,也不过是回光返照,譬如宣帝爷中兴,太建北伐,都抵不过人心的思变和背道而驰。南方的掌权者无不都是如此,现今这风雨飘摇的江表,看似表面安定,一片祥和,实则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一旦处置不当,就是一次形同前梁时期的候景之乱,这也是裘阎此刻迫切需要处理的事情,因为当拢形厌隍出现在京都建康时,一切如棋盘,凭握生杀大权的谋局也悄无声息的开始慢慢启动,他们都是这场双方角逐的关键棋子,究竟谁的筹码雄厚,就看谁先抢得先机,而这些逐渐渗透进这座最为生机盎然的南方来的人,已经开始占据主导地位,为即将要南来侵犯的北隋之师,铺平道路。先是挑动名动宅与据传府之争,然后双管齐下,以打压江南文坛的思潮,让所有引领南人的思想,受最为致命的打击,将透析这场阴诡谋划的意图,变得不但要从身体上击败敌人,还要彻底的摧毁其心智,想来他们想要的不但是长期的统治,还要从思想上监固和牢牢的把控其。 这也是裘阎派他来扰乱这场清谈盛会的原因,而那位倾城绝世的红颜怜官被利用来成为一柄攻讦这江南思潮的锋利之刀,只不过与之虚与委蛇的拢形厌隍他们之间的目的,也是欲毁灭阻挠在眼前的最为烫手山芋的绊脚石——括易一室,无疑裘阎与他们一拍即合,但不同的是,各自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盘,当南北真正的一统,那么他所企盼的意图,并变得不再有意义,所以这才相互猜忌,各自谋定而动。这场动乱如果一直如此延续下去,他们才有时机与机会,继续为自己谋求最大化的利益,这才不惜精心密谋,奋力一搏,不断的为这场始因的争斗,增添变数与危难。 第四百三十回 仅风散 第431章 仅风散 天空似也月落参横,唯有一抹鱼白的浮云悬在那里,好像深山古刹一遮檐角的隐匿,但早也被烟熏荼燎染黑透了一片的楼脊檐顶,缠绵出一丝紊乱,却因这跌宕激烈映江俯瞰来的纷繁晕红,也壮阔、峥嵘。 晨曦的浑噩荤素的令人困乏,好在一番柔和的光线,投照下来,饱满的将各自深邃伟岸的身影填充,不多时褪去阴霾的殿堂、楼阁、庑廊都一一的暴露了出来,尘光一隅,繁华也现,仿佛勾起了那悄然隐匿在云烟出岫的淡淡忧伤里,一丝不易察觉的浑浊气息,不但臃肿铿沉,而且浓厚、强烈。 饶是飞檐雕栋,廊腰缦回,都掩盖不了这重重厚重岁月沉淀来的底蕴,于是那般扑面而来所袭扰的烟尘,只是涂染了这块沿着西北中轴延伸的区域,有种风烟厉色一片枫红笼罩的震撼。 慢慢的脱出这种浓厚气息的楼檐之下,已经被这惨烈的杀伐之气填满,从而将一股冷峭的凝重铺开在这缓缓如镀着一层银霞的烟卷沉沉之地,那怕清晨的一缕曙光是多么的耀眼夺目,也被充斥在这剧烈裹挟着浓郁苍劲的阵阵浑厚里,不尽然的透着惊悚的恐慌及萧然。 这座犹如古刹的凶险之地,阴霾笼罩的似乎沉浸在一片荒芜的沙漠之中,广袤无垠又雄劲苍茫,那份难以掩盖的风蚀肆略之感,随着混浊的烟尘沙暴滚滚的鲸吞蚕食而来,竟然无比的凶险、恶劣。 斜陡的阳光明媚在楼层的檐顶,却被硬生生的截止在半腰,若非这里的楼栋坚实,筑基牢固,恐怕早也坍塌颓败,但烟熏荼燎的破败之貌跟着昏沉的颓靡之色渐渐盘桓在高楼如云霄的顶端,仿佛那里还穿不透、勘不破。 就在这时那逐渐剥离这种浓厚的凶险以一副春风拂来的温和面孔,站立在被这遍染火光及烟尘裹挟映来杂糅一片的楼脊下,一袭青衫的磊落,却抵不住瓤白如雪纤尘不染的人,他完全的脱离了这繁闹的世俗纷争,其身上那种跳脱的脾性,譬喻成竹林的清雅,那份君子以竹的秉性,总隐隐的存在于举手投足之间,他就是这样,那怕俗世太险恶丑陋,他都以一副君雅如兰的面孔,松柏长青,重临世人的面前,所以当他先声夺人,说了一句“罢斗”时,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的人都不且不讥诮他这一句颇为诧异的话,反而有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欣然,此刻的浴血厮杀也接近尾声,原本其准备拂袖离去,但看到这座底蕴厚实的府宅仿佛千年累积的赤胆之魂时,不禁感叹或许这就是他入世修行的必经之途,此行也成一种难以磨灭的梦魇,若他不揭开这一层凶恶的面纱,此生又有何意义可言。 恰恰那满载负重前行,踏遍俗世沧桑,依旧那么别来无恙的括易内室之主,苦难的厉色没有在其身上留下多少侵袭的浅痕,对于那位突然出来阻止这场陷入泥沼里苦苦挣扎可以直接影响时局争斗的人,顿时感觉他所有的支撑,此刻也有了收获,原来还有人记得他们的坚持,骨子里的那份坚忍,不屈不挠,到最后依然可以透着刚毅及忠贞不移。 烟雾缭绕中竟可闻得一声极具惊颤的话,徐徐传来,也盖过这所有的纷争,其道:“诸位来此不过是心中一份执拗的私心作祟,小可水千山,来至山门昆仑,那里常年如雪,蔓延一片,原本高洁寒厉,但它终究是天籁的使然,如今这塞上江南,满目春风拂来,是何等的其乐融融,不想却偶遇混杂的刀兵,不禁感叹,小生是来到了苍茫浑厚的北国,还是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 这一句如暮鼓晨钟,敲响入目山寺的烂柯,虽然没有立刻阻止在场的所有人停下手中的利器及厮杀,但引领这场风波的人,却都将目光齐齐的集聚了过来,纷纷想看看是怎样的一个人,如此大言不惭的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一时紧张的气氛凝聚,如山一般的重重压力顿时往那位自称是调解这场纷争的人汇聚而去。 水千山修的是道门远遁世外桃源的真谛,所以他的身上明月清风啸野出尘,一般的腌臜之气不过是渲染其出淤泥而不染的习性,所以他出来调停,也成一种趋势及不让。 甘修雎望着身后的人将明越及受伤倒地的人护离出险境,虽然他们迫切的想要喘息一口气,但越是这个时候,越需要强制硬撑下去,不然靠着别人苟延残喘下去,是极不符合他们铁血悍烈的风格,况且括易中人,没有畏惧怕死的人,所以对着水千山会首一晤,以示多谢。 围绕在他们周边的除了也无杀意斗志的袁远肖,并是一脸阴沉的黑长齿,他忌惮于水千山及渐渐有些复元面貌的甘修雎,所以一直忍耐,他不到一击即中的最佳时刻,是不会贸然出手,他谋的是今后的有利胜果,不像袁远肖一样,磊落光明,而且若非从戮营的人在那里纠缠据传府的府兵,此刻并有借来之刀,来直面那位强制出来出头的水千山,不料似乎身为括易内室之主的甘修雎却不领其情。因为他知道像甘修雎那样的人倨傲的人,怎可轻易受他人之馈,虽然在背后运筹帷幄的是管氏一族的人,但他们也是这场联合战局的盟友,虽不怎么光彩,结果却尽如人意,将来注定无法与这些人争得胜果,但可以为“落庭”谋取今后最佳的缓冲时机,为能像当初的北城一样,成为这江南进可割据一方,退可名正言顺驻守江北前沿的一方诸侯。届时不但可以抵御北隋的浸扰,也可以不被南陈所忌惮,时而派兵围剿,而且淮南的这一大片土地,时刻被南北双方所垂涎,如今淮北之地的丢失,形势越来越明显,一旦失去这个屏障,江表之地也无前沿可守。 所以在这种危急的形势下,大家一拍即合,黑长齿牵上据传府这条线也是实属无奈,他们成为代表着皇室的据传府清除障碍的一把刀,而掌权南陈的括易之主名邺也是时刻靖边江防,让他们无隙可钻,对于一切威胁这南朝国力的危害,括易一室可谓是斩钉截铁,绝不手软,所以断无可能的合作,变成阴谋诡变的多方倾压。 这也成普通的江湖门派势力之争,变成疆域与国事之争,淮泗之地与江北前沿的诸镇将成为双方据势力争的角逐之场,这场争斗不过是倾压在北方挥师南下的复杂形势里,主宰南方大权的权柄也变作风水轮流转的舵船,周边围绕着的所有一切都将随着这场跌宕起伏的凄厉风波砥砺前行,风雨满舷。 第四百三十一回 旧时巷陌 第432章 旧时巷陌 “铿…” 凌厉的箭矢纷纷击打在一泓清漾的剑身之上,迸发的箭镞断裂一弯,悉数落地,稍后并看到一道鬼魅的身影在墙头横翻,直直的向右滑行数尺才避过那一阵致命的乱矢。 脖弯的树枝延伸在墙沿,将这道犀利的人影衬托的月黑风高,但斑驳的火光仍旧围绕在周边,若不将这道颇为醒楚的人影裹挟在覆灭的炽烈当中,并誓不罢休。接着急剧袅袅轻烟的空中,下坠之声繁盛激烈,那道矫若游龙不曾被恐慌压制的人影,竟然犹如灌输魔力一般,奇异的闯出如罗网笼罩的一片天去。但见剑光一闪,披靡的似倒下一片,然后看到一整座林荫断开,分出了一半,仿佛被剪开一帘幕布一般,掉了下去。 漆黑之中,交酌的撕裂之声充斥在昏沉的黑暗里,不断的兵器撞击“叮咚”及炽烈的火舌“噼噼啪啪”和混淆的猎猎风袭喧嚣,卷得顿时把双方困乏的杀伐之感幽幽醒转的激发了出来。不多时那柄绚丽的剑锋不再犀利,受阻于巷陌纵深之处,原来是那人被剪去幕墙一般的黑布,避到了常人无法企及的深深里巷,匆匆如蒙上一层朦胧的青石板路,留下一阵阵踩踏的“叽叽”烦躁之声,随后并又传来颇为橐重压抑的细碎,窸窸窣窣的让人颇为沉闷。 “扑…” 纷乱嘈杂之中,一抹光晕散开,并见到密如星辰的火把悬空一抛,皆朝深巷落寞如一只野兽蹲在哪里的掷投而去,淡恬的火光,隐隐约约可瞧见那深藏在巷内里的脸,沉稳而坚毅,根本就无惧这层层堵截的威胁,唯有霍霍生风的疾烈呼啸而过,仿佛打破这青石板街纵横巷陌的宁谧,独自留下这一道晃动似幽冥烛火的青灯古院。 “暂且留下吧!” 空中此刻突然响起一句急促的追逐之声,还来不及辩的真切,并感觉一团模糊的黑影迫近,然后火光星尘点点,深深的里巷顿时一阵接着一阵的一闪即逝,光怪陆离的很是炫目激烈。 随着这一声话落,漫如辰星闪耀的火把被锋利的剑刃划过,纷纷断裂避开,俨然延缓其退路的柴薪四散将幽暗的巷道忽明忽暗,焦灼泛烈的烟尘立刻封染了各自的双目变得迷离又恍惚起来,四周澎湃如潮水的黑影缓缓的延伸靠拢,好像要把眼前的一切给吞噬殆尽,在看不清是什么时,那团簇拥着八方潮汐奔腾倾斜滚滚而来的身影,犀利的似一杆夺命的长矢,不但穿透层层围裹着的诸人将一股冷峭的精厉锁定在如漩涡集聚的中心,只听见一声极具醒楚的闷哼,那承受外力重重压制的人影,突然伛搂一退,庞硕的身躯折坠一般似要垮塌一样的疾速飞离。 一处印迹漉漉的屋檐门下,垂滴水声,瞧不清模糊轮角时,那疏影梢动的屋脊顿时翻动一片瓦砾,接着一掠而过一道沉沉背挟慰籍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 炽烈的火光几乎映照了整座里巷,并看见一群满脸肃然的人面面相觑,齐齐望向一处院墙的屋顶,原来是他们重挫了突然闯进这里来的不速之客,但未能留下及他,想来这人伤得也是不轻,不然那一声剧烈的血肉碎裂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可消受得了的,诸人都默然无语,将目光往那怅然若失却屹立在巷深院墙边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人投去,发觉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此人并是这提扶巷的缔造者,宛若旦角吟唱,一曲红尘的酒都备添蕴藉如思的燕无歇,他一举重挫执着名剑“袭濯”的一流高手糜休,并未觉得与有荣焉,反而有种颇为意外的错觉,如此重重围追堵截之下,依旧能全势脱身,看来他还是太过自负,不然这样精心部署的杀招,仅仅只是伤了敌人,导致对方借势遁逃,原本想借这一出戏来出将入士,为那琴谱一曲的弦丝之上拨动一指灵动,但似乎他仍旧逃不过早也谱好的案目话本,于是冷然一瞥,发觉巷深路道里,原来还有人不堪这喧闹的赘述,正手捂扶额,漠然而观。 “原来是你!”燕无歇几乎快忘了这个人的存在,糜休一泓如写意的剑,没有在此人的身上留下什么,只不过那一眼绚烂的夺目,让人不禁为之惊叹、折服。 那捂着破损的脸庞偎依黑暗静静靠着院墙的人,并是楚室晓,他因剑气袭身,虽然保住性命,但却实在是走不出这凶险厉怖,处处透着杀机的提扶巷,若非糜休牵制着众人,他此刻早也身死当场,燕无歇蓄意留下他,看来也是心机深沉,早有预谋,好似当初被羁押在名动宅的地牢一般,他不过是一颗串联起这些诸多因果关系的棋子,纵使如何的费心想要摆脱这个禁锢,都徒劳、惘然。此刻他心懒如死,根本就没有去理会脸颊上的那道颇为疼痛的伤疤,心中的凄凉比之伤口更让他一阵心悸,此生怕没有机会去换回自己心心念念也要誓死保护的“绰儿”了,那形同炼狱一般的名动宅监牢也把此生的一切期盼所碾碎的尸骨无存,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也成一个午夜惊来的噩梦,想不到兜兜转转,还是要面对这样的苦楚,一时想得痴了,他发觉自己还是很懦弱,根本无法面对着残酷又阴暗的世道。直到燕无歇清晰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时,也是那么的黯淡无光,波澜不惊。 “你就是楚室晓!”燕无歇俯下身来,很是从容低沉的一问,他看着这道蜷缩如蝉翼一般薄消无助的身影,发觉他们之间竟然如是同一种人,都那么身不由己,不能把控自己的命运,此刻伏在墙角,唏嘘的令人不忍直视,但他们不过是如浮萍一般朝生即暮死的蜉蝣,既使昙花一现,也要活的精彩,当他问出那一句话时,竟然觉得那么的陌生,这人究竟有什么魔力?让人一见并极不自然,他的身上总披上一层如铜镜一般的返照,既照出别人的一举一动,也照出了自己不堪曝露的真正面目,原来他们这些人都像一只躲在阴暗沟渠里的老鼠,那怕披上猫皮,也当不了猎人,不禁哂然一笑,或许他还有机会去改变这些颓势,自己这不就踏在江南这片繁华尽显的土地之上,无所顾忌,所以望向墙边那颇为醒楚的身影的目光变得深邃又坚忍。 第四百三十二回 回眸烟云如溯 第433章 回眸烟云如溯 “如此大言不惭,当真欺我大陈王朝无人矣!” 清晨的一缕曙光照射,将原本的阴霾沉沉,瞬间复苏了回来,但高耸入云居于云端之上的楼檐脊顶突然飘下来一句极为啸厉的话,顿时把这遍染江河湖海八方泛滥汇聚的凶险厉怖之地,覆压的颤颤巍巍,如似地动山摇。 能自称大陈王朝的人,当世真是无人敢僭越这个忌讳,但实实在在的一句话传达下来,顷刻之间仿佛有一张无形大手牢牢掌握且囊括下来,一切变得既压抑又困乏,连一向见惯了沙场悍烈的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冷然一凌,尤其是处处受制犹如困兽樊笼的据传府府兵们皆为之亢奋一振,因为这道声音,是他们久久不能磨灭的企盼与骄傲,倘若没有这人的领导及指引,仿佛明珠蒙尘,烛光黯然,此刻唯有他能驱散乌云,拨云见日。 “你终究不负众望,还是来了!”黑长齿垂首低沉,暗暗称赞了一句,他当然知道这声音是来至谁,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为清楚,此人身上的野心及强烈的渴望,都是他毕身为之追求的极致,如果还有谁能明白各自的苦心经营,必定是他们,因为他们是一种人,不达目的,誓不妥协。 “呵呵!”甘修雎冷冷瞥了一眼,偷偷一笑,他觉得原来好久没有此人的行迹了,不想却在此时接踵而来,当即笑声诱人,穿透力十足的随着这浑浊血腥的杀伐之场,飘荡在各自的心头。 水千山也是茫然的抬起头来,这句话比他适才仿佛暮鼓晨钟来的劝诫更添省醒及强烈,当感觉在场的所有人都急切的为之突然一颤的轻栗起来,并明白来人必定是这场争斗的症结所在,搞不好,今日的局势会更加的焦头烂额,难以轻易就善了。于是微微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直面不讳的言道:“阁下高深的气魄,当即让人不禁心折,不过…”一顿,映在瞳孔里的非黑即白与这浊世的纷纷扰扰都被这时光荏苒的倥偬给安抚,于是无惧无畏的往上空的严压之处清澈见底的投望而去,继续闻道,“这世上庸庸碌碌,凡人沉珂淤积,总有人不吝其烦的去叨扰、点拨,所以才有小可这种人,总想为这腥膻恶臭的世道,尽一尽心力!” “好!” 未见人先闻声,那急湍如激流的高檐之上扬起一句颇为讥诮的赞许,但随后又枯燥的传来一阵“咕咕”压低着沙哑的喉咙干拢之声,还未骤然停息,并见到一双坚硬挺直的皮靴俱立在斗檐的犄角之处,高俊的身躯及巍巍若嶙峋山棱满是沉沉斑驳的深邃面孔,原来这人也将周身融合在楼阙巍巍如气韵贯穿的跌宕起伏里,已经把山河雄壮尽数簇拥在伟岸若山岳巍峨的轮廓里,他的出现仿佛遮云蔽日,将一切都毫不客气的踩踏在其脚下。 “陈玹陌!” 甘修雎从齿间吐出这个极为铿沉又深厉的名字,这位据传府的继承者,也从一位宛若朝露披霞的晨曦照耀过来的羁旅之人,将所有辟离开来的丑恶换了旧貌,他们涤尘凡俗,也把世间的虚妄及劫难,一手掌握,仿佛他们就是如此的肉身成圣,不容质疑。 原来这人并是这一场阴谋政变的始作俑者,也是最后等一切快尘埃落定时,旋即登场的,也是号称表彰为“不世之皇”大陈皇室的实质职权者,“皇昏庸”陈玹陌,他此刻出现在这里,仿佛迟来的王者,这般主宰乾坤的绝然身姿,浑身散发着气吞万里如虎的浑厚之气,顿时大放异彩,让人不禁感觉他是来至地狱冥府的一名勾魂使者,一着不慎,就夺魂摄魄,暴戾恣睢至极。 “陈兄好久不见!” 甘修雎望着这道如同扼守关隘的将者身影,发觉他有些不同,虽然他们同殿为臣,相处朝堂,但私下里却仍旧以江湖人士称呼,因为他们知道彼此的出身极其的格格不入,但自从披上这一层官皮后,一切不过是形同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而已,当双方拿起刀兵,相互屠戮时,那一身官身也是累赘,不比卸下枷锁来的轻松和酣畅淋漓,所以甘修雎一句陈兄,顿时拉近了两者的距离,他们来至江湖,当然要以江湖的规矩来制订生死及范围,无疑此刻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翻覆变化,也从同僚为官,变作领导一方势力相互角逐的先驱之人。 陈玹陌深深感受着这一刻所带来的舒逸感觉,好比站立在最为生机盎然的俗世巅峰,如今悄然来临,一切竟然来的如此的水到渠成,不费吹灰之力,望着映衬江火红透半边天的名动宅,他仿佛觉得这么多年被括易一室的压制,一朝逆转,当捕捉到的微微细节成败真真切切的在此刻一一的浮现时,不禁感叹世事变迁,变化无常。原来那一句“好久不见”并勾魂了回来,让所有的困顿及繁琐留下一丝紊乱的波澜及慰籍,看来这些人不灭,他的所有梦想只不过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一歪脖颈,含着复杂形势的目光集聚在那道极为瞩目的身影上时,所有的威慑及攻击顿时一阵接着一阵,越来越紧促、疾厉。 “甘修雎,你我之间本就存着一场胜负未分,不如今日就来分出高下吧!” 背衔粗矿索链的雪手勤悠扬深沉的发出一声极具魅力的挑战,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了选择,陈玹陌的出现,代表着皇室忠仆的据传府也完全占据主动之权,覆灭括易一室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且自从他们大光明教的教徒初抵京畿近郊时,并与身为括易内室之主的甘修雎照面,那时双方意气之争,自此并留下遗憾,所以引以为毕身之敌的雪手勤,欲与号称“折戟”的甘修雎立誓要从此分出高下。今番遇上,他的剑,在鞘中鸣镝呼啸,时刻吟啸铿鸣,而且今日过后,括易一室还在不在也是问题,那么与之一战,并不可避免的欲再次被提及起。 甘修雎熏染的双目变得多愁善感起来,雪手勤此刻上来挑战也是顾全了他的颜面,因为一旦被其宵小之辈重挫了于他,那么括易一室这面最后屹立不倒的鲜明旗帜必定要自此陨落不可,将来就算赢了,也觉得没有荣光,况且据传府胜出后,他们大光明教又有何栖身可言,他们不会像名邺一样,大义容纳和接收他们,此刻他们如同绑上一条线的蚂蚱,同舟共济才是真正的出路和选择。 于是他的剑并铿锵一出,径直朝云淡风轻恍若君雅风度的甘修雎奔腾而来。 第四百三十三回 俗世清浊 第434章 俗世清浊 “怀瑾握瑜风禾起,委委佗佗如山河。问吟黄陵谈笑知,对酌尘寰不尽染。甘修雎向某见过了!” 浓郁苍劲的烟雾缭绕中,一人拨散着颇为呛口的浓烟,从纷乱嘈杂的血雨腥风里,无挂无碍的走了出来,他满身儒雅器量随和,也将挥一挥衣袖的灵韵,荡涤在悠然之间,他随口的一句吟诵,说的是一句诗号,乃是号称“折戟”的甘修雎最为盛誉的称赞。他将这样极为言辞犀利的话语在这样一个腥风血雨的杀场里吟诵出来,竟然毫无违和,反而有种如释重负剥开俗世清浊的一番样貌来。此人并是向合,他以一副指点江山的过客身份,来评点当世风流人物,果然是那么的令人神往又魂交。 陈玹陌深深的目光中也为这位在大光明教中地位尊崇又一向淡泊江湖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不感多大的惊奇,既然雪手勤也现,那么身为其结拜义兄的向合并没有那么意外了,但纵使对方来多少人,也改变不了这已然成定局的局面,这场争斗拖到现在也成了所有人的心病,如果再不结束,他据传府的威慑何在? 水千山见局势越来越艰难,既然无法解除危难,让这团乱麻渐渐的解开,那么并让双方剑拔弩张的天平开始倾斜,而且此时映来辉漾如雪的雪手勤突然出言挑战,顿时明白他的提议也有人开始以另外一种方式来解开此时的危局,当即笑声而道:“甘修雎甘兄,你也是油尽灯枯的状态,如何再接另外一战。” 这一句话抑扬顿挫的传达开去,立刻并让所有人都开始警觉了起来,原来身为括易内室之主的甘修雎伤的如此之重,而其他的人却没有仔细的看出来,这水千山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竟然瞬间将括易一室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如果不是他先前出来罢手言和,残存的括易中人定然认定他别有用心,利用甘修雎的伤重来大做文章。 陈玹陌将目光内敛,也在踌躇不定水千山话里的真假是否,因为如果甘修雎连一战之力都没有,他就可以没必要再顾虑重重,立即并可以下令强攻。此时他的儿郎们也完全脱离从戮营的羁绊,将局势又重新抢了回来,一旦他们的首领发下诛杀之令,并是这场战局的最后冲杀,届时并可反转逆势,一举拿下这块难啃的骨头。 甘修雎微微定神,对水千山报之一笑,他明白这位来至山门昆仑的水宗师高徒是想挑起诸人的轻视之心,从而懈怠攻势,来为他们争得缓冲一口气,所以摇了摇头,道:“雪兄…当日未尽之兴,今日必当回应,其他的事,不如这位水兄为我等维系片刻光景如何!”说罢隐含深意的目光瞟向光风霁月如谦谦君子的水千山,示意他可以此时来助他们一臂之力。 水千山未置可否,却是那踏入风动云变之中蔚然成林荫路道的向合率先开口而道:“好,你们大可不必忧心烦扰,向某为你们护法,自此分出胜负,才是真正最为贴切的的生路” 甘修雎正襟而立,与雪手勤遥遥相对,水千山与向合并像一堵无形之墙将所有的嘈杂及喧嚣都阻隔在重重的万水千山之外,那怕烽火硝烟,也与世隔绝,就连处于双方罅隙当中时刻准备寻觅时机的黑长齿和沉吟自若的袁远肖都感觉所有的威胁及杀戮都阻挡不了那位立在这场漩涡之中的两人,载浮载沉的比拟。 长剑堪吟,渲染华亭。 雪手勤倚着重剑,轻轻的说了一声“请!”然后眼睑微挑,在双方凝神聚气所费力营造的公平比斗中,烘托的如火如荼,他的义兄不偏不倚,秉性高洁,常常戏谑风尘,所以他翩然一衣,绝尘而来,就是一种最为契合此景此地的姿态,如果他不能突破这凶险又酷厉的局势,就辜负了向合、水千山两人不惜顶着风厉摧压也要完成的飞舞高台。他与甘修雎的这场比斗,将决胜着此次的胜败和生死,他们也别无选择。 陈玹陌虎视眈眈伏伺在畔,时刻威胁着这场胜负的关键,若他们顺着对方的博弈局势会越来越艰难,那么最后并演变成“落庭”与据传府甚至是从戮营及诸人的有利形势,而陈玹陌不是善男信女,他能有如今的地位和人望,其韬光养晦涵养的城府和出类拔萃的能耐也是顶尖,不会不明白此刻他们无奈的选择,所以才忍耐至此,一旦他们分出胜负,就是其覆亡的开始,因为对方早也准备磨刀霍霍,他们等同砧板上待宰的羔羊,唯一不同的是这把杀人之刀会落到谁的手里,还看究竟谁能撑到最后。 甘修雎眼光泛沉,没有挑明,雪手勤一句“请”,也正式拉开帷幕,他们与掌握主导之势的据传府斗智斗勇,也成一个谁也逃避不了的命题,这种混乱的局面,只有见缝穿针,寻觅时机,利用最为有利的形势来搏得生机。如今沉吟许久的橐重之剑,迸发犀利至极的劲气,倾压过来,仿佛有数千道白练横行,锋利无比的似要钻透肌肤一样。甘修雎不敢大意,先前他领教过对方的杀伐之气“将倾一怒”,此刻心有余悸,所以他只有另寻它法,来抵御这强大无比披靡所向的锐利之剑。 此刻甘修雎身心俱疲,灼伤的经脉还隐隐作痛,若非缓得这一口气,他根本就无力再来交手,经过那一次短暂的较量后,雪手勤的厉害也深入人心,此人能够以纤然之姿,揽九天之力,挽重剑厉锋,完全将举重若轻飘逸绝伦的凌厉功力发挥到极致,而且浓厚的剑气“嗤嗤”犀利,宛若秋风拂来剐蹭树干的阵阵萧条,一次又一次凄厉不停,等若灌鼓嶙峋透来无尽巅峦碎片的山风,不但摧枯拉朽,暴戾至极。 这一剑的锋利足可毁天灭地,如此层层剥尽的逼压而来,连带所有的抵抗都显得那么的颓靡无力。 雪手勤缓缓展开那柄堪称绝世神兵的重剑,他的修为也登临轻若鸿毛,萍水乘渡的上乘境界,对世间所有的一切事物都可用作是利器,而他用重剑,也是为了修炼自己的功力层次,当以辟离尘寰,置身于莽莽一片的青翠苍山之中时,他的剑才有了举起的勇气,问萍踪侠影,不过弹指一挥间,所以他的剑,是一支取拔山间熏陶的涤尘之剑,今番有了出剑意义,也是甘修雎让他明白,剑有双刃,可伤敌,亦可伤己,不同的是,是握在谁的手里。他雪手勤并跳脱出这种桎梏,将绝世无双的剑,顷刻之间并绽放出极为耀眼的光芒来,原来这人还精进如此,看来当初京畿近郊的那一次交手,也成了双方的试炼之石。 第四百三十四回 与时光虔诚对坐 第435章 与时光虔诚对坐 疏落晃耀的映照洒进来,把院中的尘光一隅给无尽的迷离,看起来很不真切,但藤架与绿植的梳爬添满整座庭院,让这坐落半山腰的院舍,完完全全的被一片瓦砾的青痕给覆盖,苔藓如笼,阶梯似碧绿的翠节,唯有行行复匆匆的青山翠黛才能给这仿佛禅院机机的闲适,浓上一遍沐浴在晨光中的熹微。 一步一步的亦步亦趋,好似这山腰是一位傍身依藏的隐客,气节宛若朝露的省醒,迎户半开,柴扉通透,不过渲染在树荫婆娑遮蔽后沉沉隐喻的石磨,把竹篱辟径的乡土气息直直的延伸了出来,原来这个地方还如此的漫随时光,静谧雅馨,倒是个极好的去处。 不知何时院中的竹案上摆上一副青瓷的茶盅,就有一个蕴藏着韵色如一笔温润的人,坐在那里,涂上了满背的孤韧,他的面前有一杯自斟自饮的清茶,但浅酌的悠然也难以掩盖其仿佛芝兰玉树的矫健的身影,一双浓墨疏密的重眉低沉如吟,但却被尘光中一隅心思的翘首以盼,他已经开始占据了这座院舍的无尽底蕴。 “橐橐”的脚步之声,这时由远至近,一道雄厚强烈的身影压了过来,顿时这原本尘心涤调的清徐阵阵如拂动山岚的风烟厉色,立即并冲淡了这蕴藏着遐思的院落,将那份馥郁的雅致摧驳的似雨后凋零花惆的海棠恨事。不等缓缓靠近,并山雨欲来时时休。 “原来你在这里!”那道雄厚浑然的身影疾烈如火,在一步一步上得层层如天梯的台阶,露出迟来却清癯不凡的面目,到推开柴扉,举步走了进来时,并迎面开口而道,他说的很是熟稔与戏谑的口吻,顷刻之间让人猜不透他们之间的关系,孰敌孰友,但无论是疾烈如火的强势渲染,还是淡恬如菊的洒脱,两人都是这山中的一动一静,既相得益彰,又繁闹世俗的迷离。 那紧紧盯着面前一盏茶杯的清雅之人,扰了一下眉宇,但那一阵浑然充沛的覆压随着旁人的靠近,变得越来越坚深犀利,他垂了垂领口的脖颈,稍稍一瞥来人的风华尽然,明白这是避无可避的一次直接交锋,当即笑声而至,缓缓回道:“具门主好厉害遍撒的编织之网,竟能知道此处,不过纵使你们拢形厌隍如何的气焰盖世,却仍旧逃不过不能染指这区区江南的雷池一步,实在是唏嘘可叹啊!” 来人却是号称黑道之首,厌隍之主的具确舯,他寻到这里,也是费了一番不小的功夫,但恰恰是此人掀起一场势同水火的大波澜后,却悄然躲在这里,清闲的如一个隐匿田园的名士,但他知道这人不会像表面看到的那样,淡然无为,所以甫及见面,并剑拔弩张,置之一笑后,见到竹案上的茶杯清水,发觉他们还是不太了解彼此何时有这样一个山中岁月的爱好。他们之间的调侃,也变成一种古怪的交谈,虽然透着一丝别开生面的和谐,但处处机锋交织,已然泾渭分明,楚河汉界。 具确舯眼皮一翻,笑容满面,径直走了过来,他的脚步浑厚,却在行走间不见沾染尘埃,那怕疾若烈火,也处处循序渐进,不伤那份致远清闲的宁静。 “具门主有否雅兴!”那清雅之人,推了一下眼前的茶盅,既然来的是客,所以他接着又说了一声。 具确舯安然伏案坐下,他这气势雄浑之躯,应着小小的竹椅,竟然坐的如高朋满座,宾至如归。甫及坐下,他并执壶一捏,一股清泉从壶盅中涌出,然后一道内劲顺着案沿,萦绕在瓷杯之上,这下水到渠成,杯与水交,融为一体,平平稳稳的立在竹案之上。闻道:“裘兄果然是大将之风,如此紧要的当口,却在这里,一杯清茶斟饮,好不惬意。但这喧闹的江湖若没有你,岂不显得太过无趣了!” 原来这位清雅舒逸坐在这里,品茗酽茶的人,竟然是号称“阎罗”的裘阎,他费尽心机让江北江南两地都对名动宅发动如此之大的袭击,自己却在如火如荼的战事鏖烈时,却突然抽身离开,所以具确舯才在这时寻机而来,他们拢形厌隍不过是处在南北双方的夹隙里暂得生存,到依附北方强权,才得以死灰复燃,而面对山亭一役诛杀内室之主的甘修雎铩羽而归后,他们并另寻良机,不料裘阎却派一个叫“楚室晓”的来联络他们,一时让局势变得扑朔迷离,越来越神秘莫测了,因为此时的裘阎在酝酿着一个很大的战局,彼时他们拢形厌隍及所有的江北谍探也被牵扯进了来,无论是京畿石头城内,那方胜出,接下来所面临的并是裘阎的严阵以待,但不知此人手中的底牌及手段究竟是如何,能否有助于他们脱出泥潭,所以他不得不出面,来会一会这位当世阎君。 裘阎没有抵抗具确舯的发力,他从容的看着瓷杯溢满,眼前的两杯清茗,仿佛此时的写照,漾出的涟漪,一动一静,他杯中早也沉淀,而对方的杯盏香气四溢扑鼻而来,不但醇香浓烈,而且水乳交融,恰到好处,看来他还是小觑了这位厌隍之主,于是会心一笑,道:“具门主谦逊了,裘某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那像你们拢形厌隍,早也渗透过来,当初派出‘那个人’,是小弟失策,如今无论是漫天扩散的文风谣言及军事覆压,双管齐下,都已经无法阻挡江南被倾覆之势,所以裘某考虑的还是今后的算计,虽然那些北隋的谍探趁机有利形势,可以侵蚀江南的文潮思想,但最终凭的还是武力的雄厚,若非没有这种觉悟,那怕眼前的胜利,不过是转瞬即逝的错觉,你们拢形厌隍也是这样吧!” 具确舯开始明白这位阎君的最终意图了,的确他们现在也掌握了主动之势,但根深蒂固的大陈王朝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倾覆得了的,所以他们才如此的十分棘手及焦头烂额。如此的审时度势,已经不是一般的谋局了,这裘阎果然野心极大,他不但要覆灭括易一室,还要整个的江南来做他的垫脚石,难怪他要隐匿行踪,派出一个像螳螂一样的人,去精心捕蝉,既使这个人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却牵一发而动全身,引出了无数的因果关系,让所有的谜团及阴晦都浮上水面来。所以当具确舯看到那五官轮廓宛若精雕细琢的璞玉一般完美无瑕的楚室晓后,他并开始落入毂中,成为他人算计的筹码。这很是让人不快,于是他才找上这位“鼎鼎大名”宛若秋风拂来片片萧索的裘阎,看看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竟然如此的且惊且诧,防不胜防。 第四百三十五回 惊起处 第436章 惊起处 “来!” 甘修雎为之一喝,自有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势逐渐蔓延、恢宏。刹那间让天地间为之色变,只见一道犀利雄浑的剑气四溢,那阔如苍翠的峰峦巍迭而迸发出嗤嗤戾气的锋棱竟然仿佛把一切都静寂了下来。 不见硝烟蒸腾,却依然锐不可当。 “若有杯酒可寄月,何必满衣尽风尘。”(雅荷淡香的诗《唯美古风.古语》)这一剑已经超脱了凡俗,将无尽的寄情心思,全数填满胸怀,这已经不是凡尘一剑了,它的造诣与虚实遥相呼应结合在一起,没有任何的阻挡能掩盖这剑锋的无双风华。 甘修雎微微错愕,他不明白短短数日不见,这位柴樵耕耘的不凡之人,进益与日俱增,竟然达到如此划破虚空的境界层次,似流星一般,光芒璀璨。虽然无比耀眼且披靡所向,但此刻却依然无法避过这道剑锋的裹挟和焦灼,看来这雪手勤离一代宗师的漫长境界又更上了一层楼,不禁为之喝彩,他的对手,怎可如此的耽于平凡,不鸣则已一鸣并旷世惊人。 不但惊艳,且摧枯拉朽。 急剧的剑气肆略,混沌的似将一切都包裹了进来,就连处于凝神静气一直蓄势以待的末牢军师黑长齿都不禁为之膛目结舌,这一剑已经超出了凡俗之流的范畴,直追号称剑道魁首的一代宗师譬喻为天下为白的那位惊绝当世的高人,他自诩为算无遗策,谋划当局,却怎么也掩盖不住这风华绝世的一剑,且看甘修雎如何化解这一剑的器动四方。 雪手勤翻动脉腕,把所有的退路及变化破绽都一一堵死,当初京畿近郊一番交手,他知道这是凭身劲敌,所以一直以来都寻求突破,希望能在有朝一日,扳回前局,如此前誓诺言尽显,他没有犹豫,阔剑看似囫囵抡出,却画地为牢,辗转锐利,将所有的事物都完美无瑕的吞噬了进去,那份天诛地灭的威慑,尽数笼罩,如同遮天蔽日的阴霾一般,层层围裹的卷腾过来。 袁远肖渐渐陷入沉思,他没有加入战团,是因为他锐气也消,更有来自山门昆仑的水千山横加阻拦,他想要出手也是无果,此刻既使雪手勤与甘修雎两败俱伤,与他们何益,想来于他存有意见分歧的黑长齿选择暂时隐忍,可见他也没有把握可以一举击溃这括易一室最后一道颇为棘手的屏障——内室之主号称折戟的甘修雎,所以他们也想看看这当世极为瞩目无双的两人究竟如何收场。 而一直包藏祸心的诸人,都不敢轻易的上前打扰,因为他们明白此时也到了最为关键的当口,任何的举措与动作都将于事无补,反而会拖延事态的发展,让这一场乱局无休止的延长下去,这是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而偏偏雪手勤的这一搦战,无疑是他们一步先遣的前锋棋子,他们不愿冒死赴战,所以有人前来破局,又何乐不为,到乐的轻捡便宜。 甘修雎定神回复,他不想让这足可毁天灭地的威势分散了心神,如果想要破解这一剑近乎无敌的锋势所向,他必须要凝聚力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涅盘重生境界,而那无法积蓄力量的大俗大雅“一览众山小”功法,感觉体内蓄满充沛,厚积薄发,一时忍耐不住,凌空一指迸于指间,冲着激流若漩涡的剑气中心直直的戳了过去。 “这是演变的‘将倾一怒’,共六式,甘兄可要小心!”雪手勤悠扬的声音不断响起,而拨动宽厚的重剑,随着啸厉的风声犀利,那份倾轧若船舵扎扎的实实在在感觉,仿佛碾压碎灭的轮毂压扎,甚至动弹不得,任其自生自灭。不料扑扑一股冷峭的气流冲击而来,他的剑气漩涡突然被硬生生的隔开一道缺口,从中伸出两根睥睨众生的手指头来,看来这就是那足可绞断他绝尘一剑的惊艳所在,这甘修雎果然像初见时的那般浑若天成,甚至无懈可击,没由来一阵恓惶,当初祆教未崩塌时,曾一度认为这个靠着其叔父傅虚设不假正经公子哥儿的姻亲关系而谋得的暗教之主,今番看来有失偏颇,此刻需要重新看待一番了。于是重剑起锋,遮云蔽日一般猛烈的劈砍下去。刹那间但觉千层浪似的翻滚,这种源于锄禾劈柴,看似愚笨蛮力的力道,其实也返璞归真,化繁为简,从锋利的剑刃中迸发出来的丝丝戾气,也越来越凶险难测,连四周一直被阴霾烟尘笼罩的缓缓火势,竟被瞬间催发的如同风火中的柴薪,噼噼啪啪的猛烈至极。 甘修雎微微一棱,皱起了眉头,他的凌厉一指恰恰戳中气劲的漩心却因无法摆脱刚猛无比的雄浑剑气,所以僵持在哪里,不料雪手勤猛地一剑劈砍下来,毫无花俏与技巧,实实在在的如旱地拔葱的戮力一着。两人仅交手一招,但其间的修为与造诣也登峰造极,不但化凡腐为神奇,更隐含发人深省的奥理在里面,若非敌人层层逼迫,紧紧扼制的让人无法喘过气来,他们也不会如此的以命相博。 雪手勤顷刻之间化身杀神下凡,戾气满怖,凌厉无比的剑锋剖开坚硬如鞘壳的防线,口中仍旧厉声喝道“第二式,大雪…堪初晴!” 剧烈的剑气冲拂,顿时把整座武场都囊缩在那强悍如斯的裹挟里,似乎碾压成粉齑,诸人都在暗自祈祷,希望两人俱都在这样凄厉又厉怖的斗击之下,两败俱伤,最好同归于尽。 台墀上,陈玹陌深深的瞥了一眼,他既希望最后的结局会是这样,但其倨傲的心中却又是似海翻腾,不甚高兴,因为他此刻的手段并不高明,而且流于下乘,倘若他在同等的情况下,能够有此勇气,敢直面那位号称是“折戟”沉沙一慰江南的须眉男儿,于是不禁黯然神伤,终究还是站于幕后操控,无法一拳一脚搏得显赫的名声。看来他的路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要走,不然焉能有哪些魑魅魍魉及跳梁小丑来粉墨登场。 甘修雎淡淡的一笑,他知道自己的气运也尽,这不过是仿佛如昙花一现般的回光返照,在力拼来至落庭的长老袁远肖时也是强弩之末,雪手勤的将倾一怒也把剑术境界提升至极致,他根本就无法掩至其锋势所向,况且那怕在平时臻至饱和的最佳状态时,应付起如此强悍可遮掩其日月星光的剑式,竟没有必胜及稳妥的把握,虽然那初窥殿堂有些武学造诣的“一览众山小”功法堪堪能够抵御,但此刻的他也如同烛台的烧蜡一般,在渐渐的燃烧殆尽,能熬到现在,也是奇迹,如今怕是会要授首在此无比雄浑的剑刃之下,顿时感觉一切好似解脱了,而抵在剑气漩涡之处的凌厉一指,竟有了灵性一般,戳破了那密集如冰销犀利的气层,而那势沉力猛劈来的锋棱“嗤嗤”如渊底的寒冰,刹那之间就罩住了他。如此高悬于顶,仿佛命悬一线的被执手掌握,不禁为之错愕。 第四百三十六回 踏遍九州寒荒 第437章 踏遍九州寒荒 “踏踏…” 迎着枯寂的路阶,一股冷峭的气息扑面而来,而遍染血腥之味的腥膻混合着满处飘散的萧杀,竟然有些空洞的荒凉及灰暗,这个地方,曾经霁月光映,清徐似如沐春风,然而戚戚的死寂,把昔日荣光的石狮及梯台点缀的如同冥府的幽宅,顿时一人叹息了起来,抬头望着依稀有些旧貌的恢宏殿府,呢喃道:“我们回来了!” 这一句犹如千言万语,融入心声,而叹息感慨此地凄凉无限顷刻之间为之动容的人并是风尘仆仆千里驰援率人赶来的牧风育,如今历尽千帆,来到府门前,不禁有些踌躇及犹豫了。 江听雨伫立在旁,愣愣的直视好久,才宛若知雨时节的道:“此刻不知里面如何,贸然闯进去,有些欠妥,不如由小弟前去探一探如何!” 牧风育猛然朝他看过来,有些陌生的端详了他好久,方皮笑肉不笑的一阵傻笑,江听雨来不及惊愕,满身汗衫淋漓。 知北游跟随其后,闻言也是一笑,他知道牧风育的心思,所以一拍江听雨的肩脯,温和的道:“还有什么可以阻挡得了的,管他什么谋定而动,智者千虑,我们也是凡夫俗子,有的只是一腔热血,就此冲进去,大砍杀四方,谁挡杀谁!” 如此豪迈,牧风育也是颇为满意的一笑,江听雨机警,但不愚笨,知北游如此一说,顿时明了,他们现在的形势如同救火,片刻也是耽搁不得,所以才有不用考虑其他的顾虑,就这样一股脑的冲扑进去,谁挡并杀谁!而他们身后是千千万万个个勇武豪爽的北旅子弟,怎不冲杀在前,安定家乡。 况且牺牲了这么多,为的不就是此刻能够如愿以偿的立在这里么。 牧风育身上的担子并不轻,他寄托了白怀的重义及小叶的舍生忘死,经此一役,他可以铁肩一担独当一面,而当初羊公的期待不就是如此么,所以他缓缓的上前推开那扎扎重于千斤的铜簪大门,当挪开那一角,冲天的硝烟蒸腾,滚滚的扑来,里面已经蔓延一片,无复原貌,遍处的火光,瞧来竟然如此的陌生,这还是那座让人瞻仰又崇敬的那遗世独立于西陲之畔的那座府邸么! 想来里面的斗争是何等的激烈,经历重重阻挠的他们,不过是等同隔靴搔痒,满目的苍痍,混合堆积如山的尸体,在烟火覆盖的荼毒里,看不清样貌,但那般的朦胧及烟尘,仿佛江南西湖的烟雨,一样的凄艳荼靡,曾经的银楼雕琢,只留下延边的檐角还未被烧落毁尽。 一时瞧得呆了,江听雨及知北游凑了过来,发觉这般的凄惨景象,心中顿时凉了一大截,无数扑倒的尸堆,坍塌倾覆的护栏雕砌及诡谲枯槎和珍奇花木缓缓透着一股古怪的气息,等待他们姗姗来迟一样。 “冲吧!” 牧风育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他也卸下了暂代的指挥权,此刻他不是继承北旅军师公羊清衣钵号称“翻牌九定”之一的军府参将,而是一位充斥着热血沸腾的普通男儿,只恨他们来的还是迟了,让府中还在苦苦支撑的人受了如此艰巨又难熬的磨难,所以他们已经等不了了来一一的部署停当,唯一的并只有这句,“大家一起冲吧!” 他们这支还尚算完整建制的孤军,并是救助这座府宅的最后希望,所以一入这座他们期待了许多年的崇高地方竟然被毁灭成这般样子,怎不怒火填膺,牧风育如此急躁的一说,并非是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而是他们只剩这一条唯一可以釜底抽薪的路,任何的深思熟虑都抵不过此刻的危急,那怕知道只不过是填充这头如同庞然大物的猛兽,正在暗处吞噬着,纵然填不满,也一往无前的前赴后继着。 这条路他们早也在参军之时,在宣誓效忠的那一刻,无顾生死与荣辱的选择了,偏偏那些碌碌无为之士指责他们不过是下等的寒门,压抑的如是憋屈的很,如果不是靖戍寇边,这样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还有怎样的活法,于是军旅的疾苦倒是难得的惬意。 江听雨沉默不语,他虽是被震撼到了,但骨子里的沉稳让他一阵警惕,如果还有谁能够让他倾佩的,并是他们自将磨洗一系的统领白怀,牧风育能够在这样一群人才济济的将士当中脱颖而出,并非侥幸,如今救人如救火,他们当然不能退缩,当下与知北游相互对视一眼,各自领会其意。 知北游在他们当中,并不起眼,但能力却毋庸置疑,而且他性格含蓄,有些谦逊,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显露,江听雨的沉默他当即明白,牧风育说出那句毫无保留的肺腑之言时,他深有感触,他们这些随时以命搏杀的军人,对生死早也看淡,唯有心中的那一团火还不曾熄灭,而身为暂代指挥之权的“羊公”传人——牧风育却已经把这遣人御敌之权悉数让给了他们,因为此刻已经不需要这劳什么子的领头人了,唯有那句“冲吧”,还依稀隐约在耳,不但娓娓动听,而且豪气干云。 三人身法如矩,相互会晤,随即散开,各自领着余下的人,循着墙阴和烟尘的掩护,向烽火急促之处疾速扑去。 如今北旅陷在江北前沿,动弹不得,而被分为前军、后军两支的这支军队,又被京畿台城的护城军和驻守石头城的江夏军牢牢的压制,甚至有被监望及剿灭之嫌,所以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夹隙里,烟火之味也越来越浓,随时会爆发内乱,所以契机就是需要有人来挑起争端,无疑名动宅就是在这样一个极端的情况之下所产生的一条导火索,只要江北不乱,大陈王朝尚稳,那么祸起萧墙的喋血又如何。 皇室的权柄不容置喙,那怕因此会寒了一众将士之心也不及将来握有生杀大权的将领有着觊觎那王座像当初那位寒门子弟出身的刘裕一样,建立南朝第一个政权“宋”,而大陈王朝也是从这样一个危难的局势当中,得以君临天下,所以忌惮之心古来有之。而当初护君上位的北旅之主名邺并是在这种内忧外患之下,尚冠以一个挟天子令诸侯的名头,如今他这毫无征兆的一出走,所留下来的遗害并被无情的放大,因此名动宅并陷入进这万劫不复的重围泥沼当中,退也退不得,当真是贻害无穷。 第四百三十七回 那清晨的一缕 第438章 那清晨的一缕 隐隐约约听得一阵如黄莺鹂鸣的鸟叫之声,那么清脆,仿佛远籁入深山的宁静精致,靠的窗边,并见到一人浑浑噩噩的抬起头来,发觉沉重如铅,微微睁得一目,看清这是一间极为雅致的内室,淡淡袅袅的熏香,让室内一阵蕴藏着的丝丝余韵无边无际。 瞧来这满室的古拙,把轻纱曼妙的卢宇穹顶稍显厚沉,这时清晨的微风拂煦,迎户半开的窗牖,将似半城杏花微雨的谐和,慢慢的漫洒了进来,很是不太真切,渐渐的门楼开始响动,隐隐约约出现一道恰似剪裁的剪影,初见是惊鸿一瞥,待山重水复才看清是一个女子的身影,温润的轮廓,不食人间烟火。 这个女子一身淡黄的襦衫,倩影娉婷,眉目疏朗,既使婉约一笑,也抵不住眉眼之中的橙波盈亮,素如恬菊,清洗不染,尤其是柔弯的脊骨在背映的薄脆里,显得很是纤薄娇细。 “你醒了!” 那润雅的女子梳了一个凌虚髻,其髻交集拧旋,悬空托在顶上,一颦一笑宛若梨花春雨,尤其那细长而弯的眉深,将一张素净清雅的脸庞,契合的俏媚横生,她娉婷袅娜的走进来,别首一瞥,柔弯的脖颈压的她的下颚有些匀尖,闻道细雅的声音响起,竟是关切的问了一句。 临窗一张梨木的床榻上,躺着一个虚弱伤重的人,其静静的靠在那里,仿佛与室内的陈设融合在一起,但是这人还是警惕的仰起头来,突然发觉走进来的素雅女子很是熟悉,当她问了这样一句话时,不禁猝然省醒,这不是那个曼敲编钟,文谈洒脱,瞧轻须眉的那个女子,顿时愕然回道:“怎么是你。” 原来这淡雅如菊的女子,竟然是那个一袭衫衣抹销,困顿如聊生,望尽世间百态,不觉企盼,曰:红颜怜官的宁卓衣,她这副装饰,很是不同,如果不是纤雅的身态骨瘦,定然会被当初堆积如华贵的衣裳覆盖,完全忘了她本就是一个玲珑娇小的女子样子,今番瞧来,却是居俏的宛若豆蔻年华。 随即散乱的发鬓,分在斜削的肩脯,侧身一倚有种缦立远观的俏生生,她轻挽青丝,对塌上之人的惊讶,尤为点醒,当即莞尔一笑,幽幽的道:“可不就是我吗,殊不知这位‘阿兄’又如何称呼,莫怪小女子我唐突,想到那时你捂脸满是血污的模样,当真是吓到嘞!” 塌上的人并是被利剑划破脸庞的楚室晓,主宰这座提扶巷的缔造者燕无歇打算将他囚禁,好拷问出他们日后的谋算与部署,却不料宁卓衣出乎意料的立在灰暗的巷道里,对着忽明忽暗的火光,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人得活着!” 燕无歇从未违逆过她的要求,一向淡泊无世事的她,却为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央求于他,顿时觉得这个楚室晓并非是看到的那样,为一个“裘阎”,忠心耿耿的欲甘愿抛弃一切,所以微微颔首,以示同意,如果这世上还有他皱眉为之忧虑的,并是眼前这位譬如胞妹的居俏女子,他们之间有过视同生死的情谊,也有兄护幼妹的舔犊之情,既然宁卓衣欲留下这个身上背负着许多秘密的人,那么他岂能拂逆其意,何况这个人,隐隐约约的觉得他与那个野心图谋南北天下的裘阎有着千丝万缕难以割舍的的关系,将来可能有所禆助于他,这座底蕴浓厚又擅使内媚的江南,薄脆的很,一旦有的放矢,定然要留条退路。 楚室晓没有任何的表情,此刻的他,就算重楼华盖放在他面前,也无所意义,这宁卓衣眼眸深的如水,那双剪瞳掬舀仿佛也瞧透了一切,让他无所遁形,那怕此刻淡雅如菊,她还是那个小觑天下文骨,才情无双的女子,当即喉口吞咽困难,结结巴巴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宁卓衣见他窘迫,也不在强逼,缓了片臾,并伸手递过来一碗浅酌的瓷盏儿,里面浑浊含蓄,不见清漾,原来她进来时,本端了一个雕花繁镂的木盘,先前没有注意此刻送来,顿时觉得诧异。眼见楚室晓有些发呆,并“噗呲”一笑,提醒的道:“放心,这是伤药,没毒的!” 楚室晓迟疑了片刻,不想倚门半扇开的旁边突然埋怨来一声诧喝,阴阳怪气的道:“不喝最好,省的麻烦!”听得声音有些细细酌酌,不那么尖锐,反而有些回音婉约,想来就是那个清然孤僻性格的阿青,于是低首歉疚,不太好意思的回道:“是小可唐突了,不知宁姑娘救我这藓寡之人做什么,难得有这样的菩萨心肠,倒是鄙人不懂好意了!”说罢缓缓起身,将那清釉质的瓷盏儿接了过来,仰头一饮而尽,好在不是那么的辣苦,正准备放下瓷碗,却见宁卓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不禁脸色微红。 那倚在门口的阿青一阵烦躁,她是不喜欢这个白白净净有些女子气的楚室晓,所以观望了一会,并捧着怀中的剑器转身离去,看来她是觉得楚室晓如同废人一般,对人构不成威胁,当即放心大胆的离开。 楚室晓轻轻“咳嗽”了一声,对阿青的离开没有诧异,反而是眼前这个女子,好奇的盯着他看,有些羞赧外,仿佛此刻两人本就挨得那么近,彼此好似认识了千年,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细谈,好久才饶舌笨拙的问道:“宁姑娘是在瞧什么!” 宁卓衣眼神一闪,一丝突然一亮又旋即黯然的目光,随着其神情的转瞬即逝,她不是瞧着楚室晓渐生情愫,而是她发觉这人就算是面颊破相,也掩挡不住的风骨清华,那怕因此藏匿了性别,此人的翩翩少年之气也是难以抑制的让人心仰崇敬。她直视好久,楚室晓一问,她并回避了目光,油然发愁的道:“你这人啊,既使是伤了面额,不过也难掩其濯朴的风采,古来观相识人,所以小女子瞧得阿兄的面相,是长期苦命之人。不过你不甘屈服,所以才有今后的是是非非,纵然有难难舒,总比不过你的骨头够硬,唉…”说罢幽幽一叹,有些不想言语的说道,“这样的人生凄楚,让人伤情啊!” 楚室晓顿觉豁然开朗,这宁卓衣不愧为文殊士子附体的文坛骄傲,她说出了苦难之人的心声,但他们不过萍水相逢,谈何熟悉与感同身受,原本想来她会从自己身上获取利益,不然怎能从燕无歇手上救下他来,但此刻隐闻心底的温柔,同是天涯沦落人,看来这个响誉江南的才情女子,过得也不是那么的舒心。 第四百三十八回 不及寒风萧瑟 第439章 不及寒风萧瑟 山中岁月静好,尤其竹林的清新淡雅荡涤了尘荒,至此围桌而坐的南面背映成趣,一条长长的梯道由上而下,蔓延蜿蜒。 “具门主此来有何见教!”向南而坐的裘阎假寐闭眼,神情悠闲而惬意,他对面相而坐的那位黑道之主并不忌惮,反而侃侃而谈,不落俗套,他将话题引出来,就是想看看,天下之人,究竟有谁能够猜透他的心思。 面北而坐的具确舯冷冷一笑,这位“阎君”果然深藏不露,高深莫测,两人都是当世足可傲世天下的佼佼者,但彼此都甚为陌生,如果不是他们拢形厌隍欲进驻这故乡江南,恐怕也没有这样的交集,当初那位极为神秘的管氏一族少主携着代表着大陈皇室的据传府密令出面联络他们时,他并明白契机也来,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曾经如心病一样缠绕魔怔及他,但听闻那位曾出手迫害过他们的内室之主甘修雎也被牵扯进来时,不禁为之动容,他还是选择出手了。而裘阎的精妙手笔并是串联起了这些人的悲愤莫明,让南北两地都热闹了起来,不但火势烧到了不曾战火纷飞的江南,而且就连守护在西陲之畔的驻国基石——名动宅也遭受波及,于是会心一笑,看着竹桌之上的清茶斟酌,隐忍的道:“裘兄难道谋的不正是这天下么,如今江北沉吟,京畿泛滥,又何惧那括易一室的锋芒!” 具确舯故意提及括易一室,就是想挑起裘阎的怒火,这人寡淡如水,让人分不清那是破绽,那是泰然自若,而江湖传言,裘阎曾被括易之主以雷霆之威迫离江南,那时的他狼狈至极,几乎并不光彩。 裘阎酌了一口清茶,具确舯的阴诡算计,他满不在乎,当初自己苦心经营的势力被一夕之间土崩瓦解,的确有过怨恨,但他也佩服名邺的本事,而自己就是要效仿这样的人,一个站立在顶端高处不胜寒的人,不断的挑战与试炼,才能够如愿以偿,只不过沉淀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将括易一室逼到了如此山穷水尽万劫不复的险恶境地,但可惜的是身为括易之主的名邺竟然不在,不然他可没有把握及胆量,敢如此正大光明的筹划算计,恰恰拢形厌隍成了其中的垫脚石,让他有了借来之刀,但偏偏这柄刀还是太钝,没有一举拿下括易的内室之主甘修雎,不然他的部署岂能延误至此,而楚室晓是他用来迷惑这场精彩之局的幌子,不但把黑道之首的拢形厌隍牵制的动弹不得,更将其身后的江北势力牢牢的困在长江前沿的这座泥潭里,若没有雄师压境,那么这些人并不能涉足江南,成为最为威胁的所在。既然具确舯看破了他的意图,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随着这直接上门的开门见山,分道扬镳,如果这其中微妙的联系并是想取而代之的据传府,现在并变成泾渭分明的江北江南两地之争,一旦“名动宅”被政敌覆灭,而这帮渗透进来的北方谍探仅只剩下被堪堪利用来的唯一价值,所以裘阎谋的让人触目惊心又心痒难耐,这样一杯羹不分分岂不可惜,身为北隋前哨的具确舯就是明着来商榷谈判的,所以他有耐心再虚耗下去。 具确舯见他无动于衷,颇为费神的一阵挑眉,他希望攀上北隋这条巨龙,荣归故里,但毕竟南朝根深蒂固的汉统思想早也深入人心,那怕裘阎不在乎其南人的身份,但他却是时时刻刻欲踏上这江南烟雨之的路石板上,黛瓦白墙,琼檐梢头,伏立在侧。他的这番思乡之情被堪堪利用,所以他们才败的一败涂地,这条飞翔于九天的龙脊,趁兴而起,不乘渡以法,如何遨游天际。 但北隋这条大龙,真的能乘着他们翱翔于九天之外,无数辗转反侧,夜里回昧之时,汗浸湿襟,此刻他流于下乘,却并不后悔,起码知道了与虎谋皮的裘阎不过是据传府抛出来的过河拆桥手段,江南还是大陈王朝的天下,其他之人岂能轻易染指,这俨然双方互惠交集的合作也变成两国之间的实力交锋,而真正希望他们壮大且渗透进南朝的幕后那位来至北隋皇室的天骄贵胄,也是看中了他们曾响誉黑道的影响力,这虽然是筹码,但如果寸功未立,岂不是像吃鸡肋一般,嚼来如同嚼蜡,所以再一次的携手共进并迫在眉睫,裘阎要的不过是有利的形势,既然如此,并如当初信赖据传府一样,与裘阎划分区域,各自凭本事立足,于是再道:“裘兄好深的算计,不过你我并非宿敌,岂能如此胶着僵持,将来南朝有变,莫不如多出一条路出来,岂不更好。”言下之意就是说你裘阎纵然立足不败之地,但天意难测,岂不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裘阎开始慢慢的睁开眼来,他要的就是如此,如果具确舯不来,他也有办法逼迫对方就范,况且与拢形厌隍合作,可以知道北隋那边的动向,为接下来的所谋,增添筹码,这黑道之主果然有魄力,明白这样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利,而北方那边派来的并非只有一个拢形厌隍,所以先掌控这一支,才能为以后的王图伟业剔除威胁。 具确舯捏紧了握着的手指,他不惧裘阎不会答应,而是想看看这人有何办法可以助他脱离困境,而对方睁开眼的那一刻,自己的五指也握拳,眼前的案桌还是那般的浑若天成,碧绿成映,唯有桌上的那盏清茶,也浊也浓,热气却未消散,他身为黑道霸主,不想窝囊如此,想来自从背井离乡,迁徙北方时,就可想到,昔日的荣光不再,留下的屈辱及无奈,才正是他们需要担虑的。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需是先覆灭括易一室,不然这个绊脚石横梗在那里,却是所有人都欲不吐不快的如鲠刺在喉,他裘阎忧虑,身为江北谍探的具确舯更为清楚,如果据传府最后覆灭不了括易一室,还有他们再来添一把火,这不单单只是堆积了很久以来的涛涛仇恨,而是所有人的切身利益。 当裘阎睁眼的那一刻,他与拢形厌隍的协议也相识达成,不论后来是谁占据主动之权,先覆灭括易一室是他们首要的任务,具确舯能有这般的见识与气魄,足见他纵横黑道这么多年,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其实裘阎自被外室之主北静荒厄挫败过后,并如惊弓之鸟,不想再次抛头露面,把自己曝露在明面之上,今番将拢形厌隍逼迫的翻到水面之上来,也是他的企图与手段,不然一个楚室晓如何能牵动的了这如巨兽一般时刻显露着凶猛獠牙的昔日黑道。 第四百三十九回 千秋如故 第440章 千秋如故 隐隐约约感觉没有那么强烈了,只见长空中如撕裂的白布刹那间并断裂掰扯开来。如果不是烟尘裹挟,硝烟弥漫,定然会似天崩地裂般的混沌沉厚。 那仿佛剖开鸿蒙,一道匹练所斩下的世界,也尽皆蜷缩,四海沉服。 “不愧为‘将倾六式’!”甘修雎苦桑着脸,他那一身犹如千疮百孔被遒劲扎破的躯体耐受不住剑气的阵阵吞噬,踉跄开始往后不停的倒退,此刻深以为然这一剑的惊艳,也超出了他预估的范畴,所以暗自嘀咕,“受教了”,但脸上仍旧毫无表情,当初他给了身为大光明教三大尊主之一的雪手勤甫及始到京畿之地的下马威,如今被抢转回来,也无可厚非,此时剧烈的震荡,促使他精疲力尽,濒临油尽灯枯,这般的熬法,几乎榨干了他的心血,倘若再无奇迹,他们并要同这腌臜污秽的残酷世界一同别离而悉数葬身在这里了。 “这样也好!”退身中的甘修雎虚耗过甚,眼角睚眦,嘴边慢慢的浸出颇为醒楚的血丝,而且那完全水乳交融锋芒毕露渐渐侵蚀过来的庞重剑气,如附骨之蛆的如影随形,他退到哪里,剑气并摧驳到哪里,这一退,并彼长此消,所以才突然在脑中闪现这样的一个荒唐念头:或许他死了,那位远在天边异国他乡的人儿,是否会遥闻弹泣,流下一滴眼泪了,无从知道? 如此危急的时刻,所有人都将贪噌痴的荼毒目光牢牢的集聚在那风云尽揽的两人身上,期盼落败身死有的;隔岸观火趁火打劫有的;怨毒之心压高踩低有的;但唯独没有期待他能继续撑下去的。他独自一人一挽清徐朝霞披露日下的风采,让人嫉妒又忌惮,这样的人一旦挫折狼狈又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重檐下,一抹阴翳淡恬的照在一个人的身上,半边的轮廓都剩在那余韵的晖映里,却是心情复杂,有碍添堵愁结的袁远肖,此刻渐渐的陷入了沉思,他的面前不但有响誉江湖的“白朴”向合,这位举世无双的高手,几乎能和他比肩。而据传府的“皇昏庸”陈玹陌也是在静待那处在漩心之中的两人分出胜负,甚至及生死,大家都默契的筑起了一道围墙,将劲敌圈监在里面,任何的冲突都颠扑不破,这最是惊恐。或许他们能够逃离这座久困的牢笼,但往后的岁月,休想在青梅煮酒一论当世英雄,所以一份心性怎可就此蹉跎,于是再次燃起了斗志。 “袁长老,莫如再稍等片刻,这会却也急切不得。”向合不知何时来到基台的廊下,他背负右手,已经蓄势待发,手中的羽扇换成了一支四尺见方的镇尺,也不知是什么材质,通体白色,悠悠然脱口而出,有儒雅风的说道。 袁远肖气势正盛,他也从晦暗中走了出来,一直阻塞不通的障碍,瞬间通了,虽臻至瓶颈,但那溢出来的水并是这阻碍的思绪,难怪到了他这般境界,仍旧是停滞不前,并是因勘不破,瞧不透,所以不能一窥那宗师之境的殿堂,如今初露端倪,一切犹如奔腾之江水,涛涛不绝。 “恭喜!”向合眼光犀利,发觉这袁远肖也有所不同,那种焕发出勃勃生机的神采奕奕,让人不禁暗自敬服,当下赞叹而道。 袁远肖迈步踏入廊下的区域,向合的心思,不外乎他们教派的荣辱崛起,既然甘修雎也遭受巨创,那么他又何必作壁上观,这不是他的性格,而且他还有同一门庭之下号称末牢军师的黑长齿在,就算力拼毙命当场,尚何惧之有。 “落庭,落庭!呵呵,你可安在啊!”袁远肖心绪翻涌,思虑在今后,防范于未然,可叹他的一生都为这个组织效力,同为衣穿,同有吃住,是何等的美好生活啊,不惜为此殚精竭力的努力着。他俯身前倾,全身的气势雄浑充沛,一击毫无考量的杀招脱手而出,他纵横淮泗之间,身影蹁跹若鹜,早也把此类功法练的炉火纯青,而且面对向合这样的一流绝世高手,怎不欲讨教讨教。 向合微微颔首,袁远肖的杀招是他意料之中,他拦下这位落庭的长老,并是为了结拜的义弟能够专心致志去应对身为括易内室之主的甘修雎,谁胜谁败,也无关紧要,他们要打破这牢固的桎梏,将据传府登高一呼的主动之权压的一压,方能在绝境之中,趟出一条活路来。袁远肖的身法疾速扑腾,隐约鹰隼捕食,但每前进一步,犹如千金重踏,仿佛背衔一座大山,隔着万重海浪,也如夸父逐日,看来这位修为进益俱增的当世之佼佼者,也拿出万分的实力,准备与他一较高下,不禁兴致昂扬,瞬间被勾起了趣意,他本是个闲雅的人,袁远肖的威名响誉淮泗早也听过不少,未逢一见,所以他手中的镇尺一握,当即即兴迎了上去。 交手中,雪手勤没有丝毫的留手,他对于甘修雎的尊重是祭出全力,“大雪初将晴”本是一句寓语,但用来如此,再恰当不过,而且劈斩下去的剑锋酷烈,直接逼退了那位牢牢如一根铁钉镶嵌在哪里的内室之主,如此重剑却如斧凿劈砍一般掀翻过去,完全忽视了兵器之间的习性,如此来回转换,已经是另辟蹊径,独树一帜了,但他深知凭此一剑,不能够彻底击败眼前的这位有力劲敌,所以锋芒一现,第三式连带四周烟云绵厚之力翻江倒海的乘风破浪而去,这剑已经变作一只橹桨杨帆乘逐,意欲征服这茫茫苍然的滚滚大海。 此时奔涌的剑气肆略,仿佛抽丝剥茧的逐寸淬离,让那犀利之锋刃越来越利,越来越诡戾,那般咒哭如鬼怨的森寒,顿时让人一阵心惊和不寒而栗。 此剑也入得幽冥,斩断忘川之河,果然是不同凡响,不想这一生平淡耕耘,以一个樵人自居的谦逊之人,却可修出这历尽凡尘俗世清浊的瑰丽一剑,虽不秀涵美丽,但足以震羡世人。 “就是这时。”阴晦沉静的黑长齿涵养的如一只狡猾的狐狸,他将性情掩饰的仿佛坚忍的一位苦行僧,所以他一直拂袖静待一旁,当水千山出现时,他选择暂时隐忍;当据传府的陈玹陌掐着时间来临时,大好良机,更有机会可以一展人生的抱负与荣辱,但他还是双手负袖,眯起了精厉的眼,因为他不想做他人的借来之刀;当不逊色于一代宗师之境实力的雪手勤举剑欲搦战内室之主甘修雎时,他也忍的如一只千年的缩头乌龟,仿佛他也佛性超凡入圣了,不过熟知他的人明白,还未到最好良机时,此刻却听到久未有所动作的号称世上算筹一切的“末牢军师”黑长齿突然爆起惊人,浑厚的劲气精湛,浓厚的化成一团黑气萦绕于掌心,向一直后退的那道伟岸雄浑的身躯直挺挺的猛力击打而去,其间卷起的烟尘瞬间并遮住了其诡谲诧异形同鬼魅一般的凌厉身影。 第四百四十回 只此共从容 第441章 只此共从容 宁卓衣别首一蹙眉,讲起了小时候的事,那时梨花季节,繁落入庭,深深浣海如洗如雪。 不知何时清眷的一缕尘光如晕,让人迷离分不清的恍惚,只听窗外的繁琐兴事,已经剖离了这多思如慕的女子与现实痴缠的纠葛,原来也人间清醒。那清减的目光,韶华流年,只道:“梦一场山水的清欢,阿兄可知原来的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楚室晓迟疑了片刻,这位仿佛杏花春雨的女子素雅的令人不禁肃然起敬,她突然这一问,促使橙光迷离,都集束在此纤和倔强来的腰身上,来回折照,慢慢的被眩晕,吸引,痴迷。一时无法回答,并静静的聆听。 凭窗话心事,却是这般的时机与倾述。 宁卓衣不愧为玲珑剔透擅猜人心思又蕙质兰心的女官才伶,刚把话兜售一说,又调皮的轻齿抿唇一转,继续好奇的说道:“那时啊,我还小,茫然不知世上的利弊算筹,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为自己好,所以并痴痴傻傻的,没心没肺的苟然活着,阿兄可知那时就企盼能有位兄长能全心全意的呵护着,这种依赖是否就是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却好在小女子有一位慈爱的姥姥疼惜!” 楚室晓听着这声“阿兄”,变得很不自在,这仿佛是一个江南水乡的女子在棚梢船头亲切的叫着情郎一样,但宁卓衣可不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女,相反她擅使怜人,一时撩拨,又一时凌然神圣不可侵犯,所以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的道:“在下楚室晓。” 宁卓衣背过身去,她的脊骨几乎居俏的很是匀称,她别首用深深的眼眸瞧了过来,眉上的青黛似乎在说“原来如此”的痕迹,却不觉得诧异,继续动情的说道:“嗯,记得不知何时,许是临春吧,姥姥唤我折几枝梨花,插在花瓶里,但那时却贪玩…”说着黯然了一下,低头沉默了一会,立刻并浮思想到: “…她就站在那里,任凭梨花满襟落下,撒满薄消的肩头,纯真无邪的笑容映在枝头花梢,频动如影,然而就是这般娉婷清华的模样,总惹不得红尘怜惜,却依然不折纯好,当她攀附梨树,踏上一截枯槎,不慎摔落下来,划破了胳膊和面皮,这样并惹来一阵颇为烦躁的喧哗。那位慈祥的姥姥因为看护不好这即将要嫁进勋贵府门的庶女,所以怨疾添堵,郁郁而终,因不知道这些细节,她依旧那么徜徉与懒懒散散的活着,收养她的舅父就这样把她拱手送人,好在出嫁那天,堂姐相送,不舍的眼神与悄然无声的叹息,让她明白这姐姐也是被这世俗迫害的弱者,看来也是同情于她,不想还是走了她们这样一条相同的路,自己还是伸手抚上这姐姐润净的脸庞,笑着道:“姐姐,‘晓依’走了,你莫要替我伤心,这不过去是过好日子啊!”说罢相视一笑,俩姐妹偎依如挲,沉默不语…” 然而世事难料,那位勋贵的家族也是相当复杂,为形势所迫,将她安置在外院,就这样如猫狗的被圈养着,过了春夏秋冬,四节更替,因政敌的迫害,夫家失势,她们女眷被充军流放,所以蒙待罪之身流于江北,好在有远嫁的姨母用银钱打点,她不用被官军糟蹋,这缓缓的蹉跎,也就安安稳稳的过了一段浣娘织工的日子,事情的转机朝堂开始招募有才情的女子,充作技府乐伶,有望逃离这苦海,所以并用小时候娘亲教导过她的琴乐通过了考核,后来得到乐府的教习一位女官尚宫的青睐,得其悉心教导,学会了古籍里的乐曲与宫廷的技艺,她更是脱胎换骨,焕然一新,从乐伶的底层慢慢的升迁了起来,从此一跃为响誉京畿秦淮的第一才女,有着“红颜怜官”之称,这其中的辛酸也只有其自己体会。 楚室晓听罢觉得同是天涯沦落人,这宁卓衣从一个不知世道险恶的无知少女,脱变为如今迎刃有余,从容应对的乐府女官,其中的艰难困苦不足表述,但他们却明白,定当过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宁卓衣说起小时候,眼中有光,她薄薄的气质韵雅,仿佛这说的不是她,是话本里被编撰的章节,但那份极为质朴的情感与张力却骗不了人,这娓娓倾述的说来,既说的是她,又不是她,所以她才从燕无歇的手上救下他。 楚室晓越来越觉得这个女子有趣,这并非是男女之间一见倾心的那种情愫,而是举手投足都透出一股平常的慵懒,不为利益驱使,只随性而为,茶余饭后的一丝调侃。当即即兴一笑,坐起而道:“宁姑娘与小可的遭遇感同身受,但救命之恩,也是天赐,若有驱使,但凭听遣。” “呵呵,”宁卓衣呢喃细语的一笑,她并不是要俘掳楚室晓的心,她救他,只是萍水相逢的一眼眼缘,至于燕无歇想从此人身上获取什么,也无关紧要了,说起昔年的往事,不过是倾述心中的积怨,至于倾述的人是谁,缘起缘灭,只看随机,无疑两人都因一场文化的桎梏相识,所以随侍身旁的那位捧剑少女阿青才不甘其烦的走开,她最看不得这样的期期艾艾与相看两不厌,一旦有的放矢,不免觉得错付好时光。于是将眉黛一挑,不容反驳微微呵气如兰的道:“楚阿兄这是要认小女子这个朋友了,不过救命之恩,说报也容易,莫如我们拍手为诺,今后有需要,但凭驱策如何!”说罢,举起袖口来,露出一截柔荑的手臂来。 楚室晓觉得还是上了当,这女子虽然不功利,但那份以纯真来的压迫,令他手足无措,这般承诺也超出了生死相托的范畴,看来那句“阿兄”不是白叫的,在看尽了妍丑媸态及厚颜无耻之后,那份初心才悄然萌芽。不禁颔首一点,懵懵懂懂的应承了下来,好在光晕强烈照射进窗棂来,掩饰了他脸上的窘迫,这才情无双的女子果然心灵剔透,知道人心的诡变,所以那一句承诺仅限于两人的那种亲疏,宁卓衣要的只是弥补当年的遗憾,而他楚室晓不过是红尘之中的一粒沙,风卷尘埃,随根浮萍。 第四百四十一回 袖中云烟 第442章 袖中云烟 但觉空气之中似变了一变,蔚蓝的天际一股压抑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仿佛一瞬间如坠深渊地狱一般,惊恐而惧怖。 此时黑气大盛,很是炽烈,不知不觉就笼罩紧缩在一起,这是一团模糊的雾霾,它肆意吞吐,宛若遮云蔽日黯然下来的天狗食月,将一切都萧杀卷曲的牢牢包裹挟制,再慢慢铺撒在天地之间。 甘修雎退去的一刹那,这团浓郁繁盛的黑气趁机滚裹了过来,到逐渐逼近时,满处森然厉怖,风声鹤唳,此时黑长齿突然霹雳出手,将这浑然一体的黑气,炽烈的如吟风啸杀气腾腾,而且此时黑气攻伐有余,张弛有度,已经完全占据主动,稍有不慎,并会被其无情的吞噬。 雪手勤恨黑长齿的卑劣,重剑一沉,凌空摇曳,感觉似一片冰层破碎来一般,逐渐的开始破裂、翻飞,直到劲气冲散黑雾,才看清,锋利的刃柄也寒光四射,追慑了过去。 这一团杀机四伏的雾气本就是黑长齿毕身修习的功力集聚,如此施展出来,果然是威力无穷森然酷烈至极,而且这黑气炽烈的似灼烧的镔铁,一旦触碰仿佛要烈火焚身噬尽一切,一发而不可收。 甘修雎也是有苦难言,他迫于无奈的这一退,已经是掀起一场不可控的轩然大波,本来他也镇住局面,但源源不断的厮杀让他精疲力尽,如此并曝露出这足以致命的破绽来,顿时将这苦苦挣扎的泥潭毫无遮掩的推向另外的凶险难测之地。黑长齿早也蓄势以待,他的契机此刻悄然的来临怎可轻易的就此放过,况且这迫于眼前的黑气更浓郁苍劲,也大大超出普通的精湛劲气,已经以虚化实,转变为来至冥河彼岸的阴诡惩罚,这种不借助外力而凭其自身并能达到如此厉害的境地,看来这位落庭的长老,一直隐藏实力,只等现在的时刻,猝然发难,周身的雾气以深,那怕自己全盛时,应对这样的超凡绝技,恐怕也大皱眉头,料然不敌。 黑雾袭来,完全侵蚀了周边的清明,这种疑似置身枉死阴城的感觉,如咒如怨,凄凄沥沥,好不阴森厉怖,然而恰恰这层雾气快要闭塞、合拢时,并感觉天旋地转犹似透骨彻寒,这一式唤作“瞬息千里”,短暂时间并可以臻至圆满绽放千里,而且噬杀之心早也忍耐多时,此刻一举爆发,竟势不可挡。 一瞬间只见极其瞩目的两道身影疾烈如风,越来越如烛影摇红,紧紧贴在窗棂之上,斑驳陆离,骤分乍合,待到堪折碎裂,并发觉疏影梢动横斜飘定坠落。 那柄漫天飞雪如风铃挂檐角的重剑也堪堪还是迟了,仅来得及摇曳疾风中疏影的频动,却吹不散那阵阵森寒厉怖的黑雾袭缭,黑气渐盛,感觉四处荒凉悲歌,心灵激荡,入深村古宅一般的凄厉。 甘修雎微微一棱,眉间一挑,他避无可避,满耳是历啸的鬼哭狼嚎,尖锐的犹似塞外深谷的无尽凄凉,忍不住颤紊的抖了一抖,这一式“瞬息千里”也衍变为致命一击,纵使他飞身一退,也断然躲不过这如酆都幽冥诡匠的伸手勾触。那怕疲惫的被拖的一拖,也是万劫不复的。黑长齿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如论如何也要在这危急存亡的关头试上一试,而且他本身也是不俗,强如甘修雎又如何,能把控的如此分毫不差,已经是智者千里深谋远虑。 此时黑气也完全阻隔了两人以外的世界,那份凄厉来的风声鹤唳,犀利至极,纵使雪手勤甫及触及那团阴雾,也被其寒冽所激,忍不俊一阵趔趄踉跄,而且黑气犀利如锋,纠缠痴黏冷冽的直往骨头里钻,那种瘮骨的透寒,防不胜防,若非他早有应对,此刻必定遭受巨创。 “喝!”黑长齿猛烈的叱咤一声,感觉漆黑一片的荒冢处阴风撩撩,不断的阻挠拉扯着活人的脚步,直到被拖入深渊谷底才至罢休,而且甘修雎的身影跌跌撞撞的似要扯碎揉掰击垮了一般,被阵阵黑气遍染缠绕,仿佛无数厉鬼索命一样,不停的撕扯拉拽,那怕深渊极处还有一丝狠戾的杀伐在等待,隐隐的听得“嗤嗤”刮剥的锋寒棱刃之声,猜测必定是雪手勤的剑刃也跟着挥到,但不能突破这道以雾气阻隔的关隘,所以他此刻命悬一线,纵然雪手勤不是要救他,但黑长齿的这一式功法,已经炉火纯青,将他们顷刻之间并玩弄于股掌之间。随着那一声诧喝,周身骨痛入髓,开始寸寸的痛裂一般,一点一点的慢慢袭来,原来这漫天覆盖的黑气不但寒冷惊怖,竟然可以入侵四肢百骸,阻断人的生机,退步之中,瞬间并遭受扼守紧致,一时躲闪不及,仰天喷出一口难以抑制的鲜血来。 “好一套厉害的功法,佩服、佩服!”雪手勤纵剑一翻,脱出黑雾袭缭的羁绊,锋刃烁烁一寒,径直往雾气集聚的铿沉之处刺去,忽闻得有兵器交接撞击之声,不断的传来,颤颤巍巍紊动缭乱,几乎有万千铁器在锻造捶打一般,猛烈至极。 黑气不断的加深,遮天蔽日,完全覆盖挡住了双目,模糊的如夤夜交酌,也不知情形如何,只听到一声闷哼,然后一道如闪电霹雳的虹光一闪,焕彩迷离,并感觉一座黑黝黝的石碑沉沉的横梗竖立在哪里,不断的茁壮壮大,到越来越来看清模糊的轮廓,竟然露出一身垄厚坚实,浑然一体的形状,十分的稳闼橐重。 “将倾六式!” 黑雾之中,一句直冲云霄的厉喝猛然一醒,那直立的重型身形顿时剧烈的颤紊,混合着惨烈的雾气,不断的抖动、弹震,那裹挟成一团的黑雾,逐渐的从重物的身上剥落分离,仿佛灰烬烟尘一般的“扑扑”脱落。 雾气渐盛之中的黑长齿,猛地一惊,原本也重伤内室之主甘修雎,只要再发出萧厉冗沉的一击,定然可以杀死对方大局已定,不料原被阻隔在黑雾之外的那一道神采奕奕如冰雪燎原的峡谷之中仍旧拥裘慵懒的如慕峻翠的风华身影,却仗剑横陈,把重剑浓烈在雾霭当中在吸收黑气茁壮变大,如一座厚实橐重的石牌一般,巍巍如跌,几番冲突,依旧屹立不倒。无奈失了这天载良机的机会,将黑气重新凝聚,去填充被对方吸纳融化转变的缺口,不然等那道伟岸雄浑的石碑脱去尘埃,并无法在扼制镇压,所以只能眼睁睁的让甘修雎逃过了这一劫。 第四百四十二回 回首处明月清风。 第443章 回首处明月清风。 满室浮起一片悠然的香蕴,让处在晨曦当中的阁楼、窗棂,有种浮世酽染的醇厚。 偶尔有几声黄鹂嫣然,似乎也那么轻灵空隽,仿入深山古寺,这时一道颇为迟缓的声音响起,犹如问候,又似醒世恒言,闻听道:“既然如此,宁姑娘为何又要去做那个什么如同不谙身份的‘花香使者’了?” 室内一身素雅的卿卓,似邀月如勾的洁雅出尘,宛若柳絮轻盈,娉婷袅娜,就站在那里,抿唇轻齿,眉梢一锁,面对这毫无遮掩的一问,她已经疑问无数遍,“呵呵,花香,花香…”这也伤春悲秋却依然透着骄矜的女子映着室内的孕育香薰,有些癫痴,不断的絮叨着这脊骨很是痛的两字脊梁,也许说起小时候,就是为了逃避这两个深谙红尘之中利弊的字,不料被她唤作“阿兄”的人,还是不合时宜的就此问了出来,不遮掩,不唐突,直直的来问,间接的倒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看来这位痴傻,却不愚笨的兄长,并未陷入她那含蓄晕雅的温柔乡当中,虽然她说的真挚纯雅,但这实实在在曝露出来的身份,还在那里,不曾淹没和背离,所以眉黛一拧,故作恨事的回道:“那阿兄准备如何,是拿小女子去见官,还是一剑杀了,以平欺骗之愠怒!”说罢明眸中闪晕一寒,一抹橙光初现。 挨着窗棂的楚室晓随即一愣,他猝然一问,原本是为了理清心中的疑惑,不料却触中了这位卿姝的剔透心灵,一时窘迫,顿在了那里。 宁卓衣见他突然卡喉扼制住了的窘态模样,缄默良久,才破题儿“噗呲”一笑,气氛一时甜晕,顿时打破了这僵局。 楚室晓赧颜规避,他是怀疑宁卓衣有什么苦衷或不得已,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逃不脱这被对方晓之以情却依然无恼无恨的命运,只有默默的沉静下来,靠着木榻,未免有些尴尬,并将目光转向窗外,突然他发觉一道身影在楼下的庑廊一闪即逝,看来他的处境还是在四面环绕的危险之中,那怕在这洁雅又袅袅生香的阁楼里,慵懒的铺盖拥裘,能护着他的人,也不那么的纯挚、简单。 “唉,”宁卓衣呢喃自语的一声叹息,这楚室晓敏感的如一只受伤的惊弓之鸟,对任何的好意都存有偏执、疑惑,可这一问,本来就简简单单,是她错凝了气氛,所以这一笑,宛若梨花盛开,满目春雨润泽。喟然一叹过后,轻轻挨着下颚,让匀称的肩脯去搁了尖俏的下巴,然后似江南烟雨楼繁雾绘轻挽的薄纱朦胧一样,有些湿润娇艳的道,“那是一个美丽的错误,不过却是我的一个劫。”说着神色黯然一淡,转过清漾善睐的明眸来,俏皮的竖着一截似玉脂的食指,按在唇边,细语悄然,仿佛那怕是十恶不赦,也不能把她如此的欺辱打压。 楚室晓怔怔的出神,如果此地的领袖没有顾虑他的身份,而冒然的把他留在这里,那么这其中的阴晦岂能是如此的儿戏,而且把他引到这里的是那位剑术超凡的糜休,此人又是裘阎邀来的得力帮手,看来这提扶巷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古拙幽静,不但深邃诡异,其中更是牵连甚广,就连纵横黑道的拢形厌隍也不甘寂寞的掺和了进来,不禁猜测,他们正在酝酿着一场更大更广的阴谋,而他们不过是这场谋划里的一粒小小棋子,所以才有这一段颇为绮丽香蕴的奇遇,这位有着“花香使者”身份且不让须眉的女子,看来还是掌控不了自己那羁旅天涯长堪醉的唏嘘命运,让此生纵使云烟寰海,沧海桑田,也看不得云聚云散,周遭闹心。所以那一句是个美丽的错误,逃避有之,释然有之。 宁卓衣没有逃避这个话题,她娇媚的一笑,以身退到纱幔的一侧,这时梳妆台的铜镜里映出她无邪的面貌,眉眼如画,桃李春蕊,一笑也薄施胭脂水粉,焕然如馨。直到她闭目一寐,有待遐思的眉梢一横,镜子里的容颜仿佛英姿煞爽,气韵天成,缓缓的平复了好久,才慢慢的道:“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不知楚阿兄可否一听。” 楚室晓含糊不清的“哦”了一声,眼神还是投向窗外,没有把精力收了回来。 宁卓衣睁眼瞧罢,一阵轻嗔薄怒,使性愠气的道:“那是因为我恨这个世道,所以不惜顶着骂名,要做悖逆之事。” “那么,这就是你的答案!”楚室晓无心的懒懒回了一句,顿时激怒了本就视世人如过客匆匆的女子,她的心境在生平事迹的苦难中开始扭曲,所以才如此嫉世愤俗,但美丽的皮囊之下,是否就是一颗嗜血淋漓的心,还待商榷,但楚室晓的随口一答,顿时触及伤透了她,这无疑是给她扣上了一顶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的帽子,所以更加的愤懑异常。 此时的女子仿佛梨花带雨,满身是伤,尤其眉宇间的峥嵘越发浓烈,一着不慎就要撕破脸一样,她就那样幽怨的瞧着铜镜里后的楚室晓偏向窗外所勾勒出来的执笔轮廓,硬的很是扎人,迷离的瞳孔顿时泛出橙波幽漾,似起了涟漪一般,她的故事或许不是杜撰的那样,但总归伤情,所以一字一句都是刺,痛得她揪心如捧,仿佛西子捧心一样蹙眉深颦。 空气中嗅来一丝紊乱,突然的一阵沉默,让楚室晓发觉好似他说错话了,于是转过视线,看见纱隔栌宇的雾绘纱幔下,那个女子柔弱的出奇,偏偏又那么倔强坚韧,不屈不挠,她斜削的肩脯微动,犹豫了一下又归于平静,或许她不想让人知道她的故事及过去,既然楚室晓揭破了她的谍媒身份,那么他们之间的萍水相逢就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就像她说她的一样,那是一个美丽的错误,错在不合时宜的出现在那里,出现在这提扶巷悠然居。随后并听到一句自言自语嘀咕来的话,“或许我不该救下你,‘燕兄’说的不错,世人皆醉,我独醒,但这样的醒,是多么让人伤啊!” 楚室晓知道这是下逐客令了,虽然没有听到她的故事,但猜测必定不是那么的讨喜与欢娱,或许她小时候历经磨难,但那颗初心依旧不改,但至穿上锦衣华服戴上皮囊面具之后,一切也截然不同,纵然她说的是骗他也好,是为了引诱出他的一切也好,这样的女子果然让人不忍伤怀啊! 第四百四十三回 谁白衣落雪经年 第444章 谁白衣落雪经年 一身儒衫的甘修雎满襟被血色浸透,那弥漫蒸腾的黑气绞噬完全侵蚀他的筋骨,若非他倒退中蓄力留了一丝劲气来抵御,定然寸寸断裂,毙命当场不可,这黑长齿竟然厉害到如此的程度,不但凝气化刃,以虚化实,还将眼、耳、鼻、舌、身等五识提升到极致,让满处如遭风雨袭来,而惧怖惊恐,足见其功力高明,而他几乎声嘶力竭,能够抵挡这些形同刀枪剑戟的黑雾而不被吞噬,也是有苦难言,难以为继,偏偏对方又汇聚漫如云烟的雾霾,重重的触及他的胸口,这如遭雷击的一击令他喷血而退,几乎萎靡不振,眼见快命丧黄泉,却隐约感觉层层的雾尽稀薄之处,无尽的锋利之寒芒,匹练四射,宛若大雪飘絮的飞来,不但厚积薄发,而且浩瀚如星尘遍布。 看来他命不该绝,黑长齿凝聚功力的黑气之雾被这犀利至极的锋芒所破,竟然开始出现断层及消散,猜测这些锐利如锋的利芒必定是来至那位如雪俊雅的雪手勤之手,果然那风声鹤唳宛若鬼域使来的雾气涣散,疑似一块遮天蔽日的幕布被划破一般,撕裂下一片如泄鬼哭狼嚎的戾气从豁口腾飞而出,然后一道惊艳如同盘古开天辟地一般的炽烈白芒横空出世的斩落,黑气遍染的天幕开始片片如碎裂的陶瓷,皆炸裂开来。 雪手勤的“将倾六式”也臻至巅峰之境,他不但逼退了功力近乎完美无瑕的黑长齿,更借此机会挽回了他与括易一室之间的颓靡之势。 黑长齿双目通红,睚眦凸出,几乎快要喷出火来,但此刻他也无可奈何,这最后的将倾一式,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够一接而下,而且他的背后还有那位一直视若劲敌的内室之主,一旦一击不中,并将陷入腹背受敌十分险恶的不利局面,此生他都小心谨慎,从不立危墙之下,纵然甘修雎受了如此的剧烈重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难料他不会背水一战绝地反击,届时将没有更好的有利形势来逆转,只好飞身而起,双手一挥,尽收其浑厚浓郁的漫天之劲气,讪讪的退到一旁。但眼中还是怨毒的盯着那所执重锋利刃,却染一世风华的雪手勤。这人能够以剑锋破他的“瞬息千里”,却毫发无伤,想来进益与日俱增,与他也不相上下,但纵然阻挠了他在千钧一发之刻欲索取甘修雎的性命,从而达至这场争斗决定性的胜利,然大光明教与括易一室的纠葛注定要在此再次刀兵相向,你死我活。 甘修雎依旧淡然从容,他撇下满身的伤痕累累,还是坚毅的往前站了一步,他与雪手勤的比试还未结束,黑长齿一退,那份窒息到无法呼吸的压迫顿时一松,虽然胸口中此时畅快不少,但无法压制的气血翻涌,让他趔趄摇晃,快要撑托不起。 雪手勤手中的剑依旧沉垂犀利,他翻转剑锋酷烈如热浪扑面的袭来,让处在浪潮尽头的那位洒脱不羁之人,卷腾涛涛,微渺如同蝼蚁。 众人都在期盼甘修雎能在诸人的联手之中,性命堪虞,所以黑长齿的黑气也成一把刀架在其脖颈之上,不料被堪为沉厚若碑石捭阖的剑锋一阻,留下遗憾,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雪手勤又偏转剑锋,将甘修雎又罩在寒气四射的锋芒当中,一时将大家的期待都提到了嗓子口,一旦甘修雎倒下,他们将肆无忌惮的一拥而上,那怕还有两面三刀的从戮营横挡在哪里,也将无所畏惧。 “谁…共君梅香满袖,摇灯一梦付吴钩!”雪手勤冷冷而道,“这最后一式称作‘莫问千年,眷恋三生执念’,且看!”余音未落,浑厚苍劲的剑锋,扑浪滚滚,一如江潮磅礴,排山倒海的势压过去,一瞬间感觉所有的阻挠在无尽碾压的冲击之下,剥落磐尽,这种剑意比适才击退黑长齿的那般碑石雄厚之力更上一层楼,已经是破陈出新,造诣非凡,看来他将驱散风声鹤唳满处缭绕黑雾的最后一式又有新的领悟,所以再次挥洒而出。 时至今日今时甘修雎也退无可退,此刻也濒临绝境,他有把握可以从黑长齿手中逃的性命,但面对雪手勤手中那大气磅礴的无双重剑,的确是挡无可挡,这并非是一场意气之争,而是所有的期盼与肩负都压到了他的身上,他避无可避,也不想苟且偷生的去躲,不然他“折戟沉沙”的名号且是宁折不弯的? 眼见快尘埃落定,所有蠢蠢欲动的人,纷纷开始勇毅向前,一刻也不肯停留,唯恐落人于后,未讨得实际的便宜。 陈玹陌沉沉的背影越来越高岳巍巍,他知道甘修雎早也撑不了多久,这么多源源不断的高手连番上阵,就算是铜皮铁骨也将被拆的七零八落,何况一个弱小无铸的血肉之躯,此刻他也总揽全局,只等括易一室这最后一面的鲜明旗子倒下,方可大获全胜,其他的跳梁小丑,不足为惧,而且他还有一张未曾发出的底牌,所以才有耐心等到现在,此刻却水到渠成的不需要拿出了,一时觉得兴味索然,有些乏趣。 看来他们还是高看了这括易一室,不想却那么轻松就取得胜利了,不禁讥诮而道:“名邺啊,你的功绩固然盖世无双,但往后的岁月,你的时代已经过去,呵呵,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啊!” 人潮中,依稀有数道目光往高居台墀之上的陈玹陌冷冷睨目瞟的一眼,都不曾甘心自己的戮力拼搏,穷尽算计,最后却让这位姗姗来迟的掮客得了便宜,皆恨恨不平,尤其是身为京畿道门的掌事渝留真人余留阚,被北静荒厄压制的身心都有了魔症,今番却为他人做嫁衣,不能一雪前耻,更是觉得恼火气愤。 北城府的继承人北城凌青与淮南社的首席教习庞子盱也无可奈何的相互瞥得一眼,他们领着据传府的人拼尽全力抵抗到了最后,但还是让陈玹陌登高一呼群起响应,不禁感叹自己怎的如此愚笨无知,难料还有一只黄雀在后,就算事成,他们又能讨得多少的利益与筹码,看来据传府会成为最后的赢家,他们也只有尽力奋搏,为日后的谋算争取得一些最大的利益,方为实际。 不禁感叹,朝堂与江湖里的隐晦,果然还是如此的腌臜污秽,淤积不堪,人心还是复杂如此! 第四百四十四回 共逐舟 第445章 共逐舟 脸上浮现一块显眼伤疤的萧从戮阴鸷一笑,他本冲锋在前,却被悍不畏死的括易外室一系的“纵横”中人无情的纠缠、拖拽,死死的镶嵌陷在这里,不能动弹,此刻据传府的人冲破两家的重重防线,往括易两室那边蜂拥而去,顿时觉得这将是大好的天赐良机,他的一身本领都学至外室之主北静荒厄,所以定然不能让其死在这群宵小无能之辈的手里,这是他对这位亦师亦友对他有着再造之恩的人的殷殷尊重,而且他的从戮营不是一般的南朝兵士,不但骁勇悍烈,更是沙场喋血,坚毅无畏,没有撤退的命令,并要战至最后,那怕仅剩一人,也决不退缩惧死。一直以来他们从层层选拔,到脱颖而出,所付出了超出一般士兵的艰苦与汗水,不论是那场战斗,他们都冲锋在前,因此养成了骁勇善战狠若猛兽肆略的残酷脾性。 所以从戮营是一支哀兵,也是一支奇兵,也是北静荒厄一直未曾曝露出来的底牌,但今却掌握在一个前梁贵胄余裔的手里,不知是悲哀还是幸运,虽然他们也反叛,但却是在无形之中阻挡、延缓了名动宅的覆灭之势,所以等于间接的支援了处在水深火热的括易一室,此刻身为括易内室之主的甘修雎濒临危境,那么他们也没有必要为这场声势浩大的叛乱背上所谓的千古骂名,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千古名言,何况他们还未曾言败。 战事中据传府只是暂时稳住了局面,而且双方都损耗过甚,几乎势均力敌,一旦有异心之人从中挑唆,并可以巧取渔利,届时将形势有变,那么那些不甘屈服、寂寞的人,就会纷纷调转矛头箭指外敌。而从戮营不是这些人的遒敌,甚至可以反过来用作攻击之矛,萧从戮眼泛精光,他看出这些隐藏的弊端,于是历啸一声,示意他的心腹爱将许洗从缓而攻,他要打破这复杂的局面,为他们争取最好的时宜。 此时纷繁杂乱的战局,已经呈一边倒的有利局势,如果没有意外,现在并只剩下据传府与从戮营这两支双方都还存有未多大损耗足可用来反击的强悍实力,其他的人都冲锋陷阵在前,无暇他顾,顿时把身为这场主导之权的幕后操控之人陈玹陌顷刻之间并曝露无疑的出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而且登临台墀,昂首阔步,如沐春风,仿佛君王莅临一般,倨傲、瞩目,飞扬至极。 萧从戮酷手一伸,狠戾的撕开阻挡在眼前的人群,他既然选择了这样一条满布荆棘的不寻常之路,那么并要义无反顾的走将下去,那怕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他一时杀的性起,竟然忘了自己还孤身一人,早早的就脱离了从戮营的触及范围,但他似乎凛然不惧,手中战刀几乎卷刃钝角,却大杀四方的硬生生趟出了一条浑血开辟之路。 据传府的人将他团团的围住,但都阻挡不了一回之力,眼见他快要逼近簇拥着的台墀之下,突然高台之上传来一声极具威慑的诧喝,立时如荡开来的涟漪扩散,熙熙攘攘,闻道:“让他过来!” 话音一落,涌若潮水的人群顿时排闼开来,让出了一条径直通往高台的路。 萧从戮冷哼一声,那一条血路的尽头,一人被襟迎风,站在高高的台墀之上,目含精厉,一派从容,唯有一身隽永如蛟龙潜海的纹缎外袍,仿佛在述说着,他将继承这所有的一切,那怕你再愤愤不平,决定不遗余力的誓死准备反击,也将被他通通的踩踏在脚下,此人的涵养出挑,俊逸豁达,一举一动都备添高深和威慑,无形之中并强自镇压了这帮牛鬼蛇神,他轻飘飘说了一句,顿时如翻腾卷浪的狂潮之上,平平稳稳的即泊出了一条棚梢船舷的小舟,独自徜徉。 他萧从戮就是那条被遗漏出来的小舟,看来对方并未将他放在心上,而是如此的攻心打压,力求所有人都放下戒备心甘情愿的臣服于其脚下。于是萧从戮冷冷一瞥,紧握刀柄,他披头散发,将头离前额伸手往后猛地一抹的抚下,一股躁烈的勇悍,不需要表述,并毫无遮掩的就此显露了出来。纵使你是拥兵百万挥指麾下又如何,凭我一刀并斩之。 陈玹陌睨目轻视着来到近前的敌人,此刻不服气他的人比比皆是,既然你萧从戮欲做这踏往通天之梯的垫脚石,又何乐而不为,轻蔑的一笑,悠然的道:“你就是北静荒厄安插在军中的嫡系,不错,今日你们已经证明了自己,不愧为我南朝最精锐之师,可叹,不为我据传府所用,实在是可惜!” 萧从戮含了一口鲜膻的血腥在喉间,这陈玹陌存了招揽之意,他不自称为我所用,是因为他还未继承代表着大陈皇室的据传府,看来他的野心不小,与自己一样,都想要那位极尊享的荣华之位,只是还力有不逮,如今胜券在握,不免有些洋洋得意。心下嘀咕,“你还未及高位,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沾沾自喜,未免太过早了。”思定刀锋一转,狠戾而道:“陈玹陌休的啰嗦,凭你还不足以让我奉你为主,你的荣耀不过是靠着祖上蒙荫而得,算不得本事,既然你有魄力,不妨接我一刀。” 陈玹陌深深的把他瞧深了去,他探知这位来至军中的佼佼者不但带领着麾下的精锐之旅,目空一切,而且其身份还是前梁的贵胄余裔,所以能让他暂时臣服的,就是于他有着恩义之助的北静荒厄,然而那一句蒙荫而得,顿时触怒了他的逆鳞,虽然他出身大陈皇室,但宗室之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且是一般的平民所想象,所以他的位置也是自己一手一脚努力拼搏得来,如今得据老皇爷赏识,得以继承这权倾朝堂的据传府,也是自己应该拥有的成果,既然你萧从戮如此的不识抬举,那么且能让你如此的猖狂悖逆,按下怒火,看着那柄卷曲刃口,却依旧锋势不减的刀身,狠毅决绝的道:“那么休怪我辣手无情了!”说毕双爪探出,堪堪迎上那柄钝角锐利却依然漠然阴冷的凶狠之刀。 此时许洗领着余下的从戮营分两股从敌人薄弱之处冲击,立收奇效,将据传府的猛烈攻势阻隔在了防围之外,眼睁睁的让对方瞧着他们一点一点的蚕食分噬本就快推进的层层攻势防线,而缓缓的向台墀这边逐渐的靠近、收拢,其意图就是为了准备接应欲击杀陈玹陌的萧从戮,这擒贼先擒王的策略,已经被人拿来用了一次,对付如日中天的括易一室,今番再次用来,也那么的屡试不爽,百试百灵。 第四百四十五回 念未稳瘦骨 第446章 念未稳瘦骨 清晨的一缕曙光,强烈而遮眼,那份懒洋洋的疏懒极为质朴的融化在眉梢与骨子里之间,迎着流水的石桥那边,细腻的将风和日丽的梳理一下子就抛脱了出来。 楚室晓淡淡呢喃的道:“长了守候,消了年华,不知又是谁入了谁。”莫明的并想起初始听来的一段话本,提扶巷的深深里道,清眷而古拙,不禁为之感叹,或许那个忘川蒹葭,眉点朱砂,一朵虞美人花的伊人,总是一袭素衣薄衫动人映,不过未及点缀,并偶有遗憾。 这长长的古巷道,始终隔着一座青瓦白墙,将他们永久的阻隔了起来。 只是那个有着红颜怜官之称的宁卓衣依旧有个难以倾述的命题,就是她的身份,楚室晓不想陷入太深,所以硬起心肠惹恼了她,这般嫌隙真的错付,但那位隐藏在这座浓浓深邃古巷里却老谋深算但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的首领,却非良善之辈,尤其是睥睨俯瞰下来的犀利目光,让人不禁不寒而栗,人命被其视若草芥,他仅仅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留下他,似乎是一位宛若朝露盛霞的女子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所怜惜来的小猫小狗,偶有一丝紊乱,并感时泪溅葬花。 “唉!”楚室晓幽幽一叹,“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是怎样的一种心境?或许宁卓衣与她的名字一样,云衫薄纱,轻敛眉蛾,淡影独我,一如春泥晓凤吹皱,纤薄的很,也茕茕孑立的很,仿佛一朵虞美人花,一任春风化雨并篱落满径。“真是伤脑筋啊,”思虑又淡淡的呢喃一句。 不知何时,石桥过处,一颗杏花枯老古树,枝繁叶茂,将青石板路径及周遭都满围阴翳的覆盖,好似把一切圈监,只留下一点点的缕缕婆娑在那里,此时杏树上留存的叶子不多,但枝头明显有不少白色杏花,朦朦胧胧的一片,开得很是繁盛,而一些枝头上还新发了绿色的叶子,花与叶不但遥相呼应,相得益彰,让杏树如繁星落枝头,似雪花飘树上,白白粉粉点缀枝头,藏匿在绿叶之中,色彩素雅,柔媚多姿,楚楚动人,煞是好看,使人仿佛置身于春天的感觉!此时是冬季,偏偏因长期阴雨,气温相对较低,所以杏花才在这个季节开花,楚室晓远远瞥得一眼,发觉疏影迷离,恍若一梦,这提扶巷唯一的印象,就如这杏花一样牢牢刻在心底。——他记住了那长长的古巷里道,也记住了那个像达达的马蹄丁香花一样的“花香使者”。 “楚室晓!” 离得几步,白墙黛瓦之下,转角的巷道偏僻之处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混合着初晨的清徐,竟然颇为的醒楚尖锐,这一声极具警醒,冷冷的让沉浸在春色秋意袭来而心旷神怡的楚室晓,猛然一醒,然后一道身影惊鸿一瞥的一掠而起,从安静的巷道一溜烟的窜了出去,看身影竟然有些熟悉。 “还是来了!”楚室晓暗暗在心底叹息一声,他以裘阎之徒的身份,借壳蒙混,却依旧被其所累,本来欲借机打探隐藏在暗中的“拢形之主”,却不料遇上了那位神秘莫测的拢形之主所派来的“花香使者”,此刻响誉黑道的厌隍之主具确舯派人来联系他,不禁为之厌烦,虽虚以委蛇,但他们有向裘阎所能换取的筹码,这并不耐其烦的跟了上去。 这巷道离京畿近郊,古深幽静,每一条路道,都仿佛纵横阡陌,通衢街市,曲曲折折,但那人却脚步轻盈,如履平地,每过转一处,都丝毫不犹豫,显然对这条道路极其熟悉。 他们迎着老巷,衣袂如飞,御风而行,不多时来到南市街心,而清晨的早市纷繁热闹,更有早点店凌晨开业,一缕豆香顺着街心远远的飘来,楚室晓顿觉肚中一饿,味蕾还依稀存有一点药草的味道,正要停下,那知那人却停步往一间包子铺走了过去,看来他们约他是到这里,果然大隐隐于市,这厌隍之主的确是一位深谋远虑,难以轻易应付之人,但不知他找自己做什么,虽然他无意中揭破了宁卓衣的身份,但这仅限于他们两个人知道,糜休也只是出手助他脱困而被提扶巷的首领围攻,所以此时的拢形厌隍还不知道他也知晓其中的缘由,如果裘阎不是要利用他,恐怕糜休早也向厌隍之主具确舯道出他虚假的身份,偏偏此时的裘阎在谋划一场更大的阴谋,不但他被卷入其中,甚至还有本是南人,却因某种原由不得不出卖灵魂,沦为北方谍探的燕无歇及宁卓衣,而黑道厌隍本就是一个助力,加上正如火如荼欲一举覆灭括易一室的据传府,这京畿建康,热闹的不能再热闹了! 但这与他何干? 这家店铺有些老旧,门口的踏板上存了厚厚的一层灰,那扇镂空雕文的木门,却很是考究,看样子有些年岁了,质朴的气息扑面而来,顿时让进入此间的楚室晓一阵入乡随俗,很是舒逸,外面是炉灶蒸笼,一片烟火覆盖之味,而这里面自然有别于一般店面的装饰,平平凡凡,极尽松鹤风涛般的随和清眷,粉刷的白墙剥落,犹似一面泼墨脏乱揉碎了的画卷,抬头望去榫卯的横梁及高耸的房柱,微微透着一缕尘光烟尘空格的窗牖,让整座楼面,有种辟离俗世,却依然清浊相间的尘世一遭。 人啊,还是不能免俗的,何况一个本就普普通通的人,楚室晓迟疑了片刻,还是走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那里平静而知生活的悠悠然坐着一个人,透过窗棂,可以看到外面的街市,人来人往,比肩接踵,一派熙熙攘攘的嘈杂,但每个人都是人生百态,各见其貌,不似人间,更盛人间。 这人横着一张木凳坐定,似乎就是在等他,瞧着面目熟识,却是厌隍之主具确舯座下一名得力的干将,他此刻隔着窗牖,没有顾虑及他,眉宇间稍显峥嵘厉色,但那本流于深层,边缘的桌角恰恰将正襟直坐的他融入凡实里,墙下的悄然,默然有趣,偏偏这人的鼻梁很挺,有种轮廓硬朗而斧凿雕琢的痕迹,随和的手中拿着一盘早点在吃着,但那双手,长而指节骨突,雍容的气息仿佛刻在骨子里,流露间,不自然的就挨着窗棂,下颚稍动,一嚼一呑的慢殷殷吃着东西,原来这就是他的脾性与生活方式,只是不知道他往日是怎样子的,粗茶淡饭,酽酒杯盏,是否还是不同。 第四百四十六回 一指情弦不堪闻 第447章 一指情弦不堪闻 ——似曾是桥上轻雨伞开,你着一袭素白。 原来这就是那位儒雅隽永却仿佛背衔刺骨的冷而照胆凌然无惧之人最真实的写照,此刻他的一派从容颂风,刻骨而铭心,不禁想来竹林之雅的放达闲适,也就那么的随性洒脱,疑似操琴而鼓瑟,无尽风流之毓态,仿佛一拨弦音的趁兴撩拨,好不舒适飘逸,如同似七月的流火,温润而炙热。 这个人那就是甘修雎,他还是那副淡然超逸的面孔,虽说那一袭素白的雅量被血色所染渐渐的开始浸透,但骨子里的不屈意志,时刻如浩瀚无垠的星尘点缀,变得蕴藏着凝思,所以那怕满身伤痕累累,也被涂染的灿烂斑驳。 此刻涵盖纷飞雪中寓意的招式在雪手勤的那一剑锋芒暗沉之下,也被彻底的盖过所有的一切,甘修雎其实避无可避。 恰恰那份寒意森然的凝重,山重水复,如见叠嶂,仿佛瞧来见山是山,一重重,如是繁复,当恰巧撞上锋刃之处时,竟然似柳暗花明,很是锤炼如淬火成星飞的镔铁,既使千锤百炼,越是锻打越凝聚百炼成钢之毅韧。当那庞重的剑意山石崩塌的压砸而来,心中的那一点困惑顿时迎刃而解,纵使身死陨灭又如何,只要绽放耀眼的光芒,不枉活这一世。 甘修雎当即撇下一丝波澜即兴的皱眉,他与雪手勤已经入这僵持的死局,断然不会轻易的就此蹉跎、虚耗下去,如今临危一刻,看山一重重,这种强烈的叠压顿时让他豁然开朗一下研悟,他缺的就是这般破除目障的一叶,俯瞰一览众山,山重水复,如小重叠。这就是被寓意为“小重山”却难以勘破或缺的那一环,所以这“将倾六式”不但锋芒太盛,而且逼迫的甘修雎不得不另辟蹊径,将“一览众山小”的功法提升到大俗大雅的“小重山”境界,眼见铿沉的剑气迎面扑来,很快并要开膛破肚,那种想抓却抓不住的无力颓唐,令人既触目心惊又力有不逮。 “甘兄,恕雪某僭越了!”雪手勤言罢,一股摧枯拉朽的磅礴力量沿着剑锋酷烈的扑来,仿佛灼烧燃尽噬尽一切,顿时周遭开始被强烈的气劲所占据,待锋芒过处,竟然萌生一种欲尘埃落定的错觉。 甘修雎随即动容,虽说他以“一览众山”的功法抗拒对方的凌厉剑气,但不足驱散萦绕在身侧的刺骨寒芒,如今他的“小重山”初露端倪,却仍旧无法反败为胜,唯有火中取栗才能险中求胜,既然雪手勤已经有了取舍他又何惧之有,两人本就是世上光明磊落的热血男儿,明知再对峙下去,必定两败俱伤,但这江湖不是他们两个人的,所以必定要有血有肉,才被称之为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有争斗才是最能品味的人生。此刻他的身躯臃浮不稳变得有些橐重,指尖也开始微微的不住颤紊,如果他不能接住这要命的一击,那么他将身死当场,心中不禁幽幽的一叹:“星落啊,你可曾有过一点,此刻在惦念我啊!”思定他的手也迎着激流颤紊的劲气中央毫不犹豫的出指一点,两股精湛的气劲相撞,犹似绞噬扭转一切的如衣襟折坠的皱襞,变得越来越混沌、撕裂。眼见甘修雎就要被这股摩诃无量的力量所吞噬,括易一室的诸人都开始唏嘘痛心起来。 黑长齿神色不善,但还是极尽心力,瞩目两人,此刻他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在窃喜,还是替甘修雎不甘,只是眉梢一耸,眼神内缩而迷离,他也不信两人会就此继续蹉跎下去,想来这分出的胜负,也将决定生死。少了雪手勤不过是少了一个争得实际利益的分食着,但甘修雎却是括易一室的精神支柱,一旦轰然倒塌,那么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是所有人都想看到的,他也不列外,只是像甘修雎这样的人,不是轻易就能被堪堪抹平的,不到最后一刻,断然不能掉以轻心,不料那早也包裹住的滂沱剑气突然似泄气一般,缺开一道口,只见戳中这道屏障的来至两根足以颠覆一切的普通手指,果然他料得不错,甘修雎还有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底蕴,看来他的意图与目标还任重而道远! 此刻水千山与向合也交上了手,两人身法飘逸,譬如仙人一般手可摘星,向合有儒生的气雅,所以招式也是书生之气浓郁,契合着水千山的峻灵飘逸,果真如一副山河川流不息的山水墨画,极为好看与蕴意。 这时颇为绮丽俏皮的水衔叶撇了撇嘴,她本想奚落一下那位黑脸黝色的布衣长衫老头,却因为太过厉害,被阿兄所救,此刻没有兄长督警在身旁,顿时觉得手足无措,有些局促,突然见到满身汗渍的披发老头,觉得他与适才那位黑脸黑色的黑老头相似,于是想去逗弄一下,她的孩子心性顿时让对方陡然心神一跳。 袁远肖心生沮丧,他也被括易一室的人所激发照映出了魔障,看来他也不适合这种血腥厉怖的心狠之场,心存一丝善念是他的悲天悯人,却也是一个破绽,不比同为落庭长老的黑长齿心狠手辣,心机深沉,如果他还想要振兴“落庭”,那么黑长齿才是那样对落庭更好更有助于的人,看来他们之间的分歧,此刻向外开拓疆域的一方也占据了主动与优势,将来“落庭”的方向,并要被他们那一派系所左右了,却不知真正的落庭之主,他老人家又作何怎样的选择? 波谲云诡的气氛此刻完全侵蚀了这烟雾缭绕中的战局,甘修雎先前怎样都抓不住那种一瞬即逝的光晕刹那,竟然心生就待如此的颓靡,不料却在绝处逢生,那一式功法“小重山”就此灵光乍现,集聚在两指之间,风动云动的戳击了出去,好似这最后的一击,波澜不惊,如同水到渠成,瞬间就捕捉到了那般浑若天成的契机,仿佛千载难逢,就此并绽放极为耀眼的光芒。 那凝重的剑锋就堪堪顿在了那里,雪手勤也是心若止水,他也毫无保留的发出了“将倾六式”的精髓,初窥那一级的殿堂,甘修雎果然不愧为他视若为一生的劲敌,当初祆教一脉尚存时,那个高高在上的一教之主被他视若鄙夷,如今却因此一同步入那一直无法窥探到的超凡境界,不禁开始倾佩起来。 折戟!折戟! 你究竟有着怎样的底蕴与荣光,让人不禁为之心悦诚服。 第四百四十七回 伴寻行千山 第448章 伴寻行千山 窗边的人,有种历尽尘世的沧桑与落寞,薄俏的唇厚,跳脱不羁,说不尽的岁月醇和痕迹,这样的人,无论是随意举止,还是挑眉舒展,都能让人见之调侃,引以为知己好友。 这个人脱俗的有点高洁,尤其是窗棂之上随性搭着的一只手,与周遭熙熙攘攘的闹市融合在一起,竟然毫无违和,唯有他的目光交触,深邃的似要映帘出泉漾一样,灼灼清华,仿佛他的世界,既有你我,又各有不同。 此人的身躯巍巍而匀直,那怕微微稍挨着桌缘,也将那种方平沿直的垂竖立的很是坚挺、笔直,他的衣衫并不华贵,挽襟质朴的气息顺着举手之间的轻微,被细腻无察的体现了出来,似乎这就是天然使成,不是一朝一夕所能熏陶洗礼的。 ——这人想必出身不凡! 楚室晓幽幽的一叹,他不想再次遇上这样的人,一个裘阎让他投鼠忌器;一个糜休让他如芒刺在背,时时刻刻被监固着;现在此人却让他一阵头疼不已,那怕没有那种渗透骨髓里的寒厉,但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压迫,也令他手足无措,他呆呆的不知如何,不料那人却将紧靠在窗牖上的手翻腕一招,算是打醒了他的沉吟。 “在下杜回廊,‘取九曲回廊,鹤鸣九皋’之意,不知楚兄你可否要先行吃点东西。”说罢眼中的清漾映射过来,顿时把楚室晓的身影毫无保留的衬托了进去,然后一股随性的乐趣就在桌上的一碟小吃和豆脑扩散开来,原来平凡的日子就是这样,不带一点刻意与掩饰,如此的自然而然,顿时让人欲罢不能,难以拒绝。 楚室晓颔首一点,他走了过去,沿着此人对面而坐,偏首一瞥,恰好可看见窗外的所有景致,一览无余又在心中留下棱角分明的一排排房栋的檐角轮廓,市井之中的喧闹一点也不突兀,反而那么的朴实自在,此刻他所向往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么。 “楚兄可知杜某已经在暗中观察你多日了,你这样的人就是太过执拗了,所以事情并做的很是感性,虽说重情重义没什么不好,但…”靠着窗缘依旧疏懒的杜回廊收回了那种渗透进骨髓里的交触目光,懒洋洋的犹似塞外骑马鞍辔徐徐的海阔天空,只见其嘴角微微上扬,不羁一撇,脱口而出的缓缓道来,说到动容违心之处,悄然一顿,他的身躯突然一弯,匀称的偏送过来,就那么直直的瞧视过来,盯的让人不禁觉得有些发毛,却又忍不住想要继续聆听下去,闻道,“这样的世道容不得你如此良善…” 楚室晓心中突然“咯噔”一跳,暗道:“还是来了”,他知道此人断然不会如此的好心相劝,虽然萍水相逢,但人与人之间的那种默契与忌惮,是怎样也装不出来的,所以苦涩的一笑,回道:“杜兄见笑了,且看来你也明白鄙人的短板,不适合这样的险恶江湖,所以才有你我安然平和的坐在这里,享受着这世俗的时光荏苒。”说罢眼角余光一瞥桌上的吃食,仿佛是在述说着心声。 杜回廊抿唇一笑,他虽是男人,此刻却那么的魅惑如妖,既然楚室晓也阐明他的态度,那么他也没有必要再行试探,如今他们都效力于黑道拢形厌隍,虽身不由己,但那份初心极为相似,又不谙俗套,所以一阵沉默过后,又开口而道:“提扶巷一行,楚兄可有收获。” 楚室晓明白他想问的是那位神秘莫测的“花香使者”身份,既然拢形厌隍派他来联络想必其中的答案岂能非常理所推断,一时思绪纷飞,竟忘了回答。 杜回廊见他如此懵然,稍稍闭合了一下眼睑,又转而言道:“不如吾换个问法,楚兄可和那位盐甜交酌的卿姝熟络,我们可否还能继续合作下去。” 楚室晓冷冷一睨,你这问的不是蹊跷么,什么时候拢形厌隍会应他的行径来回复接下来的行动,这杜回廊果然不是一个能小觑人物,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已经把他给瞧通透了,却不知面对那位黑道厌隍之主具确舯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难道这位纵横江湖捭阖的黑道大佬,一直是冷眼旁观,细细等待着他能够翻腾几持,不禁觉得背脊发凉,冷汗直流。当即回道:“那具门主又是如何说的?” 杜回廊一副古井不波的眼中突然闪烁着精芒的寒光,一闪即逝,对楚室晓的聪颖觉得需先另眼相看,不能轻易的就妄下断言,于是手往桌上一放,轻轻推了推满碟的吃食,随和的道:“楚兄可要吃点,这里的小样不错,值得一尝!” 楚室晓垂下眼睑,的确他有点饿,但这样的东西既能裹腹又能百无聊赖的经历时光,慢慢的一点一点来回味,果然人生就是如此的重复与率真,杜回廊巧妙的回避了他这个问题,说明他们与提扶巷之间本就已经达成了同盟,只不过他只是一个牵线传话的人,今番不过是他们还没有探知那位“花香使者”的底细,所以才有相互戒备,各自试探的虚实,而大家都不是愚笨的人,这一交触就发觉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他楚室晓被带回了一直不许外人踏足的提扶巷,而且一呆就是几天,如今完好无损的出来,顿时不得不让人生疑,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而杜回廊就是此刻派来探知他的人,偏偏此人深谙人与人之间的阴暗隐晦,每一个动作,甚至眼神都被人轻易的揣度,通透,如同一个没有穿衣服赤条条露体的人,那么在眼前的他又如何应对这也成人精的妙人。 杜回廊见他不为所动,明白自己太过谨慎,导致对方戒心太重,索性不再追究,悠悠然背靠幕墙,轻吟呢喃的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窈窕淑女,盼兮如常,楚兄既以明白这世间不能强求,那么你的心中又有何所惜!” 楚室晓吩咐一旁的伙计端来一碗豆脑,白如腻滑的碗中,几粒葱花点缀着蠕软的香甜,让人食欲大振,开始一点一点的吃着,此刻他的肚子除了药味,并只剩下一副羸弱虚耗的疲态,杜回廊既然不再敲打于他,那么偶尔放松一下又有何妨。 连日的雨下的有些烦躁,生活的琐碎又令人觉得无所适从,所以才有那些细微处见哲理的深奥,我是一个平凡的人,能有的并是吃一碗饭喝一杯水,能够活的简单,未尝又不是一件好事! 第四百四十八回 心香一缕少清痕 第449章 心香一缕少清痕 一面铜镜在映耀的光线照射之下,绚丽斑斓,亦真亦幻,将室内的一人一屋映衬的如洗尽的铅华,原来这是一间娉婷女子的闺房,但却是陈设简单,恰似木兰一般的素雅与高洁。 而铜镜也在质朴的气息交织之下,变得很是蕴藏着凝思,就如那个挨着窗棂停顿的女子,一身男子汗衫的打扮,偏却散发青丝无施粉黛,从背影可以看出,这是刚刚外出归来,未及换衣,并惆怅哀叹的倚在窗边,那怕屋室内朴素无华,但至她一出现,仿佛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及清徐。 “兄长既也来了,何必如此畏首畏尾,不过…我们还是当初的模样,不曾变化。”窗边的女子偎依着身躯,柔若无骨的攀附着窗台,虽然背对着,但那份极为聪慧的灵敏,将本就活泼躁动的俏皮都映衬在那一字一句里,然后转过身来,一撩鬓发,将散着的青丝一绾,绕成一个叠重的髻,但因为没有别发的发簪,所以轻微歪着脖颈,幽幽而埋怨的用眼神盯着从屋外推门进来的人。 那是一个很高的人,坚毅的目光随着其径直走进来的脚步之声,竟然有种不容小觑的孤逸与雅致,这是一个懂得守礼和知趣的人,所以他才甫及涉足这里,并规规矩矩,不至僭越。唯有一身衣袍还那么倜傥洒脱,稍稍瞟的一眼室内的普通陈设,并转向窗边,突然发觉那里背靠窗牖匀身一立,如似眼眸深邃窖藏一般的醇厚却堪堪浮现一道袅袅余烟的倩影,当即皱了皱眉头,即兴一笑,道:“真儿这是要像小时候一样,死乞白赖的讨要东西,我却不给的调皮模样。” “唉,兄长你啊,就是如此的讨人厌恶。”窗边的女子眼眸一白,夹杂着一丝青眼相济,一闪即逝,她是不敢如此的就厌弃此人,而是埋怨此人不及时的拿来一件器物助她把发丝绾起,所以一边离开窗牖,一边双手抬起托着发髻向铜镜台那里缓步而去。还未走到梳妆台,并听闻道:“真儿可知为兄此来为何!” 这个被唤作“真儿”的女子,并是自称老幺管自行的管真,她抬起双手,真真切切纯挚无邪的模样不禁让人怀疑这还是那个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管家少主么,尤其是环手捧发的俏媚模样,当真是铜镜映无邪,扎马尾儿,很是放肆和撒野。 管真一阵愣住,旋即醒悟,她装扮的是管家不苟言笑甚至是狠戾绝情的少主,不能如此轻易的就怯露女儿之态,而且眼前这位堂兄,不论是能力与气度都远胜于她,如果不是自己是嫡亲,一脉相传,那能有机会染指管家少主这个位置,而且自己装扮男儿身的身份族中只有少数人知道,若非这位堂兄少时与自己亲近,一起长大,断然不会知道她的身份,但如今族中只有他能有机会与能力与她一争长短,去谋那个少主之位,所以他们既是对立关系,又是亲属关系,这种复杂又聊胜于无的相处,既陌生又危险。 “兄长这是有感悟,可说来听听。”管真放下柔荑一般的纤手,将发丝散乱下来,她一遭不慎,轻易的就绾起女儿家的青丝,看来她还是有所懈怠,自那位被唤作“管仆”的叔叔送来一面铜镜之时,她就悄然的露出一丝对镜贴花黄的萌芽,所以无形之中认为自己应该就是那样,但堂兄那句“可知”让她明白此刻不能如此的松懈,她还有未竟之事需要去处理,所以她才放下拟态,一切如常,她还是那个谋定而动不适凡俗的少主,此刻她一身汗衫未及脱下,所以她还是男儿之身,并低沉声线,知情识趣谨慎的道:“可否为那场正你死我活的血腥争斗而来!” 原来来者正是山亭一役与甘修雎交手的管远玄,他自与那位内室之主交锋而铩羽而归后,并明白他与眼前这位管家的少主还是有差距的,不论她是嫡亲还是女子之身,都在能力与学识之上远远的胜过了她,难怪族中那些老一辈将重担都压在她那弱不禁风却不屈不饶的细骨身上,的确是名誉符实,不容置疑,当初他不甘示弱,极力力争去对抗针对内室一系的行动,然而那时他就已经一败涂地,却还不自知,不禁哂然一笑,进到室内的一张唯一铺垫锦团的坐榻坐下。徐徐的说道:“真儿你的计策可能要就此收住了…”说罢一顿,自顾的在塌上的小桌上倒了一杯茶,盯着瓷杯有些怔住的道,“因为他回来了!” 管真还是不适有人唤她儿时的乳名,况且她与这位堂兄还是有芥蒂的,当初为争这少主之位可谓是生死相搏,什么阴谋诡计都曾放手施展,一一而为,但偏偏他们还是有底线秉持的,儿时的情谊并非一时三刻就能轻易的割舍得了的,如此严峻的时刻,这位堂兄却劝她就此收手,免得断送了苦心孤诣所亦步亦趋谋得的大好形势,于是略微沉吟,淡淡的道:“莫非他回来了!” 两人如此坦然却深谙利弊的提及这个“他”字,说的并是那位平北境,拒北周,荡敌寇,令人无不争相效仿的括易一室之主名邺,如此两个字,果然是立生奇效,震古烁今,倘若是他,的确令人头疼不已。 管远玄并非懦弱之辈,但提及名邺,他还是不敢轻易小觑的,当初无论是任何强大的敌人,都在那个一双无比化腐朽为神奇的人手下土崩瓦解,就连盛名无虚的北城王明寂如何,大权在握的始兴王陈叔陵如何,如果不是他毅然决然的出走,怎能如此利于外人觊觎的机会,所以当得知他也回来时,不禁如临大敌,蒙上一层阴霾笼罩的强烈色彩,这是至此从未有过的凄厉景象,两人都为这一惊诧且讳莫如深的忌惮所怯,沉默了须臾。 如果这所有的一切是有人精心策划刻意安排的,那么他们就是这一场惊天大局的砝码,两人突然在脑海中竟然莫明其妙的就浮现这样一个荒诞又无稽的念头,这灵光乍现,促使他们醒悟,难不成这一切只是一个局,他们也身在其中,茫然不知,倘若名动宅只是一个诱饵,那么这一切代价太大,大到足可覆灭一切。 管真此刻竟然体会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惧,背脊阵阵的发寒,自她出入江湖以来,未曾有过如此的心慌,但就此止损,收回以前的有利部署,却又觉得心有不甘,难不成她的谋划只是这一场惊天之变的棋局,名邺啊名邺可知我们之间的交手才刚刚开始,不知是你智者千里,还是我将会釜底抽薪,且看后来如何。 这段时间看到魏晋之风大盛,不禁感慨,来的如此突然与惊心,《折腰》《花间令》《云之羽》《与凤行》,前几日武侠大家方白羽的千门云襄传,落幕,不禁体会到了那般江湖的快意恩仇与惬意,但就此感悟为何我心中那位有着金古温黄梁下的椴之称的小椴,他的小说为何不能改编为电视剧,《杯雪》《开唐》何等的惊艳脱俗,但偏偏无人赏识,只有那些仙侠无聊的被一一搬上荧幕(本人并非诋毁仙侠,只是感悟),真的只是武侠也没么? 第四百四十九回 谁衣白一袭如雪落 第450章 谁衣白一袭如雪落 浓浓的烟雾也散,褪去了颜色的楼宇檐角如同披上一层朦胧的阴色,让这一隅变得既迷离困惑又恩怨纠葛,尤其是那位立身在烟尘裹挟之下的人,被天地碾压的似一张薄消脆弱的纸人。 不知不觉午后的一束光终究是破开一层积蓄之久的阴霾,照在一幕院墙的边缘,再洒下来,将此人淡恬的脸庞稍显的苍白与枯桑,他并是瘠贫已久面无血色的内室之主甘修雎,随着一阵剧烈的镇痛袭来,仿佛撕心裂肺一般,恰恰这时那股倾覆之力随着强盛的剑意也达到前所未有的境界,那种力有不逮,想抓也抓不住的颓靡,此时令早也形同油尽灯枯的人,觉得无所适从。 “就算要败,也要败的干脆利落!”处在危险之中的甘修雎微微一愕,雪手勤的剑意也登峰造极,他没有把握可以毫发无伤的抵挡,况且早也形神衰竭的他,能够全力阻挡这冠绝当世的“将倾六式”也是奇迹,所以他费尽心力,也要再一次在雪手勤的心中激荡起一片壮阔又不小的波澜。 看来京畿郊外的那一场初次交锋的偶遇,也成为了他们之间的一丝芥蒂,两人惺惺相惜,注定一生劲敌,所以当交锋大盛时,也是两人生死相搏时。 将倾六式如雕花的繁镂,在木雕之上刻下如刀刻斧凿般的深深痕迹,一笔一画龙蛇飞斗,鬼斧神工,精妙绝伦的似山涧飞雪,飘零人间,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甘修雎微微稳定心神,此时那剑意接近天罚,似万千雷殛劈斩下来,如同它所命名的那样将倾一怒,山倾崩塌。而他的“小重山”也蓄力未满,直到剑锋炽烈大盛,盘剥来时,他也无力反拒只有尽力免受将伤害降到最小,但此刻他还有如此实力么? “呯…”剧烈的劲气冲撞,将两人悉数包裹,仿佛那避让的烟尘也掩去浓烈,渐渐朝他们两侧堆积剥离,如同剥去外衣的莲蓬,一点一点的软靡、垮塌,直到褪去颜色。 雪手勤神情内敛,严肃凝重,他知道甘修雎虽近乎油尽灯枯,但不羸弱,所以他没有留有余力,像这样的对手,不倾尽全力并是一次蓄意的侮辱及亵渎,他的剑意也逼近天象异常的境界,所以被誉为“天罚”,这已经接近被“譬喻为白”的那位剑道宗师对剑的领悟,足以媲美当世剑道巅峰的精髓。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一剑的到来,当那柄倾世一剑堪堪罩住那一袭处在疾风劲烈当中的孤逸身影时,原来压抑已久的憋闷气息此时缓缓的即得喘息。 站于这世间顶端俯瞰众生芸芸的内室之主也不是不能被击垮、压碎的,他注定要在这冠绝当世的剑锋下授首以戮,只见犀利的劲气肆略,团团包裹、紧缩,隐约闻得“嗤嗤”交缠的磨硌碎裂之声,越来越炽烈焦灼,仿佛欲吞噬、殆尽一切,就连那遮天蔽日,如同焕了颜色的烟尘都被辟离阻隔,当真强悍、激烈混乱于至极。 处于锋芒绞裂层层环饲之下的甘修雎,风雨飘摇的似一片跌荡起伏的孤舟,他没有气馁及放弃,虽然“小重山”功力还在积蓄,但面对随时可以穿透他身体的强悍剑气,却不容小觑,所以他一直在等待时机,如果没有把握戳破眼前团团囊缩裹紧来的劲气,那么他面对的就是死亡和接下来的万劫不复,他的内室及名动宅并要彻底的在这世间被抹灭消散了。 这“将倾六式”最后一式竟然有如此毁天灭地的能耐,的确是所料不及,它所造成的天地异变,竟然早就另辟蹊径,自成一派,不但将惊怖绝伦的重倾之力迸发,而且契合相生相克的命理学识附及兵器的习性和自身的潜力极限,所以这一怒并撼岳山河,举世尽皆无敌。 待风动云动,宛若冰雪燎原,山川青空遍布成刑,竟然势成罪罚。 ——所以这一剑也成绝响。 此刻隐隐约约透露的轮廓,慢慢变得渺小又弱糜,依稀可辨的就是如同干柴一般的躯体在缓缓消融、扩散,那种如同蒸发雾气的感觉似置身茫茫一片的沙漠之中的干涸,不但枯燥了嘴唇,也耽扰了脾性及意志。强大的剑气绞噬,逐渐在搜刮剥削慢慢腐化、抽离甘修雎的所有身体机能,让他一点一点的颓靡不振,直至倒下,但似乎快要被吞噬殆尽却仍旧屹立不倒的斑驳身影,顽强的竟然抵受住了这种蚀骨钻心之极的痛触,还隐隐存有反击之力,但这仅仅只是表象,当剑芒震荡,彻底垮塌下来时,仿佛天地之间为之变了一色。 众人都受了这一剑之威的影响,酷厉的手都为之一懈。 袁远肖脱离出了水衔叶的纠缠,这个小妮子想是因为怕他去袭扰正与向合比斗的水千山,一时哂然一笑,没有放在心上,但他还没有余力去触及雪手勤及甘修雎的两人之战,如此一剑,惊为天人,当初号为“宗师之剑”的那人一剑响彻江湖,至今无人出其右,如今雪手勤的这一剑已经洗尽铅华,返璞归真,达至前所未有的“巅峰之境”,早也物我两忘,是为罪罚,所以他明白武学的浩瀚没有尽头,只有他们这些抛却前尘往事的人前赴后继的去突破、延续,才能为这杂染厉色的江湖增添一抹耀眼的亮色,无疑雪手勤与甘修雎也走在了这堪为长江后浪先驱之辈的最前沿,所以他望而羡慕,有些愁苦。 此时黑长齿五味陈杂,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愤怒,他自持算无遗策,智珠在握,却仍旧是那难登彼岸的浮萍渡船,虽戮力而为,却还是沦为下乘。如今气势沉吟的起伏令他觉得热血沸腾,不禁按耐不住,他好久没有这样的牵挂及羁绊了,还是当年年轻时节纵横淮泗之间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何其快哉! 作为据传府未来的主人,主导此次围杀之局,江湖号称“皇昏庸”却并不普通的陈玹陌,极为清明的脑中浮现一丝警惕,他察觉到了雪手勤的惊尘一剑,泯灭如生,冠绝当世,足可一举灭杀内室之主甘修雎,所以他颇为戏谑的手中,仍旧捏着萧从戮“铿铿”劈来的沥血刀锋,他是想彻底的征服这位前朝余裔,但那种从骨子渗透出来的倔犟,令人不忍觉得不快,这样的人最是难以轻易的就搞掂,稍有不慎并是遭受其致命一击的反扑,所以他改为全神贯注,徒手扼制住了那沥血如槽的刀刃。 越来越觉得日子过得返璞归真了,能从中体会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细腻,原来生活就是如此的简单,简单的那怕一饭一茶都备添活韵, 第四百五十回 纤指凝烟拨乱几世孤寞 第451章 纤指凝烟拨乱几世孤寞 店内的陈设古老而质旧,然却透着一股随和的生活气息,那是一种岁月静好的祥宁及安逸,十分的从容又质朴。直到一声清脆的响动,才从初晨中惊醒,原来是有人前来买早食。 皲裂的桌面随着泛黄的木质,将老铺的雅意,摆在桌椅木凳的方正沿平之间,尤其是那位靠及窗边的人,儒雅的气息浓重,不但把枯燥的食店点缀的似闲暇的清风明月,而且一举一动都备添落拓与不羁,这是一个古怪的人,他的一言一行都有深意与点拨,所以既使是当面言谈,都觉得很是醒楚,如沐春风。这人自称杜回廊,有着胸藏万卷书的气度和雅量,但他背靠窗牖,所坦诚又漫不经心显露出来的阅历眼界,让人既惊心又警备。 好在那一声响动打破了这间奇怪又调侃来的的默契,并闻听到讥诮一笑。 杜回廊沉吟片刻,悠然而道:“莫知拢形巷见过你的坚毅,此刻见你却如此坦然,可见那日的血腥并没有厉怖你的心性,既使蹉跎,仍旧如初!” 隔着桌沿,衣衫有些皱襞却不褴褛的楚室晓一愣,他省醒清卓的气息如同镌刻在骨子里一般的正襟危坐,当日拢形巷一行,所有与他一起摸爬跪打混迹江湖的兄弟都死在了那里,而他也因为是那场血腥杀戮的唯一幸存者,所以被身为缇骑之首的铁铉横带走,从而有了这一切,不料这杜回廊竟然也在当日之列,不竟怒火填膺,直直的盯着这迎面而坐却极尽洒脱不羁的放达之人,几乎欲喷出火来。 杜回廊见他不言不语,气氛凝重又诡异,立马发觉出异常,旋即笑道:“楚兄切莫怪罪,那时杜某身份低微,不能左右门中的首领意图,唯有一条小命堪能苟且,如今而来,不过是奉令行事,哪来那么多的阴谋诡计。” 楚室晓没有应答,他知道此人不可能如此的简单,区区厌隍之主那能是他轻易就能见到的,不过是他假托裘阎之徒的身份,才有如今可以触及一些那位神秘莫测的拢形之主真正的蛛丝马迹,看来这杜回廊并非是真的衷心效命于拢形厌隍,只不过身为其中的一个小头目不得不违心为之而已,于是按下心头的躁狂,冷冷睨目而道:“杜先生这是哪里的话,这的确怪不得你,不过令人好生诧异的是,你们拢形厌隍不是一个门派么,却突然分成拢形与厌隍,这又是何道理?” 杜回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窗外,外面海阔天空,蓝天白云,徜徉的让人神往,好久才听得一声颇为戏谑风尘的回道:“这还要从厌隍背离故土,逃亡江北开始说起,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后来正真能左右门派权能的人并是那位从未谋面的拢形之主。此人是一个谜,既使是厌隍之主都不能确切的知道其真实身份,不过这些不足为虑,此刻你真正应该担心的还是你自己。” “哦”楚室晓眉头一皱,这一疑问不自然的就显露在淡扫峨眉的眼梢眉间,宛若仕女眼睑的颦蹙晕笔,这般妖娆,越发觉得他身上的清流气息,已经不能以常人来揣度,那怕南方面若冠玉之风渐盛,也抵不住这不分男女的拟态,让人来的枰然心动,不知不觉被其俘获。楚室晓稍稍静下心来,思量如果不是他的身份逐一牵扯,动一发而牵全身,想来这杜回廊不会轻易的就来见他,看来他猜的不错,裘阎与这拢形厌隍有君子协定,至于是什么,他还没有权限知道,想来他们谋划的是一场盛世浩大的大事,至于他在其中起什么样的关键作用,还看他的自身价值,所以杜回廊才说他如此的没心没肺的活着,令人忍不住想要说那么几句。 杜回廊见收了奇效,没有立即紧势逼迫,他在慢慢的等,等逐渐磨平虚耗楚室晓的耐心,他才有机会从中牵着别人的鼻子走。这楚室晓不是庸碌无为之辈,所以不能以常规来应对,恰恰交谈中,对方稍微放低了戒备,也是想从他的口中探听虚实,但他城府极深,自然明白楚室晓的企图,稍稍转变并引得这人卸下心防,不禁意味阑珊,不好尽兴,好在这种猫捉老鼠的玩法令他趋之若鹜,一时想要继续延续下去,当即开口絮絮叨叨的道:“唉,想来我们拢形厌隍浸淫黑道多年,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但实力尤在,如今虽是陈氏王朝主宰这江南的大好河山。但我们都是汉人,骨子里的正统之念根深蒂固,所以不论是谁将来君临天下,江北依旧可以划江而治,泾渭南北,这天下并非一家一姓,我们只是沧海一粟的蚍蜉,能被作为踏脚之石垫踏,并于愿足矣!” “好一个于愿足矣!”楚室晓有些贬鄙这人的人品,但这确实是他们这些微渺如同蝼蚁的人最真实的残酷写照,他与之没有什么不同,区别是一个为己,一个为谋求而活,那怕这活法让人心生鄙夷。他想探知拢形之主的身份为的是为惨死在拢形巷一役的路径他们报仇外,还是为了以此为条件逼迫裘阎放回他的孩子“绰儿”,不然那怕穷其一生,也不能轻易的就逼迫此人就范,理清这一团乱麻,他才逐渐清晰自己今后究竟要干些什么,这杜回廊一副书生儒雅翩翩无害的放达,但江湖里的诡谲却一点也不简单,稍不留神就会被其牵引反制,对方说出这番说辞是为了试探他的意图,看看南北两地的界限是否如同两地的百姓那样,泾渭分明,势同水火。须知汉人自西晋永嘉之乱南渡江东之后,这正统观念的界限开始模糊不清,家国的大势所趋变得越来越明显,苦于战乱的百姓盼望一统,而天下掌权者也想南北无界限,唯有那些自持汉室复兴的守旧派系及庸庸野心家不甘失败,才有如今战火纷纷,樯橹灰飞烟灭,逐渐烧到大江的南北两地,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楚室晓自知不是圣贤,这些不是他需考虑的范畴,既然达则兼济天下,他唯有小民安康才稍稍安定心神,这杜回廊果然不是泛泛之辈,一举一动都占据着主动,看来厌隍之主派他来是打算挑拨他与裘阎的关系,继而探知裘阎的意图,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宁愿放弃坐看名动宅及他毕身的劲敌括易一室被他联手牵合管氏一族及据传府覆灭不管,反而一心扑在这风马牛不相及却因果循环的外地里,很是不为寻常,看来裘阎的谋划也流于深沉,非一时三刻不能探查,所以拢形之主才担忧这种不易嗅得的机会稍纵即逝而露出一丝不耐与惊慌,这才命厌隍的人前来周旋,于是会心一笑。既然对方在消耗他的耐心,那么他不能让别人轻易就探晓他的脾性。碗中的豆脑不知不觉被他吃掉大半,既然也饱,并放下羹勺,抬头而道:“杜兄不如我们出去晨步如何,这大好清徐的日子,岂不是有些辜负了。” 杜回廊怔然一怵,随后释然大笑,这楚室晓果然有趣,他们都是在各自试探,如今一切尽在不言中,并没有必要再蹉跎于这里了,既然楚室晓也提议漫步晨曦,于街市嚷嚷来避开命题,那么今后的事情与算计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晚上的时间真是一闪即逝,过得飞快,诚如人的生命,一直在消耗及堕落,不禁想推开窗户,掀开帘子,看看外面的世界又又有何不同! 第四百五十一回 长风如怨 第452章 长风如怨 沿江而望,晨间一派烟波浩淼,绵延千里,但闻涛声依旧,却也物是人非。这里是离建康城很近的西州城,由北旅帜下的军事参府驻守,自北旅被分属为两支,分别派遣出京畿以后,这西州城并成为括易一室最后的退路及倚仗,原“翻牌九定”之一有着掌握天下文武枢纽半边天之称的公羊清本奉命驻守这里,但因为北方隋军大举挥师南来,他不得不率麾下精锐奉命驻守南境的南豫州,至沿江布防抵御,所以才造成北旅被陈主趁势分裂,由原“翻牌九定”之一的庾肩吾带领另外一支驻扎在北江州南郡,此时长江边防稍稍稳定,并听得石头城内兔死狗烹的传来名动宅被政敌倾覆的消息,一时局促的令大批北旅将士惶惶不安。 公羊清执手抚袖背负,孤立于城头的谯楼之上,如今他借回城述职之便,回得京都城来,看着江水不竭涛涛抒发来的桀骜之意,不禁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想当年他北面广陵,既称“北城”,谈笑间指挥万千军士,纵横江淮,也没有今日这般极为困惑的险境,令他觉得有些心绪不宁,站在这波涛汹涌沿东绕城而去的江水之畔城头,他的华发灰白,双鬓也冉,背脊微微的有些伛搂,但也抵不住他此刻的执性孤凉,自北城招降,明寂归隐后,他并成为一位军师祭酒,出谋划策于幕后,所以等于是他一手掌握南朝兵力在鼎盛时期的半壁江山,直到北旅被一分为二,才觉得周遭困境早也随着名邺的离开纷纷的接踵而来,他们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还是不能逃离陈主的猜忌及皇室代表的勋贵们其殷殷的针对与算计。 公羊清在南朝军中威望很高,甚至完全盖过其主帅名邺,若非他甘居幕后,运筹帷幄,他的成就并非只有一个军师祭酒及独享唯一一个有着开府军事参府的荣誉,他们号称“翻牌九定”,其实仅仅只有三人历尽岁月的洗礼存活了下来,后续填补的并是他们的弟子及亲属。在这形势越发险峻的时刻,身在江北州南郡的北旅不能擅动,而他的军府师也不能调离南豫州,所以他们此刻唯有凭早年避过清洗而残留下来的力量来千里驰援名动宅,所以外室一系的“纵横”一旅先到,却最为损失惨重。 内室一系的“自将磨洗”一旅虽然由白怀率领,垫压于后,但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只有循循渐进的谋划,方能解这一时燃眉之危。 谯楼之上的公羊清虽疲于奔波,但他的脸上既使风霜满鬓却依旧从容而坚定,面对当初两万名姓宗族子弟渡水江淮的生死存亡和何去何从,他没有皱眉,但此刻内阋于墙的耗斗只能是白白便宜江北的杨姓隋朝,所以他懊恼当初为何要妥协,将北旅一分为二。或许统帅北旅一支的庾肩吾他不需要担虑,但君王的猜忌及朝臣的忌惮,这支精锐之师又能再向前走的多远,为将来计,他只有铤而走险,召集旧部,虽不至于像当初北城王明寂一样割据一方,但未雨绸缪还是未尝不可的。 如今西州城与石头城毗邻而居,驻守京口与这石头城的名将鲁广达与他们有着同袍之谊,他岂能坐视名动宅就此被政敌迫害而覆灭,如果他还存有良知,那么这场危亡并走了补救之机,此刻望着陆陆续续增添而来的有生力量,一个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令他有些迷离恍惚。 他公羊清不是一个固步自封,桀骜不驯之小觑天下人心的幼稚之人,但所有的转机都压在一个鲁广达上,显然是不智的,况且他从来都是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实际操控者,岂能被他人所能够左右其思绪的,倘若没有详实又稳妥的计划,怎能把如此大好的男儿郎们都亲自送上断头台,那不岂是无颜愧对那些殷殷望切的江东父老。 此刻他的眼中变得斩钉截铁,这场劫难,早在名邺出走时就也悄然来临,所以他们的部署并非只有被动不利的局面,先前他未雨绸缪暗中抽调整合才留下驻扎在西州城这样一支有建制及战力的军力,不被大陈皇室及逐渐收拢权力的陈主清洗裁制,所以他堪堪要与驻守石头城的江夏军角力,还要与整个江南大陈王朝的军力部署相对抗。这一肩而担,如同当初北城军民一体如山压在他身上一般,一刻也松懈不得,也转换不得。如今他越发老迈,不禁开始疑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长江沿线边防重镇都驻扎有军队,庇翼京畿建康城,沿途江州豫宁军的任忠;庾肩吾带领的云骧师驻守的北江州南郡;和他军府朱雀师的南豫州;京畿台城的樊毅台城军;及名将萧摩诃于南徐州新组建的徐州军等等不一一赘述,但如此笼统成一线的天堑稍有一处破绽,并让北隋之师顷刻之间横扫南境,所以这防线虽然固若金汤,但却有一个足以致命的缺陷,倘若北隋有军事大家可勘破这一弊端,那么一统南北并不只是一句戏言。 公羊清自然而然的想起他初次在淮上掌握北城军权时的模样,是否如今日这般唏嘘又惆怅,江风吹来愁苦,却不凄凉,甚至清醒爽朗。名邺出走时,曾让他总揽一切军权政要,并不只是说说而已,而逐一部署在长江沿线的军队,那怕一支哗变,并可激起一层滔天巨浪,许是陈主看到了这点,所以没有动他们这分属的北旅两支,只是全力倾覆他们在身后有着援助及大本营之誉的名动宅,想来是明白欲先去其身,必先断其根,这名动宅并是其立足之本,所以这一场声势浩大的杀戮并势在必行。 那怕北旅将来趁势发难,也早也陷在江北战局的泥潭里,动弹不得,届时在撤销其番制,褫夺其军权,不愁括易一室能就此翻了天。 好一场惊天之局啊! 公羊清炯炯有神的双目对着城外渐渐走来的青年儿郎,不禁发声感叹,这场谋局不知是身在其中,还是局中有局,他是局中人,而局中又有他,所以他下的是一着棋局,也是一场不曾硝烟弥漫的落子博弈。 “文武全枢半边天,胸藏丘壑纳百川”这不是一句白誉的名号,如果不能解名动宅之危,那么北城王明寂归隐离开时的托付并是一句空谈了,又谈何容易去面对即将要大举入侵南来的北隋之师。那么他被尊称“羊公”是否赧颜以对? 这段时间一直不想提笔写下去,因为不知道将如何延续我心中的英雄风骨,但每每看到那些奋不顾身所感染来的热血,不禁觉得又沸腾了! 第四百五十二回 许下几许繁华 第453章 许下几许繁华 楼阁重重,有种无形的迫压随着满处飘散的烟雾弥漫,直直的似要垮塌下来。刹那间隐匿在烟尘当中的雾云纷纷辟离了俗世的清浊,让西风烈烈的铿沉残酷的笼罩在巍巍如跌渊底的楼层上空,沉沉的很是烦闷。 那种感觉似闷雷一般,轰隆炸裂的抛砸下来,仿佛要翻江倒海,压抑的似要撕裂、殆尽一切,尤其是浓烟滚滚,裹挟着厚重的稠黏,将丝丝缕缕抽拔的卷肃混杂,变得阴冷又萧杀。 不知不觉覆盖的那种恐慌越来越很是揪心,那怕一缕风曳梢动就刺耳的让人害怕与震荡,这逐渐被推入炼狱之所的惶惶不安,将所有人都强烈的在心头蒙上了一层久久挥之不散的阴霾。 虽然此刻临近午后,但那份无法消弭的浓重时时刻刻萦绕在头顶的上空,挥之不去又驱之不散,很是苦涩又颓唐。然而如此沉闷的地方,一道似剖开这形同半座牢笼的天光,突然辟离尘寰,把如同硬生生分隔开来的两处,阻的很是泾渭分明,疑似一张一半被褪去了颜色的画卷,光阴荏苒,一闪即逝,突然间并黯淡了下去。接着铺天盖地的剧烈强鸣充斥在周遭,一阵“嗤嗤嗤”响彻云霄的震颤之声由浅入深的传遍了每一个不及遮掩的角落,稍有不慎,就头痛欲裂心神不定,随时发狂爆裂开来。 所有人被这强悍至极,如同剑气啸鸣的无辜震颤殃及池鱼,都开始捂耳躲避,倘若那疑似映在画卷之上褪去了颜色的半边楼层,注定要被坍塌毁去,那么此刻他们就如同刀俎之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这种迫压随着空中的硝烟蒸腾,越来越叠加,重复,那怕天光云影也铺不满这徘徊若彼岸沿路的畔海之边,不但冲天火光,映然如勾,一切也变得苦闷、艰难、甚至无涯苦海。 直到快要承受不住时,沉沉的天空突然呼啸而下,飞来一片宛若勾魂使者的蝶翼,极快又迅捷的逼近,密密麻麻,宛若蜂群惊蛰独枕于空,待展翅开来,发觉那是一群披着纸皮筝鸢翱翔于天际的人。他们双手缚交,燕项环铸,牢牢镶嵌在筝鸢之上,全身鳞甲穿戴,黝黑森寒,且个个虎背熊腰健硕非凡,不但身上寒厉闪烁,耀眼生辉,而且遮天蔽翼犹如天降神兵。 原来这并是南朝当年独特的建制兵种,——羽蝶筝旅,他们由大陈武帝爷陈霸先所建,是一支十分厉害攻城掠地如履平地的无敌军队,当初北伐时,这支劲旅由名将吴明彻统御,到北伐失败后,番制因此撤销,才被身为副帅的名邺接受辖制,所以这是一支奇兵,一直隐藏在暗处,如今名动宅危难,他们却出现在这硝烟弥漫的石头城上空,的确算得是智者千虑极为精妙绝伦的紧密部署,不但奇兵突出,而且千钧一发,堪堪及时。 天空中的羽蝶筝旅,遮天庇翼,飞跃翱翔,凶悍的杀伐之气如鹰隼狠戾,他们划开天幕,将原本铿沉的天顶增添的如山倾崩塌,直直的把本如同遮盖着的长幕撕裂俯冲下来,顿时盖过了那剧烈震颤到极致的啸鸣。 只见刺耳的震鸣之处,两道疏密有致的身影疾烈徐徐的折皱,时而扭曲,时而消散凝聚,不停的“嗤嗤”胶着扑风之声不绝于耳,直到逐渐看清,并见到虚影残留,一道抽离的白光涣散,退了一退,然后听到一句颇为幽沉的话音响起,闻道:“好一个风流毓态的俗世人物,能与甘室主一战,此生于愿足矣!”说罢衔剑而立,有些孱弱的趔趄。 此时震鸣消散,尘埃落定,不见疏影梢动的地方,一人摇摇欲坠,他并是甘修雎,他与雪手勤的一战,已经极尽武学浩瀚,造诣非凡,他以“小重山”功法化指成锋直面将倾六式最后一式,竟戳破这堪之大成的洪流“桎梏”,虽然挫败了对方那似断碑破石披荆斩棘来的涛天剑意,但他自己也被剑气所噬,全身经脉尽裂,那种灼痛令他几乎生不如死,竟然无法倒下去。 雪手勤遭受重创,面色苍白,此刻渐渐的转青,他虽败的不是很狼狈,但实质于惨淡无疑,这甘修雎近乎油尽灯枯却还能反败为胜,的确是他始料不及的,此战恐怕以后不能再来一次了,因为他熟知,对方的进益是他不能比拟的了的,这般天资已经完全不是以天赋异禀来形容了。所以他只能暗自祈祷甘修雎莫不要身死在这里的好,这群宵小无耻之辈不足以收割如此天之骄子。但看到甘修雎在不能就此倒下的残损之躯,有些苦恼,既使自己无形之中以这种敌对的方式襄助于他,但他还是重创了他,致使形势越来越向危难的地方发展,那怕今天大光明教就此崛起,也因这不太光彩的行径,变得没有了胜利的喜悦与意义! “呵呵”甘修雎苦涩的一阵自嘲,他的确尽力了,没有辜负这群悍不畏死的兄弟、同袍,如此他不倒下是因为他根本就倒不下去,雪手勤的剑气强悍,犀利无比,大大超出了他所能够承受的范畴,如果他一倒此生想要战起来,那并是奢侈了。此刻他迟滞的目光有些发呆,重创的身躯颤颤巍巍的仿佛那不是自己的,只有怔怔的看着那群此时欣喜若狂发疯般朝他们这边纷涌过来的人潮,原来这些人早也按耐不住多时,若非他也强弩之末,这群忌惮他多年的人,怎么能够如此不管不顾疯狂的朝他撕咬、扑来,不禁迷离失神了双眼,渐渐等待着对方疾速的逼近而来。 袁远肖与黑长齿相互一晤,都在眼中暗自叹息甘修雎的陨落,他们如此煞费苦心不就等的就是这一刻么,但他们却无一丝胜利者的喜悦,就算此刻括易一室被覆灭,他们“落庭”却还有很长的一段险路要走,是欲步其后尘,还是被敌人压制牵引,尚未可知,但这样的人和这样的组织今后并再也见不到了。 当初毗邻而居的北城,互为犄角之势的义举民间组织;堪堪崛起于江淮之间的括易一室;到最后入驻石头城的名动宅,无一不在阐述这样的人,宁折不弯,风骨俱佳,敬为倾佩。 一旦触及他们的底线,那么既使敌人再强大,也绝不妥协让步,所以括易一室才处在风口浪尖,为世人所攻讦。 第四百五十三回 踏入老巷 第454章 踏入老巷 “沙沙沙…” 转过街角,一处朴实古旧的巷深处,出现一道披着一身黑羽大氅颇为醒楚的长长身影,不停的穿梭于里巷的青石板间,这人落寞而孤峭,不见模样,却稀疏的有种揽隐于市井之间的诸般趣雅。 既使这人身材修长,也抵不过巷深孤默掩盖的那种百无聊赖来的陌生气息,就好比院墙外两旁栽植的杨柳依依,不但风光旖旎,冶情无限,隔墙而望,庭深依旧,老树府门,茫茫烟海当真是无迹可寻。好在这人亦步亦趋,缓行如搂,既不张扬又不伛搂拘背,似乎是在沿步默趣,陶冶性情。 这座老巷底蕴深邃,傍依秦淮河畔,每当有圣贤必临覆辙,然而经历岁月的蹉跎,这里已经变得古拙而冗繁,沉沉的让人不适与幽深。或许是这座老巷太老太古了,所以甫及进入这里,并幽染僻静的生冷。这人竟然不惧森寒的厉怖,举步踏入,仿佛这纵横阡陌四通八达的石板路,是其归宿一般,让人深思亦然。 这里本就离提扶巷不远,几乎隔着一条闹市的街,当披着一身大氅的人,放下帷帽,露出遮蔽的模样来时,看清是一个润净细腻的人儿,柔弯的薄薄脖颈,衬托着细俏的肩脯,不禁感叹这样的人,是否如诗卷描述的那样,“春风拂槛知晓事,频上雾海忆流年。” 她并是自称老幺管自行的管真,管家此时的掌事少主,如今她孤身一人来此巷陌纵深的古旧老巷,是因为他的堂哥告知她管家已经不再受他们控制了,自己的这位兄长不会无的放矢,而且自她一系的管仆未从名动宅一役里有实质性的获益后,并有人准备改换门庭,投效他人,虽未查出是谁,但管家自来由她掌事,所以这种悖逆的人定然要被找寻及牵扯出来,然后以家法惩制,而这座老巷并是他们借以汇聚的地方。 她的堂兄管远玄,号称江湖白道第一人,早年并籍籍入世,比她更为熟知管家的一切,所以当管家的人不自控时,那么她这个少主就有了威胁和警惕,自然而然的需要她亲自出面去处理,届时需要有人襄助时,她也可以撒一撒娇,那怕这位兄长与她昔日因这少主之位相争而曾心存有芥蒂,却也不影响他们郎竹之间的兄妹情谊。 于是她略微娇憨的一笑,或许她冒险前来,是为了证明她有能力坐这少主之位,但小女心性的她又有些羞涩与赧颜,她是故意拒绝这位敦敦擅宥的兄长提议助她欲揪出藏在暗中的危害蛀虫,因为她知道,自己临近危难时,他必然不会袖手旁观,所以今番一行,她赌的是他们之间的深厚情谊。但似乎事情并不是那么的简单。 自名动宅被政敌围堵攻讦,他们并泥足深陷入这潭难以自拔的泥沼里,那怕她自诩为这场幕后争斗运筹帷幄的献策之人,但她终究还是一个局外之人,不及一城一地的得失来的实际,所以她的地位才岌岌可危,沦为被危及的那人。 看来他们还是被这样一盘足以囊括万千的棋局所掳获,变成其中有着足够筹码的棋子,这盘局中局让她很不舒服及嫉恨,倘若她不能跳脱出来,那么管家的荣辱兴衰并成了她的一场噩梦,她将成为家族被拉向深渊的罪人,所以她才来到此地,联络族中的心腹,打算予以反击。 但自从踏入这座堪为轮回的古拙老巷,并感觉寒芒在背,刺骨的冷,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烂熟于心,伸手一抚,总有种难以割舍的情怀在抚慰,青石板路还是它依稀时的样貌,但里巷的深邃却早也深入骨髓,刻在脑海,挥之不去,也忘之不掉,这是她的宿命,也是她的职责,自穿起风流汉衫的男装开始,她并是那个管家少主,排行老幺的管自行。此刻她仰起脖颈,观看巷内的沉邃,仿佛九曲回环的道路,交错纵深,却也看不见往前的路,她眼眸稍稍一瞥,发觉此地静谧的可怕,一种心惊的颤栗蔓延开去一下子并擅乱了她的心,看来这条路还是很荆棘险峻的,此刻有些后悔没有应承那位曲高和寡的堂兄之情,不然也不会如此的心惊胆颤,过于弱小。 “哼”管真紧紧的捏紧拳头,却不敢砸在墙上,因为她毕竟是个女子,也怕痛,但愤恨的怒气让她又不甘于平凡,所以气鼓鼓的靠着墙沿颤抖的挨碰着,一番犹豫,还是没有愤力砸上去。 不知不觉一张无形的网随着老巷的深沉,撒了出去,不但将人罩在其中,也将所有的羁绊和牵挂都埋藏在这条不知尽头的石板路间的罅隙里,秋去冬来,只待皑皑白雪覆盖,那一份独特的幽思,并随着僻静的轮回在这茫茫小巷里深里,悄然的生根发芽。 所以这条古巷有着一个蕴藏着遐思名字,唤作“青衫巷”,它并如一位隐世的士人,慰尝学识翩翩儒雅,很是意味深长。 管真乔立墙下,她当然明白这“青衫巷”的典故,只是如今的老巷也没有了那种古拙的意境,留下来的只是一种惧怕的幽深及僻静,等了真么久,却独独不见约定的人,所以她当即醒悟,此刻怕早也落入这针对她所精心设局的毂中了,只是未及时的察觉,不禁自嘲道:“自己幼稚的自诩为算无遗策,却偏偏被人如此的构陷算计,当真还是那个智计百出睿智近妖的管家少主么?” 这时长长的里巷落针可闻,一股冷冽的幽静沿着对流的巷口扑面而来,仿佛来至炼狱的探索,让人备添冷骨与害怕,而院墙下的老树清俊,映衬的疑似一个青衫落拓的倦客,不停的孤逸飘浮,羁旅天涯,直到落叶归根,才有所停顿与驻足。 管真蓦然回过头来,她的嗅觉敏锐,发觉竟然这里早也不是她熟知的模样,许多的蛛丝马迹都在无形之中被消弭,看来这局棋早也随着局势的险峻调配部署多年,单单只等着她套陷入毂中,一旦触及这盘无形棋局的边缘,并要被无情的丢弃,想来她毛遂自荐在据传府初见陈玹陌时并也开始,直到名动宅被四面楚歌的围追堵截,他们自认为一切尘埃落定水到渠成,不料却是另外一场惊天阴谋的开始。 他们是棋局,也是棋子,差别就是,他们在棋外,真正执棋的人在棋内。而能从棋子转换为棋手还看自己的能耐与智谋,所以管真才觉得愤怒与害怕,不想自己劳心劳力,却为他人作嫁衣,还尚沾沾自喜蒙在鼓里,岂不讽刺、愚昧至极。 第四百五十四回 尚待咕几口陈酿 第455章 尚待咕几口陈酿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两人并肩而行,经过长干里北岸的南市,清晨的阳光洒下来,有些炙热的微醺,那种感觉尚待咕几口陈酿。 一路上的街道杂货零卖及酒食之处,穿插的有相扑、皮影、傀儡、杂耍、踢毽、投壶、甚至乐舞百戏,而其中有因佛教、道教的幻术也极力渲染烘托,致使当时前往中原的僧侣中有很多擅长幻术,不禁有当时佛教最为诧异惊艳的幻术“体内生莲”、“火中金莲”等,由于儒学的衰微,道教和佛教在这一时期兴起,宗教思想与活动也和当时的节日风俗巧妙地交织在一起,无一不在阐述着南朝京都的繁华与消极避世的民生紧密的结合在一起,于是并有了这些寺庙与街道市井的繁荣昌盛。 而长干里是都城建康城南的里巷,位于秦淮河南岸,当时孙吴定都建业后,不但人口迅速集聚曼延,而且还在秦淮河入江口附近沿河筑堤立栅,约束河道,称“栅塘”,是为了防止河水因潮涨溢,又沿江往上筑“横塘”,防止江潮侵袭,并在附近的秦淮河北岸建大市。这样并使的这里成为不论是文人集聚还是商贾民生都心向往之的良佳居住地带,一跃而使长干里一带很快成为民庶杂居的繁庶之地。左思《吴都赋》铺陈了长干里比屋连甍、酒肆密布的盛况,而更为着名的并是当年乌衣巷的谢家风骨,如今流连这繁闹的街巷市井,让一直心无旁骛专心戏玩的两人,感受到那每一人甘于平凡的原貌。 这两人并是儒雅翩翩频频专注于民间舞乐却无时无刻不在笑耍一旁质朴然而一脸稚子何辜的杜回廊及楚室晓,他们自巷陌里出来,并来到市间的繁闹之处,这里果然兴盛至极,经历几代的世事变迁,无数文人墨客孜孜不倦的熏陶洗礼,令的此地尽享世间繁华,这一路走来,看尽了世间百态也尝遍了俗世纷扰的甘苦与共,所以长干里依稀还是那个模样,但他们早也物是人非。 楚室晓心境淤塞,兴致不在有些添堵,但他性情倔犟,所以不曾搭理一旁同行的杜回廊,此人虽然俊雅君风,却太过招摇,不是他所喜,一路走来,或许偶有驻足,也是看对方百无聊赖,硬拉他来凑凑热闹,他也不拂其意,只是默默莞尔一笑置之,算是回应,这人没有厌隍中人的那种阴损扭曲的感觉,反而有种同行益友的坦诚与直率,让人觉得哭笑不得,他们明明是敌对关系,却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仿佛认识好多年此刻突然相见的总角玩伴。 “杜兄好兴致!”楚室晓不肯径直走开,所以对着适才那来至外域高僧的幻术“体内生莲”淡淡的说道。 杜回廊释然一笑,他与之同行,本就是为了缓和两人都陌生的尴尬关系,此时还不宜推心置腹,而那“体内生莲”的幻术有些启发,令他驻足赏玩,却因此怠慢了楚室晓,他听得出对方的憎厌与不快,所以趁兴回道:“小室啊,你就是太过随阴,性情寡淡,与你这样的人交好是件难事,不过这也正是你的弥足珍贵之处,显得你心机全无,这样既危险又适宜,但杜某却不是你的敌人,相反我们可以成为朋友。”说罢观瞻那位置身于闹市檐棚之下,捧着一个弥勒肚皮欣然莲开的慈悲,围堵的人群都赞叹无不叫好的妙趣横生,一时出神。 楚室晓悄然瞟的一眼,这俗世尽染的市井却被那名佛法无边加持的高僧扫荡清浊,变得禅机命理,杜回廊这一解,顿时冲淡了两人之间的芥蒂与隔阂,仿佛他们置身的地方与街道市井融合成一体,遥相辉映,也许他也好久没有人称呼他为“小室”了,那还是当初在拢形巷忆来的悲鸣。 这“拢形厌隍”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组织,嗜血的令人发指,如今却有像杜回廊这样的人,虽然不似厌隍之主具确舯的那般阴沉与霸气,但那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觉,只有当初路径他们那样一群小混混的身上才有的真挚与良善,初见如倾心。当即开口而道:“杜兄怕是误会了,虽然我的师父与你们有协议,但那不是我,所以没有必要交心试探。” “哦,是裘阎么!”杜回廊的眼中悄然显露出异样的眼光,他没有直接答出,而是闲适犯难,直直盯着那朵莲花开在那僧人的镀金法肚之上,乏趣的道:“人生如莲,花开百世,如果我们既为敌人,又为益友,又未尝不可,好吧…”一顿将目光毫不犹豫的回缩过来,径直面向楚室晓,继续说道,“你的师父虽然睿智多谋,性情却狡兔三窟,未曾考虑你的生死安危,如果你谋的是他心中的盘算,那么算杜某高看了你,但…似乎从你眼中又看出了另外一种意思,不知杜某说的可有道理。” 楚室晓怔怔的,开始发愣,这杜回廊一下子就看穿了他埋藏很深的渊沉心底,不禁觉得身心如同被裸露剖开一样,无所遁形,这人果然擅使撩拨,探查人心底,如果被其俘获,那么就是万劫不复,这妙趣横生的莲开譬喻万千,如同他当初在小东林寺外莲宗道余绰与华宗毗无现论较佛法,莲瓣况生的奇异景象,如今异曲同工,当即醒悟自省,这杜回廊借此试探他的虚实,果然是一个工于心计善于伪装的城府极深之人,那怕那一句亦敌亦友化解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但他们终究还是路选有所不同,裘阎谋得是霸业王道;拢形厌隍谋得是家国旧业也是情怀;杜回廊又谋得是什么,如今他楚室晓又求得是承欢绕膝,这种算计可谓是在他那个所谓的“师父”裘阎身上体现的是淋漓尽致,这一邀,不但是游街嬉闹,也是他与杜回廊之间的周旋角逐,斗志又斗力。此刻他差点沦陷,失了本心,全盘托出心中所想,这份诚意或许有假,但这杜回廊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淳淳擅诱,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外表君子之风,内心却龌蹉至极的小人。 杜回廊当然不会意外楚室晓的表情,此刻他也揣度无数次,但此刻却折了先手,不料这楚室晓心智坚定,竟然达到了心若止水的境界,看来他的身上出现了令人意外的际遇,本想借助佛家的莲生万象,悄然摄入楚室晓的心神,让他跌入深渊,无法自拔,但似乎成效甚微。当即一转话题,直言不讳的道:“楚兄果然不是寻常的人,适才杜某僭越了,不过纵然你自称是裘阎的弟子,但我们从未相信过你,此次是一次试探,也是你的契机。” 楚室晓逐渐回过神来,这杜回廊转变之快,令他有些措手不及,自己虽然未曾考虑拢形厌隍会相信及他,但是从杜回廊嘴里被如此侃侃而谈的说出来,有些发怵,这个诡谲的组织不比裘阎好对付多少,反而有过之无不及,那怕他如今尚有用处,一旦危及胁迫,他的下场就可想而知。当初若非因缘际会习得莲宗高僧道余绰的现身说法,他也不会心若止水,平慰了心灵。然而这世间如同道余绰说的那样:“结社精修,念佛三昧。掘庐而舍,妙誉莲华。” 越来越觉得武侠似乎也成为一种情怀,连一代新武侠宗师(小椴)都去写历史小说了,(这是我的拙见,也是是一个误区)果然历史的车辙是轮回的,不知不觉仙侠成盛林,一部又一部仙侠剧诞生,似乎快要忘了模样,早在很久之前的蜀山剑侠初露端倪,祈祷又一个轮回,武侠当即又杀了回来。 今夜码字破一百万,有些高兴所以唠叨了一些话 第四百五十五回 秋色无归 第456章 秋色无归 门前的落叶撒满庭径,这是一间院落,却因深深纠缠着的藤蔓绕梁,变得越来越苍翠繁茂,但可见此间,种植的花草树木,极为居雅脱俗,让这本低沉幽深的府院,添了一些点缀与古拙。 恰恰这院门洞开,初时的阳光洒满了整个院子,映衬着瓦上的青苔如黛,偏偏窗牖上的婆娑如缕犹如杯弓蛇影般,逐渐的陈设铺开,极为渲染夺目,而墙上的青砖披面被藤萝遮盖,仿佛蕴藏着因岁月而镌刻下来的种种痕迹。 渐渐的遍染深色的红枫,夹杂着一丝苍劲的绚烂韵味,原来这座极尽遐思的院落庭中,有一颗古老尚待存活着的枫树,一半衰老枝桠稀疏,唯有另外一半将那些落叶混杂着的呢喃,顺着院落的深邃,只能随风感叹,此院也深。果然门边出现一道油然而生的身影,契合这庭院的清徐,竟然宛若空山君灵,焕然如馨。 却是一道人影,观其修长而俊雅,不但翩若惊鸿,一瞥似流年,尤其一身披罩的鹅毛大氅,仿佛一位暮雪棚梢朝夕往来深谷的隐士,身上那股淡淡的清色随风尽染,将全数裹挟在黑氅之下的身影疾烈的翩然若浮。直到进得院门来,才稍稍一露端倪。 原来这里还是“青衫巷”,不过因九曲回环,弯弯绕绕,早也变得纵横阡陌,四通八达,此间居深,所以有种渊沉入海的湿润与黏滑。那种感觉沾也沾不得,一扯并千丝万缕,藕断一片。所以甫及这道身影映衬过来,院中的气氛顿时变得稀薄又干涩。 秋风也毕,那般肃凝,直吹得薄衫扑扑,烈烈焦灼,待风止歇停,刹那之间一片寒意顺着院墙此起彼伏的渐渐透来。 那一身大氅的人影悄然凝住,在庭院中的一片森然寒意剥离之下,却伸出一双薄俏的手来,缓缓将帷帽放下,露出一张泾渭分明仿若梨花春蕊的脸,既稚嫩轻软又辟尘脱俗,那般清秀俊朗,冰清玉润比之当年名满天下的卫玠更为含消化融。 只听院中徐徐响起一声感叹,竟是那露出清俊模样的人开口而道:“四叔,不知道您竟然有了此心,倒是显得小侄有愧啊!” 这落寞的庭院想是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所以一时嘈杂,显得很淆乱,当这一声铿然若琴弦撩拨的响起,一曲抚罢,寂惊四方。 许久还是无声,但徐徐风吹的秋色如归,令这片寒意更浓,不知不觉覆盖的落叶铺满庭径,仅闻那清脆的一声橐橐脚步沿着青砖幕墙充斥在满院的僻静之处,显得尤为清灵,然后感觉一道掬芒凌空一闪,而那宛若璞玉雕琢一般的人此刻却乔立在侧,不闪不避,似乎仅闻风声叶声,那般仿佛风竹梢动的疏落恰只剩下一身蕴藉来的倜傥。 “铮”听闻得一声疑似锋刃撞击的铿鸣,然后两道疏密有致的身影在院中稍稍的停顿,并各自散开。 整座庭院瞬间变得肃凝又萧杀,残叶的红枫淅淅沥沥,摧驳的那藏着的秋意曙色越来越荒凉、冷冽,当犀利无比的劲气肆略,门径地上一路直直沿着的印迹漉漉缭乱而狼藉。 “蠡叔,您也来了!”那道宛若水中央伫立的人影还是一身披罩的黑色大氅,茕茕孑立的很是醒楚,那怕徐徐除下檐帽,也劝不住满眼的迷离与恍惚。这样的人,璞华如玉,世所无双,当得芝兰玉树谦谦入怀。有诗曰: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种清风过处,无从挽留人间的相逢,那份清冷孤绝的气韵,仿若海棠春睡风情万种般的笑容,令人既形貌昳丽又心醉神迷,不知不觉为之倾倒折服。直到洋洋洒洒吐出那一句调侃时,原来这里的肃杀只不过是一曲动人心魄的四面楚歌。 院中片刻的寂静了一会,并有一人缓缓直立身躯英武雄浑的走了出来,那是一个不修边幅,有些懒散的人,但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旋即投来,让人不敢轻易的直视,他微微颔首一点,淡淡的回道:“嗯,是老幺啊,秋深露重的,你这突然置身如此似踮立刀尖的险地,倒让我这位叔伯长辈显得很是无能了。” “呵呵,”氅服下的管真蓦然一笑,谦逊的垂下了身,微微一躬,缓缓的道,“‘蠡叔’这是那里的话,能得您老出手,老幺我幸甚至哉!不过‘四叔’竟然有意考教于我,倒显得晚辈很是僭越、悖逆了!” 原来抵挡那一式风动云变偷袭的人却是自称“为仆”的管仆,他原名管蠡,很是敬仰春秋时期的名相范蠡,所以得此取名,但因为后来经历一番无情的变故,性情逐渐疏离郁郁而寡淡,致使改名为仆,他一直是管家在外行事务实的高卓之人,所以往往被族中所尊重敬仰,若非他性情懒散与世无争,一意孤行导致志疏才浅,管家真正掌权的人,未必是身为管家少主管自行的父亲,如今他为管真现身,恰恰证明如今的管家也风雨飘摇,千疮百孔。 躲在隐匿之处的人从院门洞开的方向缓缓的走了出来,长须弥冉,精神矍铄,他附着双手,不恼不怒的有种不怒自威的威严,见到院墙下站立着的那道孤逸傲气的凛然身影,声线孤陌又空洞的道:“老九啊,你这长年避世,蹉跎江湖,早也不知世间岁月如何,我们也许久不曾坐下来把酒言欢了,甚是想念当初一起啸野山林青梅煮酒论英雄对弈时的豪情日子啊!” “四叔!”管真转过身来,朝来人躬身一礼,平和的道。满院的寂寥,此刻气氛肃凝,因她这一声谦和的称呼,竟然宛若溪边的涓流淼淼,十分的空灵。虽然她自称老幺管自行是管家的少主,但面对族中的长辈,她不能有所悔辱与怠慢。 庭院中稍事顿了顿,但那片萧杀的狠戾仍旧挥之不去,随着巷陌深处的幽凉,久久荡涤在心间。 那位出现在院中的人并是管家排行老四的管泗潮,辈分极高,甚至还是管真父亲的堂兄长,当初管家由族长管涪斋交到管真手上时,这位长辈多有置喙,但管真是一颗璀璨夺目的新星,其能力却有目共睹,不但处理了家族在此时的尴尬形势,更致使家族逐渐呈中兴之势,凌驾于有着当世并驾齐驱的北旅军事参府之上,如今又进驻南朝京畿建康,让几百年几乎快灭绝的兵家有了死灰复燃之机,他们怎能在如此紧要关头去为难势头正劲的管家少主,但自从与权势滔天的据传府携手合作以来,并每每触及权力中心,致使人心思变,越来越贪心不足,这才导致族中有人打算趁机窃取这本来就得之不易的胜利果实,这管泗潮并是其中较为狠辣又具代表性的人物,所以不论是将来谁能从这场局中有局的残酷掠杀中胜出,他们管家无疑居功至伟,但谁能拱手安享这最初胜利的果实,实是未知? 第四百五十六回 不知霜降好时节 第457章 不知霜降好时节 陈玹陌猛地抬起头来,他枕畔山河为梦,耽量出这一时之机,所以既使满眼充血的萧从戮也在他运筹帷幄的酷手之下,开始颤紊抖趔,那怕悍烈焦灼,也难以翻过他死死压制的犀利刀锋。 萧从戮五官逐渐的扭曲,早也无先前时的气定神闲,他原本就是一位冲锋陷阵在前的无敌悍将,所以他才知以自己的能力,勇猛有余而智计不足,所以把从戮营的指挥权暂时交付其副将许洗,此刻陈玹陌堪堪压制他的刀锋,令他无从施展狠戾,偏偏对方就是要他心浮气躁,从而拾机收服及他,让他俯首帖耳,乖乖降伏,所以当这位据传府的执牛耳者八方纹丝不动的压着他隐隐怒吼的锋刃时,他并明白也落了下风,只有再次等待机会,而他的勇毅才翻涌如潮,体力更是强盛至极,翻红的眼眸妖冶而匹练四射,张大的瞳孔仿佛钟馗下凡,他并不急于一时,那怕陈玹陌也掌握了先机,他还可以有再次翻盘的机会。 果然天空一片遮天蔽日的翔翼滑了下来,令本沉浸在硝烟弥漫当中的整座府宅有种巍巍山倾颤抖来的崩塌压迫,顿时令一众欣喜若狂准备大展拳脚肆意屠戮的人开始惶惶不安,四处躲窜,力求争得躲避之所。 两人一起仰首,看的那羽蝶筝旅,一排排沿着空中的既定轨迹,翱翔振翅,不但个个威武雄壮,而且契合配合,竟然瞬间占领了高空,这般天降神兵,饶是令人猝不及防又讶然失色。 “哈哈!”萧从戮突然悍烈一笑,不禁自腹中发出声来,不论来者是敌是友,从陈玹陌愕然吃惊的脸上可以推测出,定然非是援军,想来这番惊天动地的手笔,必是出至那位有着掌握文武枢纽半边天被敬称为“羊公”的公羊清之手,不料他们竟然来的如此之快,大大超出了他所料的范畴。看来自己还是小觑了这位胸藏丘壑纳百川的不世谋者,这些骨头很倔很硬的人本陷在江北前沿的战局里,却还能有所余力,支援名动宅,顿时觉得哭笑不得又感叹有这样的一群人屹立不倒的支撑江南的危局,这才有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打压,那怕此刻陈玹陌硬生生的凭一己之力压制住了他,但他也惨遭算计,被这漫天遮翼的劲旅所震慑,一时哑口无言,所以他讥诮一笑,尽是嘲讽的意味。 陈玹陌冷冷“哼”了一声,他踩踏着萧从戮的尊严,本就想逼迫他下跪,进而臣服于他,不料这异军突起的变数,令他防不胜防,但他还有未祭出的底牌,所以也不慌乱,只是怔怔的盯着天上的蝶翼阵群有些恍惚出神。 这支精锐之师本在北伐失败后,被撤销了番制,如今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想必括易之主名邺,早也在大陈王朝最为动荡不安时并未雨绸缪,布下这招妙棋,想来是在打算在临危一刻,釜底抽薪,看来他们早也知道,一旦陈主掌权,今番的不利局面必定无可挽回,所以才有这样一支纵横于天地之间的羽蝶筝旅,千里驰援,有备而来。 “蚍蜉撼树,螳臂当车,此谓古来圣贤所矣!”陈玹陌嗤之以鼻,就算对方封锁了空中,优势尽显,但他还有一战之力,而且他敢如此毫无保留的全力倾覆名动宅,必定有更为致命一击的杀手锏,所以仅仅只是错愕片刻,并从胸中气填于海,嘶声高涨一喝,振聋发聩的厉声吼道:“今日括易一室必定难逃一劫,大家莫要惊慌,我等携手御敌,一切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岂不闻‘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这一声振奋,雷鸣电闪般传喝出去,立时尽生奇效,一众人本就为利益纠葛而来,那怕还有一丝千载难逢的契机,并恶狼扑食如蚁饮髓知味的绝不放弃,倘若让名动宅暂得喘息之机,今后死的并是他们,名邺的雷霆之威,谁人能挡? 纵横一系的人此刻所剩无多,仅够维系防围不散,而从戮营在许洗的带领之下又左突又支,连环击打,不但冲散据传府的围堵,也进而拖疲绞困快要突破他们的防线,一旦让他们击杀外室一系之主北静荒厄,这场战役并胜券在握,毫无悬念。所以苦苦支撑的众人都在用各自的生命在堵这个越来越难以填塞的滔天窟窿,这形同绞肉机一般的激烈战事,无时无刻不在慢慢吞噬着这群有血有肉的血肉之躯,一点一点的渐渐消没。 此刻雪手勤遭受重创,他虽被击败,但与之交手的内室之主甘修雎也无力再战,伤势更重,若非纵横一系的北知廓,率人来相护,此刻怕也被乱刀分抢,尸骨无存。一度场面战况混乱之极点,而一直寻找可趁之机的京畿道人余留阚及淮南社的庞子盱和北城府少主北城凌青,他们此时也无暇顾及自身的荣辱及身份,都积极响应的融入进据传府的冲杀当中,他们已经与括易一室撕破了脸皮,并没有了顾虑,力志全力绞杀。 袁远肖与黑长齿趁机遁入混乱的人群之中,他们也没有机会为“落庭”争得实际的利益,所以并只有悻悻的罢手,且看据传府最后的杀局将如何延续。 向合也没有与水千山过多的纠缠,既然雪手勤也败,他们教派的崛起之路尚未明朗,所以一手护着重伤的结拜义弟,退入一旁未被战火波及的廊庑之下,暂时休憩。 水千山眉头一皱,急忙拉着俏皮不知世事危险的水衔叶也寻一处暂时的栖身之地躲避,陡然间瞥得先前意气风发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降伏众人此刻却萎靡不振的内室之主甘修雎,在纵横一系的庇翼之下,狼狈而孱弱,不禁觉得既使是再卓尔不群桀骜不驯的人,一旦面临生死一线,也那么的蝇营狗苟,委实不堪。但他知道这位最后独树一帜勉力支撑危局的人,已经尽了全力,那怕结果不那么尽如人意,但括易中的人却并未苛责埋怨,而是疯狂的用血肉身躯去护翼这位落拓不羁,戏谑时刻一撇坏笑的内室之主,为他们矢志不渝的留存一抹最为耀眼的骄傲,并欣悦足矣! 雨还在继续下,一夜长嵌,未尽得舒逸,但知道今夜注定无眠,所以一手执着键盘,一边让耳听得窗外的叮咛,原来也那么的动听如潮,缓缓而泛滥。 第四百五十七回 误了朝期 第458章 误了朝期 南市有种别于另外一处的温厚朴实,沿着长干里的主道前行,街面鳞次栉比相互排列的房屋瓦舍在江南水乡的点缀下,变得青砖黛瓦极尽温柔与愁思。这种愁,也许是乡愁,也是一种揉碎掰扯在青石板间的步履蹀躞,如是邂逅又辗转腾挪。 街巷繁华却抵不过巍峨疮痍的古老城墙上,那般岁月就在眼前的大浪淘沙,竟也恍若人世沧桑,长干里本就交通便利,商业繁荣,人中密集,更是庶民杂居,这里从来都不是闲暇清风明月凭吊古稀的地方,有的只是秦淮河畔烟波浩瀚的往来舟船画舫,交梭如织,不但将桨声灯影中的绮丽频频流传,更把风流雅颂与荣耀沧桑在水波间粼粼荡漾,而那唱罢的西洲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及渐渐融化弥漫着的市井商贾与船家活泛的羁旅生活气息,淡淡的扩成涟漪又很是意味隽永。 遥遥相望,处在民生簇拥当中的报恩寺,摇曳于风和丽日的檐角清晰可见,楚室晓更觉得有些乏了,这杜回廊遍处添些风流雅颂的倜傥,但也阴诡的很,每每试探于他,所以这一路虽不是很愁苦艰辛,但却费心费力,那怕民生簇拥,也挡不住那一丝抽拔的生凉,如芒在背。 这杜回廊秉性放达不羁,偶有驻足,也是伤感于诗人的情怀与徜徉,他的确可以算作一个妙趣的人,若非因缘际会遇上,他们也不会如此并肩行走于这极尽耽逸又遐思的街上,这最是怪异,两人都是身不由己,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刻被掺拢过来,好在各自都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都没有揭破那深藏着的丑陋面皮,不知不觉临近午后,巷口飘香,一股浓郁的汤香从街角隐蔽的一处窜了出来,却是老汤的陈年老店。 杜回廊嗅鼻一闻,隐约一笑,这里是曲巷深处,遍处古朴及陈旧,看得青砖垫基瓦砾尘破,墙面竟有种巍巍扑来的压抑,犹如一张残破的嵇琴,既使弹来,也那么的嘶哑沉闷,想是这里已经是可以尽窥这座繁荣城池的最底平庸之处,所以那份浓重的纯朴之气随着老店的原貌被一一的映入眼帘。 楚室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感受到那一丝淡淡的蕴香气息,夹杂的愁思被一跃而解,老店的质朴纯然之气沿着巷口缓缓传来,此刻虽无一二人,但遮阴的瓦檐梢影不时顺着墙角折射下来,倒是映得这间汤店如似里面一位老人那伛搂驼弯的背脊,影影而绰绰。 瞧得那背影融入在灶台的烟火之间,只听得“噼噼啪啪”柴薪的燃烧之声,然后沸煮的老汤开始香飘四溢,沁人心脾,那般滚滚翻涌而泡破蒸腾的飞溅,不时并粘湿浸襦了老人的衣角。这老人双鬓已经飞白,既使背脊弯伛,手脚却还是那么的利落便捷,看来他熬了这老汤多年,也熟稔尽烂。 楚室晓将目光投了过去,这间店铺很小,小的如同一只麻雀,如果不是汤香入巷,幽幽传来,他也不会注目这样的一个地方,尤其是里面掌厨的老人。那孱弱的身影,偏偏的把一锅诸脍倒进沸水里,简单的轻轻拨转铁勺,立时浓郁的绸雾升了起来,渐成汤色奶白,连带飘浮的肉脍及山楂葱姜花,起起伏伏,鲜美异常。 杜回廊没有顾虑太多,那怕已经在楚室晓的心里划下了更为深刻的凿痕,但他也君子风度,很是坦荡,这一路兜兜转转,总那么的伤情难抑,所以这一味老汤,可算是化解了他们之间的尴尬,不然他可不想与楚室晓在划清界限,这且不很是无趣。当即率先开口而道:“这羊汤不错,楚兄…”一顿发觉巷口的梢影已经西移,而那仿佛茕茕孑立的身影也在陈旧的老店映衬之下有些怔住及发愣,旋即省醒的道,“可否想一尝!” 楚室晓也停下脚步,他依稀可辨午后的慵懒,这歇一歇也无妨,况且一路的劳心劳力,让他根本不想再处处的谨小慎微小心提防,这杜回廊也许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但他也非愚笨痴傻之人,此刻突然显露出来的率真无假,迟疑了片刻,脱口问道:“杜兄怎知这是羊汤!” 杜回廊猛地转身朝老店悠闲的走了过去,他满身散发出来的洒脱随性,如同他的宽袖博带一样,不但俊雅出尘,更将南朝清贵的那种士族之气如影随形的潜移默化,或许这是他偶然兴致来的一次调侃,但他们骨子里的鄙夷还是很抗拒这样的地方,只是那闻一闻老汤的喜悦竟然宛若阔别多年的老友,楚室晓不禁下意识的拍了拍自己的头,暗自嘲讽这杜回廊一派豪门大家风范的典雅,既是名门望族,自然熟悉知道有这样的一个腌臜地方,看来他还是小觑了这位仿若桃李士子满天下的名门公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搪塞,并施施然说了这样一句颇为戏谑的话。 杜回廊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径直走了进去,这间店铺扑面而来一股尘俗的烟火气息,覆盖着的烟熏荼燎早也染尽了原来的旧貌,而褪去了颜色的门匾,许是看不清名字了,但那残存的老羊汤三字却像怎么也燃烧不尽的薪火一样,夺目而绚烂。 那店中的老人兴许是察觉知道有人来了,并想放下微微抖动的胳膊及手中摇曳的汤勺,却看见一身汗衫俊雅而翩翩清贵的模样,一时怔了神,不知道该如何的张口。 这近看,这老人真的老了很多,皱襞的面颊凹陷的如同干瘪的鱼,随意披罩的衣裾有些褴褛褥旧,本就不高的身躯,冷冽的仿佛风中的残烛,好在那一片氤氲簇拥着的烟火气息看起来很是古朴隽永,直到杜回廊蓄意咳嗽了一声,才悠悠醒转了过来,他是不会料到竟然有像杜回廊这样一位光风霁月的人,来到他这小小如同风干的鱼一样味同嚼蜡的陈年老店里来,所以一时窘迫,不知道该如何承迎。 只听得说道:“老伯,来两碗羊汤!” 老人微微迟钝的一颔首,他习惯的拿起手中的汤勺利落的舀盛了两碗羊汤,趁着新鲜的雾气腾腾,并踉踉跄跄的端了过来。 迎面一排桌椅木凳,朝南两边铺设,空出一道行走的空隙,虽有些陈旧,但却透着一股朴实尚待回味来的韵味。 楚室晓也跟着走了进来,望着颇为鲜膻的雾色,摇曳的杂脍,及那一片消融扩散的奶白汤蕴,不禁感叹原来这就是擅使撩人的烟火食味气息,误了平凡的朝期,那么的普通又取之易得。 第四百五十八回 回首未央迟年华 第459章 回首未央迟年华 “铮” 一股颇为腥膻的杀气沿着庭院的寂寥,蔓延了过来,不知不觉,里巷的深邃耽搁了斑斓陆离的阳光,让这座堪为轮回的长巷,底蕴绵厚又淡淡的呢喃忧伤。 管真蓦然回首,发觉也陷入这沉沉的罗网毂中,他的叔伯长辈也向她伸出了魔爪,此刻怕是有来无回,先前那位眼高于顶的堂兄管远玄屈尊降贵前来她的舒心小筑示警,不料却有人竟然能够如此狠心的向她出手,而且她的身边除了护卫她的管家卫士外,并只有眼前这位一直慈爱呵护她的老叔管仆,但似乎自管泗潮出现,他们并深深感受到了那一丝抽拔的凉气,也深入骨髓,寒了脊背。 想来她的护卫早也被称谓为“四叔”的管泗潮所剪灭,不然身为她忠实幕后的守卫者管仆不会贸然的出现,而且当名动宅一役未有结果时,她的这位管叔不会放着这样的局势不顾,来到这处处充满危机的青衫巷,看来这些管家的叛孽早也暗中掌控了权势,只是她还未及察觉,却不知那位将要继承据传府爵位的陈玹陌,许诺了管泗潮什么样的诺言,让她这位甘于运筹帷幄于幕后的当世诡道兵者,成为兔死的鸟尽弓藏,不禁开始笑话自己,那怕她自诩为智计无双,才情盖世,终究还是抵不过城府极深阴谋算计的内阋于墙,而陈玹陌精于此道,她怎能算是其对手。 森然的杀气层层裹挟,扑面而来,顿时浸扰了管真的神识,管仆立刻张开遒劲紧促的双臂,也护不住那份早也渗透进骨髓里的震颤。 管泗潮没有立即下令,他昂然站立在庭院中央,兴许是顾虑那身为管家那种宗族血浓于水的亲情,一时还不及狠辣决绝,但瞧着管真那不动如山仿佛气定神闲,一切尽在囊中的俊俏面孔,又免不得张开了獠牙,吐出了鲜红。 管真歇了眉山,双眸目横橙光,她知道此次凶多吉少,但还是想赌那本微不足道却又难以割舍的家族情谊,那怕自知可笑,但又殷殷期待。 管仆隐在一片氤氲着阴霾的笼罩中,他轻蔑一笑,自是知道管家的这些陈年长辈是个什么货色,断然不会因为所谓的亲情血脉,而妄收屠刀,这是他这么多年不想坐那个位置的真正原因,因为那会悄然吞噬了你,既使咀了骨,扒了皮完全不是最初熟识及原先的模样,有的早也泯灭了人心,变成行尸走肉,所以他慢慢的变化方位,想借此来试探趁此谋得机会,好让管真能够留得性命而最终逃离出去。而刚才他为了替这位一直以男装示人的侄女挡下那一式阴狠的杀招,并彻底的暴露了他本藏匿于暗中的无形踪迹,此刻面对管泗潮的四面围堵,他唯有放手一搏,看看谁的手段更胜一筹。 庭院中的杀意越来越浓郁,适才暗中击中管仆的那人携着一片刀光血影,随时准备惊掠而来,而且其身影蹁跹灵动,时隐时现,也与周遭融为一体,仅有那一丝严寒的杀气,透着器械的刃锋萦绕在庭院的秋色尽戍里,倏然而醒楚。 “呵,老幺啊,莫让叔伯为难啊!”管泗潮润色尽染的脸上瞬间煞白,他稍稍睨目,有些孤傲的扬起了首,这自称老幺管自行的管家少主,果然有种从容不迫的气度令他心折,但又觉得生子当如孙仲谋为何他就不能有这样一位龙章凤行的风云子孙,可怜可叹!于是颇为感触的一道,“当初你小的时候,承欢绕膝,还那么的小,很是调皮与玩闹,如今却可以独当一面,惊艳四方,唉…”说罢幽然叹了一口气,缓缓而道,“还是真的不忍心就此杀了你!” “哼哼,四哥啊,休的那么恶心,你这样的人,何曾有过血肉亲情,当初你还不是怕老幺‘自行’当得掌事少主进而揪出你的腌臜事,而亲手将自己的私生子送入无间地狱,那时并看透了你,不过今日有幸目睹你的丑恶嘴脸,还真是大义所趋啊!”管仆驱散围拢在身畔的浓浓杀气,到那层层剥削的寒栗杀意突然一歇,他立即当机立断出口讥讽管泗潮。 这一动,乍影缤纷,那惊怖如魂的人竟然抢先一步,感觉那浑然无形,化作厉鬼出行的身迹,似乎脱离了凡俗的躯壳,变成一只足以摄人心魄的幽灵,待跃跃欲试,已经从渊底彻底的逃脱枷锁肆无忌惮的爬了出来,顷刻之间并窜到了管仆的身前。 管泗潮依旧淡漠的看着处在疾风劲徐之下的管真,他看待的仿佛只是一具枯骨,自那日亲手弑杀自己的孩子时,那种灼心噬髓之痛,透彻心扉,今番他还是没有那种复仇得报的快感和喜悦,相反很是落寞,因为这管自行当得管家的少主,有“他”在,管家自然能够比他们这些快要行将朽木的老古董走的更远,甚至更长久,但他还是迈出了这颇为痛心疾首的艰难一步,那怕百年之后,茫然下去被先祖责骂,也想在那个位置,意气风发,登高一呼,号令既出,众皆臣服。所以他毫无保留的下了狙杀之令,他可是管家自上一辈先主逝世后,最为杀伐果断坚毅无双的人,纵使与他有着相同能力自称为仆的管蠡,也稍逊于他。此刻他的目光交融通透,也从那鬼魅狠绝的身影上,看到了他的成功及喜悦,他苦心孤诣训练培养出来的这些人果然深谙他的脾气与秉性,在他最为性情寡淡时也是他杀伐决断时,那怕小时候的管自行也呈绕着他的膝头,向他索要糖果及玩具,他的不忍,也是成就及他的残酷,掠杀得来的,才有成就及快感,所以他决定争夺那个位置时,这些羁绊牵挂就要被无情的抛弃,不然最后死的就是他自己。 管仆的武学造诣精湛,掌力更是纯厚,那形同鬼魅的人,自与他在巷中交手一次后,并似乎窥探到了他的劲气痕迹,每每竟从他密集的掌中妙至毫巅的堪堪躲避,而且飞掠于空,惊怖诡谲难测深浅,如果他不能击溃这道似附骨之蛆般的屏障,那么随时可能进而威胁一旁毫无一丝自保能力的管真,他本想一直居于幕后,暗中护卫这位稚子无辜的纯邪无害少主,那知管泗潮竟然用这样的手段逼迫他出来,看来管家的没落,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们这样只顾自身自私自利的人怎能带领管家走出阴霾的桎梏,从而荣光百世,名传千古,这且不可笑至极。 第四百五十九回 关山飞渡 第460章 关山飞渡 缓缓的高楼偏檐近在眼前,牧风育定下心来,整座府宅已经毁去大半,满目苍痍的景象令他有些心惊,望着被烟熏荼燎褪去了颜色的殿宇庑廊,这怕不比江北前沿的战局逊色多少,相反有种直降入心底的悲凉在丝丝的浸入心脾,既堵在咽喉,不能言语又久久的不能释怀。 看来大陈皇室对他们北旅之师诸多忌惮,已经到了如鲠在喉,不得不剔除的地步,这岂不悲哀至极,虽然他牧风育出至一代兵家圣人公羊清的门下,孜孜不倦的学习兵法及韬略,但此刻却是他第一次单独挟制指挥,除了自将磨洗一营和军事参府营,还有内室一系在京畿城外近郊山亭一役仅存的人,他们都甘于屈尊听从其调遣,无非是看中他的天赋异禀和调度才能,如今也历尽艰辛到达名动宅的府内,却依然无法改变被政敌残酷清洗的不利局面,而且他们进驻这座巍巍如跌波谲云诡的凶险悍烈之地时,一切看起来那么的荒凉与残破,仿佛来之晚矣的颓败,不禁觉得对之不起那些为此牺牲,所殷殷期盼的人,还未消散的烟卷重重,早也覆盖了此间的原貌,他的脚泥足深陷,竟不能再次迈动半步,好在未有人发觉他们,所以才能频频靠近仅隔着一墙之径的这座堪为陡耸的高楼之上,慢慢的审时度势,再行斟酌。 如今他们也兵分三路,各自寻隙时机,准备在必要时全力出击,而且他还没有把握能够击退面对像据传府这样一个傲然屹立似庞然大物却将此次毫无保留的强悍进攻,当初接到命令,是不惜一切支援名动宅,可现在已经成了形同鸡肋一般,弃之可惜又食之无味的尴尬境地,如果他们悉数葬身在这里,如何拖的其运筹帷幄的授业之师公羊清率人来援,所以他才决定放手一搏,让知北游与江听雨各自率人到四处点燃战火,以求达到惑人耳听从而扰乱敌人精密部署之效,他并率领剩下的人利用对名动宅的地理形势,抢先保下那些还在誓死效忠浴血奋战的括易中人,所以他肩上的重担非常之重,几乎压的他早也忘却了那些沉寂的悲伤与无奈。 如今烽烟四起,厮杀声不断,层层围裹的烟尘顿时笼罩紧缩,把整座园林景致的旖旎拆的七零八落,无复当初大名府时期的怡美盛况,每每有撕裂之声,并是隔着墙内的浴血奋战涂抹的似胭脂一般的鲜红,和灿烂。 牧风育颇为头疼的一下蹙眉,江听雨与知北游已经起了扰乱敌人之效,但实质却未改变多少,据传府的府兵不但封锁了所有的进出路线,而且还设有陷阱与诱饵,每每有仅剩驻守在此的括易中人被捉住,进而用来引诱仅存的人,前来救援,这样又是死伤无数,看来这代表着皇室的据传府有深谙谋略及计策的高人坐镇,也将他们摸通瞧透,所以才有这番针对他们的犀利雷霆手段。不禁撇嘴一笑,这也太小觑了他们,这种下作的手笔,无疑能够即时生效,但却不能一劳永逸的摧毁及震慑他们,这样更激发了他们潜在的反抗意识,看来那位居于某后谋划这场惊天战局的人,也那么显得有些小气。望着烽烟即将要疯狂燃起,他的心此刻也坚硬如铁,这一墙阻隔之地,怕也阻挡不了他的进驻脚步。而附近悄然逼近的人,早也严阵以待,只等他的号令行事,那怕据传府的府兵有多凶悍及吓人,他们都无惧亦无畏。 “哗…” 牧风育迎风挥手一招,这支孤军毫无一丝征兆的一一潜入,他们干净利落的翻越高墙,如履平地的向守在这里扼制关口的敌人挥刀扑去,一时间闷哼血涌之声不绝,但却未有一丝慌乱及惊诧,扩散开去,不知不觉,他们尽数除去外围的敌人,缓缓向内庭中央靠近,那里才是他们的主战场,所以每个人都小心翼翼,谨慎而勇毅。 沿着庭院的廊道,一路遇上的抵抗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虽然满处的烟熏火燎,如同残破的城墙谯楼,映人眼帘,但这么的毫无招架之力,不太是据传府这样属于当初开国武帝爷时期的天子近卫旅,正觉得疑惑奇怪,茫然不解时,突然并陷入一片器械重弩的重围当中。 只见廊下的外围冲出一群手持劲弩的府兵,他们行动迅速,只在一瞬间并造成威胁,把他们围在了廊道的院墙下。 牧风育虽然早猜出有伏兵,但没有想到有如此杀伤力极大的利器强劲弓弩,而且这般疾速的调度及组织,不但诱敌深入,更堵截了他们所有的前进道路,其谋略及智计不比他逊色多少,不禁觉得有此对手,与有荣焉。 一旁略显苦涩的什长见状,附耳而道:“牧参军,看来我们已经中了敌人的伏击,不如我们借此冲出去,看看还能有机会,拖得一拖么!” 牧风育没有回答,只是挥手下令,撤退,因为他们没有必要纠缠在这里,况且知北游他们已经从四处扰乱了敌人,令他们抽散兵力来围堵他们,想来因此而减少了里面那些还在苦苦支撑着的人的如山压力,况且他们还要趁此之机造更大的威势,让据传府的决策者茫然中计,领人来围剿他们,这样并可以借机周旋,拖到最后决战一刻。他冷冷的闷哼一声,向身后的那名什长一晤,并各自心领神会,领着麾下的人愤力一冲,立时并戮力破开了一个很大的缺口,而无数的弩箭层层叠叠的射来,立即并倒下了一大片。他们没有余暇来哀悼痛苦,只是尽力护着身边的人,往箭矢不及触及的地方避了过去。 厚实的墙壁因此遭受猛力撞击的波及,坍塌了一角,死伤无数的袍泽们为了躲避箭矢,焦头烂额,满身伤痕累累,那名悍勇的什长更是下身脚背中箭,顿时匍匐向前一倒,余下的人立即上前搀扶,拉着他躲到一边偏侧的墙角。 牧风育更是挥刀拨开一阵箭雨,但还是有余陋射中了他的小腹及胸膛,好在他蓄力格挡,仅仅让箭镞入肉寸许,不然立即会毙命当场,他眼疾手快一刀削去了箭支的长杆,然后领着剩余的人向内院的中央疾速奔去。 这一路历尽艰辛,总算触及了这内府庭院,那一丝欣慰,比看到了满院的满目苍痍更能让他觉得庆幸,——尚未晚矣! 所以他们才如此的勇毅与果决,甚至不畏惧生死存亡,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退让,那怕名动宅此刻已经无一个活人,他们也要尽力冲到眼前,去看一看,瞧一瞧。 第四百六十回 似是故人来 第461章 似是故人来 长长的巷道,仿佛连通彼岸的渡口,不时传来阵阵的臭味与恶心。 管真跌跌撞撞,背靠壁墙,她的心开始有些乱了,面对像括易一室这样一个颇为费神又极具挑战的庞大对手及双雨云梦轩里擅使人心骤变以一曲琵琶四面楚歌的据传王皇据时都没有此刻的萎靡及狼狈,原来她在精心布局,敌人却也在算计于她,只是不知这样的局面是否来得过早了,括易一室未灭,名邺未现,他们就如此迫不及待除之而后快,想来是她触碰及了别人的禁脔,所以才导致有此一劫! 倚着快要脱离墙皮的壁面,她的神情开始恍惚不定,这巷道快要扼紧她的咽喉了,那种窒息的憋闷,随着敏锐的器官变得机警又灵敏,仿佛长长的里巷,已经变成了一只被人吞噬的大象,她驻足在这里,并快要被抛弃和腐蚀了,于是她伸手摸及冷硬的墙壁,那份古拙的沉坠,仿佛浸入她的骨髓里,唯有青石板间的苔藓才能抚平她的幽思和寂静。 这条里巷并是她的归宿,那怕她不愿又不忍,当阴冷的萧杀之气,沉沉浸染的向她扑来,才感觉原来,与她过意不去的,就是如此! 管真眉梢深埋,吹散的愁绪,此刻瞥了过来,自她踏足这里,并感受了那丝丝如同抽拔的凉气,森然的毛骨悚然,不知不觉,她已经逃进了这座里巷的深处,与管泗潮的围杀相去甚远,但那残酷的血腥掠杀还是印象深刻的刻在了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又驱之不散,她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坚强与睿智,相反她只是一个小女子,有害怕与恐惧,所以她在管仆阻挡那惊怖诡谲的敌人时,她犹豫了半柱香的时间并开始逃了,看来自己心智还不那么的坚定,与像管泗潮这样的老狐狸斗,她尚缺勇毅,但她只是一个女子,有的玲珑七窍心,却也未尝逾越那道男儿志身的天堑。所以她害怕这座古巷,也害怕那位看着她就满身如芒在背的叔伯长辈管泗潮,这么多年,这管家的少主,坐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如今却被族中的人围追堵截,她的心一下子就乱了,心慌了。 偏偏这条里巷,又那么的长,不见尽头,又幽深寂冷,犀利的森寒刮剥过来,管真觉得这真是“糟透了”,这老天怎偏的与她一个小女子作计较,是不是太执拗了。 “沙沙…” 吹散的落叶飘下来,撒在门前的台阶上,巷内的那种深沉竟越来越冷了,不消片刻,并听到了院墙里面传来的“沙沙”飘浮碎裂剥离之声。然后并感觉两边的道路仿佛要挤压过来,竟扼制的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鹅卵石铺就的一处相接的巷道突然阴森轮回,如同恶鬼扑来一样,竟然骤生一股浓郁的压迫,沿着里巷缓缓传来,那份刮剥人肌肤的冷冽,刺疼的令人快要脱离躯壳一般。 管真感觉双眸几乎睁不开眼来,她润净的脸庞稍显稚软,流下了泪珠儿来,如果她要死在这里,起码不会像适才里面那样被惊怖刺杀,她逃出来时,曾远远瞥得一眼,看到护着她的”仆叔”杀了几个欲追击她的人,那倒下的尸体模样惊怖,七窍流血,死状残忍,此刻还随着吹来的萧杀之气,不时萦绕在心头,不禁“簌簌”的垂下了几颗晶莹的泪珠,口中一阵委屈,嘤嘤的吐出了一丝唯恐被刺杀的担惊受怕,悄悄的咕噜“呜”了一声,但未及伤痛,突然头顶的房檐一阵骤压,一片白芒抽拔,向她那弱不禁风却异常倔强的身躯倾斜了下来。 管真听觉较为敏锐,所以察觉有危险迫来,立刻并做出了避让,她娇俏的胳膊在卜硌的墙面上只来及猛烈一蹭,并被茫茫一片的绚烂所吞噬,然后看到那快逼近其柔弯脖颈的匹练突然一紧,竟硬生生的顿了一顿,这差至毫厘的片刻,被蹭破衣袂的管真只是觉得耳畔一凉,仿佛有什么在她斜平细俏的肩脯上盘桓片刻,并悄然的离去。但剧烈的震颤还是将她掀翻,猛地朝那坚硬的石道囫囵滚去。 巷内突然寂静了一会,然后那股浓烈的腥风扑来,窒息的令快要晕厥的管真,一阵恶心欲吐,好在她强自忍住,悻悻的爬了起来,她的衣衫皱破,肩脯更是流出了血迹来,适才的杀招定然可以要她的命,却偏偏在屠戮及颈脖时,被鬼使神差的一顿,她立即察觉是有人立时出手相助,救下了她,但不知道是谁,无论是谁?她都心存感激,此刻虽心有余悸,但那一丝安稳的淡定随着骤然一来的惊喜,变得有滋有味,不凡如俗。 剧烈的疼痛随着四肢曼延了过来,她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这并不是倔强,而是她的秉性,自撑起那一片天以来,未曾有露出小女儿之态,如今稍露端倪,也是迫不得已的窘迫,此刻那突然意外使然的窃喜,令她醒转了过来,她还有未尽之事需要她去处理,要死,也要死的有尊严,所以此次刺杀,不过是另外一个应渡之劫,于是她骄傲的挺起了娇俏身躯,就那么毫不怜惜的直立起来,她不需要怯懦,也不需要人可怜,如果还有人可以看见她的颓靡,此刻怕是要让人失望了。 巷道里的墙阴,这时映出了长长的身影,那么娉婷袅娜,仿若桃李春风,映来十年之久,那份亘古的不屈,随着那一张凝然若冰霜的脸,已经无需要言语,并宛若悬山倒映,极尽嵯峨与巍巍。 “自行啊,想不到你会狼狈如此,倒是让为兄有些诧异啊!” 旷远孤静的巷中,突然空荡荡的传来一声颇为戏谑的调侃,立刻并冲淡了这里那浓重密布的诡谲气息,听来竟那么的熟悉又陌生,仿佛一道曙光,照亮了她沉重又漆黑的孱弱心灵,这不是在很小的时候,她时常犯错时,被嘲讽、戏谑的那个熟悉声音么,如今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这里,如同普度众生的慈悲明王,救赎了她的一生。 管真不禁莞尔一笑,这熟悉的声音,并像她眉黛间的一缕朱砂一样,淡描浅塑,温韵不同,恰似故人归来,一颦一笑,光风霁月,洒脱至极,仿佛也行到最深之处,矢志且不忘。 满巷的萧杀此刻烟消云散,那份痛苦的冷冽,顿时也随着那一声颇为惊艳的调侃,变得很是骤生一股尘俗如泛的趣意来,长巷的深邃恍若隔世,接着一道陡然孤逸的人影出现在巷道的迷离里,那么的高卓伟岸,与僻静幽深的里巷显得既不普通又相得益彰,他就站在那里,长堑又渊渟岳峙,极尽飘逸与俊朗,尤其是充盈的轮廓,宛若刀削斧凿,如雕如刻。 恭祝八一 第四百六十一回 暮色吹皱掌中纹 徐徐的秋色有种温柔的抚慰,令人惬意又舒逸,店外的一颗卢橘老树,被透过瓦洞的壁墙阻隔,仅可见得依稀苍郁枯槎的模样,此刻虽也深秋,但它的叶子依然青翠尖挺十分的夭沃,枝叶间还不断的长出一丛丛的蕴蕾花苞,不但细绒朦胧,纷絮如飞,竟看起来十分的朴实素雅,契合着老巷深邃颓败的那般肃凝的古拙,竟然有种瞬间冷冻起来的凝聚。 独独不见俗世纷扰的老汤店内,不掩腐臭腌臜之气的杜回廊端起陈旧的瓷碗,吮了一口鲜膻的羊汤,他没有嫌恶老店内浓浓不及扩散的膻稠之味,反而一扫高门士族的奢侈之风,意味深长的长吟。此刻他有种藏身于市井之间的洒脱及随性,如果不是老店的陈旧,他似乎已经快要辟临凡尘了。 楚室晓瑕不掩瑜,自然知道这才是这人的真正秉性,一直以来他们都互相攻讦试探,所以此刻的短暂栖身,也成为一种难得的奢求!于是他委身在侧,也端起一碗羊汤,吹散里面的油腻雾气,也尝了一口,很是鲜美异常,当即化开紧皱的眉梢,展颜一舒。 杜回廊颇为满意的悄然一笑,或许他性情过于复杂,所以才令楚室晓有所忌惮而导致讳莫如深,每每之间有一丝疏离的感觉,但自从他们来到这间仿佛也亘古成妖的老汤店,也变得很是殷殷的期待。不禁为之一笑,若不是隔着一个诡谲难测的神秘身份,他们兴许往来的怕也过于勤了。 楚室晓的戒心没有丝毫的懈怠,他靠在桌边的身躯还是绷的很直,厌隍的人总有种难以轻易通透和那怕全心应对也难以招架的错觉,令他颇为头疼及警惕,当初他初遇颇为狼狈的厌隍之主具确舯时,并深知这是一个比之在京都城南定淮楼与号称“未销”的北静荒厄,更难以探知其深浅的不世人物,所以当杜回廊出现于深巷的街道里,独独召唤他时,他并明白,此生恐怕也难逃这种似乎宿命的桎梏,裘阎如是,这杜回廊怕也如是。只是不知此刻眼前这位耽于俊逸,堪堪坐在这张古旧胡桃木桌边的人,他意兴阑珊的脑中又在想着什么? 店内唯一显得衣裾褴褛的老人,轻轻闷咳一声,未免惹得客人不快,他只有强制忍住,但累年积月的劳疾令他终究有些力不从心,若非倚着灶台的边棱,恐怕早也跌倒于地。岁月的沧桑有些捎去人双鬓的沉重,尤其是一身黄衣的伛搂,随着锅中沸腾的老汤,氤氲着薄薄的雾气。 楚室晓远远瞥得一眼,发觉原来这就是一个普通平凡之人的无奈,为生计奔波,也为人活着的穷困寻求一种寄托,这老人怕也一辈子窝在这座堪为轮回的老巷里,苦心熬着他视为心血的老羊汤,蕴藏无穷,又惹人慰籍无穷。于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杜回廊瞧透了深意,省醒过来的道:“这样的无奈,这座掺杂着深思亦然的深巷有很多,令人作呕的提不起一丝兴致来,所以这长干里,就是一座困牢,不但囚禁了他们,也套住了你。” 楚室晓深深一触,这长干里就是活人为讨生计的地方,那怕十里平长,秦淮艳丽,都抵不过南岸孤灯桨影那舟船画舫里吴音侬语的船娘细俏怜骨的唱吟一曲《西洲曲》,健康城果然是一个擅媚的地方,才能润色出像杜回廊这样一般士族风流百姓家的寻常,所以并逼出了一个才情遍满秦淮的红颜怜官宁卓衣,此时楚室晓不禁想起这位卖了南朝衣冠楚楚的江南水乡之韵的薄情女子,她的身份,堪为“花香”。 “呵呵,花香…”楚室晓深思熟虑一番,淡漠的口中喃喃自语的说了起来,“花香!这花香使者终究还是一个隐患啦。”那怕他对南北家国的界限模糊,但仔细一想,这其中的联系,怕也只有这位对酌眼前的杜回廊知道,因为他深知那位假托为其师称谓的裘阎不会如此简单的出现在这里,如果那威名赫赫的名动宅被他们这群阴诡算计的虎狼所覆灭,却也不是什么棘手艰辛的难事,想来他们谋划的很大,大到足以盖括那位名动天下的括易之主所创立的括易一室所不记,也要殚精极虑的去采撷、谋算,那么拢形厌隍在这其中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是刀刀俎还是案板;花香使者宁卓衣深邃的眼眸又藏着呢喃与叙说,仿佛是窗外一缕雪花的霜降;那么裘阎就是一道命题,他所等待即将要去解开来的库卷,无疑这杜回廊就是一柄解开这所有一切的钥匙,厌隍之主具确舯派他来,想必是有考究的,因为他们还拿捏不准裘阎的真正意图,而他就是裘阎未曾置喙反驳处在夹隙当中适者生存的师徒关系,两人并这样因果循环被强自牵扯在一起,偏偏他们又觉得非彼此不可。这种错综复杂的际遇,让这座底蕴深厚的老店有种乖张的悖乱,时时透着一股铺陈在窄道巷间里的阴诡与隐晦。 隔着一墙,青瓦砌砖,镂空纹案的护院壁垒,也遮不住枝桠茂盛的卢橘,它虽然靠里墙阴的一半枯损,但延伸出来的长条花穗,遍满的沃叶摊陈,仿佛一只大手蒲掌拂拭了过来,将整间店面的陈旧簇拥的无尽长虔。 “哦,”杜回廊皱了皱眉头,午后的慵懒有些困乏,所以他懒懒的抬起眼睑,发觉透过店内的围栏老出去,映耀下的卢橘有种藏于深秋的隐匿,于是淡淡的眼中浮其一丝涟漪,趁兴而道:“司马相如《赋上林》就有‘卢橘夏熟,黄甘橙楱,枇杷橪柿,亭柰厚朴’的美句。此番看来,也不过如此!” 楚室晓不料他还有此番的闲情逸致,确实现在的时节,不宜开花结果,但那份秋意甚浓的萧肃,令人不快及添堵,尤其是霜降来临的寒意,但也应景应时。 杜回廊自斟自酌,他们都像这卢橘一样,有多种称谓,一曰:金丸、或芦橘和芦枝。但骨子里的还是有血有肉,那怕任凭风露消停,于凝霜中屹立,仍旧花开不败。他这既说的自己,也以景寓人,等于是含蓄的向楚室晓表露心迹,他没有恶意,而引他到这里来,纯粹是想把老汤这种味道深深的刻在他的心里,将来那怕各自为主,也没有遗憾和误会。 楚室晓缓缓的一呆,自绰儿被裘阎掳走,最后失踪后,这杜回廊并是一个除去了这世间的隐晦黑暗,唯一一个足以告慰了他的心灵人,但他们之间终究还是隔着一个南朝,一个繁花锦簇的南朝。 第四百六十二回 轻梢独撑只为啸吟独孤舟 陈玹陌冷冷的盯着翱翔于空的漫天叠翼,他知道这些人一旦冲击下来,定然石破天惊,瞬间并要倾覆一切。而且此刻的萧从戮已经气势衰竭,无复先前的喋血勇毅,倘若他未能降伏这头嗜血的猛兽,他们必定陷入进从戮营及括易一室的反扑当中,届时他的一切算计并尽即落空,未免这样尴尬又不利的处境出现,他登高一呼,准备立刻收紧对名动宅的犀利攻势,如今他们也掌握绝对的主导之权,那怕那位运筹帷幄的北旅军师公羊清另有乾坤,他也有余力及机会在荡平一切后,再来重新部署计较。所以他略微沉吟,阴鸷一笑,一切待他徐徐的揭晓。 北旅的这些羽蝶筝旅算作神来之笔,但他们仅限于奇兵突起,面对像据传府这样一个处心积虑,处处谋划的强悍对手,能不被吞噬已经是挽大厦于将倾,而且双方都是身经百战的军旅出身,这样飞矢横槊,跨马激扬,不见寒光闪烁,却塞上凝曲漫卷黄沙的热血怎样也不能轻易的辜负。 陈玹陌这个人有些自负,所以他从未真正的正视出手,萧从戮勉强能够让他稍稍的皱眉,他心中尚待期待与号称“折戟”、“未销”的甘修雎和北静荒厄交手,但他们都已经连番的激战也是强弩之末,不值得乘兴而为,所以此刻有些悻悻然。他的身高巍峨,比普通的人尚高出一个头,面容酷削,此刻站在众人紧簇的拥趸之处,竟然那么的大气磅礴,嵯峨如巍。那位助他部署下如今有利局势的管家少主管自行,弥补了他智计上的不足,接下来他才真正的展露自己的实力,那些遮翼蔽空此刻屏翼周护的强援只能够是他脚下的垫脚石。 他的心还是很平静,与号称“掌握文武半边天”的公羊清博弈,算作一次意外的收获,因为他还是有些怯懦,与这位智者交锋,他未有底气,所以才请来当世兵家翘楚管家,那位颇为隽秀的管家少主,令他有些犯怵,这样的绣花枕头能有余力去对付这世上站立于顶端俯瞰众山的人物,结果却让他意外又惊喜,不愧为当初名相管仲的后人。如今没有这位智囊俯身于畔,时刻教技在侧,却不觉得可惜,他盘桓京都这么多年,岂是庸碌无为之辈,北旅也不过是一只纸老虎,当年括易之主名邺的岿然成事,不过是因势利弊,他如今能有实力来主导这一切,这江南的繁华盛世局面也靠他来风云搅动了。 眼见据传府的府兵迅速的围拢包裹,尽数将负隅顽抗的括易中人堵在了小廊亭的一处院庭,而将从戮营分割在他们不能触及的廊庑外,而那些翱翔于空的羽蝶筝旅却无法救助下来,他们一路乘风驰援而来,还是有局促,没有确切的落脚点,并无法发挥奇效,只能盘旋于空,等待有效时机。 陈玹陌似乎也算到了此点,只是不知道身为智者的公羊清会如何的算到这个弊端,一旦有利空中优势的他们暴露下来,他就有把握把他们留下,那么届时这支奇兵,并成为了瓮中之鳖,任他宰割了。于是一笑过后,他又开始皱眉了,难道还有他尚未及遗漏的疏忽,这样并不能趁兴高昂,发一发他的余威了,如今他的身边除了辖下的僚属,陈炔与龙冀瞻不在,显得很孤逸,没有如臂使指的人,也没有能够让他放心的人驱使,不禁觉得此刻他只是孤身一人,面对这世间的形形色色与诸恶俱全,觉得这就是曲高和寡,登临绝顶的森寒,果然很冷。他的眉头皱的仿佛怎么也解不开,目中尽是掌控一切的窃喜与戏谑,就算有疏漏,今日他注定可以接收名邺的一切,这位当世风云尽揽的不世人物,他觊觎很久,也效仿了很久,待逼退蓄势以待的萧从戮后,他也无对手,只是睨目静静的等待剩下的人潮将之缓缓的吞没掩埋。他也无心去理会那些隐藏在暗中睹来瘆瘆的寒烁目光,这些人好高骛远,心比天高,能力平庸,却总想站在高处指指点点,好不厌恶,如今也只能涌入人潮里,去替他完成他们那些腌臜又污秽的不甘心愿。 他要的就是屈服,所以他才是真正掌握这天地的人,什么两府募兵的北城府北静府,还是惑媚君王的道门领袖等等,只要他弹指一挥,瞬间并堪堪倾覆。所以他身边的人潮翻涌逐一涌动后,他并目送着这一切水到渠成,将唾手可得。 ——不世之皇,这个名号今日终究要响彻江南了,虽然它代表着皇室的荣辱兴衰,却依然享受着这亲赐的荣光,皇姓是帝王的象征,也是对他的肯定,他有资格接过据传王皇据的衣钵,自从被赐姓为皇开始,他开始战战兢兢,努力谨守这个既烫手又荣耀的身份,这也代表着据传府的崇高地位与政治优势,那怕他兵燹这屹立于长江边陲西府的石头城,他也有充足的底气来应对朝堂上的诸多置喙,因为括易一室压制朝堂太久了,不但有北旅陈兵于外,更有像顾野王、傅攸之这样的大臣拥护,皇室的至高权力被束缚更有觉得被轻慢,如果不是当初拥立从龙之功绩,括易一室也不会那么的攀附上权力巅峰,而让主宰这江南的南陈皇帝所忌惮,自名邺这一出走,他们并迫不及待的挥起了屠刀,不禁暗自感叹道:“名邺啊名邺,你可曾想到你的括易一室会有如今被彻底覆灭的形势啊!” 渐渐的这座底蕴深厚的府宅历经洗礼,也变得越来越深沉孤寂,许多的不甘与血泪悉数融入进诸人的激烈反抗中,现在也不是政治格局的权力之争,也是各自心中那份浓重的迫切在驱使,他们不能就此倒下,这份延续,不过是为了为此前赴后继的那些所牺牲的忠勇之士能够安心瞑目,但这些值不值得,只有后人来凭吊。 括易一室如今还剩下什么,没有人来回答,回答的仅是刀兵相向的屠戮,连着四天四夜的激烈鏖战,早也人困疲乏,无心恋战,先前时的燕歌宴舞变作炼狱式的试炼交汇,不知不觉对血肉之躯的浇筑淬火,越发的心惊胆颤,逐渐模糊。 这时长长的廊道成了一道经受超酷洗礼的考验,面对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汹涌人潮,抵抗的微弱之力,越来越渺小,甚至无声,而各自的疲困苦桑面孔,都省视胶着着对方,倘若葬身在这里,相互依偎陪伴恐怕也没有遗憾了。 第四百六十三回 无盼归期何时起 巷口那道身影宛若皎洁的月光映来,影影绰绰又那么的卓立不凡。 只是微微一笑,并如沐春风,孤逸的面容俊朗的轮廓在这座幽幽的里巷里,仿佛雨打芭蕉藏院墙的含蓄而垂滴,不堪回味,又顷刻轮回。 “兄长见笑了!” 巷内一片沉寂,那般肃凝,氤氲着模糊的雾气,只待人往回直通的彼岸,久久的清徐荒芜,管真蓦然回首,隔着长长的巷道俗世未央纷扰的淡淡一晤,居俏的道。她眉目疏朗,有些困乏,淡淡的眉梢一扫,总有种隐忧的浅殇萦绕在面庞,虽梨花带雨,却没有那么的柔弱恓惶。慢慢的靠着垒石的壁墙站了起来,皱襞的衣袂窸窸窣窣的,随着对流气息拂动。 此刻的里巷是寂寥的! 唯有那一道浮世省醒的身影,光风霁月,恍若初见。 原来来此的人并是号称白道第一人之称的管远玄,他出现在这里,犹似孤雁声断雁门的独自徘徊,不停的驻足又期待。他远远瞥得一眼,对着巷中的阴怖诡谲,深深晦暗,眼泛嫌恶,这种痛恨,比那些强盗恶贼更让人厌恶唾弃。此刻他笑得很温柔,这一笑仅是对他的这位堂妹展颜,其中的戏谑,笑堂堂的管家少主落到这般的窘迫与狼狈,又笑这位隐藏女子身份的弱妹,怯生生立在那里的讨人怜悯,想是偏要欺一欺负她,捏一捏她鼓鼓的脸蛋不可,不但纤柔可媚,还若有所思,她不是那么的倔犟,也落不到如今的凄厉模样,而曾于心不忍,示警维护,但怕也想看看这位总在几番风雨后摧淋的满目海棠花落也潋滟非凡的少主,究竟有怎样的魔力,可以盖过他们这些族中的佼佼者,成为下一任的掌事家主。此刻看来,也是一个弱质芊芊的小女子。所以他的笑充满讥诮几分也有颇为欣赏采掇的心态。 此时巷中的危险还未消散,那份嗜血的暴戾还在恣睢扩来,沿着沉寂在幽深当中的深邃仅仅被须臾的耽搁,但不代表着它就此消弭扩散,它随时随地的萦绕在周遭,只等稍稍疏忽时,并倾尽袭来。 管远玄一动未动,他出手,只是亲情舔犊的使然,而且他也气恼管泗潮的狠辣,竟然为了权势向管家少主出手,这并触及了他的逆鳞,这青衫巷早也重重布置,危机四伏,不但换了模样,也背离了族中的初衷。管家出世,只为弘扬兵家学识,不沦为诡道祸害,所以他们这一脉,显耀于当世,偏偏千古以来,有争论并有异议,族中的另外一辈信奉战国时期为君王排兵布阵而攻城略地时的纵横城闾羁无掩,所以这种分歧最为致命,若非老一辈的还能压制,也不会有管家这么多年还能相安无事的成为当世兵法韬略首屈一指的兵家大族。如今管泗潮一系的人蠢蠢欲动,并应了当初前梁混乱时期,当世兵家大家纷纷选择出世为祸乱世的开始。 如今兵家硕果仅存,只有他们管家一脉尚留存于世,而泾分南北的界限驱使他们总要为这样的世道,尽一尽心力,无疑自称老幺管自行的管真有这样的能力,这也是他服气又甘心交出管家少主之位的原因,此刻他救下族中一位最后有学识见解都远胜族中那些自命不凡之人的管真,也是自相矛盾,不自觉选择的一道命题。 直到管真那句“兄长见笑了”才有所缓解,不但铿锵有力,更让他觉得此行,必然而无悔。 管真抹去脸上的污痕,整理了一下双鬓,她的衣裾还是很乱,宽阔的大氅,遮蔽了他的伤痕,裹在黑色下的修长身躯,看不见羸弱,也瞧不清虚实,但总有一股不屈的气势在缓缓的曼延。当巷内的萧杀被绞扭卷曲,堪堪由那道风清月朗的身影所镇压时,一切原来也那么的安静索然。于是掩去尘埃的落寂,露出一丝久违了的笑容,徐徐的道:“哥,你来了!” 管远玄仿佛被这一句轻描淡写的称呼所触及了内心柔软之处,这倔犟要强的人儿,此刻也没有了身为管家少主的不凡气度,看来这么多年,她撑的是多么的辛苦与无奈,不但要防止身为女儿身的身份被族中之人揭穿,还要时时刻刻防备那些存着险恶之心的人,身边只仅有一位甘心伏低为仆却不以为然的管仆守候,自及冠之年出入江湖,去闯荡之时,那时候的管真还是一个未及及笄之年的孩童,今番却也能独自面对外面的牛鬼蛇神与魑魅魍魉了。微微颔首一点,开口而道:“自行啊,你说这乱糟糟的世道,明明也堕落腐化,偏偏有人却觉得可以囊括为清,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管真隐在巷陌纵深处的面容润净而从容,她会心一笑,这位堂兄总在私下亲昵的唤她“真儿”,如今在这命悬一线,处处充满杀机的巷道内,却也不能轻易的暴露她的身份,当即醒悟,起身硬气的呼道:“四叔,你的人果然不愧为族中的佼佼者,这份身手,当真相形见拙,不过小辈身为族中的少主,定然有权规劝你们重回正道,不要妄送卿卿性命。为这些不值得!” 阴暗当中依旧很沉寂,那怕管远玄立在巷陌深处的街口,清俊而孤峭,那份冷冽的秋意滚滚的顺着衣袂翻飞,空气中掩藏的剥离破碎之感并越发的强烈跃跃欲试的静待呑咬与撕裂。那般万籁俱寂的殆尽,久久的停顿在老巷的青石板间,依稀的回荡与聆听。 管远玄临视一遍,这里潜藏的杀机也超出了他的预估,看来身为他们长辈的管泗潮也准备破壶沉舟,孤注一掷,看来据传府的继承者陈玹陌许诺他的东西很有吸引力,迫使的他早也摩拳擦掌,不甘隐忍蛰伏。适才管仆的杀招,尽数清理伏击的人,惊心动魄一刻,才让管真有机会逃离出庭院,到达这仿佛彼岸轮回的巷道内来,他才有机会,一举出手,暂时解除危机,但面对一心要重掌话事之权的管泗潮,他们渺茫的生机尚有几分还待商榷。而都城的风云才起,一旦据传府尘埃落定后,一切有望威胁的声音,并要戛然而止,所以身为管家少主的管真才准备及时抽身,不料却被陈玹陌认为是另有图谋,不想被暗自掣肘而警觉时却懊悔难当,所以才有今日管泗潮的惊怖刺杀。 青衫巷的轮回早也见征兆,不过来的有些迟,迟的让管真觉得很是庆幸,他们没有在不可挽回的时刻揭穿她的女儿之身,却在少主之位的争夺上,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扯皮,看来是蓄意憋了很久,不禁隔空对着巷中的危险,高亢一呼,究竟管泗潮能否有气度及能力,接过她掌控这管家的手中之棒,且看天意如何! 第四百六十四回 指尖询 好一味老汤! 这羊汤香味扑鼻,沁人心脾,唇齿之间回味而腻滑绵长,仿佛穷及一生奈何桥边的孟婆汤。 楚室晓知道这杜回廊不会无缘无故的带他来到这堪为市井气息的长干里品味一记老汤,所以静静耐心的等待,他喝了一口羊汤,店内弥漫着的鲜膻之味挥之不去的重复勾起了他的脑海,如坐针毡的不自然起来。 杜回廊惬意的笑了笑,仿佛他瞧透了人性,所以看着楚室晓的局促,他明白这人没有心机城府,不然怎会被诡诈狡智的裘阎耍的团团转,且不自知。这一路的试探,已经明白他所知道的不多,仅仅只是猜测裘阎在做一件蓄谋很久的大事,这其中的关键并是那位提扶巷的花香使者,他们拢形厌隍不过是外派来护力的帮手,充其量就是奴仆,而裘阎却是座上宾,这才导致厌隍之主放下身段去苦心央助,双方的博弈都见仁见智,并如同这一味老汤,越熬越浓。 桌上的碗碟顷刻间并见底,午后的慵懒有些闲适的助添味蕾,两人瞬间并大快朵颐了两大碗,放下碗筷,杜回廊意兴姗姗的道:“昔日宋武帝刘裕灭后秦后,有荥阳阳武人毛修之,煮了一碗羊肉汤给他喝,宋武帝品尝之后,感觉十分美味,于是并将他带在身边,从此飞黄腾达。这并是羊汤最早时的流传。” 楚室晓微微一愕,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仔细聆听,却不料话锋一转,如三月春雷,唤醒了惊蛰。 “但后来,南北交战,这位老汤老祖又被北魏掳获,并又转换门庭,为北魏太武皇帝拓跋焘做羹汤。”杜回廊娓娓道来,总有种难以抗拒的气氛,令人想就此侧耳倾听下去,他转过身朝狭小的内店瞥了瞥,陈旧的器皿与炊烟裹挟的尘网蛛奁,映衬的他有种难以言说的孤逸,偏偏他又遍染烟火尘俗,一举一动都备添雅致,这样一个知趣飘逸的人,却隐藏起一丝不羁肆意的阴鸷,让人极为的不舒服,但他此刻异趣徒生,犹如一位市井青瓦台阙里说书的评话(江南称评话,早在春秋时候并开始流传。),十分的悦耳又舒逸,于是楚室晓并不急于探知他的意图,仅是静默一旁,等待他徐徐的揭晓开来。闻道,“所以这世上的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有的是世事变迁,变化不断…”未及言罢,这杜回廊清漾的双目,直直的瞧过来深邃而荧亮竟可以照见一汪明月的皎洁,隔着桌案并仿佛细细呢喃倾述着,不见幽思,却依然勾起了无限的遐想与忖度,发人深省。 楚室晓听着厨灶间的细碎与零零星星的窸窣声音,竟然发觉他从未有过的那种奇异的感觉,平静的古井不波,虽然他侧耳倾听着杜回廊的话,但内心柔软的一处被试探且悄然起,却茫然无措,不知不觉并想到这一生过得返璞归真,快要成神仙了,然而世间的阴诡险恶,让他犯了难遭了罪,几乎失去了方向,虽然那个暂时被称作其“师父”的裘阎是以“绰儿”相胁迫于他,但却照亮了他前进的必经道路,亦步亦趋,小心翼翼,若非“拢形巷”的满巷喋血,他也没有必要非要矢志不渝的去讨还,恰恰延伸在暗处,由一双无形的大手,将他与这一切都串联了起来,逃脱不得,也抗争不得。这杜回廊果然是一个擅使撩拨,窥探人心骤变的能人,能把人心探讨的如此透彻且深入,难怪厌隍之主要派他来监视审度着自己,当即睹着桌上的碗碟出神。 杜回廊淡漠的收起了袖口,微微靠着桌沿,他知道自己已经攻进了楚室晓的心房,在他内心埋下了一颗尚待萌芽的种子,只等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时节,并要生长开来,看来若非这烟火气息的食肆令楚室晓卸下心防,断然不会如此就轻易窥探到对方的心底。自从楚室晓在小东林寺被莲宗高僧道余绰救起,感受聆听到佛塔上被风吹起的铜铃,深受那份佛法洗礼的熏陶与宁静,慢慢有所沉淀,而那股浓烈的嗜血之感,随着内心的澄净,变得不在肆意竭渴,从而癫狂发疯,此刻因为平凡的生活气息循循渐进的诱导,让他有所感悟,因而被杜回廊所趁,但这位虽阴鸷,但却较为磊落的人,却也不想趁机加害楚室晓,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他也不会就此扼杀一位如此纯真又质朴的人,天然雕饰又白玉无瑕。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杜回廊竟提议的道:“小室啊,莫如我们去应付一场宴席可好!” 楚室晓愣了片刻,方始回过神来,旋即醒悟他也落入对方的毂中,被牵着鼻子走,偏偏又无可奈何,这杜回廊精明的可怕,他如果不是要探得拢形厌隍的虚实,裘阎的意图才虚与委蛇,不然早就分道扬镳,那能品尝到如此一味的老汤,不但回味无穷,也探讨了此生的过眼云烟如同白云苍狗寻驹过隙,却怎样也不后悔,此时省醒过来,孤陌的回道:“杜兄为何要相邀我一同前往!” 杜回廊神秘莫测的一笑,起身放下银钱,并欲提履迈步,准备离开,听得楚室晓一问,意兴阑珊的回道:“去了不就知道了。”说罢侧身一迈,就此跨了出去,见他还是尚迟滞,当即又补充乏趣勾起人兴致的又道,“难道小室不想见到那位倾国倾城的红颜怜官宁卓衣么!” 楚室晓一阵窘迫,这杜回廊如此调侃,内心顿时想起那位倾城夺颜一颦一笑宛若冰融暮雪的音容相貌,他们之间的关系有的是默契又陌生的古怪,他怜惜她的身世凄楚,她又可叹他的漂泊无定,所以才如此的纠葛与剪不断。 杜回廊见他无语,还以为他是羞怯,他故意提到响誉秦淮河畔的乐府教习红颜怜官宁卓衣并是想看看楚室晓的反应与其之间的关系,此刻面对沉默无声的楚室晓,内堂室中的他仿佛落地生根的蒲公英,随风飘零又辗转成形。随着那双细腻的目光轻轻的瞥来,杜回廊解释的道,“今日京兆尹建康令府上宴请,本觉得无甚趣意,但听闻宁卓衣会前往,所以方才相邀一同。” 第四百六十五回 一场无涯 雾霾浓重的天空突然“呯呯呯”的声音逐渐的响彻,然后一团浓郁的烟火扩散燃起,从屋檐的高处开始向四面八方延伸,冲天的火光,顿时将本就狼烟四起的府宅,映透了半边的红霞。接着嘈杂的混乱沿着气浪一波一波的覆盖过来,荼毒的仿佛是舔噬生灵的恶鬼,趴在那里都墙头,静静的等待,竟然是异变突起。 陈玹陌冷冷的瞥了一眼,已经胜券在握的时刻,偏偏又再起变化,他本就秉性坚毅,能忍常人所不忍,所以直至现在才迤迤然出手,如今括易一室的援兵也被那位运筹帷幄的管家少主在幕后精密部署所一一瓦解,仅有北旅之师尚有能力力挽狂澜挽狂澜,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不可能再有援军来解救名动宅的倾覆,一时疑惑,皱起了眉头。但看这借着火势四处造势,吸引他们开始慌乱,定然是有一位深谙兵法韬略的能人在暗处指挥,方能让一盘散沙的括易一室再次活了过来,只是不知此人是谁,但看这漫天飞翔的羽蝶筝旅,断定难不成是那位掌控文武机枢半边天的智者第一人公羊清么?细细思虑又觉得又不似他的手笔,这位当世兵法翘楚,不出手则已,不然并是石破天惊。但他们一直陷在江北前沿的战局不能动弹,这也是他有底气,敢如此倾覆名动宅的原因之一,好在名邺不在,不然他如何有把握布下这惊天翻覆的一局。 “哼”陈玹陌鄙夷的轻蔑一声,喃喃自语的道,“纵使你们如何的翻腾,终究逃不过我的手心!”他睹着红霞满栋的楼层映在火光当中的纷繁,油然而生一股冷冽的铿然霸气,不但决绝而刚毅,而且志在必得,不容置喙。 胶着的鏖战持续了一柱香的时间,并不断有滋扰与袭击频频的传来,此时盘旋围绕于天的遮翼庇护于空,让据传府的府兵开始疲于奔命,处处受制,他们不但要防止天空的羽蝶筝旅会随时的俯冲袭扰下来,还有躲在暗处随时偷袭的奇兵突出,一时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也让尽数接收且把控这场战局站立在烽烟燎原之处的指挥者,开始正视起来。 这个人一身罩在疾风骤厉的徐徐之中,猎猎飞扬,酷削的轮廓宛若刀凿斧刻,他号称“皇昏庸”,雅号“不世之皇”,属于皇室代表据传府的爵位继承人,前途无可限量,若非有着像名邺那样一位极为璀璨的意外,他也不会如此嫉恨括易一室,矢志要全力倾覆,这隐藏在暗处指挥这群叛党的人,竟然将威势借助的鬼斧神工,不着痕迹,瞬间并感染了一大群人,纷纷规避躲藏,不但阻挠了他们威胁剩下的括易中人,更将他们抵制的无法高举屠刀,肆意杀伐,不禁感叹他们据传府为何没有这样惊世骇俗韬略无双的人,以至于他不惜余力请来兵家传人管氏一族。此刻有些悔侮,他不该让智计丝毫不逊于他的陈炔去对付括易内室之主甘修雎,不然若他在这里也不会如此的缚手缚脚,但见甘修雎已然出现在名动宅,那么他的这位族弟必定是铩羽而归,而能够与他争夺据传府爵位的也只有他这一人,但他素来知道这位族弟一直隐忍不发,除了怕受忌惮外,也是他足够耀眼优秀,以至于据传王有了传位之心。此刻烽烟四起,对手却是如此深谙攻守兼备,而且不拘一格,竟然四面开花,不以一处为主攻,十分棘手又头疼,这样的战略就连当世兵法大家都没有这样的部署及打法,一时陷入焦灼,不知该如何的应付。 远处人潮纷涌,退避的人也越来越多,如果再任由其继续溃散下去,今番苦心孤诣所兢兢业业营造的有利形势,必然要付诸东流,不料这时一人意外的出现在这索寂萧然的台墀之上,一脸的讳莫如深,高瞻远瞩,仿佛这场劫难并要由他来解开一般,却是淮南社民团教习首领庞子盱。 陈玹陌自然知道他是谁,而本相邀他前来共同覆灭括易一室的虽然是运筹帷幄的管家少主,但实质的利益却是他这位据传府的继承人,所以眼前的这位淮南社的民间教团首领,无疑是最契合的人选,而他此刻出现在这里,一定有意图,所以微微颔首一笑,道:“庞教习可有智计助我破这僵局。” 庞子盱是淮南城民间组织社团的教习首领,负责训练民兵抵抗侵略,如今江淮之地陷入南北交战的战火,淮南也不能幸免于难,成为战端的最前沿,直到淮北失陷,淮南并首当其冲,陷落是迟早的事,所以他并在淮南城最为艰难的时候抛去了橄榄枝。听到陈玹陌放低身段,虚心一问,当即哂然一笑,回道:“指教不敢当,陈大人如今也将名动宅围的水泄不通,倾覆是迟早的事…”一顿将精准的目光往头顶的上空瞟去,那里遮翼庇空,翱翔若鹰时刻准备压扎下来,并穿透力十足的又道,“这样一群随时可以力挽狂澜的威胁萦绕于空,当真是威胁,这布置如此奇兵的人,定然算透了如今的形势,所以这些人并不意外。”说罢眼角余光又瞟向远处影影绰绰奔向这边疯狂冲杀过来的蜂蛹人潮。 陈玹陌也向头顶的上空睨目瞟的一眼,这种威胁和压迫让他食味不甘,那份幽深的恐虑,并是他的短板,因为他不擅疆场的征伐,他隐忍到现在才出手,是因为一切也水到渠成,但偏偏括易之主的援兵缓缓而来,让他始料不及,而高悬于空的这支劲旅并是一柄锐利的刀,随时扼制他的咽喉,不能动弹,这种窒息的感觉,在初遇括易之主时,骤然而生的惊怖,所以他每每遇到这种难题,并选择放低身段,去虚心请教比他有能力的能人,无疑他的胸襟开阔,但内心阴暗,不能共享胜果,原本他借机逼走襄助他维持这种有利局面的管家派遣来号称为管氏之仆的管仆,但还是有意外徒生。这让本不以智计见长的他不耻下问。 果然庞子盱垂下首来,这位民团的教习,历经风霜,早也诡变成精,他蓄意现身到这里来,本就是刻意讨得实际的利益,名动宅倾覆是迟早的事,而将来陈玹陌继承爵位,成为新一代的据传王,从而扫除大陈皇帝集权中央道路上的障碍,那么一举解淮南城之危,并是其一句话的事情,所以他讨好前来,并毋庸置疑。 第四百六十六回 多繁许 满布的杀气浮现,已经将整座里巷困顿,饶是清徐如月白瓤色岿然而立的管远玄也控制不住此刻刺激的他欲燥乱的狂热,更别提处在巷深疾风骤雨山雨欲来夹隙当中的管真。他自探得叔伯长辈的管泗潮欲对自称老幺的管自行出手后,他并时刻警惕,不时防范,但还是让这位管家的老一辈部署停当,展开了杀招。 巷内的沉寂说明整座青衫巷也沦为他们的私募之所,所有的异类并要被残酷的血腥清除,就算他们是同宗同源也不例外,不禁喟然长叹一声,他们怎就达到了这样一个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管真孤峭的脸庞稍显苍白,她头罩的大氅已经除在领口,所以此刻曝露的面容看起来,清俏而盈盈,一双眼眸若含秋水,竟然不似一个家族少主的应该模样,但她的坚毅却随着不屈的身骨,缓缓迎着巷陌纵深的深邃,甘心一赴。浓烈的杀气裹挟着气流,不断的袭扰而来,两边垒砌的壁墙,仿佛是青石巷路的荒陌,极尽凄迷又美丽。 管远玄与管真在这古拙的深巷里,相隔仅丈多之遥,看似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他们之间横堑着的是无尽的肃凝及未知,所以那怕此刻稍稍的脱离危险,却依然沉浸在一片森寒的厉怖诡谲之中。 隐约一声颇为凄厉的啸鸣出至一处高墙的瓦檐,那里犀利冷冽,不断传出房椽脊背被踩踏压制的窸窣之声,随着猎猎作响的衣袂破风,两侧仿佛有千斤重力挤压一般透过疏影婆娑的树桠梢动,缓缓的沿着庭院人家的内墙铺陈开来。 管远玄迎阵以待,他早也成名江湖多年,这般惊怖诡谲的恐惧也吓不到他,他的眼中只是直直的盯着管真在青石板路间瞧来茕茕孑立却清徐醒楚的身影,除了微微有些颤栗之外,依然还是很坚毅直挺,看来身为管家的少主,那份从容与镇定,那怕是深陷重围处处危机也波澜不惊,不皱一丝的眉头。心中欣慰,却也感家族的没落,竟然靠一个隐藏女子之身的弱质女流来硬撑操持,不知是幸运还是悲哀,他不及思虑,并疾速向前,因为他凭着敏锐的感官气机感应,发觉有人偷袭而来,当即迈步跨出,一击予还。 “呼”的一声,剧烈的撞击将两人一触即分,只见那里一道陡然的影子乍现,晃了一晃,并退在一旁。 管远玄微微错愕,这人修为竟然不在他之下,而且适才的触碰,也是猝然发难,仓促之中使了三分力道,双方拼了一击,感觉对方蓄意留下破绽,就是为了引诱他出手,而且他也落入其苦心经营的毂中,仿佛是有意针对他而来。不禁暗自嘀咕:“难道他这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四叔管泗潮已经对所有族中之人开始警惕,甚至防范于未然。这份心机当真是城府极深。” 那道身影隐匿若幽灵,此刻曝露出来的仅仅只是杀意,而且周遭不断有人频频的靠近,传来的肃严与凄厉,仿佛山雨欲来,看来欲杀他们之心也迫在眉睫,且刻不容缓。 管真冷然一瞥,她伤的不重,却因此连累导致牵引出了他的堂兄管远玄,看来他的四叔管泗潮也想到了这一点,未及及时毙命及她,想来并非这位族中的长辈手下留情,而是他还没有把握可以控制所有人。如果她的这位堂兄也死在这里,那么管氏一族并真正的掌握在此人手里了,不禁感叹原来自己就是一个诱饵,诱惑所有为之担虑及亲情使然的人,所以今次刺杀,就是一次蓄谋已久的惊杀之局,一旦陷入其中,并不可能被幸免,她一死足以,却因此累的堂兄及管仆叔身受危难,一时薄雾盈眶,萦纡上心头。直到看见偷袭之人,修为精湛,而且发出的招式竟然能克制她那位响誉江湖白道第一人的堂兄,瞬间并明白,他们这次想要跳出生天可谓是难上加难。但她才思敏捷,思维细腻,那怕她这位算无遗策的四叔管泗潮有着吞噬乾坤之能,她也可以避重就轻,找到最为致命的一处弱点。恰恰此刻堂兄管远玄已经与人对峙,好似陷入一片被动的胶着之中,于是蹙眉细思,傍依两挟的山墙,远远的道:“兄长,若你还待执着亲情的舔犊之情,那么我们今日注定要身死陨灭不可。”她这声音低沉,宛若空山隽灵,顿时引得空气的气息徒然一紧。 隔着长长的巷道延伸,清漾的那股幽深徐徐的沿着蕴净的青石板路传来,空洞洞的光滑朝着略微湿粘的稠黏,竟然空灵的如同浮光掠影,漾影逐波,极尽的幽染僻静。 管远玄迎着长巷的深厚,听到管真出言点透这本隐匿在双方罅隙里的破绽,似乎省醒一悟,瞬间明白管泗潮就是看中了他们之间的情义不舍,才针对如此设下的犀利杀局,倘若他可以就此抽身不顾,当即可以脱身离去,而且凭他的武学修为,甚至还可以反败为胜,但这筹码,就是为牺牲管真作代价,但他可以就如此冷酷无情么,于是微微摇首,以示不愿。那踌躇不前的偷袭之人一身玄黑的衣裾,契合着僻静的幽深之气随时准备雷霆出击,但听到管真一席点破他们存有罅隙破绽的话,顿时讶然一惊,旋即又恢复正常,他双眼精芒闪烁,隐约不见五官的脸,突然似恶相变生,瞬间并凄厉惊怖,诡谲的身影疾烈若电,冷冷的迸发出极为尖锐的森然之气。 管远玄还在规避管真的生死一瞬,那人并再次狠辣出手,只见古巷的边墙之下,映出了长长的陡然身影,蹁跹摇曳,而周遭附近一直契合这里伏藏着的杀机,随之响应,竟然是一明一暗的双杀之局。 管真虽然武学修为低微,但感官敏锐,她察觉隐隐透来的那种不安,并是此刻的曝露,因为一直于暗中维护她的那位仆叔管仆就是在如此的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所趁,而且这一路走来,太过安静,不然那能陷入这般的重围而不自知。不禁感叹她的这位族中长辈竟然能熟悉且掌握他们的习性与长处,达到了这样无所遁形的暗中狙杀,当真是处心积虑,谋划深远。 那人双手劲道猛烈,隐约有鹰啸隼戾之犀利,甚为不俗,而且一直暗处契合的人已经随之蛰伏而来,一旦他们配合默契,堵住了所有的退路,并无法有活命之机。 管远玄睨目一瞥,内心澄净如古井不波,他依旧迈步向前,没有退缩,如今的形势,就算他怯懦而退,也不见得可以全身而退,幽滢的巷内冷光透过疏影迷离,集束在他的肩头,竟然譬若朝露般的转瞬即逝,极为的绚丽、省醒。 第四百六十七回 羁旅无泪怎堪长遗憾 楚室晓缓缓站起身来,这杜回廊与他齐比肩,竟然衬托的他庸俗而散漫,不禁觉得相形见拙。此刻倦懒的困乏随着背挟的脊骨萎靡一弯纷纷不知觉的袭来,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的攀附在眼眉,待皱的一皱,竟然听得不太真切,夺目而去,其蔚然成风如文士一般的轮廓,风流倜傥,一时陷入迷思。 杜回廊也是洒脱,没有计较楚室晓的痴愣,他缓步向前,就那么带着一股浓厚的兴趣氛围,转身准备离去。他嘴角一丝上扬的讥诮,悄然的显露,此刻已经攻破了楚室晓的心防,所以那怕没有出言相邀,楚室晓也断然不肯就此放弃这个能打探他们虚实的契机,这里他来过无数次,自然熟稔,而且此味羊汤醇厚悠久,不但可以人生百味尝遍俗世辛酸,更是他刻意寻求的处世哲理,能遇上楚室晓是他的幸运,因为他从其身上看到了一丝救赎,那就是极为平凡的那种敏锐——普通的让他就此想要长此以往下去。 当转身一刻,看出了融入在眉眼之间的落寞,这个人竟然活的如此没心没肺,甚至是不知春秋晦朔,何为意义,看来裘阎将他摸通摸透了,自然知道如何的对付他,一时哂然一笑。如此有趣! 楚室晓慢慢回过神来,看到那一道渐渐远去,却又翩然至极的背影,不禁发觉他还是难以忖度此人的深浅,一举一动都备添雅致与器量,这种感觉在当初初遇那位气势浑厚仿佛高山仰止的外室之主北静未销时,也是这么的压制,甚至无声。这一邀,如同告诉他,想要彻底的弄清拢形厌隍的步骤及裘阎的阴谋算计,他必须放下成见,倒履相迎,虚与委蛇。那怕这是一个陷阱。 远去的杜回廊隔着外沿空洞洞的院墙砖瓦,透过罅隙可以见到其似矩步方行,却极尽飘逸的背襟,原来豪门望族的士派竟然是这样子的,于是一个踉跄,跟了上去。 他们沿着东向,走出长干里,循着淮水南岸渐入青溪,当时衣冠南渡,建康城南迁人口甚多,加上本地士族拥簇,导致民生臃肿,渐成危害,所以不得不在城东沿青溪外侧开辟新的居所。京辇建康有长江和诸水系利于航运渎漕之便,使的舟船途经秦淮河,以至可以东西两向抵达城内诸市,为市井民生便利促生繁华。又从秦淮河引运渎直通宫城太仓,运输贡赋,北引玄武湖水南注青溪和运渎,以保证漕运和城壕用水。沿河及一衣带水并逐渐形成一些村寨及聚落。他们离开的秦淮河南岸的长干里就是着名的居住里巷,北岸则是东晋王、谢名门巨族累世居住之地的乌衣巷,十分的着名,而王公贵族的住宅多分布在城东青溪附近风景优美的地带,所以杜回廊才领着他朝青溪方向缓步而去。 一路两人缄默不语,若非两岸绿植柳依,风光旖旎,倒也不至于苦闷。沿路粮食、丝帛、青瓷、纸张,铁器,海外的香料、珍宝,还有谷市、牛马市、纱市、盐市、花市等等,市廛列肆,商业发达,极为繁荣。 两人融入这市井民生之间,被比肩接踵南来北往的融洽气息所感,应运而生一片热忱,楚室晓一腔迷惑渐渐的开始释然,他秉性内敛,有些羞怯,如果不是迫于生计,他也不会携裹幼子游弋流浪于乡野村落之间,以至于遇上一生之桎梏“裘阎”,而至后来的种种,此刻他仿佛游子归途,羁旅如涯,一如“达达”的马蹄,牵着走过,惊扰了巷陌深处的静谧,恍惚又回到了那个栖身之地的曼延山头,无忧无虑的过着属于他和“绰儿”两人之间的惬意生活。 杜回廊一身豁达的从容,他入这市井廛肆,一如羁鸟入眷林的放达,他如果不是城府极深,想必也是一个雅趣又共赏的妙人,可惜他太过阴诡了,导致楚室晓对他渐生提防与警惕,每每遇到有趣之事,并杯弓蛇影的自相惊扰,生怕他有一丝揣度与试探,所以这一路虽然气氛活泛,其乐融融,但各自皆明白那一丝不自然的隔阂与芥蒂徒生,是怎么样也杜绝阻挠不了的。 如果他们不是敌人,也可以成为朋友的,就像当初为他生死拢形巷的痞气混混路径,想起他,并可惜为何像杜回廊这样的名士风度,却也为拢形厌隍这样惊怖诡谲的组织效命,一时不大明白,并倥偬了时光荏苒。 不知不觉走了半日光景,两旁的华灯初上,将青溪的傍晚,竟然有种氤氲繁华的青睐与奢靡。向南青溪中桥赫然出现在眼前,这青溪中桥始建于东吴孙权时期,是青溪七座桥之一,它又名湘寺桥,为石拱桥,宽五米见长。不但伫立在淮水东渠,西南流经,迤俪九曲入秦淮。 途径以北的湘宫寺,它的檐角远远的与黄昏的云霞做辉映,已经有种晚间藏古寺的云烟袅袅。 而青溪中桥的桥身徐徐的立在那里,缠绕了雾霞暮霭,让此刻有种有别于繁华的落尽,极尽遐思与耽逸,听流水淙淙,挽清暮的晚霞,原来这就是一缕晚风作酒的熏陶,不但微醺陶醉,更是防不胜防的被牵引与动容。 杜回廊回复一派名士风范,高举翩袖使然,他的步履欢快,完全是忘了他们是来赴一场豪门宴席之约。 楚室晓与他联袂而来,心中也大半舒逸酣畅,如果杜回廊是要将他拉向地狱,他也义无反顾的纵然跟随,因为此刻对方敞开开的心扉已经释去了所有的芥蒂,这种带有双重秉性的人格,不但有魅力,也有诱惑,他无法分辨,所以当踏上这座古意盎然的石之天桥时,一切静待重新阔别来的多年重逢! ——呵呵,原来这些感觉就是如此。 楚室晓淡淡呢喃的开始驻足桥上,愁绪寄来,并寻着晚暮的依稀可辨,开口问道:“杜兄引我来此地,想必不是观景这么简单吧!” 天边的云霞已经没了曙光的停蕴,杜回廊昂首阔步,一粘晚霞的朝暮,静静闲适的道:“这一场宴,宛若鸿门,偏偏它又牵扯不断,如今的京辇也成一个大染缸,各势各色的人只要粘上,并被逐一染尽。所以我们要的只是能在这如履薄冰的刀尖上艰难困苦的活着,并足矣!” 楚室晓隐隐听罢,原来这杜回廊竟还有如此意外来的一面,看来自己还是太过稚嫩与幼稚了,这世道断不能容你轻视痴傻,也不心存侥幸与麻木,所以这颗心且容纳下的并只有隐晦的诡谋和算计,甚至尔虞我诈。不禁开始明白杜回廊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身为豪门望族的一派士子,却甘心阴怖的为拢形厌隍奔走,想必他的过往也是那么的不堪与回味,并且如他。 他也成谜! 第四百六十八回 春秋均是未时候 云高天阔,无形中一股庞重的压迫宛若银河倒泻,直流下来,瞬间并充斥在这悄然若伏的天地间。 “铮” 眨眼之间,一道犀利的剑气凌空迫来,乍吟若龙吟呼啸,冷冽至极的悬空刺下。 陈玹陌与庞子盱相隔很近,此刻突然被刺来一剑,虽然诧愕,却依然处变不惊,两人缄默不语,身边除了据传府的府兵及护卫,并只剩下无数的尸骸与狼藉,而这毫无征兆的披靡一剑,却是骤然袭来。 庞子盱凝定的身形没有动,反而是伟岸高倨的陈玹陌率先出手,他本也被猝然出现的变数焦头烂额,所以毫不犹豫的将“不动如山”的掌力,贴合剑锋的脊棱拍击而去。他的功法习至据传王皇据,除了脱胎于浑厚大法的皲裂大法,并是研习于鸿蒙六篇而所悟的“不动如山”真气,恰恰他一直韬光养晦,本就是为了蓄力养气,此刻骤然一击袭来,他刻不容缓的迸发而出。 想必也该是时候,他应该出手了。 庞子盱不禁阴鸷一笑,他阴诡至此,也是形势所逼,如今据传府也大权独揽,依附他本也无可厚非,所以那怕不惜得罪括易一室,也要在号称“皇昏庸”的陈玹陌面前,讨得先机,他这一生忙忙碌碌,蝇营狗苟的做了晦涩之事,却也无悔此生。他默默隐身在暗处,瞧出了藏匿在波谲云诡之下的破绽,这一切虽然是一个局,但执棋的人,却在不停的变化,那怕这场战局是那位当世兵家翘楚管家的少主在幕后推波助澜,但随着形势的变化已经被拆乱的七零八落,而此刻布局的人并是连这些也一并筹算在内,当之无愧无复当世智者近妖之名。而这其中的关键,并是这满天翱翔于空,却不曾羽落下来的这支精锐劲旅,一旦括易一室不能被彻底的压塌倾覆,那么这样一支奇诡艳丽的奇兵,并成了这场战局的决定性。他们悬制于空,等于是一柄巍巍盘悬的利刃,随时会准备雷霆万钧的蜂蛹下来,所以他们必须要一举扫清这依然负隅顽抗的地上障碍,才能阻止这随时可能荡涤下来的层层威胁。他甘心蛰伏,本就是藏匿锋芒,而偏偏身为据传府爵位继承人的陈玹陌却如此的托大,想要凭着己身,震慑众人,力压群雄,但他想效仿括易之主名邺,思虑至此,当即哂然一笑。 名邺是可以复制的么,他的岿然成事,并非是一蹴而就的,所以今番陈玹陌不能制约场中的诸般变化,他的权力巅峰并坐不太稳,为了提醒于他,才委身于侧,但不料敌人却突然惊怖刺来,这骤然出袭之人,剑锋大气磅礴,气劲充沛,毫无花哨与虚实,一剑啸吟,陡直而来,不但险若纤毫,更是急厉骇然。顷刻之间并切中要害,一旦陈玹陌受伤,那么他们就要搁置对付名动宅的进度了。本来庞子盱打算出手,但陈玹陌太过自负,竟然敛袖迎上,径直拍向这道造诣巅峰至极的颤栗剑尖。 轻轻听得一声叹息,那本犀利无匹的剑脊突然被撞了一撞,稍稍偏锋,但那股纯厚的力道仍旧沛莫能敌,陈玹陌面容沉静,他自然知道庞子盱的意图,也听到了那一声细若纹理的叹息,他面无表情,拨指在那道强悍的剑棱上一触,改变了俯冲之力,但对方剑势太过霸道无匹,依旧难阻那陡直迫压之势,所以手上使了七分力道,他手上的“不动如山”也是功力深厚,却依然难敌这剑锋的磅礴,一时干火,双掌抚按,凭着肉掌硬接这惊世骇俗的一剑。 “嗤!” 犀利的剑锋贴合着一双炼铸似铁的手,缓缓的停顿,并无法再更进一步,双方沿着陡直一线的上下,持续僵持,沛莫能御的剑气挟制,顿时将周遭的人硬生生的逼退数尺。 “陈轩主果然不愧为京都响誉成名的高手,卓某佩服!”凌空传来一声极具惊诧的赞叹,那刺来一剑威势骤减,然后在诸人的诧愕之中,携剑御身而退。 “好一柄锐利之剑。”庞子盱仅退了两步,但也被这一剑之威,惑了心神,不禁感叹的道,“当世剑者唯有那位‘刺鱼而歌’的山门翘楚可以直追剑道为白的那位武学宗师,但这一剑,毫不逊色,也是不俗了。” 陈玹陌没有理会庞子盱的由衷赞赏,反而直直的盯着眼前落定的孤逸身影,此人散发披面,满身硝烟残酷的肆略惊掠气息,尤其是手中执剑,宛若一块寒川冰冻的三尺,十分的冷煞逼人,又傲气凛然。 “原来是卓参军,许久不见,你这剑器是越发犀利无匹了。”陈玹陌沉了一下脸色,淡淡的道,“但凭你一人,想必也不能左右这时局吧!” 这一剑惊刺陈玹陌的人,竟然是在名动宅府门前与来至月新山门的虚玉溪比剑不分轩轾的卓非清,他随着括易内室之主甘修雎一路风尘仆仆的倦逸而来,此刻却欲釜底抽薪,结束这场声势浩大的劫难,不料陈玹陌的功力越发深厚,他讨不到便宜,并惜身而退。他来至北旅军中,与陈玹陌也是袍泽,不同于在各自的统帅麾下,所以卓非清依然以军中的礼节称呼陈玹陌。陈玹陌官职祭酒参事,虽然他享有的爵位很高,但实权还是仅小小的一营官阶,所以他最为着名的还是那个号称诗绝冠京华的双雨云梦轩,卓非清为了调侃及他,竟然称呼了一声,“陈轩主”,不但是暗自讥讽他们不过是一群附庸风雅的欺世盗名之辈,不足以登大雅之堂。陈玹陌的称赞,他没有觉得荣幸,反而有些懊悔,既然无法于万军之中于探囊取物,取上将之首级,那么他唯有誓死一战,方能不负忠义悍勇之名。 陈玹陌也是冷静,没有顷刻爆发压抑已久的躁狂,既然庞子盱有意示好,他又何必拂逆其意,况且刚才他毅然决然的出手,就是为了试探于他,一方面可以借机逼走来犯之敌,造成无法威胁他苦心孤诣所营造来的赫赫威势;另外一方面可以看看他这淮南的民团教习是否是真的有心相助,而不是包藏祸心,趁机浑水摸鱼。当即转换了面容,幽幽笑道:“庞教习可知这位卓参军,修为精湛,已经足以媲美那位‘刺鱼而歌’的剑道魁首,所以能否请庞兄为我掠阵。”此刻他挥了挥手,将围堵过来的府卫撤下。 庞子盱有意攀附据传府,所以颔首一点,以示可以。 卓非清衣衫凌乱,满面倦容,但也无损他的俊逸舒朗,那怕散发无冠,狼狈至极,手中的剑依然犀利尖锐,不曾顿挫。偏首往后方正如火如荼的硝烟弥漫,冷然一瞥,那里刀兵屠戮,正双方拼杀,如一座大型绞肉机一样,不停的吞噬殆尽着诸人。看来他们的形势不容乐观,如果不能阻止据传府的府兵屠戮,这些牺牲并没有意义,他孤身一人在前犯险,本就是存了视死如归之心,此刻仗剑而立,四面饲虎,却也凌然不惧。 第四百六十九回 浮生离乱 一阵沉闷的干渴突然随着寂静幽染的急厉缓缓的响起,深沉的老巷里远远听闻得,仿佛是来至遥远深处的无尽呢喃,竟然是一句劝诫,其道:“远玄啊,你又何必趟这趟浑水,老幺的性命,你叔叔我不曾为难及他,所以你的出手,对我而言,不过是多了一具尸体而已,但你成名不易,为了管家,尚有一个白道第一人的名头,如果不是据传府有意覆灭名动宅,想来,老幺‘自行’也没有此等机会,可以扬名这泱泱繁花的江南吧!” 这幽幽然的一句话悠然恒古的传来,把空巷的惆怅深邃而嘈杂,这座底蕴蕴思的里巷,总有种难以压抑的伤情在徐徐的铺陈展开。巷中一时静谧了下来,唯有这样一句悠长而回味的传音还在徐徐的浅唱低吟。 管远玄略带自嘲的讥诮一笑,他这个名头,也是一个耽扰的意外,若非当初那位于昆仑之巅上号“宗师之极”的一代武学宗师水如空畅谈世间风流人物对武林后起之秀随口称赞了一句“譬喻为白道第一”,他也不会有这样的一句高雅匪誉,而他的这位族中叔叔,竟然以此来要挟他不要多管闲事,看来他们还是小觑了自己对名利的看淡,他为管家搏得这个殊荣,并非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地位及名声,他做这一切,是因为他本身就是管氏一族的人,但管泗潮的手已经伸到明处足以触及了他的底线,那么他不能坐视不管,管家早有出世之心,却未有可趁之机,如今名动宅劫难,京都风起云涌,那么他们这么多年的蛰伏,并要就此一尝夙愿了。身为管家少主自号老幺管自行的管真本想徐徐图之,但奈何他们这位族中的四叔管泗潮,却无论如何也等待不了,才有今次针对性如此强烈的刺杀。除去管家少主管自行,并有了一丝可倚仗的凭执,管家自那位以医道着称的先辈号“宗师之隐”的一代宗师“管隐先”不问世事之后,管家并由管自行的父亲接掌,所以不服之人,比比皆是,若非自称老幺的管真有俯瞰天地经纬之才,运筹帷幄,不然也镇不住这些族中的佼佼者,那时的管真以十四稚嫩之龄,忝掌管家机要,虽是显得娇小稚气,却也大气不凡,不禁为之莞尔。朗朗而道:“四叔又何须如此步步为营,你我皆是为同族考虑,所以这些虚名皆是如同镜花水月,如今家族由老幺忝掌,一切也今时不同往日,所以她的安危,恕我不能苟同。” 空气中沉闷的寂静了片刻,然后那位厉色尽染的人完全臻至一阵凶煞阴寒的杀伐当中,全身毫无一丝破绽,其笼罩的森然之气越来越浓郁,甚至隐隐有吞噬一切的怪异感觉。随着巷中的一时沉默,此人当即毫不犹豫的狠戾出手。疾风骤厉之间瞧得他的臂径很长,一双手掌宛若镔铁淬炼般的刚硬,动辄之间泛着灼热蒸腾的青烟,不但划破长空,更有割裂肌肤似的灼痛之感。 管远玄紧皱眉头,他不想躲避,对方舍近求远,向他袭来,更是说明敌人有实力可以与他一较之长短,如果他败了,对面较之镇定自若却想来甘愿赴死的管真,并要遭受狠辣的毒手了,届时将悔之晚矣。而且眼前的敌人快若闪电,几乎无懈可击,他没有迟疑犹豫,双眼犀利拦腰一阻,往敌人腰畔袭去。 此人全身浑若一体,似一道匹练四射,唯有腰际隐约绽动,所以管远玄才以一记指力点出。 那人甫及触碰,并诡异一笑,刚沾染上衣襟并仿佛陷入泥潭一般,挣扎无力,一时骇然,如此高明竟然是他蓄意留出来的破绽,管远玄孤峭酷冷,拂动之间其身躯微微浮现一层薄薄的辉印,而其出指戳中的地方,劲气冲撞形同关隘一般,牢牢的抵住不曾松动分毫。 管真被两人缄默不语的交手频蹙眉山,她隐约感应到敌人的厉害,也远超出她的想象,那怕她的那位堂兄曾诩为白道第一人,双方实力或许在伯仲之间,但隐藏在暗处的杀招层出不穷,还有一位深谙晦暗的四叔管泗潮,伏伺在侧,所以他们的生机微乎其微。而敌人偏偏绕过她去对付实力与战力都远胜自己的管远玄,说明她也被对方琢磨看透,这也是十分熟悉他们的人才能如此轻易的逐次击破,想到此,她会心一笑,或许管泗潮有把握能至他们于死地,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且非一时三刻就能平灭得了的。瞧得片臾,有种顾盼生辉的光晕徒然间亮在她那双黑白泛映来的眼眸之间,重重既视,十分宁寂,既有狡黠诙谐,又有聪颖灵动,似乎她这处在夹隙冲击之中的孤陌身影,沛然充盈,岌岌而孤峭,睨目静待很是笃定。她徐徐沐着清风,一身黑色氅服裹挟着的疑似摘星的仙人,凭按拂袖,相得益彰。她垂首沉吟,气度谦和,其娓娓道来,宛若披带的脊梁:“山河之最,其意受穷,互为相生,循循俱进。”话落隔着长长的青石板路,竟然有种宿命轮回的攘爬,无尽思量,那种感觉,恰似在绝处觅得一线生机。 管远玄神情自若,仓促之间突然看见那人一抹诡谲的笑,当即明白,自己也落入对方的陷阱,一时孤陌冷峻的巡视过去,抵住的那一指,纷繁变化,驳乱如花的来回穿梭,竟然硬生生的破开了一道缺口。 那人稍稍一惊,森然的脸庞一沉,旋即躲开这凌厉无比的一指。 两人仅交手一招,并各自惊叹,如果不是怕殃及池鱼,他们的放手一搏,不仅限于此。 管真淡淡继续说着,那般如同水波扩散的涟漪,荡漾开去,无尽的思绪:“四叔啊,您的谅解,是我们小辈的福祉,但冥冥之中,自由注定,所谓强求不得,您老自研习老子与易经,自然熟稔天理循环,源生为一,周而复始,往来不息。” “老幺啊!”沉闷的空中此时响起一声阴靡却铿沉的话,打断了管真的喃喃直白,却是骤然伏藏在侧的管泗潮,他让人恐慌的寂静,蓦然弥漫在四周,待阑珊寂寞处幽幽的响起,顿时心旌摇曳,十分添堵。道,“不知你想说什么。” 管真抚了抚衣襟,从容立在管远玄与那位阴煞厉怖之人联袂攻击的凶险之间,她好整以暇,平静的道:“四叔,您总是认为老幺我不堪大任,但小辈也不计较得失,自古族中大事需由长辈们商榷裁定,所以我这个少主,也坐的并不轻松,而且堂哥的事,是小辈思虑不周,让您老痛失爱子,却是我之过,但人死不能复生,望您老节哀!” “哈哈,”空气中嗅来的一阵危险的味道,很是耐人寻味,久久的才省醒惊诧的道,“自行啊,如果你想说这些,那么恕老叔我高看了你。” 管真一抹微晕悄然即逝,她眉深狭长,鼻翼噗呲噗呲,既笑又无。她已经让对方落入她苦心营造的毂中里去,所以不紧不慢的沉声而道,“我说的并非如此,而是为家族长远计,老幺我自然可以卸任这少主之位,父亲那里,我可以去斡旋,怎样。” “好一个百年荒芜却堪堪即出的不世人才,当即是我们小觑了你。”冷冽的空中疑似顿了一顿,那种异样的沉默,让人感觉是酝酿了很久,在无尽的长虔纠葛中沉沦,逐渐的诱惑而来,突然这种紧张的弦在瞬间一断,绷紧的那分危险突然接踵而来,顿时打乱了管真循序渐进来的淳淳诱导,闻听的道,“倒是个好的提议,不过你老幺的能耐,才思敏捷,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很是让人不得不防啊!”这仿若警醒又挑剔的一言,顿时顷刻间破防,看来她自诩为算筹无双的能力早也深入人心,变成不可估量的变数,今番想要凭着智计逃出生天,还力有未逮! 第四百七十回 倾尽了风华 远远望去,一座府宅赫然矗立眼前,走过青溪中桥,两埃径长护墙,延伸数十里,蜿蜒起伏,加上黄昏的恋栈,犹如伏卧在那里的长龙,气象万千,沿着官道奕奕而行,一路彩绘美轮美奂的油纸灯笼,斑斓而绚丽,亦真亦幻,为道路照明提供便捷,不但使的这里形同白昼,更是点缀了疏影梢动的两旁绿植。 那般结彩斐然的光怪陆离,更衬托的暮色下的轮廓充盈而迷离,此时伫立桥中的那道伟岸倨傲身影,稍显的落寞与沉静,不但将晚风的习习有种作酒诗兴风流的雅致,更添一缕徐徐飘散的洒脱及倜傥。 这杜回廊果然是可当做名士风度,如果不是各怀鬼胎,汲汲营营,这位确实是一个可以相交心的人,但经历了世态炎凉与人心不古后楚室晓也对这俗世的人不报多大的希望,反而认为世人就该那样,为私愿作祟,而蝇营狗苟。楚室晓懵懵懂懂,不谙人世事故,却因此显得坦坦荡荡,所以才与八面玲珑通透人性的杜回廊有些忖度交心。 此刻晚风吹来,桥上的清逸舒缓而宁谧,远处朦胧的薄雾之感显得苍茫而古拙,尤其是那道宛若青衫寥落的飘忽身影,就着暮晓的迟迟,让此地空阔旷远,惬意萌生,慢慢的桥中阴霾笼罩,微微冰凉,不知何时,桥上一片时光匆匆,却时刻隐藏着一丝苦闷意味的沉甸。 杜回廊偏首回转目光,他驻足停步,本就是一时有感而发,两人并肩同行,总感觉相识陌路,有意无意之间,隔着纠结的芥蒂,很是扭扭捏捏,此时缓缓迎着暮色的攘爬,有种淡淡的孤寂,道:“晓室啊,你说这管理京畿都城的地方,是何等的嘈杂纷繁,如同乱麻,所以我们去的地方,也是最为难搞掂。” 楚室晓冷冷瞥了他一眼,未置可否,他也在桥中,宽衣博带,翩然俊雅,伫立直挺,眼神犀利,亮若星灿,仿佛在说,鸿门宴又如何! 杜回廊熟悉的读懂了他的意思,爽朗一笑,转身对着富丽堂皇,飞檐殿瓦的高门府邸,逐渐揭晓的道:“京兆太守府。” 楚室晓听罢一阵懵然,旋即恍然明白,原来身为京畿门户掌控的京兆府就是这一切谋局的开始,若然这个地方也沦为间探谍媒迎刃有余的即兴舞台,那么南陈王朝就真正的危矣!遥观身后的京兆太守府,张灯结彩,客绎不绝,他们踩着路途的趁兴盎然而来,不想却落入他人的一番筹谋当中,一时觉得愚不可及,愤恨的回道:“这种地方,许是不会我这般的平民能够进去的,此行本不该来。” 杜回廊微微点点头,依旧云淡风轻的挥袖迈步,缓缓向前,他邀楚室晓而来,就是为了让他有所益助,好为今后增添筹码,届时可以一尝心中的夙愿,因为裘阎之徒这个身份还不足以让他触及这阴诡的晦暗中心,得让他有所沉淀,而厚积薄发,这也是杜回廊隐隐觉得那怕无形中帮助一把,也比敌对来的切实划算,而且楚室晓的身份成谜,其身上的穷力无极,焉知今后不能成为第二个裘阎。而裘阎仅凭一人之力,已经将沉寂多年的江南掀起一片波谲云诡的哗然,不但将权倾朝堂的名动宅及皇室代表的据传府都牵扯出来,更是搅动的譬喻为西府边陲门户的石头城天翻地覆。直到他绰绰迎襟裹挟的背影,被华灯初上的阑珊所映,很是高耸伟岸,待渐渐远去,却突然抛来一句警惕,竟提醒的道:“如果你想裘阎再次出来,达成你的目的,今次之行,将势在必得。” 楚室晓紧促的深吸了一口气,晚风吹来,拂动他的衣襟,满是哀叹与恓惶,裘阎是他的宿命,也是他的罩门,一旦有他的消息散布出来,并刻不容缓的岌岌前往,所以杜回廊的话隐隐有点醒他的意味,他无法强大,并不能有筹码,换得实质的目的,与其患得患失,不如随性前往,看看这所谓的京兆太守府究竟有何危机重重,此刻他开始明白厌隍之主具确舯自知道他是裘阎之徒的身份后,并屡次试探,直到偶遇那位倾城夺颜一颦一笑都让人见之忘俗的“花香使者”,才稍稍有所缓解,这杜回廊如果想从他的身上寻求疑惑,或许此行并如他娓娓道来的一样,势在必行。青溪古桥的疏落,当真是迷离又擅诱,不知不觉并迈步走了过去。 这京兆太守府也是宏伟巍峨,坐落面北朝南,雕梁斗拱,朱红盈阙,迎面的台墀云阶将府邸的威严,衬托的似云台琼宇,尽落凡尘。 楚室晓亦步亦趋的跟随着那道旷达孤逸的身影,踏上这太守府的高阶,递过柬贴,才由一名精厉的仆从指引。 穿过堂前幕墙,满株花树梨海,铺满全径,两人微微观瞻了一眼,一股清馨雅致的感觉顿时扑面而来。一路由奴仆领了进去,里面早也高朋满座,觥筹交影,往来穿梭的婢娥俱都脖弯目炯,娉婷袅娜,一时怔住。 杜回廊似乎颇为稔熟,他也客卿的身份应约而来,所以也不拘促,然而巡视一眼,发觉有些面孔陌生,而且俱都深藏不露,非比凡人,看来今次的宴席,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全身而退的。 楚室晓僵硬的与杜回廊对视一晤,各自会心一笑,他明白此刻也势成骑虎,退缩不得,如果这是龙潭虎穴,也该他闯一闯了。 恢宏的正殿,虽是气氛活泛,但总有紧张的压抑,阐露在各自正意兴姗姗的笑容脸上,而琼宇穹顶的殿中央,正襟危坐着一人,此人面容雍和,髭须轻冉,精神俊硕,一身劲短的胯褶戎装显得精炼而搏干,他没有穿宽衣博衫的常服,而是便于骑射轻捷的胡风汉服,看来这位掌管京畿门户的京兆太守,也是一个务实干练之人,此刻夺目而来,瞬间将杜楚两人悉数罩了进去。 杜回廊躬身俯拜,立于殿前的阶上,悠然且道:“见过守府栾大人,杜某来迟,定当自罚三杯,以儆效尤。”他这一打趣,顿时冲散了这暗沉的紧促的肃凝气息,果然不愧为是一位擅使人心笼络的超卓人物。 殿中正间的人并是官拜京兆太守的栾清濯,他是一位在京畿各方思变却岿然不倒的厉害人物,那怕都城风起云涌,争端不断,他都能泰然处之,一一妥善,足见其能力超凡,自京兆尹改为太守府后,因战乱及疆域的缩减,太守逐渐被刺史所替,所以日渐式微,但掌控京都安定繁荣,毋庸置疑,所以这样一个较为特殊的官职,能坐也是一种能斡旋各派各系的难缠之人。他听得杜回廊的逢迎,依旧其乐融融,颇为兴致盎然的内敛了精光,不见其颜色变化,但身后一名隐藏着的幕僚却突然显现了出来,替其开口而道:“杜公子,才学满腹,是学府不出世的高才,今番能来蔽府实是荣幸之至。”此人帻巾朱衣,不见样貌,却异常的让人不能轻易的小觑。 京兆太守栾清濯面沉如水,背靠扶榻,倚身微晕,徐徐而道:“这是本官功曹从事董平常,一应事务俱都由他忝掌,所以也落得清闲。”说罢转目向四周的诸人慵懒的巡视过去,一时音律歇毕,华筵如盛。 第四百七十一回 为你执笔 冷冷的清风拂来,吹散卓非清的长发,一身戎装血痕斑斑,他已经连番的剧斗,衰疲不堪,而执握剑柄的手开始不停的微微颤抖,面对数以千计全副威赫寒甲的据传府府兵,自然知道凭他一人,无疑于螳臂当车,但他只有冷峻的笑了一笑,能拖一刻是一刻,他们将如此赌注悉数压到最后一刻,也是对掌握文武半边天之称的北旅智囊公羊清有信心,那怕最终殒命,也无怨无悔。 庞子盱看着卓非清的赤子丹心,一时恍惚,他们淮南城结社民团,众志成城,抗击北方强虏,也几乎有这样的铁血与风骨,但在北方那强大嗜血的雄师压碾之下,变得溃如蚁穴,如今再次看到,顿时觉得热血翻涌,不能抑制。 陈玹陌倨傲不羁,没有命人来围堵卓非清,他们都出身军旅,自然知道军人的尊严与傲骨,所以才拿出双方都颇为满意的比斗态度,这样并形同如江湖上的简单技击比拼,很是意味深长。当率领从戮营反戈一击的萧从戮被他翻手为云惬意相胁的霹雳手段所制约,深陷入铁血密布的重围后,并无法跳脱出来,再与他一争之长短,而适才那样一柄惊艳浮华绚烂至绝顶的一剑,却是他施展全力,若非对方身心俱疲,锐气大减,怎样也难掩其锋势所向,而庞子盱的建议却让他看到了一丝久违了的曙光,自己韬光养晦这么久,不就是在最为恰合的时机,一举出手直捣黄龙么,今次面对名动宅的如火如荼不正是如此。于是他暂且忍了下来,那怕他性烈如火,脾气十分乖戾暴躁,但一直以来他都是隐忍到最后一刻的人,才会有如今大好的形势,他岂能轻易的就此辜负。仔细一观,对方也是强弩之末,只是因潜藏在暗处的危险,扰乱了他的部署,所以才一番犹豫,该不该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全力倾覆。而卓非清正是在这个时候,冒进而来,让他措手不及,一时无法判断,括易一室究竟还有没有援军。 卓非清的搦战,也是一种挑衅,他究竟能否应战,但他身为皇室勋贵爵位的继承人,不能随性冒险,如果说这盘棋局他要想做执棋人,那么棋子又是谁?想到此不禁觉得十分的头疼不已,据传府能用的人,已经焦头烂额,除了他还尚镇得住局面,并没有人能再助他一臂之力了,思虑至此,并将精厉的目光往庞子盱既复杂又询问的投去。 庞子盱久等的契机此刻骤然而显,顿时诡异一笑,他为的就是在陈玹陌临危一刻,帮腔的扶得一扶,为将来的淮南谋得最佳的退路,既然陈玹陌有求而来,那么是时候该展现自己的实力了。 卓非清所执的剑锋大盛,周身遍染的杀气笼罩,陈玹陌的“不动如山”功力深厚,不但拂去了蓄意营造的剑气,更阻塞了他的气府京门,此刻经穴闭塞,凌厉的剑术攻势并锐减,而恰恰离得很近的庞子盱将身影刻意的规避寒栗的杀意,所以他当即明白,此人就是他接下来的对手,而陈玹陌并再次退居幕后,等待时机成熟的到来,这种威胁并恰恰是最为致命。睨目一瞥,全身器官开始变得很敏锐,越来越犀利英姿勃发,当即沉声开口而道:“淮泗之间,本就民风淳朴,却很是彪悍,想来长期受到前沿战事的肆略骚扰,已经以战养战不复懦态,想必你就是淮南民社的人吧。” 庞子盱苦涩一笑,这是极为普通平常的一句介述淮民的话,却比苛责谩骂更让他如鲠在喉,如今的江北淮泗,早也沦为人间炼狱,哪能有民风淳朴一说,只是淮中平民大都憨厚朴实,面对国战都痛心不已,当初宣帝太建北伐,一举占领江淮及泗水之地,但因为随着吕梁一败,名帅吴明彻忧愤而死,淮泗之地并再度丢失,他们并再次陷入战火纷飞的荼毒,才有民间自发组织,抵抗侵略,形成淮南社这个特殊的民建教团,所以与大陈王朝的嫌隙并日益渐生。此番据传府欲重夺江南朝堂之权,淮南社并有了活命之机,不但可以抵御北方的肆略,更能借助大陈王朝背后的雄厚辎重大力支援,拱卫江淮屏障,所以庞子盱才阴诡的算计来。卓非清的一席话他避无可避,此刻正是剑气锐盛时,稍稍试探,发觉无形中藏有一丝罅隙及破绽,迎着那精芒夺目的犀利目光,他侃侃回道:“在下庞子盱,忝为淮南结社教习,训导武术战略,为淮中谋添一些福祉,今日应邀而来,也是缘分使然,不如也上来讨教讨教这堪为俗世惊艳的一剑,有何绚烂精彩。” “庞子盱。”卓非清按剑一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咀嚼,此刻他剑意溢满,杀气填赝也成巅峰,唯有心中一口气延缓,几乎提不起来,敌人屡屡试探,看来也窥探到了他的虚实,一时难以自持,剑尖弹跳挺拔刺出。 庞子盱拨掌成器,于袖口中祭出一双镔铁精铸的臂环,滑拉于腕口,寻着剑器的脊棱刃锋,势沉力猛的迎来。这种奇异的兵器,本就难以驾驭,而庞子盱内力浑厚,自然驾轻就熟,此刻迎上那堪为巅峰的一剑,却也凌然不惧。 “叮”随着清脆的一声撞击,剑尖凝重的刺中铁环,发出极为悦耳的碰击,庞子盱迟滞的稍稍停顿了一顿,这一剑之利,充沛无比,早也穷极无限,那怕寻隙得破绽,也无法阻止这耀眼夺目的一剑。 卓非清目含血丝,一股腥恶的反噬沿着喉咙冲激而来,手中之剑几乎快要拿捏不住,敌人似乎早也察觉他的气力不济,所以才与他以硬碰硬,当双方凝重相较时,长剑有些迟滞,并让敌人顷刻之间觑见得可趁之机。心道:“不妙!” 庞子盱尖锐的目光一闪,显着见长的铁环瞬间爆发劲气,滴溜溜的盘旋飞转,而剑锋的棱刃不断抵受飞环的剧烈磨损,变得淬火泛红,两人都受这异象的袭扰,纷纷避开厉害,但庞子盱显然早也成竹在胸,他发出铁环的既定轨迹,本就是为了抵御剑锋的披靡,而且这铁环是一对臂环,缩滑于腕间,并更衬的细腻而无迹可寻,当应运而生的无形打乱敌人的如虹气势时,这契机并随机而来。 不多时四处弥漫的杀伐越来越浓烈,那血腥之味较之先前也越发的鲜膻强烈,当掌控局势的据传府府兵被潜藏在暗处的敌人激烈冲散,随着四方不断的开始溃乱,而袭扰的人显然熟稔此地的每处巷窄院廊,幕墙通道,所以每每遇上抵御,并随机缠斗,十分的敏捷机警,看来这是一支颇为智计百出的奇兵,不但让敌人疲于奔命,更牵动了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险峻形势。 第四百七十二回 心扉怎堪敌 徐徐的清风有种吹不散柔弯的细腻,让巷陌纵深的深邃,对着幽幽空许的古拙缓缓的铺陈而来。 管真略微神秘的一笑,他已经在对方的心中种下一颗萌芽,并不急于反驳,只待堂兄管远玄击退身边这位阴狠乖戾的人,她并有机会一解这重重险峻的威胁。 空气中依然惊怖诡谲,讳莫如深的管泗潮没有现身出来,他隐身暗处,想是在斟酌管真的试探,但他从容谋划筹算多年,自然不会被如此的三言两语所惑,而断然放弃,不知不觉那般紧促肃凝的压抑随着话音甫落,越发的森然厉怖,渐渐的荡涤在空气之中,久久的不及消散。 管远玄冷峭的退了一步的,此人修为精湛,更是深谙刺杀诡怖之道,浑身散发的阴森,让人不禁不寒而栗,两人对峙许久,慢慢的那股浓烈的杀意萦绕浸袭困乏般的袭扰过来,顿时将他牢牢的镶嵌钉在那里,管真欲以狡智拖住身藏暗处的管泗潮,为他赢得时间,自己岂能轻言辜负而不尽如人意。适才比斗一招,也窥探到了敌人的虚实,不但手段狠辣,行为更是练达迅捷,而且此人每每有杀招,身形宛若幽灵诡异的如真似幻,所以他无法捕捉痕迹,这才出手迟滞,有些顿挫。 那人僵硬的面孔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全身散发的寒煞,犹如毛骨悚然的惊骇,倘若不是青天白昼,定然认为这是一只来至炼狱爬出的恶鬼,这里更是深邃阴冷,随处可见的荒荼与凄凉,所以衬托的整座青衫巷似幽府冥地一般,既恐怖又诡异。沉寂了片臾,这阴森诡谲难测深浅的人,垂首一沉,率先发出一爪,凌厉无匹的赫赫抓来。 管远玄暂避锋芒,已经隔着管真那伫立若壁垒坚挺的身影偏侧的让了一让,虽然不能阻止伤害及她,但也将能够殃及的所有因素都千钧一发的堪堪遏止在须臾之间,那怕近在咫尺,他也可以收尾相顾,不落疏漏。耳边一缕微止的动绽拂动,他毫无花俏的一掌拍出。 劈空的一掌力道遒劲,皱襞吹散的衣襟猎猎作响,那爪力毫无征兆的抓来,凌空拂在劲气交织之处,宛若鹰隼犀利锐爪搏兔,且啄且撕。两种招式相触,各有千秋,管远玄的一掌似山风拂来,冈峦震动,悬若瀑布泻流,顿时冲散了满处笼罩着的惊怖森寒,但敌人锐利的一爪,也拾中他的罅隙之处,避过掌风的凌厉,撕扯的那种破裂之感紧紧的黏着厚实的肉掌,仿佛稍不留神,并要强行撕下来一块一般,险至毫厘。 “好一个杀招!”管远玄眼神精芒大盛,如果对方不能破他这一掌,并只能从力道和角度里另辟蹊径,而为了能护住茕茕孑立宛若空山隽灵的管真,他留有一半掌力如陋室光阴剖开一般的罩住一半的壁沿,所以敌人的一爪不但穿透力十足,更是狠戾凶悍,杀伐果决,满处的风声、撕裂声,夹杂着劲气肆略的胶着之声,那种一触即散的垮塌之感,顿时融入四肢百骸,让双方都为之一震。 那人显然极不好受,阴怖冷冽的脸一阵扭曲,如果不是他眼力高明,瞧破掌中的强横之处,拨高佯低,飘忽之间,不但有联系,更添一股庞重的压抑,稍有疏忽,并被其所趁,所以他狠厉决绝,猛力穿透过去,不然定会被密不透风的掌力所吞噬。 此刻两人都受剧烈的震荡,却不敢退缩一步,那人惊骇之余,不敢疏忽大意,所以一待破了这浑厚铿沉的蒲掌,一双矫健若攀岩的猿臂,徒地爆长伸长。而管远玄却一步也避让不得,管真的距离离得他很近,他稍有不慎,就殃及池鱼,让这位光风霁月如闲庭信步使然的管家少主遭受狠辣的毒手,岂不是无形中称了管泗潮的心,那不冤枉至极! 管真略微沉吟,她微微的一蹙眉头,自己怎能成为堂兄的负担,而且这临危生死一线,稍有犹豫,并是动辄致命一击,一旦陷入苦苦求存的无力挣扎,那么悔之晚矣,但她又禆助不了,对于智谋筹计,算无遗策,她可谓其中翘楚,但武学之道浩瀚坚深却涉猎极少,所以只能悻悻失意,不及表露出来,她违心算计,步步为营,就是在等最恰当的时机,而兼顾两端显然迎刃有余的管远玄正在为她戮力争取,而暗中一直不露痕迹,即刻皆在周旋随时可能勉力一出的管泗潮却时刻在虎视眈眈,伺机在侧,所以双方的博弈都在一种既定的轨迹里在悄然的进行着。 那人阴损狠戾,却不卑鄙,显然他可以偷袭无甚防备的管真,届时就算管远玄以一半精力矢志护住,也无法保证不让她伤害一丝一毫,所以他的杀招尽数朝眼前这位响誉为白道第一人的一流高手,猛击而去。 管远玄半边如山棱峻峭的身躯虚空紧挨着管真,他的精气神也臻至巅峰,对于敌人攻袭来的诸般变化都烂熟于胸,渐渐把握,如此惊怖凄厉的杀意,淅淅沥沥的如同山雨欲来,填充了他的四周,他的世界泾渭分明,状若鸿沟,一旦对峙,就是楚河汉街,既于你我。所以吐发的劲气冲撞,交织于各自的空中,细细碎碎的如同纸屑撕裂的惊诧。 “再来!”那人宣泄充沛的一吼,举手带起的一波凄迷又雾气尽染的充斥在烦闷阴沉的寥落空中,那种疏离的郁郁之感,紧紧的贴着各自的肌肤,如滚烫烧红的铁烙灼烤;又似迷离恍惚的针炙痒麻;仿佛冰川阴冷的灼痛,无时无刻不在缠绕倾述着。此人有种不屈不挠的耐力,所以每每遇上强硬的抵御,他并沉着应对,不落俗套,反而以一种深不见底的渊渟岳峙,如跨越山河而来,极见孤峭与冷硬。 空气中嗅来的凝重越来越臃肿胀大,时刻尖刺,满布阴霾来的森冷,不断困惑袭扰着,而随时准备泛滥来的倾覆压垮,竟然弥漫的似恐慌一般,荡涤在各自的心头。 管真刻意规避的退让了几步,她本想拉开距离,但无形中有一股大力的强行牵扯,让她不能轻易的越雷池半步,这种心扉怎堪敌,为你执笔,许下几许繁华的心境,缓缓的勉力揭来,如果她还能有所逃避,到到狠心决绝,罔顾亲情人伦,这样暂时可逃得性命,但往后余生,再心志弥坚,那么此生她休想再舒心宽慰的重临人前,而至波澜不惊。 ——这并不敢有。 第四百七十三回 轻声叹 无尽的硝烟沉沉,天边一抹壤色随着昏黄的暮霭轻轻地飘落下来,不但星光稀疏,云霞如曙,但将晚未晚的沉吟,似奔流到川的澎湃,不禁使人沉寂萦绕久久的羁绊在心头,为那份不羁弛远的壮阔所耽逸,竟然是快要夜幕降临的时刻。 慢慢的一人垂吟于重楼的瓦檐下,一身文雅简饰的装扮,头披抹额的青丝纶巾,却抵不过虬扎壮硕的宽阔肩膀,看起来坚韧挺拔,有儒雅风,竟是牧风育,他此刻看起来既轻松又踌躇满志,本来初次抵达名动宅时,被满目苍痍的凄惨景象扰乱了心智,认为来的还是太迟了,所以与同行的人准备誓死一搏,存了那份忠义之心,但一番试探与斟酌后,发觉事情尚还有转机,因为他们没有看到括易两室之主的尸体,欣喜之余,顿觉庆幸。而且当万里碧空的苍穹蔚蓝如洗时,突然传来一阵鸣镝风吟的振翼之声,遮翼庇空,啸厉如隼,虽远远听得,不但尖利凶悍,而且十分的振奋人心,顿时一扫阴霾开始重燃信心。因为这是他们北旅最为隐秘的一支精锐奇兵,曾匆匆见得,知悉一些端倪,此番接踵而来,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昂首一睹,内心一片澄净清明,倘若没有这群翔翼于空的天降奇兵作点醒,此刻他早也授首于敌人的屠刀之下,所以渐渐的领悟,细细思虑不禁骇然,内心一惊,这是师父的命题么,如果他不能领会,岂不是枉费辜负了这群跟随他出生入死的人,一旦据传府的府兵击溃了这支精锐的劲旅,他们谈何容易一举解名动宅之围,他的肩上不但负着此次的任务,也肩负着万千众生芸芸的生命,所以一刻也松懈不得。 望着四方燃起的烽烟战火,他的阴霾一扫而空,如果不出意外,江听雨与知北游已经领人从四面八方制造混乱,攻破了敌人的层层防线,一旦重新聚拢,就是反戈一击时,此时他明白恩师公羊清的敦敦教诲及殷殷苦心,一旦没有过了这内心失措的一关,如何肩负起这行军策略的重责,看来白怀也是看中了他的坚毅与不屈不饶,所以才将权柄交出,由他带领自将磨洗和军府参军营,担负起驰援名动宅这个既坚定又重要的使命,他不但是北旅智囊公羊清的高徒,也是军事参府年轻一辈最为出类拔萃的佼佼者,这份重担他一肩而挑。重楼高檐下的面孔深思熟虑,稳重而酷削,他们必须要与这漫天如繁辰星棋密布的羽蝶筝旅紧密相配合,在最为恰当的时机,重挫据传府的围攻,届时朝堂上的攻讦,并由维护括易一室的朝官们去尽力斡旋,而且祸乱京畿的始作俑者虽然是皇室代表的据传府,但据传王皇据却从未公开讨伐惩戒过名动宅,想来这一切只是身为据传府继承者的陈玹陌,求功心切,所造成的祸患,这一仗,他必须要胜的精彩及漂亮,方能为括易一室赢得最终政局的筹码,所以不容有失。 而举世无双谓之智者第一人的公羊清,为这场战局精心谋划,可谓是耗尽了心血,他不但要防止江北前沿重镇的丢失和江防的防御,更要考虑身为后方大本营的名动宅,不能被政敌迫害及倾覆,更要考虑为今后不被大陈皇帝所责难,而殚精竭虑,而且这位当世智者,已经是快入古稀的高龄,虽面容清癯,却依旧身骨清朗,容光焕发,不但神采奕奕,那怕挥一挥衣袖,也仿佛神仙一般的人物。 牧风育此刻脑海中深深的印出这位老者的音容相貌,宛若在眼前一般,指点他兵法韬略,教导他赤子丹心,他空无一物的心境突然有种完成宿命使然的羁绊,恩师如此劳心劳力,又能为他们再遮风挡雨苦苦支撑多久,想到此,他微微愁现一抹情绪,然后一闪即逝,老一辈的栉风沐雨,如历霜雪,让他们得以大树遮翼,今日并由他来撑起脊梁。 黄昏的眷恋如同秋风萧瑟的落叶,夕阳残照,把淡淡的一束迷离恍惚在脸上,牧风育一刻也不容有缓的迈出他应该要迈出的这一步,仅剩的自将磨洗一营被分作两支,他则带领更为如臂使指的军府参军营居中策应,而分别由知北游和江听雨造成的奇袭,也收奇效,据传府围歼的防线也开始纷纷的崩溃,他们现在只等这些部署一一的达到最佳的位置,并可以发出反击的号令,所以这一缓的喘息之机,还未妥制,这才暂时栖身于重楼的高檐下,寻求突破,如果没有可趁之机,他准备率领参府营的人去戮力牵引,为他们争得聚拢合围的时间。这时身边尽是不畏生死的军中袍泽,个个锐气正盛,都准备跃跃欲试,不料烧红一片映来若春江花月夜的繁镂重重处,勾芡一丝调稠之味,那就是嗅来极为隐匿的血鲜腥膻,并不及考虑,立刻收缩干凝紧促的气氛,下令不惜一切冲出去。 这里的重楼廊庑外是一片分隔布局的护墙,两边泾渭分明,势若南北,那矗立阴冷的高墙,在坚深沐染的暮色添涂下,依稀见得轮廓,周围潜藏的人,井然有序,他们番制“自将磨洗”,都是军中经历层层选拔所挑选出来的精锐,虽然脱胎于括易内室一系,却是蜕变于北旅的军制番属营,甘修雎为历练他们,所参与的攻坚战役不计其数,俨然成为一支南朝兵备不可或缺的有生力量,所以这般千里驰援,虽是疲惫不堪,但心中那份尽皆去芜存菁的丹心,每每在呼叫呐喊,不知不觉身边的人趁着烟火缭乱的荒荼,悉数涌入进火光映来的斑斓当中,这并无形的给牧风育一个激荡的鼓励。或许他已经调停得当,智珠在握,但牺牲却是在所难免,他没有把握,能够让他们都能存活下来,所以痛心的手有些痉挛僵直。白怀的无私,李彦柏的殒命,叶伤逝的付出,以及此役袍泽的前赴后继和生死存亡,堆砌的似一座痴缠藤萝墓立枯耸的裂碑,令人凭吊又唏嘘。 暮色席卷下的重重栋影,已经骄横蛮扈的吞噬一切,渐渐的那一层如蒙阴霾越来越浓烈的笼罩、紧缩,那种紧勒的扼喉之感,随之接踵而来,此刻天色顿时黯淡了下来,秋风萧瑟,缓来一片浑厚又灰扑扑的冷硬,铺陈的满处尽是刺冷的痛灼,既森然又厉怖。 第四百七十四回 独枕红尘醉花荫 陈玹陌沉吟不语,他发觉无形中有一股力量,在牵动他们往一定的轨迹发展,倘若这虚实就是那个掌握文武半边天的智者,那么他怎能敌这位正值春秋谋略的世外高人,一时犹豫他赶走以智计见长的管家少主,是否正确?况且身边能辅助的人寥寥无几,顿时轻轻一叹,难怪人才济济的江南都涌现入括易一室,他们又徒之奈何!而高悬于空的奇兵威胁,令他被挟制的动弹不得,稍有不慎,并功败垂成,但他还有未出的底牌,所以才如此的有恃无恐,安然甘居幕后,他有的是耐心与考验。 缓缓看过去,庞子盱逐渐的占据主动,他那一双精致的臂环,飘逸绝伦,如灵蛇吐信,探囊取物,每每克制那锋利刃芒的剑尖,稍有所趁,并凌厉破风的重击而去。 卓非清全身臻至饱满的状态,敌人攻来的杀招,都穿不过气墙阻隔的距离,偶有剑环相撞,也是剧烈震颤,蹦出火星,他熟知凭一己之力,不足以拖住陈玹陌及他身后的层层府兵,所以他才现身搦战,希望能把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无疑他是存了必死之心,但陈玹陌却撺掇一位淮南社的民团教习出来与他比试,不禁谩骂陈玹陌的老谋深算堪比狐狸,而且这位淮南教习有种阴诡的腐蚀之气,让人极不舒服,当两人须臾之间相触相交时,隐隐觉得对方有种专门对付他不凡剑术的办法,或许那双臂环并是致命所在,所以一刻不得松懈,挺剑直刺。他与响誉为“刺鱼而歌”的虚玉溪交过手,明白两者虽是另辟蹊径,却是殊途同归,剑道的理解,无愧于剑心通明,要想如臂使指,必须心无挂碍,心境止水,但此刻他早也泛起波澜,如何能够古井不波,所以剑势铅沉,有些跳脱不出来,心知要遭。 果然庞子盱趁机抢占先机,闪耀着厉芒的精铸之环,绕着半圆的轨迹,飞旋而来,啸厉的破风之声犀利又蓬发,不断袭扰剑锋的脊棱,然后一触即分的划到所执剑柄的脉腕。 卓非清淡淡的冷冷一瞥,那一抹厉芒,如噬心之痛般的灼人心弦,他紧紧的捏着剑锷,没有被那一抹厉色所惑,而是听风辨位,以锋脊竖立硬碰上去,“铿”的一声,环剑碰击,双方皆凝重的迟滞一退。 庞子盱眼力高明,看出卓非清疲倦不堪,伤势较重,并欲内力比较,拖疲敌人,但卓非清的剑意高炽,能从绝处化险为夷,所以一时三刻不敢大意逼近,适才比斗,他以精纯的内力灌注臂环之上,但还是被对方从容化解,一退之际,他又故技重施,身形宛若鸿雁飞转,尽扑而来。 卓非清见到这奇异刁钻的身法,赞赏不已,于剑道他可谓是有独到的见地,所以才不逊色于以剑术闻名的山门翘楚虚玉溪,如今历练各处劫难,早也穷极为途,渐成血炼之剑,不但淬火通明,整体泛滥,隐隐有鬼哭啾鸣之势,不停的“嗤嗤”割裂。 “嗯!”庞子盱蓦然一惊,虽然以诡异刹那之间转换的身法反戈一击,但从剑气的凌空炸裂,触及险迅的敏感之处,顿觉他也步入杀意聚集的漩涡中心,一着不慎,就是授首于剑下的亡魂,他无法再以臂环之利威胁对方,只等稍纵即逝的一丝契机来反败为胜,所以不敢硬撼锋利之刃,仅飘忽一瞬,堪堪的避让躲过。 卓非清一剑划破长空,如霹雳弦惊,那份响震云霄的啸厉,完全盖过烽火缭绕的荼毒,把围在外围的诸人都为之震了一震。 陈玹陌再也按耐不住,他已经是如箭在弦,不得不发,一旦让这名剑术高卓的敌人拖住他们,就无法形成合围之势,届时就算祭出他一直藏匿却时机未到的底牌,也将没了实际意义,他虽韬光养晦,但不愚笨,眼前是敌人蓄意纠缠,所留下的圈套,欲拖住他不能尽展手脚,而四处开花的战火曼延,本就是引诱他做出错误的判断,从而难以全歼括易两室的中坚力量,这卓非清确切是一颗牢牢镶嵌在这里的锲子,目的就是阻挠他,开始他打算以庞子盱来消耗敌人的战力,但越发看下去,越觉得如落毂中,陷入泥淖不能自拔,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抢先发难。他的蓄势以待不愧为涵养以久,身躯如蓄满长弓的满月,弹发而出,箭矢般朝怒发一剑的卓非清冲击而去。 庞子盱刻意躲避剑锋,本就是为觅得良机,只要稍待片刻,那一丝契机就会寻迹而来,不料凌空一阵急促,恶劣的气息窒息般的扑面而来,他顿知应该是陈玹陌出手了,自己本欲拔得头筹,为淮南社争得首件头功,却难料是这样的不利结局,顿时神情一黯,手上的力道顷刻间并消失无形。 没了忌惮的压制,卓非清剑势铿沉,怒目的罡气烈煞,如同掀翻一艘乘风破浪的帆桅楼船,横扫过去,逼迫的敌人一避再避,他衰疲不堪,气力不济,本想长此下去,会被庞子盱察觉这个弊端,但对方突然忌惮他的剑锋太锐,欲退避让,不知不觉那般深陷泥潭的无力感渐渐脱离,无出意外,他还尚有余力可以拖住这群牛鬼蛇神,只是时间的长短,而且他也看见了满天繁星点点的羽蝶筝旅,若非黄昏天暗的限制,他们就可以直冲下来,而不是借助风势高悬于空,起起伏伏的蜿蜒不落,这最是致命的弱点,如果不能解除这个隐患,那么这支奇兵也就成了愚兵。所以他必须拖到白怀及牧风育他们率人来援,当据传府的围拢之势被打破后,他猜悟定然是援兵也来,此刻决不能轻易的退缩,手中利剑,大气磅礴的挥洒而出,那紧促如同扼喉的气息被频频的带动,感觉这一剑,也宛若星河倒垂,接近无限。 仅闻轻轻的一声极具孤峭意味的叹息,两道重重叠叠的人影一触乍分,那道沛莫能御的剑锋冷硬的一横,贴合直冲过来的庞硕身影,在前襟及腹下,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虽不致命,但却颇深,而另外一道身影也被一泼疾飞而来的冲击所挫,凌空坠了一坠,原来是被一掌拍中胸膛,那轻轻叹息的人,是放弃久等契机的庞子盱,他熟稔的避开那一股腥臭厌恶的气息,是因为陈玹陌已经出了手,无需他越俎代庖。 那道矫健若游龙的身影,翔游于空,俯冲之势稍歇,并悬空倒转,蜻蜓点水的伸手抚在地上按了一按,并回复站立,只是前胸被划开一道长长口子,显得有些滑稽,竟然是涵养功夫也臻化境的陈玹陌。 影影绰绰中掉落的人影,并是执剑横锋的卓非清,他气势如虹,剑意早达最佳状态,就算陈玹陌骤然来袭,他也发出绚烂至极致的刚猛一剑,恰恰断开庞子盱的缠斗,偏偏空中一阵腥膻的恶心萦绕,竟难以抵挡,并划剑横劈,突然嗅得一丝敏锐的险迅,他还是太迟了,果然那滂沱大力的内息冲破阻碍,在甫及拍出的掌心催吐,顿时压得他的胸膛一阵瘪陷,仿佛万千蚂蚁噬咬一般的痛灼,一触即分时,他萎靡倒退。 第四百七十五回 几番风雨 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楚室晓,恍然觉得眼前这道身影衣冠楚楚宽衣博带,把无尽风流添雅饰的倜傥,融入在觥筹交错其乐融融的宴席之间。只见杜回廊翩袖广招,轻疾若风,昂然立于主居席下,平恭的双臂未及放下,却也风神俊采,洒脱至极。 此间殿堂不尽奢华,倒也别致风雅,依次排去,见得列坐其次俱都身姿挺拔孤逸不凡,不但神态自若,一一将隐含精厉的目光齐齐的集聚过来。 杜回廊也不觉得羞赧,反而气定神闲,他遥观京兆太守栾清濯身后的这名功曹从事,行事严谨,一丝不苟,言谈更是无可挑剔,于是没有去理会其言语之中的一些蹊跷,但从诸人都集聚来的咄咄目光可以看出,今夜注定宴无好宴。当即洒脱一笑,转身面朝众人,朗朗而道:“恭祝栾太守福体绵延,鄙人携族中子弟楚兄,风尘仆仆赴宴而来,在坐诸位可为名门翘楚,常言高朋满座,流觞曲水,不尽阑珊,所以寂寞处,尚请宽宥!” 楚室晓听得杜回廊坚称自己乃他族中之人,那么他的背景并是名士豪庭所以才有资格与诸人平坐,看来这高门士族的阶层也是这么的含沙射影不安局促。于是跟着杜回廊转首身处下方的右席首位,此处坐北朝南,则左为东,右为西,故座次上以“左”为尊。而杜回廊居于右方首位,也是对他的一种肯定,毕竟左方能坐的人地位尊崇,想来也是此次宴席的贵宾。 右席下方,耳目一新,俊雅出尘皆贵胄子弟,新锐的面孔,纤秾合度,风神俊采的气息扑面而来,都一一与杜回廊颔首一点热情的打招呼,楚室晓不禁感叹这杜回廊果然是不愧为名士风范,一举一动都备添魅力与惊诧。 那名功曹董平常弯伛的腰躯还是恭恭敬敬的垂吟着,他退居栾清濯的身后,依旧垂首恭临,仿佛他出来就是为这样一句话所释然,但能身为京兆太守府的管事功曹,其能力也不容小觑,所以楚室晓也冷不禁的瞥了一眼,他发觉这人很想藏在影子里不被发现,阴暗恰恰是其活跃的范畴,并格外的留意了一下。 栾清濯面含雍和的笑了一笑,他自然深谙这宴席场上的诡谲,杜回廊别开生面的说辞,不但阐述了他迟来的因果,也间接向诸人报了一声歉意,在坐诸人也没有深究,而是任凭其坐定,只是目光中的精灼令人恍然觉得不安。 那怕其间丝竹之声,钟盘磬乐萦绕,吴音软语,竟是古楚乐曲。一时金玉交辉,妙绝楚调,时而凝重深远;时而清心逸逸,日趋罕见,那份古拙的天籁之美,远籁心声,难凭细说。 杜回廊自顾自斟酒自饮,小酌一杯,满怀希冀的姿态让人摸不着头脑,如果不是熟知其秉性,定然认为这是一名膏粱子弟穷奢极欲,贪妄下流不耻为伍,却不知其和颜悦色的良善面孔之下,藏着的也是一个包藏祸心的恶臭模样。但楚室晓还是乖乖的坐在其身旁,他从宴席之上,看出,今次之行,定然受益匪浅,京兆太守(京兆尹)掌管着京畿建康的命脉与维系,所以隐藏在暗流涌动下的牛鬼蛇神们必定要出来张牙舞爪的闹腾,只是杜回廊带他前来的意图并不明朗,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助他一臂之力似乎还未到肝胆相照生死相托的兄弟情谊,那么他的算盘又是什么?只待这场波诡云谲的鸿门宴席慢慢的铺陈开来。 这时一声豪性旷达闻着仿佛似在雁门原塞纵马驰骋的激扬传来,其嘶哑黄沙的漫漫铿沉,令人神往又憧憬,道:“太守大人福泽长远,但如适才杜公子所言,‘群贤毕至,少长咸集’。而吾苗民更是深感其五内昌德,安于淮边,所以先感念朝堂的恩德,其次栾大人的宴请!”这人说完雄躯一震,站了起来却是一身虬扎,孔武有力的蛮扈模样,头上束着的长发结垂成,狭长的双目总有种厌弃的阴损狠戾,若非高挺的鼻梁中和了他的长脸,此刻看起来予驴脸无疑,但这人一副戎裘袄皮的装扮,定然是夷族外人,而其自称苗民,那么他就是苗蛮异人,如此地位尊崇又等级森严的宴席,他却高居左方首席,看来他的身份也极不寻常。而苗族自先秦汉朝时期,彼此间混战不休,西晋时苗族先民盘瓠蛮的发展渐盛,到后来各朝为了平息纷乱的“平蛮”战争,导致这些蛮苗逐渐依附当权的朝堂。而他们时而反叛,时而归降,弄的地方困苦不堪,而这也是弊端的症结所在,所以当权者并采取怀柔政策,以驱教化。这名蛮族遒帅,乃是当初庐江蛮帅田伯兴的后裔,南朝陈太建十年,他们起义反陈攻打枞阳,被合州刺史鲁广达率兵镇压之,而今复又归顺,领豫州内史轻骑左卫将军。其身旁也有一位容颜俊丽的姬妾,十分柔美,顾盼之间总有种点点即泪的绸缪,惹人深思熟虑勾藏深埋,自甘堕落。她有意无意的眼眸或隐或瞥直直盯着杜回廊身边有些孤峭隽秀却又山棱酷削的楚室晓,不知是被其孤逸出尘的轮廓所感,还是欣赏中原人的俊美,她的神情迷离却又润净夺目顿时让人捉摸不透。 这位蛮苗遒帅豪饮一杯,朝杜回廊这边望了过来,直见到那帷幕的帐稠之下,一人正襟危坐,清衣薄裾,莫明的产生一股清馨雅致之气,其风度翩翩,宛若星河璀璨,不但夺天地之造化,更把南朝人的那份气度从容徐徐的融化,不禁微微一怔。 杜回廊满面笑容,这位蛮族遒帅他自是认得,自族中与之接洽,常有互利来往,所以他们之间才熟稔,而坐在身边的楚室晓不仅是容颜绝世,更风姿绰约宛若女子,若非他身形消瘦,皮骨缠绡定然可把在场的所有女子都比下去。所以会心一笑,不紧不慢的道:“田帅说笑了,杜某那能登大雅之堂,不过是栾大人抬爱受教,一时荣光而已。” 栾清濯重叠堆砌的笑容快把他的眼睛眯成了一只狡猾的孤狐,他看着蛮族遒帅田缝翼失魂落魄缓缓的坐下,也开始打量杜回廊身边清徐如山间眉梢苍郁青翠的楚室晓,他发觉此人无形中藏有一股瞧不破,却又满怀期待的朦胧诗意,如山水情缘,也寄托劲韵留白,所以诧异问道:“庭松啊,不知你身边这位是哪家的公子啊如此的才貌无双,当世难求啊!” “庭松,这是杜回廊的字么?”楚室晓愕然的一望也有些醺醺然的杜回廊,茫然不知他也成为宴会之上的瞩目焦点。 第四百七十六回 且愁故时旧里 巷内的光线越来越昏暗,唯有屋檐漏掉的空隙,尚有一抹厉芒贯穿而洒散下来,星星点点,层层斑驳,原来的天色已经困顿阴暗,笼统在漆黑一团的巷陌纵深犹如一只凶悍的猛兽,在不停的吞噬剥咬,破碎之下的那份揉碎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袭扰着各自的毛孔及器官。 管远玄冷峭的趁着夜色未尽时,空暇瞥了一眼,他蓄意营造的紧促,让敌人越来越落入那沉吟不语的空巷深处,变得孤寡凄凉,荒芜森然,两人隔着管真那倔强瘦弱的浮萍身影,疾风骤雨,泛起的波澜,仿佛倾盆大雨骤袭池塘扶渠的叶荷,摇曳生姿,又戚戚无穷。他们拆解的难舍难分,却无伤管真分毫,看来双方的功力凝重,也达炉火纯青,收发自如。 那袭来的刺客有种阴寒的森冷,皮骨狰狞,无甚血色,面容更是毫无表情,只是硬势悍烈的强攻,天色依稀还存有光晕的辉印残照,并可看清他的招式凶辣,出手无情,每每有中的也是沉稳酷削,嗜血不放,所以他们之间险恶的程度早也超过肌肤灼痛的那种炽烈与焦灼。 管真见试探毫无成效,并有些急切,她苦涩的嘴角磨破,也渗出血丝。但凄楚彷徨的模样坚硬的驱使她不该如此的怯懦悲切,此刻堂兄还在愤力胶着,她顿时燃起了曾经的热血与激昂,本应八方不动,巍峨如山的气质,那个当初神闲气定的管家少主仿佛俯体借壳重生而来。但闻风声,犀利之声由浅入深,黄昏恋栈的眷念也时刻蜷缩而来。 “兵者诡道也,诸问:练兵缭者,气实而流…” 寂寞的巷道路口,如是我闻的传来一阵振聋发聩的声音,漆黑婆娑一团的孤影僵立在巷深重楼口的瓦檐下,光怪映帘,有种淡恬的温馨裹挟着,一股助鼓之力顺着身躯的气势迸发,颤栗的抖震出来,竟然爆发如洪荒开合,只听管真就着老巷的深沉,娓娓道来,瞬间充斥着无尽的哀思与激扬,仿佛她这渺小浩瀚之躯,隐藏着滔天的巨浪,一重重的撞击敲打,澎湃而肆略。 “裨益还者,不止浅殇!” 管远玄空洞洞的心中被一片流逝的记忆填塞,他接过管真凌空吟唱的武决技要,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散发在双手缚缠之间,这并是他们管家的武学“练兵铁销”的武学要诀,融兵法入武技,只见虚浮飘扬的袖口中,冷若御风,伸出来两支劲节骨突的手,青色灰泛,隐隐淬炼如铁,对酌那位阴寒厉怖的刺客,空气中的微弱气息顿时紧了一紧,这完全也臻达化境的兵势缠削,。 险恶波动的空中疑似被撕开一道口子,一团混合着昏沉与晦暗的暮色轮廓,穿透了过来,把双方阵垒森严的壁墙,弄的楚河汉界,难越雷池一步。这座古拙的青衫巷总有种难以割舍的情怀在呢喃细语,那怕你们肆略骚扰,也沉默寡言,欣然承受。所以原本的两端院墙及长长的巷道里陌,聆听若美丽的马蹄回响,久久的荡涤在青石板路的徜徉间。 那诡谲难测的刺客深邃的一皱眉头,他的身形也鬼魅无形,满处厉怖的森然早也穷凶极恶的铺满整座古巷,只待他牵一牵手,就可以埋葬一切,孰料管家的练兵铁销竟然隐隐挥发诡厉,与他散发的无形厉怖凄厉的似山雨欲来,双方不分轩轾,也成骑虎之势。寰宇浩瀚,这小小的廋弱之躯,竟然可以瞬间迸发出如此无穷潜匿的力量,顿时重新审视起这位缚弱无害的管家少主起来。 “哗…” 气流涌动的焦灼之中,蓄意积蓄练兵铁手的 巍峨山川,锦绣山河,一派群秀隽永的奇丽,观览这里处处透出一些晕霞遍染,尽皆深红的景致,萧萧风雨的淅沥,如是浣洗过后洒涂的初晴,极尽旖旎。这时只见一排飞雁翔游天际,衬托出远山剩水的高低错落有致,丽作婀娜多姿的舞空。 近处一笔峻峭皲裂的痕峰悄然的立顶,只见一颗苍松百态迎风摆曳的姿式,高耸入云的在顶端,其间烟云出岫翻卷缥缈,上面的草木如星石棋罗,一瀑“淙淙”飞泉涌入山涧间的渊潭深处,汇流在蜿蜒曲折的溪水里,“潺潺”的远去。不见其山,却忽闻水声徐徐的清晰。 此峰道路崎岖,走的一阵就开始平坦宽旷。 也是那绵延无际的山峰,撇望而下,就此见到一个人“迤迤”行走在山涧小路间,此人饥渴难耐,仰天看了一眼缥缈入云的川涧悬崖,想到自己独自一人被襟迎风,流落至此,不由得傲然长叹道:“秋萧兮兮一点风,巍峨山川半点愁。” 这一个人不过是个二十不到的少年人,他就是“楚室晓”,原来的他本性淡泊,有些随阴,来此本是为了盗取虎符君子令,现在虽然也侥幸得手,但路途的艰难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因此他惹来不少“大光明教”的人拼命追缉,今日他是为躲避捉逮他的人,趁着瓢泼大雨隐匿行踪来到这里来。他踏着泥泞,不露痕迹的爬上这座山峰,逢得躲雨的樵夫告诉他,此峰名“好仙山”,是仙人们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十分的灵气,于是两人就着狭窄的山洞一起避雨,当雨后初晴他方始走了出来,透露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正感觉疏徐时,突然一阵人影幢幢的杀气腾腾卷挪的围了过来。 楚室晓傻傻的莞尔一笑,不禁嘀咕道:“明教真是势力庞大,想不到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人影中窜出一个三十几岁,一身布衣,头裹方巾长布的人,此人也是奇怪,明明可穿着锦缎秀丽的袍衫,却偏偏打扮土气,像是来至中原之外的异族。而且他头裹的方巾十分奇特,有种异域风情的典雅韵味。他一见到“楚室晓”立即昂然首呼的道:“听说你留下一纸书签指名‘君子令’是为你所盗,看来是个雅贼,如何这般落下俗套,‘笑月而来傲立而取’,是何等的洒脱萧然啊!” 楚室晓紧紧的皱了皱眉头,有点不悦的思虑道:“原来裘阎已经做了如此天衣无缝的安排,看来想以‘虎符君子令’作要挟换回“孩子”也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啊。” 那头裹方巾的人见他熟视无睹,倨傲的很,顿时脸色阴沉,温火的道:“既然你连寻我教晦气,今天绝不能让你就这么轻易的走了。”他这气沉烦闷的一语就此铿锵而繁重的一落,层层围来的人影并随之一动,都提起七八十斤黝黪墨色的鬼头刀,蓄势以待。 第四百七十七回 一派尘世尽焕然 重檐下,一人挽着晚风的坚毅踽踽而行,他面目厌憎,身披戎装,浑身沾染的烟火熏染之气越发的浓重,既使是险峻的凌冽摧驳,也无法在其冷峻的脸上,显露一丝怯意。反而是风烈的荼毒,让烽火硝烟一片的凄厉变得很是呛人鼻息。 此人并是知北游,他与江听雨分道扬镳后,各自领着自将磨洗的本部人马,左突又支,连番击溃据传府的围堵防线,而此刻天色渐暗更是有利于他们隐蔽行踪,从而牵制敌人,但他们依旧亦步亦趋,小心谨慎,因为此役能够存活的人,几乎凤毛麟角,所以那怕他的决定有些冒险,却也不得不放手一试,而且经历一番痛苦的纠结后,他们本想埋骨此处,但突然出现的天降奇兵,让他们有了一丝久别睽违的曙光,并幡然醒悟还有“羊公”这位号称掌握文武半边天的当世智者还在幕后出谋划策,定然不会把他们就此遗弃,当即由牧风育总揽全局,他们各自分兵袭击他处,好让敌人捉摸不透其虚实。 此刻他的部下早也焦头烂额个个面露沧桑之色,若非还有一股勇毅之气苦苦支撑,想必早也作鸟兽之散。而隐蔽在高墙之下的他们趁着烟雾迷乱,极力冲击重重围堵的敌方防线,眼看天色渐暗,不利于天空的羽蝶筝旅协同作战,所以他们必须要点燃烽火来指引这支奇兵突出的落脚之处,一旦让敌方反应过来,以强弩重矢器械围堵,届时必定要功败垂成不可,而且能调度敌人有着智谋号“皇无庸”的陈炔,也在山亭一役被内室之主甘修雎重挫,所以此刻能指挥据传府府兵的人,并只有那位自称“皇昏庸”陈玹陌了,此人虽然韬光养晦,有着谋定而动之能,但他恰恰不擅于以智计见长,所以此刻天赐的良机,定当不容错过。 知北游一向沉稳坚毅,比之江听雨的跳脱,他往往比较可靠及周全,此时身边跟随的人,也是能如臂使指的营中同袍,那份默契与配合早也笼络且深入人心,每当有敌人组织有效的围剿之力,他们都勉力配合,不断的打乱敌人的精密部署及激烈反抗的有效冲击,而且几乎每人都高举一支松油火把,将府宅的高墙和隐蔽之处,照耀的如同白昼,顿时将漆黑一片的暮空灯火阑珊的如同华灯初上的流光景象。 抬头望去,谯楼高阁的重檐下,一袭青衫寥落的背襟让他们有了无限的希望和期待,那怕此刻死伤无数,也无法阻止这种前赴后继的视死如归之心,而那人高居重楼之上的灼灼目光犀利又蓬发,一瞥巡视过来,将充满激情的助鼓之力顷刻之间并注入了他们身体的灵魂之中。知北游领着诸人齐齐的颔首一点,与檐上那位有着“军事参府”翻牌九定之称的“羊公传人”意会一晤,那份坚定与默契,顿时将洋溢又洒脱至极的一笑,随性而为。 不多时,漫天序列如排的羽蝶筝旅堪堪而动,一只,两只,不停的挥翼振翅,“哗”,一阵隼戾狠绝的啸鸣震空,仿佛震耳欲聋的频频传来,鼓动若雷霆霹雳,乌云密布的重重冲击下来,那般肃凝的垮塌之感,恐慌又惶惶不可终日的在各自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及患得患失的层层阴影。 难料这支奇兵,竟然有如此的气势磅礴的冲击之力,顿时将俯视在筝鸢脚下仿佛蝼蚁的敌人,覆盖的如同雄鹰搏兔般的手无缚鸡之力,一着倾覆只在弹指之间。 陈玹陌深邃的内敛了瞳孔里的灼灼精芒,他愤恨的紧紧盯着如一条火龙牵引的松油火把,将漆黑一片的府宅赫然点亮的如同白昼,并心知不妙,如果在场的那位清衣薄衫剑术高明如星参北斗以一人之力宛若铆钉牢牢镶嵌在这里的人是为了能拖住他们,转移胶着的注意力,那么此刻游龙飞舞的松油火把才是真正能左右时局的釜底抽薪之计,这般掌握的时机与精巧的部署,的确是让他如似高山仰止望尘莫及,而场上那一袭孤逸的峻峭身影,仿佛山岳一重,无可限量,一时微微一怔,忍不住想发飙、发怒。 “可恨的北旅余孽!”此时陈玹陌的心中百感交集,为何他的“师弟”陈炔不能随同陪侍在侧不然就有智囊可以指导他出谋划策,来应付这般的较为棘手又极其无聊厌憎的事,不禁感叹又没由来的想起那位以智计见长的管家少主管自行起来,为何自己偏偏又赶走了这位多有谋略禆助的良师益友了,脑中顿时浮现起一位阴鸷一笑却极为沧桑狠戾的皮老相貌,那就是管家的元老及掌事,当即暗自讥诮的道:“管泗潮啊,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殷殷期望啊!”话虽如此,但远水救不了近渴,此番欲垮塌下来的那种穷极灼翻覆之力,也随着漫天庇翼于空的羽蝶筝旅不停的挤压,缓缓的迎着暮色中苍劲有力的火光映来宛若山河表里的颤栗和曼延。 “来了!” 居于高檐之上一袭稀绸却自在飘扬衣角身影的人,那双投向东方炯炯有神的精灼目光,一瞬不瞬的紧紧注目着头顶的上方,口中不禁喃喃自语着,当那一阵划翼的振翅飞动,“嗡嗡”的如雷鸣电闪,心中一片激荡,他终究还是没有辜负师父的期许与重诺,这支留韵旁白的笔,怎样浓墨重彩,才是这命题的解答,好在知北游与江听雨也各自在其尽数囊括和顺手一为的领域里将它解题了出来。 ——他没有将白怀以性命托付他的“自将磨洗”一营带入歧途。噙出一丝笑意的嘴角随着风起的尘俗洋溢及阔扬在慢慢波谲云诡的无穷天边。此刻他的脚下正有北旅的子弟袍泽在奋力一搏,天空又有良师早也精密部署的周详一计,不但调停妥当,更是深谋远虑,果然是事半功倍,不负掌握天下文武半边天之威名。 微微尚有一抹余阴的天空,仿佛山雨欲来,那般似滂沱大雨倾覆下来的压扎,悉数将所有人都包裹卷挟的揉碎了进去,那般的渺茫和浩瀚,任搓任圆,团团的囊缩及围拢。 无数瞠目结舌的据传府府兵都怔怔的看着天空欲倾覆压垮下来的无形挤压,那一刻惊骇之余的慌乱随着束手束脚的全身战栗,渐渐变得越来越麻木及精骨酸软,如同被活生生的浇了一盆冷水,他们不料有这样的一支奇兵异军突起,一旦振翅挥戈以俯冲之势屠戮下来,将势不可挡,且如待宰的羔羊,如果不能阻止漫天庇翼的这支强大军旅,那么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第四百七十八回 待勾起 “呵呵!” 燃起的烽火缭绕,似一片簇拥的焰苗一般,“噼噼啪啪”宛若流光飞舞的一闪即逝,高台上,一道孤寂若浮萍漂泊无定的身影,徐徐如风,随着崩塌剧烈的震颤之势,空气中竟嗅来一丝极烈的急促。这时有人笑了起来,很是爽朗铿然,仿佛漫天的烽燧烟火,只是点缀他的这张狂一笑。他并是卓非清,其羸弱的手中几乎快要握捏不住剑器的把柄,这双刃的锋脊也让他挑中了对手,也拖住了对手,不但与有荣焉,更添一股海纳百川般的兼容及秉性,他内敛的剑气恰好克制了敌人蓄意营造的肃凝,敌人暗中谋算的大好形势,此刻当即逆转,他也由衷的趁势发笑。 此刻确有他的极力斡旋,但也有隐隐透来的紧张形势让他不得不如此舍生忘死,因为他感觉身为军中袍泽的白怀和军事参府的牧风育会带领着“自将磨洗”和“军事参府”两营尽力赶来创造奇迹,所以他自见到据传府的陈玹陌现身并趁机跳出来搦战,这样不但可以为同袍弟兄们制造有利之机,他也可以将牺牲的代价降到最低,不然将来括易之主回来,他们将以何种面目来面对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主公”及“名动宅之主”的责难。 ——他卓非清岂是可以妄自菲薄的!况且适才陈玹陌以一记大开大合的蒲掌,辅助其自创脱胎于据传王皇据“浑厚大法”的“皲裂”大法,击破了他的凌厉剑气,再以“无定式”一招“飘忽无定”彻底的击溃了他的剑心,此刻他宛若一个尚在襁褓当中的孩提,一个拳头并让他消受不住,皮绽骨裂,所以他的笑声也注定充满了辛酸与无奈,无形中藏有一丝讥诮与孤逸。此刻他也绝望,而且号称“皇昏庸”的陈玹陌再勉力击败他后,却因意外的因素突然抽身离开,想来定是同袍兄弟们已经骤然来袭,不但生了奇效,而且几乎把形势瞬间逆转了过来,即使引发的反应,所以留下一个来至淮南城的民团教习总教头庞子盱来滞留住他,不禁感觉此生也无多想,那怕剑折人亡,却断无一丝遗憾了。手中“沙沙”摩挲的指头绵软无力,如铅重一般的颤栗剑锋,缓缓的并隐隐垂下,此刻他只待闭目静静的等待。眼角余光轻轻一瞥,发觉一道庞重的人影厚实的压扎过来,耳边竟聆听得“窸窸窣窣”的衣裾綷縩之声,想必一直忠心效力的淮南教习庞子盱已经向他欺身袭来。 不知不觉山河依旧,那份跌宕起伏的气势随着风起云涌的悲壮,显得孤冷又迷途。昏暗的暮色恐慌铺陈一般的笼罩下来,似罗网密织的将一切悉数兜住,逃也逃不掉,挣也挣不脱,唯有天边一抹亮色,还存有罅隙里的星光云霞。 “岂有此理!”突然空中响起一声怒不可遏的长喝,只见一人一挽衣袖,凌空踱步,硬生生的平移一丈之遥的距离,却是陈玹陌,他从未有如此的气恼及悔恨,一直涵养功夫也达化境的他逼迫的不得不挥袖出手,一双劲扬的臂猿仿佛欲掐中人咽喉的蓄满真力,此刻若不雷霆出击,他并没有机会了。而场中的混乱也随着空中的骤压变得越来越沉重与窒息,随行的部曲人马也将紧张的快捏出汗渍的刀兵挥戈跟随,一时群起响应,造成波浪一般的荡漾开去,而本就抵御的很是吃力的括易中人几乎被这样一群虎狼之势的扑噬给冲击,顿时慢慢的开始溃散,竟退倒死伤一大片,而处于众人拼死维护之中的括易两室之主甘修雎及北静荒厄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据传府的陈玹陌带着气势汹汹的人马悍不畏死的猛冲过来,他们的人也越拼越少,倘若天意如此,又徒之奈何。 人群之中,浑浑噩噩几乎沉沉瘫难的北静荒厄哀默的眼中一片祥宁,此刻他已经无悲无喜,僵硬的脖颈一歪,微微带着一抹幽幽的笑意看着一旁被两人搀扶着的老大甘修雎,眼中的复杂不言而喻。 阶梯之上不断的有人倒下,血洒的台墀也变得极为鲜红如染,稠黏的血渍飞溅沾贴在各自的恓惶脸上,那份凄楚的苦桑之色渐渐的犹如炼狱的勾舌无常,又白又黑,不断的阴晴不定。 血雨腥风中处在扶搀里的甘修雎,早也没有了那种淡漠潇洒的放达不羁,但他是一个雅致的人,所以那怕再虚耗无力,也极为洒脱的轻轻颔首一点,此生也无遗憾,唯有心底那位一直空着的心还在跳动,只是让一众兄弟们为他们陪葬,却是那么的悔恨交加与极不情愿,于是尽力高亢一喝,沉声而道:“都给我退下,你们都已经尽力了,没必要随我们兄弟俩尽数葬身在这里!” 此声徐徐的传达出去,立即引起轩然大波,顿时让一众正拼死戮力奋战的人,俱都齐齐一惊,他们为之战斗的信仰,并是北旅之魂,名动宅之骄傲,屹立在京辇神皋边陲之西的一座护国基石,所以其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怎可轻易的动摇。 据传府的人还在猛烈的冲杀,甘修雎的无心之言顿时激起了众人的死战之意,双方你争我夺,为这一尺之地不断的砍杀摧残,不停的绞噬呑灭竟然顷刻之间就陈尸无数。为这雷池之地不可越一步,这份形同咒怨的执念竟然将双方都投入进了炽烈的胶着之中。一时战况激烈,鏖战正酣。 北静荒厄困乏的眨了眨眼,能撑到现在,也是他毅力坚定远超常人,此刻隐隐颤栗的身体早也按耐不住的轻轻抖震,虽然老大甘修雎风尘仆仆的及时赶了回来,但他本人也是强弩之末,这位响誉江南的甘“折戟”把名动宅的形势维持到这种程度,也是这位结拜义兄的卓识远见,早早的趁敌人未对他们形成四面楚歌的包围时,提前召集旧部及外援,不然他们怎能撑到现在,只是可惜他身为外室之主,却让一干兄弟及部下为他们作马前卒,一一的牺牲在眼前,的确是耻辱至极,但他们又能如何,如果不是他伤在一代宗师号“宗师之隙”的上岘印其不世绝学“浸心掌”下,此刻怎没有一战之力,自诩为放眼天下没几人能够让他们窝囊及侮辱至此,甘修雎的一句题外之话引起了他的共鸣,他们都是极为骄傲和眼高于顶的站立于巅峰之上的人,此时被众人拼死维护,顿时觉得此生真是白活了。 第四百七十九回 如梦涟漪 田缝翼虽是满一副粗矿豪横的鲁莽面孔,但细腻处还是很温柔,他自然知道身边的姬妾看到楚室晓时的那种惊艳,自己也被其皮貌所惑,但他比较自持,只是轻轻不经意间触碰了一下柔美女子的肩脯,听闻得微微“啊”一声如海棠春睡的呢喃倾述,她突然醒转了过来,却没有丝毫的慌张与羞愧,眉宇之间的转换,仿佛愁云惨淡又拨开云烟,幻化成风,缓缓的散去。 杜回廊巡视了一眼周遭,发觉四处的人都将艳羡的目光投来,不禁感叹看杀卫玠也不过如此,好在楚室晓蓦然不知,不然他如何自处,反而是他要为他“遮风挡雨”,避开这样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当即自嘲一笑,情之所钟正在吾辈,呵呵,但也不错!旋即回道,“此乃族中楚氏名小是,号燕山居士。诸位称呼楚燕山便好。” “小是!”那痴痴偎依田缝翼身畔脸庞润丽欲掐出水的苗族姬姝,无辜醉晕的酡红,温柔缱绻的眼眸,喃喃细语的咀嚼着这个颇为凄迷的名字,她的脸上现出的崇敬与向往,仿佛在说着中原的地大物博,人杰地灵方才养出这样的绝美人儿。 “燕山居士!”这样一个称呼如一粒石子投进波澜不兴的水塘里,划出了圈圈的涟漪,所有的人都不禁好奇,这个名号怎么在这繁华紧簇的江南水乡却没有听过。 “原来楚兄还有这样一个颇为雅致的称号,倒是让在下有些意外啊!”丝竹之乐的稠黏之中,突然传来一阵久违的调侃,听得声音低沉,却也豪迈干练,寻目而去,竟是一位穿戴整洁,满身俊雅洒脱,那怕博带纶巾,也挡不住的不羁放达。 “是他!”楚室晓蓦然一惊,从声音他感觉好生熟悉,抬首望去,那副潇洒到极致的倜傥风流,不尽风华,那怕此刻被宴席的嘈杂所纷繁,但那份骇然至骨髓里的阴寒,战栗而惊怖,口中不禁吐出了两个字来。 杜回廊也从他的惊诧诡异,看了过去,只见居中的左方末下一人如鹤立鸡群,坐在那里,出淤泥而不染,仿佛其他的人都是陪衬,一身轻衣薄衫的俊雅,与众不同,又酷厉冰削,虽极力与周遭融合为一体,但还是从不羁高雅的举止当中细腻的看出,显得很是格格不入。当即疑惑起来,此人怎的没有见过,于是将目光往居于正中的京兆太守栾清濯询问而去。 那人说罢,清徐的声线随着乐音的玄妙传来,不但清晰可辩,而且不阻挠乐声的优美,如此相辅相承,令人啧啧称奇。听其一语,犹如话本评说,都感慨如此人物,恨不能视得。 这时楚室晓悄悄拉了一下杜回廊的衣角,在其疑惑不解当中,脱口而出的道:“此人要小心,他的身份成谜,是个危险的人物。” 杜回廊皱眉成一个“川”字,他不料楚室晓会如此如临大敌,看来这人有着不为人知的诡谲身份,令楚室晓如此忌惮,并没有继续等此间主人栾清濯的答案,只将目光往那人瞧深了去,微微颔首一点。 楚室晓得到他的肯定,顿时放松了下来,或许这人的到来,定然图谋不轨,但宴席之上这么多人,量也不敢轻易的乱来。既然他们已经现身出来,那么“身为其师”的裘阎又在哪里? 契合着乐音调动,却可听得两种声线的人,魅惑一般的耸肩落襟,这悄然一瞥的姿态,顿时避过了集聚皮囊之美目光的楚室晓,让诸人都为之心折,好一个擅使撩拨人心的人。他坐定的案几仿佛三尺见方的池塘,都困不住其侃侃而谈的谈笑风生,闻听继续说道:“鄙人也姓燕,与这‘燕山居士’不谋而合,但人生碌碌,无为无治,岂不眉舒燕山,过境不虞!” 楚室晓一阵恓惶,这杜回廊叫什么不好,偏偏唤作“燕山居士”,这不是打脸他么,况且他这个居士,胸无点墨,如同草包,如何能在这骚赋满辞的士人面前班门弄斧,一时拘促,不敢大意出头。 杜回廊见他如此模样,有些发笑,但又觉得这才是楚室晓的真性情,于是对着空气中嗅来的紧促回怼了而去:“燕兄好气魄,若说世人愚昧,但不及兄台万一,此等千里逢迎,高朋满座,皆是盛事。但此燕山非彼燕山,所以燕兄还是不要混淆的好!” 场内的气氛此时也被烘托至极致,稍不留神,就会被捕捉到蛛丝马迹,从而陷入重重围追堵截的危险,虽然京兆太守的盛事宴请是喜庆,但难保不会有喋血的事情发生,所以各自都显得小心谨慎。那怕处处隐藏机锋,却也不即说破,而将宴会推向高潮的燕姓之人,一派儒生的高瞻远瞩,仿佛人生轨迹就从他开始,甫及结束,所以谈吐的学识渊博,将诸多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引得诸人拍案叫绝。 杜回廊不与他争执,既然替楚室晓扳回了一城,又何必节外生枝,而且他的目的还未实现,栾清濯的城府极深,让高朋满座的极宴变作试炼交汇的淬变之所,无所遁形的他们其丑恶的嘴脸并一一的浮现刻出来。 原来这就是南朝腐朽的堕落,不知不觉宴会也接近典盛,纷繁的歌舞点缀其间,让一直沉默的楚室晓被其间一抹幽兰的眼眸所惑,浑然忘了此地的惊险,红绸舞动,鸾罢佩鸣,臂枝腰身,健康劲韵,不啻婀娜多姿,轻盈娉婷。唯有臂环、腿沿、脖颈的柔弯让人一见倾心,不能相忘。 此时诸人仿佛将楚室晓的精致皮囊抛诸脑后,就连方始惊艳回眸的那名姬娈,都炽热把心思关注在席间的舞姬身上,只是田缝翼却在此刻假寐养神,不知其表情变化,任凭那位燕姓儒生谈天阔地,偶有情绪也是听到其有趣之事,并随之一旁的姬妾莞尔一笑。 不知何时,有人话锋一转,谈起了实事政要,令觥筹交错的和谐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闻听的道:“想这熙熙攘攘貂朋满座,俱都为虺勿摧,为蛇若何,这士族的高低之分,为披靡殆尽,呜呼哀哉!尔等却在这里麈尘清谈,何其悲哀。” 这番言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不想有人如此不识时务,点穿这场宴会的弊政,齐齐把令人扼喉淹没的目光投过去,见却是一名散发无冠,一身狼藉不堪的小吏,被浸透湿漉漉的官袍,还兀自留着污渍点点,想来他的苦楚也因这场盛会被推陈燃炽到顶点,所以才有如此放拓不羁的跳脱,不但得罪了周围维护的好友及同僚,更扰乱得其旁的同桌,青眼相加,恨恨不已。 第四百八十回 谁堪顾 一股焚烧炙热的灼劲袭来,那满脸惊骇莫明森然厉怖的刺客,感觉全身经脉被火烤一般十分的难受,当即恐慌惜身的弹跳后退,他的全身衣襟在拂动之间竟然开始泛滥破裂,片片的如同蒸发的雾气一般一点点的粉齑升腾,瞬间化作无形。 “好厉害的功力!”这阴鸷诡谲的刺客深邃的眼中浮现一丝深若源泉的倒映,他也佩服管远玄的一双铁手炉火纯青,炼化成器,伤人于无影无形,口中赞叹不已的道。 “唔!” 细碎的过客匆匆将细腻的巷内犹如烟雨蒙蒙洗净过的石板路一样湿漉漉的又极尽清徐醒楚的空空荡荡,直到闻听一声呢喃细语倾述着相思意的轻轻一呼,原来是那个倔犟蕴藏着遐思的管家少主,来不来规避的侧首转身,她面容受损,为隐藏在暗处的无尽杀意,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所以才直面几乎灼烧的滚烫毁了容貌,如此危急时刻,她委身前倾,竟将无惧无畏的脾气趁机发了出来。 管远玄施展练兵铁销,臻达化境,他的“万壑松涛”功法云烟堆砌源源不断的铺陈开去,瞬间并破了那名狠戾的刺客充斥在四周的杀伐之气,将无穷的压力反转迫压了回去,此时管真的勉力前倾,就是为了他创造契机,然后一举击杀这位横拦在此的一流杀手,所以管真的牺牲是否值得,就看他功力如何?只见沸煮的气劲充沛,恰似撕裂于空的阴诡沉沉,那种感觉如同织起漫天大网,完全将敌人悉数罩了进去,避无可避,逃无可逃。隐隐见得对方惊慌失措,满脸惊骇的不可置信,待劲道萦绕,流传于身,才感觉不妙,一时踉踉跄跄的反扑还击,但也于事无补,稍有不慎并会在管远玄残酷的铁手之下授首成一缕亡魂。 原来这就是管真不惜以身饲虎,得来的无限曙光,她的机智与筹谋绝世无双,看来没有意外,这名刺杀也达一流高手之境的杀手当场并会毙命在这里,那么这场蓄谋已久如似邂逅的内斗算是有了终结,只待松一口气,缓得一缓,不料仿佛鸿蒙中层层破开的帷幕揭晓,一抹嫣然,云烟出岫,将原本杀意寒栗的微薄空气抽离的干瘪了起来。 一股奔腾咆哮宛若江水潮长翻腾的力道,掀开堤坝溃如洪流的倒灌袭来,顿时将“万壑松涛”的功法给硬生生的截断阻挠,满巷充斥着的那种寒冷的颤栗又瞬间曼延了回来。 “怎么…”管远玄瞠目一惊,如此熟悉的招式,令他防不胜防,当即反应过来,那是足可覆灭他们集聚巅峰杀意的血腥暗藏,如今才毫无保留雷霆万钧的给当即显露了出来。 ——原来是他! 空气中的烦闷与挤压,随同炼狱恶鬼的扑食沉沉的浸染酝酿过来,将扼喉于颈的窒息悄悄的藏于深底。古拙的老巷中,一道庞硕的身影疾烈而风驰电掣,凌空一折,又诡谲刁钻的撕开暮色里的悄然轮廓,鬼魅般无形的融化在天边。 “哈哈哈!” 一阵爽朗又阴诡的笑声,乌雨阴霾的穿梭,不绝于林,淅淅沥沥的,十分刺耳的传来,犹如针磕铁上般的剧烈捣损,僵持了片刻即猫爪挠痕,痒痒又心慌的瞬间并沉入心底。 “嗤…” 淬炼至极的练兵铁销烧红的迸出了火星,未至敌人的近身并似泥牛入海,绵无着力,而万壑松涛功法更是如同焚琴煮鹤,被来至彼岸奈何桥的厉鬼所拖拽,沉入弱水,刹时间就干涸露出濯石的困渴于水塘,只听得万千的咒怨在厉哭,仿佛一切都开始无尽的崩塌下来。 那受制于强大劲气的猛烈撞击下身心俱损的诡谲刺客,狼狈的吐出一口郁结于胸的鲜血,竟然委身后退,若非这突然出现的风声鹤唳如刀般刮剥着人的五识,导致淬炼至极的练兵铁销出现了罅隙,他必定当场毙命不可,然后那深刻的厉怖凄厉如同附骨之蛆般牢牢的占据着各自的脑海,令四肢及百骸不停的颤栗抖动,须臾之间并似置身冥府的痴怨纠缠当中,至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扑!”沉沉的天空,一片极远极深的落寞缓缓的延伸在寂寥索然的僻静之处,恍若隔世,而诡谲至极的阴森如探爪勾魂的厉鬼索命,只觉撕裂的空中,一道形同匹练的幕布被突然扯断,好似什么被掐中又似击溃一般,整座缠绵缱绻犹待倥偬不休的青衫巷竟然瞬间呆滞又古拙幽深了起来。 那道矫健宛若游龙巡检的清影,当即扣开整座巷道的寂静,将原本寒厉灼痛的淬变给硬生生的融化在臂长干里的鬼爪牵引里,电光火石之间这支鬼手勾魂夺魄,穿过层层破裂的气墙,以疾不可见的速度击中管远玄的胸膛,在这位譬喻为当世白道第一高手的诧异又震惊不可置信的眼中,悄然的炫丽登场。 “四叔!” 管真轻轻的一呼,以率真坦然的语气喃喃自语的说来,宛若寂静广袤的无垠荒原中,无数只萤火虫流萤飞舞的绚烂,一直偎依相互,不知不觉并万古长亘,她一直考虑如何突破重围,甚至不惜以毁容的代价为堂兄开辟出路,难料那位一直蓄意规避躲藏的长辈,竟然在如此紧要又险急的当口,予以重击,却是始料不及。 管远玄仰天喷出一口腥膻的薄雾,带着鲜血淋漓的胸膛,倒退于管真的身侧,他虚耗过度的冷冷瞥了一眼正挽起大氅的帷帽,将面部刺眼的狰狞面孔给率性轻轻的罩了起来,动作很是爽朗与干练,仿佛她就是如此。虽看不清样貌,但他知道这位隐藏女子身份的堂妹,也完全抛却前尘往事,变得一个坚强又带着苦涩之味的酸楚,重临人前。如此清峭又脆生生孤冷的身影,让人忍不住想要扶植伸出怜爱之手,但他深知这位自称老幺的管家少主有一种深藏很孤僻的倔犟脾气,所以当他见到管真垂下帽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时,那一份心酸与无奈,久久的郁结于胸,以前他的雄姿英发,英雄盖世都在这一次被消弭的无形。 “好,不愧为管家的子孙,果然青出于蓝,胜于吾辈!”重伤管远玄的身影,一阵划破长空的索寂,此刻巍巍如山的站立在危险集聚的荆棘之处,却是管泗潮,他如同刀尖上跳舞的露出了一丝古怪的面容,看起来既有惊叹又有遗憾,他虽可惜要亲手毁灭族中的这两个当世翘楚,但那种复杂的情绪令他几乎难以表达,所以才以一种奇怪的表情,扭曲了五官,此刻他多想为何他们不是自己的孩子,不然管家的荣耀岂能被这样的形式所残酷无情的被掠夺走,思之不禁叹了又叹。 第四百八十一回 轻声细腻 “铮铮铮!” 一串铿锵又玄妙的弦音在纱隔庐宇之间陡然的响起,悠然飘来,如沐春风,顿时将诸人都牵引在一丝一竹慕华年的歆然当中,一时忘了怎样的琴弦才能拨动出如此美妙的天籁之音,都沉浸在捻指拨弄的一指一抹里,起伏时大指托、劈中指剔、勾尤见力度,闻得内心沉重激荡,不觉为之动容时,忽又细柔贞静,食指抹、挑,无名指打、摘,却相对润泽柔弱,徐徐听来,动静相宜,左手游吟右手有托,立即将松弛有度的张力平铺的进退有据,七弦鸣配,足媲广陵。 屋宇之内渲染如沐弥漫起一片云烟出岫的氤氲缭绕,琴声如泉,清丽而不乏激越铿然,如山间的流水潺潺,婉转却又大气磅礴,忽而如春风拂面,似黄莺吟唱,婉转悠扬。那份沁人心脾,深入脏腑的穿透,如震心灵。 这番古色古香的契合,确实算得上是人间仙境,但在场的诸人都心怀鬼胎,哪怕有如此调色的润晕,却依然如芒刺在背,十分的森寒。一道镶嵌檀木金丝绕缠的薄纱屏风伫立于阶前,那是一个里外隔绝的内间,却是与外面的喧嚣极为相得益彰,无尽思蕴。而朦胧不见的混浊里,只见得那里婀娜袅袅,出现一重纤细如琢的身影。想来这一段天籁之音并是从这里余音袅袅的传染出来,如此妙人,不禁让人纷纷猜测是谁? 宴席中杜回廊依旧侃侃而谈,不畏权势,他的风流潇洒倒是与一旁的楚室晓形态各异,举止不羁,却又暗自循规蹈矩,看来藏在暗流下的涌动早也遁于无形,只是他们趋于平静。尤其是楚室晓被冠以“燕山居士”后,一派丰神俊朗,不争不抢却谈吐不俗的神态,把宴会的浪潮也越发的推向顶尖。只待这一指弦音并将大家安抚了下来,看来这场宴会的主人的确是深暗平衡与制约之道。然而此时的楚室晓还在忧虑那位“燕姓之人”的深浅,竟然没有留意,他已经被曝露在众目睽睽的大众眼光之下,成为众矢之的,此刻的他却依然闲适无忧,不急不促,不禁让耽坐一旁的杜回廊都深深的钦佩不已,好在此时诸人都被琴声如诉耽搁了片臾,没有人再注意于楚室晓的孤峭倨傲,但此间的主人有着怎样的心思与诡谲,顿时让人觉得琢磨不透,静待开来。 看来这场宴会断然不会像想象的如此简单,一曲已毕,那端坐于描锈山河川流不息的屏风后,被惊为天人宛如阳光照射疏影横斜却婆娑如缕的人影,没有移动,只是静静的安坐于那里,仿佛时间永恒,原来这样的神秘! 琼宇如琢,满室吞吐如氤氲生香,只见正中一人身宽体长髭须清染,虽是正襟危坐,却是曲高和寡郁郁寡欢,正是栾清濯,其依旧偎靠在席间的高坐之上,神采迷离又焕发心声,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但从他的复杂眼中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危险又敢于挑战的人,哪怕山穷水复也一往无前,如狐狸一般,蹲守在那里,静静等待着猎物落入毂中。他官居京兆太守,有着守护都城的生杀大权,如今他的宴席觥筹交错,高朋满座,依然无法消弥他自眉间的一缕皱颦,哪怕杯中酒也斟满,却也抵挡不了那一丝的落寞,他也是看惯了世间的尔虞我诈与勾心斗角,所以他的手,才能掌握着这一城的牛鬼蛇神,究竟如何的蹦哒跳腾。而此时他的手里却握着一个青瓷的酒杯,就这么被他把玩着,赏析着,犹如盯着一件极为趁兴的趣事,但他心知肚明,在场的所有人是他请来破局的,如果他还想在这座繁花锦簇的京都里掌控命脉,那么他必须要有所建树,答案并尽皆写在了那一道如盏孤灯屏风后的重影纤指拨弄里,不安局促,又耽于纷扰。 不知不觉酒酣淋漓,畅快无比,蛮族苗裔首领田缝翼并提议舞曲一首,以助兴事,而他怀中的那位美艳无比宛如花开牡丹终倾城的姬妾却丽目橙波惊鸿一瞥的一转,喃喃自语的谦和而道:“都知中原华夏,地大物博,人杰地灵,如今妾身却不见得,但看这位‘燕山居士’眉眼青翠,彷如高山仰止,令人神往艳羡,怕不如可以趁兴施展,让我等外族之人可以见睹真性情,当知大陈王朝能人辈出,我辈不敢轻易觊觎矣。”说罢双眸如星,点漆一般印在仿佛不知世事几何却悄然寂寄于侧的楚室晓,一时顿将焦点往他身上不着于力的集聚过来。 杜回廊还在余音绕梁回味琴声如诉如歌,,闻听心知不妙,轻轻从案几边推了身旁的楚室晓一下,此君竟然恍然回过神来,茫然的盯着他,眼中瞧似在问询,“怎么了?” 众人齐齐将目光投过来,纷纷往这位清徐如玉孤山青翠的人压灼过来,一时气氛耸动,犹如深渊的凝视无尽的惊恐与吸引。 那位自称“燕姓”道尽世间百态独他一人酌耳之人,淡漠的嘴角孤峭一笑,仿佛是赞同这位姬妾的无心之言,接口而道:“夫人说的极是,当世儒者首推王谢徐杜之姓家,而杜兄的高门更是其中翘楚,竟然这位‘燕山居士’,有着你们杜家的传承,那么定然有着满腹经纶技惊四座之才,如蒙不弃,可否指教一二!” 楚室晓听罢一阵惊愕,他不料为何众人都逮着他不放,而且他不通文墨,如何为众人展示才能,一时将求救的目光往杜回廊看去,对方也赧颜苦笑,不知情形为何如此! 那名姬妾莞尔一笑,颠倒众生,目横橙波的瞧来,掩口而道:“是妾身大意了,不该如此僭越了,如今见到燕山先生,崇慕之情,心向往之,一时口误,不如妾身,舞将一曲,当以赔罪。”当即软绵绵如海棠春睡的脱离田缝翼的怀抱,准备起身作舞。 诸人都觉得可以一睹这位苗裔异族姬妾的舞姿风采时,不料蛮族首领田缝翼却突然伸手阻止,轻轻一拉,又把这位风姿卓绝满身劲韵婀娜的姬妾抱了回来,安坐身旁,才开口说道:“我们苗人性情直率,坦诚,对美好的事物都争相好奇,尤其是对人,像“楚兄”这样杰出的人儿,定然无比推崇备至,那么,由楚兄作主,像你们汉人那样以文会友,岂不更好!” 杜回廊与楚室晓相互对视一眼,发觉这人果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粗矿而豪放,反而处处以豪迈粗壮的外貌让人心生轻忽而麻痹大意,此时突然以汉家清谈的方式来交友,看来他的心思不纯意图也昭然若揭。 “不错!”那燕姓之人涵养谦和,不卑不亢,并没有因此觉得被轻视,反而拍掌附议而道,“田将军有此雅兴,我等且可拂逆扫兴,不如由楚兄开始,畅所欲言,尘尾清尘,不吝赐教!” 楚室晓抿唇不语,何为清谈,他怎能知晓,但既然杜回廊将他擢升到如此高度且看他如何破这僵局,眼睛狡黠的咕噜一转,立即将目光往他崇高的身上急切的投来。 第四百八十二回 回断雁门如关隘 卓非清怔怔的看着那道形同鬼魅的狠戾身影缓缓的逼近,一时恍惚觉得就这么死去也仿佛不错,他已经拖住了这位据传府的实际掌权者,哪怕只是拖住一刻,并以足以。 一瞬间那种久困于樊笼里倍感炽烈的焦灼之感越发的浓烈,顿时警醒的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丝嘀咕,暗自而道:“皲裂大法!” 这脱胎于鸿蒙初始六篇之浑后大法乃一代宗师据传王皇据所创,陈玹陌将它另辟蹊径创造出独属于他自己的功法,不但厉害备至,更将天地纯然之气化为槛墙牢牢的囚住于他,仿佛刹那间呈撕裂这世间一切的强烈错觉,这种感觉十分的清晰又落针可闻,使得身体隐隐约约的五感渐失,一股蒸腾翻涌的气血不可抑制的充斥在脏腑之间,几乎执剑的手开始慢慢的颤紊,这陈玹陌竟然厉害至此,看来以前是小觑于他了。这位据传府的天之骄子也有足以让他生死当场的雷霆手段,一时有些震撼,被堪堪困于这强悍无匹以劲气筑就的气墙之中,致脱身不得,恰好自己又虚耗过度,气力不挤,虽是入窥剑道殿堂“知鱼入微”之境,但现在却是无计可施。 这“皲裂大法”,完全脱离钳制,变成一张滔天织就的大网,罗列如桎梏,顷刻之间将一切都圈禁进去,仿佛这就是他区区囊括且任凭掌握之地,不但翻手为云更覆手为雨。 此时陈玹陌的眼中渐渐的渗出一点点泛红的血丝,瞳孔开始慢慢地的收缩,他不是一个任性暴怒易冲动之人,但现在他被逼迫的不得不如此,形势的逆转已经不再随着他们的精密部署而循序渐进,反而随着不可控的悖逆方向发展,顿时他有些急了,此时身边可用之人不可轻易的倚仗,所以他被迫出手了,这也是他修成“皲裂大法”以来,第一次违背本心,迫切的做出欲杀伐征讨领域四方的那种强烈。曾经他的师尊“据传王”皇据说过:“玹陌啊你还是太过执拗,导致心性不定,今后如遇大事恐怕是要吃大亏的”,所以他才开始修心注重,变得沉迷于玩弄这种感觉,如今几乎玩脱了感觉让他有种抓狂的躁怒,这才将最为酷烈的功法施展了出来,但卓非清似乎窥见了他的怒气,竟然以精妙绝伦的步法游斗,不但妙至毫巅的躲避他欲监固敌人于一瞬的惨烈,更渐渐的欲脱离出他那双酷烈的厉手翻覆之下,不禁暗自嘀咕:“这人竟然可以看穿他的功法之症结所在,当真难以对付。”手中劲气不退反加,更以似滂沱大雨般的凌厉气势,源源不断的摧发过去,他就不信这人有足以逃脱出他这风声鹤唳满布惊怖的诡戾功法所控制的高超本事。 卓非清顿时感觉力有不逮,握着剑柄的手隐隐痛灼乏力而且虚脱,此时他的气势渐盛,剑心通灵且锋芒毕露,但连番的鏖战也让他体力不支,若非强行拖住陈玹陌及庞子盱,导致经脉受损,此刻尚还有恢复伤势的希望,然而当看到那一支枕戈待旦翱翔于空的天降奇兵,顿时明白身为北旅智囊的军师公羊清已经将所有的部署停当,他们恰合时宜的出现在这里,只是那一双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下的厚实手掌之中的谋略之策那如臂使指来所堪为尖利的刀锋,甚至不惜以性命为代价来履行这种甚是荣誉的使命,他们不但信服而且趋之若鹜且甘之如饴。 一时一阵困顿的贫乏传来,全身如麻,然后强烈的痛楚延着经脉开始曲张膨胀,一寸一寸的筋骨仿佛要被捏碎一般,这就是“皲裂大法”的厉害之处,不但将他全部的防御击溃,更在他坚硬刚毅的心灵之上蒙上了一层久褪不去的阴霾,造成欲放弃抵抗授首于此的强烈景象。 望着卓非清空洞的眼神,一旁的庞子盱有些触动,他为了淮南这个受南北两地形势挤压而快喘不过气不得不违心行事之地,已经付出了太多,如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本就无可厚非,但这一瞬之间的错觉,令他不禁开始寻思,将来陈玹陌又待如何的对付他们,也会像现在这般,雷霆霹雳手段狠戾,不留一丝情面及余地,一时惆怅,手中欲偷袭的招式并慢了一慢。 陈玹陌泛红的眼中闪过一抹诡谲之色,他当然察觉到了这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但他来不来细究,如果不以惊怖手段毙命眼前这位碍手碍脚的卓非清,定然会让那悬浮于空随时如一记惊雷炸裂的威胁,阻碍他的皇图大业,这样一支釜底抽薪精妙绝伦又颇为玩味的劲旅偏偏这时如此之巧的出现在这里,顿时打乱了他精心安排的计划与部署,这么多年的修身修身在这一刻彻底的被破防,他如何的不恼不怒。 “皲裂大法”铺满至极致,浑厚的劲气将诸人如置身炼狱之中,森寒的惊怖如畏,将全身每一寸筋骨及肌肤都浸染侵袭,逼迫的众人都不禁隐隐的颤紊抖烈,一时都靠近不得,不论是谁,脸上都浮现出艰苦焦灼十分恐惧的惧怕之感,不但各人五官渐渐的扭曲,直立的身躯更是变得弯曲伛偻,如背一座大山一般压制的似乎瞬间并要垮塌下来,将之碾碎,他们退又退不得,只有硬着头皮,看看陈玹陌能否手下留情,顾虑及他们。 只见狂风骤雨一般袭来的功法臻至大成,晚暮如勾的厉色将这里悉数的填满,诡戾的萧杀之气如同跗骨之蛆,立刻并充斥在周遭,一时间感觉所有的一切仿佛也蜕变,只有静静的等待这场异变的降临,才能稍稍的平复这种既颤栗又毛骨悚然的恐慌。 夜也临近,那片泛来似揉作一团的天幕像一块黑布一般悬挂在那里,即使无繁星点缀,也被那披翼飞翅的鸢筝挣断了线,灿若星海的银河倾泻,绚烂而出。 “宇蝶筝旅,”果然一支不可匹敌的精锐之师,他们辟翼于空,借助鸢筝的飞翔,早也占据俯冲之优势,一旦接受指引,就可以一泻千里的奔腾涌现下来,所以卓非清他们就是这样一群天降奇兵的契引,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出其不意的扰乱他们的视线,好让这支奇兵发挥他应有的奇效。陈玹陌之所以如此忌惮卓非清,甚至不惜自损修为,也要击毙于敌,看来他是看出了其中的关窍,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施展雷霆辣手。 第四百八十三回 一生如契 大氅帽檐之下被遮蔽的一人面孔很是孤峭,那般的冷,与清峭的勾勒,变得很是僵硬,但又那么的不忍拂逆。只听到一句颇为孤陌的声音空洞洞的响起,对着尘世的濯浊,倨傲的道:“四叔果然不愧为家族中擅使阴诡的长辈,这一手当真是精妙绝伦,世人所不及!”说罢茕茕孑立的侧身而站,浮动的衣袍,自然而然的映衬着其势单力薄的如同苍翠点缀的坚硬身躯,这般倔强的孤立,仿佛有种形影相吊的清冽,十分的警省又醒目。 管泗潮那具魁梧形同鬼魅浮现的身影出现在巷陌纵深之处,他酷肖的面容,竟然很是清癯孤冷,唯有一双炯炯有神的锐目还算精厉警觉,他的出现,让本就长长落寞深邃的巷陌人家变得更加的渊沉深深,渐渐地竟透出一股无尽的古道西风。 当管真藏起自身红装变作云淡风轻捏着一身蜕变洒脱的管自行时,她的羸弱与善良也被那个鲸吞天下运筹帷幄的管家少主所取代,所以她哪怕随意的一站,也在那件氅衣帷幕的阴暗避遮所映衬之下,高深莫测的如影随形,且随心所欲。这样的一个人魅力无限,让身为久经江湖诡诈深谙玄妙莫测变化如一只老狐狸一般奸诈狡猾的管泗潮产生一丝异样的错觉。 秋风阵阵,灌拂进油然而生落寞之意的巷口来,萧瑟如常,险厉之中,一袭倦怠衣裾,被襟迎风的管泗潮,冷冷的一笑,面对管自行的嘲讽,不知不觉之间心海泛起一波涟漪。但他是怎样的人,如何被这样一句不痛不痒的一句话所左右心思,当即漠然的回道:“老幺啊,阿叔自然明白你的处境,不过你既然退出了这场权势利弊的角逐,那么并由我来振兴家族的荣耀吧!” 管自行幽幽然的一阵冷叹,自那漆黑一片的氅衣之中,瞧不清样貌轮廓,却传来一句勾魂夺魄而厉声判官的话,立生威慑,闻道:“四叔还是如此的诡辩胜雄,但小侄还是不能苟同,如果陈玹陌许你的是万世基业,那不过是昙花一现如空中阁楼,不切实际,实是妄谈,而且他们真的能够成功么,名动宅的根基深厚,经历三代的积蓄,早也树大根深如何是一时三刻就能够轻易撼动得了的…”说罢轻悄悄的一顿,云深悠然的缓缓又道,“四叔怕是要白忙活一场了!”此时空空的巷内有些冷清,于是灼烈的目光如芒刺焦灼的往土墙巡视过去。只见黄昏的壤爬之下,暮色的渲染遍布了古道仿佛油泼光滑细腻的青石板,空匆的如同云烟出岫,袅袅而翩然引去。而那里有一道恰似尖锐的划痕落过幕墙一般留下槽印迹象的省醒身影,却是那诡戾森寒,十分嗜血舔涂的刺客。 那名刺客浑身死气沉沉,立于灰扑扑一路延伸着却依然瞧不清尽头的土墙之下,变得幽深冷硬,初始晨光一醒,被突然飞射而来的精灼目光瞧得一眼,发觉这道眼神,不但犀利,而且发人深省,顿时一番犹豫,并致裹足不前。 管泗潮知道她是拖延时间,好让重伤的管远玄尽快的恢复功力,但他那蓄力一击,岂是如此的轻易就能够恢复得了的,而且相邀而来的那名刺客被管自行讳莫如深的瞧得一眼,并犹豫不前的放弃刺杀,顿时觉得管家少主之名的确是名副其实,他焉能够不忌惮三分,况且他也没有把握能够轻易的就留下他们,所以才施以偷袭,一举重创自诩为白道第一高手的管远玄,而今管自行的淡然与城府令他心惊,如此时刻还能够这般的处变不惊,时时刻刻的都在沉着冷静谋定而动的寻求反击,的确是始料不及,但他已经占据上风,那怕这个族中排行老幺,却身为管家少主的侄儿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是枉然,他们之间的对决,注定不死不休,以往他都以失败告终,自联手据传府的陈玹陌,逼走擅使谋略的管自行后,才稍稍的露出胜利之色。所以他们都很是自信的可以夺取自己心中的那一点荣耀与自尊,名动宅的权柄易主;管氏一族的掌事话事,皆是各取所需,虽是一场肮脏龌龊的权势交易,但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对权力的渴望,已经废寝忘食,魔怔一般的既痴迷又执着。 管远玄按耐下翻涌奔腾的气血,他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只要对方稍使用力,立刻并毙命当场,管泗潮不但熟悉他们的功法,更知道如何的击败他们,所以才如此的不费吹灰之力并击溃了他们,管真的毁容让她再次变作那个无情无怖,不知情绪冷硬的管家少主管自行,顿时觉得自己太过无力与颓丧,自踏入这座险恶的江湖以来,率性洒脱,不羁放纵,未逢挫败,然而山亭一役,败于括易内室之主甘修雎后,差点一蹶不振,如今又被管泗潮卑鄙偷袭,几乎丧失斗志,但管真的骄傲与倔强让他又复原了回来,他还是那个叱诧风云,享誉江湖的白道第一高手。而罩上氅衣,隐蔽在兜帽之下与生俱来威严果决的管自行依然的不容轻视与置喙。 但那个天真活泼又调皮任性的管真已经收起了率真善良,偎依作帷幕之下擅使谋略的老幺管自行,那么他又何所惧。一抚嘴角渗出的血迹,管远玄跃然一步向前,气定神闲的冷冷一道:“四叔啊,你的手段果然惊艳绝伦,不如我们再来对决一番,看看你的修为又精进如何,能否让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晚辈堪堪的信服。”话落,充斥在脚步之间的劲气不着痕迹的流动,沛莫能御的力道顿时冲散了隐藏在阴暗之处的险峻与森寒,适才没有阻止一向爱惜自身美丽容貌的管真被双方灼热气浪的殃及而使润丽娇艳的面容轻易的就此毁去,那么如今他只有让以一个兄长的身份来呵护弱小的堂妹,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昏暗的巷陌此时已经开始漆黑,夜色的朦胧犹如一杯混杂着浓郁荼毒之意的毒药,很是瘆人,又勾人撩拨,尤其是诡谲多变的里巷,不知道藏着多少的凶险,管自行一挽衣襟,宽大的大氅如一缕清风披在“他”的身上,仿佛这就是一位云淡风轻并也扫尽颓靡及阴霾而化作凡临的摘仙之人。 第四百八十四回 耽来古意供思索 楚室晓倚着相连前檐柱的一根金柱舒了一口气,然后伏案支颐而呆,这不是让他自惭形秽,无所遁形么,一时缄默不言,偷偷于暗处挥袖示意他该怎么办,希望杜回廊能够相助于他,但似乎此君不慌不忙,仍旧安然坐于案几之旁,自斟自饮,仿佛他一切也在掌握之中。 抬眼望去,殿堂内一片丝竹耽乐之声,尤其是屏风后的琴声已经吴语浓音,融化作江南烟雨蒙蒙的阴色里,恰恰才堆上眉头,那不禁飘荡着的婉约温柔,一如西子湖畔那把油纸雨伞撑开的风流。 ——拈花轻笑,流年轻语,依兰舟,彼岸卿素衣。 “好一个吴楚宫商正始之音,好一个风度玄谈尘尾之况。大好江山,如今凭吊唏嘘,赤壁怀古,安能在否?” 正当宴会盛炽,突然响起一阵高亢的喧哗,顿时引起众人倾注过去。只见殿宇繁穹之下,一人长身而立,孤傲的筋骨那么的卓尔不群又濯濯苍华,虽是青衫落拓儒生估雅,但他的身上隐隐约约披着一层不染尘俗的痛楚,附绕着不屈的脊梁,不忍拂逆,又耽于孤枕。 却是那名先前散发无冠,一身狼藉不堪的小吏,望着他被酒水浸透饱渍而湿漉漉的衫袍,疑似挂在前襟,还兀自留着的污渍点点,仿佛可窥豹一斑,这是一个真性情的人,只是与这里的清谈盛会显得格格不入。适才一旁的同僚顾及颜面拉扯阻止他发酒疯,如今却也制止不住,任凭他提壶灌喉,踉踉跄跄的东倒西歪,但他的步调虽乱,却不盲目,只听他咕喉豪饮不羁放纵侃侃而谈来,无尽悲愤及愁杀。 这名扰乱宴会的人是最后的清谈名家邝子缙,他是太子少傅徐陵的弟子,因为陈主好与嫔妃为艳词,示陵,陵曰:“皆不达辞也。”后主衔之,导致这位跟随恩师的邝子缙也受牵连,被贬官,虽未下狱,却形同外放,导致声望一落千丈。如今恰逢京兆太守宴请,他才携一腔肺腑愤懑和同僚酌酒而来。 居于殿堂中央的栾清濯,神情斟酌玩味,仍旧一副狡黠无恙的不变面孔,仿佛此时的闹剧是他精心安排一般。他身为此间的主人,眼眸深邃,没有正视观望一眼,反而注目桌案上的一杯白腻的瓷盏悠悠出神。而那位一直跟随在他身侧随伺的幕僚管平常却不知所踪。 楚室晓与杜回廊相互对视一眼,明白这场宴会背后早也暗流涌动的风波也悄然而来,哪怕有外族如掮客奸商的觊觎,还是内斗使然的尔虞,皆不如一句“赤壁怀古,安能在否?” 想当年曹操大军压境,东吴孙权与刘备联合,方始有三足鼎立的大好局面,而今才有赤壁凭吊的羽扇纶巾及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千古。 席间众人一阵缄默不言,这邝子缙不愧为太子少傅徐陵的高足,见识如此精辟又盛气凌人,一下子就戳中了诸人的心中隐忧,导致羞愧难当。然而尚囿方隅之见,一直怀揣祸端把矛头对准楚室晓,借助田缝翼来指摘,完全酷肖厉色宛若一家之言却有独到见解的那位燕姓之人,正襟危坐,好不飘逸放达,他淡淡的冷然一笑,将喧嚣及骚乱悉数揽了过来,如沐春风的道:“邝兄此言有失偏颇,诸位皆是当世豪杰,本就文采双绝,名冠江南…”,一顿,发觉众人将目光都集聚过来,并非常满意的继续言道,“况且这政事非我等所议论,也不可阐述,不然狱中的苦果胜似人间霜雪,满布惊怖。” 楚室晓偷偷忍俊不禁,快要笑了出来,这就是所谓的清谈辩论么,且看他如何的说,并借此放下长袖,庆幸逃脱被逮着所要阐述的命题。偏首一歪,突然一束目光骄阳似火的投来,却是一双眼含春水剪裁脉脉不得语的瞳孔,美眸如星点漆晶莹。 “是她!”楚室晓内心扑通一跳这姬妾怎的如此不顾世俗的眼光,直直的看待他,就不怕身边的蛮族首领田缝翼怪罪于她么,而且自己有什么值得她吸引的,随即微微笑了一笑。 望着他舒然一笑,那美丽的姬妾更添颜色及喜悦,仿佛阳春白雪融化在心间,更是欢喜的不得了,透着薄薄雾水秋盈的眼眸更是瞬然一亮。 一旁的杜回廊借机附耳过来,调侃而道:“楚兄,莫不如我将讨来,送给你作娘子可好!” 楚室晓兀自一惊,挑眉瞪着他道:“休的胡说,我要什么娘子,且看那位‘燕兄’如何反驳吧!我们也可作壁上观,看看这位京兆太守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杜回廊听罢甚是觉得可惜的摇了摇头,他颇为玩味的上下瞧了楚室晓全身一眼,也将目光往那“燕姓之人”专注而去,此人果然城府极深,而且似乎还有后招未曾施展,想必这只是开端,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博弈较量,如今三方成鼎足之势,唯有他们还置身事外,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形势能否可维持。 楚室晓知道他是调笑,没有放在心上,此时形势险峻,而杜回廊本就带着使命而来,他只是随带的附庸,若非借着“裘阎之徒”的身份虚与委蛇,他能否进入这里,尚还未知。 邝子缙摇摇晃晃的伫立在殿宇中央,那份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坦率,但为君故,沉吟至今的忧思难忘,既是君子又是醉鬼的鲁耿,举樽邀明月,奈何明月无皎霞,映衬的他既落寞又悲鸣。待听罢那燕姓之人的说辞,冷然一笑。反唇相讥的回道:“君乃斐然,却作这般缪论,实属我辈读书人的不耻,这里高朋满座衣冠楚楚,无尽倜傥风流,但乌衣巷的谢家风骨,谁能担当!居安思危又有几何?”说着一股清水流了下来,润湿了眼眶,好似一切悲愁无处述说,只有借着酒醉。一放脾气与瘀堵。 闻听他借古喻今,顿时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楚室晓听得片臾,觉得此人真是性情中人,不比那些歌功颂德传唱褒扬的名士风流逊色多少。 杜回廊依然沉默,脸色开始变得沉重,他的目光停顿在席间中央一直不知其真实态度的京兆太守栾清濯身上。楚室晓感觉有异,凑近闻道:“杜兄怎么了!” 此时邝子缙悲呛的又吟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第四百八十五回 进门关 当四周被破碎了的感觉越发的强烈,一切开始变得很是凝重与僵硬,那种伸手也触之不及的无力,伴随着一点一点慢慢被挤压缩窄的反复,渐渐开始觉得时间和岁月很是漫长。如煮一盏茶的功夫,竟变得无边无际,不见尽头,唯有牵引这般变化仿佛囊括乾坤幻化似魔法般的手将所有的一切尽数掌握然后再一点一点来崩塌,那种似片片皆碎了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充斥在周遭,想尽力阻止却依旧显得那么的无力且苍白。 天空暮沉,昏暗的覆遮下一人茕茕孑立,似乎形影相吊,仿佛很孤寂,若非坚韧顽强的体魄支撑,这道伟岸孤陌的身影可能顷刻之间就烟消云散。这并是以一人之力拖住据传府的残酷冲杀令使有着覆灭他们之心的据传府实权掌握者陈玹陌竟硬生生的不能够越这雷池一步的卓非清,他宛若即将要快凋零的冰凌霄霜花,时刻绽放着最为耀眼的夺目光华。只见他轻轻的昂首一瞥,淡漠的嘴角不禁噙出一丝苦涩的微莞,眼睑慢慢的下垂竟微阖了起来,耳边那无尽的嘈杂及萧杀,仿佛要消失了,一如当初初入战场时的那一夜,淮水湝湝芦花飞荡瓢落河畔,不但湖水冰冷,更是阴寒刺骨火光冲天,满处的楼船帆影,残肢断桅,将寂寞生冷的湖面阴诡的填满,偏生遭受重创跌落楼船把置身浸入湖水中僵硬的手指竟不能攀爬船缘,麻木的一如现在的时刻,他全身竟动弹不得丝毫,看来得据传王武学真谛的陈玹陌已经将“皲裂大法”运用的炉火纯青,无懈可击。所以他悻悻的闭上了目,既然选择了这条充满荆棘与冒险的险恶之路,那么他早就做好了随时马革裹尸的最终归宿,只是可惜了不能再和营中那些志同道合的同袍们把酒言欢于南城边脚那军中辕门之外的老树下,慨当以歌,醉后与天地同眠,不过也觉得值了! 浓郁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精纯的劲气顿时将所有阻拦的一切彻底的撕碎,那种置身于漩涡之中的裹挟与绞裂,不断撕扯着脆弱的神经及五官,欲天塌地陷的割裂之感油然而生,原来这就是蒙受刺激感官之外的另一个世界,却也这么的真实与懊悔,此生怕也再难尝一次。 沉沉烬如灰飞惨淡的上空,一片振翅飞翼的俯首扑冲之声频频震动,混合着烟尘烽火燃烈的绞吞之势,仿佛孤纫险峭峻立的青峰,盘缠出岫着烟云吞吐的孕育之貌,极尽雄伟及壮丽。一时宽阔的台场之上数不清的人影憧憧及斑驳绚烂的焰火青苗簇拥着这座似乎千疮百孔的府宅宛若碧霄云庭的整片天空,极尽惨烈与喧哗。 望着越来越接近猎物的酷手似一只焦灼着糊味的利爪,上面布满干枯及青筋石化的枝干,欲穿透这无尽彷徨随时可以把控践踏的黑暗。陈玹陌不禁觉得他的韬光养晦及退缩至此才大显身手的智慧,堪堪及时,那怕前路稍稍有点阻碍,也倘若无妨,无伤大雅,唯有此刻的震慑竟不能让北旅和那些尚在不断蹦哒的括易一室的余孽及宵小之徒有所畏惧及溃败,内心有些遗憾外,这凭着剑术登峰造极,剑走偏锋疑似一块木楔牢牢镶嵌在这里的卓非清的确令他头疼不已,但也仅仅只是阻挠了一下他们片刻,那又如何!他还不是凭着绝对的武力瞬间拿下,只是天空那遍如星辰密布的天降奇兵让他有所忌惮三分,不然他的雷霆手段可不仅仅于此。此时那原本隐匿在阴色昏暗里的酷肖五官,不但轮廓充盈,更宛若刀削斧凿,仿佛铁线勾勒,棱角十分的犀利而尖锐,唯有眼角余光淡淡的一瞥,森厉如寒星。他的府兵及助力人马已经循着先前的契机,将所有反抗的势力,尽数的包围裹挟蚕食,就算这先一步布控在这里的这支奇兵异军突起,算无遗策又能如何!且能左右这早也尘埃落定的时局。他的府兵可是当初的天子近卫,虎贲之师(当初武帝陈霸先开国时所平定四方的广州军班底),过了今日,括易一室将不复存在,北旅也将遭受前所未有的巨大重创,届时就算有着崇高爵位的异姓王当今声名赫赫的括易之主名邺归来,他又能奈何! 这经历七昼六夜鏖战的名动宅,仿佛已经疲惫,随时等着拂晓的黎明来散开阴霾,无论硝烟弥漫到何处,只是归途原也不在! “嗤嗤嗤…” 疾风之中突然一阵剧烈的撕裂之声,将原本嘈杂的碎裂给抚平,无数混合着狠咄戾气的飞矢漫天飞舞似蝗虫一般蔓延过来,顷刻之间并覆盖了如潮水一般的人流,只见粗糙坚硬漆黑的镔铁飞矢沉沉的划过天际,宛若荆棘丛生,横七竖八穿透着人的躯干与肢体,重重的插入地里,顿时把激烈冲在最前沿的据传府府兵似忘川河的彼岸一般生死两端的阻挡在台墀的内场之外。 原来这突如其来的飞矢竟然是一阵粗如儿臂的精铸镔铁箭矢,上面配以强弓劲弩发射,杀伤力惊人,瞬间并将奔腾汹涌的人潮给硬生生的阻断,而且这箭刃锋利,呈棱角宽槽之势,撕创伤口如同虎嚼噬咬一般轻松和容易,把满身鳞甲装副的府兵如纸片碎屑一般堪堪洞穿而撕裂。 满天星辰密布的箭矢,伴随着尖锐的刺鸣,呼啸而过,循着的轨迹十分准确的将所有的人都困在这狠戾森寒箭矢的射程范围之内,不知不觉并也逆转了这早也成必杀之势的险恶时局。 陈玹陌惶然一愣,接着讶然失色,大吃一惊,他趁势拨开几支朝他纷飞射来的猛烈箭矢,触手感觉腕口一麻,胳膊一酸,险些抬不起来,发觉这种利箭竟然威力惊人,竟然是用弩弓射发的强厉杀伤器械,不禁感叹部署如此强兵利器的当世智计第一人公羊清,果然不负以韬略奇谋见着兵法大家之名。 眼见翱翔于空的飞鸢借助风势冲击下来,声势震天,似惊雷炸裂,隐约在耳。无尽的振翅如蝶将“朴朴”飞来的孤翼携带着涛涛凶狠的杀意,不停的响彻在云霄,那份独有的鸣奏之曲,夹杂着血腥之气的浓郁,渐渐的铺洒陈列,时刻缠绕羁绊在周遭,不死不休,不曾停歇。 混乱之中,一道掺杂着血色与烟尘裹挟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离台墀不足三里的上方,浑身烟火腥膻,滚滚纤尘,竟也瞧不清五官模样,唯有坚韧不拔的身躯微长又庞大,疑似盘古开天辟地,渲染的仿佛天降天兵一般,手执一柄浴血长空的银色杀器,耀闪生光,却是一只特制重铸的连弩,也叫诸葛劲弩,相传为蜀国丞相诸葛亮所造,因可连发杀伤力巨大而闻名。此刻这人正收弓背刃,准备卸下身负庞硕的大壮飞鸢,原来那一阵准头很是犀利的箭矢是他砥砺所射,更是阻挡了陈玹陌欲对卓非清痛下施展的杀手。这一下险之又险,不但妙至毫厘的救下也快身首异处的卓非清,更把陈玹陌铺展到无懈可击的“皲裂功法”那割裂如同刀锋般锐利的劲气给无形的阻隔及掐断。 第四百八十六回 如将青衫烟雨掸倦客 幽幽然的巷内,那较为古怪的气氛一时变得很是凝重与迫压,傍晚的阴翳如同遥相辉映的烛火壤爬上墙端,让晚间的温柔,把天空颜色变换作秋实时的那一抹暖黄,不但暮色暗淡,残阳如血,更添一笔浓郁深厚的浓墨重彩。 落日余晖斜沉的似一柄铁钩将天幕挂在那里,极具恐慌和阴霾,稍稍偏离的那一抹残阳似血,无尽的拢照侵染,唯有这青衫巷的孤冷还是那么的静静散发着无形的张力与朴素。 此时空空的巷口有些僵硬及惆怅,余漏的阴暗光线照射过来,将那里的青石板路依旧溜滑如润映照的光阴似箭无复旧时模样,但这条路仿佛充满着希冀与愁杀! 不知不觉晚间的刺痛袭来,将各自的衣衫冷湿,原来这一夜还是很冷很稠。慢慢的把墙阴下的幽冷给孤寂,偏偏此时星空稀疏,笼罩着阴霾一片,而藏在黑色大氅帽檐之下的自称管自行的管真,却也安安静静的如同一个天涯羁旅的过客。她的脸蓄意独特拢遮在氅衣帽首的冷峭里,瞧不清楚摸样,到却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坚毅与果敢。这里本就是青衫巷的一截宽阔的里巷,两面是灰白腻子的幕墙,唯有巷口才是路尽的引深之处,但似乎这里卷裹的萧杀之气完全盖过了这条古巷的深沉,把氤氲缭绕的青黛瓦墙沉浸在落日余晖的遍染里,稀疏在树荫和屋檐之中,浓稠作一团模糊的身影,一重重,一叠叠,然后极具恐慌的压迫过来,直至喘不过气来为止。 巷中早也压抑至极的气氛凝重的已经超出了所能预料的范畴,契合着这晚间的浓郁,竟然无时无刻不散发着阴寒及悸怖。 黑夜之中那一双如同鹰隼般寒戾的眼,来至一个全身裹挟在罪恶里却依旧能左右黑暗侵袭的人,那并是那个来自以刺杀为名专注惊怖喋血的厉害刺客,他原本抢占了先机,但在管真与其堂兄谋定而动最后反戈一击的冲击之下,稍稍犹豫不决,但那种诡谲莫明的杀意却怎样都掩盖不了,甚至越来越浓郁和增添。 而走出这阴霾笼罩的惶惶里巷,缓缓如同君王莅临的管泗潮竟然把整座幽然寂寞的青衫巷那所有搁置又触手可及的空间无形的给填满,能容纳的仿佛只有这站不立足的堂堂三尺之地,时而惊涛骇浪,热血沸腾;时而静谧荒凉,暗藏杀机。 他们两人相得益彰,各自蓄发出力,把巷内的紧促、惊怖、张力给生生的填装铺满,仿佛一座牢笼一般把整座青衫里巷牢牢的套住,禁锢,甚至不停的挤压,收缩,唯有伤害吞噬完全殆尽,才能稍稍有所放手及收敛。所以他们铸起的就是一道关押着囚犯的牢门,且看循着这道枷锁被拖拽网罗在这里的人能否堪堪堪及时的逃脱。 管远玄淡漠的瞧了巷中隐匿在氅衣帏帽之下的管真一眼,他知道已经避无可避,如果那名惊怖的刺客回复杀机过来,那么他们只有全力搏杀一途,如果不是身为管家少主的管真有着聪颖的谋略,利用他享誉为白道第一高手的武学,及时周旋搏斗,逼迫他们族中的长辈排行为四叔管泗潮从阴暗之中现身出来,他们恐怕早也授首于此,但管真却也伤在他们剧烈鏖战比斗的殃及池鱼之中,不禁令他唏嘘不已,但他这位早也藏起女儿之身的堂弟,依旧那么的坚强,甚至超出了他的认知及感触,果然管家少主不是任何人能够轻易担当的,当年他的败出,并非是枉然,这位以弱冠未达之姿,惊艳族中的少年,已经不禁长大及蜕变,怕也不需要他的怜悯和呵护了,当即莞尔会心一笑。既然他们也跳脱出了管泗潮所苦心孤诣围拢且杀机四伏之的包围圈,那么一直阻碍,牢牢威胁在这里的那名刺客就是此次阴谋能否破除的契机。但似乎这个刺客恐怕随着管泗潮的出现渐渐的醒转了过来,那满身灼痛如同利刺加身映射而来的刺客,微微的俯身前倾,准备趁着夜色荼毒的朦胧感觉,惊怖出手。 只见黑夜之中,一只干枯似干柴的手,腥气扑鼻,劲风拭掠而来,满墙的“扑扑”灰飞之声混杂着衣袂的“窸窸窣窣”,犹如荒野孤坟里突然蹦出来的恶鬼,极为诡异阴冷。 随着这条越绷越紧的弦,突然一断,巷中足以窒息憋闷的紧张气息,此刻完全炸裂开来,就在这时,一直延续时机不停周旋角力的管家少主忽然高亢一呼,就着满巷的幽幽深沉踩着倚墙而立的笃定和忧伤,沉声而道:“阿兄,就在这时,莫要留力。” 阴诡的杀机顿时浓浓的扑面而来,无形中增添的烦恼随着阴暗的层层递进,变得渊沉如炼狱,而那张紧促混淆时时刻刻隐藏在暗处的滔天罗网似乎骤然被抽离,褪去,混沌之中,较为警醒的竟然是那开天的一斧。 浓郁的墙荫阴暗之处,管泗潮遍满诡谲多变的脸,突然变得陌生又苍白,双眸充斥血色,满是不信与惊异,他精心布局,踌躇满志,不想临危一刻,管真竟然窥探勘破了他如法咒般牢牢镶嵌在这里的罗网杀机,如果他们真的跳脱出了这布满必杀之局的陷阱,那么他不惜以昔年恩义请借出来的那名杀手刺客,不就是惘然若果得不偿失么。但他既然决意要重夺管家之权,那么一些必要的牺牲并不可避免,原本借助巷中的必杀之局,和来自天下最为神秘惊怖的杀手组织的这名刺客眼神交流,明白双方的短板及所长,料定管远玄与管真也是强弩之末,所以才诱发契机,大气磅礴的诡谲出手,如今只要稍稍牵制身为白道第一高手的管远玄,他就可以再次调动人手,再组建一次必杀之局。 眼见那名鬼魅般灵动的刺客没入进犀利矫健的杀伐当中,连带一股血雨腥风之气频频的冲击,仿佛一道激烈磅礴滂湃的漩涡越吸越深,竟然把一切都无尽吞食绞噬般进去,耳边不断嘈杂滚动的啸厉与恐怖,在各自风声鹤唳的激流和衣襟“嗤嗤”破裂的纠缠之中,不停的滚动激烈,荡漾开来。 当管真如雷鸣钟磬一般的声音甫落,那久久深埋着的担忧及恐慌,突然灵光一闪,天花乍现,她欲想等堂兄管远玄击败那位惊怖的刺客后并可以重挫这场幕后的黑手,虽然这人是他们的长辈四叔管泗潮,但未曾停过的杀机还是甫及此时的大好时机,旋即接踵而来,哪怕冲出了此时的羁绊,无形之中隐藏的隐患却依旧还在,所以她才不惜被殃及池鱼而至损毁容貌,也要让管远玄重创那名惊怖绝伦的厉害刺客,那才方能有所显一线生机。但空气中嗅来的一丝灵敏又让她如坠深渊,欲罢不能,她还是小觑了她的这位族中一直韬光养晦蓄意争夺权柄的四叔,原来他们已经落入这场阴狠算计蓄谋已久的顺势“彀中”,哪怕此刻缓缓捕捉微微察觉出一丝异常,心道不妙,却也只能鞭长莫及,望而兴叹,怎么都阻止不了。——看来她的见识谋略也不是那么的瑰丽多彩,狡智见长。 第四百八十七回 人生只似风前絮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邝子缙此时也声泪俱下,颂吟如歌,此句来至诗经《小雅·采薇》,本意是指回想当初出征时,杨柳依依随风吹。如今回来路途中,大雪纷纷满天飞。道路泥泞难行走,又饥又渴很劳累,满腔伤感满腔悲!此时正值寒冬,阴雨霏霏,雪花纷纷,一位解甲退役的征夫在返乡途中踽踽独行。道路崎岖,又饥又渴;但边关渐远,乡关渐近。此刻,他遥望家乡,抚今追昔,不禁思绪纷繁,百感交集。艰苦的军旅生活,激烈的战斗场面,无数次的登高望归情景,一幕幕在眼前重现。如今娓娓道来,借古喻今,很是讽刺与哀伤! 这一下顿时引起轩然大波,如此莺歌燕舞华灯初上尽显繁华的盛势晚宴,竟然有人悲悯孤愤,有些曲高和寡,很是大煞风景,立刻惹怒众人都把愤恨怨懑的眼神齐齐的压过来,但邝子缙却丝毫不惧,仍旧踉跄着身躯,往宴会高涨的地方一拥而去。 瞬间嗅来的气氛凝重,不多时满处的微妙气息,如同青烟袅袅的熏香,不停充斥扩散在周遭,把整座京兆太守府陶冶渲染的犹如森牢府衙般既惊魂又压抑不已。 这种人楚室晓是曾见过,当初在通衢楼南朝数十年难得盛事的清谈集会上,那位风华绝世用惊艳世人的风采,睥睨众生,更是见解独到,独树一帜的“慕白公子”,尤有堪称秦淮第一才女的乐府女官宁卓衣,抚琴作陪,无数风流名宿及士子拥趸,不但相得益彰又韵雅超尘,今番触景生情,楚室晓怔怔的有些出神,就连杜回廊轻轻推了一推他也未曾察觉。 那位姓燕的人并是前些时日提扶巷内隐匿间探身份的燕无歇,他居于幕后,蛰伏这南朝都城,不料会在这场京畿重地又盘根错节的宴会之上碰到早也无甚交集的楚室晓,而且他对楚室晓有些深入骨子里的厌憎,只是他自恃高雅,不曾将他放入眼内,此次若非有世家大族的杜回廊撑腰,恐怕没有人会轻易注意到他,但他偏偏又出现在这里,而且惹得众人开始不能小觑于他,当即负手起身,微微离席几步,颇为有些祸水东引的味道,闻听其道:“我心悠悠,不可斐也。”说罢转身面朝殿堂正中那位此间举杯微酌醺然沉默的主人,稍稍颔首,才直面挥袖翩飞一腔孤懑真性情的邝子缙,辩驳斥谈的道:“微阴翳阳景,清风飘我衣。游鱼潜渌水,翔鸟薄天飞。眇眇客行士,徭役不得归。始出严霜结,今来白露曦。游子叹黍离,处者歌式微。慷慨对嘉宾,凄怆内伤悲。” 这句诗出至曹植的《情诗》,讲述役夫久戍他乡,有家难归的无限疾苦,燕无歇当着满堂的宾客,声情并茂动人心弦的吟诵而来,与邝子缙既相互点题,产生共鸣,但无形中又暗暗隐射对方,太过僭越与放肆。 “式微式微,胡不归”。邝子缙愕然回过首来,喃喃自语着,原来这是离乡的游子,因劳作到遥远的他乡,去的时候刚开始打霜,现在又已经是白露时节。游子唱“彼黍离离”,留守人唱“式微式微,胡不归”。 一时契合着众人的议论纷纷,反而嘈杂不断。 燕无歇五官精致,甚至轮廓充盈,棱角清晰可辨,尤其是孤陌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微微一笑,如沐春风。他集柔和的声线将作戏案文牍铺陈的道来,竟别有一番徐徐尽染来的意境,又道:“必中细味,非一般凡俗所惑,邝北郎之意,却也精彩绝伦。”这邝子缙曾经官至太学博士,雅号北郎,故世人作此称呼,燕无歇要刺探这京都,自然是识得。一顿,如伶工唱吟清商乐曲,续续断断的道,“今陈皇浩荡,煌煌天威,才会有诸君笙歌鼎沸,珍馐美馔满桌陈,玉液琼浆溢金樽。” 这番言论趁着酒意正酣,不落俗套的说将而来,顿时引得诸人争相附和,如此来踩低邝子缙不识时务。这般形同焚琴煮鹤的行径顿时招惹众怒,何况此时此刻尚有来自领表外邦的蛮族酋帅,一着不慎,就可引得南朝内乱。所以燕无歇借机点破此点,就是为了能够引起那位看似鲁莽,却粗中有细的蛮族统帅田缝翼的注意。果然宴席之中一句粗旷又显豪迈的声音响起,声似龙钟,欲撕裂长空,却是那位骄逸雄悍又旷达不羁的田缝翼。他本就对官拜京兆太守的栾清濯有所怨言,但偏偏此獠,不温不火软绵绵令他大为光火,燕无歇看似助他,其实是想挑起争端,坐收渔翁之利,且看谁能上钩?在坐的人除了他们,尚有京都中的世家大族及诸方势力,如今都在耐心等待机会,届时好大展拳脚一显身手。 空气中一时沉重的气氛继续沉沦下去,显得波谲云诡。那一声高亢的附和尤为明显且突出。 田缝翼狡诈如狐,此时站出来,是因为政治嗅觉灵敏觅得时机,他也不想再等,栾清濯比他更为狡猾,装作糊涂,所以不得不与燕无歇互为掎角之势,助为援手,而燕无歇无形之中借助邝子缙的酒意癫狂,向在场的诸人发出“逐鹿至此”的意愿,而有些耿直不深谙此道的邝子缙就懵懂了,他虽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却也不知其中的一些深奥,所以一直喃喃自语那句“式微式微,胡不归。” 田缝翼如此刻意鲁莽的拱火,并非是他愚笨,他竟想挑起蓄谋已久的导火索,逼迫身为京畿都府重权的栾清濯表态,一时杯酒戈矛,宴会变得甚是热闹与激烈。 楚室晓当即与杜回廊互相会晤一眼,各自明白危机也到来,只是不知这其中的答案是否是他们所要,而且这京都之地的风起云涌也越来越复杂难懂。一向以士族自居的南朝门阀竟然也开始妥协无复家国界限,这杂糅在一起的朝堂比之江湖,更能让人觉得揪心与刺痛。 初始华音缭绕,霏霏之音不绝,此时换了心境,也别有一番唇枪舌战的点缀情景。 第四百八十八回 望处雨收云断 一道身影翩若游龙的停驻在石砌的护栏之上,淡淡的光晕照射下来此人有种朦胧月色袭扰来的冷硬。契合着胄甲寒光照铁衣的酷烈,竟然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浓郁的杀意与森然。举止之间只见这人动了一动,却是卸下背负器械的重型飞鸢,尤其是精烁闪耀的双目,凝视过来,犹如荒坟夜间里的冥域勾魂使者。而且这人的背脊很挺很直,有种压不垮,击不到的勇毅和悍烈,唯有手中紧握的枪柄,依旧遒劲苍虬,原来那一支阻挠而来的利器是他所射。 陈玹陌睚眦欲裂,几乎要喷出火来,但他还是刻意压制,慢慢平息了下来,这样一支足可攻城掠地的劲旅并非是他们长于京畿之地久也疏懒的府兵可比,而且更是借助筝鸢的翱翔,天降奇兵把蛰伏在暗处所有的援兵都调度了出来,令他怎不心惊胆颤有所动摇,但他还有未出的底牌,所以未曾慌乱,既然有人能凭一人一剑阻拦牵制于他,那么就必然有躲在暗处的宵小之辈营营苟苟。若非有月黑风高和地上靠松明火把的指引,及这群不畏生死的人默契配合,定然不会有这样一场震惊绝伦又惊才绝艳的盛世战局。于是不禁稍稍激动的笑了一笑,他们好久都没有这样热血沸腾了,还是当初成为武帝爷陈霸先的护卫军时,有过这样的激烈与昂扬,可惜现在剩下的只是勾心斗角,无复军人铁血。 “你们啊,还是那么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陈玹陌将眼光轻飘飘的投向护栏之处的那人,不屑的嘴角还是免不得讥诮一番,“讨厌的令人窒息作呕。” “非清有劳你了!”那人站在淡淡如月色隔绝的阴翳当中,侧着轮廓将清晰可辨棱角的身躯突出,一身戎装健武,手执诸葛劲弩,背负箭筒革囊,黑夜之中仿佛他的出现,就是为了这一刻,这一瞬,唯有眼中的坚定与执着才能一释此刻的蓦然,不知不觉间此人的眉额很阔跟高,俊挺的鼻梁有种不至耽搁的果毅,浑身酝酿的森寒也是那么的难以匹敌与克制,偏偏又是熟悉和久违了的感觉,看其身形与样貌却是石头城一别的知北游。 “他们竟然也进城来了,看来白怀与牧风育不负众望,将你们都带了进来了!”卓非清稍得这一喘息,看清救他的人,竟然是同为“自将磨洗营”的知北游,顿时苦涩艰难的一笑,内心一阵释怀,他们拼着一死,不就是为了现在。口中喃喃自语,身体却缓缓欲响后倒,忽听闻陈玹陌的怨怼及轻蔑,又忍不住向前迈向一步,以此来怒扼陈玹陌的轻慢。 “哈哈!” 知北游仰天一笑,十分感慨的回道:“陈爵爷好高傲自负的口气,如今你我们胜负未知,且不知老皇爷为何会支持你,但想来北方的大隋会感激你的同室操戈。”一抹寒光盈盈如水的在劲弩的箭簇上一闪而过,此时与之一同降落的同袍兵士都纷纷卸下飞鸢器械,重重繁影的助力在身侧,不多时,人数越来越多,顷刻之间并占据有利地势,而据传府的府兵应接不暇,不但要面对来自各处小股部队的不断骚扰,还要时刻被高悬巍巍遏制于空的庞大羽蝶筝旅所威胁,一下子内忧外患,阵脚大乱。 陈玹陌听罢没有继续反驳,他缄默不语片刻,才传令身旁的典检校尉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与部署,但没有运筹帷幄之能的人坐镇,此刻陈玹陌也感觉焦头烂额,压力大增,如果再被牵制在这里,那么形势将危矣!提及据老皇爷,这位老者的音容笑貌并骤然浮现眼前,的确据传王未曾表露过心迹,要明面覆灭名动宅,但这种沉默并是一种默许,对于其揣摩之意也是自己一厢情愿,甚至不惜以昔年情义作交换代价,请来当世第一兵法大家“管家”的少主。只是后来各自理念不同,才至此分道扬镳,但那位管家少主所留下来对付名动宅的策略及计划他却是照搬全抄,以至今日几乎全灭这道阻拦在他欲登临这巅峰之前的绊脚石。 无尽的硝烟渐渐笼罩住这座早也陷入深渊里沉沦的府邸,双方鏖战至激烈,形同一张无形的巨口时刻吞噬淹没着在场上的所有人,不停的厮杀与呼喊,层层叠加的尸体与血腥,混合着兵器器械的残忍,一时胶着宛若不知饱胀的恶兽,再一点一点的吞噬着所有人。 漫天扩散的羽蝶筝旅像一把翩然落尽的雨伞,一滴一滴的掉在池塘的中央,噼啪!噼啪!无尽作响!而它们所覆盖的范畴也越来越大,不多时并也悉数遮住这本就夜色朦胧中漂泊无羁的浮萍身影。 越摇越荡,越激越烈! “许洗,趁此大好机会,我们一战,或可定乾坤!”夜色急促袭来的撩人中,一人突然浴血惊怖振臂一呼,将满身的血汗及甲胄的寒烁犹如鱼鳞片光一般闪耀,看着高耸入危的伟岸身姿和五官七窍布满鲜膻血污流淌的酷肖面孔,竟然是带领从戮营反叛的萧从戮,此刻他面容扭曲,披头散发,夹杂丝黏血稠挂在鼻口端渐渐的吹气,此刻的他贼心还未死,不论是名动宅还是据传府,他都不曾言败,何况他还有足以为他不顾生死的从戮营士兵,这些都是他的倚仗及根本,所以一见有契机,并立即召集被快要被敌人冲散的旧部,一雪前耻。 这许洗本就是从戮营的营校尉官,深得萧从戮的提携与赏识,所以才不留余力的倾心相助,适才听得一呼,立即群起响应,而据传府的府兵即陷入北旅羽蝶筝旅的鏖战中,根本就没有精力来牵制阻拦他们,所以才让萧从戮觅得一丝难得的机会。他的瞳孔开始逐渐的放大,无数挥刀噩梦般的日子也如此刻撕心裂肺的杀将出去,绝无退路,也无退路。 他们像疯狂肆掠的野兽一般,剧烈奔袭出去,竟然硬生生的杀开了一条不归的血路,无数倒下去的冤魂及尸体像一把勾陈的镰刀不停的收割切斩着,曼延一路,也血腥一路。这一下顿时引起强烈的剧烈反应,似瘟疫一般传染开去,挡着披靡,无一能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