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刀行》 第1章少年刀客 天光微熹,晨雾轻笼。 此时刚过小满,谚语称“小满小满,麦粒渐满”,长江以北冬小麦开始灌浆,逐渐饱满,却未完全成熟,谓之“小满”。 关中平原,千年的风霜血火、鼓角争鸣,早已隐没黄土沟壑中,此刻唯有晨风吹拂麦浪,摇落露珠,发出轻柔的沙沙声。 白鹿原,李家堡。 村外农田中,两名少年正缓缓行走。 跟在后面的精瘦干练,一身粗布黑衣短打,裹着绑腿,肩上还扛着一根木柄长枪。 少年皮肤黝黑,微微一笑便露出满口大白牙。 这是常年田间劳作的表现。 农家的娃,打小便跟在大人屁股后下地,风里来,雨里去,日头底下三斤汗,黑一点再正常不过。 而走在前面的,个子明显高出一截,腰杆笔挺,皮肤白皙,五官清秀,随意扎了个发髻。 同样的黑布衣衫,扎着绑腿,却是背弓挎刀。 这少年算不上英俊,只是五官清秀,一双眼睛格外引人注目。 眼角狭长,是标准的丹凤眼,但黑瞳却如同悬珠,若与之对视,便能感觉寒光灼人,隐有威势。 这叫龙睛,又称龙瞳,《观人经》云:龙瞳精神与世殊,光芒不动若玄珠,凝然秋静寒潭水,自是人间天下奇。 凤眼带龙睛,更是少见的眼相。 少年名叫李衍,并非此界之人。 走到田垄间,他忍不住轻抚麦穗,感受着那一粒粒饱满,眼睛微眯,慑人的寒光隐去,嘴角也露出笑容。 眼前的麦子,都是他亲手所种。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李衍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但当前世的灯火辉煌从记忆中渐渐淡去后,他已习惯了这种生活。 大地,可包容万物。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前世的那些不安与浮躁,早已被眼前这黄土大地掩埋,又被一次次丰收的喜悦冲散。 “衍哥。” 后面的黑瘦少年打断了他的思绪,东张西望开口道:“‘瞎老三’说不定早跑了,咱们回去吧。” 李衍扭头一撇,“瓜怂,不给二妞报仇咧?” “说的甚话!” 黑瘦少年像被踩了尾巴,涨红了脸,拧着脖子道:“二妞是我妹子,此仇不报,我黑蛋拔根毬毛,把自己勒死!” “只是鸡上架狼吃娃、爷端咧狼欢咧,咱们晚上不出,中午不转,这大清早的,咋能找到么?” “小词一套一套滴,你娃要考举人啊!” 李衍骂了一句,看向远处山脉摇头道:“‘瞎老三’,可不是一般的狼啊…” 关中有狼害,自古以来就不绝。 尤其是这二年,秦岭山中不知发生了什么,时常钻出恶狼,下山到各個塬上祸害。 这些狼,比以往的更大,也更加凶残狡猾。 它们不仅祸害牲口,更喜欢吃小孩。 “鸡上架”是指傍晚,“爷端咧”是指日当午。 “鸡上架狼吃娃、爷端咧狼欢咧”,说的是狼最喜欢在这两个时辰出没。 有人或许会好奇,晚上还好说,这大中午的,狼怎么也敢进村害人? 却是不知,老百姓一日劳作,起早摸黑,要避过中午日头最烈的时候,狼也正好此时出没。 它们格外狡猾,会趁着中午大人熟睡,将夹在中间的小孩偷偷抽走,叫“抽蒜薹”。 它们甚至还会躲在麦地里,呜咽着学婴儿哭,小孩们若是好奇钻进麦地,就会被叼走。 “瞎老三”,便是一头从秦岭下来的狼。 它比其他的狼,还要粗一圈。 这二年白鹿原各村为防狼,都弄了陷阱,“瞎老三”初来乍到,掉入陷阱,被射瞎了一只眼睛,便怀恨在心,逮着李家堡祸害。 一次次围剿,都被其逃脱。 自此,“瞎老三”的名号开始流传。 有人说,这“瞎老三”和其他的狼不一样,乃是在钟南山长大,得了山中灵气,有了道行。 也有人畏惧,甚至要弄个庙供奉,让其不再来村子祸害,还好被李家的族长阻止。 总之,“瞎老三”已成了李家堡的某种恐惧。 每年夏收前后,也是狼祸最甚之时。 二妞是黑蛋的妹子,刚满两岁,他爹娘下地时,怕孩子放在家不安全,便背在身上带着下地。 干活一半,因为不方便就放在地头。 地头靠近官道,还有不少村民往来,想着比较安全。 没曾想,就这一转眼的功夫,“瞎老三”便窜了出来,叼起二妞就跑。 李家堡的百姓,拎着镰刀锄头追了几里地,但当找到时,只剩下一圈破破烂烂的血盘子。 黑蛋他娘哭得死去活来,他爹更是暴脾气,拉着同族兄弟,漫山遍野找了几天几夜,可惜一无所获。 后来有人劝道,毕竟是个女娃子,加上正值农忙,搜捕也就停了下来。 但黑蛋却没能忘,找了李衍帮忙。 李衍也有心除掉这祸害,便寻思了一番。 他猜测这“瞎老三”着实狡猾,或许会和军队偷袭一样,不在晚上和中午出没,而是趁着天尚未亮,人们最熟睡时现身,于是这几日便带着黑蛋早起两个时辰搜索。 然而,连续几日,连根狼毛都没找到。 这让李衍,也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就在二人说话间,远处天边已显鱼肚白,映照蜿蜒的山脉一片漆黑,李家堡也有炊烟冒出。 “走吧。” 李衍摁着腰间刀柄,摇头道:“明个继续。” 黑蛋虽说失望,却也点了点头。 关中的娃有股倔劲,他已做了打算,什么时候弄死“瞎老三”,这事什么时候才算完。 二人没走大路,而是顺着山坡往村里赶。 黑蛋是偷偷出来,他要趁着爹娘没发现,从村子后墙翻回家中,否则这事被发现,就别想再出来。 越靠近村子,黑蛋就越低落,一言不发。 李衍瞥了一眼,“咋咧?” 黑蛋嘟囔道:“过些日子,爹要带我去做麦客。” 李衍闻言眉头一皱,“自己家的地不收,出外头作甚?” 黑蛋道:“听我爹说,去年津门和江南开了很多厂子,很多年轻人都跑去挣钱,如今各个塬上人手都不够。” “今年几家大东家早已放出话,给的工钱不少,我爹要带我转一圈,攒点钱给我娶媳妇。” 麦客是个古老的职业。 关中大地由于气候差异,小麦一般从南到北,自西向东依次成熟。 所谓“三麦不如一秋长,三秋不如一麦忙”,每当芒种开镰,夏收小麦时,比之打仗也差不了多少。 虽说这个时候,干旱炎热、雨水稀缺是关中气候常态,但龙王爷也指不定会打个喷嚏。 小麦最怕雨淋,一旦被淋湿,就容易发芽或霉变。 民间有谚语:收麦如救火,龙口把粮夺。 所以关中大地每到这个时候,到处都有帮人割麦挣口嚼谷的人,谓之麦客。 以往挣不了多少钱,东家若心善,用白面馍馍尽力招待,已让麦客们心存感激。 年景不好时,连杂粮饼子都给不了多少,工钱更是别提。 即便如此,麦客也络绎不绝。 原因很简单,吃别人家的,自己家的粮就省下了。 民生艰难,卖把子力气又算什么。 李衍知道,黑蛋不是怕累,怕的是忙完夏收后,“瞎老三”又跑到别处,或钻入秦岭,此事就不了了之。 想到这儿,他拍了拍黑蛋的肩膀,正色道:“放心吧,吃了你一只鸡,就算拿了定钱。‘瞎老三’的事,我一定办了!” “衍哥,我信你!” 黑蛋认真地点了点头。 关中八百里秦川,自古游侠之风浓郁。 如今也有关中刀客,一诺千金。 李衍他爹,曾是关中闯出名号的刀客。 村里很多人都相信,李衍今后也会走上他爹的路。 似乎放下担忧,黑蛋又看向远处山脉,眼中闪过一丝憧憬,“听说去年外出做学徒的后生们,年前都给家里寄了钱…” “衍哥,你说山那边,会是啥模样?” 李衍嗤笑,“能有甚,终究还是山,还是人。” 话音未落,他就面色微变,一把摁住了黑蛋,对着空中嗅了嗅,压低声音道:“黑蛋,有没有闻到什么?” 黑蛋也嗅了嗅,疑惑道:“没有啊。” 李衍没有多说,面色逐渐凝重。 田野田间地头,有些故事传得玄乎,例如“鬼遮眼”、“撞客”、“虎姑婆”等。 村子里没啥娱乐,只有过节或社火庙会时,族里才会请长安城的戏班子来,到时十里八村的百姓都会聚集。 而在平日里,黄昏老树下,村里老人们嘴里的故事,就成了孩童们的消遣,一代代传下来。 那些故事,王侯将相有,但更多则荒诞离奇。 有人笃信不疑,口口声声说哪个村子,就发生过这类事,但却没亲眼见过。 有的人则嗤之以鼻,认为是笑话。 而李衍,却隐约觉得,一些事可能真有。 原因很简单,一年前,他的嗅觉便开始出现变化,不仅异常灵敏,还能闻到一些别人闻不到的气味。 比如村头土地庙,即便没烧香,他也能闻到某种淡淡的香火燃烧味…… 比如村里王寡妇家,每次路过,都能闻到某种香火味,却带着一股子腥臊…… 现在,他又闻到了另一种味道。 腥臭、冰冷、还带着某种血腥气。 而这股子腥臊味道,在当初找到二妞残骸时,他曾闻到过… 第2章打狼! 是瞎老三! 李衍心中已有了猜测。 普通的野兽身上,可没闻到过这种味道。 莫非真如人们所说,“瞎老三”有了道行? 李衍心中警惕,反手将弓卸下,抽箭虚搭,示意黑蛋弯腰,压低脚步跟着自己前行。 仅这一下,便看出了差距。 关中素来多游侠,加上千年来大小战争,各地习武之风不绝,如李家堡,就是曾经的军堡,不少孩子就从小习武。 仅一个红拳,各村都有自己传承和架势。 黑蛋也是从小练武,农闲之时唯一的消遣,便是抖大枪和练拳,身后的枪杆子,早被他磨得光亮如瓷。 但他这走起路来,还是先脚跟,再脚掌,即便轻手轻脚,自身重量压在杂草上,也会发出少许声音。 而李衍则不然。 他是以前脚掌着地,手中弓稳箭平,动如灵猫,游走间脊柱始终保持平衡,没发出一丝声音。 稳重与轻灵,两种相反的状态,此刻竟完美统一。 身后黑蛋看到,一阵羡慕。 习武要下苦功,但也同样讲究天赋,仅这轻身步法,便是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达到的境界。 村里人对李衍多有赞誉,不过是看在其老兵爷爷,和曾经身为刀客,早已死去的父亲。 毕竟,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能有多大能耐。 但黑蛋却不然,他曾偷偷见过李衍练功,惊为天人,因此出事后,才第一时间找其求助。 胡思乱想间,前方李衍突然停下。 黑蛋也连忙止住脚步,探头一瞧,顿时瞪大了眼睛。 李家堡村后还有不少土墙,那是前朝时的军堡,如今只剩残垣断壁。 黎明前最为昏暗,光线不佳。 只见断壁处,一大团黑影正在蠕动。 却是一头浑身杂毛的赖皮巨狼,正在偷猪。 它用锋利牙齿咬着猪耳朵,大尾巴甩来甩去,好似马鞭一般抽打,那口肥猪便跟着行走。 猪这牲口,十分聪明,过年时被屠户一抓,便知大限将至,凄厉嘶嚎,但现在如着魔一般,满头是血,却连哼哼一声都不敢。 这狼只剩一只眼,正是“瞎老三”! “瞎老三”竟真的在大清早入村。 还有,村里养的狗为啥不叫? 眼前这诡异的场景,让黑蛋心中发毛,但仇恨很快战胜恐惧,红着眼,缓缓卸下背后长枪。 李衍也有些诧异,但却越发冷静。 他示意黑蛋别轻举妄动,随后缓缓抬弓。 然而,这一箭却并未急着射出,而是拉弓的同时调整呼吸,眼睛微眯,瞳中寒芒凝聚。 来到此界几年,他最大的爱好便是习武。 这个世界的武学更类似国术,没什么灵气真气一说,但与气相关的口诀却不少,比如这呼吸,就异常重要。 气不乱,一身的劲力才能集中。 就像他方才潜行,心神稳定,呼吸不乱,筋骨和肌肉的劲道如臂指使,才能动如灵猫,和谐统一。 别小看这一点,习武入门精髓全在于此。 普通人即便每天抡石锁、抖大枪,练就一身的气力,也知晓不少招式。但与人对战时,仍旧呼吸不稳,心神激荡,脑中一片空白,打出来的还是王八拳。 弓箭的技巧也在于此。 再强的弓,再多的练习,也要射中才算。 而对于身体劲道的控制,呼吸就是开关! 恶狼“瞎老三”,或许确实有些不同,但其误中陷阱,被射瞎一只眼睛,说明终究还是血肉之躯。 他们此刻在下风口,所以先闻到“瞎老三”的气味,压低脚步潜行,再加上对方正在偷猪,距离已拉近到百米。 李衍相信,只要射中,一箭就可将其毙命! 嘎吱吱…… 弓弦迅速紧绷,箭头稳定的惊人。 但就在这时,“瞎老三”突然炸毛抬头。 被发现了! 李衍不清楚,自己哪儿出了错,也或许是对方感受到了杀气,但已来不及细想。 嗡! 箭矢飞出,快若光影。 李衍瞄准的,乃是狼颈。 狼这玩意儿,素有铜头铁尾豆腐腰的说法,只因其臀部和肋骨之间,只有一条脊椎相连,没有多少骨骼防护,相对柔软,且分布着重要器官。 很少有人知道,在其眼睛和鼻子之间的区域,骨骼最为脆弱,凿击可令其昏迷,中箭更能致命。 但这個区域极难命中,再加上“瞎老三”非比寻常,因此李衍的目标放在颈部。 噗嗤! 箭头刺入皮毛。 瞎老三终究是躲了一下,弓箭并未刺入要害,而是将其右侧前肢贯穿,血光炸裂。 李衍二话不说,再次搭弓,准备补箭。 虽说没有一箭毙命,但横贯的长箭会让其行动力下降,只要动作快,对方还是难以逃脱。 但令他惊讶的事发生了。 这“瞎老三”并未急着逃走,而是纵身一跃跳到墙后,并且用其锋利的牙齿撕咬,试图将箭咬断拔出。 特娘的,狡猾成精了! 李衍直接将弓扔下,快步冲了出去。 身如利箭,同时摁住刀柄。 他的刀,长约三尺,宽不到二寸,制形特别,本用于护手的刀颚特别狭小。 这是产自临潼那边关山镇的快刀。 关山刀子,亦是关中刀客的标配和象征。 百米的距离,李衍越冲越快,脚下步步尘烟,咔嚓一声,左手拇指推出刀颚,右手虚摁刀柄,却始终不曾拔刀。 家传快刀,腰击式。 看起来有些像前世东瀛拔刀术,却完全不同。 快刀“腰击式”,乃是用于偷袭的刀法,法可横冲中杀,挥刀宛如迅雷。 与敌交错时,杀机不露,出刀收刀,人走尸留。 恶狼“瞎老三”是血肉之躯,但表现出的灵性和智慧却极其惊人,不可以常理视之。 刀刃出鞘,杀气随寒光流动,必会引其警觉。 李衍选择腰击式,正如猛兽扑击,最后时刻亮出利爪。 而如他所料,“瞎老三”也绝非凡类。 就在李衍冲出之际,这头恶狼已咬断箭头,并且从后方抽掉箭杆,处理方式与人一般,最大程度减少损伤。 箭矢贯穿,普通人难以承受。 但这“瞎老三”却好似完全不受影响,龇起獠牙,鼻头形成一条条褶皱,血红的独眼瞳孔紧缩,嗖得一下跳上土墙,又纵身越出。 这一蹦,竟有五米之高,时机也把握的恰到好处,从空中落下,正好扑向冲来的李衍。 野兽厮杀,乃荒野中锻炼的技巧。 作为顶尖猎食者,狼群包围猎物时,往往嘶吼对峙,不停试探,另有最强壮者扑击袭喉,一击致命,随后群狼冲上撕扯。 独狼扑击,也注重偷袭,往往偷藏于道路旁,在行人或猎物经过时,突然窜出袭击。 如同本能,总能找到最合适的方法。 如今也是这样。 “瞎老三”借着土墙从空中跃出,寻常猎物无论是扭头奔跑,亦或是惊慌抬头,都会露出颈部破绽。 狼吻破喉,任你体型再大也白瞎。 然而,它面对的也非常人。 感受到空中的腥风,李衍越发冷静,一对丹凤眼微眯,悬瞳龙睛寒意炽盛,在瞎老三落下的同时,瞅准要害,侧身弯腰,同时右臂一抖。 锵! 双方交错之际,关山刀子斜撩而过。 寒光乍现,血花崩裂。 “瞎老三”噗通一声栽倒在地,颈部好大一条口子,鲜血喷射,呜咽着挣扎四肢。 而李衍也来到五米之外,背对着恶狼,反手甩掉刀刃血渍,收刀入鞘,动作行云流水。 “好刀法!” 远处观望的黑蛋心潮澎湃,一声叫好。 这一番人狼对决,只在须臾之间,却看得他浑身发抖,额头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另一头,李衍收刀后仍未转身。 并非装模作样,而是另有原因。 他面色阴沉,摸了一下脖子,同样出现一道口子,虽只是蹭破皮,却也渗出鲜血,距动脉血管只有毫厘之差。 “瞎老三”确实是血肉之躯,但动作反应远超寻常野兽,被他斩开颈部的同时,竟也顺势勾了一爪。 “衍哥,你没事吧?” 身后,黑蛋已拎着长枪跑来,紧张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 李衍回了一句,缓缓转身。 奇怪的事发生了,在他转身的同时,颈部伤口竟瞬间消失,残留的少许鲜血,也好像只是被狼血溅到。 黑蛋根本没看到,松了口气,望向地上的“瞎老三”。 这头恶狼果然凶悍至极,即便鲜血满地,气若游丝,难以动弹,也依然龇着牙,恶狠狠地盯着李衍。 眼神充满怨毒,似要将他记在心里。 “你个畜生,还不死!” 黑蛋火起,长枪一抖,噗嗤一声,枪头灌入“瞎老三”尚好的那只眼睛,直接入脑。 即便如此,“瞎老三”也是挣扎了几下,才没了动静。 就在这时,李衍似有所觉,眉头一皱。 这“瞎老三”已死得不能再死,但身上那股独有的腥臊味,却越来越大,并且向着周围扩散。 好似无形之风,浓郁到极点,又骤然消散。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衍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冰凉。 但仔细看,周围又什么都没有。 “黑蛋,你闻到什么臭味没?” “啥?没有啊……” 第3章李家堡的难缠鬼 咣咣咣! “瞎老三死了!” 铜锣声,伴着呼喊声,打破了李家堡的宁静。 不是每个人都受过狼害,但热闹却人人爱看,尤其是在村里,邻里之间撒泼打架,都能引来一帮人围观。 此时不少人已拎着锄头准备去地,听闻“瞎老三”死了,顿时纷纷跑来。 “啧啧,这就是‘瞎老三’?” “就是这畜生,我见过!” “还以为是啥咧,也没三头六臂么,看把你们吓得…” “富贵,你放的什么屁,有本事不捉住‘瞎老三’,等死了才在这儿说风凉话。” “我不没时间么…” “我的猪啊,被吓破胆死了,呜呜…” 黑蛋他娘跑来了,看着“瞎老三”的尸首,之前压下的悲伤又涌上心头,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黑蛋他爹李宝全也来了,问清缘由后,脸憋得通红,直接挥手,啪的一声,狠狠给了黑蛋一耳光,怒骂道:“你个兔崽子,谁让你自作主张…” 他似乎极其愤怒,看着周围村民,咬牙道:“虎子哥生前没少帮我,衍娃子万一出个事,我…我怎么交代啊。” “算了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旁边的人连忙劝说。 但李宝全还是一脸怒色,要揍黑蛋。 李衍抬手拦下,淡淡一瞥,“钱已收了,一只鸡。” “鸡?” 李宝全一愣,停下了手,随即不好意思搓着手道:“这…你看这事弄的。” 不怪黑蛋他爹这般做派。 刀客虽以一诺千金,言出必行为原则,但敢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人,又有哪個是善茬? 行侠仗义者有,收钱杀人的更不少。 而且要价,从不会便宜了。 当然,李衍他爹李虎为人豪气,村里有人求上门,多半会拍着胸脯答应,因此没少被人用话将着占便宜。 但李衍,名声却没那么好。 原因很简单,观念不同。 原本就是现代人,又死过一次,哪还在乎什么宗族礼法、君君臣臣,更不会被别人的眼光所束缚,做事只求个心中顺气。 该出手时,绝不会收刀。 该得的钱,一分也特么别想少。 谁都甭想占我便宜。 在他看来正常,但在别人眼中,就是个难缠鬼。 没想到这次,竟也做了回好汉。 “我就说,还得是衍娃子出手!” “跟他爹一样,以后也是条好汉!” 周围人纷纷竖起大拇指,七嘴八舌夸赞。 李衍呵呵一笑,没有说话。 “族长来了!” 就在这时,有人一声高呼。 只见打村里土路上来了几人,年纪都不小,为首者乃是一名清瘦老者,留着山羊胡,还带着一幅老花镜。 李家堡虽说外姓不少,但唯一的大族只有李姓,所以历代李家族长,也同时担任村长。 这一代的族长叫李怀仁,村里唯一的地主,历代耕读传家,考了个秀才,做事极其讲究脸面,口碑还算不错。 他来到近前,围着“瞎老三”尸首转了几圈,又听得众人讲述经过,抚须点头道:“不错,时值农忙,这祸害一除,乡党们也能安心务农,好事。” “有功当赏,周橛子,你家的猪死了,我做主买下,送给李衍他们家,也算村里的一点心意。” 李衍嘿嘿一笑,“那敢情好,多谢族长。” 习武消耗不少,跟饭桶一样,这些天肚里正缺油水,一口大肥猪,怎么都能撑一阵子。 这便是凶名的好处。 村长知道他难缠,平日里什么劳役苦活,从不会摊到李衍他们家,该有的好处,也从不会少了。 更高兴的是周橛子,他养的这口肥猪,就等着过年卖个好价钱,自己可舍不得吃。 族长的决定,简直是意外惊喜。 为免意外,他当即就要拉着李衍离开,要把猪先杀了,一是现在杀了肉还新鲜,二是趁机把此事做实。 “看把伱急的!” 李衍嘴上笑话,但还是叫上黑蛋去拉猪。 他们走后,村长李怀仁也稍微松了口气。 村里有闲汉一脸羡慕,咂着牙花子笑道:“族长,衍小哥除狼有功,那自然是当赏,但这瞎老三尸体扔了也白扔,不如扒皮吃肉,既解馋,也解恨…” “你个讨吃鬼!” 话音未落,便有人黑着脸怒骂,“这瞎老三吃了多少人,你还能下得去口?依我看,烧了了事。” 黑蛋他娘闻言又是大哭,其他人跟着唏嘘。 族长李怀仁抚须,若有所思道:“老年间,关中狼也不少,那时还活着的老兵多,杀了之后全都掉在村口歪脖树上作为震慑,也能安稳一阵子。” “柱子,带几个人,把这瞎老三吊到村口!” “是,族长!” 当即便有几名汉子上前拖动狼尸。 “别!千万别!” 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个弱弱的女声。 众人望去,只见一中年妇女站在人堆后,脸色蜡黄,蓬头垢面,满身臭气,熏得人避退三尺。 正是村里的王寡妇。 说起来,这王寡妇也是个可怜人。 他男人是外姓,再加上从小就偷鸡摸狗,不学无术,在村里从不受人待见,就连王寡妇也是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媳妇。 但即便成了家,男人也安稳不下来,时常去长安城内,找那些狐朋狗友厮混,喝醉了就回来打老婆。 后来醉酒与人厮打,去年这时候死在长安城外官道上,只留下王寡妇和一个四岁的女娃子。 按说这种情况,王寡妇若改嫁,村里人也不会多说什么,甚至乐见其成。 毕竟孤儿寡母的不容易,村里还有几个光棍没着落。 然而,这王寡妇在他男人死后大病一场,醒来后就浑浑噩噩,家里也不收拾,和猪圈一样,人也是臭气熏天。 可怜她那女儿也跟着遭罪,整天被关在家里。 宁找丑婆娘,不找懒死鬼。 这下村子里那几个光棍汉也没了心思,甚至私底下没少笑话。 整个村子,没人愿和王寡妇打交道。 见众人目光,王寡妇缩了缩头,但仍低声道:“这瞎老三的尸体不干净,身上有晦气,要烧了,再请人做场法事…” “住口!” 话未说完,族长李怀仁就就面色一变,厉声呵斥道:“别在这妖言惑众,你自个整日烧香就罢了,若是敢信什么白莲老母,连累村子,休怪老夫无情!”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脸色难看。 民间巫婆神汉不少,各地城隍庙观香火也旺盛,朝廷在一些重要节日,更是会大操大办,由太玄正教道人亲自主持祭祀仪式。 然而,对一些淫祀密教,却绝不留情。 最出名的,就是弥勒教,门下分支众多。 前年一个村子百姓暗中传教,朝廷得知后,直接派兵绞杀,放火屠村。 上千口人无一存活,至今还是鬼村。 王寡妇平日邋里邋遢,神神叨叨,还每天在家里烧香,像极了那些入教的愚民,即便没找到证据,李怀仁也对王寡妇十分提防。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有些阴沉。 王寡妇见状,也不敢再说话。 族长李怀仁哼了一声,命人将“瞎老三”的尸体拖走,便急匆匆带人离去。 他这个族长兼村长,也没那么清闲,过了小满就是芒种,夏收在即,不仅村里和自家一屁股事,还要应付长安城里来的巡粮官。 “瞎老三”的事,对他来说只是小插曲。 没了热闹,众人也一哄而散,去地里忙碌。 唯有王寡妇立在原地,呆呆望着被拖走的狼尸,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快步往家跑。 回到小院,她立刻咣当一声紧闭木门。 房间里阴暗浑浊,王寡妇眼神一变,哪还有方才懦弱,点了三根香,顶在额头,跪在地上不停对着正堂祭拜,喃喃道: “三姑,祸事来了…” ……… 周橛子的动作很利索,不到一个时辰,一口大肥猪便宰杀干净。 李衍给黑蛋硬塞了几斤,又让他跟着跑腿,给村里相熟的街坊邻里送一些。 忙完这些后,李衍才扛着大半扇猪往家赶。 他的家,在李家堡村东头。 这是一个典型的关中农家小院,院子很大,夯平的土地上并未种菜,而是摆着石锁、石球等物件。 李家堡原本是军堡,还有几家保留着老传承,务农习武,李衍家便是其中之一。 不同的是,在他家大门上,悬挂着一幅木匾额,上写“百战威武”四个大字,苍劲有力。 门槛旁,蹲着一名老汉。 老汉白发苍苍,身子佝偻,满脸的橘皮褶皱,双目浑浊无神,端着一根大烟杆子喷云吐雾。 而其右腿裤管里,空空荡荡。 正是他这一世的爷爷李圭。 李衍见状,咧嘴笑道:“爷爷,族长赏了口猪,中午想吃肉臊子面,还是油泼面?” 然而,李圭看都没看他,黑着脸一口口抽烟。 李衍嘿嘿一笑,也不说话,直接扛着猪进院放在灶房。 这半扇猪,他爷俩一时半会儿吃不完,该腌的腌,该熬猪油的熬猪油,处理起来挺耗时间。 李衍也不着急,放下猪后便来到院子里。 眼下日头已经升起,他脱了衣衫,只穿个褂子,露出一身流线型虬结的肌肉,做了一番热身运动,调节呼吸后,双拳猛然置于腰间,身子笔挺犹如标枪。 随后,单掌上撑犹如举鼎,又缓缓向下。 红拳十大盘功:霸王举鼎。 关中红拳,传承极其古老,分支众多,各个村镇,各个武馆都有自己的传承和杀手锏。 他练的是家传老红拳,乃李家前朝先祖,在军中得一武将传授,有诸多关窍和妙处。 那位武将,是茶馆评书话本中,经常提到的人物,有万人敌之称,所传自是不凡。 他爷爷李圭乃军中悍卒,生死里搏杀,经验丰富。 他父亲李虎乃关中刀客,江湖上混饭,走南闯北,又融入了不少江湖黑手,使其更添一分凶悍。 但无论如何,红拳的十大盘功都是基础。 红拳讲究“撑补为母,勾挂为能,化身为奇,刁打为法”,各种打法变化无穷,但基础不扎实,全是白瞎。 十大盘功又有软硬之分,李衍无论刮风下雨,酷暑寒冬,都不曾有一日中断练习。 而他的练法,又与常人不同。 练武的都知道,“拳家的身,贵如金”,因此要讲究个循序渐进,操之过急,就是一身毛病。 但李衍,似乎突破了这个境界。 他单掌上撑,身躯拉到极限,好似真举了一尊青铜大鼎,又如同弓弦紧绷,体内竟发出嘎吱吱的声音。 同时,李衍也平心静气,集中心神。 在他体内丹田处,一尊石像正缓缓悬浮… 第4章替身神像 丹田之中,是尊道人雕像。 身坐莲台,年代古老,五官模糊难以辨认,就连身上道袍褶皱也已磨平。 看上去普普通通,和那些荒郊野外的古代遗迹没什么两样,但在其头顶与双肩,却各有一团蓝色幽火。 此物,便是他穿越的元凶! 李衍前世工作经常要出差,每到一地,必然要去博物馆和古玩市场逛一逛,算是业余爱好者。 当然,他自知自事,虽懂一些,却也不是专业人士,所以从来只是看,不出手购买。 唯独此物,摆在摊子上,稀松平常,怎么看都是做旧的假玩意儿,他却鬼使神差被吸引,买了下来。 没过多久,一觉醒来便魂穿此界。 这些年,他一直在研究。 此宝来历诡异,却已弄清作用,类似替身娃娃。 头顶双肩三把火,可以替命。 每当遭劫身死,便会熄灭一把火。 也就是说,他还有三次重生的机会。 而雕像的另一个作用,便是换伤。 无论内伤、中毒,还是刀兵之伤,都能在呼吸之间,转移到雕像身上。 简单点说,类似能力有限制的死侍。 如今雕像颈部,赫然多了一小道爪痕。 李衍敢狩猎瞎老三,也因有此宝托底。 不仅如此,这些年他练武如疯魔,不惧内伤外伤,一次次越过身体极限,都是用这替身神像换伤。 所谓久病成良医,他对自己身体的强横掌控力,也是在大大小小的伤势中积累而成。 而他这白皙皮肤,也是换伤时的副作用。 如今雕像看着完整,实则内里已全是裂纹。 李衍知道,他今后要小心使用,不能太过依仗,否则雕像伤势积累的多了,说不定会熄掉一把火。 当然,以他现在对身体的掌控力,已能在极限之间轻松徘徊,十大盘功更是如呼吸般熟悉,根本不会受伤。 热身后,李衍又动了起来。 看似套路,却招招变化多端,难以揣测。 这些,全是他家传真正的打法,三十六云手、九路腿法、三十六把拿,以撑斩为母,组排为形,零招散打,汇集成串。 真正的打法,远没编排的招式套路好看,但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李衍这看似简单难看的动作,却杀机炽盛。 当初黑蛋也算村里同龄少年中的最强者,尾巴都翘上了天,但正是偶然看到李衍练拳,才惊了一身冷汗,晓得人外有人。 他一招一式雄浑有力,舒展身躯便有噼啪之声。 大筋震颤,筋骨齐鸣。 按照《武备总经》上划分,已达到明劲巅峰。 别小看这一点,能达到此境界,已非普通人,到了江湖上任意哪个镖局,都有资格拿钱吃饭。 更何况,李衍才十四岁。 下一步,便是气膜鼓荡,裹筋成圆,练成暗劲。 这世界武学昌盛,暗劲在江湖上也称得上三流好手,能带着趟子手走镖,也能和他爹一样去闯出个蔓儿。 而且以李衍的年纪,若被长安城内的一些武馆知晓,定会提着礼物前来,收入门下,说不定会成为将来顶门柱。 然而,院子里却传来一個不和谐的声音。 “哼,练这些有什么用!” 声音苍老,正是李衍的爷爷李圭。 这老头已不知什么时候,已拄着拐杖回到院子里。 李衍收拳后笑了笑,“爷爷,气性咋这么大,一头畜生而已,还怕我对付不了?” “畜生算什么?” 李圭在脚上磕掉烟灰,仍旧黑着脸,“当初就不该把拳传下,练了武,杀心自起,就要招惹是非。” “你爹不听话,跑去当什么刀客,死球了,你也是个不省心的,真要断我李家香火啊!” 李衍跟着赔笑,没有反驳。 这世界和前世有诸多相似,却又有不同。 比如武学,前世什么抱丹成罡、逆反先天,只在小说中有,但在这个世界,却是真实存在。 地理和前世基本相似,但历史朝代却不同。 现在是大宣朝,元亨九年,立国已有百年。 还有一点不同的是,这个世界的个人武力极其惊人,一些出了名的宗师高手,可万军之中取人首级,更是胆量十足,动辄潜入宫中刺杀。 乱世盘踞一方,改朝换代时更是呼啸风云。 他爷爷曾是军中悍卒,功夫练至暗劲巅峰,距离化劲一步之遥,前途光明,就是在平定边疆之乱时,废了一条腿。 再加上得罪了当时的上司,数年军伍,只得了一些田地,还有兵部赏赐的一块“百战威武”匾额。 就是门外悬挂的那块。 “百战威武”匾额可不是人人能得,借助这玩意儿,他父亲原本能进县衙当个捕头,却选择混迹江湖成为刀客,让他爷爷李圭心中始终有根刺。 当然,长辈要尊敬,话不一定要听。 如今世道还算安宁,爷爷想的是让他安安稳稳当个庄稼汉。 但李衍却清楚,任何世道,拳头都要硬。 有刀子不用和没刀子,完全是两码事。 见李圭还在生气,李衍便眼珠子一转,坐到门槛上,嘻笑道:“爷爷,再给我讲讲冰原上的事吧?” 李圭冷哼道:“你都听了多少遍了,还讲!”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点上了大烟杆子,抽了几口,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那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当时北疆大将作乱,还和外族勾结南下,我们奉命剿灭,又在张总兵带领下进入极北冰原,势要将残党尽数诛杀…” “那地方入眼皆冰雪,密林中不论猛虎熊罴,还是恶狼,个子都大的吓人,你打死的瞎老三,真不算啥…” “最可怕的还是天气,冰雾茫茫,隔着十几步外,什么都看不清,路上就冻死了不少人…” “除去那些个逃亡的叛党余孽,林子里还有人,白皮红毛蓝眼睛,穿着兽皮衣服,看见我们就跑。” “听随行的秀才说,那是更北方的罗刹人萨满,真没想到这鬼地方也有人…” “随后的时间里,死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总是做噩梦,一觉醒来,就冻成了冰雕,脸上还带着笑容,可瘆人了…” “我们终于追上了敌人,但就在双方厮杀时,忽然起了白毛风,很多老伙计都死了,剩下的余孽也被冻死,只有我们挖了冰洞,才得以苟活……” “虽说废了条腿,但比起那些葬在冰原的老伙计,已算幸运…” 听着老人诉说,李衍沉默不语。 这世界地理与前世相似,按照他爷爷所说,他们去的地方,应该就是西伯利亚。 只是,似乎比前世更加凶险。 这些故事,他已听过许多遍,再缠着爷爷讲一遍,无非是转移视线。 虽然嘴上骂的凶,但李衍知道,父亲的死,白发人送黑发人,给爷爷带来了多大的创伤。 老年人喜欢回忆过往,冰原之旅算是爷爷这辈子最大功勋,多说道说道,就不会想起那些伤心事。 过了一会儿,老人的故事终于讲完,但迷糊劲又上来了,似乎忘了自己刚才在说什么,两眼浑浊呆滞,看了李衍一会儿,忽然开口:“衍娃啊…” “爷爷您说。” “记得娶媳妇,要找屁股大的。” “屁股大有点丑。” “你懂啥,屁股大,好生养。” “行行,您说了算…” 李衍面带微笑,眼中却有些黯然。 这二年,爷爷越发健忘,身子也不好。 父亲在的时候,每年会回来那么几趟,给他讲江湖风雨、春典暗语,还有那些诡谲与传奇。 虽说有趣,但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一辈子窝在小山村,也要爷爷多活几年… ………… 村口老槐树上,瞎老三的尸体已被吊起。 李家堡的大人们路过时看了几眼,便匆匆去地,毕竟狼这玩意儿,他们没少见。 “瞎老三”活着的时候再凶残,只要一死,那些传说都会变成笑谈,终究还是地里的活更重要。 而村里的顽童却有了乐子,纷纷捡起石头。 “打瞎老三喽!” “砸,砸死它!” 伴着嘻嘻哈哈声,乱石飞出,瞎老三吊在树上的尸体血肉模糊,被砸得左右乱晃… ……… 夜幕降临,月光清冷如水。 今晚却和平日里有些不同。 虫不鸣,鸟不叫,就连河沟里的青蛙也闭上了嘴。 村口土路旁的大槐树上,“瞎老三”的尸体静静悬挂,被一番蹂躏后破破烂烂,一身污血也早已发黑。 远处麦田里,窸窸窣窣钻出几道影子,月光下抬头观望,正是数头体型较小的狼。 村长李怀仁的想法完全错误。 狼可合作狩猎,同样会猎杀同类。 老年间能吓走狼群,只因李家堡还活着的老兵众多,悬挂的狼尸密密麻麻,产生足够的震慑。 而独狼尸体的味道,反倒会引来附近的狼。 然而,望着远处“瞎老三”的尸体,这群狼盘旋几圈,却明显有些畏惧,始终没有靠近。 忽然,它们像受到了惊吓,呜咽着四散钻入麦地,在黑夜中消失不见。 随后寒风乍起,大槐树沙沙作响,黑暗中影影绰绰,好似一头摇曳的猛兽… 第5章夜半敲门声 关中的美食,源远流长。 作为几代国都,四面八方的厨子汇聚长安,九州山珍海味齐聚,不仅种类繁多,还吃得讲究。 主食除去汤饼、胡饼,还有南方传来的青精饭,以“南烛”捣汁浸泡,九蒸九曝后,制成的青精饭米粒紧小、黑如瑿珠,能强筋益颜,久服变白。 还有团油饭,配料达十几种。清风饭清暑生凉,玉井饭蒸藕相伴,更别提什么槐叶面冷淘、樱桃饆饠(biluo)。 猪羊牛马各种牲畜,制作方式更是眼花缭乱。虽说如今京师北移,但一些个传承却未断绝。 李衍前世就是个馋鬼,手艺自然不差。 如今天气转热,有些吃食不适合制作,又没有冰窖,大半扇肥猪处理起来,还是要以保存为主。 关中熏肉寒冬腊月制作最佳,现在这时候做,一个弄不好,就会生蛆发臭。 但李衍显然有的是办法。 猪油熬炼,一部分用于炒菜,另一部分则将大块的五花肉油封,保存时间足够长。 剩下的,做了把子肉和卤肉,还有干炸丸子。 当然,一盆上好的肉臊子不可少。 满院飘香,引得村里土狗在门外不断徘徊。 “滚!” 李衍笑骂道:“瞎老三进村,一個个吓得不敢叫,都是没出息的东西。”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疑惑。 村里的这些土狗,就算是狼群来了,也照样敢上,为何偏偏让“瞎老三”钻进了村子? 可惜,事已过去,也没人晓得原因。 中午肉臊子面,晚上米粥馍馍猪油炒菜,爷俩吃了个肚饱肠满,蹲在门槛上吹着凉风,啥忧愁都没了。 乡村的生活,安宁却又枯燥。 等到夜幕降临,除了几家汉子还在床上折腾婆姨,剩下的百姓,便已早早熄灯睡觉。 农忙时节已到,明日还要早起下地干活。 不多时,整个村子已一片寂静。 …… 王寡妇家正屋内,烛火昏黄。 屋内一方供桌,摆满祭品。 在其前方空地上,插着十几根红木棍子,又以红绳缠绕,围成一个圈,里面躺着个女童。 这女娃只有四岁,和蓬头垢面的王寡妇不同,身上衣衫干净,因常年不见阳光,显得白白嫩嫩。 女童此刻好像陷入梦魇,蜷缩着身子,满脸通红,双目紧闭,眼皮不停颤抖,额头全是汗水。 正是她的女儿。 一旁的王寡妇正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担忧地望着女儿,又不时瞅向门外。 似乎,她感受到了什么,三根香举在头顶不停叩拜,口中喃喃不停: “三姑保佑,三姑保佑…” …… 厢房内,正熟睡的李衍忽然睁眼。 他猛然起身,有些疑惑地摸了摸后背。 入手一片冰凉,周围却发烫,好似大热天接触到寒冰。 怎么回事? 李衍眼中阴晴不定。 他常年习武,虽因年龄和缺少对战经验的原因,始终无法突破暗劲,但对于身体的感知和控制力,却远超常人。 有什么问题,第一时间便能察觉。 这种感觉很熟悉,在斩杀恶狼“瞎老三”后,曾出现过一次。 但没多久就迅速消失,让他以为只是幻觉。 怎么又出现了,还如此明显? 莫非那畜生身上不干净,让他染了疫病? 李衍并未惊慌,而是尝试着使用替身神像。 他这宝贝,只要肉身的伤,无论中毒还是刀兵所伤,甚至疾病,都能第一时间替换,三把命火没有熄灭之前,近乎不死。 但古怪的事发生了, 神像竟没发挥作用! 背后依旧是一片冰凉,甚至越来越冷。 奇了怪,莫非是心理问题? 咚!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个声音。 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敲击木板。 虽然微弱,但在这寂静的夜晚,却十分明显。 李衍剑眉一凝,连忙从床上起身,随意将裤子一套,从墙上摘下关山刀子,缓缓将房门推开一条缝隙,向外看。 动作无声无息。 关中这地方,乡村生活安宁平淡,却也不是没有危险,狼害只是其一,更可怕的是那些个土匪。 虽说李家堡唯一的地主李村长,都不一定能刮出多少油水,但也说不定有穷疯了的家伙。 还有一些个混江湖的下三滥。 听他爹说过,江湖之中五花八门、五行八作,有老实做买卖的,但各种坑蒙拐骗的手段更多。 比如这八门,又分明八门和暗八门。 明八门是金、皮、彩、挂、评、团、调、柳,暗八门是指蜂、麻、燕、雀、花、兰、葛、荣。 明八门中,有替人算命看相看风水的人,一些有真本事,但大多数都是半吊子,在街面上吃张口饭。 而暗八门中的“麻”字一脉,则是单枪匹马的骗子。 其中一些人,会装成道士和和尚,有能耐的去骗富贵人家,没能耐的就跑到乡间村里糊弄百姓。 他们会在你大门上涂抹黄鳝血,使得夜间蝙蝠撞门,弄出鬼敲门的假象。 还会以水硝、硫磺碾粉,藏于桃花纸中,替换掉你家灯芯,使得烛光摇曳,弄出鬼吹灯。 总之,先吓你个半死,然后再装作高人上门骗钱。 各种江湖手段,可谓是千奇百怪。 但糊弄到他身上,那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李衍心中暗笑,向外查看。 然而,月光昏暗,院子内什么都没有。 咚! 就在他疑惑时,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次听得分明,是在院子大门外。 声音很微弱,莫非是耗子或猫? 即便如此,李衍也不敢大意,眼睛微眯,龙睛寒光灼灼,缓缓抽刀,轻手轻脚向着大门处走去。 他这刀,锋锐无匹。 若真是啥毛贼或土匪,隔着木门,就能将其捅个对穿! 但靠近院门后,李衍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能感觉到,门外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但却能闻到一股腥臭味,血腥而又冰冷。 味道很熟悉,正是“瞎老三”! 这家伙不是死了么?! 李衍只觉心中发寒,鸡皮疙瘩直冒。 他不敢确定,再次仔细感受,明明空无一物,但那浓郁的腥臭味,却比之前更浓烈,满含恶意。 鬼魅? 眼前的事,已超出他的理解。 虽说当时也觉得“瞎老三”有些古怪,但终究是血肉之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宰了便是。 但现在又该怎么办? 为啥连畜生都会冤魂索命? 咚! 那声音再次响起。 李衍一愣,抬头观望。 这一次听得更清楚,乃是来自院门上方,按位置推断,正是他爷爷的那副“百战威武”匾额。 与此同时,他也闻到了另一股气味。 那是金属和木头的味道,还带着一丝香火气。 这是种古怪的感觉,金属和木头没有味道,但李衍闻到后,脑中的第一印象便是这个。 “瞎老三”身上的腥臭,带着一股冰冷。 而百战牌的味道,则莫名有股灼热。 咚! 两股味道相撞,再次发出声响。 李衍顿时恍然大悟。 没想到自己家这匾额,也是件宝贝,只不过平时不显山漏水,只有那阴邪之物上门时,才被激发。 还有他这古怪的嗅觉,能够闻到不寻常的东西气味。 如今可以肯定,和替身神像没关系,而是来自于前身。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衍手心冒汗,面对这种未知的诡异玩意儿,他第一次生出毫无办法,命不由己的感觉。 似乎感受到他的气息,门外“瞎老三”的那腥臊味越发浓郁,与匾额撞击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咚、咚、咚! 声音微弱,在黑夜中并不明显。 但在李衍耳中,却如同催命的鼓声。 他一动不动,想起屋里熟睡的爷爷,不敢退后,更不敢推门而出,手中锋利的关山刀子,也不能给他丝毫安全感,只能寄希望“百战威武”匾额能够挡住。 咚咚咚的声音不断响起。 李衍能感觉到,背后越来越冷,如同放了一块坚冰,寒气四溢,与此同时,“瞎老三”死时怨毒的目光,也不停在他脑中回荡。 诅咒? 李衍心中有所猜测,但也不能确定。 幸运的是,他能感觉到,随着两股力量撞击,彼此的味道都在减弱。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 咚! 终于,在最后一次撞击后,门外“瞎老三”的味道缓缓消散,无影无踪。 汪汪汪! 黑夜中,一声声犬吠响起。 那股寂静的阴冷气氛,随之被打破。 李衍松了口气,脸色依旧阴沉。 他背后的那股凉意,仍旧没有消散…… 第6章文王鼓声响 雄鸡一唱天下白。 伴着村里一声声鸡鸣,天边出现黑夜与白天的分界线,阴气沉落,阳气回升,村子里也渐渐有了人声。 “你这娃,咋这么懒?” “快去把猪喂了,待会儿还要下地…” 李衍一夜没睡,持刀守在院中,听着远处邻居呵斥孩子的声音,这才轻轻推开木门。 嘎吱~ 老旧的门栓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李衍出门抬头一看,眼中满是骇然。 上方悬挂的“百战威武”匾额,漆皮掉了不少,边角也有明显的腐朽,甚至右侧还出现了一道裂缝。 李衍不清楚,这宝贝能够镇邪的原理是什么,或许和朝廷有关。 但他却能看得出来,经过一夜后,这匾额损失不小,说不定再坚持一晚,便会失效。 而那“瞎老三”,明显只是被暂时逼退。 该怎么办? 就在李衍思考对策时,爷爷李圭拄着拐杖从房里出来。 老头端着大烟杆子本要抽几口,但看到他衣衫不整,持刀立于门外,顿时骂道:“你这娃,练刀练得饭也不吃,怎么衣服也不穿好?” “别杵在门口,大清早的吓着人,我去给你弄饭。” 说罢,便拄着双拐向灶房而去。 他年事已高,昨晚动静根本没听到。 李衍张了张嘴,本要阻止,但此刻哪有心思做饭,匆匆进屋,将衣服穿好。 农家的衣衫,本就没那么讲究,大多都是黑粗布制作,现在天气转热,更是只穿单衣。 只是这裤子通常很大,也没什么款型,直筒筒下来,若不打绑腿,行动着实不方便。 穿好衣服后,他出了门,匆匆往村口而去。 “瞎老三”尸体被吊在村口大槐树上的事,他也知晓,只是懒得去瞧,没曾想昨晚便出了幺蛾子。 临走时扭头看了一眼,望着灶房外升起的炊烟,拳头狠狠一握。 爷爷还在家,他走不了。 管那玩意儿是什么,必须想办法解决! 此时暖阳初升,黄土麦田,蓝天白云,百姓扛着锄头来往,一派悠闲的乡村田园风光。 和昨晚的诡异,简直是两个世界。 “瞎老三”的尸体,就吊在村口大槐树上,昨日被顽童砸的破破烂烂,如今路过的闲汉,还嬉笑着拿锄头顺手来一下。 李衍没有急着靠近,而是在空中嗅了嗅。 他此刻正处在上风口,相距不过五十米,但之前“瞎老三”那股独有的腥臊味,却根本闻不到。 好像,只是一具普通的狼尸。 李衍眉头微皱,靠近观看,同样没发现什么蹊跷。 就在这时,一个汉子路过,见状啧啧叹道:“可惜了,我就说吃了算球,吊在这儿几天就臭了。” 李衍有些无语,不知该说什么。 汉子名叫李栓柱,光棍汉一个,平日里就没個正形,不仅嘴馋,还出了名的嘴贱,喜欢抬杠,不受人待见。 吃这玩意儿,恐怕昨晚倒霉的就是他。 李栓柱浑然不觉自己惹人厌,自顾自说道:“王寡妇还说这东西晦气,要烧了做法事,我看也没什么嘛…” 李衍闻言一惊,连忙询问,“她还说了什么?” “她能说什么正经话?” 李栓柱摇了摇头,“家里跟茅坑一样臭烘烘,还整天神神叨叨的,可惜了…” 说罢,便扛着锄头扬长而去。 李衍也不在意,若有所思看向村子,随后二话不说,向着王寡妇家里走去。 没多久,就来到了王寡妇家附近。 这是一座老旧的院子,大门紧闭,土胚墙下长满了野草,还堆了很多杂物,满布尘灰。 此刻百姓大多数都已去地,因此附近没什么人,看上去如同一座荒弃的老宅。 李衍刚靠近,就是眉头紧皱。 村子里蹊跷的地方,除了土地庙,就是这王寡妇家,但那股腥臊味加上臭味,对他的鼻子简直就是折磨。 再加上寡妇门前是非多,怕村里人说东道西,因此即便好奇,也很少来这附近。 但现在却由不得他。 “瞎老三”必须解决,王寡妇或许知道些什么…… 吱呀~ 就在他刚准备抬脚时,木门忽然打开,蓬头垢面,满脸苍白的王寡妇探出头来。 她先是小心翼翼看了看李衍身后,眼中满是警惕,随后才颤声道:“进来吧,仙家要见你。” 李衍闻言,有些错愕。 王寡妇竟然知道自己要来! 还有…仙家? 李衍心中提起警惕,脸上却是毫无表情,轻轻摁住刀柄,阔步走入小院内。 刚进入其中,熏人的臭味便扑面而来。 李衍嗅觉远胜常人,这一下却是遭了罪,连忙屏气凝息,皱着眉头看向周围。 只见小院周围墙角,依次堆放着一圈烂木头,还有咸菜缸子,里面不知什么液体已经腐败,飘着一层白沫,还有密密麻麻的苍蝇飞来飞去。 这地方的味道,简直堪比茅坑。 李衍实在忍不住,直接捂住了鼻子,刚要说话,却目光一凝,发现了蹊跷。 这些盛放污秽之物的罐子,看似凌乱,却有讲究,分明是按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方位放置。 他习练武艺刀法,对这东西也略有了解。 如此布置,莫非另有隐情? 不等他多想,王寡妇便轻轻打开房门,示意他跟上。 其开门的方式也很古怪,从侧面拉开一条缝,还挂起布门帘遮着光,好像怕风吹进去。 好家伙,坐月子都没这么严实… 李衍心中疑惑越发浓郁,跟着走进屋子。 出乎意料,屋内味道,远没有院子里大,但光线昏暗,十分闷热,那股带着香火味的腥臊,也越发浓郁。 李衍的目光,顿时被屋内摆设所吸引。 正中靠墙放着一面四方供桌,摆着四盘馒头、三盘瓜果、还有烧鸡、肥肉和酒坛。 香炉内插着三根香,两侧烛光昏暗。 而在贡品后方,则供奉着一座木牌,正中贴着红纸,上写胡三姑之位,两侧还有副小对联: 在深山修真养性,出古洞四海扬名。 出马仙? 李衍微微一愣,许多淡去的记忆涌上心头。 他前世除去各种古物,对民俗亦有涉猎。 这东西源自原始萨满巫教,东北地区比较盛行,有保家仙和出马仙,在关中地区,则相对较少。 仔细想来,王寡妇是他丈夫从人牙子手中买来,隐约听谁说过,正是来自东北。 但更吸引他的,则是供桌前方。 那里的地面插满红木棍,又用红绳围了一圈,一名穿戴整齐,容貌干净的小女孩正躺在地上。 其双目紧闭,好像已经昏迷,眼皮不停颤动。 更诡异的是,从头部到肩膀甚至手臂,一些穴道所在的区域,皮肤都在微微颤动,如同鼓面。 这是在做什么? 眼前一切,让李衍觉得有些荒诞。 但从昨晚开始,他的许多认知已经被颠覆,知道这个世界并不简单,还存在着另外一种力量。 王寡妇也没和他多解释,而是掀开供桌旁边架子上的一大块红布,里面赫然放着一面鼓。 鼓皮上画着八卦,后方有八根弦,四根朝北四朝南,还悬挂着一些铜钱,拿起来后叮当作响。 而鼓锤的手柄下,则系着五彩红布条。 文王鼓,武王鞭? 李衍眼睛微眯,来了兴趣。 这个世界,或许不只是民俗那么简单… 只见王寡妇拿起鼓和鞭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晃动肩膀,抖动脑袋,一边敲击,一边绕着地上红绳旋转。 咚!咚!咚咚! 鼓声轰鸣有节奏,王寡妇的气质也逐渐改变,从原先的唯唯诺诺变得神情肃穆,口中开始吟唱: “日落西山么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么虎归山。鸟奔山林么有安身处,虎要归山得安然……” 唱词一起,口音也随之改变。 李衍前世也曾见过这场面。 场景还是那般,但异常的嗅觉,却让他察觉到不同。 他能闻到,随着鼓声震动,四周空间中,那带着香火味的腥臊,好似有了归属。 伴着韵律跳动,不断向中央汇聚… 第7章阳六根与神通 光线昏暗,鼓声急促。 香炉两侧烛火,似乎有了灵性,随鼓声跳跃。 王寡妇眼睛微眯,摇头晃脑,神情逐渐变化。 先是肃穆,随后癫狂,额头也冒出汗珠。 她的脑袋不停摇晃,神调唱词不断加速。 “套仙锁,捆仙绳,马后捎带拘魂瓶。三宝往你弟子身上扔,抓的不牢用脚踹,捆的不紧用足蹬,心明眼亮一盏灯…” 而地上的女童,四肢颤动也越发激烈。 伴着神调鼓点,她的身躯弯曲,打着哈欠,撑着懒腰,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直挺挺立了起来。 起来后,双目仍旧紧闭,脑袋一下一下抖动。 李衍瞳孔微缩,不自觉摁住了刀柄。 若是以前,他会觉得这母女俩在装神弄鬼。 但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他能明显闻到,那股带着香火味的腥臊,从四面八方收缩,汇聚于女童体内。 两者结合,气质随之改变。 咚! 最终,鼓声停歇。 而那女童,眼睛也猛然睁开。 她抖了抖脑袋,捡起旁边放着的拂尘,左右一甩,好似在驱赶什么。 随后右腿搭在左腿上,以脚尖撑地,向后倚靠,竟如同虚坐在一张椅子上。 李衍面色平静,心中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自幼习武,借着替身神像,练出强横的身体掌控力,刚才那些动作也能做到。 但一个四岁的女童,却绝不可能完成。 还有对方的神情,眼睛微眯,似笑非笑。 慵懒中带着冰冷,哪有什么天真烂漫。 莫名给人一种狐狸的感觉。 面对李衍的警惕,女童并不在意,手中拂尘一甩。 唰! 供桌上的酒坛子,直接被其卷到手中。 李衍看得又是眼皮直跳。 拂尘作为武器,并不稀奇。 其手柄可作短棍匕首,崩、拦、点、撩、插,马尾也可当做软鞭,缠、扫、裹,软硬结合,恰似阴阳交融。 会用这玩意儿的,都是高手。 那酒坛子开了封,至少五斤重,能用马尾缠劲卷起,而且还滴水不溅,力道用的是恰到好处。 一时间,他有些不知所措。 请了仙家上身,一个四岁女童都能做到这些,他们辛辛苦苦练武,又是为了什么… 女童自然不知他所想,右手拂尘缠着酒坛,左肘托底轻轻一抬,仰着脑袋,咚咚咚灌了起来。 嗝~ 一坛子酒下肚,女童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这才满意地扔掉酒坛,又擦了擦嘴,这才眯着眼看向李衍。 她眼中幽光闪烁,似乎在审视。 随后开口,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 声音尖锐,还带着一股子沧桑。 更诡异的是,一句也听不懂,好似野兽嘶吼,又像人自言自语嘀嘀咕咕,十分急促。 听到这声音,李衍反倒稍微放心。 这东西他听人说过,名叫上方语。 说白了,就是精灵之间交流的语言,类似母语。 但若对方口出人言,那就完全是两個概念。 说明这仙家的道行一般。 一旁的王寡妇,状态也有些古怪,眼神迷离,恭敬地凑在一旁倾听,随后对着李衍说道: “仙家说,你惹了大麻烦,被冷坛猖兵盯上了,昨晚只是试探,等镇宅之物破了,便大难临头!” 她们果然知道不少! 李衍眼睛微眯,“冷坛猖兵是什么?” 那女童嗤嗤一笑,又是叽里咕噜。 王寡妇则继续翻译道:“你还不是玄门中人,说了也不懂,懂的时候自然懂,仙家问你,通的是哪条根?” 什么哪条根? 李衍听得越发迷糊。 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王寡妇直接解释道:“人有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对应六识,视、听、嗅、味、触、意。” “六根又分阴阳,阴六根大部分人都有,但也有一些,能觉醒阳六根,察觉到灵界之物,也是真正踏入玄门的关键。” 李衍来了兴趣,“像阴阳眼?” 王寡妇点了点头,“没错,有些东西,凡人只有在即将死亡、冲撞煞气、霉运盖顶时才会看见,通了阳六根,却能直接感受到。也有人称之为神通。” “但有了神通,是福亦是祸。” “比如有些孩子通了阴阳眼,常被吓得丢了魂,有人通了耳通,时常听到鬼魅之语,疯疯癫癫…” “更麻烦的是,通阳六根之人,亦会被邪祟之物所窥视,若无人引路护持,难得平安。” 原来如此。 自己的古怪嗅觉,果然和替身神像无关。 李衍恍然大悟,也不隐瞒,开口道:“我能嗅到不一样的气味。” 王寡妇脸色有些发苦,看着女童,眼中满是爱怜,开口解释道:“你无需防备,我等没有恶意,对你直言相告,自有原因。” “我家祖上开了香堂,可惜我命浅福薄,虽通了灵根,却迟迟入不了门,便被母亲封了灵根,过普通人的日子。” “后来仇家上门,只有我躲过一劫,却被人贩子拐来关中,又遇人不淑,活得没个人样。” “可怜这妮子,跟着我遭殃,在她父亲死时又受了惊吓,通了意根,被山上的孤魂野鬼盯上。” “为救孩子,我只得重修法门,幸好家里的三姑始终跟着,这才护住孩子,但妮子太小,要渡过二十四节气,一年的轮回,才算摆脱劫难。” “那瞎老三身上跟的东西,叫冷坛猖兵,失了束缚,极其嗜血,我们也斗不过,更不敢招惹。” “伱若只是个普通人,毁了它的肉身,那东西只会散去,重新找个身子依附,但你偏偏通了灵根,便被它盯上,下了咒。” “不吞掉三魂七魄,占了肉身,不会罢休!” 听到王寡妇诉说因果,李衍心中发寒,却依旧冷静,问道:“前辈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女童闻言,又是叽里咕噜,似乎有些气急败坏。 王寡妇无奈道:“我道行不够,弄得防护法子不行,你若被占了肉身,那东西也会察觉到妮子,到时我们也逃不过。” 原来如此。 李衍沉声道:“可有解决之法?” 王寡妇开口道:“长安城中庙观无数,不乏玄门中人坐镇,你若能在天黑之前到达,找到高人庇护,说不定可逃脱劫难。” “但你爷爷,恐怕会遭其报复。” 李衍一听,摇头道:“此法行不通。” 以现在的交通,别说根本到不了长安城,即便能走,他也不可能丢下爷爷不管。 王寡妇似乎也知道他不会同意,和那女童嘀嘀咕咕一番讨论,又开口道:“还有个法子,或许能成功,就看你有没有胆子!” 李衍正色道:“请讲。” 事到如今,他已没了选择。 这王寡妇和仙家,或许有所隐瞒,但双方的目的暂时一致,都是要消除劫难,只能选择相信。 王寡妇开口道:“你去准备两只大公鸡,用自己的血泡米,随后再找些桃木渣子,还有自己的头发灰,搅和一番,让公鸡吃下。” “那东西会在子时作祟,你用红绳将鸡绑在门外,然后在地上挖个三尺土坑,把自己埋在里头。” “那猖兵找不到,就会把鸡当成你,次日天亮后,剖开死鸡的腹部,看看内脏有没有流黑水。” “若流了黑水,就在正午之时,架柳木将死鸡焚烧。” “若不成呢?” “若不成,第二晚继续放。” “记住,此法有忌讳,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要小心藏好,切不可破土而出!” 说罢,那女童便打了个哈欠,鼻涕眼泪横流,就像那泄了气的皮球,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看得出,说这几句话,已让她疲惫万分。 李衍自然是要告辞回去准备。 刚出门,那股子臭味又扑面而来。 李衍捂住鼻子,望着那些臭气熏天的陶罐,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些东西,能挡住鬼魅邪物?” 王寡妇表情有些发苦,摇头道: “挡不住鬼魅,但能挡住更恐怖的东西。” “还有,也能挡住闲人…” ……… 在村里,大公鸡并不难找。 李衍家就养了几只,但为了防止爷爷疑心多问,他还是找村里其他人家买了两只。 皆是红冠彩羽,器宇轩昂。 公鸡司晨,克五毒,民间传闻可驱邪避凶。 但李衍望着这两只鸡,根本闻不到特殊味道,王寡妇那边给的法子,也用不到什么法器之类。 其中的原理,到底是什么? 虽说不解,但李衍还是严格执行。 桃木枝捣碎,剪下头发烧成灰,混了黍米和鲜血,先是饿了公鸡一天,又在太阳快要落山前,喂给它们。 而土坑,他在白天趁爷爷外出晒太阳时,早已在房内地下挖出,又铺了油布,用浮土掩盖。 没多久,夜幕降临。 子时未到,整个李家堡已陷入黑暗,一片寂静。 马上快到十五,月光明亮,洒在地上犹如白霜。 李衍一身短打,裹好了绑腿,用沾了血的红绳,将鸡绑在门外小树上。 随后,他紧闭大门,回到自己房中。 挖出的浮土,全堆在坑道两侧,将下方的油布一抽,顿时哗啦啦落下,将他掩埋。 李衍则握着关山刀子,只用一根竹管通气。 这种被活埋的感觉很不好,虽只有薄薄一层土,却像是溺水,黑暗、无力、恐惧,不由自主涌上心头。 更别说,还要面对那未知的冷坛猖兵。 还好李衍常年练武,心智坚韧,屏息静气安静等待。 埋在土中还有一个麻烦,便是听觉也会受到影响,像昨晚那种轻微叩击声,根本听不到。 李衍能做的,也只是等待。 不知不觉,便是一夜过去。 过了后半夜,等到隐约听到鸡叫时,李衍当即双臂发力,推开油布,破土而出,持刀冲向门外。 天光未亮,但门外的景象却一览无余。 正如王寡妇所说,门外拴着的大公鸡,已经死的不能再死,鸡屎满地,脖子以一种古怪的角度扭曲。 李衍二话不说,破开鸡腹,脸色顿时一沉。 雄鸡肚子内,五脏六腑已绞成一团。 血肉模糊,却并未流出什么黑水…… 第8章骗鬼! 失败了! 李衍虽说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昨日白天准备仪式时,他已隐约琢磨出味道,大致猜出这个方法的原理。 说白了,就是欺骗鬼神。 此法源远流长,种类繁多。 民间最常见,便是生了男孩或女孩,因犯了某种忌讳,怕养不大,就改变方法,男的当女孩子养,女孩则养成假小子。 王寡妇传授的方法,便是如此,甚至更进一步,趁着那冷坛猖兵困入鸡腹内,正午时焚烧化劫。 更加深入的原理,李衍不知晓。 但显然,那玩意儿没上当。 望着鸡腹内搅成浆糊的内脏,李衍心中微寒。 被那东西附身后,竟如此恐怖。 替身神像,恐怕也挡不了几次。 他不敢大意,直接将那公鸡焚烧填埋,再一次按照那方法进行准备。 依照王寡妇所说,此法要连续两晚。 或许今晚就能成功。 等待的时间,总是有些漫长。 好不容易熬到夜幕降临,万籁俱寂,李衍又将一只公鸡绑在门外,折身回到房间钻入土中。 这一晚的月光,更加皎洁。 与昨日不同,子时临近,李家堡内忽起阴风。 这股阴风忽左忽右,裹着尘沙落叶,从村头而入,避开那里的土地庙,打着旋向李衍家靠近。 王寡妇家中,烛光昏暗。 那女童已经醒转,却仍旧待在红圈之内,架着拂尘,做出一个古怪的动作,似乎在侧耳倾听。 忽然,她两眼猛然张开,死死盯着门外,口中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一旁的王寡妇脸色瞬间惨白。 “不好,那孩子危险!” ……… 阴风旋转,很快来到李宅前。 这股风,平地打旋,裹着飞尘。 寻常百姓若看到,不会奇怪,因为天气骤变刮风时,这种带着灰尘的小旋风实在常见。 但拴在门口的大公鸡,却似感觉到了危险降临,浑身羽毛耸立,扇着翅膀上下蹦跳,想要挣脱。 然而,被那阴风一冲,直接倒在地上。 没多久,这只雄壮的大公鸡就猛然飘起,似乎被一只无形大手托着。 咔嚓一声,鸡头鸡脚全部扭曲歪斜,尸体伴着鸡粪掉落在地,周围阴风又平地而起。 只不过,气息明显弱了一些。 似乎因为连续被骗,这股阴风十分愤怒,在空中一個盘旋,卷着落叶,从侧墙向李宅飞去。 然而,还未靠近,便被弹开。 咚! 门口悬挂的“百战威武”匾额,发出一声闷响。 这动静,可比前两晚要响得多。 咚!咚!咚! 连续三次碰撞后,“百战威武”匾额上,咔嚓一声又出现一道裂纹。 这次裂缝更深,漆皮哗啦啦掉落。 而那股阴风,似乎也变弱了许多,不再强闯,而是绕着李宅左右盘旋。 黑夜中,阴风呼呼作响。 侧房地下土中,李衍持刀凝神戒备。 他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却能感受到,那东西已经到来。 因为后背的冰凉感,越发明显。 今晚怎么回事? 似乎有点不同…… 就在他疑惑时,耳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娃,你去了哪儿?” 模模糊糊,略带沧桑,正是他爷爷李圭! 糟糕! 李衍寒毛倒竖,心中惊慌。 他这两晚也不是毫无准备,熬粥时放了茯神和五味子等养心安神的药物。 有段时间,他爷爷身体不好,失眠多梦,便按照郎中给的方子抓了一些,每次服下,都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老人家年轻时虽是军中悍卒,但父亲死时心神受创,这些年身体每况愈下,根本受不了惊吓。 要对付邪祟的事,他自然不敢多说。 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 就在李衍心慌时,忽然想起王寡妇的告诫。 此法有禁忌,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能贸然现身,否则就功败垂成。 到底是真是假? 李衍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聆听。 终于,他发现了蹊跷。 这声音模模糊糊,不断在耳边回荡。 按理说爷爷如果起来,看他不在,定会推门而入,在屋里寻找。 他挖的土坑很明显,就在床前,一眼就能看到。 而这声音左右回荡,却始终没有动静。 是假的! 李衍当即有了判断,同时心中暗凛。 这冷坛猖兵,竟还有这能耐? 没过多久,那声音渐渐散去。 哗啦啦! 忽然,剧烈的门槛抖动声又响起。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摇门。 随后,爷爷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谁啊?” “啊啊,快救我!” 声音凄惨,像是遭遇到了不祥。 李衍听得额头冒汗,同样不能确定。 这种事,他哪里敢赌?! 而就在这时,他脑中灵光一闪,嘴巴向上一努,将用来吸气的竹管,顶到了鼻孔上。 幸好铺着油布,尘土才未落入口中。 通过竹管,李衍深深一吸。 他的嗅觉异常灵敏,不仅能闻到那些特殊玩意儿,就连寻常东西的气味,也能轻易分辨。 土腥味、老家具的腐朽味、桌子上的干炸丸子味… 各种味道,被一一分辨。 “瞎老三”那股独有的血腥腥臭味也有,却十分淡薄,显然并未进入院子。 而爷爷的味道,也不在院子里。 李衍这才放下心来,同时心中暗骂。 这东西还会迷惑人,真狡猾的令人心寒。 若非他通了灵根,否则真会上当! 各种声音来来回回,李衍依靠着惊人嗅觉分辨,始终不曾上当,但也折腾的他够呛,心力憔悴。 终于,那声音渐渐消失,不再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有鸡鸣声传来。 李衍松了口气,破土而出。 但脑袋刚露出地面, 便心中一寒。 房间里一片黑暗,透过纸糊的窗户缝隙,能隐约察觉天色。 虽说已过了子时,但明显还不到鸡叫时分。 上当了! 李衍心中满是懊悔。 没想到,最后时刻还是着了道。 咚! 就在这时,院子门外一声巨响。 这次他听得清楚,并非幻觉,而是有东西撞击匾额。 李衍不再犹豫,破土而出,拎着刀冲出房门。 按照王寡妇所说,这东西丑时末、寅时初,鸡叫第一遍的时候就会离开。 时间已经差不多,凭借替身神像或许能撑过去。 咚! 又是一次撞击,声音更加响亮。 就连院子的木门,也哗啦啦震荡。 李衍横刀而立,眼中杀意不断凝聚。 老话说,鬼魅畏惧恶人,他多年习武,或许凭着胸中一口恶煞之气,能对这玩意儿造成伤害。 “喔!喔——!” 就在这时,家里的大公鸡跳上木架,伸长脖子,一声响亮鸡鸣,声音回荡四方。 门外的撞击声,也戛然而止。 同时,邻居家的鸡也开始打鸣。 隔着门缝,李衍都能闻到,“瞎老三”的那股味道,正在迅速远去。 或许是与“百战威武”匾额冲撞,这“瞎老三”的气味,变得极其淡薄,所过之处,村里的狗全部炸毛,汪汪乱叫。 即便如此,李衍也没轻举妄动。 等到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这才推门而出。 不出意料,拴在门口的大公鸡再次嗝屁。 死状比昨日还惨,显然那东西连续上当,很是愤怒。 李衍面色阴沉,毫无逃脱生天的喜悦。 这东西的狡猾和可怕,他昨晚算是见识到了。 下一次,该怎么应对? 咔嚓! “百战威武”匾额终于撑不住,从下方裂开一道长长的缝隙,同时那股香火味,也迅速散去。 李衍心中哀叹。 镇宅的宝物也毁了,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 就在这时,从“百战威武”匾额裂缝内,掉下些东西,叮叮当当滚落在地,赫然是三枚铜钱。 李衍一一捡起,仔细查看。 只见这铜钱,圆形方孔,纹路却和平日所用完全不同,一面阳刻着图案,乃是位身着铠甲的神将,周围还有细小符文。 另一面,则分别刻着日月星…… 第9章三才镇魔钱 花钱? 李衍看着手中铜钱,眉头微皱。 他前世喜欢古物,这东西自然知道。 这种花钱又叫“压胜钱”、“民俗钱”,种类繁多,作用也各不相同,多用于驱邪禳灾、祈福迎祥等,不具备流通价值。 但手中的钱币,显然不简单。 李衍只是握在手中,便能闻到一股强烈的味道,好似尖锐的冰凌,还带着股血腥味。 之前匾额所拥有的香火味,则彻底消失。 这东西气味十分浓郁,杀气腾腾,宛如凶刃。 之前的“百战威武”匾额,似乎只是其刀鞘。 如今刀鞘损毁,利器方才显露。 吱呀~ 就在这时,推门声响起。 却是他爷爷李圭醒来,从屋里走出。 李衍看到,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当初平定北疆之乱,冰原追击,虽然让爷爷丢了条腿,但也是其一生最大的功绩。 他可是知道,爷爷对这“百战威武”匾额,有多么重视,平日时常擦拭,每逢过节都要上香供奉。 如今看到匾额受损,恐怕受不了。 果然,看到开裂掉皮的匾额,李圭呆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却只是微微一叹。 李衍小心问道:“爷爷,你…” “没事。” 李圭摆了摆手,随后又点燃大烟杆子,抽了几口,摇头道:“想必是这些日子干燥开裂,找人补一下就是。” 说罢,拄着拐杖,哼起小曲儿,出门去溜达。 看这模样,不像是在说假话。 李衍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暗中称奇。 爷爷自父亲死后,心情一直不好,气性颇大,碰到什么不顺眼的事,总会骂骂咧咧。 今日怎么有些反常? 当然,他也顾不上多想,把东西收拾一番后,便向着王寡妇家匆匆而去… …………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王寡妇开门看到他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李衍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进来说。” 王寡妇关上院门,将他领进屋内,也不废话,直接解释道:“昨天我们也失了算。” “那冷坛猖兵现身时,道行又长了一截,应该是将方圆十里的孤魂野鬼全都吞了,更加棘手。” “本以为你会丢掉小命,没想到还活着…” “失算了?!” 李衍闻言,气不打一处来。 昨晚那玩意的手段,比那仙家所说的不知凶狠了多少,看王寡妇的意思,即便自己没有失误,也抓不到对方。 玩命的事,怎么也能弄成这样? 王寡妇脸色发苦,却也没多说什么,再次敲起文王鼓,唱着请神调,请胡三姑现身。 看到他后,胡三姑又是一阵叽里咕噜。 王寡妇解释道:“仙家让你将昨晚的事细述一番。” “还有,你身上带的什么法器,凶煞之气过盛,让仙家很不舒服,稍微离远点,切莫靠近红圈。” 李衍点了点头,退后几步,将昨晚的事讲述了一番,又取出三枚铜钱,询问来历。 那女童伸长脖子一瞧,眼中有些惊疑,气急败坏甩着拂尘,示意他再远点,随后才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王寡妇则在一旁边听边翻译。 “仙家说,那冷坛猖兵嗜血狡诈,来头绝不简单。” “还有,你家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李衍微愣,“什么意思?” 王寡妇解释道:“花钱是很重要的一种法器,各个法脉教派,甚至朝廷,都会花大力气进行炼制。” “你手中花钱来头不小,可曾听过杨易?” 李衍点头,“当然,杀神的名头如雷贯耳。” 前朝大兴年间,金帐汗国入侵,占据半壁江山,与大兴南北对峙,百年征战,死伤无数,更是涌现出不少武道宗师。 杨易,便是其中一。 其擅用双刀,已逆反先天,成就宗师境界。 甚至有民间传闻,对方已超脱世俗,体悟真道,摸到大宗师的境界,成为那個时代的武林巅峰。 其留下的两仪六合刀法,至今还有不少人习练。 当然,更出名的还是其杀神称号。 他是大兴朝的将军,曾率孤军进入草原,杀得血流成河,晚年又率军镇压冀州叛乱,连屠三城。 在民间传说中,简直是恶神般存在。 胡三姑叽里咕噜,王寡妇也继续说道:“民间传说多有失真,一些事,只有玄门中人才知道。” “那杨易虽是宗师,但也不足以力压群雄,于是便请了憋宝人四处查探,找到一天地灵宝,又耗费不少人力,锻造祭炼,弄出一对魔刀,神鬼辟易。” “其当时与太玄正教合作,打散了金帐狼国草原萨满一脉,才为后来的江山一统打下基础。” “但这魔刀极凶,杨易晚年也受其影响,嗜血残暴。在其死后,大兴朝便将魔刀融化,铸就一百零八枚符咒花钱,又于泰山神庙香火供奉,消弭魔气。” “此钱名叫三才镇魔钱,背面刻日月星,正面除去杨易画像,还刻了咒文:天清地宁、杀鬼灭精、斩妖驱邪、急急如律令。” 李衍听罢心中一喜,“这么说,是件好宝贝?” “当然是好东西。” 王寡妇听着胡三姑所说,解释道:“此符咒钱虽不是上品,但只要凑够日月星三才,便可镇邪杀精。” “但藏在镇宅匾额中,却是种恶毒手段!” “那匾额,乃是朝廷赐给有功之人,即便要放置花钱,也多是赐福安宅一类,还要香火供奉开光。” “但三才镇魔钱是以魔刀炼制,凶煞之气镇邪,藏在匾额中,以香火之气掩饰,就好似绵里藏针,三柄凶刃悬于门头,算是种高明的压胜法。” “如果没猜错,伱家必人丁稀薄,自你爷爷之后,三代气运受累,皆有横死之象,直至血脉断绝!” “什么?!” 李衍听罢,一脸难以置信。 这种关乎气运,玄之又玄的事,换在以前,他肯定不信,但这些天的遭遇,已让他知道,这个世界存在着玄妙力量。 胡三姑所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他家一脉单传,据爷爷所说,曾连生几子却全都夭折,只有父亲一根独苗。 他父亲是刀客,更是浪子。 家中有老婆,在外头也欠了一屁股风流债,却同样只有他一个独子,死的时候也有些蹊跷。 仔细想来,前身小时候莫名半夜死在坟头,才被他魂穿,何尝不是横死之象。 想到这儿,李衍心中一股杀意回荡,“前辈可知道,这手段是何人所用?” “别说不知道,知道了你也没办法!” 王寡妇摇头劝道:“这三才镇魔钱,普通的术士看到后都会眼红,却被人用来害你家,还能在朝廷所赐之物中捣鬼,岂是你这娃儿能招惹?” “报复?先保住小命再说吧。” 说着,又侧耳倾听仙家诉说,眼中露出一丝喜色,开口道:“不过,原本机会渺茫,但有了此物,却能消除劫难!” “前两日所用之法,那猖兵虽未上当,但吞了雄鸡腹中桃木,又与你那镇宅之物硬碰硬,已经伤了神魂。” “之前的方法,只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那猖兵今晚再来,必然直接找你。” “你今晚,就躲到村头土地庙旁,那里香火旺盛,猖兵想要靠近,必须找个肉身,还会被土地神压制。” “仙家会将这三才镇魔钱,以秘法制成刀穗,到时直接斩掉其肉身头颅,便可一战功成!” 说罢,那仙家附身的女童,让王寡妇取来红绳。 先是用李衍的鲜血沾染,随后又满眼心疼,从手中拂尘上,扯下十几根白色长丝。 王寡妇按照其吩咐,将白丝和红绳,编织成一种古怪的绳结,三才镇魔钱则被串于其中。 一边编制,一边还解释道:“这拂尘所用马尾毛,乃是有了道行的灵马所留,我家香堂遭劫,也只剩这么一个了…” “此结名叫驱邪如意结,与三才镇魔钱编制作为刀穗,可引动加持你刀中凶煞之气,斩杀猖兵,普通的邪物,也根本不敢靠近,算是让你得了好处…” “但你并非玄门中人,此物不可时常佩戴,不用之时,便放在红布口袋中,初一十五香火供奉,以免反受其害…” 王寡妇絮絮叨叨,李衍听得仔细。 经此一事,他哪敢粗心大意。 一个时辰后,绳结终于做好,李衍将其系于关山刀后,眼中顿时一丝异色。 他能闻到,三才镇魔钱的那股血腥凶煞之气,竟顺着刀柄蔓延至刀刃,握在手中如同寒冰。 不仅如此,这把关山刀原本就是他父亲留下,名匠打造,刀下亡魂不少,似乎刀中凶气也被引出。 微微一晃,寒光刺目生疼。 李衍心中凛然,连忙将刀穗小心摘下,接过王寡妇给的红布袋,放于其中。 再次仔细询问注意事项后,李衍才告辞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离开没多久,那胡三姑附身的女童,便又忽然睁眼,开口道: “那猖兵来的蹊跷,或许是对头所派,此事一了,道路通畅,咱们就立刻离开。” 语调虽尖利,但哪里还是模糊的兽语。 仙家之言,名曰上方语,需弟子翻译。 但能说人言,已是道行深厚的老油条。 王寡妇一愣,小心询问道:“三姑,那小子通了灵根,是否要收入门下?” 女童脑袋甩了甩,“不过是个嗅神通,况且年纪不小,早已错过时机,勉强入道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由他去吧,灵根一通,鬼神窥视,还有高人算计…” “啧啧,即便渡过此劫,也活不了多久…” 说话间,上下眼皮打架,声音越来越小,再次呼呼大睡。 第10章夜拜神 “爷爷,今日瞧着心情不错啊。” “那倒是,不知咋回事,今日胸也不闷,气也不憋,许多事突然想开了,真是奇了怪…” “人这一辈子啊,就那么回事!” 爷爷李圭今日的状态很奇怪,看到匾额坏了没有生气,还到村口地头转了几圈,不再像往日一样,蹲在门口抽闷烟。 李衍自然心里明白。 牌匾损毁,里面的三才镇魔钱掉落,针对他们家的压胜恶咒被破,头顶三柄利刃消失,人心自然畅快。 这种影响并非明面。 老人家或多或少也能感受到。 似乎是心情不错的原因,爷爷李圭吃过晚饭后,蹲在门口抽了几口烟,又吼起了好久未唱的老秦腔: “头戴金圈缠索帽,身穿九宫八卦袍。腰系丝绦还阳草,登云山鞋足下着……” “玄玄玄来妙妙妙,三山五岳咱游到。要问吾当名和姓,扭头裂项申公豹!” 秦腔,黄河阵。 此界亦有封神传,且广为流传。 《黄河阵》更是关中老少喜爱的曲目。 房间内,听着爷爷吼的秦腔,李衍蹲在凳子上,手持关山刀子,在磨刀石上一下下打磨。 锵!锵! 粗犷的秦腔、磨刀声融为一处。 夕阳西下,李衍持刀细看。 寒刃锋芒闪烁! …… 土地庙,又称福德庙,源于古代社神信仰。 《礼记.春官》称,大祇之外,有土祇、地祇,此后代土地神之所名也。五土之祇,即社也。 可以说,从古至今贯穿于民间信仰。 即便是当今朝廷,也颁布了法令,规定每里一百户,立坛一所,祭祀五土、五谷之神。 因此土地庙,几乎遍布整个九州地界。 当然,规模不同,香火旺盛程度也各有高低。 关中地界百姓大多在土里刨食,不怕苦不怕累,最怕的是天有不测风云。 因此,土地和龙王庙香火很是旺盛。 李家堡的土地庙同样如此。 这里的土地庙不大,只是在路边用青砖黄泥砌墙,建了个一人多高的土房子,长宽皆不过五步。 说是庙,却更像是个神龛,只能勉强遮风挡雨。 里面供奉着土地公和土地奶奶,虽笑容慈祥可掬,但因彩绘斑驳脱落,月光下莫名有些阴森。 神坛前香灰残烛堆积如山,周围树木上还绑满了祈福的红布带,显然平日香火极旺。 今日明月如霜,周围夜雾氤氲。 一点火光自村中而来,由远及近。 来人正是李衍。 他一身粗布黑衣,打着绑腿,腰佩关山刀,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打着灯笼。 为防被人看到,还带着一顶遮雨的斗笠。 黑夜独行,莫名有股神秘感。 来到土地庙前,李衍微微抬头,斗笠下目光如炬,寒意慑人。 下午磨刀,何尝不是在磨炼杀意。 确定周围没人后,李衍才卸下手中篮子,从里面取出瓜果祭品和香烛,甚至还有块烧肉和一坛子酒。 依次摆好,点燃烛火。 李衍揉了揉脸,绽放出個灿烂的笑容,拍开酒坛子泥封,低声说道:“土地爷爷,咱来看你了。” “要说起来,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怎么说,都算个长辈,以前没来烧香,是我不对,但总不能任由那邪物作祟吧…” “今晚借贵宝地,咱爷俩联手除邪,您看怎么样?” 知道这个世界没那么简单,李衍自然换了副嘴脸。 平日懒得烧香,不管有没有用,事到临头总要说些好话,免得待会儿又出岔子。 还别说,这土地庙确实不一样。 之前百米之外,便能闻到浓郁的香火味,在他摆上祭品,点燃香烛后,竟莫名感觉到一丝暖意。 与“百战威武”牌给他的感觉有些类似,但却更加温和。 而腰间红布袋子内的三才镇魔钱刀穗,则越发冰冷。 看来,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 不过两种力量却并未相冲,按那王寡妇所说,三才镇魔钱乃前朝炼制,在泰山顶上香火供奉祭炼,已成为法器。 阴阳相克,同样可相融互补。 李衍还是个外行,这其中的道理,他并不清楚。 但他却会察言观色,看出王寡妇并没恶意,而是真心想要除掉那冷坛猖兵。 想到这儿,李衍嘿嘿一笑: “土地爷爷,您不说话,就当您答应了!” 说罢,点燃三炷香,诚心祈祷。 插好香后,又恭敬磕了三个头,这才按照王寡妇的吩咐,卸下腰间红布袋,取出三才镇魔钱刀穗,供奉在土地庙前。 这一下,顿时察觉出不同。 虽看上去没什么动静,但他却能闻到,周围那种温暖的香火味,正覆盖在刀穗之上。 要知道,他并非玄门中人,也没进行修行。 刀穗加持后,关山刀子煞气十足,他使用不到半袋烟的功夫,便感觉浑身冰凉,难以抵抗。 土地庙香火加持,能够使用更长时间。 见没出什么意外,李衍这才放下心来,起身沿着土地庙周围转了几圈,将附近地形全部记载心中。 夜晚作战,光线不足,熟悉环境尤为重要。 这土地庙背靠一座小土丘,距离官道不过百步,远处还有一座杨树林,地势平坦,并无沟壑。 对他来说算是优势,不怕黑夜踩坑。 做完这些,李衍才来到土地庙前,盘腿坐下,关山刀子横放于膝头,看了眼天色,随后闭目养神。 身后,三才镇魔钱刀穗还在供奉。 按照王寡妇的叮嘱,这东西只有在猖兵附身后,才可使用,免得惊跑对方,前功尽弃。 香火缭绕,土地公婆的神像依旧笑容可掬… ………… 终于,子时到来。 这是个十分特殊的时辰。 身处这土地庙香火范围内,李衍感受更深。 子时阴气最重,就连土地庙周围的那股暖意,都好像被压制,寒气从地面涌上。 不过,又有一阳初生,很是微弱。 这个时候,老鼠会出来活动,所以子时属鼠。 民间有传闻,老鼠虽小,却生机盎然,可以将这天地间的混沌状态咬出个缝隙,使得阳气逐渐升腾,阴阳轮转,故有“鼠咬天开”之说。 这才是十二生肖中,子鼠打头的原因。 当然,这个时候阴邪鬼魅也最为猖獗。 天地之阳受到压制,人体之阳同样如此,最容易被这些东西所趁。 忽然,李衍睁开双眼,寒光灼灼。 呼~ 只见远处官道上,没来由地掀起一股阴风,席卷灰尘,原地打着旋。 明月下,分外显眼。 与此同时,李衍闻到了那股冰冷腥臭味。 后背的冰凉感也越发炽盛。 他知道,这就是对方下的咒,类似于某种标记,即便自己跑到天涯海角,也会穷追不舍。 感受到他的气息,那股旋风向着土地庙而来。 然而,靠近土地庙香火范围时,却被阻挡在外,左突右撞难以进入。 呼~ 阴风呼啸,冰冷腥臭味越发浓郁。 风声传入李衍耳中,立刻产生变化。 “衍娃,你在哪儿?” “快出来啊,跟我回家…” 沧桑哀怨,正是他爷爷的声音。 李衍嘴角露出冷笑,不为所动。 他虽不是玄门中人,但也摸索出了一些规律。 其一,这所谓的冷坛猖兵拥有智慧,且十分狡诈,更像是野兽,遵循着某种原始规则,没有人类思维深沉,也有一些局限。 否则,前两日哪会连续上当? 其二,它并非知晓人类隐秘,而是能迷惑人心,且需要通过诅咒来释放。 那晚没有受到诅咒的爷爷,就什么也听不到。 这种迷惑之术,专门针对人心弱点。 比如他最担心爷爷,就会出现老人的声音。 以心为镜,无孔不入。 还有就是对方擅长隐匿之术。 白天他绕着村子找了几圈,根本没闻到对方味道。而且潜入村中,并没有惊动那些看门狗。 只有在受创时,才会被村里的狗发现。 按王寡妇的说法,这东西试图侵占自己肉身。 只要躲在土地庙香火力量范围内,不被对方所迷惑。这冷坛猖兵就只能附身闯入。 果然,事情有了变化。 随着那股阴风不断碰撞,土地庙也出现异动。 附近的香火味道越发浓郁。 李衍只觉心中暖意流淌,背后诅咒的寒意明显减轻,就连那迷惑人心的呼喊声,也随之消失。 土地爷给力! 李衍不禁心中暗赞。 呼~ 谁知,那股阴风开始缓缓后退。 看情形,竟是要离开。 这哪儿行! 李衍心中暗道不好。 他可没时间跟着东西一直耗,况且家里镇宅的匾额已经损毁,错过今晚,怕是爷爷都有危险。 想到这儿,李衍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跑到土地庙香火之力边界处。 “别急啊,再玩玩。” “哎,我出来了…” “哎,我又进来了…” “来啊,有本事搞我啊!” 赤裸裸的挑衅,让那玩意儿彻底癫狂。 呼! 陡然间,阴风大作。 李衍心中暗凛,连忙退入土地庙。 但狂风过去,那股独特的冰冷腥臭味已消失不见。 真跑了? 就在李衍心中暗恨时,忽觉身后凉意泛起。 哗啦啦! 远处杨树林上,群鸟夜惊飞。 浓雾中,一头两眼泛红的恶狼缓缓爬出。 随后,大大小小十几头狼,从不同的方向窜出,将土地庙包围… 第11章死斗 这…还特娘的会召小弟! 突然的变故,令李衍猝不及防。 计划赶不上变化,虽不知这冷坛猖兵是如何做到,但如今的形势,无疑已从单挑变成了群殴。 看来方才挑衅过头了… 李衍顾不上后悔,直接起身抽刀。 锵! 他右手持刀,刀尖斜上挑,半虚步蹲身,左手则反握刀柄,横于腰前,缓缓后退。 此曰压刀势。 进可攻,退可守,刀尖斜向上,对于扑来的猛兽,能第一时间刺击,刀鞘也可作为钝器敲击或防御。 退到土地庙香炉前,他停了下来,迅速蹲下,将供奉的刀穗拿起,揣入胸口。 狼群是可怕,但更大的威胁是那冷坛猖兵。 这三才镇魔钱刀穗,便是制胜关键。 当然,现在还不能贸然使用。 没有丝毫停顿,狼群立刻展开攻击。 吼——! 正面的三头狼忽然窜出。 它们龇着狰狞獠牙,两只从地面而来,气势汹汹,目标是李衍小腹,似要将他开膛破肚。 而剩下一头,则猛然跃起,张开獠牙,咬向李衍脖子。 这是狼群极其凶狠的合击术。 普通的猎物,即便躲过脖子要害,也会被扑倒,剩下的两头狼就能顺势撕开他肚皮。 然而,李衍早有准备。 半虚步向前一踏,右脚还未落地,刀光已经闪过。 给人一种错觉,好似刀比人还快。 这便是关中快刀的奥妙。 寻常人用刀,脚踏实地,力从地起,汇聚腰臂之力,无论劈砍还是横扫,都势如千钧。 然而,关中快刀在脚未落地时,便已送出。 强悍的手臂腕力,加上一口锋利的好刀,足以弥补发力的不足。 刀势再猛,被人先割了喉咙又有何用? 关中刀客便是凭着一手绝活,闯下偌大名声。 善用此刀法者,快的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那扑来的恶狼同样如此。 身在半空,刀刃已从喉而入,直插头颅。 其去势不减,再加上关山刀子的锋利,竟被直接削掉半截脑袋,血光四溅。 与此同时,地面两头恶狼也已袭来。 李衍顺势后撤,左手反握刀鞘一挑,插入左侧狼的喉咙,痛的对方嗷嗷叫,右手则持刀抖臂向下一扫。 噗嗤! 右侧攻来的那头狼,被削掉一条前肢,顿时失去平衡。 李衍又虚步向前踏实,一记拦马槛子腿,将这头断腿的狼扫出七八米远,在地上滚了几圈,尘土飞扬。 其断了条腿,又被踢中软腰,呜咽着挣扎吐血,渐渐没了动静。 而李衍此时,才挽了个刀花,顺势向下一插。 左边那头狼被刀鞘插入喉咙,正疯狂撕咬,这一下,却是直接从后颈而入,将其钉在地上,没了动静。 噗! 狼血喷射,溅了李衍一脸。 他面不改色,森冷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 狼群进攻也有套路,它们并非一拥而上,而是寻找弱点,分批次进攻。 即便失败,也会想办法让猎物受伤。 体型再大的野兽,在这一波波潮水般的攻击下,无论肉体还是精神,都会迅速崩溃。 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毕竟在野外受伤,往往意味着死亡。 群狼的路数没有变,但它们显然没料到,李衍刀法竟如此犀利,呼吸之间便宰了三头狼。 后续的进攻被打破。 感受到李衍身上涌动的杀意,剩下的恶狼呜咽着打转,虽未离开,却也不敢贸然上前。 而李衍的注意力,全在头狼身上。 他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腥臭味。 比起昨晚,明显弱了不少。 王寡妇说的没错。 这冷坛猖兵连续几次受创,即便吞噬了方圆十里的游魂野鬼,也已到达最衰弱的状态。 此时它附身的那头恶狼,只是在土地庙香火范围外游荡,根本没有进入的意思。 看来,是想让群狼将他拖出。 李衍面色冷肃,原地持刀不动。 他要将这祸害清除,对方亦贪图他魂魄肉身。 此刻,就看谁先沉不住气。 吼! 或许是怕鸡鸣时刻到来,阳气回升,那猖兵所附恶狼,猛然发出一声咆哮。 其周身腥味爆发,几头狼当即吓尿。 在其逼迫下,全部冲向土地庙。 “杀!” 李衍一声暴呵,背靠着土地庙,关山刀左劈右扫,还顺势来了一记朝天蹬,将扑来的恶狼踢飞。 寒光炸裂,当即便宰掉两头狼。 但他经验不足的弱点,已随之显现。 这么多狼同时进攻,根本顾不过来,一轮进攻后,招式变老,露出空档,立刻落入下风。 甚至持刀的右手,都被一头狼死死咬住。 剩下的,则张开獠牙撕咬。 即便被李衍用脚踢开,也会折身来袭。 嗷呜! 远处,又是一声狼嚎。 却是那猖兵所附身的恶狼,怕群狼咬坏李衍肉身,发出嘶吼,下达命令。 果然,群狼不再下狠手,而是咬着他的四肢向外拖拽。 李衍身上剧痛,心中亦是恶气横生。 他知道,此时已是紧要关头。 即便能够挣脱,也会在群狼围攻中脱力,到时哪怕凭借替身神像恢复,杀掉剩下几只,面对那冷坛猖兵,也难逃一死。 此刻唯一的机会,就是将那猖兵斩杀。 想到这儿,李衍忍着剧痛,死死握着关山刀子不放,任凭群狼将他拖向那猖兵恶狼。 尘土飞扬,沿途留下一道血迹拖痕,触目惊心。 很快,他便被拖到官道旁。 这里已离开土地庙香火覆盖范围。 那头猖兵所附身的恶狼,再也忍不住,直接扑来,前肢踩在李衍胸膛,龇着狰狞獠牙,低声嘶吼。 李衍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后心处的冰凉感觉,猛然间暴涨,并且向外蔓延。 这股寒意是如此惊人,好像要侵入他五脏六腑,身体皮肤开始麻木,就连意识也有些模糊。 而替身神像,此刻也开始发挥作用。 李衍的判断没错,诅咒是作用于精神,但这猖兵想要附身夺魂,必然会对肉身造成改变。 如果彻底被占据,很可能就会像王寡妇提及的那样,五脏六腑开始渗出黑水。 替身神像的修复,让李衍恢复清醒。 此刻,他不再有任何迟疑,掏出怀中三才镇魔钱刀穗,按在关山刀子上,向上猛然一捅! 那猖兵正在施术附身,根本来不及躲闪。 只听得噗嗤一声,狼血混着黑水,滴答落下。 吼——! 那恶狼体内,发出一声诡异嘶吼。 这声音有点像野兽,也有点像人,好似两种声音重叠,在周围不停回荡。 剩下的几头恶狼,也似乎脱离了掌控,浑身发抖,屎尿齐流,疯狂窜入草丛中,消失不见。 而李衍此刻,已完全顾不上理会。 在三才镇魔钱与刀柄结合的那一刻,刺骨冰冷的寒意,便沿着刀刃蔓延,将上方恶狼贯穿。 贯穿的,不仅是肉身。 李衍能清楚的闻到,三才镇魔钱与刀刃结合,散发出冰冷而血腥的味道,刺入猖兵腥臭气味之内。 阳六根对应六识,即六种神通。 他觉醒的神通是嗅觉,明显没有阴阳眼直观,但通过味道,对双方的力量变化却感受最深。 “百战威武”匾额、土地庙香火,应该是同一种类似的力量,给人温暖的感觉,属性为阳。 与猖兵力量碰撞,是彼此相互抵消。 而三才镇魔钱,力量则属阴,甚至比那猖兵的力量更加阴寒,好似寒冰入水。 不仅没减弱,甚至在吸收猖兵的力量。 吼——! 诡异的嘶吼声越来越弱。 终于,在那猖兵的腥臭味彻底消散后,上方那头恶狼也没了动静,只剩下狼尸本身的味道。 噗通! 李衍顺势一推,狼尸顿时滚落在侧。 他大口喘着粗气,继续使用替身神像。 浑身伤口,呼吸之间便消失无踪。 若非那破碎的衣裳和鲜血,根本看不出,他刚经历过一场惨烈战斗。 替身神像能换掉一切肉身不良状态,包括肌肉运动产生的酸痛。 因此某种程度上,也能恢复体力。 然而肉身恢复,精神极度紧张后的疲倦,却无法消除,因此李衍躺了一会儿,才缓缓爬起。 就在这时,他面色一僵。 丹田内,替身神像累积的伤势终于达到极限,密密麻麻的裂缝出现,好像随时都要崩溃。 呼~ 神像左肩之上,一盏幽火忽然熄灭。 好似重启,神像瞬间恢复,再无一丝伤痕。 这就…丢了一条命? 李衍心中恼火,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 但他也清楚,若非替身神像,难逃此劫。 那王寡妇供奉的,可是传说中的出马仙,虽说状态有点不对,但对方连头都不敢露,可想而知这猖兵的可怕。 忽然,他眉头一皱,只觉手中握着的关山刀子,寒意不断炽盛,好像握着一根冰凌。 骨头冰冷刺痛,就连皮肤也开始麻木。 李衍连忙将手中刀穗丢下。 只见黄土地上,原本精致的刀穗绳结,包括三才镇魔钱,全被狼血侵染,散发着血腥之气。 吸收了一些猖兵之力,竟能增强此宝! 这可不是件好事。 意味着他今后想动用此宝,会越发艰难。 看来要想个办法解决。 或者说,拜师学艺,踏入那个神秘的世界! 想到这儿,李衍将地上的痕迹打扫一番,小心把镇魔刀穗放入红布袋,趁着夜色消失不见。 很快,他便来到了王寡妇门外。 还未靠近,他就面色一变。 那股混合着香火的腥臊味,已消失不见。 果然,推门进入小院后,里面已空无一人。 供桌、牌位、红绳、香炉… 王寡妇和那出马仙,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已被打扫干净,和普通的民房没什么两样。 李衍心中一动,四下观望。 果然,那些坛子摆成的奇门阵,也被随意打散,各种污秽脏水满地横流。 此刻,李衍彻底确定。 王寡妇她们,在躲避着什么… 第12章杜大牙 日升日落,转眼便是数日。 王寡妇的消失,在村里弄出了些动静。 有人说,她是带着女儿向关外而去,想要返回老家… 也有人说,这女人神神叨叨,彻底疯了,要把女儿卖给长安城里的人牙子… 当然,也只是说说而已。 一个外姓寡妇,又整天弄得臭烘烘,不受人待见。 她的死活又有何人会在意? 顶多感叹一句那不满四岁的孩子可怜。 村长李怀仁更无所谓。 他直接派人去衙门报了个失踪,随后就让家仆把王寡妇留下的地给占了,气的几名同样怀揣此意的人,背地里一阵乱骂。 这便是王寡妇一家,在李家堡留下的所有痕迹… ………… 咕噜噜! 几匹老马正奋力拉着碌碡。 夏收将至,地里金黄的麦浪翻滚。 所以说还不到收割之时,但农活却一点也不少。 妇女们要采桑养蚕,给一家老小做饭。 男人们则从库房取出镰刀、木扠、木锨、木推耙等农具,进行维修和保养,为夏收进行准备。 除此以外,打谷场也得用石碌碡碾得光整平坦。 毕竟抢粮如打仗,若因这些个准备不到位,收粮时出了岔子,再下個雨什么的,一整年都别想好过。 李衍也没闲着,在打谷场给马喂料。 “衍小哥,额这牲口可没的说。” 车夫杜四喜咧着一口大歪牙,唾沫横飞进行推销。 “十来岁的马,怎么也算是壮年,也没受过啥伤,日行千里算不上,但平日里往来长安,不在话下…” “闯江湖,有了刀,没马怎么行?!” 李家堡并不富裕,也就村长李怀仁家里有几匹用来干活的老马,平日里偶尔骑着逛一圈。 就这,也让村里的大小伙子们羡慕。 李衍自然也想弄一匹,并非为了那点虚荣,而是想习练一下马弓,得空去长安时,也方便一些。 然而此时,他却有些心不在焉。 望着一直吹嘘的杜四喜,李衍心中一动,开口询问道:“老杜,长安城里有什么出名的道观?” 王寡妇一家已经走了几日。 没人知道,曾有个可怕的玩意儿跑入村里作祟。 事情虽已平息,但对李衍,却是刚开始。 一来,他知道自己家中不幸,还有父亲和前身的横死,都是有对头用了压胜之法诅咒。 对方手段恶毒,还能在朝廷所赐之物中捣鬼,势力也绝非等闲,一旦知道法门失效,说不定还会生事。 况且,李衍也没打算放过此事。 二来,按早王寡妇的说法,他已通了阳六根,获得嗅觉神通,迟早还会被阴邪玩意儿盯上。 所以进入玄门,就成了当前紧要目标。 眼前这杜四喜,是隔壁杜家村的马车夫,平日里便往来于附近村子,接送人去长安,或拉车送货。 这两日,则套马帮几个村子拉石碌碡。 别看对方其貌不扬,却也是个江湖中人。 江湖之中有五行八作,五行是指车、船、店、脚、牙,八作则是指各类手工匠人,铁匠、木匠、皮匠等。 江湖不仅是打打杀杀,更是谋生手段。 而且五行八作中的一些势力,即便是绿林道上成名的狠人,见了面也得给些面子。 比如船,南有排教、北有漕帮,海上也有四海帮。 比如脚行,虽是苦大力,但各个码头都有帮派。 又比如这店,几个出名的字号客栈,既是江湖中人往来歇脚之地,也是各种消息流通之所。 车行同样如此。 试想,在一个地方混饭接活,还是迎来送往的买卖,没人罩着怎么行,更别提还要走南闯北。 所以有人地方就有利益,有了利益就有江湖。 长安城中有两大车行,“泰兴”和“长盛”。 不仅长安城,甚至整个关中地区的一切车马活,都由他们把持,还各个镖局、字号客栈、漕帮、脚行、牙行,都有密切联系。 他们武力或许一般,但消息却格外灵通。 杜四喜就是泰兴车行中人,因长了一口大歪牙,人送外号杜大牙。 此人虽没啥能耐,地位低下,只能在各个村中混迹,但知道的却着实不少。 他以前受过父亲李虎恩惠,故李衍开口询问。 “那还用说?” 杜四喜一乐,“长安城虽说这几经战乱,但毕竟是数朝国都,城中一百零八坊,大大小小道观庙宇无数。” “怎么,衍小哥想去上香?明日我正好去长安…” 李衍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老杜,我想知道,哪里有真正的玄门高人!” “玄…玄门?” 杜四喜一愣,“你打听这作甚?” 听这意思,还真知道?! 李衍心中一喜,挂上笑容,拉着杜四喜蹲在树荫下,“老杜,不,杜叔,既然知道,就给说说呗。” 杜四喜被一声“杜叔”叫得心中爽快,却也知道李衍是什么人,不敢放肆,陪笑道:“衍小哥莫打趣,你父亲虎爷,可是在关中道上闯出蔓儿的人。” “关中病虎的名头,谁不知道,岂会不清楚这些?” 李衍若有所思,“你说就得了,别扯别的。” 说起来,他父亲跟他讲了不少江湖玩意儿,就连春典暗语也尽数传授,但还真没讲过关于玄门的事。 莫非,是有意隐瞒… 杜大牙见他面色微沉,心中一突,也不敢再废话,开口道:“江湖三教九流,除去本事,也有个身份高低。” “我只是个赶大车的,在帮里也不过是给人跑腿,知道的不多,但也偶然听到过一些。” “玄门这说法,宽的很,只要是会些奇术,都可称为玄门中人,只是其中鱼龙混杂,真假难辨。但若真是有本事的,任谁见着了,都不敢小觑。” “其中又有两派。” “一派受朝廷钦点,在礼部玄祭司挂了名,可领道牒和佛牒,住持名山道观寺院,号称玄门正宗,最出名的便是太玄正教。” “另一派就多了,什么阴阳先生、巫婆神汉,还有江湖道上会奇门术法的都算。” “虽然正教看不上,称之为旁门左道,但在江湖中,地位可是不凡,其中厉害的,都被一些帮派所供奉。” “只是寻常人见了,也分不清骗子还是真传…” 李衍连忙追问道:“你可认识玄门中人?” “衍小哥说笑了。” 杜大牙陪笑道:“我老杜就是混口饭,在帮里连根毬毛都算不上,况且肉眼凡胎的,哪会认识那些高人。” 见李衍眉头微蹙,他连忙低声道:“衍小哥别急,我老杜没什么本事,但有一人交游广阔,也与你家有交情,应该认得。” “谁?” “沙里飞!” “他?!” 听到这名字,李衍脸色顿时变得古怪。 ………… 和杜大牙一番闲聊后,李衍便回了家。 刚到家,便看到爷爷李圭蹲在门槛上,端着大烟杆子,喷云吐雾,一脸气哄哄的模样。 李衍笑道:“爷,这又是咋了?” 老头皱着眉,骂骂咧咧道:“李老栓那狗东西,下个棋都耍诈,一辈子吃不上几道菜的玩意儿!” 李衍闻言一乐,“消消气,明日再去收拾他。” 这帮老头下棋,硬的不是水平,是嘴。 下输了不要紧,吵架输了才生气。 不过,何尝不是好事。 自从匾额中的压胜术破了,爷爷李圭肉眼可见有了变化,不再整日生闷气,似乎看开了许多事。 要么跟村里老头下棋,要么去西小河钓鱼,还嚷嚷着想去长安城听戏。 看老头这样,李衍打心眼里高兴,但与此同时,也对那下咒之人越发愤恨,起了杀心。 两世为人,他从来就不是吃亏不吭声的主。 而且回来的路上,他也琢磨出些事。 按理说,他父亲也是老江湖,不可能不清楚玄门这点事,但什么都教了,唯独这一点,却似乎有意隐瞒。 莫非,他父亲李虎也在暗中调查? 但觉着又不像,若是知道家里被人暗中下咒,他父亲岂会任由那匾额挂在门头? 还有其死因,之前不觉得,现在却越想越蹊跷… 想到这儿,李衍心中一动,看向李圭,蹲下笑着问道:“爷爷,当初你到底是得罪了谁啊?” 李圭白眉一竖,“问这做什么?” 李衍嬉笑道:“好奇么,再说要不是这人,我说不定也能当个什么衙内,心中不舒坦时,骂个娘也有由头。” “屁的衙内!” 李圭抽着烟骂道:“就是个土里刨食的命,别想那些个有的没的。多少年的事了,难不成还想去动手?” “再说,那人也已经死了。” “死了?!” 第13章沙里飞 死了? 听到这消息,李衍顿时有些懵。 “当然死了。” 李圭骂骂咧咧道:“袁希忠那狗才,年纪比我还大,边疆平乱时,还落了一身伤。” “十年前就听到消息,那老狗卧病在床,整整受了三年罪才走,死时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家里孩子也不争气,犯下重罪被满门抄斩,活该有此报!” 这样啊… 李衍听罢挠了挠头,有些不自在。 这种感觉,就像你要去砍人,对方却已被车创死。 李衍忍不住又问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爷爷李圭抽着烟,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道:“也罢,事情过了这么久,老头子我也不想憋着见阎王。” “当时我们已进入白山黑水间,除去北疆叛将郭茂,蛊惑其叛乱,跟着南侵的几个异族部落,也被打残。” “因为前朝大兴与金帐汗国南北对峙,北疆还有不少汉人村落,袁希忠不知发了什么疯,沿途所有村子全都焚毁,连汉人的老弱病残也不放过…” “我和几个老伙计,当时只是提出异议,便被其当众抽了十鞭子,且言语讽刺…” “如果是这样也罢,兵战凶威,无辜惨死之人又不止一个,但有一路女真皇族逃离,他却和瞎子一样,视而不见…” “事后我等向张总兵告知此事,却被拦在营外,袁希忠又从中作梗,他一路高升,我等却只能卸甲归田。” “哎,朝堂黑暗,江湖凶险,安心做個田家翁,又有什么不好……” 原来是这样。 李衍若有所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按爷爷的说法,那袁希忠北疆平乱时,不过一偏将,升官发财也只是后来的事。 朝廷赐匾,术士捣鬼,珍贵的三才镇魔钱… 这些,根本不是袁希忠能够做到。 下咒的恐怕另有其人。 是什么仇怨,让其耗费如此大的代价? “爷爷,你的那些老伙计呢?” “刚回乡那几年,还偶尔会有书信往来,但后来就断了联系,恐怕老的老,死的死,也剩不了几人了…” 说到这儿,老头不禁有些唏嘘。 望向远方,抽着大烟杆子,似乎又陷入回忆。 李衍没有再多问。 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事另有隐情。 当然,他也不准备告诉爷爷。 老人年事已高,身体不好,好不容易解掉咒法,告别往事,若是知道父亲的死是有人捣鬼,还和自己有关,恐怕会出问题。 说句难听的,这个世界有妖魔鬼怪,若老人含着一口怨气去世,死后不得安宁,那就是他的罪过。 这种恩怨,后辈来了结便是! 随意找个话题岔开此事后,李衍便回到房中,随意炒了两个小菜,就着馍馍,陪爷爷喝两盅。 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暗下决心。 下咒的凶手,迟早会现身,到时肯定加倍奉还。 但现在最要紧的,便是踏入玄门。 按照杜大牙的说法,沙里飞认得这些人。 但他也没急着去找沙里飞。 原因很简单,夏收将至,这家伙肯定会上门… …… 说起来,李家和沙里飞还有些渊源。 “沙里飞”的本名,叫沙广生。 老话说,行走江湖,一是图利,二是图名。 也就是闯出个蔓儿。 但名声这东西,大多是别人给的,比如李衍他爹李虎,就得了个“病虎”的名头,意思是平时不起眼,一发威就如猛虎下山,凶蛮霸道。 而“沙里飞”的名号,却是他自己起的。 看似威风,但懂行的都当他是笑话。 不过此人十分圆滑,惯会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熟知江湖规矩,因此也没吃什么大亏。 渐渐的,“沙里飞”就真成了他的名号,甚至很多人都忘了他的本名… 刀客这行当,并非整日砍人。 行走江湖,响蔓儿,挣嚼咕,都很重要。 把脑袋栓裤腰带上的买卖虽说挣钱,但也不是时常都有,毕竟如今并非乱世。 而且名头响,才有人请。 名镇一方的大刀客,都有人养着。 但那些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或混不出头的老刀客,就要想些办法,总不能活生生饿死。 他们的出路,通常有三条。 一是跟随有名的刀客,护送走镖、镇守帮派场子,或是贩卖食盐。 二是落草为寇,关中道上有名的几个绿林豪强,曾经便是刀客,或是不想挣辛苦钱,或是不愿寄人篱下,宁愿用手中刀子抢饭吃。 三就是独行侠,成名之前有什么干什么。 比如他父亲,年少时每当麦收时节,便组织附近几个村里的麦客外出干活。 这也是老规矩。 几乎每个麦客团体,都有刀客当头领,既能接到肥差,也不怕那些个地主翻脸不认人。 当然,也会从中抽水。 说白了,有点像包工头。 李衍他爹李虎成名后,依旧干着这差事。 按他的话说,也看不上这三瓜俩枣,主要是想庇护乡党,得个好名头,不被人嚼舌根子。 甚至后来,只是帮忙接活,根本不收钱。 在他父亲死后,几个村子的麦客就没了首领。 就在此时,沙里飞找上门来。 他父亲除去家传武艺,还曾和一位成名的老刀客学刀,沙里飞当时也是弟子之一,算是有同门之名。 只是后来,双方走上了不同道路。 他父亲大小是闯出了名头。 沙里飞,则依旧在关中各个村子里游荡,靠着一点名声,从老百姓手里挣钱,根本不敢靠近长安城。 带领麦客这活,大小也是块肉,他自然不愿放过。 至于每年上门拜访,则是江湖规矩。 每到一地,就要拜码头,说明在别人的地头上混饭吃,再有占了同门好处,每年都要给些孝敬。 按沙里飞那油滑的性子,岂会落人口实。 当然,每次来也只是胡乱提溜一些糕点,应付了事。 算算时间,应该就快来了…… ………… 次日,官道上一骑绝尘而来。 马是黄鬃马,看着年迈却识途。 上面坐着一名汉子,灰布衣衫黑裤子,身形高大,腰挎双刀,满脸横肉,一脸的络腮胡,显得颇为勇猛。 最吸引人的,是他那光秃秃的脑袋。 油光锃亮,太阳底下还反着光。 “是沙里飞!” “是沙里飞!” 李家堡村口有几个顽童,看到后顿时大呼小叫。 别的不说,沙里飞这卖相着实不错。 至少在这些孩童看来,就是个横行江湖的豪侠模样,因此一个个憋着通红的脸欢呼。 在他们看来,这才是行走江湖的好汉。 村里的李衍也是刀客,却比那戏文中的公子哥、小白脸还俊俏,还刁钻难缠,一点也不好汉。 “哈哈哈…” 听到孩子们欢呼,沙里飞心中爽快,一阵大笑。 他手中缰绳一提,黄鬃马嘶鸣,直立而起,又一个呼啸冲入村中,看着孩子们连连拍掌。 马踏黄土而过,两枚铜板叮叮当当落下。 空气中留下个豪爽的声音: “娃子们,拿去买糖吃。” 沙里飞进村后,先是骑着马绕了一圈,手中铜锣敲得叮当响,“都听着啊,想挣钱的,明早带着家伙跟我走!” 麦客出门三件套,镰刀、磨石和铺盖。 今年人手不足,东家们都舍得给工钱。 这个消息,早已人尽皆知,因此想挣钱的,都早已准备好家伙和干粮。 他们会往咸阳、兴平那一带走。 只要动作快,在那边干完活后折返,正好能赶得上自家收麦。 听到沙里飞的声音,不少人出来询问。 “沙大侠,今年会给多少钱?” “沙大侠,有没有已经谈好的?” 虽说一声声大侠,叫得沙里飞心中舒坦,但他还是绷着脸,摸了摸光头骂道: “问那么多作甚,跟着我沙里飞,还怕没肉吃?” 说罢,便跳下马,将手中缰绳随手一扔。 “拴柱,帮我喂好马。” 吩咐一声后,他便从马鞍上取下一个装着点心的油纸包,哼着小曲,向李衍家走去。 刚到门口,就碰到了准备去下棋的老爷子李圭。 沙里飞哈哈一笑,拱手道:“李老伯身子不错啊,我来看您了,这是长安城祥源楼的桂花饼,好东西啊。” “行了,明年别来了!” 李圭哼了一声,拄着拐杖直接离开。 老爷子看不上这沙里飞,太过油滑,满嘴瞎话。 什么祥源楼的桂花饼… 碰到这种好东西,沙里飞自己先塞满肚,哪舍得送人,分明是蓝田县里随便买的,瞎糊弄。 最关键的,此人上门只是走个过程。 只为自己扬名,每次都弄得咋咋呼呼。 沙里飞脸皮贼厚,见老爷子这模样,根本不在乎,哈哈一笑,便拎着东西进了门。 李衍正在练武,一记猛虎爬墙,紧接着身子一扭,左肘上抬,又来了个叶底藏花。 “好!” 沙里飞一声叫好,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同样练红拳,常年混迹江湖,也是有眼力的。 虽说红拳拳谚中有“手是两扇门,全凭腿打人”,“手打三分,腿打七分”,但手法才是关键。 故撑手带云手,打得天下无敌手。 李病虎这儿子,年纪轻轻,已深得其味,举手投足间,拳风呼啸,筋骨爆响,已达明劲巅峰。 将来,恐怕比他爹还猛! 沙里飞心中已经有些后悔,暗自盘算着,明年上门时,带点看得过去的糕点。 再糊弄下去,将来或许是个麻烦。 想到这儿,他摸着光头哈哈一笑,“衍小哥你忙,我另有要事,就不打扰了。” 说罢,放下东西就要离开。 李衍这才开口笑道: “沙老叔,别急着走啊,想问你点事。” 第14章出门便是江湖路 沙里飞心中一咯噔,“啥事?” 他可比谁都清楚,眼前这小子不是善茬。 前些年第一次来的时候,本想着一个瘸了的老头,半大的娃子,能有多大麻烦? 能上门说一声,就是给他们面子。 传出去谁都没话说。 因此那次,他大大咧咧,咋咋呼呼。 不仅礼数不周到,还吆五喝六,仗着自己前辈的身份,让李衍给他准备酒菜,想要蹭一顿饭。 李衍那会儿还小,但也不是吃亏的主。 酒菜倒是准备了,还挺丰盛,但却下了点巴豆粉,还控制着剂量,让他出村上路后才狂泻不止。 当时把沙里飞气的够呛。 但因还带着麦客,龙口抢粮可不是开玩笑,只能继续前进,想着明年上门时给这小子一点教训。 倒也没起杀心。 对付个毛头小子,他有的是办法。 比如借比武切磋之名,结结实实揍一顿。 他却没想到,李衍借着替身神像的力量,习武如同疯魔,次年就已略有小成。 虽经验还差点,但也没那么好搞定。 自此,沙里飞就客气了许多。 如今突然叫住他,莫非是要找麻烦,或者把麦客首领这差事重新夺回去? 想到这儿,沙里飞面带笑容,心中却暗自警惕。 这些个初入江湖的狼崽子,最他妈心狠,行事肆无忌惮,为了扬名,什么都敢干。 今日可别在这里栽了跟头… 就在他心中忐忑时,李衍开口问道:“听闻沙老叔和玄门中人有交情,可否为我引荐一番?” 沙里飞一愣,同时松了口气,同时八卦之心涌上,好奇问道:“咋滴,你碰上事了?” “是撞客还是风水不顺畅?” 李衍没有正面回答,“没啥,好奇而已。沙老叔交個底,你到底有没有这门路?” “那肯定有啊!” 沙里飞当即便拍起了胸脯,哈哈笑道:“也不去打听一下,我可是沙里飞,朋友遍天下。” “在这关中道上,没有摆不平的事!” 见李衍面无表情,他眼睛一瞪,“怎么,你还不信我。玄门中人,我还真认识一位。” “那是位火居道人,擅长奇门遁甲,测字算命、看阴宅阳宅风水、捉鬼降妖,是样样精通,长安城里的富贵人家都争相邀请…” 沙里飞说得唾沫横飞,李衍却越听越不靠谱。 他虽是外行,但前世对民俗一类略有了解。 仅一个易数,就有八字、六爻、梅花易数、六壬、奇门遁甲、太乙神数、紫微斗数…派别繁多。 学习一门,就要耗费不少精力。 天赋不足者,甚至连门都进不去。 更别说什么捉鬼降妖,一听就是大骗子。 沙里飞自是不知,继续吹嘘道:“那位名叫王道玄,听闻和长安城里的太玄正教有关系,还曾在咸阳给人批殃榜…” 李衍听到,眼中顿时一亮。 太玄正教可是真正的玄门正宗。 还有给人批殃榜,可不是人人都有资格。 殃榜是丧葬时的文件,上面会记载死者的生卒年月、火葬和出殡的具体时日等信息。 有了殃榜,官府才允许入地埋葬。 杜大牙曾聊过,批殃榜先生基本都是玄门中人。 按李衍猜测,批殃榜也顺带充当了验尸官的角色。 对于生死不明或服毒者,阴阳先生有权不进行批殃,报官处理,甚至包括那些个可能“有问题”的尸体。 无论怎么说,这王道玄应该是个内行。 再不济,也能询问一下,该如何入太玄正教修行。 想到这儿,李衍的脸上露出笑容,说话也客气了不少,“那就有劳沙老叔了,事后必有答谢。” “好说!” 沙里飞哈哈一笑,随即摇头道:“不过此事也有麻烦,你需要陪我走一趟,正好明天跟着队伍。” 李衍眉头微皱,“这是为何?” 沙里飞啧啧道:“那位王道长,可是忙得很,凡事讲究个规矩和礼数,总不能让人家来见你吧。” “刚好,我们要去咸阳,顺道帮你把事办了!” “哦。” 李衍沉思了一下,“可以。” 这沙里飞说话真真假假,还爱吹牛,但他也听得出来,应该只是认识那位王道玄,没多大交情。 不管如何,至少也是条门路,见面后或许有所收获。 进入玄门的事,刻不容缓。 他通了阳六根,若再被什么玩意儿盯上,可没有出马仙帮他支招避邪。 咸阳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有个五六天就能回来。 请邻居代为照顾爷爷,去一趟也无妨。 见他答应,沙里飞眼中闪过一抹得色,摆手道:“行,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早咱们出发!” 说罢,就匆匆告辞离开。 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李衍微微摇头,转身回到屋内,收拾明天出门的行囊。 ……… 次日,天尚未亮,门口马蹄声由远及近。 “衍小哥,走了!” 沙里飞洪亮的大嗓门也随之响起。 李衍早已准备好。 此时已临近芒种,天气炎热,因此他只穿了身黑布短打,头戴草帽遮阳,背着行囊,腰间关山刀子横挎。 他来到爷爷李圭屋前,敲门道:“爷爷,我走了。” 然而,屋内无人应答。 李衍见状,有些无奈。 他昨日便说了此事,爷爷当然不愿意。 可惜,事关将来生死,这一趟还必须去。 就当他准备转身时,屋内传来个苍老的声音,“江湖凶险,遇事多留几个心眼。” “哎!” 李衍顿时一乐,阔步离开。 吱呀~ 他刚一离开,爷爷李圭就推开了门,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幽幽一叹,莫名想起了当年的李虎。 “父亲,江湖是什么?” “江湖?” “走出这家门,就是江湖…” ………… 李衍曾认为,两世为人,已没什么会让他兴奋。 毕竟,见惯了前世的灯红酒绿、巍峨奇景,即便这个世界最繁华的都城,在他眼中也不过有些古意而已。 然而当走出山村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错了。 李家堡的影子逐渐消失,黄土沟壑、金黄麦田、翠绿山林、蓝天白云…关中大地的雄浑顿时扑面而来。 这是未曾污染的世界。 天地万物,似乎都格外清澈。 再加上未知的玄门,恍惚中,李衍觉得自己又变回了那个曾经的少年,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和向往。 “衍哥,伱怎么也要走?” 黑蛋凑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同样兴奋的,还有这黑小子。 和李衍不同,除了去蓝田县里赶庙会,他还是第一次走这么远,哪还有平日的沉稳,一路说个不停。 “咸阳啊,听说老远了…” “不知道路上能不能看到长安城…” 当然,很快他就感受到了行路艰难。 他们行走于官道,烈日炎炎,土路上都似乎有灰尘翻涌,两旁金黄麦田,在炽热的夏风中翻涌似浪。 再加上黑粗布衣衫吸热,烈日下犹如火烤,不一会儿就满脸通红,汗水滴滴哒哒。 沙里飞集中了李家堡周围几个村子的麦客,约莫五十人,皆背着行囊,腰胯镰刀和磨石。 走的时候,衣冠还算整齐。 而此刻,大多都敞开了衣衫,有的人干脆脱了上衣,光着膀子,阳光下露出古铜色的皮肤。 沙里飞虽说骑着马,但也热的够呛。 他不时卸下腰间水壶,还偷眼打量李衍。 可惜,李衍只是沉默赶路,偶尔看看周围风景。 一行人大早晨出发,脚步不停,一直走到中午。 此时的黑蛋,早已汗水淋漓,两眼发黑,脚掌生疼,脚脖子发软,每走一步都好似踩在棉花上, 李衍同样一身是汗,却面色平静。 毕竟常年习武,脚力远超常人。 终于,沙里飞瞧了瞧天色,见日正当午,便开口道:“找个地方休息,避过毒日头再走。” 他们还要连续赶路两天。 大中午走路消耗更大,况且队伍里年迈者不少,还不如留些体力,晚上趁凉爽时多走一段路程。 至于什么住客栈,沙里飞根本没想。 就算他愿意,这帮穷鬼也舍不得掏钱。 休息的地方很好找,前方官道不远处,就有几棵大槐树,满地树荫,足够人躺。 听得沙里飞号令,众人连忙上前,找了个落脚之地,掏出硬邦邦的杂粮窝头,就着凉水下肚。 李衍同样背靠树坐下,吃着干粮。 他心智坚韧,这点路程,也只当做练脚力。 到时回来的时候,能在咸阳骡马市转转,看身上带的钱,能不能淘到一匹好马。 哒哒哒…… 就在他沉思时,远处响起一连串马蹄声。 李衍眯着眼睛,抬头一看,顿时提起警惕。 来者有二十多人,皆身骑快马,头戴斗笠,或挎长刀,或背短剑,一看就是江湖中人。 忽然,李衍面色微变,摁住了刀柄。 他从这些人身上,闻到了血腥气…… 第15章响马与怪蛇 江湖中人,隔着几里地就能闻到味。 这本是一句谚语,意思是同为江湖中人,那点弯弯绕绕和小花招,瞒得过空子(普通人),却瞒不过同道。 但对李衍来说,这味道是真能闻到。 经过那晚,他的嗅觉更加灵敏。 这帮人于官道上疾驰,相距还有百米,但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却根本瞒不过李衍的鼻子。 那是人血的味道! 不仅如此,还带着一些尸臭。 好在,李衍还是能分辨出,这些味道是真实存在,和猖兵、土地庙那一类特殊的味道不一样。 他能看出,沙里飞这老江湖自然更警觉,当即起身,对着周围低声道:“不对劲,都小心点…” 说罢,便连忙起身,两脚站了个步法,丁不丁、八不八,双肘微曲,手掌距刀柄不过三寸。 这是刀客戒备的一种姿势。 碰到陌生的江湖通道,既不拔刀,以免引起误会,也能第一时间出刀,占据上风。 李衍的快刀,和沙里飞同出一门,自然认得。 不仅如此,他还看的出来,这老油条身子重心在后,显然怀了不对劲就立刻跑路的心思。 麦客请刀客统领,不仅为接活,也是个安全保障,毕竟关中民风彪悍,从不缺劫道的土匪。 但沙里飞,显然没那种担当。 周围的麦客们更是紧张,纷纷握紧了手中镰刀。 他们有的学过把式,剩下的虽然不会镰刀功,但常年使用农具,早已得心应手,着急了也会砍人。 再加上人数占优,还能壮着胆子站立,没有转身逃散。 马蹄声近,那伙人也止住了马,抬头打量。 斗笠下,是一张张满布风霜的脸,各个面色阴沉,眼神中或有玩味,或充满不屑。 李衍此刻也已确定,这帮人就是土匪。 他们无论何种打扮,用的什么兵器,都在脖子间系着一条松松垮垮的黑布巾。 这是土匪特征,若要干活,伸手一拉,便能遮住面孔。 但土匪也有土匪的规矩。 大白天的招摇过市,这帮人脑子有病么? 就在这时,只见沙里飞勉强上前一步,哈哈一笑,抱拳拱手道:“山有五岳,水有五湖,西北自有一把刀,诸位瞧着面生,不知从何而来啊?” 这是江湖暗语,旁人听得一头雾水,但李衍却明白。 山有五岳,水有五湖,指的是神州四面八方。 沙里飞看出这帮人面生,不像是关中道上的,又点出自己江湖中人的身份,使对方忌讳。 毕竟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 沙里飞当然算不上龙,就连蛇也没资格。 但行走江湖就是这样,能不能唬住,先唬了再说。 一般来说,沙里飞问了之后,对面便会回答,说什么住的那座山,走的那条河,供的是哪柱香之类。 这就叫做盘道,互相摸清底细,以免发生误会。 谁知,对面却根本没有反应。 其中有几人,还把玩着刀子,眼中不怀好意。 就在这时,那领头的低喝一声,“走吧,都是些穷鬼泥腿子,莫误了时辰。” 听其口音,与关中这边完全不同。 齐鲁响马! 李衍心中一突,顿时猜出这些人身份。 绿林道上强人多,出名的有很多,比如关东绺子、关中刀匪、中原杆子、齐鲁响马、太湖水匪等。 都是吃票绑票,打家劫舍的兰家门。 一般来说,各有各有的山头和地盘,很少越界。 他们这大张旗鼓的跑来,必有古怪。 沙里飞也看了出来,两腿都在打颤。 好在,那领头的一声号令下,这帮响马也毫不停留,催马而行,伴着滚滚烟尘远去。 等了一小会儿,沙里飞突然上前,仓啷一声拔出刀,指着远处怒骂道:“不懂规矩的狗东西,要不是领着乡党们,今日非给你们点教训!” 李衍有些无语,翻了個白眼。 人都走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周围麦客们却是连忙上前,拉着劝说。 “沙大侠,您消消气…” “是啊,莫把人又召回来了…” 沙里飞仍旧一幅气冲冲的模样,收刀回鞘后,骂骂咧咧道:“一帮子响马,我沙里飞还真不放在眼里,要不是怕你们受伤…哼!” 一名老汉心有余悸,“今年有点不太平啊,要不咱们赶紧走?” “走什么走?!” 沙里飞瞪了一眼,“那帮人刚走,说不定要去前面火拼,上赶着找死啊,迟些走,避开他们。” 李衍闻言,暗自点头。 这家伙虽怂,但江湖经验却是没的说。 众麦客也纷纷点头同意,他们是出来挣钱,无论那些是什么人,都尽量不要招惹是非。 然而没过多久,李衍却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仓啷一声拔刀,满眼紧张盯着远处。 “又怎么了?” 沙里飞一惊,连忙上来询问。 李衍死死握着关山刀,沉声道:“有东西来了!” 他说的东西,当然不是人。 就在那帮响马走后没多久,他便闻到了另一股味道,阴冷冰凉,还带着浓郁的腥气。 比之前的“瞎老三”还要浓郁几倍。 李衍心中发怵,难道他通了灵根,路过之时,又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什么厉害玩意儿,敢日正当午出没… 沙里飞也吓了一跳,抽出双刀左右观察,但周围一片平坦,不见人影,不闻马声,忍不住怀疑道:“你小子发癔症了吧,这哪有人啊?” “那是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黑蛋指着左侧惊呼。 众人抬头观望,只见官道左侧麦田之中,麦浪哗啦啦摇曳,不断分开,好似有什么东西正急速而驰。 而且看情形,体型绝对不小。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一头海碗粗的巨蛇从麦田中缓缓抬起头来,嘶嘶吐着信子,浑身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更怪异的是,其脑袋上还有类似鸡冠的玩意儿。 “鸡冠蛇!” 不少麦客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民间有传闻,鸡冠蛇,头如雄鸡有冠,中人必死。 此蛇性阴邪,爱钻坟茔古墓,老人们的故事中就经常提到,有刨坟掘墓的土耗子碰到此物,遭了报应。 更关键的是,都说这玩意儿是有了道行的妖蛇。 李衍也是浑身发毛,他比别人感受的更清,这鸡冠蛇浑身散发冰冷腥味,比土地庙的香火味还强。 而且,那阴冷的目光似乎就盯着他。 李衍伸手,摸向了装着三才镇魔钱刀穗的红布包。 好在这东西有身体,凭借宝贝或许能斩杀。 就是不知宰了后,会不会也变成什么古怪玩意儿缠上他…… “都别乱动!” 就在这时,沙里飞一声低喝,死死盯着前方,颤声道:“我听人说过,这种有道行的蛇,都会量人。” “只要比他高,这玩意儿就会吓死。” “快,叠罗汉!” 众人也有不少听过这传闻。 甚至说书先生聊到的古籍中,也有相关记载:蛇有道行,好与人较长短。胜则啮人,不胜则自死,然必靣令人见,不暗比也。山行见者,以伞具上冲,蛇不胜而死。 虽不知真假,但只能听令行事。 他们也不是傻子,方才这鸡冠蛇的速度有多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根本逃不掉。 很快,麦客们就叠起了罗汉。 这种小时候的游戏,他们十分熟悉,强壮的站在下头,瘦一点的踩着手爬到其肩膀上。 所以比不上那些江湖艺人,但转眼间就已叠了三层。 让他们惊喜的是,那头鸡冠蛇只是在远处麦地盯着,似乎正在犹豫,并未向前。 “成了吧,我就说能行!” 沙里飞身强力壮,驮了两个人,满脸得意。 然而,他的脸很快就僵了。 只见那鸡冠蛇突然昂头,上身直立,越来越高,很快就超过了他们叠的罗汉。 “快快,再上人!” “谁…谁特娘的拉稀了!” 众人一阵慌乱,李衍也一个纵跃,踩着旁边大槐树,跳到了人墙最上方,持刀而立。 对这种未知的玩意儿,他也只能相信沙里飞的办法。 但不知为何,他莫名觉得那条蛇,竟然在嘲讽。 就在这时,那头鸡冠蛇突然一扭脖子,似乎在倾听什么,随后钻入麦田,如同一阵风,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风吹麦浪,远方似有短笛呜呜声… 众人终于松了口气,一个个吓得浑身发软。 其中一个老麦客忍不住骂道:“今年咋了,又是土匪又是怪蛇,莫非出门撞了太岁?” 李衍若有所思,看向远方。 他有种感觉,鸡冠蛇的目标,就是那些响马。 经过这连番惊吓,众人明显有些心慌意乱。 眼见人心不稳,沙里飞又是一番吹嘘和拍胸膛,将队伍收拢后,继续前行。 原本他们的计划,是走一条偏僻的山路绕近道。 但这种情况下,沙里飞也心中发怵,带着众人只走官道大路,难免要多耗费一天时间。 幸运的是,一路上没有再发生什么怪事。 沙里飞是老江湖,路上自然向茶棚和行人打听那些响马去向,好在这些人过了官道岔路就没再出现。 就这样,数日过后,终于看到了咸阳城。 众人没有入城,而是在沙里飞的带领下,向着附近的一个村子而去。 沙里飞这才得意吹嘘道:“咱们今年去的这家,可是大方得很,工钱比其他几家都高,地也多。” “要不是我沙里飞,你们哪有这机会…” 李衍则心不在焉,左右乱看。 沙里飞承诺过,将一众麦客安顿好后,便会领他去咸阳城拜访那位王道玄。 也不知对方有没有真把式,愿不愿领他入门… 第16章古水村 临近傍晚,终于到了地方。 只见一个村庄坐落于几座小山之间,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又有渭河支流弯曲而过,一看就是个风水上佳的村落。 夕阳下,金色麦浪翻涌,一派田园美景。 “这是古水村。” 沙里飞牵着马在前领路,介绍道:“村里山上有口古泉,因此得名,村里最大的地主是陆员外。” “这位陆员外了不得,听说曾是京城的大商户,挣了钱后归乡买田,瞧见没,眼前的这些田全是他的。” “关键是人大方,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这块肥肉,若不是我面子广,你们就只能跟陇右的麦客去争了…” 麦客这一行,关中有,但更多的则来自陇右。 那里的人能吃苦,干活卖力,还不挑食,更受主家欢迎,堪称麦客中的卷王。 “沙大侠就是硬!” “我就说了,跟着沙大侠吃不了亏…” 众人一阵称赞,沙里飞更加得意。 ………… 那位陆员外的宅子,就在村东头。 正如沙里飞所说,是个十足的大户。 宅院整体呈回字形,砖木结构,四院三进,周围建有高墙,就连外面的底座青砖上,都有精美的砖雕。 门坊、牌楼、拴马桩,一应俱全。 夕阳下,雄浑古意盎然。 李家堡最大的地主李怀仁家,也不过两进小院,一众麦客们哪见过这奢华阵势,皆啧啧称奇。 “好家伙,这得多有钱啊…” “这次可真长了见识…” 还给这陆员外家干活的,显然不止一支队伍。 只见大院门外是一片空地,比打谷场还大,好像是水撒过,又用石碌碡压得平平整整。 周围种着一棵棵杨柳,看起来很是气派。 此刻空地上,已聚集了几伙人,背着铺盖,别着镰刀,蹲在地上或闲聊、或端着大烟杆子喷云吐雾。 沙里飞吩咐众人莫要乱跑,随后来到大门前。 那里站了個清瘦的老者,衣衫整洁,头戴小帽,白发苍苍,鼻梁上架着副黑木框眼镜,身后还跟着几名伙计。 沙里飞似乎认得此人,上去后便弯腰抱拳,满脸讨好,“陆管家,这些就是我的人。” “怎么晚来一天?” “路上出了点事儿。” “行了,待会儿老爷训完话再安排…” 二人在那里说话,李衍则东张西望。 他眼睛毒,加上懂不少江湖玩意儿,立刻看出许多事。 右边那伙人来自陇右,口音有些不同,首领明显也是来自陇右的刀客,年纪不小,大热天还穿着羊皮褂子。 虽白发苍苍,但双臂却肌肉虬结。 看那双手,应该还练过些鹰爪功。 那位陆管家身后的几名伙计,看似站没站相,但一个个膀大腰圆,目露精光,显然是看家护院的保镖。 按照江湖俗语,就是“挂”子行里的支点挂子。 这一类人,无论从事保镖,还是帮人护镖,都得拿出真功夫,且精通江湖规矩,没一个是善茬。 作仆人姿态,肯定是要养一辈子,并非临时雇佣。 这陆家,可比普通员外有钱的多啊…… “陆老爷到!” 就在他观望时,伴着一声仆役的唱和,从大宅子里走出了一帮人。 为首的,自然是那位陆员外。 只见此人身形高大,生得白白胖胖,面慈目善,黑色长须垂到胸口,再加上一身锦衣,显得十分气派。 身后除去保镖,还跟了两名女子。 一个身着白衣,容貌清雅秀丽,另一个则穿着红衣,面容有些妖娆,皮肤白皙,下巴上还有颗美人痣。 气质不同,年纪也不大,跟身旁的陆员外一比,和女儿差不多。 但谁都看得出来,这多半是小妾。 广场上,大多是土里刨食的庄稼汉,即便那些经常逛青楼的刀客,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顿时眼都直了。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转身低声训斥道:“都给我规矩点,别看更别想,谁敢出丑丢了差事,看我不弄死他!” 众麦客们闻言,纷纷低下了头。 沙里飞还算懂得轻重,在远处有一伙麦客,连领头的刀客都看直了眼,直流口水,哪顾得上管其他人。 李衍看到后,则觉得有些异样。 按理说,这大户人家为了避嫌,内宅后院的小妾们很少会到前院见客,更别说面对这么多人。 但这位陆员外似乎并不在意,似乎还有些得意。 面对众人,他抚须微微一笑,“诸位乡党,陆某我落叶归根,虽说置办了些家产,但也不是那为富不仁之人。” “夏收龙口抢粮,诸位乡党卖力些,陆家绝对不会让大家吃亏,白面馍馍,羊杂碎汤敞开了吃!” “另外,一亩地给两升麦酬劳。” “你能干多少,我就给多少!” 下方的麦客们听到,顿时瞪大了眼睛。 以往割一亩地,也就给一升麦子,两斤多。 很多时候,还会被克扣酬劳。 而这位陆员外,直接就给两升,还白面馍馍和羊杂碎汤敞开了吃。 虽是下水,但那也是荤腥啊! “陆员外仁善!” 麦客们顿时纷纷弯腰道谢。 “哈哈哈,有劳,有劳。” 陆员外微笑地拱了拱手,便带人转身进入大宅。 那位陆管家则上前一步,面色微沉道:“老爷宅心仁厚,但规矩也不能不讲。” “白面馍馍管够,但只能吃,不能拿…” “大宅内院不得私入,有事就请人禀报,谁敢私自踏过这道门,别怪老夫手狠…” “偷奸耍滑者、暗中私藏者,直接送官…” “每日寅时干活,打好的麦子归仓入库方可休息…” 这管家也很厉害,安排的井井有条。 众麦客纷纷点头称是。 虽说规矩严,但人家给的酬劳高啊。 往年可没这好运气… 一番安排后,麦客们便被带着前往村头。 在那里,有事先搭好的窝棚。 他们今后的一段时间都会在这里,披星戴月,每日除了干活就是吃饭睡觉,不得一丝空闲。 虽说苦,但夏收时节便是这样,否则哪能挣到钱。 而在窝棚旁边,十几口大锅已经支起。 雪白的羊骨头汤翻涌,切好的羊杂碎上下翻涌。 几层高的木质大蒸笼,蒸汽麦香飘荡。 麦客们从四面八方而来,赶了几天的路,都是以凉水和杂粮饼子充饥,闻到这味儿,顿时一个个口水直流。 争相排队,抱着海碗蹲在地上猛吃。 那陆管家安排的伙计则笑道:“诸位,敞开了吃,但有一点,别吃坏了肚子,明日干不了活。” 一名麦客老汉笑道:“这位小哥放心,咱们虽是庄稼人,但一顿饱和顿顿饱,还是分得清啊。” “哈哈哈…” 周围吃饭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他们心中畅快,遇到这主家,是真的没话说。 就连李衍也不例外。 他去过蓝田县里的庙会,但那里的羊杂碎汤,都是给穷苦人家吃,根本不讲究。 肥油沫子上,有时还飘着羊毛和苍蝇,他哪受得了。 而这陆家伙夫做饭,至少看起来干净,羊杂汤里还会给浇上油泼辣子和葱花香菜。 就着白面馍馍,那叫一个美滴很! 少年人本就肚大,再加上李衍还在练武涨功夫,连着吃了五个大馍馍,喝了四碗羊杂汤后,才抹嘴放下碗,起身向着沙里飞走去。 因为之前的事,众人一路上闷头赶路,也顾不上多说什么,此刻安定下来,正好问问行程。 沙里飞正跟着几个刀客吹牛逼。 见他到来,似乎已猜到要问什么,却岔开话题,嬉皮笑脸道:“诸位同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李衍,他的父亲可是大名鼎鼎,你们肯定知道,关中病虎!” 李衍听到后,顿时心中不爽。 他这次出来,可不是为了闯荡江湖。 即便要响蔓儿,也不会借父亲的名头,更无须他沙里飞多嘴。 但事已至此,也只得微笑拱手道:“见过诸位前辈。” 那穿着羊皮褂子的陇右老刀客,正蹲在地上抽烟,闻言点了点头,苍声道:“虎爷的名头我也听过,为人仗义,只可惜…哎。”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小哥一看就不凡,将来定是关中道上鼎鼎大名的人物。” 江湖便是这样,好话人人会说。 只要不涉及利益争夺,大多会互相恭维。 但远处蹲在地上的一名年轻人,却嗤笑了一声,“啧啧,李虎的儿子,这么早就出来闯江湖,毛还没长齐吧?” “江湖风大浪大,可别闪了腰啊…” 第17章侧身换膀顶心肘 有人挑事! 李衍有些意外。 江湖上厮混,靠的是里子,讲究的是面子。 有时候,面子比命还重要。 因此除了有仇怨,没人会胡乱生事,甭管背后会不会捅刀,翻脸时有多么无情,至少说话一个比一个好听。 那种嘴贱的,通常也活不了几年。 他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很少出村,在座的有一個算一个,都是他前辈。 莫非脑子有毛病,说这些风凉话。 开口的同样是个年轻人,约莫二十来岁,面相还算方正,唯独眉毛寡淡,瞧起来有一股凶气。 李衍面色不变,眼睛微眯,“我们认识?” 他长着一对凤眼龙睛,无需练眼力,就天生寒芒四射,自带一股森冷威严,平日里都要尽量收敛。 这眼睛一眯,气势不由自主升起,看得周围人皆是心中一凛,莫名不敢再小瞧。 “你这浑人,说话咋阴阳怪气!” 沙里飞见状,连忙起身回怼了一句,又对着李衍笑道:“这位也不是外人,孟海成,咸阳神拳会周会长的徒弟。” 李衍一听,顿时明白原因。 神拳会并非帮派,而是朝廷承认的组织。 前朝大兴年间,虽说与金帐汗国南北对峙,但那些个草原来的武士,个个都是狠人,体型壮硕,性情勇猛。 双方每次战争,大兴朝输多赢少。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大兴朝的几位武道宗师,在朝廷支持下,摒弃门户之见,成立了一个超级组织神拳会,各地大小门派纷纷加入。 江湖中人,受不了朝廷军法规矩,但在这神拳会中,却是如鱼得水,一次次潜入北方,暗杀放火刺探情报,立下汗马功劳。 后来大宣朝开国皇帝夺权,更是万分倚重,终于一统神州,将大草原整个吞并。 天下安定后,这神拳会就变了味道。 虽说没有狡兔死,走狗烹,但朝廷哪会放任这股庞大的力量不受控制,于是各种手段齐出,加强管制,神拳会也逐渐衰落。 如今,神拳会已是个半官方组织。 神拳会会长,宗师霍胤,更是皇族子弟的武教官。 他们算是朝廷与江湖的中间人,亦是大宣皇族伸向江湖的一只手,时常与衙门配合,平定各地匪乱,尤其是对付弥勒教等势力。 一些江湖中人看不惯,称他们为鹰犬。 但相对的,各地神拳会会长,也能得到不少好处,半黑半白,门徒众多,势力不小。 江湖之中,免不了一些纷争。 他父亲李虎号称病虎,有意争夺咸阳神拳会会长之职,给家里拼出个前程,可惜后来遇难。 沙里飞所说周会长,原名周蟠,擅用红拳与形意猴拳,是竞争者之一,正因他父亲遇难,此人才得以上位。 其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听说这两年不仅功夫日渐精深,还养了两条大马猴,教会其猴拳。 上门切磋者,只有击败猴子,方有资格与其较量。 关中道上有看不惯者,戏称: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说的就是这周蟠和他父亲的事。 以其性子,自然不会以大欺小,找他麻烦,但难免心中怄了一口气。 想到这儿,李衍已心中有数。 眼前这孟海成当麦客首领,说明混的一般。 分明是知道了他身份,想狠踩一脚,再向他那师傅周蟠邀功,因此出言嘲讽。 李衍自然不是肯吃亏的主,点头道:“明白了,你想踩我这后辈上位,图名求利,情有可原。”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脸色古怪。 他们都是老江湖,孟海成刚撅屁股,就知道这家伙想拉什么屎,心中皆是鄙夷。 但显然,这李虎的儿子也不是软柿子。 孟海成挑衅,还需找个由头,这小子却直接道破。 有时候,真话往往比谎言更伤人。 果然,那孟海成顿时脸憋的通红,却又无法反驳,只得怒斥道:“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再胡言乱语,今日就好好教你做人!” 谁知,李衍听罢也不生气,只是微微摇头道:“你不要脸皮,毫无气度,想来功夫也练的一般,我不想跟你打。” 这一下,简直是暴击。 “牙尖嘴利,看打!” 孟海成再也憋不住,蹭的一下窜了过来。 他这一跃,名叫猴窜。 猴拳讲究五要,即形要像、意要真、步要轻、法要密、身要活,没有猴意不行。 猴子端坐于树上,受到惊扰便蹭然跃出,有时连山中猛兽没防备,都会被抓的满脸流血。 讲究的就是个出其不意,快准狠。 孟海成这一下,已有了味道,好似一条大马猴受惊,隔着五六米远,转眼就扑向了李衍。 众人眉头一皱,有些鄙夷。 这孟海成,与小辈交手都要偷袭,真是不要脸。 所以说事先喊了一句“看打”,但又用了猴窜,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 还好,这家伙知道轻重,双手曲爪,没有抓将李衍喉咙,而是探向其右肩,说明没下死手。 但即便如此,也够阴损。 如果没料错,对方紧接着就会用缠丝缩拿,分筋错骨的手法,将李虎儿子手臂弄脱臼,再羞辱一番。 年轻人往往心高气傲,但过刚易折,初出江湖受这一番打击,缓不过来,人就废了。 诛心有时候,比杀人还狠。 当然,他们看破却不会说破。 毕竟那周蟠心胸狭隘,他们可不愿招惹,顶多事后说道说道,让人知道这师徒都是什么玩意儿。 李衍却是早有防备。 在孟海成猴窜而来的那一瞬,便浑身一激灵,汗毛倒竖,右脚尖一点,身子猛然向后两米,同时侧身换膀,左手微抬,右手交错向后一探。 这一下,立刻拉开了距离。 “咦…” 陇右的羊皮褂老刀客看到后,目露异色。 他在众人之中辈分最高,年纪最大。 虽说一辈子也没混出个什么模样,但毕竟走南闯北,经验丰富,还是练出了一双好眼力。 李衍这一下,已得红拳精妙。 红拳十六字诀,撑补为母,勾挂为能,化身为奇,刁打为法。 尤其这身法,讲究身是一条线,不是一个面,侧变肩要活,肩活步为先,便是化身。 左非左,右非右,退又进,进又退,突现了变化的一个“奇”字,便是“化身为奇”。 俗话说,侧身换膀练得精,就是神仙也不中。 李衍这侧身换膀,不仅躲过了孟海成偷袭,距离也掌控了极为精妙,加上左右换掌,撑为防,补为攻,无论进攻还是防御,都游刃有余。 不好,这小子有两下! 身处局中的孟海成,更是心中一激。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可惜,已经迟了。 他身在空中还未落地,新力未生,旧力已去,若是强探,根本够不着,还会被对方拿住空档。 孟海成行走江湖已有数年,当即收爪护住头胸,同时身子一拧,想要来个转身侧蹬踹。 不求伤敌,只求拉开距离,免得对方进招。 然而,李衍已做好架势,变招更快。 他后退侧身的同时,撑补为势,同时身子下压,重心已换到右腿,肌肉线条凸显,大脊微曲,宛如压缩的弹簧。 就在孟海成变招的瞬间,猛然弹出,就是一记顶心肘。 嘭! 一声闷响,孟海成直接飞了出去,掉在地上滚了两圈,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喘不上气。 却是李衍这一肘,直接破开其中门,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好!” 众人面色惊讶,沙里飞却是抢先叫好。 其他人面面相觑,直接有些不可思议。 方才李衍出手的那一瞬,筋骨爆响,已是明劲巅峰。 招式精妙倒也好说,李虎毕竟是成名的人物,李家也有传承,说不定能找到行家给喂招。 在这个世界,所谓明劲,便是武道之始,武者修炼身体,锻炼筋骨,使自己的力道明朗,一招一式皆有力量。 修炼有成的特征,便是大筋震颤,筋骨齐鸣。 人体大筋附着骨骼,彼此之间又有联动,大筋震颤可以带动一身骨骼肌肉,将力道合于一点击出。 这小小年纪,却已明劲巅峰,着实少见。 另一头的孟海成,却是难受至极。 他结结实实吃了一记顶心肘,气门闭塞,半天吸不上气,正揉着胸口缓解。 幸亏李衍只是明劲,若练出暗劲,还有意伤人,他这一下就会肺经受损,呕血不止。 即便养个几年,人也会废了。 另外,这孟海成之前也吃了不少羊杂碎和馍馍,此刻肚内翻江倒海,再也憋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霎时间,酸臭之味顶风十里,熏得周围麦客低笑后退。 虽说丢人,但胸中那一口气算是通了。 见旁人模样,孟海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也不敢再放什么狠话,跌跌撞撞爬起来,就往外跑。 他看得出来,李衍这小子年纪不大,却心狠手辣。 今天已经栽了,若不赶紧走,恐怕连场面都没机会找。 李衍淡淡一瞥,也没有理会。 如今毕竟不是乱世,动手切磋和杀人完全是两码事,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宣朝的律法,对江湖中人同样毫不留情。 而且经此一战,他也心中明悟。 自己卡在明劲巅峰,缺的还是经验,要想突破,恐怕少不了与人交手。 有替身神像,普通的伤根本不怕。 只要不死,来多少人都敢上。 “虎父无犬子啊…” 周围几名刀客,纷纷出言赞叹。 他们是老江湖,这锦上添花的事从来不少做。 况且乳虎刚出山,就已显出威风,今后怕是不得了。 “诸位前辈见笑了。” 李衍应付了一番,就将沙里飞拉到了一旁僻静处,眼神变得阴鸷,“沙老叔,你给我下套,想玩什么?!” 他前世没少与人打交道,今生又被父亲传授各种江湖门道,哪能看不出来,这沙里飞给他挖了个坑。 明知咸阳是周蟠地盘,有其弟子在场,还故意道破他的身份,摆明了要设套。 “伱这小子,乱说什么…” 沙里飞嬉皮笑脸,刚要反驳,脸色就忽然一僵。 李衍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出现了一把短刀,看似与他说话,却已从袖中探出,顶在他的心口。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望着李衍那寒芒闪烁的眼睛,他心中发慌,莫名觉得这小子是毫无顾忌,真敢动手。 此时哪还敢犹豫,低声说了句话,让李衍为之愣神。 “你就不想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第18章病虎往事 “你什么意思!” 李衍很少提父亲李虎之死,只因有点不光彩。 其外号关中病虎,更是情场浪子。 这一世的母亲,是个普通的农家妇,之前在爷爷的管束下,父亲还算安稳,除了练武,便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 直到他出生次年。 关中大旱,蝗虫成灾,瘟疫四起。 就在那一年,弥勒教也跟着兴风作乱。 母亲染病而死,家里又揭不开锅,父亲便拎起了刀子出门,吃江湖饭,挣江湖钱,逐渐闯出名声。 但这一下,就好似猛虎出笼,再也管不住。 不仅杀人如麻,还欠下一屁股风流债。 李衍小的时候,就见过好几个漂亮的阿姨,气势汹汹上门找人,哭鼻涕洒泪,还在门口打架,气的爷爷好几天吃不下饭。 死的那年冬天,也是在长安城的妓院。 按捕快和青楼大茶壶的说法,是得了马上风,仵作和爷爷亲自验尸,也是如此。 自此,爷爷就很少再提父亲,也越发苍老。 如果以前,李衍只当沙里飞说谎。 但自从知道诅咒的事,就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见李衍眼中杀意泛起,一双龙睛寒芒四射,沙里飞心中发怵,连忙陪笑道:“我听说…哎,我就只是听说啊…事情过去没几个月,那座青楼就出了事。” “出了什么事?” “死人啊,好几個窑姐都死了!” “又与我父亲何干?” “我不也是爱打听么,死的那几个,我恰好知道,都和你父亲是老相好…” “继续说!” “本来死几个窑姐这种事,官面上没人在意,但当时却好像很紧张,周蟠更是主动配合,带着一众弟子跑到长安城,四处乱找。” “你也知道,周蟠那老猴子什么人,有便宜就占,有麻烦就躲,这么积极,肯定有鬼!” “况且你父亲出事,最得意的就是他。” 沙里飞一边说,一边观察李衍的表情。 忽觉心中一轻,低头查看,这才发现李衍手中的短刀,已无声无息缩回了袖中,根本没察觉。 袖里刀! 沙里飞顿时想起这是啥玩意儿。 李虎在世时,曾有个江湖传说,他不仅会关中快刀,还根据袈裟功,袖里手,弄了一门袖里刀。 袖中藏刀,本形容对人和气,内心阴毒。 这袖里刀也是如此,无声无息就能要人性命。 李虎正是凭着这两把刀,才闯出不小威名,没想到也传给了自己儿子。 这小子,简直比他爹更适合袖里刀。 李衍虽收回了刀,但眼神依旧冰冷,“沙老叔,明人不说暗话,我爹的死若真有问题,就承你个人情。” “但一码归一码,你算计我所为何事?” “若不讲清楚,这事今天还没完!” 李衍在村里被称为难缠鬼,不是没有原因。 他两世为人,早看透了许多事,什么礼法、规矩、制度,都不放在眼里,更懒得玩什么遮遮掩掩。 沙里飞有什么打算? 今日把他牙拔了,也得撬出来! 望着李衍那双眼睛,沙里飞只觉头皮发麻,尴尬地摸了摸光头,开口道:“衍小哥莫生气,我伱还不知道,那是出了名的讲义气…” 吹牛的话说一半,就咽了下去,无可奈何道:“其实也没啥,前阵子我不小心得罪了周蟠的一个弟子,又不得不来咸阳城。” “想着你家也有和他有过节,正好拉个帮手…” “哦,原来如此。” 李衍恍然大悟,微微点头道:“沙老叔,其实有话可以直说,你看这弄得,差点出事,莫怪啊。” 沙里飞连忙点头,“哪里哪里,咱们可是一伙的。还有,王道长那事,明天就办,只是咱们进城,得藏着点行迹。” “那是自然。” 李衍微笑应承,好像之前差点动刀子的事,根本没发生过,晃晃悠悠转身离去。 沙里飞这才松了口气,只觉后背全是冷汗,不禁心中暗骂道:奶奶的,这小子属狗脸,说翻就翻。 这事儿完了,今后还是离他远点儿为妙…… ………… 回到窝棚附近,李衍随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靠着大树,怀中抱刀,就准备睡觉。 此时已至夏日,夜晚不冷,因此他出门的时候并未拿铺盖,在这里凑合一晚,找到王道玄就离开。 沙里飞所说的事,他当然放在心上。 父亲之死,看来不只有那压胜术导致的霉运缠身,还另有隐情。 是否与周蟠有关,还不能确定。 但某种直觉告诉他,此事,与江湖术士有关! 无论将来怎么办,首先需要踏入此道。 就在这时,后方脚步声响起。 李衍睁眼一瞧,发现是黑蛋。 这小子拿着水囊,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李衍洒然笑道:“怎么了?我长根角?” 这小子,算是村里唯一跟自己关系好的,为人也仗义,因此当初开口相助时,他毫不犹豫出手。 黑蛋抓了抓脑袋,憨厚一笑,递上水囊,“衍哥,喝口水,你今天可是真厉害!” “不是我厉害,是他轻敌。” 李衍脸色变得严肃,将之前的对决认真讲述一番。 与孟海成对决,看似一招制敌,实则没那么简单。 首先,他知道对方擅长猴拳,又因年龄让对方轻敌,言语激之,方才创造出最有利条件。 对方毕竟年长,江湖经验丰富,若是小心缠斗,恐怕还得费些功夫才能撂倒。 两人毕竟关系近,李衍将其中关窍毫无保留传授,黑蛋将来碰到了,也能有个防备。 黑蛋听得目瞪口呆,“这么复杂?” 李衍笑了笑,“江湖人心复杂,武力只是撕破脸才用,暗地里的刀才更致命,不多长几个心眼,哪能行?” 当然,他还有些事没有说。 一招击败孟海成,并不单单是为了逞能。 从听到沙里飞挑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借着败敌之威,才能逼这老油条口吐实情。 而这一番感叹,也出自真心。 拼刀子只是明面上的,玄门的那些诡异玩意儿,若不了解和防备,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黑蛋呆愣了半晌,这才眼神黯然开口道:“怪不得我爹也会把式,却让我在地里刨食,这江湖,果然不是我能待的。” 说着,情绪明显变得激动,“衍哥,可我不甘心,也不想窝在村里,你教教我该怎么做。” 李衍沉思了一下,“先学门手艺吧,想出去闯,总得有个吃饭的能耐,要不然只能跟我一样拼刀子。” “学门手艺…” 黑蛋想了一下,认真点头道:“衍哥,我听你的,我有个大伯在长安城当皮匠,若是说想跟着学门手艺,我爹他应该不会拦我。” 说吧,眼中又升起一股希望,屁颠屁颠离开。 李衍哑然失笑,随后抱着刀闭上了眼睛。 他前世就是学了门修车手艺,才勉强有口饭。 今生,却只觉得手中刀子更好使…… ………… 不知不觉,夜深人静。 此时正值下弦月,四下黯淡无光。 麦田边窝棚里,呼噜声伴着虫鸣声响彻一片。 麦客们都是连续赶路好多天,明日天不亮就要干活,因此都早早睡下,养足精神。 远处的陆家大宅,同样一片寂静。 但在几个重要的区域,却皆有保镖巡视。 赵九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脸,感觉有些无聊。 正如李衍所料,他们都是赵家拳的弟子。 原本在晋州那边,是跟着票号大商人走镖,虽有风险却吃穿不愁,是一辈辈传下的营生。 然而,一次路上碰到了硬茬子,不仅丢镖,门里也损失了好几个顶梁柱,实力衰落,连生意也被抢了。 原本会落得个树倒猢狲散的结局,谁知遇人牵线,成为护院,跟着这位陆员外来到了关中。 比起那走南闯北的日子,如今安稳多了。 但却安稳的让人发痒,连个毛贼都不曾见过。 就在这时,赵九随意一瞥,忽然瞪大了眼睛。 他能感觉到,远处模模糊糊,似乎有个人影。 “谁?!” 赵九并不怕,一个冷笑窜了出去。 他们护院自有一套暗号,无论光线多么暗,都能分辨出是否自己人。 另外,若是江湖上荣家门的飞天大盗,都懂江湖规矩,先投石问路,再一番盘道,很少拼个你死我活。 那人不敢应声,多半是个外行毛贼。 他并未抽出腰间刀,而是拎着一根藤棍。 藤棍这玩意儿,韧性极佳,打人生疼,若真是什么饿极了,走墙串户的毛贼,揍一顿就罢了,没必要取人性命。 然而,当他到了拐角处后,却什么也没发现。 莫非眼花了? 赵九正自奇怪,忽觉背后发凉。 猛然转身,顿时脸色煞白,浑身汗毛倒数。 只见那里模模糊糊一个人影,身材佝偻矮小,满脸的鸡皮褶皱,分明是个老太婆。 但这个老太婆,却脸色发青,双脚离地,飘在空中… “啊—!” 惊恐的叫声,打破了陆家大院的寂静… ………… 麦田边大树下,李衍猛然睁眼。 抽了抽鼻子,有些疑惑的看向远处。 他闻到了一股奇怪的特殊味道。 既不像猖兵那种冰冷血腥,也没有土地庙那种香火安宁,而是带着暖意和香甜,好似可口的点心。 点心? 李衍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冒上这种念头。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丹田内的替身神像,竟跃跃欲试,好似馋猫碰到了鱼…… 第19章神通异变 李衍瞪大了眼睛,翻身而起。 就在方才睡梦中,他的嗅觉神通忽然提升,周围各种味道涌入,将他惊醒。 这种情况,并非第一次出现。 斩杀冷坛猖兵那夜,替身神像熄灭一把命火后,嗅觉神通就有过一次提升,不过没有这次明显。 周围土腥味,麦子清香味,远处麦客身上汗腥味,甚至土地下蝎子的毒腥,都能分辨清晰。 但更古怪的,则是那股香甜味! 替身神像因此而颤动,传来渴求的感觉。 他得到的这个宝贝替身神像,明显有残缺,许多信息只能模模糊糊感应,因此耗费不少时间,才弄清其作用。 平日里,躲在丹田中一动不动。 唯有在启动换伤时,才会发挥作用。 而这次,却主动有了感应。 莫非里面有什么天材地宝,能修补替身神像? 想到这儿,李衍心中激动,口唇都有些发干。 对付那冷坛猖兵,替身神像熄掉一把命火,虽说还有两条命,但终究是不全乎。 谁不希望能多一条命? 若真有东西能修补神像,今后还有何惧! 前来求道,却没想还有意外收获。 然而,就在他准备靠近宅院探查时,那味道突然消失。 与此同时,陆家宅院内亮起根根火把,黑夜中异常显然,并且人声鼎沸,一片杂乱。 出事了? 李衍眉头微皱,摁住了刀柄。 这动静,黑夜里异常明显,沙里飞也一个激灵醒转,胡乱拎着刀跑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有土匪砸窑?” 李衍摇头道:“不清楚。” 此时不少人也已惊醒。 那陇右的羊皮褂子老刀客名叫单老全,他眉头紧锁,“走,去瞧瞧,毕竟是主家,万一有事,也不能干看着。” 说罢,几名刀客让麦客们莫要乱跑,随后向着陆家大宅走。 李衍心中一动,紧随其后。 众人来到陆家宅院外,敲了半天门,陆管家才带着几个护院推门而出,面色不变开口道:“诸位有何事?” 此话一出,几位刀客皆是一愣。 这不明摆着废话么。 动静这么大,傻子才看不见。 陇右刀客单老全眼睛微眯,抱拳苍声道:“我等听到动静前来查看,府上没什么事吧?” 陆管家面色淡然,“没事,进了只野猫,弄出点动静,多谢诸位关心。” “明日早起还要收麦,诸位早点休息吧。” “那就好。” 陇右老刀客额首点头,转身就走。 陆家肯定有其他事,但混迹江湖多年,他早已学会装聋作哑,只要按时结工钱,也懒得理会闲事。 总归,不过是深宅大院里那些狗屁倒灶。 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多问。 但就在众人准备离开时,那陆管家又突然开口道:“沙老弟请留步,有件事想问你。” “啊,啥事?” 沙里飞一头雾水,转身停下。 其他人虽有些诧异,却也没理会。 这沙里飞虽说武功一般,但混江湖凭的可不只是刀子,还有脸皮、脑子和嘴巴。 他脸皮厚、脑子活、油嘴滑舌,见谁都能硬凑上去,胡说八道,甭管人喜不喜欢,先混個脸熟。 别小看这一点。 往往人们遇事时,又不熟悉那一行的道道,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印象,就是这熟脸。 询问一番,三扯两扯,即便揽不下生意,也能挣个跑腿牵线的辛苦钱。 就比如这趟麦客的活,就是沙里飞在路上与人攀谈,又牵线忙来忙去,和陆管家混了个脸熟。 其他人迅速离去,唯有李衍转身停下,继续等待。 他有预感,陆管家找沙里飞,肯定和之前的事有关,说不定能想办法跟着混入陆家。 不一定要拿,但至少能弄清楚,是什么东西引发了替身神像异动,今后也有个目标。 他等了好大一会儿,待到寅时,麦客们已经开始干活的时候,沙里飞才从陆家出来,满脸喜色。 “出了什么事?” 李衍直接上去,拉着他低声询问。 沙里飞犹豫了一下,“跟我走,路上说。” “去哪儿?” “咸阳城!” ………… “陆家要找个阴阳先生。” 远远离开古水村后,沙里飞才解释道:“陆家大太太快不行了,想请个有真本事的阴阳先生择穴,并且安排后面白事。” “而且要求隐秘,不得张扬,你可别乱说啊。” 李衍有些诧异,“白事,不得张扬?” 沙里飞嘿嘿一笑,“我倒是猜出一些。” “这位陆员外,虽祖籍是关中人,但却没什么族人,很小便逃难到京城,一生折腾,置办下了不小基业。因此落叶归根后,也和周围富户甚少往来。” “他那大太太是京城人,跟着来到关中,估计是被陆员外的风流给气的,一直卧病在床,基本不见外人。” “那陆员外好面子,肯定不想人说闲话。” 李衍皱眉道:“那也说不通,人都死了还有何顾忌,反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风光大葬,反倒没什么争议。” “你管那么多干啥!” 沙里飞挠了挠光头,“陆家自己的事,跟咱们无关,倒是我推荐了王道爷,挣个跑腿赏钱,也正好找个由头,帮你引荐。” “找个由头?你不是很熟吗。” “这…这,熟人也分三六九等么…快走吧。” 沙里飞一声干笑,连忙催促他前行。 李衍微微摇头,也不在意。 他早就猜到,沙里飞并没那么大面子,要与那王道玄搭上线,还得自己用点儿手段。 他此刻想的是,陆家这奇怪举动,是否与那未知的宝物有关? 沙里飞有马,离开时又跟陆家借了一匹。 李衍虽不精通骑术,但也不拖后腿,待到天光大亮时,二人已来到咸阳城外。 这个世界也有秦,且年代更加古老。 咸阳便是先秦都城所在,位于渭河与泾河交汇处,人口众多,三教九流汇聚,水陆交通发达。 二人策马而来,远远便看到了渭河之上,大大小小船只往来,还有咸阳古城旁巍峨的清渭楼。 此时城门即将开启,城外早已聚集众多商贩和周围乡村百姓,队伍排了好长一列,挑担的、推车的…人声嘈杂,骡马嘶鸣。 而在渡口上,苦大力们已经开始卸货搬运。 他们从城南方向而来,要想进城,还要穿过渭河,但还未靠近渡口,沙里飞便停了下来,嘿嘿笑道:“衍小哥,进城寻人,还得麻烦你走一趟?” 李衍眉头一皱,“伱不进城?” 沙里飞摸了摸大光头,无奈道:“昨日不是刚和孟海成起了冲突么,咱这威武的相貌,那是人群里拔尖,显眼的很,他们眼线众多,一进城就会发现。” “我倒不是怕,就是担心误了正事。” 李衍一声嗤笑,“你倒是会使唤人,行。” 之前就提过,进城要掩藏行迹,毕竟这里是周蟠地盘,但沙里飞临时变卦,让他一个人去,明显是怕了。 沙里飞脸皮贼厚,哪会在乎李衍的嘲讽,嬉皮笑脸道:“衍小哥你为人精明,比我强多了,但有些事,却得跟你提点一下。” 说着,指向河上的一艘大船。 “咸阳城是古渡口,三教九流汇聚,南来北往的江湖中人着实不少,有几个千万别招惹。” “那艘船是咸阳漕帮的,他们把持渡口,不管是和苦大力所在脚行,还是泰兴车行咸阳分舵,都关系密切,渭河上的船夫,也都是他们的人…” “此外,城内还有丐帮,他们的乞丐窝子在城北乱葬岗附近,有些邪性,城里的小乞丐都是眼线,他们的那些江湖花招,衍小哥想必都清楚,提防着点就是…” “最关键的就是神拳会,周蟠那老猴子,虽说在江湖上名声不好,但在咸阳城却是一霸,不仅和官面上有联系,城里的两个混子帮派首领,也都是他徒弟。” “不过周蟠住在花店街那块,而那位王道长,就住在东门城隍庙附近,小心点就不会碰到…” 沙里飞虽油滑不靠谱,但各种消息却十分灵通,很快就将咸阳城中大小势力讲述了一遍。 有些江湖门道,外人看不懂,但李衍家学渊源,听沙里飞一讲,心中已有了底。 他收拾一番,套了个白褂子,又将脸上抹点灰,简单易容后,便带着草帽走向渡口。 而沙里飞,则牵着两匹马,钻入附近树林等待。 李衍本觉得没什么,他前世便走南闯北,今生又有父亲传授各种江湖门道,加上一身本事,走遍天下都不怕。 然而,刚靠近渭河,他就面色一变。 各种各样的味道,如爆炸般涌入鼻腔。 甚至其中还有几股,是那种玄乎的特殊味道… 第20章咸阳古城 怎么会这样! 等候渡船的客人不少,老汉身上的烟草味、妇人身上香粉味、汗腥味、鱼腥味、渡口朽木味…直冲鼻腔。 这种味道简直酸爽。 李衍差点被熏得栽个跟头。 他明白,嗅觉神通,又再一次突然提升。 自那晚与冷坛猖兵生死斗后,算上这次,短时间内已经爆发式提升了三次。 除了这些普通的,他还闻到许多特殊气味。 距离渡口数百米的地方,有股阴冷而黏腻的味道,似乎是什么阴邪之物所留,任水浪拍打,经久不散…… 河面漕帮大船上,船头有人烧香绑红布,还泼洒纸钱,倾倒牲畜血液,一股炽热之气围绕船头流转… 更恐怖的,是远处那座咸阳城。 好似一头猛兽,坐落于平原之上,散发着古朴而苍凉的味道,城中还有各种香火气。 任何一个,都比李家堡土地庙浓郁数十倍。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么… 李衍心中震撼。 他从去年觉醒嗅觉神通后,别说长安城,就连蓝田县都没有踏足,一直窝在李家堡。 如今来到咸阳城,顿时发现不同。 怪不得王寡妇她们要躲在李家堡这偏僻乡村,若是到了长安城,恐怕立刻会暴露,引来她们的仇家。 就在这时,李衍忽然眼前一黑。 阵阵眩晕感涌上,惊人的嗅觉也随之消失。 李衍一把按住旁边柳树,好一阵才缓过劲。 他脸色难看,心中一声暗骂。 显然,这种神通不是没有代价。 王寡妇没提,或许也是没想到,他这嗅觉神通会三番两次爆发式提升。 更坏的原因,是他的神通已经失控。 任何失控,都是大麻烦。 必须尽快解决! “船来喽——!” 船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好在,这时嗅觉神通已经关闭,虽说脑袋发晕,背后直冒虚汗,李衍还是向着渡船走去。 渡船并不大,约莫七八米长,没有席棚遮盖。 李衍付了船资后,便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 河面清风吹拂,周围百姓的聊天声,不断传入耳中: “王阿娘,您不赶紧收麦,进城作甚?” “今年请了陇右的麦客,我得进城去上柱香,保佑这些天不要下雨,随后就赶回去…” “您家男劳力不少啊。” “别提了,老二和老三跑去了津门,说那边厂子挣钱多,过年都不会回来。我寻思着,家里地也不多,老大得了,老二老三总得有個奔头…” 他们说的是,李衍在村里也知晓。 这大宣朝立国百年,此刻已达到顶峰。 但盛世之下,已有暗流涌动。 大规模的土地兼并开始出现,各地流民渐多,前十年还弄出不少乱子。 但于此同时,朝廷也宣布开海,进行贸易,不少港口城市建起大规模的手工作坊,吸收了不少流民。 朝堂之上,听说也不安宁,形成派系,互相攻讦。 当然,李衍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此刻只想尽快解决自己的困境。 渡过渭河后,李衍脑子明显清爽许多,那神通嗅觉也重新恢复,只是变得很弱,和对付“瞎老三”之前差不多。 李衍也顾不上理会,压低草帽便进了城。 毕竟是先秦古都,典籍中形容,当时“离宫别馆,亭台楼阁,连绵复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 虽几经战火,屡次复建,城池缩小了不少,但也足够繁华,刚进入城中,满目喧嚣便扑面而来。 和长安城一百零八坊棋盘城不同,咸阳城的布局并不规范,李衍从南门而入,这里靠近渡口,直接就是纵横交错的商业老街。 沿街商铺林立,各种招牌旗幡飘荡,叫卖声络绎不绝,渡口的骡马车与行人交织,显得繁荣而混乱。 当然,也少不了乞丐。 或许是因为李衍挎刀的原因,并没人打扰,但其他面生的商旅,刚进城就被一帮乞儿围了上来。 他们破衣烂衫,有的还肢体不全,围着人就是一阵哀求,“老爷大发慈心,今年获利千金”,“太太施恩,抱子抱孙”… 李衍瞥了一眼,扭头就走。 江湖中的丐帮,分为东行与西行。 东行是软乞,以卖场献艺为主,种类繁多,有什么“唱响子”、“文武腔”、“拜神主”、“游五湖”等。 这类乞丐,大多是走南闯北,随波逐流。 而西行,则多是坐地丐,他们通常盘踞在某个城市,由丐子头率领,抽取每日乞讨所得。 东行走江湖的乞丐,每到一座城市,肯定要先去西行乞丐窝拜码头,获得允许才能卖艺,还要被抽水。 若是不懂规矩,不到晚上就成了一具死尸。 西行丐子头中,还有不少“假性丐”,世代传承,把控城中乞丐窝,白天破衣烂衫,晚上就换上锦衣,去勾栏瓦肆逍遥。 更可恶者,还弄些采生折割、拐卖人口的生意,和城里的人牙子关系密切。 他们擅长的,就是硬讨,别看那些乞儿可怜,实则心黑手辣,普通人根本惹不起。 果然,见那面生的商客不给钱,乞儿们就立刻变了脸色,敲着破碗,唱着莲花落咒骂。 “不给钱,我不来,剩下的钱你买棺材!” “你不给,我不乞,看你这孙子急不急!” 商人大怒,追打乞儿,却没发现身上钱囊已被偷走… 当然,东行走江湖的乞丐也不少。 李衍穿过街道,一个瞎眼老丐正在街头说书。 双目浑浊,语调沧桑,颇有一番古韵。 “功名利禄朝朝,荣华富贵渺渺” “尘世滚滚如潮,几人成仙…” “得道!” ………… “请问,王道玄道长可在此地?” 一家小店外,李衍向着掌柜打听。 咸阳城隍庙附近,除了卖小吃早点的,基本都是什么纸扎铺、香烛铺、棺材铺、寿衣铺一类,相面问卦的馆子也不少。 比如李衍问的这家,就是间香烛铺子,里面从普通土香到手臂粗的长香,从普通红白蜡烛到华丽的龙凤烛,还有各种纸钱元宝,可谓是应有尽有。 李衍来到此地,只觉庙中香火之味浓郁,熏得他头晕脑胀,因此并未靠近,直接按照沙里飞给的地址寻找。 按沙里飞所言,王道玄也开了间馆子,测字问卦、风水择地、红白喜事、降妖捉怪,什么活都接。 然而,地址上的铺子却已换了主家。 李衍不得已,只能向人打听。 “王道玄?” 香烛铺子老板,乃是个斜眼的胖子,闻言先是疑惑,随后不知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客人说的是王老蔫吧!” 说罢,眼带笑意道:“他欠了一屁股债,已经把铺子卖给我,如今是在家里经营买卖。” 王…老蔫?! 李衍面色一僵,只觉怒气上涌。 沙里飞这货,实在不靠谱。 虽说之前提过那王道玄什么活都接,多半是个棒槌,但至少是个玄门中人,能打听出一些事。 但听这老板所言,恐怕比想象中还不堪。 欠了账,连铺子都保不住… 王道玄三字,估计也和沙里飞一样,是对外自吹自擂的艺名! 李衍本就神通失控,此刻更是邪火上涌。 那老板见状,心中已有计较,向前一步,额首笑道:“客人是要求字问卦,还是操办红白喜事,不妨说一声,这条街上的铺子我都熟,还能更便宜点…” “多谢,随后再说吧。” 话说得好听,但李衍却不会信。 这种人他见多了,同行之间都能互相拆墙,面对客人,那不更是心狠手辣? 况且这香烛铺子里的玩意儿,他一闻便知,都是些寻常玩意儿,连供奉的神像都没香火味,就是个外行。 果然,见李衍无意,老板的态度立刻冷淡下来。 李衍心中一动,脸上露出一丝怒气,抱拳道:“我与那王老蔫有笔帐要算,还请告知。” 老板斜眼一瞥,见他腰间挎刀,眼中露出一丝幸灾乐祸,抬手一指,“好说,客人看到那条巷子没,往里走三百米,右手问道馆便是!” ………… 店家所指,乃是条民宅老街巷。 李衍进入其中,放眼所及全是古朴的老宅子,虽然都是独门独院,但偏僻狭小,明显是普通百姓居所。 倒是这些宅子,有不少院墙,都是捡的旧时咸阳秦砖所建,加上地面斑驳的青石板,颇有一番古意。 前行三百米,很快找到了地方。 只见一座老宅大门上,挂着副牌匾。 普通枣木所制,只是上了些木漆,连饭店的都比不上,但“问道馆”三个字,却古朴苍劲,颇为不俗。 李衍怒气莫名消了一些。 随即,他便抽了抽鼻子。 小院之中,竟有不少特殊味道…… 第21章初见王道玄 小院中的特殊气味,很是驳杂。 有类似土地庙那种香火味,有某种暖意好似磐石,亦有古怪的土腥味,甚至还有类似三才镇魔钱的阴冷味… 给人的感觉,简直像个杂货铺。 这些味道十分寡淡,显然即便是玄门中的玩意儿,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 但这已证明对方是个内行! 李衍转怒为喜,见院门大开,便抬脚进入。 小院不大,却收拾的很是干净,左侧栽了枣树,右侧有石槽鱼缸,几条小红鱼欢快地游来游去。 西北角挂着一枚八卦镜,中央则有个石墩。 整個院子,给人一种清爽安宁的感觉。 李衍只是一扫,心中便有了数。 枣木为木、鱼缸为水、八卦铜镜为金、中央石墩为土镇宅,分明是按五行布置的阳宅风水,只是还缺一个火。 李衍扭头打量,嘴角露出笑容。 那边位置是灶房,供奉灶神,不就是火么。 小院正屋,同样是房门大开,可以看到里面有香案供桌,还摆着一尊神像和诸多贡品。 那神像是个三眼道人,怀抱长剑,道袍之上画着日月星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显得有些花里胡哨。 牌位上,则写着玄炁显威陈天君之位。 李衍不认识,却也能闻到,上面附着的香火味,和土地庙有些相似,相对寡淡,却更显威严。 屋内,一名中年道人在案几前正襟危坐。 道人自然是王道玄,打扮也是有趣,身着便服黑衣白短褂,后方绣着八卦,头戴方巾冠,脚踏方口黑布鞋,上面还绣着祥云。 这一身行头不便宜,虽已洗的发白,却还算整洁。 最吸引人的,是其相貌,清瘦矍铄,黑须垂胸,五官清正,眼神很是柔和,虽算不上仙风道骨,但让人一看便能生出好感。 道人手持狼毫笔,正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而在他对面,则坐着一名年轻人,看模样是个书生,满脸苦涩,眉宇间满是愁容。 李衍一看,便知道这是在测字。 这行当,在江湖中算是金门, 金门为明八门之首,主要有九种,包括算命、看相、测字、扶乩、圆光、走阴、星象、法师、端公。所以又有句顺口溜,叫“九金、十八皮、七十二套寡头”。 之所以称八门之首,一来是因为金门中人惯会察言观色,且能言善辩,各种门道多。学会了金门手段,就会对其他八门逐类旁通。 比如金门的手段,可以直接用到行医卖药的皮门上,称“金改皮,一早晨”。 再者,就是这行鱼龙混杂,装神弄鬼的骗子居多,但也说不定会碰上身怀异术的玄门中人,因此江湖中人碰到了,大多会客气一些。 就连兰家门的土匪,都有八不抢,其中之一就是金门。 见对方正在做生意,李衍便沉默不语站在门外。 王道玄明显已经看到,却也没有理会,而是搁下毛笔,拿起涂满字迹的纸张,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在年轻人忐忑的目光中,抚须道: “你给了个‘金’字,金者,世之宝,人之累,久炼则良。” “按你这八字命理推断,应当是年少无忧,但这几年却命途坎坷,家道中落…” “还有,你最近财运不济,且有小人作祟…” “对对对,道长说得对!” 年轻人连忙点头,满脸叹服。 李衍看到后,不禁心中暗笑。 他亲眼见了一些东西,对玄门生出兴趣,但对命理一事却存疑,即便有,也不觉得凡人能够窥视未来。 再者,也没闻到什么特殊气味。 这一套手段,他父亲大致说过,叫做“拴马桩”,大意是把客人先紧紧拴住,然后再引其入局。 眼前这年轻人身子文弱,手无老茧,但身上衣衫却有些破旧,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却家道中落的读书人。 况且,谁若一帆风顺,会闲着来算卦。 年轻人测了个“金”字,甚至不用拆字,就知道此人最近缺钱缺的很。 至于小人,谁特么身后没个小人! 李衍看破却也没说破。 一来是江湖规矩,点破别人的局,就是砸别人的饭碗,除非太过分,看不下去。 二来这手段根本不稀奇。 前世喊虚假口号卖货、挑动情绪割韭菜、以利诱惑谋本金…各种手段多的去了,哪一个不是拴马桩? 江湖不变,人心依旧,只是换了个模样。 如无意外,接下来就是收割之时。 果然,不用王道玄多说,那年轻人便愁眉苦脸叹道:“实不相瞒,我本是兴平县人士,家里有个绸缎庄,但碰到了骗子,被人坑的一无所有。” “家父被活生生气死,母亲哭瞎了眼,我读书也没读出个模样,这才发现,百无一用是书生。” “可怜我那妻儿,也跟着我受罪,又被同窗嗤笑,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该怎么办啊……” 李衍听得有些无语。 人在苦难时,大多会喋喋不休,找人倾诉。 但这年轻人,简直是将自己家底透了个底朝天,随便个刚入门的,就能把他耍的团团转。 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王道玄却也没着急,面不改色,抚须聆听。 在年轻人说完后,他又拿起纸看了半天,若有所思开口道:“却也不是没解。” 年轻人眼睛一亮,“请道长指点。” 王道玄指着纸张道:“且看你这金字,人字顶头,端正有力,说明解决之道便落在‘人’上!” “贵人?” 年轻人若有所思,“道长的意思是,会有贵人相助?” 王道玄微微点头,“当然有贵人,但这贵人并非他人,而是你自己。” “我?怎么可能!” 年轻人明显有些发愣。 王道玄抚须道:“你此生有这一劫,但有道是金无完赤,人无完人,真金还需火来炼,只要抗住这劫火,便可时来运转,虽不说大富大贵,却也能安稳度日。” “还有这‘人’字头,亦代表小人作祟,压了伱的福运,当避而远之,霉运自去。” 年轻人眼中升起了一丝希望,又犹豫了一下,小心问道:“道长,有个阴阳先生上门,让家母供奉一尊阴仙,说能改命护运…” “胡说八道!” 王道玄眉毛一竖,“夫子都曾言,亲君子而远小人,敬鬼神而远之,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你招惹那些人,与迎小人进门又有何异?” “你这真金若怕火炼,那与瓦砾又有何异?” “自断命数,那才是无药可救!” 年轻人顿时一脸羞愧,“道长言之有理,我错了。” 随后摸了摸怀中,面露难色,“不知卦金…” 王道玄伸出三根手指,淡然道:“你福运受阻,贫道我不敢多收,三枚铜子,剩下的,若抗的住火炼,再来我这里补上。” 年轻人顿时一脸感激,深深弯腰拱手: “多谢道长。” 说罢,便掏出三枚铜子,转身离去。 出门时,眼神已变得坚定。 李衍看得有些发愣,心中也升起敬意。 鬼神难改命,人心为之。 他已看出,年轻人的命运,或许此刻已经发生变化。 这,才是真正的指点迷津! 想到这儿,他直接阔步进门,先是一抱拳,随后笑道:“王道长,这下了栓马桩,响了连环朵,却放跑了羊,您这是砸自家的锅啊。” 他这春典,一是表明身份,二是聊方才的事。 王道玄听罢,哈哈一笑,起身摇头道:“贫道这一言可诀生死,亦可积阴德,不敢胡来。” “再说这瘦羊也没几两油,无需取之。” 李衍微微点头,“道长仁义。” 然而,王道玄似乎没听到他的恭维话,先是看了看他腰间的刀,随后又瞧了瞧窗外,摇头叹道:“昨日梦到恶鬼缠身,今日又见喜鹊衔花,料到有人上门,但是福是祸,贫道却算不出。” “刀客上门,是谁要贫道小命吗?” “道长莫要误会。” 李衍连忙拱手,“实则有疑惑请教,若道长能解我之难,定有重金酬谢!” 此刻的他神通失控,哪还顾得上陆家那事。 王道玄暗中松了口气,抚须微笑道:“居士是要问卦,还是择风水?” 李衍沉声道:“敢问,冷坛猖兵是什么?” 王道玄听到后,差点揪断胡子,面色微变道: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第22章玄门冰山角 听闻冷坛猖兵,王道玄面色骤变。 李衍始终观察着他的表情,见状彻底放了心。 他直接提到这个,便是投石问路。 虽说王道玄给他第一印象不错,但毕竟太落魄,若连冷坛猖兵都没听过,那么有些事,也没必要向他说。 “实不相瞒,在下遇到了些麻烦…” 确认对方是个内行后,李衍也就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将冷坛猖兵的事说了出来。 当然,江湖险恶,逢人只说三分话,因此他也隐瞒了几件重要的事。 比如那王寡妇,只说是村里的神婆,后来神秘消失,并未透露底细,以防给人家添乱。 她们在躲避敌人,恩将仇报的事不能做。 还有牌匾压胜术。 事关家族仇怨,必须小心谨慎,毕竟黑手很可能与玄门中人有关。 替身神像,更是不会向任何人透露。 至于嗅觉神通的事,则全盘告知。 王道玄仔细聆听,先是疑惑,随后皱眉沉思,最后则盯着李衍,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开口道: “阁下的八字,想必硬的很!” 命硬? 有替身神像,命当然够硬。 李衍连忙弯腰拱手:“还望道长解惑。”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摇头道:“罢了,你既已觉醒神通,便是与玄门有缘,况且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仔细打听总能知晓,告诉你也无妨。” “说起猖兵,就不得不先提玄门兵马,无论玄门正教,还是地方法脉,亦或是一些邪道,起坛做法,都会养兵马。” “兵马种类繁多,有玄门正教的箓兵、城隍土地庙的社令兵马、还有各地法脉的五方五营阴兵、出马仙家的五路仙兵、民间淫祀的五通兵马…” “这些兵马无形无影,常人难以看到,法师可借之搜山破庙、驱妖捉邪,与人斗法,甚至害人性命…” “猖兵来源众多,一时难以说清,但特点都是性情凶猛,难以管教约束,但威力却不小。” “至于冷坛,就是一些法脉派系灭绝,没有弟子继承香火,从而变成冷坛破庙。” “猖兵供养者不少,但却有个麻烦,一旦中断香火,便会失控,附着于野兽或人身上,四处寻找血食。” 说着,若有所思道:“关中地面上,太玄正教会择固定时间搜山破庙,冷坛甚少,这猖兵,很可能来自秦岭。” “那冷坛猖兵,堪比凶猛厉鬼,你虽觉醒神通,又有人指点破解之道,但能活下来,命格绝对够硬!” 李衍若有所思道:“这种兵马,玄门中很多?” 王道玄点头道:“太玄正教拥有箓兵,数量无人知晓,但绝对不少,那可是堪称天兵天将的存在,否则怎能成为玄正教魁首,世代受朝廷供奉。” “更不用说各地法脉,有些传承古老,祖师兵马数以十万计,再加上那些不知名的民间小派,天下兵马数量,根本难以计数……” 李衍心中震撼,久久不能平静。 一头冷坛猖兵,就差点要了他小命,若是成千上万,那场景,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他忍不住开口道:“玄门力量如此可怕,掌控天下不是轻而易举?” “哪有那么容易。” 王道玄嗤笑一声,摇头道:“兵马虽多,但也道行足够才能驱使,若想操控千万数兵马,需众多高功法师,同时举行大型科仪,有时甚至要数天才能准备好。” “况且大道自有平衡,兵马也不是无敌,比如你躲在香火旺盛的城隍土地庙,小规模兵马根本进不去…” “玄门中法门众多,兵马只是其中之一……” “而凡名山大川,洞天福地,皆有先天罡气聚集,比如那五岳之首泰山,谁敢召兵马围攻?” “炸坛不说,还会兵马反噬,甚至惊动其中神灵…” 李衍失声道:“真有神?” 王道玄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却与民间话本传说中不同,其中之复杂,就连那些正教高功,也不一定能弄清,更何况贫道这半吊子?” 李衍眼中升起一丝好奇,“那…仙呢?” 王道玄叹了口气,“长生皆虚妄,仙道亦渺茫,虽有仙人传说,但大多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踪,贫道也不敢妄言。” 李衍又问道:“那修行后,能否飞天遁地,坠星逐月?或延寿数百载?” 王道玄有些无语,“就是那正教魁首也没这能耐,该死的时候,一样去见道祖。” 说着,感觉有些口渴,端起旁边冷茶就喝。 李衍沉默了一下,虽心中失望,但还是问道:“王道长,在下觉醒了神通,能否代为引荐,拜入太玄正教?” 噗! 王道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呛得咳嗽了半天,才摇头道:“阁下命硬,也不能尽想好事。” “凡修玄门者,皆需存神观想,年纪越大,心念越杂,越是难以入门,所以无论正教还是法脉,大多招收童子培养。” “一些民间法脉帮人做法事,碰到偶尔觉醒神通的童子,都会想办法收入门下,而玄门正教,更是有自己独有流程,不缺弟子。” 说着,苦笑一声,“年纪大觉醒者也不少,比如贫道。不愿认命,便硬入玄门,十年耗尽家财,从原本的王掌柜,变成王老蔫。” “千辛万苦入门后,虽自称道玄,但在同道心中,还是一個笑话,难登大雅之堂。” “你若想解决麻烦,也好办,贫道认识本地城隍庙祝,可帮你做一场科仪法事,封闭阳六根神通,至少能做个普通人,不被邪物所窥视。” “若真要跑去太玄正教也行,不过他们也会封伱神通,做个烧香扫地的道人,每日静诵黄庭,亦是入道脱离红尘。” 李衍沉默了一下,抬头道:“在下,不想认命!” “不认命好啊。” 王道玄抚须道:“世人若都认命,哪有尘世流转,王朝更迭,人道亦走入死路。” “存神之法,贫道也有,虽不是玄门正教,但也是个千年法脉流传,若你能存神成功,便能自由操控神通,甚至学一些简单的术法。” 李衍心中感激,连忙道:“道长之法,要多少钱?” 他已看出,这王道玄虽落魄,却心存正念,待人真诚,想必不会用假法门骗钱。 “多少钱?” 王道玄感慨道:“贫道当时耗尽家财,四处求人,真法没得,却是屡次上当受骗,心灰意冷时碰到一位将死的游方道人,赐我真法,只求传承香火不断。” “这一根香火,我岂会收钱?且对你是福是祸,还尚未可知,若难以存神,又被邪祟盯上,岂不是害了你?” “这种钱,贫道可不敢收。” 说着,起身从后方书架上取出一本册子,“这是秘本,贫道抄录了数本,仔细核对,不会有差错,有什么不懂,尽可以相问,必如实相告。” 李衍仍是有些难以置信,“道长,不怕我是坏人,学了此术,为非作歹?” 王道玄哑然失笑,“你也是江湖中人,若只是学了些普通拳脚,一样能杀人,可你敢随便杀么?” “玄门之中,也有规矩,太玄正教的执法堂可不是说笑,大宣朝的王法,玄门中人一样得守。” 李衍心中松了口气,接过后只见上面写着《西玄洞冥真经》几个大字,翻开后便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凡存神之道,勿交非类,深室避事,栖精蹑空,心存目想,微妙守冲,静魂安形,则万害不伤,百鬼避窜,千妖不行… 他看的头晕,索性先收起,开口道:“在下此来,还有一件正事,道长可记得沙里飞?” “沙里飞?” 王道玄一头雾水,皱眉仔细回想。 那货果然是在吹牛! 李衍早有预料,形容道:“大光头,满脸横肉,络腮胡,喜欢吹牛,胡说八道…” “哦!” 王道玄恍然大悟道:“想起来了,前些年,贫道与那位沙居士有一面之缘,相谈甚欢。” “还记得那是个春天,他说请我吃酒,就在长安醉花楼,还叫了不少姑娘,结果趁贫道醉酒,一个人偷偷跑了。” “贫道差点挨顿揍,幸亏那青楼有阴物作祟,帮人做法事驱邪,才顶了帐…” “怎么,沙居士是要来还钱吗?” 第23章重返古水村 “还钱?” 沙里飞摸了摸大光头,故作疑惑装傻,“道长记错了吧,您是玄门高人,我老沙怎么敢欠您钱?” 王道玄哑然,“那年春天,长安醉花楼…” “噢~我想起来了。” 沙里飞开始睁着眼说瞎话,“您忘了,我只是请喝酒,那日是您醉了,非要叫最红的舞姬,我拦都拦不住…” “有这回事?” “当然有,而且我也不是撇下您,实则一位江湖同道遇难,救人十万火急,不敢耽搁。” “您也知道我,一向最讲义气…” “哈哈哈,罢了,就算贫道请你了。” “道长您看这…下次,下次我请您!” “你会吗?” “那必须啊,也不看看我沙里飞什么人…” 黄土官道上,三骑踏尘而行。 或许是李衍面生,加上易容的原因,也或许那孟海成地位低下,即便吃亏也不会引起神拳会注意。 总之,出城时非常顺利。 沙里飞就是个油滑的江湖混子,王道玄则心存赤诚,也不知这完全不搭的两人,为何总有说不完的话。 二人东拉西扯,一路闲聊。 旁边的李衍则沉默不语,满腹心事。 此时已近黄昏,因为他在王道玄那里多逗留了一段时间,细细询问,总算将玄门的情况弄了个大概。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 武者之修行,有明劲、暗劲、化劲、丹劲、罡劲、先天及宗师等境界,都在于自身修为,每进一步,招式杀伤力便会陡增。 而玄门之中修行,注重的是存神。 这第一步,便是观想出神明,借助其力量,达到调度神魂,控制神通的地步。 只要成功,他就能镇压近乎失控的神通。 而这,还只是玄门修行的开始。 人吃五谷杂粮,拥有七情六欲,再加上红尘诸多烦恼,即便观想出神明,也会随时面临溃散之危。 到那时,又要重新存神观想。 解决的方法,便是建庙设宫观。 通过一种科仪法事,在识海内为观想出的神明,建造一座宫阙楼阁,使其安稳。 这便是真正入了玄门,谓之道行一层楼。 观想的神明越强大,建的楼越高,道行也就越深。 所以玄门中人提起某個正教或法脉高功,都会称人家的道行,有几层楼那么高! 还有,武者和玄门,并不冲突,像太玄正教有些高功,同样精通道家武术,只不过人无二心,且精力有限没法兼顾,所以宗师高手并不多。 有的干脆舍弃,比如王道玄,就只是粗通拳脚,对付一两个混子行,碰到真正练家子,就只能挨打。 但无论武者还是玄门,都显示了一个关键: 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灵气! 再高的修为,该死的时候一样死。 这个世界,讲究的是罡气与煞炁,种类繁多。 比如各个名山大川,吸日月之精,凝聚有先天之罡,大多山清水秀,甚至一些有道行的动物,也在其山中修行。 存神术法或武道罡劲,为人后天之罡。 道观庙宇神像,香火愿力凝聚,谓之神罡。 厉害的兵器与法器,也会凝聚罡气。 另一种则是煞气,各种妖魔鬼怪都与此有关。 当然,罡气与煞气并无正邪之分。 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 比如他的三才镇魔钱刀穗,便是一种镇邪煞器。 各种术法和科仪,甚至风水,都是以此为根基。 而目前困扰李衍的,则是如何存神。 存神之法,同样种类繁多,只要能观想出心中之神即可,但却不是随意想象,而是你心中映照。 玄门无数年探索,已弄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 他们会择觉醒阳六根的童子,从小念诵道经,每日打坐冥想,将供奉的祖师或神仙深深刻入脑海,存神之时水到渠成。 王道玄所传道法也有。 传授的道法叫《西玄洞冥真经》,供奉的祖师便是那三眼持剑道人,名曰玄炁显威陈天君。 按照书上所说,这位祖师来自神秘的西玄洞天。 无数年来,玄门中人踏足千山万水,找出了神州大地所有的先天之罡灵山,流传下来,便是洞天福地。 但年代久远,有些能找到,有些则成了传说。 就比如这西玄洞天,有人说在金州,也有人说在关中,还有说在西岳华山,没人知道其具体位置,更别说找到至关重要的风水灵窍。 所以,王道玄猜测,这个传说多半是假。 很多法脉都会给自己祖师弄个响亮的名头,离奇的传说,既能弘扬法脉威名,存神时也能更顺畅。 李衍的难点,也在于此。 成年人本就心思复杂,他还拥有两世记忆,要毫无保留地相信某个神明真的存在,简直是不可能。 所以,他只剩一条路。 观想存神,映照出本心神明。 李衍此时已有了个打算,便是以丹田之中的那尊神像为观想目标,进行存神。 但这东西太过神秘,风险不得而知。 事关续命奇宝,他也不可能找谁商议。 好在,存神之时需多日净念。 李衍决定先跟着王道玄进入陆家,弄清楚是什么引发替身神像反应,随后便返回李家堡,进行存神。 ………… 回到古水村时,已日近黄昏。 周围田里的麦客们还在忙碌,他们一个个晒得黢黑,汗流浃背,但手中镰刀却依旧挥舞不停。 一车车的麦子被拉入打谷场。 他们要尽快晾晒入库,以免突然下雨。 龙口抢食,紧张程度堪比战场。 三人策马而过,麦客们甚至顾不上抬头。 麦田旁边空地上,搭起了一座简易帷帐,陆员外以及两个小妾,还有管家护院都在其中。 夏收抢粮,对哪家地主都是大事。 陆员外要亲自监工,一是防止麦客偷懒,二是适当时候,进行一番奖励,让今年有个好收成。 然而,他却心不在焉,不时看向官道。 “怎么还没来?” 听得他询问,旁边的陆管家额头冒出冷汗,连忙低头道:“老爷吩咐不可声张,所以我只能找这些人。听说咸阳城城隍庙里,有太玄正教的庙祝……” 陆员外脸色立刻变冷,“该怎么做,我自有决断,你要教我做事?” “老爷说的是。” 陆管家这下更不敢多说,心中暗骂沙里飞。 他可是知道,这位看起来慈眉善目,为人大肚的陆员外,一旦生气,手段有多么狠辣无情。 就连旁边两小妾,也眼含恐惧,身子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远处马蹄声响起。 看到沙里飞三人归来,陆管家心中松了口气,连忙上前,吩咐人牵马喂料,随后凑近沙里飞,咬牙低声道:“怎么才来?” 浪费时间的是李衍,但沙里飞怎么敢多嘴,嘿嘿一笑胡扯道:“王道长贵人事忙,请人家的多的去了,今日还有长安豪绅来请,要不是我沙里飞的面子……” 一旁的王道玄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开口道:“无量寿福,贫道有事耽搁,还望居士莫怪。” 王道玄虽本事一般,但眼神清正,一见就令人心生好感。 陆管家也不例外,连忙道:“不敢不敢,道长辛苦了。” 随后,便将几人引向凉棚。 陆员外也早已起身,一番客套后,抬手道:“王道长远道而来,我已备下酒水,请。” “多谢陆居士。” 王道玄微微点头,随陆员外向前。 李衍和沙里飞,刚要跟着走,却被陆管家一把拦住,低声道:“你们跟着去干啥,随我去偏院用饭。” 不等沙里飞多说,前方王道玄便转身微笑道:“陆员外,沙居士要陪在下上山择地,而这位李小友已入玄门,算是在下师弟,能否…” 这是他们路上就定下的说辞。 他们都是江湖中人,心眼颇多,陆家这趟活,怎么瞧都另有隐情,多两个人,也能互相照应。 陆员外迟疑了一下,“也好。” 说罢,便带着众人进入陆家大宅。 这陆家大宅围墙颇高,外人除了隐现的树木楼阁,难窥其全貌,但进入其中,方知别有洞天。 以四座大院为中轴,周围又有书院、花院、长工院、围院,彼此之间皆有巷道,各种砖雕木雕花样精美。 就连沿途花盆布局,都别有讲究。 沙里飞早就看花了眼,满脸的羡慕,啧啧道:“不愧是陆员外,这宅子,若是荣家门的老贼来了,都得转晕。” 后方一名铁塔般的汉子听到,脸色顿时不好,冷笑道:“有我们在,荣家门的一个耗子都进不来!” 此人正是如今赵家拳的大弟子赵城,亦是众护院首领。 他们挂子行,吃得就是这碗饭,听到这种话,当然不高兴。 沙里飞嘿嘿一笑,“我乱说的,莫怪莫怪。” 说话间,众人已穿过层层大门,进入一间侧院,上面匾额写着“兰芳”二字,里面已有仆人忙来忙去,且酒菜飘香。 陆员外开口道:“诸位,这里是专供来客居住的兰芳院,我已备了酒席给诸位接风。” 桌子上,菜是八凉八热,八荤八素。 倒也不怎么精贵,凉菜有拌猪耳、拌豇豆、拌黄瓜、菠菜拌粉丝、酱牛肉等,热菜有炸带鱼、油焖大虾、红烧肉、清蒸鲈鱼等。 但这些东西,平日富贵人家办事时才会吃。 沙里飞早馋的流口水,但王道玄却面色淡然,抬手道:“不急,陆员外,贫道虽然来了,但这饭,却不一定敢吃。” “不妨先说说,府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恐怕,不是单纯择地,那么简单吧…” 第24章招魂 “这…” 陆员外迟疑了一下,面带不愉看向旁边。 守在旁边伺候的陆管家面色一苦,连忙喊冤,“老爷,这,我什么都没说啊…” 话音未落,他已暗道不好。 这简直是不打自招,承认陆家有问题。 他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但对陆员外却心怀恐惧,惊慌失措之下,才出了问题。 陆员外的脸色,自然更加难看。 但还没等他发火,王道玄便开口道:“居士无需责怪他人,管家并未多说,只是贫道看出了点问题。” 说着,带众人来到院外,指了指墙角,又指了指远处的一颗树木,开口道:“多日烈日,滴水未落,但墙角却生了青苔霉斑,枣木阴湿,还有死鸟落下…必有阴煞之气。” 众人一看,果然如此。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事,如今却觉得蹊跷。 李衍站在众人身后,心中暗笑。 王道玄虽说人好,但江湖手段同样溜。 这道人,自从下定决心入玄门后,走遍大江南北,拜访名师,虽说没成功,还上了不少当,但却也有收获。 玄门中的各种道道,他都略懂一些。 按理说,有了这能耐,混口饭吃没问题。 但这王道玄觉醒的神通,偏偏是舌神通,许多东西只有用嘴尝过,才能从味道中分辨出信息。 他总不能看到什么就舔一下吧? 僵尸厉鬼怎么舔? 若大姑娘中邪,也去人家身上舔? 好在后来让他找到个方法,用符纸或其他手段做掩护,沾染味道后再鉴别。 即便如此,他最常干的,也是风水地师。 毕竟地师中有门绝学,便是尝土。 当然,舌神通也不是毫无潜力,当道行提升到一定境界时,念动真言口诀,能比别人发挥更大威力。 王道玄显然没这能耐。 进行建观存神科仪时,又耗尽了他所有积蓄,还欠下不少,因此过的十分落魄。 他碰到李衍,也起了心眼。 李衍能嗅出特殊味道,他能从中分辨征兆。 二人配合,可谓是相得益彰。 他们路上没说话,便是在干这个。 李衍闻到了淡淡的阴煞之气,于是便将背着的手背向上,这是手心为阳,手背为阴。 而挑起小拇指,则指向院内异常区域。 王道玄时刻注意,进门时已心中有数,自然在陆家众人面前装了一回高人,狠狠插下了“拴马桩”。 “王道爷果然高明!” 沙里飞故作惊讶,连忙拍掌,当个捧场的。 三個臭皮匠,也顶了把诸葛亮。 果然,陆员外的脸色微变,深深看了眼王道玄,恭敬拱手道:“王道长高明,还请落座。” 众人回到屋内,纷纷坐下。 陆员外迟疑了一下,“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此事…” “居士尽管放心。” 王道玄已知他想说什么,微笑点头道:“贫道道行一般,但这口风却紧得很。” 陆员外这才叹了口气,“这事蹊跷得很。” “昨晚巡夜的护院赵九,听到点响动,前去查看,结果看到一个人影飘在空中,正是在下发妻。” “赵九惊呼,不少人出来也看到了,随后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消失。” 王道玄眉头一皱,“见鬼了,怎么会?” 李衍闻言,也觉得奇怪。 无论鬼物、兵马、仙家,都是无形之物,只有他们这些觉醒神通者,才能感知到。 普通人除非在即将死亡、阴煞缠身、阴魂入梦…这些特殊情况下,才有可能看到。 这么多人同时得见,却有些稀奇。 一旁的沙里飞哪顾得上这些,早已忍不住,嘴里胡吃海塞,大口灌着酒水,嘟囔道:“大夫人,已经仙去了?” “问题就在这。” 陆员外苦笑一声,“在下夫人身子不好,患病在床已有数年,只是这几月一直昏昏沉沉。” “出事后,我们便去看了。” “人,还活着!” 王道玄抚须皱眉,摇头道:“这是生魂离体,需要进行招魂安魂法事,但生魂同样无形,这么多人能看到,却是闻所未闻。” 坐在他旁边的李衍,动作同样不慢,筷子耍的飞起,大片的酱牛肉和鲈鱼肉,猛往嘴里塞。 看似蒙头干饭,实则眼中精芒一闪。 这种特殊现象,是否和他要找的东西有关… 陆员外咬了咬牙,“道长,该怎么解?”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活人生魂离体,原因众多,依贫道猜测,大夫人多半是久病卧床,阳气不固,生魂离散。” “先做法事招魂吧。” ………… 黑夜无风,陆家大宅内烛火通明。 和沙里飞所说不一样,陆员外虽娶了两名貌美小妾,却并未舍弃糟糠之妻,甚至异常尊重。 后院一座正宅雅苑,成了夫人住所。 虽然其卧病在床,和瘫痪的植物人差不多,但院中还是打理的异常整洁,仆役众多。 更关键的,这是主人内宅。 陆员外让了出来,自己和小妾搬到别院住。 此刻院子里,已建起法坛。 说是法坛,实则只是一面方桌,上面供奉着玄炁显威陈天君的神像和牌位,后方依次是一对红台烛,檀香炉,檀香碟,净水盅,法简,令牌,木鱼,桃木剑、黄裱纸等玩意儿。 甚至还有那个宝瓶游魂罐。 这是个小黑罐子,有红绳缠绕,黄布封顶,还贴着符箓,隐约有阴煞之气流转。 里面是王道玄好不容易收到的一个小阴兵,大能耐没有,只能传个信,找些东西。 好不容易接个大活,王道玄把家伙全带来了。 此刻,陆员外和宅内护院仆役全在。 王道玄掐了掐手指,沉声道: “夫人属虎,凡属牛、属虎、属蛇、属猴者,全部离开宅院,等到明日天亮后再回来…” “宅子里,所有镜子全都蒙上…” “平日里照顾夫人的贴身丫鬟留下…” “其余闲杂人等全部回避,躲在房中,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能贸然出门…” 一连串指令脱口而出,听得众人有些懵。 陆员外一声呵斥,“等什么,快照着办。” 仆役们顿时忙碌起来,几名赵家拳的护院面面相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唯有陆员外小心问道:“我也得回避?” 王道玄点了点头,“生魂最怕受惊,一个弄不好就会魂飞魄散,还是小心为妙。” “那好,有劳道长了。” 陆员外也不废话,直接转身离去。 此刻,院子里就只剩下李衍和王道玄,还有那名丫鬟按照吩咐,转身进房,从那骨瘦如柴、昏迷不醒的夫人身上剪一撮头发,扯一片贴身衣物。 趁此时机,李衍则低声道:“那陆员外身上,有股子尿膻味,用了名贵香粉遮掩,我都不敢靠近…” “我早发现了。” 王道玄并不意外,摇头道:“我前往各州游历时,曾碰到个村子,村中百姓常令次子自行阉割,进宫谋富贵,历代出了不少大宦官,回来便大肆建宅,家家效仿。” “但宫中险恶,也不是谁都能混出头,进不去宫的大有人在,村子里一些闲汉,都是这模样,大腹便便,面白无须,肌肤松弛…” “你的神通又回来了?” “时断时续。” 李衍脸色有些无奈。 他的神通,自从在咸阳城外爆发后,就一直不正常,有时微弱,有时突然变强,随后神魂疲倦。 方才爆发,便闻到了陆员外周围的味道。 怪不得此人将两个美貌小妾带在身边,也不顾及旁人目光,甚至有些得意,若是个太监,却也说得过去。 他来陆家是为了找那神秘宝贝。 是个太监,曾在京城… 莫非是皇宫里流出来的宝贝? 可惜,偏偏神通此时不灵光,真是倒霉。 王道玄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开口介绍道:“招魂之法,源于上古巫傩,《仪礼.丧礼》曰,复者,有司招魂复魄也,又有言,招魂含敛之礼,殡葬宅兆之期。” “按这夫人的身子,恐怕招魂回来,就要葬礼。” 他一边说,一边进行剪纸。 硕大的黄裱纸,随着他手中剪刀上下飞舞,一面纸质招魂幡逐渐成型,上面不仅有云纹,还有小人图案。 李衍忍不住赞道:“道长好手艺。” 王道玄摇头笑道:“你今后若有缘见到玄门纸扎匠,才知道什么叫神乎其技,贫道只是学了个皮毛…” 他口中不停,向李衍讲解玄门知识。 这也是二人默契,李衍给他做帮手,王道玄则领李衍入行,传授各种隐秘关窍。 就在二人说话间,那丫鬟已将头发和衣服取来。 王道玄先是将头发烧成灰,然后撒入清水坛中,观察走向,看了一会儿,又将衣服碎片塞入招魂幡棍子里,开口道:“待会儿子时,你持此招魂幡,站在东北角院落房顶上,摇幡呼魂兮归来。” “记住,不要怕,察觉身上发冷,就闭上眼睛一直喊,听到木鱼声响起,立刻往回跑。” “若背后有人喊你,也千万别回头!” 那丫鬟早已吓得浑身发抖,但想起老爷承诺的重金赏赐,还是咬牙道:“道…道长放心,我记下了。” 说罢,小心拎着招魂幡离去。 李衍有些奇怪,“背后喊人,是妖邪厉鬼所为,活人生魂也会害人?” 王道玄低声道:“生魂受不了惊吓,就像那得了梦游症的人,要引导其回归。” “我是怕丫鬟吓散了生魂。” 李衍闻言,哑然失笑。 这王道玄考虑得着实周到… …… 没一会儿,子时降临,整个陆宅漆黑一片。 那丫鬟早已爬上屋顶,闭着眼睛摇动招魂幡,咬牙呼喊道:“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悠长的声音,让不少仆人吓得躲在被窝。 而在另一侧偏院内,陆员外和两个小妾同样躲在漆黑一片的厢房中。 此刻的他,面色多了一丝威严,转身看向两名小妾,冷声道:“都取出来吧。” 两名小妾连忙将手伸出下方,各自取出一枚枣。 陆员外接过,直接扔进嘴里,一边嚼看,一边听着窗外的呼喊声,眼神阴晴不定…… 第25章顶娃娃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子时夜静,幽怨的呼喊声在黑暗中不断回荡。 这贴身丫鬟也是个有趣的。 起初,她还吓得浑身发抖,但喊着喊着就习惯了,不再害怕,又想起夫人未昏迷前对自己的好,不由得悲从心来。 呼喊声带着哭声,听得不少仆役脊背发凉。 王道玄此时也面色凝重,拿起几盏小油灯,依次点燃,从院子大门一直排列,最终在那昏迷的妇人头前放了一盏… 李衍则在旁查看,不敢多言。 他们两个已达成协议。 王道玄助他存神建楼阁,他则暂时与其搭伙,借助自己的神通,帮道人接一些大活,挣些银钱,摆脱困境。 一些玄门的道道,也会进行讲述。 玄门各种东西看似复杂,实则遵循一套流程。 上古之时,天灾不断,邪物肆虐。 面对这神秘未知的世界,人们开始探索规律。 他们观雷击树木,发现火的作用… 观四季轮回,星辰变化,总结出历法… 玄门也是如此,不过更加神秘,但归根结底,还是总结规律,应对那些常人难以察觉的事件。 大致分为三步:征兆、禁忌、禳解。 征兆,便是根据一些现象,和神通所察觉到的信息,进行推演测算,找到问题根源。 各种占卜法,便是因此而诞生。 禁忌,则是这个事件的特性,应对之法有二。 一是遵守禁忌原则,避免灾祸降临。 比如半夜不要吹口哨,有些人吹了没事,但有些觉醒了舌神通的人吹口哨,或普通人到了阴煞之地吹,就会引来阴邪之物。 还有不要手指神像,赶夜路听人呼喊莫回头,以及红白喜事中的各种规矩。 久而久之,口口相传,便成了所谓的禁忌。 只要不触犯禁忌,一般就能避灾。 而若真躲不过,就要做法禳解。 这三個是基本流程,一切玄门术法,都是从中逐渐演变而来,形成现在玄门百花齐放的局面。 王道玄之前烧发灰,就是一种简易占卜。 测算出生魂方位,进行招魂。 而这下一步,就是在生魂归体后,做法事,念诵安魂经文,使得生魂不再出窍。 王道玄养了个小阴兵,本来应该能轻松找到,但就怕吓散了生魂,那和杀人差不多,只能选择这种温柔的办法。 李衍的任务,就是依靠嗅觉神通,感知到生魂动静,提醒王道玄,切莫错过安魂时机,导致法事失败。 阳六根神通中,各有千秋。 论直观,当属阴阳眼,视线所及都能看到,觉醒此神通的地师,登高便可望气,法师对付邪物,也更准确… 论神妙,当属意灵根,巫婆、神汉、米婆、过阴人,只需待在家中,便可沟通鬼神… 论搜寻,当属鼻灵根,厉害的吸一口气,就能闻到方圆数里内的异常动静,比狗鼻子还灵。 此时的李衍,心中有些不爽。 整个陆家大宅内,闲人皆已回避,他便借着做法驱邪之名,拎着个柳枝,在整个宅子内转了一遍。 可惜,始终闻不到那晚的香甜味。 到底是什么宝贝? 莫非藏在陆员外的宝库内? 就在他寻思时,远处却是有了动静。 那丫鬟站在房顶,摇着招魂幡,口中不断呼喊,整整半个时辰,喉咙都有些沙哑。 畏惧之心尽去,心中升起怀疑。 莫非老爷请了个骗子?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丫鬟忽觉背心发凉,好似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站在她身后。 这种感觉,是如此明显。 丫鬟顿时汗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心中恐慌,刚想尖叫,却想起之前王道玄的吩咐,干脆闭上眼睛,继续呼喊,声音都有些发颤。 深夜寂静,变化的语调,顿时引起院内二人注意。 李衍深深吸了口气,隐约能闻到一股味道。 有些冰冷,却不似猖兵那般带着血腥。 “来了!” 他对着王道玄点头,低声提醒。 王道玄当即端起坛上一碗水,口中念咒,同时脚步变幻,上前一步,左退一步,右踏两步… 李衍凝神观察,目不转睛。 这叫罡步,配合法咒和法坛,可施展术法。 各家传承皆有不同,也有高低之分,按王道玄的说法,道行高深的术士,可踏步罡踏斗,沟通先天星神,接引先天罡气,化为己用,施展术法。 听起来,如同神话一般。 而随着王道玄做法,李衍也察觉出不同。 法坛周围,升起一股特殊味道,带着一丝暖意,将整个法坛包围,如同整体。 罡气! 李衍顿时明白这是什么。 而王道玄此时,也已进入状态,端着手中水碗,先是念咒,随后含了一口,猛然喷出。 噗! 水雾翻涌,落在木鱼之上。 好似风生水起,法坛罡气也围绕木鱼旋转。 而王道玄也放下水碗,敲响木鱼。 咚!咚!咚! 木鱼声在黑夜中响起,莫名使人安宁。 李衍能闻到,罡气环绕法坛,化作一个整体,又随着木鱼声向外扩散。 那丫鬟听到,心中如蒙大赦,立刻停止呼喊,扛着招魂幡,哆哆嗦嗦从房顶上往下爬。 虽说事先已放好了梯子,但丫鬟心中慌乱,两眼眯着不敢乱看,身子也有些发软。 噗通! 爬到一半,脚下拌蒜,竟摔了下来。 好在这丫鬟机警,虽屁股摔得生疼,但手中招魂幡还是高高举着,没有压坏。 她起身后,也顾不上拍身上灰尘,哭丧着脸,满眼含泪,举着招魂幡就往后院跑。 幸好,身后没传来什么人声。 院子里一片黑暗,丫鬟借着朦胧月光,还有对地形的熟悉,很快就跑到了后院。 当看到王道玄事先点亮的油灯时,丫鬟才心中一松,只觉这截幽魂路总算走到了尽头。 而王道玄和李衍,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丫鬟举着的招魂幡上,赫然站了个人影! 中原一代庙会时,有“顶娃娃”的习俗。 健壮的男子站在下方,身上套着特制生铁框架,男童女童则站在上方,涂红墨粉,身着锦衣,打扮成各路神仙和历史人物,随着游神大军前行。 算是一种娱神民俗活动。 眼前这情况,和顶娃娃十分相似。 不同的是,那招魂幡上的老太婆浑身黑衣,阴气四溢,脸蛋惨白的吓人,双目漆黑无神,看起来就瘆人至极。 生魂竟能肉眼看到,着实不可思议。 丫鬟本松了口气,但看到两人的目光,顿时察觉有异,也不敢抬头观看,哆哆嗦嗦颤声道:“道、道…道长…” “别怕!” 虽不知原因,但王道玄却清楚,此时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生魂和胆小的兔子一样,本能会躲避,白天藏于地下砖缝,却又对肉身眷恋不去,只在特定时刻现身。 若受到惊吓,便会瞬间消失,跑到荒郊野外,再想寻找,便是难上加难。 若被吓得魂飞魄散,里面的大夫人也会一命呜呼。 王道玄不敢怠慢,特意放慢语调,压低声音,对着丫鬟叮嘱道:“没事,别怕,你慢慢走回屋里便是,别弄灭了旁边的引魂灯。” “嗯。” 丫鬟点了点头,举着招魂幡,战战兢兢向屋里走去。 而招魂幡上大太太的生魂,浑身阴气越发浓郁,沿途引魂灯摇曳不定,似乎随时都要熄灭,看的王道玄心惊胆战。 李衍见状,也憋着大气不敢喘。 要知道,闻到味道和亲眼目睹,完全是两码事。 好在,这短短的距离没出什么差错。 就在丫鬟走进屋内的瞬间,那大太太床头的油灯忽然爆起灯花,其生魂也随之消失不见。 王道玄连忙看向李衍。 李衍一直在关注,他能闻到,之前生魂所散发的阴冷味道,已附着在大太太身上,并且越来越淡。 这是阴阳相和,中正平淡的迹象。 他没有说话,对着王道玄点了点头。 王道玄二话不说冲进房中,手中拿着长长的红绳,在那大夫人身上绕来绕去,手法变幻,很快打了个古怪的绳结。 而在此过程中,床前的引魂灯也疯狂闪烁。 终于,将生魂困住后,王道玄从腰间解下铃铛,摇了几下后,口中念诵起了咒文: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保命护身,智慧明静,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损倾,魂来归宫,魄来扶体…” 王道玄道行虽只有一层楼,但平日显然下了苦功,咒法一念,便立刻进入状态。 声音带着某种韵调,悠然而长远。 随着咒法吟诵,那盏引魂灯也渐渐安定下来。 李衍见状松了口气。 王道玄说过,这便是定魂成功的征兆。 这一趟活成了,王道玄也能摆脱目前困境,专心帮他存神建楼,正式踏入玄门修行。 呼~ 就在这时,一股阴风吹过。 李衍当即瞪大眼睛,左顾右盼。 那神秘的香味,又再次出现了! 第26章天灵地宝 此刻,丹田中的替身神像已蠢蠢欲动。 李衍瞪大眼睛仔细搜索,很快就发现目标。 只见对面院墙之上,不知什么时候盘了一条黑蛇,有成人手臂粗,嘶嘶吐着信子,蛇眼还冒着绿光。 这东西一看就有古怪,常人肯定吓得不轻。 但李衍看到,却莫名觉得是一盘珍羞美味。 他不动声色,装作没察觉,但左手已摁住腰间关山刀刀锷,同时伸手摸向怀中三才镇魔钱。 那条蛇也游弋而下,悄无声息,好似夜风。 它的脑袋,一直盯着身后大太太所在房间,似乎有些着急,蜿蜒着身子爬来。 所过之处,引魂灯全部熄灭。 李衍心中生出一股明悟。 这条蛇,多半是有道行的玩意儿。 陆家大夫人生魂离体,很可能与其有关。 不管怎么样,先宰了再说。 “千万别动!”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手时,王道玄颤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轻声道:“这东西一受惊,就彻底毁了!” 话音刚落,那条黑蛇也似乎察觉到了危险,身形溃散,迅速消失,好似从未出现过。 那股香甜的味道,也再也闻不到。 李衍心中懊悔,却并未恼火。 他知道,王道玄不会专门坏他好事,开口提醒必有因果,于是询问道:“道长,那是什么?” 王道玄明显也有些震惊,咽了口唾沫道: “那是…天灵地宝!” 天灵地宝?! 李衍心中一震,想起了这个名字。 那王寡妇曾说过,前朝武将宗师杨易,为求战胜金帐汗国,请了憋宝人四处查探,找到一天地灵宝,祭炼出一对魔刀,威力奇大。 后来魔刀失控反噬,便被大兴朝廷融化,锻造出一百零八枚三才镇魔钱,就是他怀中之物。 怎么天灵地宝是这番模样? 似乎知他心中所想,王道玄低声道:“天灵地宝种类繁多,形成原因也各不相同,但无一不有了灵智,是天地间的福运。” “但要想取这天地福运,谈何容易。天灵地宝都有各种忌讳,不明其中关窍,就如那水中倒月,镜花泡影,可见而不可得。” “其最大的特点有两个。” “一是神物自污,它们已生出灵智,若不主动现身,就算本体放在你眼前,也认不出来。” “二是禀性刚烈,若方法不对,无论是毁了还是被抓到,都会立刻散去全身福运,珍珠变瓦砾,有些甚至会与你同归于尽。” 李衍眉头一皱,“这么难?” “所以才有了憋宝人这一玄门行当么。” 王道玄摇头道:“大道无穷,道法亦无尽,人精力有限,无论正教大法,还是旁门左道,都要从小打基础。” “这些个憋宝人,觉醒了阴阳眼的,从小就被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地窖,练得如同夜猫子,眼光毒的很…” “而像你这觉醒鼻灵根的,经常会被扔到荒郊野地,乱葬坟岗,无人深林,然后用药暂时迷瞎眼睛,单靠嗅觉自己找回家门…” “还有,天灵地宝种类繁多,因此这憋宝人擅长方向也不同,有的探山,有的赶海,还有的专往那坟窟窿钻,且各有绝活。” 李衍听得有些头疼,“这难道还要去请個憋宝人?” 王道玄摇头道:“那些人大多脾气古怪,且行踪行神秘,贫道我可没这个路子。” “不过,这憋宝人的手段我倒是知道一些。” “凡天灵地宝,受天地福运而生,也必然被某种东西做克,只需找到其本体,按照五行生化,八卦方位,再找到克制的物品,就能将其收走。” 李衍无语,“那蛇本体是什么?” 王道玄苦笑道:“贫道若有这识宝的本事,也不至于落魄至此。但我却知道一点…” “那东西肯定很不起眼!” ………… 次日天亮,躲在外的人陆续归来。 他们生肖与大夫人相克,不能靠近宅院,昨晚熬了一宿,一个个都好奇万分,回来就私下里打听。 大夫人的丫鬟自然不敢乱说。 但昨晚那些动静,很多人都听到了,私下里讨论,添油加醋,很快就变得荒诞离奇。 在他们口中,招魂之时还有鬼神来阻,那位王道长开坛做法,和鬼神斗了一夜,才将大夫人魂魄夺回。 总之,怎么玄乎怎么来。 于是在宅内众人眼中,王道玄就显得越发神秘。 而在此刻的后宅内,却是一片寂静。 王道玄手握寸关尺,给那位瘦骨嶙峋的大夫人把脉,时而抚须,眉头紧蹙。 这老道还学过医术,虽比不上那些玄门道医,但当个坐堂的大夫,还是绰绰有余。 正如他所料,大夫人虽说生魂回归,但依旧没有醒转,面容枯槁,出气多,进气少。 古语有言,世人皆有气数。 出气多,进气少,便是气数将尽的表现。 把完脉后,王道玄和陆员外来到屋外,摇头道:“正如贫道所料,大夫人的日子怕是不多了,油尽灯枯,非医药所能救治。” “好的一点是,生魂回归,走后也能入土为安。陆员外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陆员外叹了口气,“多谢道长。” “我等从京城归来,并无祖宅坟地,还请道长帮忙择一吉地,不求富贵绵长,但求平平安。” “那是自然。” 王道玄点了点头,带着李衍离开后宅。 临走时,李衍转身看了一眼,心有不甘。 从昨晚到天亮,他是片刻不停,将能找的地方全都找了一遍,根本没有合眼。 但正如王道玄所说,天灵地宝最善隐藏,有时候放到你眼前也察觉不到,除非对方主动现身。 虽心有不甘,但他只能离开。 这里毕竟是陆家主院,且所有护院都已返回。 再想找到机会,恐怕只能得到大办丧事时。 但谁知道那大夫人,什么时候会咽气。 家中的爷爷身子越发不好,出来这几日,还托了邻居照顾,他可不能长时间逗留。 好在天灵地宝这东西,除非憋宝人出手,否则他找不到,别人同样没有希望。 找个时间,还能继续寻找。 胡思乱想间,二人已随着陆管家回到偏院。 经过这夜,陆管家面对王道玄也是越发恭敬,“道长想必累了吧,老爷吩咐,吃过饭就让您好好休息。” “不了。” 王道玄微微摇头,看向古水村后方土山,沉声道:“大夫人情况不好,贫道吃过饭就上山,找好地方,免得到时兵荒马乱。” 陆管家越发敬佩,“那就麻烦道长了。” 说罢,便命人上菜,躬身退下。 沙里飞昨晚,也是因生肖相克在外等候,见陆管家离开,再也忍不住,凑过来一边吃饭,一边询问。 李衍则沉思了一下,将自己准备先离开的事告知。 王道玄抚须道:“百善孝为先,此事不可耽搁,衍小哥放心,等我忙完这里的事,就去古水村找你。” 吃过饭后,李衍便准备离开。 或许是想讨好王道玄,听到他走的消息,陆员外特意吩咐管家,送些盘缠,再从马房挑匹马相赠。 这可是大手笔,馋的沙里飞眼都红了。 三人来到马房,这里足足有十来匹,虽算不上宝马,但显然比马市上一些骗人的好多了。 李衍也是心情不错,左看右看,挑了一匹大黑马。 年岁不大,性格也温驯,主动凑在他手边吃萝卜。 “好马!” 沙里飞称赞了一句,扭头看向旁边墙角的马具,笑道:“我曾帮皮匠送过马鞍,略懂一些,帮你挑个好的。” 说罢,便钻到墙角一阵翻腾。 “咦,这是什么?” 就在他翻开马具时,发现地上掉了棍子。 乌漆嘛黑,瘢痕累累,上面还有模糊的龙纹。 陆管家也跟着来了,看到后顿时皱眉,“这东西怎么丢到了马房?” 见几人目光,他连忙解释道:“此地原本有十几座宅院,老爷归乡后便尽数买下,拆了重修。” “其中一间,是曾经的咸阳鼓王旧居…” 沙里飞乐了,“鼓王?难道长得像皮鼓?” 陆管家不屑道:“伱这粗胚懂什么?!” “咱关中的鼓种类繁多,有十面锣鼓、渭旗锣鼓、蛟龙转鼓、老庙老鼓…数都数不多来,且各具传承。” “每年正月十五,长安便会举行鼓会,群鼓轰鸣,声势堪称一绝,能当鼓王者,是少之又少。” “这就是一位鼓王遗物,老夫年少时也曾学过一些,算是留个念想,原本放在家中,怎么到了这里?” “我看也没什么嘛,一个破棍子…” 沙里飞嘟囔了一句,便随手递给旁边的李衍。 李衍前世就对古物感兴趣,接过后便想看看。 然而刚到手中,他的脸色就陡然一变! 第27章归乡与存神 这是根鼓槌,黑檀木制作。 入手微沉,且雕刻着蟠龙纹。 虽说也算精美,但在这个时代还真算不上什么。 然而,李衍的心中却已惊骇莫名。 在接触到鼓槌的一瞬间,丹田内替身神像突然爆起颤动,产生一种古怪吸力。 与此同时,鼓槌内也涌出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暖意十足,且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气势,刚进入体内,便化作千股万股,好似灵蛇般,顺着经脉四处游弋。 但最终,全部汇入丹田,被神像吸收。 李衍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 天灵地宝! 没曾想本体竟是鼓槌,还藏在这马房中。 若非机缘巧合,恐怕他找个几年都找不到。 这天灵地宝能化形为蛇,还能谋人生魂,显然已生出灵智,竭力试图脱逃。 它的那些福运,不仅是罡气,还有一些未知的气息,灵动十足,可化身万千,四处乱窜,想要避开丹田。 还有其本体鼓槌,也开始微微抖动。 然而,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没过多久,福运就被替身神像彻底吸收。 在此过程中,竟没有一丝气息泄露,引旁人注意。 没人能知道,短短时间内,一个天灵地宝在李衍手中握了一会儿,就变成了普通凡物。 李衍嘴角忍不住露出微笑。 他又发掘了替身神像的另一個功能。 天灵地宝,就连那些憋宝人都要费尽心思,用奇门遁甲,五行相生相克之道进行捕捉。 但他只要接触,就能将其福运吞噬。 三才镇魔钱的原始材料也是天灵地宝,但替身神像却没有反应,说明必须是原生的灵宝才有用。 吞掉此天灵地宝后,替身神像也有了变化。 其原本斑驳破败,此刻表面却开始变得光滑,同时也传来模糊的信息:神像的品质有所提高,能承受更多伤害。 虽说没有补上命火,但李衍依旧兴奋。 这代表着希望。 天灵地宝种类繁多,总有能续上命火的玩意儿。 “这位小哥。” 陆管家见他紧紧盯着鼓槌,忍不住笑道:“莫非你也喜好此道?是了,百乐之中,唯有锣鼓气势最盛。他人喜爱江南小调,老夫却独爱这威风锣鼓。” “听说今年几家都后继有人,鼓王争夺绝对精彩万分,若有兴趣,正月十五可去长安见识一番。” “那是自然。” 李衍面带笑容,将鼓槌还给了陆管家。 “就这副,做工还算不错。” 另一头,沙里飞也挑好了马鞍,给那大黑马换上。 “多谢沙老叔。” 李衍心情大好,瞧着沙里飞就像个福星。 无心插柳,得到天灵地宝,他此刻再无遗憾,出了大宅后翻身上马,拱手笑道:“王道长,就此别过,我在李家堡恭候大驾。” 王道玄抚须笑道:“那是自然,贫道随后就去。” 他心情也不错,跟李衍合作,能够弥补自身缺点,多接几趟大活,心念已久的法器就能到手,说不定还能翻修一下祖师坛。 沙里飞也是眼咕噜一转,心中有了打算。 他刚才也得了赏钱,比辛辛苦苦统领麦客合算多了,这二人发财,自己也不能干看着,总要沾些油水。 想到这儿,他立刻拍着胸膛道:“衍小哥放心走吧,道长的安全交给我,定伺候的妥妥帖帖。” 李衍眉毛一挑,“嚯,你能行么?” 沙里飞见状急了,“怎么不行,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沙里飞办事一向…” “行了行了。” 李衍摆手道:“注意安全就行,告辞!” 沙里飞本事不济,但却熟知江湖门道,加上王道玄也是走南闯北的,保命是没问题。 想到这儿,他缰绳一转,便策马而去。 望着远处渐渐消失的烟尘,王道玄也随即转身,看向身后的小山,“走吧,此地山势低缓,虽无风水龙脉,但找个吉穴却不成问题,今天就把事办了。” “好勒!” 沙里飞嘿嘿一笑,扛起家伙,跟着道人上了山。 众人离开后,陆管家也匆匆折返,回到后院。 厢房里,陆员外正呆呆望着大夫人。 “老爷,他们都走了。” “嗯,你们都下去吧,让我和夫人待一会儿。” 陆员外将下人都赶走,随后看了看周围,才缓缓跪在地上,老眼含泪,颤声道:“郡主,你莫非不甘么?” “不甘也没办法啊,咱们好不容易逃得一命,为什么就想不开啊,朝堂之上都是豺狼,咱们斗不过的,隐姓埋名,过些安稳日子不好么…” “你那年救我一命,老奴我一生侍奉,不敢有半点怠慢,算是还了您的恩情。” “恩情还了,但老奴却愧对祖宗血脉,今后要为自己打算了,还望您见谅…” 嘀嘀咕咕一阵后,他才擦干眼泪,起身离开。 回到偏院后,两个小妾立刻上前服侍。 陆员外此时又恢复了那幅威严模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怎么样,这两日可有相好的?” 见两名小妾不说话,他便冷笑一声,“在老夫面前还装什么蒜?现在还能让你们选,怀个孩子给老夫继承香火,还能保伱们一生吃穿不愁。” “扭扭捏捏,莫非想去棒槌会?” “那可就由不得你们了!” 听到棒槌会,面容娇媚的红衣小妾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连忙颤声道:“奴家,觉得那李小哥不错。” “呵呵,果然姑娘都爱俏。” 陆员外似乎并不生气,喝了口茶摇头道:“那是个江湖中人,且凤眼龙睛,命格不凡,将来可能有麻烦。” “就从那些麦客里面选个吧,老夫要的是安稳。” 说罢,便放下茶杯,转身离去。 在他走后,两名小妾都松了口气。 白衣小妾眼睛一转,问道:“翠兰姐,你怎么不提赵统领?那晚我可是看见了…” “嘘!” 红衣小妾吓了一跳,连忙让她噤声,又看了看窗外,这才苦笑摇头道:“这老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一套做一套,从不把咱们当人。” “要是知道此事,我肯定活不了,即便将来给他续了香火,恐怕为隐瞒此事,也不会放过咱们。” 白衣小妾眼中精芒一闪,“姐,眼下倒有个机会。” “就看你有没有胆子…” ………… 策马而行,赶路的速度自然不慢。 李衍是白天赶路,夜晚找地方露宿,终于在三日后的黄昏时,回到了李家堡。 “衍小哥,你怎么回来了?” “他们呢?” 李家堡的百姓也在忙碌。 他们这边的麦子,也即将开镰。 看到李衍提前回来,还以为出了啥事。 “诸位放心吧,他们接了大活,好着呢。” 李衍耐心解释,也不嫌烦。 这个时代通讯不发达,各地相对封闭,有时候嫁到邻村的姑娘要传个信,都得特意找人,几日后才能收到。 都是关中,但咸阳对李家堡就已是远方。 传递了消息后,李衍便策马返回家中。 远远地,就看到爷爷李圭坐在家门口,手中端着大烟杆子,夕阳下,白发凌乱,眼神浑浊。 李衍心中一酸,连忙下马,上前蹲下挤出个笑容,“爷爷,我回来了,不是说了么,就几天。” “啊,回来了,回来就好…” 李圭的声音很平淡,却压不住那一丝颤抖。 “还没吃饭吧。” 李衍脸上笑的很灿烂,“正好,这次出去学了道菜,我炒给您吃,再陪您喝上一盅。” “哼,你能学什么菜…” “您瞧好吧,将来不济也能当个厨子…” ………… 夜幕降临,李家堡一片寂静。 黑暗中,李衍盘膝坐在床上,先是调匀呼吸,随后摩擦双掌,使得掌心发热,再依次按摩头皮、太阳穴、耳廓、后颈、肩臂…… 存神是静功,这些都是修炼前的准备。 目的是让心神放松,但周身血液循环顺畅,感知更灵敏,以天地立身,日月星三光为维。 是故守一存真,方能通神,修炼到一定境界,有了道行,做法时才可“化坛存想”,使法坛有了“势”。 天地间,名山大川,风水龙脉,皆有“势”。 只有罡煞二气流转,方可形成“势”或“局”。 而要想触碰这些,存神便是第一步。 李衍双目微闭,调匀呼吸,静静感受自身,观想五脏、六腑、三焦、泥丸,最终聚焦于眉心… 第28章大罗法身 嚓!嚓!嚓! 天尚未亮,地里便有了动静。 只见李衍挥舞着镰刀,左手一搂,右手一带,大把的麦子便应声而倒,整齐摆在后方,等待着待会儿打捆。 过了一会儿,当天边露出鱼肚白时,一直闷头干活的李衍才缓缓起身,做了几个动作舒缓腰背,扭头看向四周。 远处麦田里,同样是一片忙碌。 李家堡的麦子,也到了收割之时。 这收麦的时间有讲究,所谓“九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一成丢”,不能等到麦子彻底成熟。 就连时辰也有讲究,多选在早晨和傍晚,因为此时茎秆较韧,不易折断,麦粒也不易脱落。 辛辛苦苦种一年,浪费一点都心疼。 自他回来后已有四五日,这些天每晚观想存神,虽尚未成功,却也有了不小的进展。 正好开镰,收麦修炼两不耽误。 一个壮劳力一天,能够大约一亩麦子。 而李衍本就是练家子,盘功扎实,也学过乡间流传的镰刀功,动手利索,一天足足能割另一亩半。 家里几亩地,也就是几天的时间。 每天割麦、打谷、晾晒、入仓,经常是早出晚归,即便是练家子,也是一身疲惫,腰酸背痛。 然而,他却乐在其中。 神通经常失控,让他的情绪极度不稳定,但每次干活劳累后,心情放空,反倒更容易入定。 不知不觉,又是数日过去。 李家堡周围的麦田里,金黄的麦浪已经消失不见,只剩漫漫黄土和密密麻麻的麦杆断茬。 风一吹,便有尘沙飘起。 夕阳下,关中大地更显苍茫雄浑。 虽说麦浪美景不再,但百姓们却个個喜笑颜开。 文人骚客们总以为满目金黄代表丰收,但只有地里刨食的才知道,雹砸、雨淋、大风刮,每一道都是劫,唯有粒粒归仓,才算个丰收年。 而就在这一夜,李衍也终于有了突破。 夜深人静,他盘膝坐在床上。 此刻的他已心无外物,呼吸若有若无,意识全部集中在眉心,黑暗中,一个发光的人影静静悬浮。 这便是他观想出的神。 按照《西玄洞冥真经》上的功法,他每日观想五脏六腑,身躯各个器官,将冥冥中那一点点灵光,全部汇聚于眉心,再进行存神。 成功的标志,便是存神不灭。 即便醒来,只要心念一动,存神立刻显于识海。 当然,这法门也是循序渐进。 随着道行提升,观想的神也会逐渐清晰。 其他大教法脉的修士,都有自己的祖师或神仙蓝本,但李衍此时,却出现了异常情况。 他的观想范本,乃是丹田中神像。 此物常存于丹田,心心相印,只需注意力集中便可,不像其他玄门修士,动辄要收拢散乱的心神。 这也是他进度极快的原因。 而在他观想成功的这一刻,眉心发光的人影,竟然与替身神像有了感应,迅速坠落,笼罩于神像之上。 这突发情况,令李衍措手不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神像就又有了变化。 与存神之光结合,替身神像那原本模糊的面孔,竟开始不断扭曲,随后五官成型,变得和他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种种信息涌上心头。 李衍目露震惊,随后便是欣喜。 他之前对于神像的感应十分模糊,因此只能通过那些不全的信息,推测出神像作用。 而存神后,神像才算是彻底被他祭炼。 此宝名叫“大罗法身”。 除去换伤和替命,还可守神。 他观想出的神明,已与大罗法身融为一体。 好处有两点。 其一是守护存神,相当于楼观的作用,即便不进行法事科仪为存神盖楼,也不会随意消散。 其二,便是和肉身一样,可以换伤。 若中了针对神魂的咒法等,便可通过转移,让神像进行承担,而不损伤存神。 当然,楼观还是要建。 毕竟这大罗法身只能替伤,不可增强修为。 更重要的,是这大罗法身能继续升级。 只需吞噬天灵地宝,便可增强法身强度,而若得到足够的天灵地宝,进行一种仪式,就可重新点燃命火。 相当于多出一条命! 想不到,这大罗法身还需要神炼。 李衍面露笑容,心思一动,存神便再次回归眉心,即便心思杂乱,那人影光团也不会消散。 他忍着激动,按照《西玄洞冥真经》上所传授的法诀,调整呼吸,随后集中精神,神通顿生变化。 原本这嗅觉神通已经失控,大部分时候若有若无,偶尔会突然爆发,但爆发之后就是头晕脑胀,两眼发黑,好长时间才能缓过劲。 而现在,那惊人的嗅觉开始消失。 最后,与常人没什么两样。 李衍不心慌,左手大指掐第二指上节。 这是阳诀,代表太阳星君。 他掐着手诀,深吸一口气,鼻神通顿时开启,各种味道涌入鼻腔,并且随意念越来越强。 随后,左手大拇指掐第四指上节。 这是阴诀,代表太阴星君,神通又被关闭。 按照法本上的说法,神通乃是源自阳六根,并非单纯的肉身力量,使用时会消耗精神与神魂。 存神之后,掌控阴阳两诀,神通便可自由控制。 平日里关闭,就不会被那些阴邪之物盯上。 笼罩在头上的阴云,这一刻终于消散。 啪嗒! 就在李衍高兴之时,一块石头突然被扔进院内。 寂静的黑夜里,根本瞒不过李衍耳朵。 有人! 他双眉一竖,一个翻身下床,拎起墙上的关山刀子,便蹑手蹑脚出了门。 啪嗒! 又是一块石头落在地上。 李衍双目微凝,右手摁住了刀柄。 这是投石问路,江湖中人才懂的手段。 若有同道,喊一句春典,对方便会离去,免得不告而入,发生冲突,酿成血仇。 若没人回应,那就能肆意出入。 他本要开口将对方赶走,但心中一动,捏动手诀,深吸一口气,周围百米的味道,顿时分辨的一清二楚。 沙里飞?! 闻到来人气味,李衍顿时有些诧异。 他看向另一侧,察觉爷爷李圭还在熟睡,便猛然前冲,来到墙角处,左蹬右踩,借力腾空而起,随后一个利落的侧身空翻,越过院墙。 站在院墙外的,果然是沙里飞。 他明显有些狼狈,身上衣服破破烂烂,一身尘土,正躲在枣树阴影中,脑袋探来探去。 “出什么事了?” 李衍皱眉,压低声音询问。 沙里飞抓了抓光头,苦涩道:“出村说罢,王道长也来了,此刻就在后山破庙里。” “还有,能不能给拿点水和吃的?” “饿了一天了…” ………… 李家堡的后山,有座山神庙。 这种山神庙,神州各地皆有,进山的药农和猎户,或赶路的行人,在进山之前经常上一炷香,保佑平安,不被魑魅魍魉所惊扰。 李家堡那一代老兵还在时,香火还算旺盛,毕竟这些老兵个个都有手好箭术,经常上山打些野物。 而如今,上山的人越来越少,加之这荒山上也没什么好东西,山神庙也就断了香火,年久失修,连房梁都塌了一角。 此刻,庙内篝火正噼里啪啦燃烧。 沙里飞和王道玄两人,拿起饼子在火上烤热,便就着凉水狼吞虎咽,如饿死鬼投胎一般。 “土匪砸窑?” 李衍坐在一旁,有些诧异。 怪不得,就在他修炼的这段时间,黑蛋他们这些外出的麦客都已经回来,王道玄二人却不见踪影。 原以为是那大夫人撑得久,丧事还没办完。 却没想到是遇了土匪进村。 “嗯,可不是么!” 沙里飞一边吃,一边嘟囔道:“麦客们刚走,那晚夜里就有土匪砸窑,幸亏我和道长去定寿材,才没被围住。” 李衍眉头一皱,“陆家的护院可不少,土匪人很多?” 沙里飞将嘴里的饼子使劲咽下,骂骂咧咧道:“多了去了,黑压压的数不清,但至少有三四百。” “我还看到了一个人,就是咱们那天路上碰到的齐鲁响马首领,跟关中的几个大刀匪凑在一起。” “妈德,整个村子都被屠了,可真够狠!” “齐鲁响马?” 李衍听到后,顿时若有所思。 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第29章回光返照 土匪砸窑并不奇怪。 “砸窑”是江湖暗语,指攻打有钱人的大院。 大宣朝刚过百年,土地兼并已日益严重,再加上宗族的力量,使得各地豪绅大户多如牛毛。 他们不怕泥腿子,也不畏惧朝廷王法,因为每地新官上任,这头一件事就是要笼络好他们。 像李家堡的李怀仁还是好的,至少讲规矩。 李衍曾听过,有的乡绅豪富蛮横,欺压百姓,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给你套个违反族规的罪名,就能随意打死。 当地的官员都不好说什么。 这些个地主豪绅,唯独怕的就是土匪。 因此,一个個筑起高墙大院,聘请护院防卫,还时常给当地的神拳会捐款,拉拢江湖力量保护自己。 但一般来说,土匪很少屠村。 并非他们好意,而是因为不想杀鸡取卵。 百姓如草,豪绅如羊。 有草就肯定会有羊。 他们干一票,就能快活一阵。 还有的地方,甚至有土匪和豪绅相互勾结,打着剿匪的名义,隔一阵子就搜刮一次。 但这次却有些不同寻常。 从京城而来,隐姓埋名的太监、从齐鲁地面来的响马、屠村… 怎么看,都不只是为了钱财。 想到这儿,李衍眉头一皱,又继续问道:“既然遇了土匪,你们去咸阳城报官便是,为何落到如此境地?” “唉,别说了…” 沙里飞哭丧着脸,“我和道长趁夜回到咸阳城,刚想报官,便发现有人已提前一步。” “是谁?” “是那陆员外的红衣小妾,还有护院头领赵城,披麻戴孝,哭哭啼啼,还说怀了陆员外的孩子,请官府做主…” “奸怂的,一看就是内贼勾外匪。” “我要拆穿他们,却被道长拉着转身就走。” “也不敢走大路,翻山越岭跑到李家堡。” 听得出,沙里飞心中仍有不满和困惑。 李衍冷笑道:“道长做的对,你要是敢露面,活着走出咸阳城都难。” 沙里飞一愣,“为啥?” 王道玄此时已经吃饱,这才打了个嗝,摇头叹道:“路上我不敢多说,那陆员外是个太监!” “太监?!” 沙里飞彻底惊了,随即便是额头冒汗。 他为人油滑,哪会察觉不到其中蹊跷。 屠村是为灭口,土匪哪会怕这个,传出去反倒能扬名,唯一的可能就是不想泄露消息,而能和太监扯上关系的,只有皇族… 内贼留下,说明这事还没完… “这…这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沙里飞顿觉头大。 李衍摇头道:“不好办,几家土匪联合行动,还有外省来的响马,说明此事牵扯众多,很可能,还有官府中人参与,卷进去就是个死。” “先躲着吧,等到风声过去再说。” “村里人多眼杂,就躲到山上,我会给你们送吃食,风平浪静后再出去打探消息。” “罢了,也只好如此。” 沙里飞和王道玄彼此对视,皆是无可奈何。 “对了道长,还要求您一件事…” ………… 回到村中,已是鸡鸣时分。 李衍偷偷钻回房中,然后假装刚醒,起来后喂鸡打水,生火做饭,熬上一锅棒子粥后,便在院子里练起了拳。 先是十大盘功,然后又是打法和刀术。 好像昨晚的那些事,根本没发生过。 但他知道,一切都已经改变。 存神成功,代表着已踏入玄门,还有追查父亲的死因,以及迫害家族的黑手,事情着实不少。 但他还不能走,因为爷爷的情况已越来越差。 匾额上的诅咒祛除后,确实精神了一阵子,但也没撑多久,这些天更是嗜睡乏力,时常呆傻地坐在门外。 一坐便是一整天,甚至会忘了他的姓名。 正好昨晚王道玄来了,道人医术还行,至少比乡下土郎中强,李衍请他今日扮做游方医生,上门给看看。 “行医问药,济世救人…” 早饭刚过,打村头便来了人吆喝,正是王道玄。 此时的他仍穿着破烂道袍,但左手扛着小布幡,右手摇着串铃,立刻吸引了村里顽童注意,争抢围观。 在这封闭的小村子,来个生人都是大事。 至于这行头,也有讲究。 布幡是刚写的,扯了沙里飞一件烂衣裳。 手中串铃又叫虎撑,传闻药王路遇猛虎求医,只因其嘴里有骨刺,药王怕虎伤人,便用虎撑置于虎口,老虎痊愈后成为药王坐骑。 皮门中,有走街行医者,黑话也叫“推包的”。 虎撑便是其标志。 俗话说“金改皮,一早晨”。 王道玄以前行走江湖时,接不到活,就没少装游医,这玩意儿正好有。 早有准备的李衍立刻迎上,将王道玄请到家中。 “我好好的,能吃能喝,瞧什么病啊?” 老爷子明显有些抗拒,心不甘,情不愿。 李衍连忙说了几句好话,再加上王道玄言谈举止,让人如沐春风,老爷子也就黑着脸,没再多说什么。 一番问闻问切,王道玄微笑道:“老人家身体不错,就是年纪大了,精神不太好,弄点酸枣仁、茯神和甘草泡水,每天喝点就行。” “我就说没病么,瞎胡闹,浪费钱。” 李圭嘴上抱怨,但明显是松了口气。 说了几句,竟又迷迷糊糊打起了鼾。 然而,李衍却已瞧出不对,出了门后拉着王道玄来到僻静处,担忧道:“道长,到底什么情况?” 王道玄脸色也变得凝重,抚须摇头道:“老人家确实没什么病,只是气血已衰,年纪到了。” “但方才我把脉时,已暗中用了神通,发现老人神魂微弱,恐怕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衍沉默了一下,将诅咒的事大致诉说,疑惑道:“那厌胜术已被破了,为何还会这样?” 经过这些日子,他对王道玄已产生信任,故如实相告。 “那就不奇怪了。” 王道玄叹了口气,“压胜术这东西,有那凶狠的,几日之内便可取人性命,也有暗中影响,毁家灭户的。” “动手之人,应该是不想引人注意。” “此术不仅会败气运,让家族男丁稀薄,还会惹来是非,招惹邪魅,老人家虽察觉不到,但下意识中,却在与其对抗。” “或许你能安稳活到现在,都是老人家在护着。” “毕竟是普通人,就像弯弓搭箭,引而不发,要消耗精神气血支撑。压胜术被破后,或许有一阵子轻松,但神魂损耗过大,加之年迈,恐怕时间不多了…” 李衍虽有猜测,但还是心中一颤,“可有解救之法?” “难。” 王道玄摇头道:“这不是病,而是大限将至,趁着这时间,好好陪陪老人家吧。” “记住,若老人家忽然想吃冰的,那就要准备后事了。” “为什么?” “虚阳外浮,回光返照。” ………… 刚将王道玄送出门,就被一堆乡亲拦下。 村里百姓就医困难,有个普通的头疼脑热,一般都是自己弄些土方子对付过去,撑不住才去城里就医。 好不容易来个游方郎中,自然要请去看看。 李衍心情不好,也懒得理会。 回到房中后,见爷爷仍在酣睡,沉默了一会儿,转身来到后方马房,牵着陆员外送的那匹马,找到赶车的杜大牙。 “杜老叔,马帮我卖了,托你办件事。” “衍小哥伱说。” “请个戏班子,在村里唱几天戏。” “记住,找个其他由头…” …… 两日后,村里来了个戏班子。 按那班主的说法,是年轻时流落江湖,快要饿死,在李家堡被人施舍了吃食,这才活下来。 如今算是来报恩,连演五日。 老百姓们自然不在乎这个,管你是谁办得好事,看就得了,毕竟平日里可看不上,就连周围村子的百姓,也跑了十几里路来看热闹。 李家堡每天夜里,都是烛火通明,人声鼎沸。 别的不说,爷爷李圭却是乐开了花。 老爷子别的爱好没有,就爱看个戏。 前些年一听到哪里唱戏,便早早出门,带李衍坐着驴车去看戏,只是这些年身子不好,加之腿脚不便,也就只能闷在家里。 偶尔会念道,得空了要去长安看戏。 李衍请不来长安名角,但蓝田的野班子还行。 《封神榜》、《射九日》、《忠义传》…… 连着几日,粗犷的秦腔在整个村子回荡。 老爷子自然是过足了瘾,直到戏班子走了后,回到家中还是吼个不停: “将令一声震山川, 人披衣甲马上鞍, 大小儿郎齐呐喊, 催动人马到阵前…” 音调不准,却是苍凉豪迈,似乎想起了年轻时那些金戈铁马的日子,每次唱完,都会呆呆望着远方。 “衍娃啊,我怎么热得慌,想吃点冰的…” 李衍一听,眼泪便掉了下来,强忍着笑道:“爷爷,想吃点冰的还不简单,看我给您弄来。” 硝石制冰,并非什么稀奇事,江湖中便有这手段。 李衍弄了一些,还掺了饴糖。 老爷子吃得畅快,随后不舍的看向他: “娃啊,我走之后,你怕是要走你父亲的道,都是命,爷爷也拦不住,但有几句话,你要记着。” “爷爷您说。”李衍已是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老爷子看了看远方,苍声道: “娃,今后就你一个人了,记住…” “宁教人恨,莫教人怜!” “宁教人怕,莫教人欺!” 第30章重返咸阳 哗! 漫天纸钱飞洒,随风飘荡。 送葬队伍缓缓前行,风声似乎都带着悲伤。 李衍家虽也属于李家堡本姓,但他这一脉人丁凋零,也没有什么亲近的长辈。 还好,有王道玄主持,沙里飞跑腿,左邻右舍和村里的百姓帮忙,老爷子的丧事办得极其讲究。 择地、定棺椁、布置灵堂、下葬… 一系列流程,即便见多识广的村长李怀仁,也暗竖大拇指,特意和王道玄扯了半天关系。 至于李衍,同样忍着悲痛忙里忙外。 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让他暂时忘掉悲伤。 至亲之人皆去,天地间只剩自己孤身一人独行。 这种凄凉,他前世已经历过一次,因此这世即便日子寡淡,也要窝在村里陪着爷爷。 头七那晚,他甚至开启神通守了一晚,希望能闻到爷爷熟悉的味道,可惜什么都没等到。 就这样,浑浑噩噩办完丧事,已又过了一月。 ………… 此时已是农历八月,天气开始转凉。 轰隆隆! 伴着秋日闷雷,小雨淅淅沥沥落下。 “这建神楼的科仪,耗费可不少…” 王道玄手持笔墨写写画画,“香烛、裱纸、笔墨朱砂…至少都要在玄门大教庙坛上供奉个五年,当然,咱们就得花银钱去购买。” “这些一次性的法器还在其次,要想成功,好点的镇坛法器也得借,还得找到上好的风水灵窍。” “越是名山大川,洞天福地,先天罡气聚拢的势越强,成功机会也越大,贫道认识咸阳城隍庙祝,由他介绍,可在太白山洞天道场办法事,但该掏的钱也不能少了…” 说着,苦笑了一声,“我玄门正道中人,讲究的是积累阴德,但这一步一重天,是道道也少不了钱啊。” 李衍有大罗法身,已不怕存神消散。 王道玄不知这一点,自然是替他着急。 李衍见状摇头道:“道长无需担忧,我如今神通已经稳定,慢慢来吧,心急反倒会坏事。” 哗啦啦! 就在这时,院外推门声响起。 沙里飞顶着蓑衣斗笠,从风雨中而来。 “好事好事,总算过了…” 他的脸上满是喜悦,胡乱把蓑衣脱在门外,便阔步冲了进来,眉飞色舞道:“我打听到了,那陆员外的小妾和赵城,前些日子忽然将田地全都卖掉,听说还坑了好几家一笔定钱,人已消失无踪。” “想必这件事过去了!” “应该是过去了…” 王道玄微微沉思,也点头道:“走时坑钱,这是不留后路,那些人恐怕已经远离关中,只需小心点就没事。” 不怪他们如此谨慎。 混江湖的都知道,能够调动如此大的力量,几个关中的大刀匪都为其卖命,幕后黑手可谓是权势滔天。 捏死他们,和捏死蚂蚁没什么两样。 “事情过去了就好。” 沙里飞一脸兴奋,“待在这村里,可把老子闷坏了,有二位的本事,加上我沙里飞的人脉,何愁不发达。” “要不,咱们直接去长安?” 他三人,已计划合伙做些买卖,吃玄门这碗饭。 王道玄有李衍配合,一些活终于敢接。 而沙里飞脸皮厚嘴滑,又熟知各种江湖规矩,最适合到处打探消息,接点油水厚的活。 当然,玄门这碗饭也没那么好吃。 和江湖中一样,响了蔓儿才会有人找你。 “长安?” 王道玄哑然失笑道:“你可知那长安是什么地方?昔日大唐王朝,乃是天下玄门荟聚之地,奇人异士众多,叶家法师孤身入长安,闯下偌大威名,流传千古。” “即便如今京师北移,长安也仍旧是玄门重镇。” “玄门正教、各州法脉、左道邪派,厉害的人物不知有多少,当真是卧虎藏龙,咱们根本没资格。” “去咸阳吧。” 李衍忽然开口,眼神清冷望向窗外。 “王道长的家在咸阳,地面上熟。” “况且,我也有些事要弄清楚…” ………… 咸阳,城隍庙附近老街。 经营香烛和红白喜事的这些铺子,和其他生意不同,都是等客上门,不会有人到街上吆喝。 “卖棺材,卖棺材,买个大的送個小的…” 谁敢这么吆喝,当天铺子就得给人砸了。 不仅如此,就连说话也有讲究。 比如有人上门买棺材,得说您是帮谁张罗? 而且有人定了棺材,哪怕是放个几年,也得给人保管好,客人没通知,不能主动上门送。 还有一些禁忌,更是不能随便违反。 因此,这条街上的生意并不那么红火,尤其是这两日阴雨连绵,相熟的掌柜们便凑在一起下棋聊天。 “哎,听说没,王老蔫回来了。” “他不死了吗?” “没有,听人说外出定棺材,正好躲过一劫。” “这瓜怂,倒是有狗屎运。” “不止呢,听说还弄了两个人,这两日正四处打听,张罗着想接些买卖。” “呵呵,就凭他那两下子…” 街上的几个掌柜,言语之间皆是嘲讽。 他们经营相关买卖,也算半个内行,知道不少玄门行当,甚至跟一些术士也有所联系。 帮忙介绍买卖,也能抽一笔提成。 王道玄是玄门中人,他们当然知晓,但嘲笑起来说的话,却一个比一个难听。 并非有什么仇怨,而是人心。 嘲笑一个落魄的玄门中人,会让他们觉得心里舒爽,说话也硬气了那么几分。 门前,一人打着雨伞经过。 听到几人谈话,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并未理会。 来者,正是李衍。 回到咸阳城已有七八日,他们将王道玄的老宅简单收拾了一番,住下后就开始四处打探消息。 可惜,玄门的生意也没那么好做。 大人物有什么事,通常会直接找太玄正教,差一点的,也和那些名声鹊起的法脉弟子有所联系。 而不少乡村,也有巫婆神汉坐地。 那是他们的地盘,除非碰到解决不了的事,否则不会允许外人染指,弄不好就要来一场斗法。 玄门争斗,血腥程度毫不逊色于江湖。 唯一的不同,就是很少被普通百姓看到。 李衍也不着急,每天在各个茶馆酒楼之间厮混,一是打听谁家有事,二便是收集神拳会周蟠的信息。 长安城内,父亲死的那家青楼已付之一炬。 如今唯一的线索,就是当时行为可疑的周蟠。 但周蟠可没那么好对付。 这老猴子不仅功夫已练到了化劲,在咸阳城黑白两道通吃,手下还有大帮弟子,街面上的混子也都听其吩咐。 要想逼问出什么,必须找到合适时机。 沉思间,李衍已回到了问道馆。 “生意来了!” 还没进门,就见沙里飞急火火从街上跑来。 回到小院内,面对二人的目光,沙里飞满脸得意道:“怎么样,还是得我沙里飞出马!” “有个华阴来的戏团子,计划在咸阳城设棚立杆,里面有个人,正好与我相熟,他们有事要请玄门中人帮忙。” 李衍眼睛一亮,“皮影戏班子?” 华阴那边的班子,大多是老腔。 老腔和秦腔虽然都来自关中,却不是一回事。 秦腔源于西府,老腔来自东府。一个属于传统戏,而另一个属于皮影戏。 他在蓝田县见过一次,有趣的很。 “是啊。” 沙里飞眉飞色舞点头道:“这趟活,银子或许不多,但你们也知道,戏团子都是柳家门的人,事情办好了,这名声不就来了么?” 王道玄抚须道:“好事啊,他们要做什么?” 沙里飞嘿嘿笑道:“听说是想装脏,请神。” 王道玄听罢,顿时面色一变, “这活,不能接!” 第31章 皮影春风班 “啊这…为什么啊?” 见王道玄断然拒绝,沙里飞一脸疑惑。 就连李衍,也看向了道人。 他这段时间,跟着王道玄了解了很多玄门知识。 “装脏”本是传自佛门,每当佛像落成时,都要装上象征性的内脏,加上种种仪轨,使得佛像更有灵性。 装脏法门众多,每一派都有严格传承,且过程复杂。 比如装脏前清净法,佛像内部需清理后以薰香薰之,再以红花水涂洒,最后以松脂乳香薰之。 比如中脉的选材,五色宝石的配合,甚至对进行装脏的僧侣,都有种种严格规定。 佛道在神州扎根后,建造佛像免不了聘请玄门懂行的工匠,这种法门也逐渐流传盛行。 因为此法若使用得当,更容易汇聚神罡。 却不知王道玄为何如此忌惮。 望着二人目光,王道玄抚须摇头道:“装脏请神,没什么大不了,每个戏班子几乎都会做,有的甚至传承百年,香火神罡旺盛,中元节给鬼神唱戏都毫无忌讳。” “但这刚来的皮影戏班子,却绝对有古怪。” “咸阳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戏班子也有十几个,他们想要立足,免不了要使点手段。” “请神?恐怕是想请其他东西吧…” “况且皮影戏班子还不一样。其他戏班子,乃是拜老郎神,皮影戏拜的是汉大方士少翁。” “相传汉时武帝思念亡妃李夫人,李少翁便制作李夫人皮影,涂上色彩,并在手脚处装上木杆。入夜,围方帏,张灯烛,武帝看后龙颜大悦,故少翁这位玄门高手,自此成为皮影行的祖师。” “所有戏剧,都源于娱神,尤其这皮影戏,大多是演许愿戏、还愿戏、求雨戏、祭祀戏、驱邪戏等,岁时节庆、堂会庙会、红白喜事时演出,规矩禁忌繁多,他若请了其他东西,恐怕麻烦更大。” “万一出事,肯定死人!” 一番解释,两人恍然大悟。 沙里飞抓了抓脑袋,骂道:“贼怂的,怪不得我一提,那老面团就主动凑了过来,估计是其他家不敢接。” 这家伙脸皮贼厚,即便说漏了嘴,也毫不在意,眼轱辘一转,嬉笑道:“道长您看,反正也是他们请神,咱们办成事就行,至于今后会怎样,也和咱们无关…” “不行。” 王道玄直接摇头,“贫道过不去这坎,若真出了人命,后悔也来不及了。” 李衍也开口道:“就按道长说的办吧。” 从见面开始,他就看出王道玄是个什么人。 道人心存赤诚,即便想挣钱,也要取之有道。 身为玄门中人,混到如此落魄,不是没有原因。 咚咚咚! 就在这时,院外敲门声响起。 三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名白发黑衣老者站在院门外,望着他们以手叩门,油纸伞下是一张凄苦面容。 “敢问,是王道长吗?” “周班主?” 沙里飞先是疑惑,随后脸色就变得不好,“这‘老白面’嘴倒是快。周班主,恐怕我刚出门就被你盯上了吧?” “一路跟着,我都没发现,好身手啊…” “老白面”是沙里飞熟人,也是这戏班唢呐手。 沙里飞没想到,自己只是刚提了一嘴,事情还没落定,这班主就跟着上了门。 更让他觉得难堪的是,自己也算是老江湖,什么时候被盯上了都不知道,这不在李衍二人面前丢脸么? 王道玄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对着那周班主诚恳道:“这位居士,贫道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们这行行走江湖,靠的还是真本事,借鬼神之力必受其害啊…” “老朽知道。” 周班主叹了口气,脸色更加发苦,“还请道长听老朽把话说完。” “老夫周康年,班子叫春风班,在华阴也是百年的字号,挣了些家底,想着先来咸阳扬名,随后去往长安。” “此事也都怪老夫那逆子,不知江湖险恶,刚到咸阳,便被人设计赌博,欠了一大笔钱,回来后无颜见人,半夜偷偷上了吊。” “老夫平日娇惯,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咎由自取,但班子里的老老少少却是无辜,又被铁刀会逼上门来,不还清账,一個也不能走。” “老夫知道此事危险,愿一力承担因果,若真出了事,死我一个便是,只求能解如今劫难…” 一旁的李衍听到,眼中精芒闪烁。 周蟠那老猴子,门徒众多,良莠不齐。 其中有两个,本就是街面上的泼皮,学拳得了真传后,纠集咸阳城的混子和城狐社鼠,各自成立两个帮派,铁刀帮和白猿帮。 有神拳会撑腰,势力不断扩张,已成了咸阳城黑道魁首,各自占据东西二城,干的都是欺行霸市的买卖。 路子不正,来钱快。 神拳会成立后的宗旨,本有庇护相邻一项,但这两个徒弟不断上供,周蟠的老猴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时惹了江湖同道,甚至会亲自出马摆平。 因此,这两个帮派也就日渐猖狂。 春风班初入咸阳,自然被这些人盯上。 另一边,见王道玄还在犹豫,那周班主顿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道:“道长,求您出手相助。” “我知道有一法子,能将厄运全聚于我身,只要班子里的老少能脱此劫难,老夫死也无憾!” 这周班主能跟在沙里飞身后不被发现,身手自然不错,已练成暗劲,虽年迈气血衰竭,但也算好手。 没想到,却被逼迫至此。 “老班主仁义。” 王道玄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我明白,事逼人,身不由己,但你可得想好了,万一出事,可就不是魂飞魄散那么简单啊。” 周班主一喜,咬牙道:“还请道长出手。” “不急。” 王道玄没急着答应,平静道:“先去你们班子看看,周班主可在外等候,我们收拾一番就走。” “好好!” 周班主也是看惯人心,知道这王道玄是有意支开他,但别人肯答应,已是万分感激,哪还敢多言。 他刚出门,沙里飞便脸色一苦,低声道:“哎呦,道爷啊,鬼神忌讳还在远处,这恶人可就在眼跟前。” “伱之前不同意,怎么现在又同意了?” 王道玄尴尬摇头,“这…贫道心软了。” 沙里飞正要继续劝,一旁的李衍却开口道:“既然要响蔓儿,哪还有怕事的道理,这活可以做!” 沙里飞一听,就知李衍恐怕想从这铁刀帮上找口子,对付周蟠,心中不由得哀叹。 一个倔,一个疯,自己真是倒了血霉。 有心想要离开,但想起自己这一辈子风风雨雨,还是一屁股饥荒,怎愿意重新回去当那麦客首领。 “罢了,干就干!” 想到这儿,他也是咬牙发了狠。 “不急。” 王道玄摆了摆手,沉声道:“我曾听闻皮影门中有一类邪道,乃是以人皮为具,人逼到绝处,佛魔尽在一念间。” “衍小哥,到时看着点,若他们已做了邪法,那咱们转身就走,直接报官!” “行。” 打定主意后,三人便收拾东西出了门。 那周班主自然是一脸惊喜,在前方引路… ………… 出了门,在周班主的带领下,他们一路穿街过巷,不知不觉来到了咸阳城西北角。 这里,已到了马王庙附近。 马王庙里供奉的是马王爷,玄门灵官大元帅之一,很多地方都有,且香火旺盛。 当然,这里也是办理马证和咸阳骡马市所在,下了雨,地面泥泞不堪,加上牲口的味道,着实难闻。 咸阳城的有钱人家,自然受不了这味儿。 所以这里居住的,大多是贫苦百姓。 春风班驻扎此地,可想而知多么落魄。 三人在周班主的带领下,转入一条老巷,两侧民居皆是破破烂烂,污水横流,古老的青石板上沾满烂泥。 没走多久,前方就出现一个大院。 看样子曾是车马店,不过已经破破烂烂。 外面零零散散站了十几个人,皆是满脸横肉,衣服也不正经穿,有的光着膀子露出刺青,有的小帽旁簪着花。 个个怀揣利器,言语之间污秽不堪。 而李衍此时却停了下来,眼神有些玩味。 这帮混子的首领,竟是个熟人。 正是在他手下吃过亏的孟海成! 第32章 冤家路窄 “哎呦,怎么是这瓜怂!” 沙里飞显然也看到了,本能地缩脖子含胸,却见前方李衍腰杆笔挺,且左手扣住了刀柄,顿时脸色一苦,也直起了腰。 “诸位,我回来了。” 周班主哼了一声,就准备带人进院。 旁边一名坦胸露乳的胖子见状,顿时嬉笑道:“哟,周班主果然是信人,哥几个本想着,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进去呢…” “起开!” 话音未落,旁边就伸出一只手,见他扒拉的一个趔趄。 胖子正要骂,但看到是谁,顿时闭上了嘴。 动手的,正是孟海成。 他看着李衍,眼中满是喜悦,“好小子,不是冤家不聚头啊,狗日的,还想着去找你呢!” 李衍淡淡一瞥,“不服,还想过过手?” 听到二人说话,周班主顿时诧异。 他没想到,这王道长身后的年轻人,也和铁刀帮有过节。 “跟你过个屁的手!” 孟海成脸一红,骂道:“也不看看咸阳是什么地方,兄弟们,先把这小子给我弄趴下!” “海哥,好勒!” 一众混腥子顿时围了上来。 “哎哎哎…”沙里飞心中一慌,叫道:“孟海成,你小子还要不要脸,想以多欺少,还讲不讲江湖规矩!” 孟海成不屑道:“规矩?你也配!” 唰!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人影直冲而来。 正是李衍突然暴起,并且左手前撑,右手下探。 “还来这招!” 孟海成看到,顿时火大。 上次李衍便是用的这架势,让他结结实实吃了一记顶心肘,撇下手里的麦客,狼狈而逃。 他知道,自己在麦客这行,是彻底混不下去了。 别说同行嗤笑受不了,就单单半路丢下麦客离开,无论什么原因,今后也没人再敢跟他。 至于李衍想的找周蟠出头,纯粹是多操心。 自己师傅什么人,孟海成再清楚不过,教训了李衍还好说,若知道他吃亏丢了人,肯定没好下场。 因此,他也不敢张扬,甚至怕此事传入周蟠耳中。 思来想去,反正刀客也混不出头,干脆一咬牙,跑到咸阳城,投靠自己师兄,当了個狗腿子。 眼见李衍袭来,孟海成毫不躲闪。 他身子一缩,同时腰身一拧,右手反向搭棚,活脱脱一只蹲在地上的大马猴。 看着可笑,却是周蟠传下的杀招。 若李衍继续使用顶心肘,他就能来一招老猿坠枝,一个翻脚,直取下路,将李衍踹成太监。 若对方变招侧踢,则能顺势来个灵猴缠丝,将敌人眼睛抓瞎,脸蛋撕得稀巴烂。 总之,下中上三路都有变招,个个凶狠凌厉。 这次有了防备,哪会吃上次那种亏。 然而,李衍探下腰间的手,却忽然握住刀柄,随后突然变招,猛然一抖。 锵! 刀如寒光,撕破雨幕。 关中快刀岂是等闲,孟海成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上就架了一把刀,只觉锋刃微寒,紧紧贴着脖子,已经割破了皮。 而在众人眼中,却是一幅可笑场景: 孟海成蹲在地上,像是李衍正挥刀杀猴。 再次受辱,孟海成怒道:“比试拳脚,你却动刀,不讲规矩!” 李衍眉毛一挑,“规矩…伱也配?” “你…” 孟海成一听,顿时气得脑瓜子都嗡嗡的。 还没等他说话,便面色一变,跌跌撞撞后退。 却是李衍持刀而行,逼得他接连后退,进入院中,随后扭头平静道:“谁敢跨过此门,这颗脑袋就送他了。” 可惜,这番话并未吓退外面的铁刀帮众。 这些个家伙,虽说不像刀客,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但一个个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主。 前朝之时,大兴称他们为“喇虎”,金帐汗国则称“无籍之徒”,各种组织通常叫“无命社”,皆是亡命之徒。 就像如今津门那带,“锅伙”动辄抽签死斗,什么跳油锅、三刀六洞,扎眼珠子,皱一下眉毛都不算好汉。 关中人生、蹭、愣、倔,自然不遑多让。 当即就有一汉子上前,一只眼大一只眼小,摇晃着手中短刀,横脖子瞪眼道:“呦,动刀子啊。” 说罢,指着自己的脖子。 “来来来,把人放了,照这里来,弄死我算你是条汉子,兄弟们,都给我瞧好了!” “哈哈哈…” 一帮混子哈哈大笑,毫不畏惧。 刀客,他们可是见多了,自然有对付的法子。 这个办法就是耍赖! 大宣朝律法森严,无论江湖还是玄门中人,全都一视同仁,杀了人立刻会被通缉悬赏,尤其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 至于他们,则毫不畏惧。 一来有铁刀帮撑腰,官面上都撒了银子。 二来他们可是有欠条,又只是蹲在门口,即便到了衙门,也不会吃亏。 碰到刀客,他们就一个想法,死了算我倒霉,今后你也别想好过,不光官府通缉,帮里也会出花红。 但若弄不死我… 嘿嘿,今日就是扬名之时! 游走于黑白之间,岂能没有手段。 碰到这浑人,李衍也懒得废话,呵呵一声冷笑,手腕用力,刀锋顿时嵌入肉中。 孟海成的脖子,顿时血流如注,染红了小半截身子。 “别别别!” 孟海成此刻已吓得脸都白了,只觉头皮发紧,尖叫道:“都别上来,这家伙是个疯子,你们想要我命吗?!” 外面的铁刀帮众们闻言,不再上前,但看向孟海成的目光,已满是嘲讽。 这家伙是帮主师弟,死了也不好交代。 没想到平日里吆五喝六,关键时刻却是个怂包。 面对这帮浑人,李衍也懒得理会。 他们的处世原则,和江湖中人完全不同,看似蛮横,不过是耍无赖,仗着律法压江湖人,又借着拳头欺负寻常百姓而已。 若是在荒野无人之地,没有律法撑腰,早就一个不留,杀得干干净净。 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院内之人。 只见从那破烂的大宅子内,哗啦啦涌出一大堆人,男女老少皆有,大多是没什么功夫的普通人。 有满脸泪痕的丑丫头拎着扫帚,有年迈乐师哆哆嗦嗦提着短刀,甚至还有孩子拿着木棍。 当然,年轻人也不少,个个怒目而视。 李衍一看,就知道周班主为何空有一身功夫,面对这些混子,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皮影戏班子,一般来说要有演唱,提影、器乐。 有时演唱会兼职器乐,边拉边唱,加上专职提影的,两个人就能凑一个班子,到庙会上演出。 显然,这春风班是个大团子。 除去艺人,恐怕连他们的家眷孩子都带着。 这也是无可奈何,这些年土地兼并严重,神州之人安土重迁,若非没了地,哪个愿意拖家带口行走江湖。 “没事没事。” 这一连串变故,虽让周班主措手不及,但还是强自镇定,开口道:“这是我请来的王道长,你们先回去,别跟着凑乱子。” 说罢,又看向李衍,欲言又止。 他也是无奈,没想到找来的救星,同时也是灾星,一言不合就动刀子,还和铁刀会有梁子。 到时这愣头青爽快了,拍拍屁股就能走,大不了躲一阵子,但他们恐怕就要面对铁刀会的报复。 想到这儿,周班主已彻底没了应对之策。 而王道玄见状,眼神也稍微缓和,点头道:“周班主放心,一码归一码,你们的事,贫道接了。” 看到这种情况,他心中疑虑已少了大半。 这一大家子有老有少,怎么看都不像是剥人皮,玩邪路子的妖人。 即便如此,他还是看向了李衍。 李衍一手拎刀,一手捏动阳诀,深深吸了口气,周围百米内的气味顿时涌入鼻腔,随后便用阴诀关闭。 里面箱子里的皮套味道,全是来自牲畜。 戏班子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阴邪之味。 他对着王道玄点了点头,便忽然抬脚,挑起地上一块石头,随手接着,扔过院墙。 这手飞蝗石的功夫,江湖上人人都会。 他家里曾放过一段时间羊,抬手就能击中羊角,让其归队,因此练的还算娴熟。 “哎呦,你个瓜怂!” 石头飞过院墙,后面顿时传来惨叫声。 却是有混子想从后面翻入院墙,随便挟持个戏班子中人,交换孟海成,结果被李衍发现。 李衍嘿嘿一笑,拎着刀柄拍了拍孟海成的脸,淡然道:“这事,你想今天了,还是过几日再了?” 孟海成咬了咬牙,“今日了怎么说?” “简单!” 李衍眉毛一挑,“我先宰了你,在将外面的杂种们杀个干净,然后被朝廷通缉,到其他地方躲躲。” 孟海成咽了口唾沫,“过几日了呢?” 李衍抬眼道:“那就按武行的规矩,等这边差事结束,我出手,你随便找人,擂台生死斗!” 碰到这种情况,孟海成也没得选,但还是放了句狠话,“行,到时你可千万别跑。” 李衍嗤笑,“李虎的儿子,在周猴子的地盘上跑了,你们乐意,小爷我还不乐意呢!” 说罢,一脚将孟海成踹出门。 孟海成毕竟是有功夫在身,出门一个趔趄,就站稳了身子,转身吼道:“小王八羔子,三日后,老子给你收尸!” “我们走!” 说罢,便转身带人离去。 待他们走后,李衍才扭头道:“沙老叔,去,放出风声,说李虎的儿子来了,这擂台,他们想不打都不行!” “懂了!” 沙里飞顿时了然,急匆匆冲了出去。 听他处理完,王道玄才点了点头,对着周班主说道:“明日应该会雨停,周班主尽快准备好东西。” “明晚,咱们就去乱葬岗!” 第33章 乱葬岗丐子窝 “蠢货!” 啪! 伴着一记响亮耳光,孟海成摔倒在地。 血水混着断牙掉落,地面尘土更是灰扑扑沾了一身,加上颈部渗血的绷带,使他看起来异常狼狈。 然而,孟海成却连大气都不敢喘,连忙爬起跪在地上,额头满是冷汗。 这里是一间规模不小的铁匠铺。 外面的大院有一排破旧打铁炉,炉火通红,满地散落着铁渣和煤渣,一群汉子赤裸着上身,手中大小锤交替砸下。 叮!叮!当!当! 伴着刺耳的打铁声,火星四溅。 而在内院,一帮打扮各异,浑身刺青的汉子或站或蹲。昏暗烛火下,一个个面容狰狞。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汗味、烟草味和多日没洗衣物散发的酸臭味,相互交织,令人作呕。 这里正是铁刀帮驻地。 内院台阶正上方,太师椅上坐着一名汉子。 这汉子身形异常高大,胡子拉碴,皮肤黝黑,五官也是极其粗犷,看起来很是威猛。 但他却偏偏穿了件大红袍,还不正经穿,右臂和肩膀裸露在外,黝黑的皮肤上纹着一条黑虎。 其头戴小帽,耳边簪花,显得不伦不类。 此人正是铁刀帮帮主郑黑背。 他原本是咸阳城铁匠,自幼生得神力,学习家传通背拳,又性格火爆,纠结一帮好事之徒,时常与人斗殴。 一次得罪人,被关入大牢收拾了几天后,他便开了窍,磕头拜入周蟠门下,随后成立了铁刀帮。 西城远没东城繁华,但他这铁刀帮欺行霸市,几乎垄断了城中铁匠行的生意,因此油水颇为丰厚。 此刻,郑黑背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核桃,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孟海成。 “知不知道,是哪里犯了蠢?” 孟海成暗中叫苦,“不该答应打生死擂。” 他也是老江湖,离开后才发现上了当。 自己这一方人数占优,当时就该直接反悔,一拥而上将李衍砍死,到时谁又知道这李虎的儿子在咸阳。 可惜,当时真是怕了。 又去想起李衍那双眼睛,至今后心仍在发凉。 “哼!” 上面的郑黑背不知他心中所想,冷声道:“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就把你玩的团团转,怪不得混到这地步。” “他算什么东西?乱刀砍死就罢了,到时随便叫個人顶罪,如今倒好,成了武行擂台斗,无论胜败,打的都是师傅的脸!” 孟海成这下更怕,咬牙道:“要不,我现在就带人去把他活剐了!” “晚了!” 郑黑背淡淡道:“如今这咸阳道上,都在谈论此事,你现在去把人宰了,还不是弄笑话吗?” 孟海成无言以对,心中更是叫苦。 早知道,当初就装作不认识那小子。 而上方的郑黑背,则沉思了一会儿,扭头看向旁边,语气变得柔和许多,“尤大师,听说那小子跟了个玄门道人,你可知他们要做什么?” “无非是请神罢了。” 说话的,乃是一名中年男子。 他的相貌口音和关中之人完全不同,带着江左那边的特征,身着黑袍,披头散发,留着八字长须。 更古怪的是其额头,用朱砂画着一个太极。 此人名叫尤老四,是个来自江左的术士,擅用魇咒之法,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到处躲避。 郑黑背知道后,便暗中将其收留。 这些年,他的几个对手横死,就是这尤老四搞的鬼,郑黑背对其极为倚重。 只见术士尤老四轻捋长须,嗤笑道:“那道人叫王道玄,本事一般,所做无非是想请阴神,庇护他们接一些狠活。” “请阴神,少不得要去乱葬岗,估计就在明晚。” “而乱葬岗,是那帮西行丐子的地头,帮主叫人说一声,做法的时候捣些乱,那帮人就难逃死劫。” “到时人都死了,还打个屁的擂!” “尤大师好主意!” 郑黑背沉思了一下,“二狗,你去一趟,记住客气点,那帮乞丐有点邪乎。” “是,大哥!” 一名尖嘴猴腮的汉子越众而出。 “且慢。” 术士尤老四忽然开口道:“你就这么去,保管人都看不到,还会搭上一条小命,我告诉你怎么做……” “多谢大师指点。” 二狗仔细记下,抱拳离去。 …… 铁刀帮的驻地在咸阳东城。 尖嘴猴腮的汉子二狗出门后,便骑了一匹快马,穿过常平仓,路过马王庙,打西北门出了咸阳城。 相对于南边的古渡口,北门这边着实荒凉了许多。 秋雨中,高大的牌坊孤零零矗立旷野。 泥泞的官道上偶有百姓,皆是附近村子的人。 二狗头戴斗笠,策马飞奔。 临近傍晚时,来到了一座小山附近。 或者,也提不上是山。 关中平原四面环山,无论是南边的秦岭、终南山,还是东边的华山、骊山,亦或后方的梁山等山脉,都比眼前这小土丘不知高了多少。 但这里的知名度,却一点也不逊色。 无论战乱、饥荒、瘟疫,亦或是江湖中人厮杀,偌大的咸阳城中,每天都有不少无主尸体。 这些尸体,自然不能随意抛弃。 即便那刑场砍头的犯人,也会有人填埋。 而这个工作,则被交给了西行丐帮。 他们可不会好生安葬,大多是随便弄个草席子裹了,除非碰到善人捐赠,会用点些狗碰头的薄皮棺材。 也不管什么风水,在山上随意掩埋。 这个地方,就是咸阳乱葬岗。 不知多少年的积累,山上到处都是无主的孤坟,各种凌乱老树盘踞,乌鸦乱飞,还有成群的野狗游荡。 秋日雨幕中,昏昏暗暗,好似幽冥。 咸阳城的普通百姓,可没人敢来这个地方。 即便这铁刀帮的汉子二狗,见此场景也是心中发毛,忍不住啐了一口,暗骂道:一帮流脓的贼怂,偏偏住到这鬼地方…… 当然,他也只是敢心中腹诽。 咸阳城的丐帮,从来就不好惹。 自从多年前那场大旱瘟疫,弥勒教造反后,丐帮窝子就搬到了这山中,行踪十分诡异。 说是为躲避兵灾,但太平了也没搬回去。 也有人怀疑,他们和弥勒教暗中有了勾结,甚至咸阳的一名武骑尉,也暗中派人探查,随后率军搜索,试图立个功劳。 然而,始终一无所获。 渐渐的,人们也就习惯了乱葬岗上乞丐窝的存在。 但在江湖上,关于这些乞丐的传说却更多。 比如他们会迷人魂魄的异术,常和城中的人牙子勾结,拐卖妇女儿童…… 比如他们会耍蛇弄蝎,甚至能指挥这里的野狗… 有几个江湖刀客,就是得罪了丐帮,不明惨死。 总之,这帮乞丐邪性的很。 此时临近傍晚,夜色已黑,加上秋雨湿雾,光线很是暗淡。 二狗心中发毛,下马后提起一盏灯笼,小心翼翼前行,时刻左顾右盼,注意四周动静。 望着周围数不尽的无主孤坟,即便他是个三刀六洞都不眨眼的主,也只觉得头皮发紧,汗毛都竖了起来。 “汪!汪!汪!” 刚走上山道,野狗的咆哮声就响起。 黑暗湿雾中,出现一对对血红的眼睛。 锵! 汉子吓了一跳,连忙拔出腰间佩刀。 乱葬岗的野狗群,在咸阳城传说中也是恐怖存在。 这些家伙以死尸为食,凶气十足,甚至有人看到,它们曾攻击群狼,吃个人自然不在话下。 想起那尤大师的叮嘱,二狗即便心中恐惧,还是连忙将刀收起,抱拳高声道:“同饮一江水,共享万年青,在下陆二狗前来拜香,还望诸位现身一见!” 话音刚落,远处便响起训斥声。 伴着野兽奔跑声,那一双双红眼迅速消失。 二狗看得心中暗凛,这帮乞丐果然会驱野狗。 很快,雨雾中又出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也没提灯笼,驼背弯腰,沉声道:“贵客打哪儿来?” “秦王旧都城。” “可知江湖轻重?” “共计四斤二十三两五钱四分九厘八毫!” “何为四分、九厘、八毫?” “四海、九江、八河也。” “同道在哪儿发财啊?” “不敢,跟着郑大爷混饭吃。” “走吧。” 一番江湖暗语,大致已摸清底细,前面的人影终于打起灯笼,却是一位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老丐。 二狗松了口气,紧随其后。 一路上,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盯着自己,却也不敢多看,暗道这帮乞丐果然邪性。 终于,进入山中后,前方隐隐出现火光… 第34章 请神的规矩 火光出现,黑暗中带着暖意。 二狗先是松了口气,但看到眼前场景,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只觉后背冰凉,手脚发软。 前方是座山谷,面积并不大。 靠近山谷后方有座山神庙,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几名身强力壮的乞丐在外把守,个个浑身油腻,长满脓疮。 而在破庙周围,则是大大小小的帐篷。 处处篝火,架起一口口大锅。 至少数百名乞丐汇聚在此地。 年迈的白发苍苍、形容枯槁、两眼发白,蹲在那里如同一具尸体,没有半点生气… 年幼的不过七八岁,个個破衣烂衫,脸蛋漆黑,一些甚至还有残疾,围在大锅前奋力煽风… 这些西行乞丐做饭,也有自己方式。 他们将所有乞讨来的食物集中,无论是馒头包子,还是一些发霉的饼子,甚至酒楼的剩菜,全都倒进一锅大锅中进行熬煮。 很多东西都酸了,散发的味道可想而知。 即便如此,乞丐们还蹲在火边咽着口水。 让二狗发毛的,则是另一头。 在那边有块空地,身强力壮的乞丐全都集中在此,人人手中拿着打狗棒,围成一个大圈,不停敲击地面。 空地中央,一只野狗四处乱窜。 这种乱葬岗的野狗,吃死人肉,吃的两眼血红,体型不输于饿狼,脑袋上还有经年累月撞棺材磨出的大包,可谓是凶悍至极。 但如今,却惊慌失措,发出阵阵呜咽。 在打狗棒密集的敲击声中,它似乎迷失了心智,鬼打墙一般绕着圆圈,就是不往外跑。 而在其周围,则是一条条毒蛇,抬着脑袋张开獠牙,发出嘶嘶的声音,找空就给那野狗一下。 很快野狗就中毒倒地,僵硬颤抖。 而周围毒蛇则一拥而上,顺着其口腔七窍钻入… 二狗哪见过这诡异景象,立在原地,手脚冰凉,一动也不敢动。 “走了,等什么?” 前方带路的老丐看到,便是一声呵斥。 “是是。” 二狗连忙跟上,缩着脖子很是低调。 亦步亦趋,跟随老丐进入破庙。 “大爷,人来了。” 老丐躬身禀报,随后退到一旁。 二狗咽了口唾沫,偷偷抬眼打量。 只见原本矗立神像的石台上,山神爷的雕像早已被搬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肥头大耳的乞丐。 他体型硕大,袒胸露乳,肚子上的肥肉堆了一层又一层,光秃秃的脑袋油光锃亮。 侧躺在上面,身上同样长满了癞疮。 此人,正是咸阳西行的丐头。 他为人神秘,很多年前就已在咸阳扎根,也很少与城中帮派打交道,乞丐们都称其为山爷。 一股刺鼻的臭味涌来,二狗恶心的想吐,但哪敢露出半点异样,恭敬拱手道:“小的见过山爷!” “嗯。” 丐头山爷极其肥胖,眼睑鼓的和灯泡一样,即便努力睁眼,旁人看到,也好像只是开了条缝。 他打量着下方二狗,不咸不淡道:“铁刀帮,帮主是那老猴子的徒弟吧?” “我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来此作甚?” 二狗连忙拱手,也不废话,开口道:“帮主想请您出手对付几个人,都是外地来的,不懂规矩…” 将事情经过说了一番后,他又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谄媚笑道:“对您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这是孝敬您的。” 这些银票总共有三百两。 说实话,比从春风班主儿子那坑来的多。 但是到如今,已不是钱的问题。 郑黑背宁愿花些银子,也要将这件事情平息。 丐头山爷瞥了一眼,似乎毫无兴趣,摆手道:“走吧,穷家门的留不住钱,更不是别人的打手。” “这…” 二狗急了,“山爷,都在咸阳混饭,低头不见抬头见,您顺手帮个忙,铁刀帮一定会记着您这人情。” 丐头沉思了一下,“人不人情的无所谓,银票也拿走,但你们要帮我找一个人。” 二狗有些疑惑,干笑道:“山爷说笑了,您的徒子徒孙遍及整个咸阳,论消息,恐怕比我们还灵光吧。” 丐头淡淡道:“穷家门的,又不是荣家门的老贼,祖上的规矩,就是不能进门,走千家,串万户,也只敢在别人门口转悠。” “况且有些地方,我们刚靠近就会被轰走。” 汉子顿时了然,“您要找什么人?” 丐头山爷缓缓起身,抓了抓油腻的大肚皮。 “几个月前,城外古水村被刀匪袭击,整个村子付之一炬,你可曾知道?” “小的知道。” 汉子笑道:“那件事是内贼勾外匪,可笑的是,那陆员外的小妾还大肆卖地,同时坑了几家,当真是手段了得。” “您要找她?” “实不相瞒,这肥羊我们也在找。” “不是她。” 丐头淡淡道:“是另外一个小妾,如果我没猜错,此刻还藏在这咸阳城中!” ………… 正如王道玄所说,次日雨歇,天空放晴。 一大早,三人便到了春风班大杂院。 今日的王道玄,换了一身整洁道袍,家伙事全都放在一个类似书生书箱的背篓中,由沙里飞扛着。 到了地方,春风班的人早已聚齐。 自从昨日铁刀帮的人离开后,就再没有上门,算是睡了个安稳觉,但谁都知道,这事还没完。 不管班主儿子是多么无辜,被人坑害,铁刀帮做的那些借条,可是滴水不漏,到哪儿都占理。 即便不来骚扰,告到衙门,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生气、无奈、愤怒都没用,现实就是如此。 他们这些人,平日里见着官老爷都要躲着走,哪里比得上这些游走于黑白之间的家伙。 津门那边的锅伙,甚至敢吃仓讹库,从朝廷手里挣安家费! 因此,他们如今也只有一条路选: 唱鬼戏! 这种活可不少,有些地方经常出事,或祖宗祠堂不安稳,还有红白喜事出了岔子,又不到请玄门正教做法事镇邪的地步,就会请人唱鬼戏安抚,酬劳很是丰厚。 而这头一步,就是请来一尊镇得住场的阴神。 看着一脸决然的春风班众人,王道玄暗自叹了口气,面色却越发严肃,“诸位,可知道规矩?” “贫道再说一遍。” “午时出发,晚上到达乱葬岗,找着地方后,所有人净手,在贫道的做法过程中,默唱请神词……” “记住,上山后碰到什么动物,都不可呼其名,老虎为‘大虫’,熊是‘老爷子’,雕是‘座大爷’,刺猬是‘白二爷’,狐狸是‘三太爷’,鬼魅是‘清风爷’…” “贫道也不知会请到什么,因此都客气点,你也说不定哪个有了道行,生了灵性,来给你捣乱…” “还有,法事过程中,一句话也不能说。” “贫道什么时候说‘来了’,你们便齐呼‘接住啦’,随后立刻下山,无论背后有什么动静,都不可回头…” 王道玄交代的很仔细,不敢有一丝疏漏。 说实话,这种请神的法子,很多戏班子都会,甚至每年都要来一次,而且有说法和兆头。 羊、狗、牛、和善的清风都是吉兆,碰到野猪最好,寓意诸事吉利。 若碰到兔子和飞禽,则代表一年东奔西跑。 当然,他们很多时候都是自己来,听到动物的叫声就跑,也不知请到了没有,有些甚至只是仪式。 而春风班却又不同。 想请来镇场的阴神,又不弄出人命,中间就不能有半丝差错,甚至那些不太明确的禁忌,都要遵守。 王道玄在那里讲解,沙里飞则凑到了李衍跟前,面带愁容低声道:“早晨去了茶楼,听到些消息。” “周蟠那老猴子已入化劲,自然不会出手,但他手底下有几个徒弟,皆练成了暗劲,都想打死伱,讨老猴子欢心。” “我还打听到一件事,你父亲李虎在世时,和咸阳府衙的捕头关万彻相交莫逆,不如请他帮忙说和……” “关万彻?” 李衍听到后眉头一皱,随后嗤笑道:“父亲在时,从未说过此人,这么多年也从未登过门,想来即便认识,关系也一般。” “这擂台,只能靠我自己!” “靠你?” 沙里飞气得够呛,“你才多大,即便有潜力,也不过明劲巅峰,人家一抬手,劲力便可贯穿内脏,打得你吐血。” “怎么打,上去找死么?!” 李衍没有说话,而是盯着自己手掌,随后轻轻放在旁边一颗小树上,深吸了口气,猛然一摁。 哗啦啦! 满树枝叶,纷纷落下… 第35章 神鼓云雷音 动作不大,仿佛只是抖腕一送。 然而,效果却宛如老熊蹭树,海碗粗的树干都开始摇晃,树叶飘洒,甚至还有断掉的细枝落下。 “你…你练成暗劲了?!” 沙里飞有些结巴,满眼难以置信。 这个世界,明劲巅峰的特征,便是大筋震颤,筋骨齐鸣,一招一式,都可调动全身力量。 寻常人出手,不懂得如何发力,打出去的劲道至少会损失大半,而常年习武的练家子,同样的力道伤害更大。 人体有骨骼,以肌腱筋膜相连,如木质榫卯结构,看似简单,但精巧而稳固,唯有练出架子,懂得发力才行。 常人只需刻苦训练,基本都能达到,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到了暗劲阶段,重点就不再是骨,而是筋膜。 筋膜如同一张密集的大网,联通全身组织。 通过呼吸鼓荡,内外共振,使得肌腱做极其快速的收缩震荡,便可让劲力更上一层楼。 这便是暗劲的特征:气膜鼓荡,裹筋成圆! 练成暗劲,运动幅度不大,也能产生惊人杀伤力,有的高手轻轻拍人一下,对方回去后便会吐血而死。 好处可不止这一点。 暗劲千回百折,招式变化更加多端。而且相同的杀伤力,用的力道更小,举重若轻,作战的时间也更长。 要想练成暗劲,除了天赋,还要有师傅每天过手听劲,仔细揣摩其中变化,方可成功。 这小老虎一路上可没人教,莫非天赋如妖孽? 沙里飞难以置信,随即就是狂喜,心中一动低声道:“擂台之前,可千万别露,到时我先下个注…” 李衍微微点头,“也替我下一些。” 望着沙里飞那满是兴奋的老脸,李衍却很平静。 这次突破暗劲,纯属巧合。 他这些年来,每日练功,寒暑不断。 但在爷爷去世的那些天,却整日浑浑噩噩,魂不守舍,哪有时间练功? 若非大罗法身,连刚存的神都会消散。 前往咸阳的路上,他又开始练功。 刚开始或许是心急,状若疯魔,又伤了筋骨。 但这一次,却有些不同。 存神之后,让他对身体的感知越发灵敏,再加上有大罗法身守护,无需分心,便可同时存神与练功。 原本,他就已经达到明劲巅峰,只不过父亲已死,爷爷年迈,没人帮他过手听劲喂招,因此才卡到了这一境界。 同时存神,恰好帮他突破。 当然,他只是刚刚练成暗劲,不可能时刻用出,更不像那些暗劲高手,每招每式举重若轻,劲道变化多端。 但有大罗法身配合,大不了到时以伤换伤。 只要碰着一下,就能将对手打残! …… 这番动静,顿时惊动不少人。 王道玄看到,心中明显松了口气。 他与李衍合作,可不止是对方鼻神通的缘故。 有件事,他那日没有半分虚言。 就在李衍来的前一日,他梦到恶鬼缠身惊醒。 这在梦占之中,谓之鬼梦,不祥之兆。商人甲骨卜辞中便有一句:丁未卜,王贞,多鬼梦,无来艰? 要知道,占卜之法玄之又玄,尤其是涉及到更加虚无的命运,即便术数大师也不一定准确。 但玄门中人又不一样,存神之后,大多时候心神安定,若生征兆,必有蹊跷。 有点像武者的秋风未动蝉先觉。 王道玄起来后,心神不宁,便在祖师像前占卜,但连起几卦,都是败运逆转,大吉之兆。 而早晨起来,又见喜鹊衔花上门。 这是象占,一种吉兆。 但他心思一动,又起了几卦,却是大凶。 王道玄所有所悟,或许是到了转机之时,祸福难料。 所以那日他本要出门,却待在家中等待。 待看到李衍凤眼龙睛之象,心中已有了计较,言语间一番试探,发现对方尚可交,便传授了法门。 果然,随后的事就起了变化。 先是好事,随后遭遇刀匪,正应了祸福难定之兆。 对于李衍擂台生死斗的决定,他虽觉得没问题,但毕竟对方年幼,心中难免忐忑。 见李衍如今突破,王道玄才松了口气。 春风班的周班主,同样也有些吃惊,望着李衍那青涩的面孔,犹豫了一下,咬牙转身回到屋中。 他踩着板凳,从衣柜上搬下一个老旧的小木箱,吹去表面尘土,双手颤抖地抚摸了几下,随后端着出了门。 “这位衍小哥…” 周班主开口道:“暗劲的练法,可有?” 李衍点头道:“父亲传过。” 暗劲想要裹筋成圆,就不能单纯的习武,毕竟练不到筋膜,更别说深入五脏六腑。 若想提升,靠得是另外的练法。 虎豹雷音、钓蟾功、哼哈二气、鹤鸣音、道门雷音、佛门狮子吼、大云雷音…都是如此。 虽说各家传承不同,但天下间的道理都是相同,以声音的震荡,带动筋膜鼓荡,沁入骨髓脏腑。 红拳同样有秘法相传,便是穿丝音。 拳谚云:一呼一吸,气如细丝,穿肠过肚,气串经络。正适合红拳轻如鸿毛,重如泰山,打人如捏火的特点。 正当他奇怪问这做什么时,周班主端起木箱,不舍地抚摸了一下,开口道:“想必衍小哥看得出来,老夫也练过几天拳脚,学得是家传劈挂。” “老夫功夫一般,但祖上却传下了好东西。” “祖上曾来自咸阳,学得是秦汉战鼓,不仅是当时鼓王,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可惜后来惹了仇家,不得已前往华阴避难。” “先祖得异人传授大云雷音,与战鼓之法结合,创出这一门神鼓云雷音,乃是上乘的练法,便赠予小哥。” 李衍闻言动容,“这…太珍贵了,班主…” 大云雷音,他听父亲说过,乃是佛门秘传。 佛言大云雷音,比普通的雷音更大。 以此为名,足以证明此法不凡,常人难得一见,周班主竟藏有此物,还要赠送,让他都有些错愕。 但话说一半,就被周班主摆手打断。 他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老夫资质一般,那不肖子也先我而去,这东西藏着也没了用。若随意售卖给歹人,又是愧对祖宗。” “小哥昨日可以退走,但选择打生死擂,何尝不是替我春风班挡了灾,而且以你资质,也不算辱没了这法门。” 说罢,就直接将木箱递了上来。 王道玄见状,沉思了一下,也帮腔道:“衍小哥就收下吧,周班主,之前商议的费用就此免去。” 这场法事可不便宜,以春风班如今的状况,倾家荡产才能凑齐,事后还要饿肚子。 如此做法,倒也两全其美。 周班主听到,眼中也露出笑意,叫着徒弟们继续听王道玄讲解法事禁忌。 而李衍,则坐在一旁打开了木箱。 一般来说,这种法门都是薄薄一册,有些甚至只是由师傅口口相传,但里面却有三本泛黄书册。 一本是《劈挂拳拳谱》、一本是《秦汉鼓韵》,而最后一本,才是《神鼓云雷音》。 李衍随意翻了几下,顿觉诧异。 这法门,不仅是呼吸,竟还需要特制铁鼓配合…… ………… 雨后的秋日,天空更显高远。 落日余晖,映照漫天残霞,预示明天又是個晴天。 官道上泥泞不堪,十几人艰难前行。 除去李衍他们,春风班还来了十几人,包括提影、乐班、唱者,甚至还有几个学徒。 至于那些家眷,则留在咸阳城中。 很快,他们便看到了乱葬岗。 队伍中有一男子,长得有些虚胖泛白,正是沙里飞的熟人,乐队唢呐手“老白面”。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着远处乱葬岗,眼中满是担忧,“王道长,听说山里还是西行丐帮窝子,那帮人可不好打交道,会不会坏咱们的事?” “无妨。” 王道玄摇头道:“咱们要找的地方,是阴煞汇聚之地,不适合人住,乱葬岗这么大,又是半夜做法,惊动不了他们。” 说罢,便取出手中罗盘,左右看了一会儿,指向乱葬岗西面山坳,“白虎衔尸大凶,玄武垂头大吉,想不到乱葬岗有此古怪形势,从这边上!” 众人虽不懂堪舆之术,但却牢牢记着王道玄的吩咐,来到山下后,所有人就紧紧闭上了嘴巴,相互搭把手,顺着陡峭泥泞的山坡向上爬。 远处,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夜幕笼罩大地…… 第36章夜半拜鬼山 哇!哇! 黑夜中,群鸦乱飞。 密林交错,烛火灯笼闪烁。 不知是不是死人埋多了的原因,这乱葬岗上并不荒凉,反倒是绿树成荫,野草分外密集。 阴雾升腾,百米外就看不清人影。 光线昏暗,加上地面雨后湿滑,不时有人摔倒。 队伍中,不乏有胆小者。 他们边走边打量周围,总觉得那幽暗阴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注视着自己,让人头皮发麻。 但想起王道玄的吩咐,还是没人敢开口说话。 李衍,自然是走在最前方。 他左手摁着刀柄,右手拎着一根竹竿。 嗅觉神通的优势,此刻最为明显。 周围雾气浓重,昏暗漆黑,但各种各样的味道,却能通过鼻腔,轻易地进行分辨。 他能闻到腐败树叶、草丛中穿行的毒虫,能闻到数十米外树枝上盘踞的毒蛇,甚至地下几米处钻洞的老鼠,都逃不过他的鼻子。 这黑暗丛林,对他来说与白昼无异。 但更让李衍注意的,则是此地阴煞之气。 咸阳城他也来回转了几趟,那里人气旺盛,再加上千年雄城、众多香火旺盛的庙宇,很适合人居住。 只有几个水井和暗道,隐约有阴气残留。 而这乱葬岗上,阴煞之气却十分明显。 和曾经的冷坛猖兵不同,这是一种冰冷死寂而又腐朽的味道,弥漫在周围各个角落,渗入地下,又沿着根部附着于草木之上。 所以,这里草木异常旺盛,晴天亦有浓雾。 哗啦!哗啦! 随着竹竿挑动,各种毒虫毒蛇纷纷被惊走。 王道玄自然知道他本事,专心探查地形,同时打着灯笼,观察罗盘动向。 风水堪舆这一行,博大精深。 能断风水的,不一定能做风水局。 王道玄各种法门都有涉猎,但大多只是略懂或入门,唯有这风水和占卜是花了大功夫研究。 没过多久,他便找好了地方,穿过一片密林,摆手示意众人停下。 这是一片古怪的区域。 靠近密林,却寸草不生,周围还有许多嶙峋怪石,根根矗立,宛如倒戟,好似山中一座天生的破庙。 李衍抽了抽鼻子,眼中也露出好奇之色。 他能闻到,阴煞之气在这里汇聚,好似河道中的暗流,盘旋环绕,隐约形成一股气势。 刚踏入空地,顿觉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李衍心中了然,这多半就是王道玄所说的“势”! 天地之间,罡气与煞气流转,形成“势”,更进一步,就能形成“局”。 “势”与“局”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如漩涡暗流,还要依赖外部环境,而“局”则会形成封闭环境。 两者只是称谓,并无高低之分。 名山大川的“势”,浩气磅礴,如天神举剑,矗立大地,远比犄角旮旯的“局”强大的多。 天下间的阵法、风水、甚至藏宝地,都与其有关。 这里,显然是個进行法事的好地方。 但王道玄却并不着急,而是上前几步,拿着罗盘转了一圈,又用铁锹挖开表面浮土,抓起一撮泥土放入口中。 呸! 尝了一口后,王道玄连忙吐出,随后起身拿了根树枝,在地面画了个圈,对众人点头示意。 沙里飞立刻上前,带着几人卸下背上包裹。 里面放着木板和木棍,都有榫卯结构,三下两下便拼成了一张方桌,随后铺上黄布、符纸、五供养,即香、花、灯、水、果等,立刻成了一个临时的法坛。 最后,周班主才小心上前。 他身后同样背着个木箱子,且以红布遮盖,小心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尊彩塑的泥娃娃神像,身着红肚兜,手里拎着皮影棍,笑容憨态可掬。 这便是春风班祖传的神像。 李衍能闻到,上面只有一些残留的香火味,显然曾经也供奉过什么东西,只不过已经消散。 这种情况并不罕见。 无论神像还是土地城隍庙,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势”或“局”,只不过是神罡为主。 若缘分到了或魂魄不强、香火中断,“势”也会散去。 像冷坛猖兵那种凶狠的,还会作祟害人。 早晨的时候,王道玄已将这神像打开,仔细清扫,以松脂香熏之,又放入了象征内脏的珠子和槐木等物。 这便是“装脏”。 比不上那些庙宇神像,但若请了足够强大的东西,每日香火供奉不断,也能庇护春风班。 做完这一切,众人便安心等待。 不知不觉,便到了寅时。 王道玄一个示意,春风班的众人,立刻在周班主带领下焚烧纸钱元宝,并且手持三炷香,诚心叩拜,暗中念诵请神辞。 而王道玄,则手捧一袋子香灰,围绕着供桌,撒出三个正方形,一层套着一层。 三个香灰圈,便象征着城垣。 这便是建起梧桐木,引得凤凰来。 但能引来什么东西,王道玄此时也心里没底。 还是曾经的流程,他站在法坛前,一阵诵经念咒,步罡踏斗,随后口含清水,猛然一喷。 霎时间,风生水起,整个法坛起了“势”。 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周围的阴煞之气也随之流动,围绕着法坛,形成一个更强的“势”。 当然,这一切普通人察觉不到。 但随着周围阴风乍起,温度再次下降,即便是周班主,心中也开始发怵,手持三炷香,不停叩拜祈祷。 至于李衍,则拎刀远远站立。 他另有任务,并且事关这次法事的成败。 呼~ 忽然间,周围的阴风开始变强。 一阵嘶嘶声,在夜雾中响起。 声音似有似无,却又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周班主一喜,抬头看向王道玄。 这便是有东西被吸引的标志,此时只要将地上的香灰圈子划开一道口,便意味着打开城垣,请神入住。 他们以前可从没这么顺利过。 然而,王道玄却不急,而是看向李衍。 李衍深深吸了口气。 他能闻到,一股冰冷的蛇腥味在远处盘旋。 看气味浓郁程度,也就比普通的阴魂强一些。 这东西可完全不够看啊… 李衍对着王道玄微微摇头。 王道玄心领神会,充耳不闻,带着众人继续请神。 果然,那股蛇腥味盘旋了一会儿,就迅速散去。 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 哇!哇! 老鸦的鸣叫声,在黑雾中响起。 同样是似有似无,却入耳清晰。 不用李衍判断,周班主就是脸色一黑,分外难看。 老鸦,是最不吉利的玩意儿。 不仅是禽类,意味着班子要遭东奔西走之苦,叫声还容易引来邪祟,象征着死亡。 请这玩意儿,无异于请灾祸上门。 众人无奈,只得继续请神。 但王道玄的眼中,却出现一丝担忧。 这请神的次数,也有忌讳,只能请三次。 第三次不论什么东西出现,都得捏着鼻子认,否则今晚的法事就失败了。 不仅什么都请不到,下山时还会引来邪魅攻击。 想到这儿,王道玄心中起了疑惑。 他选的地方,可是乱葬岗阴煞汇聚之地,俗称“老阴棺”,必然有强大的东西在外游弋。 若形成“局”,甚至会引发阴物争斗。 怎么来的都是些小玩意儿,连个清风都没有。 按理说不应该啊… 不好,有人捣乱! 王道玄瞬间想通,也顾不上诸多忌讳,来到李衍身旁,压低声音道:“有人设局捣乱,想办法驱赶,否则引来什么邪门玩意儿,咱们都逃不掉!” 李衍点头,瞬间冲入黑暗。 嗅觉神通开启,黑暗的树林对他完全不是阻碍,拎着刀压低身子,宛如鬼魅般穿行。 很快,他便闻到了异常的味道。 那是野狗的腥味,还带着浓郁的尸臭,且数量众多。 李衍立刻转向,蹭蹭跳上一个小土坡,压低身子,躲在树后向外看。 只见前方土坡下,空地上密密麻麻站了许多野狗,体型硕大,黑夜中眼睛散发血芒,星星点点,异常瘆人。 而在野狗群后方,则站了几名乞丐。 他们破衣烂衫,一手拎着打狗棒,一手从破布口袋里扔出些黑乎乎的玩意儿。 带着一股尸臭,却异香扑鼻。 那群野狗到处争抢,却默不作声。 是死人肉! 李衍眼睛微眯,顿时分辨出这是什么。 虽不清楚这些西行的恶丐为何要捣乱,也不清楚用了什么秘法,但他却明白,对方肯定还有后招。 必须立刻阻止! 想到这儿,李衍左右打量,捡起一块石头,抡圆了胳膊,以飞蝗石的手法使劲扔出。 嗖! 破空声刚响,一名乞丐便头破血流,惨叫倒地。 这一下,却是惊动了野狗。 汪汪汪! 似乎闻到血腥气,群狗立刻暴动,口中流涎,如疯了一般,全部扑向那名乞丐…… 第37章密林斗恶丐 惨叫声,犬吠声,顿时乱成一团。 乞丐打的灯笼也掉落在地,引燃了一些枯草,火光伴着浓烟四散,使得那些野狗更加疯狂。 而剩下的几名乞丐,则立刻四散。 “炸点了,当心暗青子!” “柳条子招呼,成了他的仙!” “莫惊了那清风!” 他们一边躲避野狗,一边对着暗语。 江湖春典这玩意儿,虽说各地各帮都有独特之处,但整个江湖都有一套通用说辞,听得多了也能分辨。 翻译过来,就是“被发现了,小心暗器”,“放蛇,杀了他”,“别惊动那只鬼”。 这些话,也就唬唬外行,李衍自然能听懂。 乞丐本就是玩蛇的行家,既然有秘法驱动野狗,放蛇偷袭他也很正常。 但“别惊动那只鬼”,却让李衍心中一沉。 这多半,就是乞丐们耍的后招。 请神请上难缠的玩意儿,后果难料。 想到这儿,他也不再掩藏身形,纵身一跃,从山坡上跳出,向着山下冲去。 汪!汪汪! 本就骚动的野狗群,顿时发现他。 这些东西早已凶性大发,有的去追逐那些乞丐,但更多的则张开獠牙利嘴,向着他飞扑而来。 不仅如此,那几名乞丐也卸下身上的布褡裢,解开扣子猛然一抛,顿时十几条黑蛇飞射而出,在地上飞速游弋,冲向李衍。 锵! 李衍面不改色,关山刀子猛然出鞘。 存神一念,三才镇魔钱刀穗顿时左右摇摆。 入了玄门这道坎,识海存神成功,虽还未建楼观,观想出的神明也只是模糊光团,但这法器却是已经能够使用。 神念引导,刀穗上的凶煞之气立刻蔓延。 整把刀宛如寒冰,散发阴冷之气。 按照王道玄所说,这三才镇魔钱与朝廷赐下的匾额结合,才形成一种压胜小局,隐秘恶毒而又能自行流转。 单取出三才镇魔钱,则会形成“势”。 此“势”虽为阴煞,却刚猛凶悍,最适合镇邪。 那些个野狗虽然只是肉体凡胎,但常年吃死人肉,难免沾染了阴煞之气,感应十分灵敏。 “呜呜~” 李衍拔刀的瞬间,这帮野狗就浑身炸毛,好似碰到了克星,扭头四散而逃。 同样逃跑的,还有那些黑色毒蛇。 这些玩意儿更加阴狠,直接原路返回,有的钻回布褡裢,有的则突然暴起,袭击乞丐。 显然,这毒蛇也已经失控。 几名乞丐大吃一惊,虽有些措手不及,但毕竟是玩蛇的行家,听着风声,右手成爪,在空中一下子捏住了毒蛇七寸,胡乱装入口袋。 但就在这短短的瞬间,李衍已经近身。 噗嗤! 一名乞丐还没来得及反应,脖子便被划了一刀,鲜血喷射,倒在地上,只能捂着脖子,发出“嗬嗬”的声音,很快没了动静。 他旁边的一名老丐,厮杀经验明显丰富许多,纵身后跃的同时,手中打狗棒呼啸劈下。 这招叫棒打狗头。 乞丐遇到恶犬,在对方扑上来的瞬间,后跃拉开距离,同时棍子竖劈,击中其要害。 用到对付人,可不一定只打头。 棍子为长兵,只需击中敌人手腕,便能敲碎骨骼,让对方丢掉兵器,紧接着上步,斜挑击中喉结。 若对方躲闪,则能趁机拉开距离。 这老丐打的好主意,但李衍的速度明显更快,击杀那名乞丐的同时,便侧身一滚,躲过棍棒。 老丐顺势收棍,身子一扭,便准备来一记横扫。 然而,李衍翻滚起身的同时,手中已抓了一团碎石泥沙,翻腕甩出。 老盖劈头盖脸被撒了一脸。 他心中一慌,刚想后退,便只觉脖子一凉,视线不断翻滚,却是人头被李衍直接斩落。 这是生死拼杀,李衍手中快刀是毫不留情。 “点子硬,风紧扯呼!” 剩下几名乞丐见李衍如此凶悍,扭头就跑。 天下的丐帮,从来就是人员众多,鱼龙混杂。 他们虽是乞丐窝中的练家子,但也就是欺负欺负普通人,遇到江湖同类,则会仗着人多势众、驱狗耍蛇的方式,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但碰到李衍这种狠人,驱狗耍蛇的法子也被破了,就只能狼狈逃命。 李衍一声冷哼,紧随其后。 他如今身处险境,做事更不能糊里糊涂。 这帮乞丐为何捣乱,必须弄清楚。 前方的几名乞丐四散而逃,虽然灯笼已经丢了,但他们熟知地形,尽往那树木浓密的地方钻。 李衍虽借助嗅觉神通,能闻到所有人的位置,但这帮家伙滑不溜秋,还有的竟直接钻进了坟窟窿里,消失不见。 乱葬岗下面还有暗道! 李衍暗道不妙,奔跑的同时顺势弯腰,捡起一枚石头,抖腕扔了出去。 “哎呦!” 一名乞丐后脑被砸中,脚下打滑,一头撞在树上,顿时脑袋嗡嗡,两眼发黑。 锵! 他刚要起身,就觉脖子一凉,已被关山刀子架住。 “谁派你们来的?为何袭击我们?” 李衍也不废话,冷声直接询问。 谁知,这名乞丐被刀子架住,眼中却没有半丝恐惧,嘿嘿一笑,露出满嘴烂牙,嘟着嘴吹起了口哨。 “找死!” 李衍眉毛倒竖,手腕一抖,直接割破对方喉咙。 夜半吹口哨,那可是大忌讳。 尤其是在这阴煞汇聚的乱葬岗。 王道玄曾跟他说过这道理。 上古先民之时,文字还未发明,仍是结绳记事,外出狩猎,靠的就是各种手势和口哨。 这些就是各种手诀和巫咒的起源。 同样类似的,还有白色和红色。 白色象征严寒,红色象征鲜血。 这些东西深深刻印在灵魂血脉中,一代代流传,即便到了今天,许多术法也和其有关。 比如一些法脉和民间巫觋,在使用招魂慑鬼一类术法时,还是借助口哨来进行配合。 这乞丐,明显是想拖他下水。 然而,已经迟了。 就在那乞丐喉咙被割破的同时,周围忽然阴风大作,冰冷的湿雾翻涌间,似乎有喊杀声传来。 与此同时,李衍闻到了一股冰冷的血腥味。 比之前的冷坛猖兵稍弱一些,也没有野兽身上的那股骚味,但却杀气十足,好似生锈的刀兵。 兵魂! 李衍眼皮一抖,连忙退后,同时收刀。 王道玄和他说过此阴物。 这片神州大地上,从不缺乏战争。 从上古部落大战、商周之争、到每一次改朝换代,在战争中死亡的人不计其数,阴煞之气汇聚,加上杀孽缠身、天魂不散,便会出现兵魂。 有些地方甚至会大量聚集,成为过境阴兵。 这些东西游荡于大地,也是招募兵马的来源。 兵魂特征,便是见不得刀兵之气,一旦察觉,在生前记忆的纠缠下,就会如野狗般扑来。 曾有一個镇子外出现过境阴兵,每日喊杀声不停,有那招摇撞骗的神棍胡乱出主意,让百姓挥舞菜刀,锋刃相击,想用这种方法将阴兵吓走。 结果不用说,整个镇子的人无一活命。 李衍虽有三才镇魔钱,但他可是与猖兵交过手,知道这玩意儿不能以常理视之。 能躲就躲,免得再灭掉一把命火。 呼~ 阴风越来越深,那股冰冷的血腥气也从坟堆子里冒出,飘飘荡荡,竟然钻入了那乞丐尸体内。 嘎拉! 伴着骨骼异常扭动,乞丐尸体直挺挺立了起来。 李衍屏息凝气,缓缓后退。 他原本想远离这玩意儿,但没想到,那具尸体竟歪歪斜斜,向着他走来,身上的冰冷血气越来越浓。 李衍随即停下,眼中凶光闪烁,按住了刀柄。 看来这玩意儿是甩不掉了。 但这兵魂也犯了错误,对于肉身的向往,让其附身于死人身上。 肉身为舟,同样也是囚笼。 若是单纯毁了肉身,对方会直接离开,继续寻找下一个肉身,但他有三才镇魔钱,只要瞅准机会,就能将其斩杀。 “且慢!” 就在他准备动手时,身后忽然传来响动… 第38章兵魂入城垣 “你们怎么来了?” 听到声响,李衍头也不回低声道。 闻着味,就知道是王道玄和沙里飞。 却是他二人担心出事,让戏班的人继续念经,他俩则跑来查看情况。 “是什么?” “兵魂…” 李衍压低声音,将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兵魂?”王道玄听罢,并不意外。 十几年前关中大旱,弥勒教趁机作乱,朝廷派了几路兵马前来镇压,双方你来我往,杀得血流成河。 乱葬岗上,埋的死亡将士不少。 他眼中阴晴不定,咬牙道:“狗吠声可祛邪,丐帮使得损招,让周围的阴魂全被惊跑了,只剩下这个。” “这是今晚唯一的机会,再不成功,不仅下山时会有麻烦,再想请神,也只能去其他地方。” “先让其入城垣,看看情况再说!” 李衍闻言也没反对,王道玄做事一向谨慎,他既然敢涉险,说明有后续的应对方法。 打定主意后,三人便一路后退。 王道玄和沙里飞先跑回去,进行准备。 李衍则留下,用自己的生人气味吸引对方。 黑夜中,破烂的尸体歪歪谢谢走路,不时被地下枯枝绊倒,看起来很是诡异。 此地距法坛不过上千米,但李衍眉头却越发紧蹙。 原因很简单。 他能闻到,随着那死尸行走,周围阴煞之气被其吸引,加上兵魂原本的煞气,其身上味道越发冰冷。 即便相隔数十米,也感觉浑身发冷。 李衍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若不及时赶到,这玩意儿怕是要尸变! 人有三魂七魄,魂魄为阴,身体为阳,三魂为阳,七魄为阴,阴阳相合,各安其位。 死后阴阳离绝,七魄先散,三魂后离。 魂离后先化中阴身,若发生意外,未入幽冥,便会化为阴魂,成为孤魂野鬼。 而七魄属阴在地,若死后不散,滞留体内,便会吸收地脉阴煞之气,尸身不腐作祟。 那乞丐还未散去七魄,便被兵魂占了身子,复苏还阳是不可能,只会化作僵尸。 想到这儿,李衍加快了脚步。 幸运的是,身后死尸的速度也有所提升。 终于,就在那死尸口中发出第一声嘶吼时,他们赶到了那块阴煞汇聚成势的“老阴棺”空地前。 这里有烧元宝纸钱的火堆。 借着这昏黄不定的光线,所有人都能看到,李衍身后跟的那具死尸,脸色铁青似冰,七窍留着黑血,还身体僵硬,踮着脚走路。 此情此景,着实诡异。 即便有王道玄叮嘱,春风班的众人还是吓得脸色惨白,好在也没人敢逃,仍跪在原地,手持三炷香,默念请神辞。 而那死尸,也终于有了变化。 “它”的注意力,已从李衍身上转移,抬头看向法坛,踮着脚向前走,却又原地打转,似乎找不到方向。 即便身为阴魂厉鬼,也各有喜好。 有的喜好血食,追逐生人气味,有的更喜香火。 喜食香火者,方可供为阴神。 有门! 王道玄眼睛一亮,当即脚踏罡步,离开法坛,空中一个转身,落地时右脚顺势一抻。 嗤! 地上出现一道痕迹,贯穿那香灰围成的三道城垣,好似开了一道城门,喜迎宾客。 呼~ 霎时间,周围阴风大作。 李衍能闻到,那具乞丐死尸身上,一股冰冷的血腥味翻涌而出,死尸也随之倒地。 这股味道打着旋前行,冲向法坛。 其他人虽然看不到,但也莫名感觉忽然背后寒毛倒竖,周围温度又下降了几分。 随即,他们便看到了一幅奇景: 只见阴风吹过,烧纸钱元宝的火盆里,纸灰伴着余火飞速旋转,好似龙卷风一般,沿着打开的缝隙穿过香灰城垣。 靠近法坛时,才骤然消散。 而李衍也能闻到,那股冰冷的血腥味,竟顺着法坛直接钻入神像体内,开始吸食坛上香火味。 他连忙摆手示意,王道玄更是手急眼快,取出事先做好的香灰白膏泥,直接将神像底部口子封堵。 嗡嗡嗡! 神像在方桌上颤动了几下,便恢复安静。 “来了!” 王道玄端起神像,一声高呼。 春风班的人也早已准备好,齐齐喊道:“接住啦!” 而那位周班主,则背起了盛放神像的木箱子,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个小巧的神龛。 王道玄将神像放入其中,关紧木箱,又以红布遮盖,随后便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赶快离开。 沙里飞也连忙上前,帮他把香炉、水坛、镇魂铃等法器收起,熄灭火盆,也不管那临时做好的方桌,转身离去。 这些個法器,都是常年供奉于祖师坛前,香火祭炼。 虽只是普通材料,远比不上李衍的三才镇魔钱,但也耗费了王道玄不少精力,自然不能随意丢弃。 下山的路更难走,众人跌跌撞撞,没一个敢回头。 尤其周班主,背着身后箱子更加吃力,却万分小心,生怕摔一跤,跌碎了神像。 还好他练过把式,下盘稳当,没出什么差错。 至于李衍,则走在队伍最后方。 王道玄交代过,若闻到什么东西来滋扰,千万不可回头,直接启动三才镇魔钱,将其惊走便是。 但奇怪的是,直到下了山,后方也没什么异样。 春风班的人全都松了口气,个个瘫倒在地。 这一夜,可把他们折腾的够呛。 沙里飞也抹了把额头冷汗,说笑道:“道长,你也太谨慎了,这不什么事都没有吗?” “你懂什么!” 王道玄扭头看着山上,充满疑惑。 李衍也开口道:“道长放心,那些乞丐已放狗惊走了周围孤魂野鬼,即便跑来骚扰,咱们也能对付得了。” “怕的不是孤魂野鬼…” 王道玄微微摇头,低声道:“凡先天罡气与煞气汇聚的山水之中,很可能有山神河伯,这些个阴魂阴兵,都是由他们约束才不会乱跑,相当于他们手下兵马。” “咱们请神,和拐了人家属下差不多,自然要出手阻拦,尤其是这种兵魂。” “这乱葬岗年头也不小,没有山神统御也是稀罕…” 沙里飞挠头道:“反正阴神已请到了,想那么多作甚?咱们赶紧走吧,回到咸阳,正好来一碗热羊汤散散寒。” “也是,说的贫道都饿了。” “王道长,这一顿我来请!” “诸位请了阴神,还是赶紧回吧,记住,每日早起傍晚,香火不可断,每月初一十五,都需祭祀…” “道长放心,都记下了…” 众人打起精神赶路,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他们不知道的是,刚下山不久,密林间便燃起熊熊火把,众多乞丐簇拥着丐子头山爷到来。 看着地上的死尸,那肥胖的山爷伸手摸了一下,便立刻缩手,阴着脸开口道:“把这具尸体烧了,否则山上以后不安生。” “山爷,死了四五个好手。” “他们跑得倒是快…” 周围几名乞丐目露凶光,死死盯着山下。 丐子头山爷,此时却已冷静下来,摸了摸油腻的大肚皮,开口道:“还以为都是腥子(假把式),大意了。” “给铁刀帮传个信,他们给的情报不准,这几条人命,都得算到他们身上。不给老子找到人,这事没完!” “还有,叫人盯着那伙人,不要随意挑衅,找着机会,再给他们好看!” “是,山爷!” ………… 咸阳的羊汤馆子,着实不少。 要想在此立足,没两把刷子,几天就得关门。 过了马王庙的魏家老街,就有这么一间羊汤馆子,名叫吴氏老店,几代传承,风风雨雨开了够百年。 他家的大汤锅,是常年不歇。 每天关门时留着底火,次日又放入新鲜的羊蝎子熬煮,汤白味鲜,最为出名。 更为人称赞的是,这老店始终不忘本。 一些个老店,刚有点名气,就着急忙慌重新装修,整的高大上,挣那些个达官显贵的钱。 而吴氏老店,始终是大铺面,几口大锅蹲在铺外,滚沸的羊汤翻涌,一排排的长条桌椅从铺里摆到铺外。 关键是价格数十年不变,做得也干净。 因此,什么时候都有一群人蹲着喝羊汤。 王道玄三人,已连着喝了三碗,锅盔也吃了四五个,直到额头冒汗,这才放下碗,觉得回了魂。 此时已是清晨,街上行人渐多。 看着来来往往的百姓和骡马车,沙里飞只觉昨晚经历宛如一梦,叹道:“烂怂的,我有点后悔了。” “道长,以后的活都是要这么玩命吗?” “那倒不用。” 王道玄笑道:“昨晚那情况,普通的术士都不敢接,咱们办成了,很快就会传遍。” “今后接点安稳的活,你只管跑腿就行。” “那就好,你确定?” “当然。” “我怎么听着有点虚…” 正在二人扯淡时,只见远处走来一名汉子。 这汉子五短的身材,黑衣褂子,头戴方帽,一对死鱼眼,看着就无精打采。 来到三人跟前,他吧唧了一下嘴: “哪个叫李衍?” 李衍放下碗,斜眼一瞥,“我就是。” 死鱼眼汉子盯着他,上下一打量,嗤笑道:“小屁崽子,刚入江湖就跟人玩命,这不开玩笑么。” “想打生死擂,规矩懂么?” 第39章张氏武馆 “懂规矩吗?” 这死鱼眼汉子说话不阴不阳,别说李衍和沙里飞,就连王道玄,眼神也微微变冷。 “规矩…那是当然懂!” 沙里飞嘿嘿一笑,起身摸了摸大光头,“打擂的规矩暂且不说,跟人说话要自报家门,这可是江湖的规矩…” “是做人的规矩!” “你连做人的规矩都不懂,在这胡说什么!” 沙里飞这货,手上功夫一般,行走江湖全靠一张嘴,跟人吵架是从来没输过,哪会被人踩上门不还嘴。 谁知,这死鱼眼汉子听罢却并不生气,只是注意力转移到了沙里飞身上,不咸不淡道:“做人的规矩,倒是也懂一些,凡事都要讲究个三分。” “带三分笑,让三分理,饮三分酒,还没怎么着,就掀桌子跟人打生死擂,真以为自己拳头很硬?” “硬不硬,试试才知道!” “就怕还没试,就软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而且气氛,也莫名紧张起来。 沙里飞瞪大了眼睛, 死鱼眼汉子面色凝肃。 彼此互相打量,恰似将军阵前遇到了好对手。 李衍揉了揉眉头,开口道:“阁下到底要做什么?” 他莫名觉得,让这二人吵起来,今天一上午就什么都别干了。 跟人斗嘴被打断,死鱼眼汉子明显有些遗憾,但也开始自报家门,随意拱了拱手:“张氏武馆,张师童,也是咸阳神拳会巡客。” 李衍眼睛微眯,“你是周蟠派来的?” 打生死擂的规矩,他当然懂。 一是要送帖子,他开的口,这份帖子就得由他来送。 二是要请见证,无论衙门还是江湖前辈,都得有人到场,进行见证,签生死状,打死人也无需吃官司。 三就是擂台上的规矩。 他送的帖子,别人要接,不接就是认怂。 但别人接了便要定规矩,擂台之时,无论上圆场、梅花桩,还是拳法或刀兵较量,都不由他决定。 他若不敢接,就只能认怂离开咸阳。 这叫一来一往,有去有回。 至于巡客,则是神拳会的一个职务。 各地神拳会,大多是由当地武馆组成,他们在江湖中算是挂子行,有的被官绅聘请为护院,有的开设镖局,算是和朝廷走的较近。 他们有时还会帮助朝廷处理江湖纷争,平息匪患,因此和各乡团练也有关系,经常派人前去传授刀枪棍棒。 而巡客,就是负责各地游走,打探情报之人。 原本计划今天要送帖子,怎么对方先来了人? “呵呵。” 死鱼眼汉子冷冷一笑,“神拳会可不是他姓周的一家独大,家父乃是副会长,姓周的还没资格指挥我们。” 李衍疑惑,“那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原本没关系。”死鱼眼汉子张师童眼神变得凝重,“姓周的那两個徒弟,在咸阳城胡作非为,丢的是整个神拳会的脸。我们看不过去,却也无可奈何。” “你若直接宰了他们,还得暗中敬你一声好汉。” “但伱用李虎儿子的名义打擂,这件事,就和我们武馆有关了。” “我父亲…想请你上门过过手!” ………… 张氏武馆,位于东北片药王庙一带。 这里是咸阳老城区,与前世不同,保存还算完整,甚至还有一截老秦都的破墙,进行加固后,将两条街巷隔开。 武馆面积不小,年代久远,同样用的老秦砖建成围墙,配合那已经褪色的匾额,更显沧桑厚重。 更吸引人的,则是门口一对石狮子。 李衍还未靠近,眼中就出现异色。 石狮子这种镇物,起源于汉。 当时西域安息、大月氏国主进贡狮子,后来又随着佛道传入,被赋予神性,镇宅石狮子也自此流传。 这一对石狮子形制古朴,许多地方已经磨平,但刚猛霸道之气仍扑面而来,乃是汉时风格,绝非凡物。 果然,打开嗅觉神通后,李衍立刻闻到一股味道,香火中带着威严之意,显然是罡气凝聚,已有了小“局”。 算是件镇宅宝物,比他家的匾额不知强多少。 有这玩意儿坐镇,估计什么邪门玩意儿都不敢进来。 张师童眼尖,见他神色不对,顿时嗤笑道:“这可是我们拳馆祖上传下的宝贝,父亲都得叫一声师爷。” “听说你还入了玄门?” “趁早提醒一下,玄门虽是江湖之首,但也有自己规矩。而且周蟠他家可是有更强的镇物,切莫耍什么花招。” “否则来找你的,就是其他人了…” “我当然知道!” 李衍面色平静回道。 大宣朝强势,无论玄门还是江湖,都得遵其律法,明面上杀人,无论你是江湖刀客,还是术士,都会受到通缉。 当然,私底下又是另一回事。 还未靠近武馆,里面就传来整齐呼喊声,显然是有弟子正在练拳。 张师童来到门前,先是恭敬的对着两个石狮子行了个礼,道声“二位师爷好”,这才带他进门。 李衍闻言,心中一凛。 好么,这恐怕是内行给支的招。 恐怕年岁日久,这一对石狮子成了精,也会是张氏武馆的守护神,和一些名山大教用的方法相似。 进门后,便是两个硕大的演武场。 一面黄土铺地,兵器架子上放着刀枪棍棒。 一面竖着梅花桩,还有石锁石球等物。 此时已入秋,几场秋雨过后,天气已经转寒,但演武场上的弟子们却全都穿着短褂,一个个肌肉虬结,拳风迅捷有力,头顶汗气升腾。 心意六合拳? 李衍一眼就瞧出了其拳法。 此拳以“心之发动为意,意之所向为拳”为拳理,脱枪为拳,拳打六合,故称心意六合拳。 在关中,红拳虽是主流,但心意六合拳流传甚广,有专门传授的武馆也不算稀奇。 武馆正堂面积也不小,正后方墙壁上供奉着张家老祖像,下方是两张太师椅。正堂两侧也各有一列椅子,墙壁上更是挂着几幅气势磅礴的山水画。 太师椅上坐着一名老者,个子不高,身着青布褂子,眉骨横连,头发有些发白,同样长了一对死鱼眼。 “见过张前辈。”李衍抱拳行礼。 他虽桀骜无忌,却并非不懂礼数。 这老头叫张元尚,既是咸阳神拳会副会长,也开设武馆,和几家镖局有关系,算是当地的武林前辈。 张老头正抽着水烟,看到他进来,只是眉眼轻轻一抬,堂中的几名弟子便立刻退出,还顺手关上门。 伴着咣咣咣的关门声,正堂内光线立刻变暗。 整个大堂,只剩张家父子和李衍。 张元尚用那对死鱼眼望向李衍,森冷幽光闪烁,苍声道:“李虎虽管不住裤裆,但也是个豪气干云,威风八面的汉子,怎么就生了个小白脸?” 这老头个子不高,气势却极其惊人。 冰冷目光射来,仿佛有刀子顶在眉心。 李衍面色不变,扭头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张师童,摇头道:“前辈厉害,果然是一家人。” 张家和周蟠不对付,请他来肯定不是要动手。 这老头无非是想来个下马威,试试他胆气而已。 但这嘴臭,跟他儿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瓜怂,倒还有点脾气。” 张老头也不生气,身子向后一靠,叹了口气开口道:“你若先来找我,何至于如此。” “这生死擂别打了,离开咸阳吧,至少能保住一条小命!” 李衍乐了,“我打擂,和前辈有关?” 张老头开口道:“你的生死和我无关,但你是李虎的儿子,在咸阳城打生死擂,就和我有关!” 说着,看向窗外,平静道:“这江湖,说简单也不简单,说复杂也不复杂。” “简单的是,谁的拳头大,腰杆子就硬!” “复杂的是,里外都是规矩,处处人情世故。” “十年前,我和几个老伙计看重你父亲,而且知道周蟠的德性,不想他当上这咸阳神拳会会长,便多方走动,进行谋划,费了不少功夫。” “眼看着事情就成了,你父亲却死在长安,还是在青楼,让那周蟠轻松上位,我们也跟着被人耻笑。” “其他几个老伙计都服了软,老夫可不服,但你顶着李虎儿子的名头,再在咸阳被人打死,那老猴子说话就硬气了,老夫也就没脸出门了。” “这个道理…你懂吗?” “懂!” 李衍点头平静道:“无非是怕我上秤,一旦分出斤两,有些话就不好说了。” “懂就好。” 张元尚微微点头,又端起水烟袋子点燃,“不管你想做什么,一旦说要打生死擂,就和孟海辰那下三滥没了关系,是赢是输,他都小命难保。” “周蟠已入化劲,且极要面子,别说动手,恐怕连面都不会露……” “他手下出名的弟子有八大金刚,都已是暗劲。铁刀和白猿两帮帮主,就位列其中,随便来一个,都能把你打死……” “但周蟠也不会让他们动手。因为你年纪太小,而且他们是外姓弟子,且成名许久,赢了也不算赢。” “如果老夫没猜错,动手的会是周白,那是周家这一代最出色弟子,年纪也就十七八,去年就已踏入暗劲,而且是个武疯子,四处与人切磋,经验丰富。”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只有周白打死了你,老猴子心中这口气,才能顺当了。” “怎么样…还有胆子上台吗?” 李衍眉毛一挑,淡淡道:“我觉得,那老猴子这口气,估计还得继续憋着!” “好,至少嘴够硬!” 张元尚拍了拍手,点头道: “师童,试试他的斤两。” “若只是嘴硬,就打断腿,扔出咸阳!” 第40章心意六合拳 打断腿… 还特么扔出咸阳? 李衍一瞬间明白了,为何父亲会和这张老头有交情,还令对方心甘情愿替他谋划。 或许只有父亲那豪爽的性子,能忍受这嘴臭老头。 虽心中腹诽,但他此刻已懒得说话。 也没理会对面的张师童,李衍扭头走到一侧的椅子旁,先是解下腰间关山刀,随后缓缓解开扣子,取下左手腕上的袖里刀。 动作不紧不慢,带着某种仪式感。 “老虎的袖里刀也学会了?” 上方的张元尚看到那柄短刀,似乎激起了回忆,但很快就注意到李衍的神色,嘴角一弯,露出玩味的笑容,“有点意思…” 这方世界,武者习武可是要杀人。 大多时候都是身形放松,不会像二傻子一样横着走路惹人注意,陡然爆发,便是雷霆之击。 而李衍此时是比武,双方都没有偷袭的余地,因此他借助脱衣的几个动作,短短时间已调整了状态。 再转身,眼神已精芒闪烁,宛如寒冰。 而另一头的张师童,此时也没了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更是不发一言,双手换掌,身子微曲,两腿前后半蹲,像极了一只大公鸡。 鸡腿? 李衍眉间一凝,也侧身换膀,摆好架势。 这鸡腿,对敌人可一点都不香。 心意六合拳讲究出势虎扑,起手鹰捉、鸡腿、龙身、熊腰、虎抱头,能传遍四方,可不是说笑话。 鸡腿是心意六合拳关窍,速度快慢,发力强弱,都与其有关,所谓“去意好似卷地风,消息全凭后腿蹬,步步不离鸡腿”。 最直观的,就是那斗鸡。 飞腾扑跃、进攻防御,任何时候都一蹴而就。 所以练心意六合拳的,又有句老话,叫“练拳不溜腿,到老冒失鬼”。 父亲李虎行走江湖,经验丰富。在世的时候,那些广为流传的拳法,都曾向他讲解。 那时他还年幼,若普通的少年估计早忘了,但他毕竟有个成熟的灵魂,所有关键都已背的滚瓜烂熟。 心意六合拳,同样门派众多,且各具特色。 比如沧州那边舒展大方,晋州小巧刁钻,中原的传承多狠辣霸道。 李衍一看张师童起手,就知其传承与晋州有关。 晋州那边,票号大商人众多,因此各种镖局汇聚,武行也极为兴盛。 张师童之前请他时,说“带三分笑,让三分理,饮三分酒”,李衍便有所猜测,因为这是挂子行镖师的口头禅。 镖师护镖,人情走不通才动手,但动起手来却极其隐秘刁滑,而且要适应各种环境,因此拳法也有类似特征。 看来,要小心对方的暗手… 就在李衍念头转过之时,张师童已然身动,前后腿交错,一个垫步,便已拉近距离。 李衍眉头微皱,侧身后退。 早听闻心意六合拳出手肩不动,真正交手,他才感觉到麻烦,竟看不出对方要做什么。 张师童已然发力,这点距离根本不算什么,右手一抖,直接向李衍双眼抹去。 掌风呼啸,竟让李衍双目刺痛,忍不住后仰。 而这只是虚招,张师童左手一扣,已好似钉锤一般,刺向他上腹部,若是击中,李衍恐怕会像孟海成一样,气都喘不上来。 但李衍敢比武,岂会是花架子。 他右手顺势一拨,挡住张师童这一拳的同时,翻腕变爪,扣住了对方手腕。 这便是红拳的精髓,刁打! 红拳从来就不是挨打的功夫,身法灵活,无论进击后退,出招、防御,都是在为攻击做准备。 哪怕回手,也要刁人。 只要这一下扣实了,下一招便可让敌见红! 谁知,张师童这一下仍是虚招。 左手一抖,如泥鳅般从李衍手中滑脱,好似虎扑一般,身子再次加速,一個肩靠,撞在李衍胸口。 双方动作,快若光影,只在呼吸之间。 李衍只觉胸口一闷,好似被野牛撞上,直接倒飞出去。 后方便是那一排椅子。 眼看就要撞上,李衍右脚一撑,借力一个后空翻,举重若轻,稳稳站在椅子上。 双拳交错一撑,好似根本没受到攻击。 “呦,挺抗打啊…” 张师童嘿嘿一笑,直接上前就是一个鞭腿。 “兔崽子,别打坏我椅子!” 太师椅上的张老头顿时不满。 然而,张师童这一下,同样是虚招。 他扫椅子,为的是逼李衍跳下。 果然,李衍已经跳起,右腿一扫,踢向他脑袋。 小兔崽子上当了! 张师童心中一乐,右腿已顺势收起,一个朝天蹬。 比武时下盘要稳,很少有人玩腾空击打,皆因在空中难以发力,挨着一下就要倒霉。 但这一记朝天蹬刚踹出,他就察觉不妙。 只见空中的李衍身子一扭,左手一抄,已扣住了他的腿,同时一个剪刀腿,卡住了张师童的脖子。 随后,李衍一个翻身,借助全身的力量,张师童如被拔的萝卜一般,瞬间离地腾空,倒着飞了出去,直接撞在大堂横梁上。 这一招,却是借助了前世的攻击理念,结合了红拳的拿法和九滚十八跌。 张师童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落地时立刻摆出架势,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你这是哪门子的红拳?” “能打翻人的红拳!” 李衍一声冷哼,快步前冲。 方才那一下,他已察觉出不妙。 父亲李虎曾经的告诫,浮上心头: 心意六合拳出手肩不动,抬手往前冲,由心生意,由化拳,最是难以捉摸。 更重要的是其攻击特点:如水翻浪! 一旦被其占据上风,便会面对滔滔不绝,水浪般的进攻,久防必失,难以回首。 因此,他直接选择了抢攻。 “来的好!” 张师童不惊反喜,鸡步一纵向前,抬手便是窝心拳。 但这一拳,只是虚晃。 在李衍右手一摆,将拳拨开的同时,张师童已双手一缩,掌心向内,猛然一撑。 心意六合拳,双把! 前击叫虎扑,斜上击人下巴,就叫老猿挂印、白猿献桃。 张师童选择攻向李衍下巴。 这一下挨实了,李衍直接就会昏倒。 但就在这时,李衍的脖子突然向后一仰,同时侧身换膀,左脚前滑,已拉近距离。 距离,是格斗的关键。 这小小的一步,已够李衍抬手一撑,使得张师童露出空门,同时肩膀一抖,右掌猛然击出。 张师童视线被挡,根本看不清下方掌击。 红拳三十六排手:叶底藏花! 张师童原本还不在意。 他只需抽回手腕,防止被李衍刁住即可。 大不了挨一掌。 若是被刁住,无论红拳的鹞子班肩,还是挎剑腿,挨上一招,这场比武也就不说了。 谁知李衍这一掌摁上,张师童顿时面色大变。 根本来不及反应,一股强大的力道就再次将他击飞,砰的一声撞在柱子上,又滑了下来。 “暗劲?!” 这一下,上方的张元尚也站了起来。 他明显有些诧异,却并不担忧。 打人如挂画,看着凶猛,却是收了手。 若暗劲用了阴劲,直击心脏,那才是下死手。 果然,张师童立刻站了起来,脸色变得难看,“好小子,看来不能留手了!” 他也已经踏入暗劲,虽和李衍差不多,只是刚刚掌握,无法做到举重若轻,劲力百转千回。 但用和不用,就已经是两码事。 “停手吧!” 太师椅上的张元尚又坐了下来,摆手道:“又没啥死仇,留着力,上擂台拼命吧。” “小子,其他的事不用管,有我安排,他们不会在擂台动手脚,但能不能赢,就看你自己了!” 而张师童也拍了拍身上的灰,开口道:“那周白年纪不大,但比我要强一些,打不破他那猴拳的‘圆’,那就没得打了。” “多谢!” 李衍拱了拱手,拎起衣服就走。 他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 一来,张元尚已承诺安排擂台,不会出现意外。 二来,这老头也侧面提醒了他。 那周白,应该和张师童功夫差不多。 但一个已二十七八,另一个才十七岁,潜力大不相同。 这场生死擂,或许无需动用大罗法身。 看着他离开武馆,张师童已没了之前的毛躁,眉头一皱,瞪着死鱼眼开口道:“倒是有点李虎的威风,小小年纪能掌握暗劲,怪不得如此猖狂…” “但父亲,周白恐怕略胜一筹,你这是在赌啊!” “当然是在赌!” 张元尚端着水烟抽了几口,淡淡道: “这人生在世,谁不得赌几回。周蟠已和长安搭上了线,再不赌,今后连想赌的机会都没了…” “若赌输了呢?” “老夫已赌输过一回,顶多老脸不要,接着骂街。这回算你的,若输了,就老老实实去沧州吧…” “这…这不公平!” “儿子跟老子讲公平,找打!” ………… “怎么样,怎么样?” 沙里飞和王道玄就在街口等待。 见李衍出来,连忙上前询问。 “安排妥了。” 李衍沉思了一下,“二位,虽然张老头做了保证,但铁刀帮那些玩意儿都是下三滥,乱葬岗乞丐的事,很可能是他们捣鬼,保不齐还会出阴招,这两日别乱跑。” “还有,我需要个东西。” “什么东西?” “秦汉战鼓!” 第41章秦汉战鼓,金宝赌坊 早秋萧瑟,老街凉意渐浓。 寒风穿梭在青石街道上,推动那落下的枯叶翻飞,在地面摩擦,沙沙作响。 伴着吱吱呀呀的咕噜声,打老街尽头缓缓驶来一辆牛车,逆着晨光,好似披上了一层金边。 牛车上,稳稳地安放着三面大鼓。 这些鼓,个个都有一米多宽,黑漆斑驳,牛皮鼓面暗黄,古旧而厚重。 虽传承久远,却依旧透露着一股难掩的气势,仿佛随时都能发出震撼人心的鼓声。 还未靠近问道馆,李衍三人便迎了出来。 王道玄上前一步拱手笑道:“何居士,多谢了。” 赶车的是一名老汉,花白的头发,满脸沟壑苍苍,戴着一顶狗皮帽,侧坐在车辕上抽着土烟。 看到王道玄,他也连忙跳下,先是一抖缰绳停住老牛,随后才抱拳笑道:“道长客气了,您救我一家老小性命,这些身外之物又算什么。” 从张氏武馆出来后,李衍说想找秦汉战鼓。 一面上好的鼓,从选料到制作,再进行晾晒上漆,耗时日久,时间根本来不及,只能找人借。 还好王道玄说认识一位老艺人,借到了鼓。 老者姓何,也是江湖中人。 并非所有的江湖中人都会武功,用刀子吃饭,更多的则是小偷小摸,坑蒙拐骗,或靠一门手艺行走四方。 这何老头弄了个鼓乐团,咸阳各地每当有商铺开业或大事时,就去演出助兴,挣点赏钱。 江湖之上,凡曲艺、戏曲、唱大鼓的这些行当,都属于柳家门,因此认识了王道玄。 收到消息,亲自前来送鼓。 李衍也是客气谢过,上前打量。 只见这三面战鼓年代不小,但依旧保存完整,虽有些许磨损,却不妨碍使用,保养一番后,又是八面威风。 他轻轻抚摸,是越看越喜欢。 秦汉战鼓,是流传于咸阳本地的鼓乐。传说是秦人军中掌旗告老还乡,将战鼓调传给村民,代代相传。 始皇扫六国,汉王征天下,皆以此振奋军心。 老艺人见他模样,眼中也露出一丝欣慰,“看得出来,小哥也是個爱鼓之人。送给你,也算适得其所。” 李衍连忙摆手,“只是借用,老爷子吃饭的家伙,我怎么敢要。” “留着也没用了。” 老汉微微摆手,不舍地抚摸着战鼓,叹道:“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总想着要当鼓王,名扬天下。半辈子蹉跎,也只能混口饭,更是没顾得上家里。” “本想传给我那小子,但他因我爱鼓而恨鼓,根本不想要,一心想去那津门闯荡。” “我老了,再跟他一程,讲讲江湖规矩,也算弥补过去的亏欠吧。” 王道玄眉头一皱,“何居士,您这身子…” 老汉摆了摆手,面色坦然道:“落叶归根也没那么重要,死到哪儿就算哪儿。” “再说了,始皇他老人家战鼓震神州,这天底下,日月所照之地,何处不是老汉的家。” “老人家豁达。” “哈哈哈,什么豁达,不过是看开了…” 老汉摆手一笑,转身就走。 几人拗不过,硬是塞了点银钱,说是赠送的盘缠,这才看着老汉佝偻的身影,吱吱呀呀的牛车,消失在老街日光中… ………… 咚! 小院内,鼓声响起。 李衍以手轻轻拍击,感受其震动。 打擂的日子定在后天,这么短时间内,想从招式或者经验上提升,难上加难。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尽快掌握神鼓云雷音,至少能做到暗劲收发由心,在关键时刻用出。 所谓云雷音,就是一种更响的雷音。 秦汉战鼓气势最盛,最适合修炼神鼓云雷音。 周班主祖上传下的册子里,修炼用的神鼓,都需特殊制作,从皮鼓到木鼓,最后铁鼓,都有方法。 现在没时间,只能先用普通战鼓。 想到这儿,李衍扎起马步,腹部收缩鼓动,胸膈上下移动,好似压缩一般,连着吸了几口气,猛然张口。 “吽——!” 吽(hong),为佛道六字真言,亦与雷声相同。 大云雷音,乃佛道秘法,修炼时便是以此音为准。 按照书上所言,有些佛门高手修炼此法,常于风云变化,雷鸣激荡时修炼,非资质出众者,难以掌握。 而一旦掌控,便是好处多多。 不仅能震动筋膜内脏,雷音配合真言,也能涤荡神魂,清除杂念,凝练拳意。 但此法也有缺陷,便是天时不受控制。 因此,那位周家先祖结合自己的行当,以鼓声配合,虽不及真雷之浩荡,但胜在循序渐进,能随时修炼。 就在李衍口中发出“吽”声时,手掌也随之拍下,震动鼓面,发出轰鸣声。 小院内,顿时咚得一声巨响,声势不凡。 “好!” 沙里飞当即大声鼓掌叫好。 “好个鸟。” 李衍哑然失笑,随即微微摇头,沉思道:“这法门,恐怕比我想象中还要难一些。” 按照秘籍上所言,这神鼓云雷音有三个难点。 一是敲击时机,鼓声与真言必须形成共振。 二是换气鼓荡,需以自身为擂鼓,爆发云雷音。 三就是度,雷音浩荡,掌握好度才不会伤及自身。 这头一步,恐怕就得费点劲。 咚!咚!咚! 李衍又敲击了几下,仔细感受鼓面的震动。 一旁的沙里飞觉得无趣,眼咕噜一转,开口道:“道长这儿吃的太素,我去弄点牛肉,这两天好好补补!” 说罢,就转身出了院门。 李衍早已全神贯注,皱眉忘我思索,根本没注意他说什么。 很快,院子里又断断续续响起鼓声。 ………… 另一头,沙里飞出了门,先是在老巷周围转了几圈,确定没人监视,或留下特殊记号,这才晃晃悠悠离去。 他对咸阳城非常熟悉,没走那人多的大街,而是在小巷中左拐右绕,专挑那僻静的地方前行。 没多久,就来到了西城牌坊街。 此地因一座前朝的大牌坊而得名,沿街两侧全是勾栏瓦肆,酒馆赌场,是咸阳城中最热闹,也是最混乱的地方。 这条街相对靠南,渡口的南北豪商过夜,总会来这里消散一晚,还有那有今天没明天的刀客,挣的钱也大半扔在了这里。 因此三教九流汇聚,龙蛇混杂。 此时还是大清晨,那些个青楼经过一夜折腾,大部分还关着门,靡靡脂粉味,顺着打开的窗户散出。 时不时,还有衣着单薄的女子窗前梳理秀发。 但沙里飞却看都不看一眼。 他快步来到一座两层的大楼前,抬头打量,只见楼门大开,两个身高力壮的汉子守在门口,大冷天的光着胳膊,手腕上还有牛皮铜钉护腕。 上方匾额赫然写着“金宝赌坊”四个大字。 有人好色,有人好赌。 这偌大的咸阳城,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吃公门饭的,总有一些沉迷此道。 整条街尚且冷清,赌坊里面却已人声鼎沸。 并非客人们来的早,而是彻夜都在赌! 哗啦! 沙里飞刚要进门,就见大布帘子晃动,一个中年人被推了出来,跌跌撞撞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他的半边脸都被磨得流血,却不管不顾,转身爬起,哀求道:“再借我点,再借我点…翻本了加倍归还!” “吕少爷。” 一名白衣男子走了出来,扫帚眉,细长眼,虽嘴上带笑但眼神却很冰冷,怎么看都让人不舒服。 他蹲下来拍了拍中年人的脸蛋,嗤笑道:“叫你一声少爷是抬举,听我的劝,别玩儿了,再说你也没东西可押了。” 中年人满眼充血,“我…我还有条命!” “你的命,不值钱!” 白衣男子直接起身,使了个眼色,门口的两名汉子,就将那中年人连拖带拽,扔到了旁边巷子里。 这时,他又看到了远处站的沙里飞,脸一变,就换上了讨好的笑容,“呦,沙大侠稀客啊,今天来玩两手?” “滚蛋!” 沙里飞理都不理,直接往门里走。 他知道这白衣男子底细,是“花家门”的老千。 他们与赌场,算是合作关系。 一是“把簧”,看人行事,找那些家资丰厚的少爷,花言巧语,诱拐其入局。 二是“使醒”,出千让人输得倾家荡产。 这帮人甚至还有团伙,里面有以女色骗人的“燕子”,还有专门作假和偷盗的老荣,甚至有动手的醒挂子。 但凡你突然发家,就会被这帮人盯上。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他们手段众多,贪欲、美色、亲情友情、同情心…只要你有弱点,就有相应的局,即便是那积年老油条,一个不小心,也会上当。 春风班的少班主,就是中了这类人的套。 沙里飞自然懒得理会,将其一把推开进入赌坊。 身后白衣男子“哼”了一声,紧随其后。 赌场大厅内,乌烟瘴气。 一台台独桌上方挂着灯笼,周围围满赌客,各个衣衫凌乱,两眼发红,脸色铁青,昏暗烛光下犹如饿鬼。 汗腥味,烟臭味,熏得沙里飞一个踉跄。 “贼怂的…” 沙里飞暗骂一声,随后梗着脑袋嚷嚷道:“后天生死擂,伱们金宝赌房有坐庄的没?” 一声叫嚷,顿时吸引了不少人视线。 “叫什么叫?!” 二楼雅阁木门被一脚踹开。 几名黑衣汉子簇拥着一位男子从房中出来。 男子个头不高,看年纪也就三十来岁,但却生了白化病,脸色苍白暗红,眉毛胡须一片雪白,偏偏还毛发浓密。 看上去,像极了一头白猿… 第42章“猴妖”袁瞿 这混球怎么也在? 看到上面的人,沙里飞脸皮一抽,退后几步。 此人叫袁瞿,白猿帮帮主。 他自小生就异象,且母亲是个半掩门的,没少受欺负,于是在街面上厮混,学了各种阴毒手段。 小小年纪,就被人冠以“猴妖”的外号。 与那铁刀帮帮主不同,袁瞿学的都是些街面上打架的下三滥手法,即便拜师周蟠,且资质尚佳,但因入门晚,加上纵情酒色坏了根基,只是勉强达到暗劲。 虽功夫在八大金刚中排行最末,但名声却一点也不逊色,是出了名的满肚子坏水。 东城是白猿帮地盘,而这座赌坊的背后,传闻是长安城的一位公子,就连衙门的人都不敢来打秋风,白猿帮自然不会来。 沙里飞专挑了这里,没想回到还是碰到袁瞿,不由得心中暗叫倒霉。 与此同时,袁瞿听旁边汉子耳语了几句,顿时露出阴恻恻的笑容,“和那小子有关?去,带他回去聊聊…” “你们干什么!” 沙里飞一听,顿时嚷嚷道:“周蟠的徒子徒孙,想要在打擂之前耍阴招么,诸位江湖同道,你们可都看见了!” “妈的,找死!” 袁瞿眼神立刻变得阴狠。 就在这时,房间里又走出一人,却是个身着员外服的老者,身形矮胖,白须笑脸,长得慈眉善目。 他抚须笑道:“些许小角色,袁帮主何须动气。” “而且这里可是金宝赌坊,人家不过嗓门大了些,又没坏规矩,袁帮主这喊打喊杀的,老夫不好交代啊…” 话说的客气,实则一点都不给面子。 沙里飞连忙点头,“没错没错,我天生嗓门大,怎么着,嗓门大也得挨打?” 老者抚须笑道:“赌坊里,哪个嗓门小了,客人们尽兴,想怎么喊,就怎么喊。” “客人要赌擂台,正好老夫也有兴趣。” “阿福,亮牌子!”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冷面汉子从老者身后走出,手掌一托,便越过栏杆,一個前空翻稳稳落地。 身子不晃,气不喘,连脚下都没声音。 “好身手!” 赌坊中江湖人不少,顿时齐齐喝彩。 这汉子面色不变,对着四周抱拳,随后便来到大厅后方正台上,取下两块板子,笔走龙蛇,写下了“李衍”和“周白”两个名字,且写了赔率。 李衍胜:押一赔一。 周白胜:押一赔五成。 白猿帮帮主袁瞿,此时也已冷静下来,皮笑肉不笑道:“吴老板,你这玩得不大啊…” 他得到一些消息,这金宝赌坊的后台倒了霉,因此急火火前来商讨收购事宜,免得被人抢了肥肉。 谁知这掌柜的直接拒绝,还给他上眼药。 他虽心中恼火,但也不想就此翻脸,免得事情出现什么变化,不好收拾。 毕竟,这行为有点趁火打劫的意思。 吴掌柜仍是一幅慈祥笑容,“凑个热闹,让客人们开心就行。怎么,袁帮主也想玩一把?” 袁瞿本要拒绝,但眼珠子一转,忽然笑道:“吴掌柜的想玩,袁某自当奉陪。” “我押两千两,吴掌柜的敢不敢接?” 吴掌柜脸上笑容不变,伸手一挥,下方顿时有人写下赌票,噔噔噔跑上楼,双手恭敬递上。 “袁帮主豪气!” “吴掌柜大方!” 一翻言语交锋,袁瞿见吴掌柜不动怒,便转移目标,盯上了下方的沙里飞,嗤笑道:“大个子,既然对那小子有信心,不知要押多少啊?” 沙里飞虽心中发怵,但却强撑着拍了拍胸膛,“衍小哥肯定赢,老沙我自然是要赌上全部身家!”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来到后方,一把拍柜台上。 记账的伙计原本吃了一惊,但小心打开后,脸色顿时变得古怪。 大多是些铜钱,散碎银子都没几个。 伙计无语,迅速清点后,喊道:“客人下注,总共十九两五钱……” 话未说完,就见沙里飞又从里面拿走一两银子,嘀咕道:“差点忘了,还得留点饭钱。” 伙计无奈,又说道:“十八两五钱!” “哈哈哈!” 一时间,整个赌坊哄然大笑。 连那袁瞿也忍俊不禁,嗤笑道:“你个穷鬼,还来这儿充大方,要不,我借你个几百两玩玩?” “免了!” 沙里飞脸皮厚,根本不在乎众人嘲笑,收起赌票,也不废话,直接走出赌坊。 他行走江湖,岂会上这个当。 输掉身上的钱,大不了重新开始,但和这帮家伙借了钱,那可就是生不如死。 所谓九出十三归,还是讲规矩的。 有些混醒子是专门吃这饭碗,眼瞅着时间差不多,就整天上门咋呼,非得弄点花销才走,还不会算入利息,美其名曰茶水费,跑腿费。 一些做小本买卖的,就是被这些人逼疯。 当然,这些都是对付普通百姓的招。 碰到江湖中人,他们就专门找那得了肺痨,活不了几天的人上门,死缠烂打。 江湖中人若气不过打死人,便正中他们圈套。 到时候,衙门里的滑吏也会加入,好似双鬼拍门,玩的你生不如死。 况且双方原本就有茬子,沙里飞当然会防备。 出了赌坊的门,他撒腿就跑,一溜烟没了影… 赌坊内,袁瞿见沙里飞不上当,也觉得无趣,扭头看向旁边的掌柜,低声道:“吴掌柜,您再考虑考虑。” “我给的价低,但也是真金白银。若真到了那一步,想空手套白狼的,可不止一个!” 说罢,微微一笑,转身就走。 在他身后,吴掌柜笑容不变,眼神幽暗… 而在赌场里,那花家门的白衣老千却是眼珠子一转,大声吆喝道:“呦,生死擂,赌人命可好玩多了。” “周白那是周家下一辈的顶梁,押中了得利一半,若想玩个大的,便押李衍,一会儿的功夫就能翻倍!” “那找这好事啊,手快有,手慢无!” “什么,伱钱不够,找我啊…” 江湖中人,越老越怕死者有,但更多的,则是裤腰带上别着脑袋,赌性极大,当即就开始筹钱押注。 在这里的,有车马行的车夫,有码头漕帮苦大力,有混迹城中的伢人,甚至还有遮掩行迹的土匪。 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 而这场比武的消息,也很快传遍咸阳城…… ………… 另一头,白猿帮帮主袁瞿刚出赌坊,便有一手下汉子上前,低头道:“帮主,沙里飞那小子油滑,人跑了。” “跑就跑了,他不重要。” 袁瞿摇了摇头,沉声道:“打听的怎么样了?” 汉子低声道:“问清楚了,那小子曾去过张氏武馆,出来后,张元尚就开始张罗。” “但他们是闭门过手,咱们的人没看到。” “这样啊…” 袁瞿若有所思,沉声道:“这事,恐怕不保险,去,请陈先生来,再找到周白,我去师傅那里一趟。” 一声令下,众人便兵分三路离开。 …… 袁瞿带人来到城西一座大宅院前,命手下在外等候,自己则恭恭敬敬请人通报。 “师傅他老人家在吗?” “在,袁师叔请进。” 进入大宅没多久,袁瞿便出了门。 而在其身后,则跟着一辆马车。 车上有硕大的铁笼,以红布遮盖,不停咣当作响,还有压抑的野兽嘶吼声… 第43章傀儡猴,震魂鼓 神州道观庙宇,选址都很有讲究。 建在那名山之巅、大川深处,人迹罕见的地方,通常意味着一心钻研大道,远离红尘…… 建在半山腰,意味着半步红尘,半步仙… 而建在山底,就是红尘修行,广结善缘… 若建在城市中,无疑是少不了香火,讲究个人气。 因此城中庙宇周围,通常商业发达,人气旺盛。 西城,娘娘庙附近老街。 这里街道两侧同样商铺林立,但与城隍庙那边香烛和红白喜事店铺汇聚不同,此地大多是各种匠人店铺。 皮匠、金匠、木匠、石匠等只是行当,以此衍生出的店铺种类更多,比如专做马具的,帮人做皮影的,制作家具的,还有帮艺人们制作各种乐器的。 白猿帮的几名汉子脚步匆匆。 和铁刀帮不同,袁瞿这人从小在青楼混,见惯了各种场面,讲究的就是个排场,因此手下着装也整齐统一,全是黑褂子,武士靴,还扣着巴掌粗的牛皮护腰。 各个五大三粗,走在一起更显凶悍。 沿途百姓看到,无不眼含惧色,纷纷躲避。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一处偏僻店铺前。 店铺外,挂着许多木偶,皆身着戏服,面画脸谱,生、旦、净、末、丑,各個活灵活现。 这是一间制作木偶傀儡的铺子。 木偶戏又称“小戏”,起源自汉,唐时兴盛,甚至唐皇亦作诗:刻木牵丝作老翁,鸡皮鹤发与真同。 之所以称“小”,是因表演时搭小戏台,下方帷布遮掩,艺人在下方,靠着巧手与唱功,方寸之间,便可演绎悲欢离合。 咸阳的傀儡戏同样出名。 只需两三人,便可到各个乡间庙会演出,因此从事这行的着实不少,亦有专门制作傀儡的店铺。 古旧店铺内,一中年人正在雕刻傀儡。 他身着白衣,黑发披肩,眼角狭长,神情清冷,手指纤长而有力,随着刻刀滑过,木屑散落。 不知为何,与老旧店铺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 即便听到脚步声,他也全神贯注,恍若无人。 白猿帮的几名汉子,连门都不敢进,就站在门外,齐齐弯腰,恭敬拱手道: “陈大师,我们帮主想请您出手。” 白衣男子头也不抬,依旧专心雕刻。 “我要的东西呢?” “陈先生放心,还差一个就全了,帮主说白天人多眼杂,到时晚上一起送到您府上…” ………… 两个时辰后,袁家大宅。 和铁刀帮的郑黑背不同,袁瞿发了家,就完全是另一幅做派,购大宅,建庭院,一幅豪绅派头。 许是从小穷惯了,如今是怎么奢侈怎么来。 “周少爷,请!” 大门外,一名汉子恭敬带路。 他后面跟着一名少年,身形挺拔,浓眉大眼,五官方正,身着锦袍长褂,手指上还带着一枚翡翠扳指。 双目炯炯有神,颇有一番虎气。 进入宅子,袁瞿便迎了上来,微笑道:“周白,你可真难请啊,莫非得了师傅真传,就看不起你袁叔了?” 来者,正是周家的英才周白。 “师叔说笑了。” 少年周白明显有些不耐烦,微微拱手,又看向周围,摇头道:“师叔,你这园子又漂亮了几分,大伯他可说过,你若不沉迷这些身外之物,功夫肯定不止于此。” “哈哈哈…” 袁瞿听罢毫无怒意,反而笑道:“我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勇猛精进,将来听到你江湖扬名,便心满意足。” 周白不置可否,“袁叔叫我来何事?” “进去便知。” 袁瞿神秘一笑,带着周白进入大厅。 只见大厅内,一只大马猴蹲在椅子上,脖子拴着铁链,手里则抓着一只活鸡撕咬,吃得满嘴淌血。 看似人模人样,但眼中却凶光闪烁。 而在另一侧椅子上,则坐着一名白衣中年男子,黑发披肩,神情清冷,把玩着手中念珠正闭目养神。 看到他们到来,也只是淡淡一瞥。 袁瞿连忙介绍道:“周白,我来给伱介绍一下,这位是陈法傀大师,九元教法脉高人。” “见过陈大师。” 周白心中一惊,恭敬见礼。 江湖诸门,以金门为首,玄门超然物外。 太玄正教为国教,打交道的多是高官勋贵,他们这些江湖中人,最多能接触到的,就是各地法脉。 九元教起源于骊山,也是个古老教派,相传他们是修建始皇陵的工匠后代,且得了当时方士传承,在整个关中都很有影响力。 而法脉的特点,就是真传弟子名字当中,有个“法”字。 这位陈法傀不用说,是真正的法脉术士! 让自己见术士做什么? 周白心中疑惑,随后看向那只大马猴,皱眉道:“袁叔,大伯的这拳兽,怎么在这里。” 猴拳种类繁多,红拳体系之中同样有一支,只不过嫌不雅,被称为“子拳”。 周蟠是此道高手,又学习通背猴拳,将两者融合,刻苦钻研,才踏入化劲。 他于终南山附近抓了两只大马猴,颇有灵性,观其形练拳时,竟教会了两只大马猴拳术。 周蟠颇为喜爱,称为拳兽。 自当上神拳会长后,他声名远播,常有人上门比武,周蟠不厌其烦,就定了个规矩,打得过大马猴,再跟他动手。 这也是其恶名的来源之一。 平日里,这两只大马猴一直待在周蟠旁边,如今出现在这里,免不了让周白疑惑。 “自然是我求师傅送来的。” 袁瞿微微一笑,“这不比武在即么,你虽得猴形,却少了一份灵动与凶悍,所以我花了大代价,请陈大师用秘法助你领悟,师傅他老人家也已同意。” 周白听到,顿觉心中不爽,摇头道:“一个乡下小子而已,袁师叔莫非对我没信心?” 袁瞿笑道:“我对你当然有信心。” “但你也知道张元尚那老东西,一向和师傅不对付,若那小子不堪一击,怎会主动张罗?” “所以,你不仅要赢,还要赢得利索!” “若轻松打死那李虎之子,保不齐师傅一高兴,就会放你离开,去闯荡江湖扬名。” 周白听罢,顿时眼睛一亮,“真的?” “那还有假!” 袁瞿笑得很真诚。 那术士陈法傀一直冷眼旁观,见周白同意,便直接上前,分别取了周白和大马猴一簇毛发,用黄符包裹,交替塞入一人一猴口中。 周白看着这一切,不免心中发怵。 术士害人可是防不胜防,因此江湖中有传言,与这些人打交道时,无论是八字、指甲还是毛发,不可轻易交出。 若非是周蟠同意,他绝不会让对方近身。 察觉到周白的戒备,陈法傀毫不在意。 他随即取出一面画着八卦的拨浪鼓,一边摇晃,一边步罡踏斗,甩动脑袋,黑发乱舞,两眼渐渐翻白。 口中念念有词,但语速极快,根本听不清。 而随着拨浪鼓声响动,周白开始出现异状。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边布满了那大马猴的气息。 这股气息窜入体内,让他身子不自觉的一抖一抽,双膝渐渐弯曲,反手挠挠脑袋,开始挤眉弄眼,竟与那大马猴的动作一模一样。 随后,一人一猴在大堂内打起了猴拳。 招招凌厉,拳拳凶狠。 而周白眼神,也多了几分野兽的凶气。 咔嚓! 伸手一抓,粗壮的梁木都被撕出爪痕。 少年一声欢呼,如猴子般手脚着地乱窜,还不时对着袁瞿龇牙咧嘴,浑身透着股野性。 “好!” 袁瞿拍掌交好,眼中却满是嘲讽… ………… 不知不觉,便是夜幕降临。 咚!咚!咚! 城隍庙附近老巷,鼓声仍在响动。 时断时续,每一声都宛如雷鸣。 青石街道上,王道玄打着灯笼走过,抬脚进入问道馆,看着院中状若疯魔的李衍,不由得微微摇头。 沙里飞正蹲在台阶上,手里抱着坛老酒,旁边摊开的油纸包里,放满了水煮花生和卤牛肉。 “道长,来一口?” 见王道玄进来,他举起坛子,低声询问。 王道玄摇头拒绝,“不了,亥时人定,饮酒气血亢奋,有违天时,贫道喝了,怕是待会儿无法修行。” “还修个屁啊…” 沙里飞嘟囔了一句,“这鼓敲的,哪能睡得着!” 王道玄也有些无奈,“刚和四邻打了招呼,人家都不在意,你又何必抱怨。” “我哪敢抱怨,只是担心。” 沙里飞连忙反驳,摇头道:“这敲了一整天,不吃不喝的,后天就上擂了,难道不怕出问题?” 王道玄看着院中旁若无人的李衍,若有所思道:“这是忘我之境,衍小哥早有吩咐,说明心中有数。” “咱们安心等待即可。” 这一夜,老街的百姓可算遭了殃。 但让他们奇怪的,之前觉得令人烦躁的鼓声,到了后半夜,竟然听得有些悦耳。 而这一晚,他们也睡得格外安详…… 第44章雷动,波澜起 清晨,天尚未亮。 沙里飞早就返回厢房,和衣睡在床上,手中还抱着酒坛子,四仰八叉,呼噜打的震天响。 对面房间,王道玄盘膝而坐,闭目存神。 小院内,则是昏暗暝暝,一片寂静。 李衍依旧扎着马步,站在战鼓旁。 昨日不眠不休,彻夜练习,他终于掌控住了节奏,鼓声震动与口中真言余波,融合的恰到好处。 但这只是修炼的基础。 唯有以身为鼓,发云雷音,才算入门。 而这一步,他却迟迟无法踏出。 一整日的全神贯注,忘我参悟,已让李衍精神消耗到极限,脑袋昏昏沉沉,疲倦欲死。 双目半睁半闭,似乎已经睡着。 他的身体也已达到极限,加上后半夜寒意渗人,两条腿僵硬麻木,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要摔倒。 然而,李衍却没使用大罗法身。 这种情况,他已经历过很多遍。 无论盘功还是招式打法,最难的是跨过那道坎。 就好似长跑,一次次超越极限,方可一马平川。 若这时使用大罗法身,自然能消除身体上的不良状态,但却相当于半途而废,又要重新开始。 所以他现在,在等一个契机。 终于,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 晨曦打破黑暗,将天空分成青黑两色。 这缕光,令他昏沉的意识产生变化。 就是现在! 没有丝毫犹豫,借着这变化之机,李衍浑然忘我,双手猛然拍下,同时腹肌鼓动,借着胸隔之力,吐气开声: “吽——!” 轰! 鼓声与真言相合,好似雷鸣。 下方的战鼓轰鸣震动,直接裂开。 李衍只觉胸腔震颤,整个人好似擂鼓,从筋骨肌肉到内脏,都随之颤动,酥麻的感觉贯穿全身。 神鼓云雷音,终于练成! 然而,此时的他已是强弩之末,哪能承受这股直达内脏的力量,只觉胸口一闷,喉咙发甜,直挺挺倒在地上。 这鼓声,好似一道惊雷,方圆百米的人全被惊醒。 “哎呦!” 正在酣睡的沙里飞吓得一个机灵,手舞足蹈,抱着酒坛子,咣当一声从床上摔下。 王道玄也是脑袋一懵,存神差点失控。 “怎么啦!地龙翻身啦?” 沙里飞急火火地撞门而出。 王道玄也平复心神,来到小院查探。 见李衍昏迷摔倒在地,沙里飞连忙上前搀扶,而王道玄则弯下腰,试图号脉。 “我没事。” 但此时,李衍已幽幽醒转,摆了摆手,脸上露出笑容,“有吃的没,快饿死了…” 说话间,大罗法身已经运转。 些许内伤迅速消失,体内疲惫一扫而空。 ………… “呦,还有心思吃啊?” 张师童来到问道馆时,李衍还在吃饭,端了一海碗油泼面,就着凉拌牛肉,蹲在门槛上埋头苦吃。 这家伙似乎就不会正经说话,啧啧道:“也是,明日生死难料,说不定吃一顿就少一顿。” “待会儿庆丰楼,请你吃点好的。” “你留着自己吃吧!” 还没等李衍说话,旁边的沙里飞便讥讽道:“不会说话就少说,你是三年没漱口咋滴?” “呵呵,彼此彼此。” 张师童一声冷笑,缓缓撸起袖子。 看着这俩活宝,李衍只觉头疼,直接打断询问道:“地点定下了,在哪儿?” “申时,牌坊街十字路口。” 张师童还是分得清轻重,面色一正开口道:“那里距渡口码头近,都是青楼赌坊车马店,江湖中人众多。” “看来周家很有信心啊,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弄死你,出了这口恶气。” 李衍不置可否,“擂台规矩呢?” 张师童沉声道:“三丈高的木擂台,不可使用刀兵,不可使用术法,只论拳脚,死了或掉下擂台,都算输。” “有多大?” “十米正方擂。” 李衍听罢冷笑道:“红拳以灵活见长,子猴拳更是其中佼佼者,弄这么小的擂台,周白想硬碰硬?” 张师童点头道:“我父亲也是这么猜测,周白去年便踏入暗劲,怎么都比你强一些。” “若双方你来我往,以身法躲闪,这场面不是周蟠想要的,恐怕那周白一上来,便会以力压人!” “父亲的意思,是先避其锋芒,他功力尚浅,不可能招招暗劲,待其疲惫,暴起出手,方有取胜之机。” “嗯,替我谢过张前辈。” 李衍面色不变,眼神亦很平静… ………… 张师童传递消息后,便匆匆离开。 这场比武,早已变了味,承载了更多东西。 李家与周家的恩怨、神拳会内对周蟠的不满、甚至背后还有长安那边的明争暗斗… 咸阳城中,有的是人想看周家吃瘪。 这些事,张师童不会说。 李衍两世为人,自然能看得出来,甚至这些情况,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日生死擂之约,可不是临时脑热。 父亲在世时,就常跟他提起,行走江湖响蔓很重要,可不只是图那点儿虚名。 这世界,没所谓的灵气,没有谁是在深山修炼多年,一朝出世,便能横扫天下。 扫地僧那种人物,也不存在。功夫练得再好,对敌经验不够,照样会被老油条坑死。 按王道玄所言,玄门中人同样如此。 资质再好,也需见天地,见众生,方能见自己。 打擂的好处还有一個。 在这江湖上,名声有时会招来麻烦,但某种意义上,同样是个护身符。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他能赢。 咚!咚!咚! 小院内,鼓声再一次响起。 但与昨日不同的是,李衍已然掌握神鼓云雷音。 鼓声与雷音相合,胸腔与战鼓共鸣,声声宏大,每响一次,那股震颤力都直达筋膜内脏,酥酥麻麻,好似雷击。 他控制着力道,循序渐进习练。 一来,怕剩下的鼓也被敲破。 二来此法凶猛,若掌控不好这度,筋膜反复内伤,只能用大罗法身修复。 宝贝再好,也经不住如此挥霍。 暗劲的增长,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只有用水滴石穿的功夫,加上身体日积月累变化,才能掌控由心,百转千回。 李衍要做的,就是在明日比武前尽可能提升技巧,能够在关键时刻用出。 “以力压我?” “压得住么!” 又是一轮修炼后,李衍想起周家的打算,心中冷笑,身子一侧,右掌斜刺里拍出。 三十六排手:霸王安闲。 轰隆隆… 盛水的石槽被他一掌拍中,横着移出了半米。 停下后,石槽内的水才轰然而起。 “哎呦,我的鱼!” 王道玄顿时一脸心疼。 但当他跑来查看,才惊讶地发现,石槽里的几尾红鱼欢快地游来游去,竟没受到任何影响…… 门外,老巷深处。 一名身材矮小的汉子蹲在墙角,偷听了半天鼓声后,终于显得不耐烦,匆匆离去…… ………… “敲鼓?” 裕和茶楼雅间内,袁瞿眉毛一挑。 “没错,一直在敲鼓。” 说话的,正是方才偷听的汉子,他一脸谄媚笑道:“小的哪敢骗袁帮主,据周围的邻居说,从昨日便一直敲到了今天,也不知那小子发的什么疯。” “行了行了,滚吧!” 旁边一名身形高大的汉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他皮肤黝黑,身着红袍,小帽簪花,正是铁刀帮帮主郑黑背。 打发走探风的汉子后,郑黑背斜眼瞥了袁瞿一眼,沉声道:“姓袁的,伱说这小子在搞什么鬼?” “听闻他跟着名术士,会不会想玩神打?” “呵呵,你怕了?” 袁瞿喝了口茶,不阴不阳说道。 他俩虽同出一门,但毕竟是咸阳城占据东西的帮派,平日里没少争斗,加上性格使然,彼此都看不顺眼。 听到袁瞿嘲讽,郑黑背当即恼怒道:“我怕什么,惹事的分明是孟海成那瓜怂,若早点跟我说,直接就将那小子宰了,哪有现在这些麻烦。” “要我说,明日也别打擂了,今晚我便请术士做法,将他咒死!” 话说的鲁莽,但郑黑背眼神却分外冷静,始终注视着袁瞿,似乎想要看出点什么。 袁瞿瞥了一眼,讥笑道:“试探我做什么,真以为你窝里藏的那江左术士没人知道?” “你弄得那几件事,哪能瞒得过行家,不过是别人看在师傅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还有乱葬岗丐帮,你招惹他们作甚,此事既已上了擂,做什么小动作,都是添乱……” “不用你教训我!” 郑黑背没好气直接呛声。 袁瞿见他这样,眼中也升起一股火气,“姓郑的,这时候你可千万别添乱,老子可不是在帮你。” 说着,起身来到窗前,背着手看向外面,喃喃道:“记住,若那老东西倒了,咱俩都别想好过!” “这咸阳城的水,深着呢……” 下方,正是牌坊老街十字路口。 此刻已近黄昏,一堆木匠正在忙碌,高耸的擂台已初现雏形,好事的闲人更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两个浑人在人堆里说笑: “老三,你说明日谁能赢?” “嘁,管他谁赢,打得热闹就行。” “对,最好把脑浆子都打出来…” 第45章江湖 当哩个当!哩个哩当! “哎!江湖风云起波澜,三教九流来登场。武士比拳脚,儒生论纲常,术士显神通,各逞其能不相让……” 当哩个当!哩個哩当! “您瞧这,红拳高手出招快,形意霸道八卦黑,三教九流龙蛇聚,江湖险恶要留神,快板声声传四方,唱出人间好风光…” 牌坊街口,人声鼎沸,快书艺人鸳鸯板打得飞起。 所谓龙蛇鼠蚁,各有其道。 一场生死擂,牵扯到对决双方生死,背后亦有各种利益纷争,但对普通百姓和江湖人,却是一场盛事。 神州百姓爱看热闹,自古使然。 就是那菜市场砍头,都有不少人围观,卖吃食的小贩四处乱窜,更何况比武打擂这种事。 那是比庙会看大戏还热闹! 寻常百姓倒还罢了,听说打擂的时间是在申时,吃过午饭就早早的跑来占位置,免得到时挤不进去。 但对普通江湖客,则是个好机会。 所谓“见面道辛苦,必是江湖人”,那些兴风作浪的弄潮儿只是少数,更多的,则是为一些散碎银两操劳奔波。 天还没亮,便有一伙人跑来“画锅”。 何谓“画锅”,就是江湖艺人们撂地卖艺时,弄些白沙在地上画个圈儿,一来是占地盘,二来是圈开场地,让观众后退,有个表演的空间。 但这伙人,明显不是来卖艺。 他们是咸阳本地长春会的人。 每逢庙会或各种盛大庆典,总少不了江湖艺人和摊贩,但凡事都有个规矩,若不提前说好,为争夺场子,非得打起来不可。 长春会,就是专门负责此事的组织。 他们通常由德高望重的江湖艺人组成,负责提前规划地盘,并且维持场面上的秩序。 当然,少不了要给本地的帮会上供,也会对小商小贩和撂地的艺人抽水,赚取中间差价。 刚过晌午,十字路口已挤得水泄不通。 这边有打快板的,玩儿的叫“短家伙”,那边有拉二胡的,行里人称“长家伙”,还有那拖家带口的凤阳花鼓艺人…… 卖各种小吃食的自然不用说,皮门的人也来凑热闹。 摆了摊,用铁搓子磨假犀角的,叫“摆四平”。 光着膀子用铁条抽打自己,卖跌打损伤膏,叫“放边汉”。更狠一点,用小刀划破胳膊卖刀伤药的,叫“青子图”…… 远处,还有一帮子车马行脚夫。 和李家堡的杜大牙那种边缘人物不同,这些脚夫个个身强力壮,肌肉虬结,大冷天的裤腿搂起,露出骨骼粗壮的小腿,皆是练了戳脚的好汉… 总之,这场比武,让原本平静的咸阳城江湖起了波澜。 ………… “怎么还没来?” “还打不打呀?” “急什么?这不还没到申时么…” 眼看人越聚越多,不少闲汉明显有些烦躁。 整个牌坊街十字老街,已是人头攒动,还好那木擂台搭了够三丈高,无论哪个角落,抬头就能看到。 周围临街的酒馆茶楼,无疑位置最佳。 只要在二楼弄个雅间,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擂台,再沏上那么一两壶茶,邀三五好友前来,那叫一个有牌面。 当然,普通人想花钱都订不上。 凡是能占据好位置的,都是咸阳城江湖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且彼此泾渭分明。 …… 东边酒楼上,坐的是神拳会周蟠一派的人马,除了几个拳馆的老前辈,八大金刚也全部到齐。 而周白,赫然也在其中。 他看着外面擂台,眼中跃跃欲试,开口道:“要不我先上去,总不能冷了场。” 毕竟是少年心性,虽经常与人切磋,但还是头一回在这么多人面前打擂,说不激动,那纯粹是假话。 “冷什么场!” 一名黑发白鬓八字胡的中年人冷声训斥,“以为是杂耍卖艺么?给我老实坐着,凝神静气养战意!” 说话的,是八大金刚之首周培德。 他年纪最大,为人古板,功夫在八人中也只是中等,但却是周蟠的堂弟,也是周白的父亲。 有了这层关系,才居于首位。 周白闻言脖子一缩,不敢再说话,但眼中却满是不服。 袁瞿见到,顿时微笑道:“周白,你莫要着急,这可不是先来后到的问题,那小子送拜贴,要先上擂,你后上,才显得身份尊贵。” “哦,原来如此。” 周白顿时了然。 旁边周培德看到,眉头顿时微皱。 说实话,他很是看不上郑黑背和袁瞿,这两个泼皮,没少在外打着周家的名义作恶。 可惜,大哥周蟠要稳定神拳会,还要往长安那边走动关系,处处少不了钱,也只能捏着鼻子认这俩人。 看来事情过后,要叮嘱周白少跟这人来往…… …… 西边酒楼上,坐的是张元尚和几名老者。 相对而言,这里就冷清了许多。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道:“张老,您这次亲自操办,可就是和那老猴子彻底翻了脸,不值当啊。” 张元尚面不改色,平静的装上水烟袋,点燃后抽了几口,“一个家,一个门派,老家伙们是压箱底,但真正重要的还是年轻人。” “家里孩子出息,即便穷门破户,也得被人高看一头,若是后辈不成器,高门大户也免不了跌落…” “周家这一代,也就出了个周白,剩下的要不是酒囊饭袋,要不是贪财好色之徒。” “别看那周家现在如日中天,但老猴子毕竟年纪大了,此生止步化境,若是周白一败,一些人心中自然会有所计较……” 众人点头,深以为然。 江湖虽说讲究拳头硬,但终究是利益使然,尤其他们这神拳会,还在大宣朝的规矩内存活,不能跟土匪一样到处乱杀抢地盘。 即便是土匪,德不配位,也必生灾殃。 周蟠这十几年,有些事做的太过分。 咸阳城中,等着推墙的人可不少。 “有机会赢吗?” “两三成吧。” 张元尚抽了几口水烟,淡淡道:“老夫年纪大了,用这把老脸换个两三成的机会,也不亏!” “父亲,人来了!” 就在这时,站在窗口观望的张师童低声提醒。 众人向外看去,只见西北边的街口一阵骚动,随后在一些张氏武馆拳师的呵斥下,人群分开一道裂口。 街道上,一名少年阔步而来。 黑粗布武士服,还打着绑腿,一副乡下人的打扮,但因其身形挺拔,皮肤白皙,再加上一对龙睛凤瞳,即便穿着土气,在人群之中也很是显眼。 在其身后,则跟着一名道人和一个络腮胡子大光头,正是沙里飞与王道玄。 “这就是李虎的儿子?” 茶楼内,一名老者有些诧异,“李虎一身熊罴之相,怎生的孩子如此俊俏,倒是个唱花旦的好苗子…” 其他人哑然失笑,微微摇头。 这位是咸阳城八卦掌的老前辈罗士海,同时也是隆盛戏班的班头,十足的戏痴。 若非一位前途似锦的女徒弟被周家的后辈污了身子,自杀上吊,结下仇怨,也不会参与江湖纷争,和他们站在一起。 不提众人心思各异,李衍来到十字大街中心,无视周围人群目光,注意力全放在了擂台上。 看到那擂台,他顿时眼睛微眯。 一旁的沙里飞则嗤笑道:“周家的人果然是这德性,就会耍小动作。” 却是那擂台建的有些古怪。 寻常擂台,即便没有用于上擂的梅花桩,也有圆木架子层层叠叠,供人攀爬。 而周家这座擂台,四面八方全是木板,毫无着力之处,甚至阳光下散发莹润光彩,明显是涂了桐油。 这就是个下马威。 这么多人旁观,若他连擂台都上不去,估计不用对方现身,他就没脸再继续待下去。 “无妨,小把戏而已…” 李衍淡淡一扫,看向周围。 只见那擂台四周,还各有一段手臂粗的麻绳,用于拉扯固定擂台中心立柱,绑在打入地下的铁棍上,绷得笔直。 李衍二话不说,来到麻绳前。 围观的百姓和江湖众人看到,顿时瞪大了眼。 这麻绳虽说粗,但倾斜的角度却不小,而且还只到擂台的一半,莫非想顺着绳子爬上去? 虽说对练家子不难,但未免太不美观。 从气势上,就弱了几分。 谁知,李衍却并未用手,而是踩在麻绳上,左右脚交替,稳稳当当,一步步走了上去… “好!” 围观的百姓顿时纷纷拍掌叫好。 “这算什么?!” 人群中也有不少铁刀帮和白猿帮的混腥子,见状嘲笑道:“不就是戏彩门的走索么,这小子以前,莫不是个卖艺的?” “你懂什么?” 旁边一名老者闻言,顿时冷哼道:“走索走的是软绳,且有发力技巧,这少年分明是下盘功夫了得,硬往上走。” “不懂,就别在这乱说话。” 几名混醒子被说的恼羞成怒,一声叫骂就要上前围殴,“你个老不死的…” 但话音未落,就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却是人群中还有不少年轻人,直接下了暗手,把这些人全部打晕,又狠狠在肋骨上踢了几脚。 这帮混子也是倒霉,碰到的正是戏彩门一位前辈。 下方一片喧哗,李衍却是面色不改,顺着绳子走到擂台半中央,脚下一顿,借着麻绳反弹之力,腾空而起,右手抓在擂台边缘。 随后,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当当落在擂台上。 下方再次响起叫好声。 李衍向着四周抱了抱拳,顺道斜眼打量肉擂台周围,测算面积,看有没有光滑或不整的区域。 唰! 对面的周白也早已忍不住,见李衍上了擂,直接从酒楼二楼的窗口跃下。 他一个前滚卸力后来到擂台边,面对那光滑的木壁,只是伸抓一扣,五指便直接嵌入其中,好似壁虎游墙,蹭蹭蹭就上了擂…… 第46章拳脚不相让 “好!” 下方人群,再次爆发震天叫好声。 周白亮出的这一手,从视觉上就比李衍好看。 驯猴逗狗,爬杆走索,这些手段在庙会上,百姓们也见那走江湖的艺人玩过。 但这飞檐走壁的功夫,他们可瞧着稀罕,尤其周白所过之处,那厚实的木板上留下一连串爪印,更是让他们啧啧称奇。 当然,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只有真正的练家子,才知道李衍方才那一手,展示出的下盘功夫有多么惊人。 这些自然只是插曲。 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在擂台上。 这看热闹,也有讲究。 比如那刑场的犯人,若一声不吭,被直接砍掉脑袋,顶多让人心中一寒,事后也觉得无趣。 若是在上刑场时大声叫骂,骂朝廷,骂昏官,骂狗皇帝,再唱上那么一段,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那才叫个有味道。 而这打擂台,也得看双方战前叫骂。 就像现在的格斗比赛,总得把俩冤家凑到一起,互相顶个牛,烘托一下气氛。 因此百姓们都凝神静气,瞪大了眼睛,想看看二人如何叫骂,最好再来个戏文中的桥段,唱上那么几句。 然而,台上却让他们有些失望。 李衍和周白二人,皆彼此打量,冷眼不发一言。 事到如今,上了生死擂,也没什么好说的。 在周白看来,这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小子,仗着父亲有点名声,来找他周家碰瓷扬名。 而李衍则知道,周家这个结是不可能打开。 不提之前恩怨,父亲的死也和周蟠有关。 对方即便不是凶手,也是知情者。 二人互相打量,皆是在寻找对方破绽。 都是练家子,虽年纪不大,但从小苦修,对人体了如指掌,能通过一些特征,看出对方最近是否受过重伤。 武者的身子,贵如金。 不仅要练、要打、还要养,一旦出了岔子,很可能此生就此止步,除非另辟蹊径,练出独臂刀那类狠活。 生死擂,可不讲究什么礼让三分。 一旦发现对方受伤,就要照死里招呼。 见看不出什么蹊跷,周白也就懒得再等,微微一抱拳,冷声道:“听闻你擅长红拳?” “来,过过手,看你长了几个胆子,敢来咸阳挑衅我周家!” 此话一出,八大金刚中的周培德就脸色骤变,狠狠一拍桌子,“胡闹!” 此刻,谁都看出了周白的意思。 周家的猴拳,也是红拳中的子拳,只不过周蟠参悟通背猴拳,吸收两家长处,闯出一番威名。 作为母拳的红拳,自然也练得精深。 年轻人傲气,竟舍弃长处,要用红拳压制李衍。 这和之前的计划完全不同。 袁瞿眼中也闪过一丝怒火,但却强行压下,微笑道:“大师兄莫要上火,周白红拳上也没少下功夫,以他资质,胜过对方轻松至极。” “这可是生死擂,想出名想疯了!” 周培德仍旧恼火,怒声道:“回去后定要关他禁闭,还有你,帮派的事少让他掺和,离周白远点!” 他自持甚高,虽与袁瞿和郑黑背是名义上的师兄弟,却打心眼里瞧不上二人,只当他们是周家的手下。 如今发怒,自然是口不择言。 “是,大师兄教训的是。” 袁瞿连忙弯腰拱手,掩饰眼中阴毒之色。 而在上方,周白也已抢先动手。 十米的擂台并不大,他脚下发力,一个拧身便已靠近李衍,左掌抬手一晃,右手已直接插向李衍面部。 这招白虎洗脸,乃是脱胎于红拳六合枪。 手臂犹如枪花,只见虚影,打的就是个猝不及防,直击对方双眼及眉心要害。 这便是红拳,自战场上归纳的功夫,招招见红。 不怕百招精,就怕一招鲜。 此招若练到深处,抬手便好似枪花炸雷,敌人根本反应不及,两眼一花便会丧命。 然而,李衍早有防备。 他毫不躲闪,左手一拦,架住周白手臂,随后换膀拧身,借着腰腹力量,右拳如锤子般从空中砸下,直击周白头顶百汇穴。 红拳开拳第一手:拦斩锤! 看似王八拳,却是守中用中,连消带打。 若是击中,一拳就能将对方砸得脑浆崩裂。 而对面的周白,从小就有不少师傅喂招,论经验强于李衍,只是轻轻一侧,便扭身换膀,同时抬臂,双拳十字手一架、一扣,便刁住了李衍右腕。 “不错!” 远处酒楼上的周培德,脸色顿缓。 红拳技法来自战场,这刁手异常重要。 战场厮杀时,双方短兵相接,高手只需用手轻轻一带,对方就会失去平衡,任其宰杀。 刁手同样是如此。 只要刁住,后续就有各种变招一击败敌。 果然,周白扣住李衍右腕的同时,便是一个侧身撩阴腿,狠毒至极。 李衍反应也是奇快,反腿一个侧蹬,直接将对方的小腿踹回。 但刚一接触,他就发现不妙。 周白的这一踢虚软无力,只是诱招。 在他抬腿反击之时,已是单腿独立,重心不稳。 果然,周白顺势一个侧身弯腰,直接搂住了他右腿膝窝,双手交错,猛然发力。 挎剑腿! 此招凶猛,直接可让敌人失去重心摔倒,紧接着后续,便可一击致命。 当时张师童,就是为防这招,才被他一记叶底藏花打飞。 没有任何意外,李衍直接后仰摔倒。 而周白的后招则紧随而至,一个侧身鞭腿,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在李衍脑袋快要落地时,便能踢中太阳穴。 危机时刻,李衍远超常人的基本功得以体现。 他在空中硬生生一个扭腰,躲过周白边腿的同时,又是剪刀脚卡住了对方腰身。 这次是半途发力,根本不可能像在张氏武馆一样,将对方直接拔起甩飞。 但红拳之中针对倒地,有专门的“九滚十八跌”反击之法。 借着周白的腰身平衡,李衍左手撑地,便是一个横着的兔子蹬鹰,直接踹在其腿上。 周白拆招经验丰富,但或许是从小教的太严,应对能力不足,有些死板。 面对李衍这招没反应过来,直接被踹的失去平衡。 而李衍则左手撑地,双腿落下的同时,又弯曲发力,弓着身子直接扑了出去。 这一招叫力推泰山。 好似猛虎扑食,李衍直接抱住了周白腰身,蹬蹬几步,便将对方扑倒在地,并且侧身骑在其腰上。 双拳好似连环炮,噼里啪啦就砸了下去。 更不妙的是,因为擂台狭小,李衍这一下直接将周白推到了擂台边缘,胸口往上悬空,腰身不好发力。 面对这一轮炮拳,周白拼命护着脑袋,但即便这样也挨了几下,顿时眼冒金星,鼻血飞溅。 李衍出手也毫不留情。 这一连串炮拳,只要一次击中要害,就能将对方的脖子直接打断。 转眼之间落入下风,周白极力抵挡的同时,心中升起恐惧,但更多的则是愤怒。 他本想用红拳收拾对方,却没想到李衍比他还小,招式却如此老道毒辣,令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丢脸。 习武之人本就自带一股凶气。 周白修炼猴拳,更是有一股子野性。 愤怒加上疼痛,竟让他不管不顾,揪着李衍的衣服,一个翻身,使得两人齐齐滚落擂台。 不少围观的百姓,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刚才那一连串攻击,双方几乎没有回旋,就是硬碰硬,快若光影,看着他们眼花缭乱。 没想到转眼,就是这局面。 三丈多高的擂台,若掉下来,不得摔个半死? 当然,围观的江湖中人却并不担心。 武者自小练习,翻身卸力都是基本功,别说三丈高,就是五丈高跌落,也能一个翻滚,安然无恙。 有些精通此道的高手,甚至敢从城墙上往下跳。 他们皱眉的是,擂台的规矩是掉下就输,难不成这场比武,会弄个不分胜负? 然而,事情却出乎他们意料。 只见周白掉落的同时,一个缩身,显出猴形,随后两爪一抠,竟硬生生贴身停在擂台侧面木墙上。 李衍的爪功不及对方,却也有应对方法。 他左手一抖,一拳打穿了木板,抓着裂缝止住身形,看向对面的周白,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怎么着,再上去打?” “上个屁!” 周白一声怒吼,身子一窜,如猿猴般直扑而来…… 第47章周家子猴拳 一番受辱,令周白怒气冲天。 然而,他反倒因此冷静下来。 咸阳城江湖并不大,周白早就知道,所以即便从小被人追捧,长辈们交口称赞,他也心心念念,想要外出闯荡。 没想到,半路钻出个李衍这家伙。 乡下小子,比自己还小两岁! 他算天才,这家伙算什么? 伴随屈辱而来的,就是一股怨恨。 虽说周白不想承认,但他清楚,自己已经开始嫉妒。 之前的大话已完全抛到脑后,周白此刻用出拿手的猴拳,只想把眼前的小子宰了,以泄心头之恨。 周白好似猿猴般窜来,半空伸爪,挠向李衍脑袋。 李衍抠着木板借力,抬腿便是一记朝天蹬。 而周白,似乎早料到如此,空中一个翻身,居高临下,右腿舒展抡圆,好似锤子一般凿下。 嘭! 两腿相击,便是一声闷响。 周白身法更强,在这笔直木墙上明显更占优势,借力一个转身,双爪便再次牢牢扣住木板。 而李衍身在半空,唯一的借力点,就是那截打穿的木板。 受此一击,手臂还能撑住,但手中木板却是咔嚓一声碎裂,向着下方坠落两米,又挥拳插入木板,这才止住身形。 “下去!” 刚一稳住,周白又再次从上方袭来。 这次没用腿,而是右拳虚握,风声鼓荡。 这家伙用了暗劲! 李衍心中一惊,连忙变招。 他知道,若是被打中,从擂台跌落还是小事,怕是会直接内脏受创,只能用大罗法身修复。 对方居高临下,李衍也只能暂避锋芒。 他一個拧身,脚下一蹬,同时双拳用力,竟在木墙上打出一连串坑洞,人也翻身转移,爬到另一侧木墙,想要重新跳上擂台。 然而,周白动作更快。 见李衍避开,他也顺势收招,两腿翻腾,双爪扣着木墙,好似猿猴在陡峭山崖穿行,竟提前一步,来到了另一侧木墙上。 啪!啪!啪! 他正要扑下,却见李衍忽然抬腿,将前方的木墙尽数踢碎,露出后方擂台框架,直接钻了进去。 “往哪儿躲?!” 周白一声冷哼,也要跟着钻入。 谁知,还没动身,便心中一惊,连忙后退。 咔嚓! 只见他所在的区域,木墙轰然炸裂。 却是李衍在里面顺着原木框架跳上,隔着木墙,暗劲勃发,便是一记隔山打牛。 这一击,气势惊人。 因为用了暗劲,且用是阳力,所以整片的木墙犹如埋雷炸响,被直接打碎,大片的木板哗啦啦掉落。 暗劲一用,不仅打击的力量暴涨,还有各种变化。 阳劲,爆发力惊人、阴劲,可直达脏腑,还有螺旋、缠丝等劲道,可谓是百转千回,变化多端。 但二人都只是刚踏入此境界,功力尚且不深,用个几次便会脱力,所以只能关键时刻使用。 若是暗劲练到深处,无论进攻还是防御,都携带暗劲,举重若轻,才不会有如此顾虑。 李衍这一下用暗劲偷袭,险些得逞。 周白虽及时躲避,却没了落脚之地,只得双手一拽,一个后空翻,回到擂台之上。 而另一侧,张彪也打碎木板,从另一侧木墙上窜出,翻身回到擂台。 这擂台下面,全是整齐排列的厚重原木,虽用暗劲能打碎,但完全没必要费这劲。 双方,又再次于擂台上对峙。 这一连串对攻,如暴风骤雨,又惊险万分。 别说那些个普通百姓,就连不少江湖中人,也是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看的大气都不敢喘。 沙里飞和王道玄,更是心惊肉跳,额头冒汗。 见李衍摆脱危机,他们才松了口气。 “好!” 与此同时,周围的叫好声也轰然炸响。 从上擂台到现在,也才没过去多久,看台上两人展现出的招式打法,临场应变,皆让他们看得眼花缭乱。 有些年轻人,更是眉头紧皱。 他们原本还有些不服气,毕竟都是年少苦修,谁能没点傲气,只是觉得自己生不逢时,或没人吹捧。 但如今他们却清楚,自己若是上去,无论面对擂台上的哪一个,恐怕此时早已落败。 而在擂台之上,气氛则更加凝重。 一番比斗,周白哪还敢有半点小觑,身子半蹲,含胸缩背,先是做了个反手望月的姿势,随后挠挠脖子,两爪前后交替,看向李衍。 周家子猴拳! 他盯着李衍,眼中凶光渐起,虚爪一握,竟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声。 李衍眼睛微眯,侧身换膀,提起了警惕。 猴拳的爪子,必须得硬。 周白显然下了苦功夫,根根手指犹如钢纤。 红拳讲究身法灵活,刁打合一,周家这猴拳融合了白猿仙通背拳,更讲究打中有破,破中有打。 一接手,就可听力变招。 加上对方熟悉红拳招式变化,一个不小心,恐怕就会落败。 “哼,怕了?” 见李衍后退撤步,周白眼中凶光闪烁,一个猴窜便飞扑而出,双臂弯曲,做出凶猴扑人,抓挠之势。 然而身在半空,他又突然变招,身子一扭,右掌在地上一撑,如同滑铲,一脚踹向李衍下阴。 这一招,叫猿猴卧莲。 猴拳刁滑,动作灵敏,很多招式都是这样,看着滑稽,但动辄就往人下三路,或眼睛咽喉等部位招呼。 李衍反应更快,一个侧身躲过要害,随即右腿如鞭子般甩出,用出一记拦马槛子腿。 击技之道,力从地起。 周白这招式虽然凶猛,但也让其侧身横躺,不好发力,还暴露出了面门。 只要李衍一脚踢中,就能将其爆头。 然而,周白的反应同样快,一记猿猴卧莲没有踹中,当即双腿一扭,借着这股旋转之力猛然起身,同时一个侧滚翻绕到李衍弱侧。 此时的李衍的鞭腿还收回。 周白伸手一掏,便是一记顽猴拽蛇,扣住了李衍右腿。 这招算是擒拿法,只需关节一扭,便能让人翻倒,露出下阴部位,随后一脚踢爆。 然而,周白却放弃了后招。 他眼中凶光毕露,暗劲勃发,钢钎般的爪子猛然发力,想要直接废掉李衍的右腿。 感受到腿部剧痛,李衍也是发了狠,身子一弯,同样暗劲涌动,一掌拍向周白额头。 腿受伤就罢了,大不了用大罗法身修补,只要他这一掌打中,当即就能将周白脑袋拍碎。 疯子! 周白心中一惊,连忙侧身。 但饶是如此,肩膀也中了一掌,横着飞了出去,半中间身子一扭,强行止住身形,狠狠盯着李衍。 他的左臂无力垂下,已经被打脱臼。 而且这一掌暗劲刚猛,令他肌肉筋膜也受了重创,肉眼可见的出现肿胀,乌青一片。 而另一头,李衍同样不好受。 他虽摆着架势,但右腿上却出现五个血洞,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绑腿。 下方围观者,看得心惊肉跳。 他们没想到,双方动作迅猛,几招之间便双双负伤。 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分出生死! “哼哼!” 周白一声冷笑,缓缓起身,右手握着左臂,咔嚓一扭,便将关节重新复位,随后抖了抖肩膀。 “小子,你腿废了,还怎么跟我打?” 周家的猴拳本就身法灵活,再加上李衍右腿负伤,他此刻已彻底占据优势。 话音刚落,周白整个人便飞窜而出。 他手脚着地,好似灵猴般飞速移动,转眼便来到李衍身前,看似要动手,但身子一扭,又绕到了李衍身后。 李衍连忙侧身换膀,准备攻击。 但这周白动作极其灵敏,含胸缩背,好似陀螺一般,在他身边绕来绕去,虚招假招变换,难以分辨。 李衍也终于想起了张师童的话。 当时他准备离开武馆时,张师童曾说过:若打不破周白的那个“圆”,便取胜无望。 所谓“圆”,便是猴拳的精髓:周身是个球,拧转不停留,浑身是个圆,没圆不成拳。 周白此刻,身法浑圆如意,动作迅捷凌厉,且招式真真假假,让他难以分辨。 嗤! 一个没防住,又中了周白一招。 虽然没用暗劲,但对方抓功惊人,直接在他后背上扯出五道血痕。 李衍反应极快,直接就是一记撩阴脚。 可惜,周白就地一滚,轻松躲过,起来后还和猴子一样吱吱乱叫,似乎十分兴奋。 其眼神灵动、凶残、且充满野性。 一举一动,一跳一跃,都和猴子没什么两样… 第48章雷音降猿意 “还算有点心。” 东边酒楼上,周培德松了口气。 他微微摇头道:“本来能轻松取胜,偏要逞强,早点拿出看家本事,哪会如此狼狈。” 另一名留着黑须的中年男子,则赞赏道:“周白这是已得猴形啊,经此一战,必然更上层楼,资质远胜我等。” 他叫王姚,八大金刚之一,很早就跟随了周蟠学艺,平日里主要在家中医馆行医看病。 算是八大金刚中名声最好者。 “王师弟谬赞了。” 周培德抚须点头,眼中满是欣慰。 而一旁的袁瞿,此刻已懒得说话,听着二人交谈,眼中露出一丝嘲讽… …… 西边酒楼上,气氛则有些压抑。 “看来张老,要赌输了。” 一位武馆老前辈微微摇头,有些不甘,“得了猴形,又有猴意,周家这小子资质果然不凡,老猴子后继有人了…” “都急什么!” 张元尚哼了一声,阴着脸,连抽几口水烟。 ………… 不提各方想法,上方战斗是越发激烈。 擂台上,李衍又中了一抓。 左侧肩膀三道抓痕,鲜血横流。 但他却没有理会,而是目不转睛盯着周白。 此时用大罗法身换伤,已没什么用,因为这是生死擂,即便恢复,若不击破对方的“圆”,终究还要受伤。 不得不承认,这周白果然凶悍。 其所用猴拳已得真意,灵动自如。 李衍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此时面对的,已不再是个人,而是一头纵横山林的凶猿。 不是个人? 望着对方那野性十足的眼睛,李衍忽然心中一动,后退躲避的同时,手掐阳诀,深深吸了口气。 果然,周白身上有蹊跷。 一股淡淡的腥臊味,始终萦绕其周围。 这种腥臊,与冷坛猖兵,或王寡妇供奉的仙家身上完全不同,毫无煞气冰冷之感,更像是活物的气息。 好么,这小子耍鬼! 虽不清楚原因,但李衍却能肯定,对方必然是用了一些术法加持,才能做到尽显猴意。 李衍心中恼火,却更加冷静。 按照张师童的说法,这场比武有衙门的人见证,还有城隍庙请来的人坐镇,防止有人使用术法。 现在看来,请来的人是完全不负责任。 甚至,有可能因周家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这气息极淡,即便他戳穿,使用术法之人也能随手散去,于事无补… 可惜,三才镇魔钱刀穗不在身上。 嗖! 就在他沉思之际,周白又飞窜而来,一个矮身,右抓掏向他肋下,同时口中嘶嘶作响。 这是红拳暗劲秘法穿丝音。 一呼一吸,气如细丝,穿肠过肚,鼓动筋膜。 周白毕竟功夫尚浅,连续使用暗劲,已显得有些吃力,到现在,已必须借助穿丝音辅助,才能顺利施展。 配合其猴形,好似野兽呼啸。 李衍同样如此,面对掏来的这一抓,他已退无可退,只得同样使用暗劲拨开。 同时,胸腔鼓动,念动神鼓云雷音真言。 “吽!” 一声闷响,胸腔共振,好似雷鸣。 擂台之下本就嘈杂,围观的百姓听到后也没觉得什么,毕竟一些练把式的打拳时,口中也经常哼哈作响。 而在近处的周白,却只觉耳边一声闷雷,脑中嗡嗡作响,两眼一黑,气息顿时紊乱。 他身上沾染了马猴气息,且是用秘法才做到,好似油水混合,界限分明。 大云雷音,本就是佛门真言,效仿天地雷霆阴阳之变,本就可震慑群邪,虽不是术法,但也令马猴气息凝滞。 这气一乱,暗劲自然是消散。 而李衍却是吐气开声,鼓足了劲。 只听得咔嚓一声,周白掏来的那一爪,直接被李衍拨开,且半截手向后骨折,劈开肉绽,骨茬子都刺了出来。 “啊——!” 周白虽说经常与人切磋,还有高手喂招,但别人都是忌惮周蟠,哪敢下死手,因此他从未受过什么重伤。 手腕的剧烈疼痛,令他难以忍受,满头冷汗,跌跌撞撞向后退。 神鼓云雷音可破之! 李衍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腥臊味已变得不稳。 虽不清楚原因,但他哪会错过如此时机,小腿发力,左右交错,直接夺步近身。 红拳同样以灵活见长。 李衍这一近身,周白根本来不及躲闪。 心慌意乱下,他左手一抖,手抓如钢耙,直接抓向李衍面部,想要将其逼退。 然而,此时的李衍与他周旋半天,早已熟悉了其猴拳套路,左手一拨,右勾拳直接击中其上腹部,同时左手一推,右手反拳,如锤子般砸下。 红拳快手:揭抹捅斩! 这几招,一下比一下快。 同时,李衍吐气开声,“吽”字真言不断,周白结结实实挨了几下,只觉得自己好似妖孽,正接受天雷劈打。 耳边雷声不断,脑中嗡嗡作响,噗的一声,口中连喷鲜血。 死亡的恐惧升腾而起。 周白知道,自己再不做点什么,今日就要命丧当场! 在李衍最后一拳劈下之时,他双肘猛然架起。 咔嚓! 两条手臂,骨裂声同时响起。 而周白此时也退到了擂台角落,在这一股巨力之下,直接喷着血倒飞出去。 扑通一声,从三丈高的擂台重重摔落,两腿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找死!” 东边酒楼上,一声暴喝响起。 一道身影撞破窗户,直接从楼上跳下。 正是周白之父周培德。 虽说他为人古板,对儿子极其严厉,说话也从来不好听,但却是爱之深,责之切。 这宝贝儿子,一直是他最大的骄傲。 眼见儿子重伤,生死不知,顿时丧失理智。 哗啦啦! 西侧酒楼上,同时也有几道身影跳出。 一名老者纵身上前,直接拦住周培德。 “滚!” 周培德一声暴呵,抬手便是一记窝心掌。 然而刚出手,眼前就不见了人影。 拦他之人,正是八卦掌老前辈罗士海。 八卦掌步如蹚泥,臂如拧绳,转如磨磨,最擅贴身游走。 罗士海身形一摆一扣,已绕到周培德身侧,同时双换掌,荡开对方手臂,肩膀猛然一沉。 噔噔噔! 周培德当即失去重心,连连后退。 罗士海这才轻抚长须,眼神森冷,淡淡道:“生死擂台,一旦分出胜负,恩怨皆了,不可报复插手。” “怎么着,你儿子命是命,我徒弟就要忍着?!” 这一声质问,愤怒毫不掩饰。 他的徒弟,一名很有前途的女青衣,被周家弟子侮辱上吊。 他试图报复,但擂台上不是周蟠对手,只能暂时了却此事,硬生生将愤怒压下。 如今得到机会,自然要找回场子。 与此同时,张远尚等人也围了上来,与周培德身旁的八大金刚对峙。 一时间,气氛格外紧张。 就在这时,八大金刚中的王姚上前几步,摸了摸周白的脉门,低喝道:“大师兄,还没咽气,先救人!” “快!快!” 周培德此时哪还顾得上其他,连忙带人上前,将周白抬到担架上迅速离开。 临走时,连狠话都顾不上放。 而八大金刚中的袁瞿等人,则冷冷扫视一圈,转身迅速离开。 在场江湖中人不少,见此情形,眼神各异。 他们都是老油条,咸阳城的情况了如指掌。 谁都清楚,随着这场擂台结束,神拳会的两方人马彻底决裂,咸阳道上自此,将不再平静! “衍小哥,你没事吧?” 王道玄和沙里飞自然顾不上理会这些人,匆匆来到擂台下,看着从上面趴下的李衍,连声询问。 不怪他们紧张,李衍的情况同样不好。 反败为胜前,结结实实挨了好几爪,身上全是伤痕,浑身都被鲜血浸透。 李衍张了张嘴,突然闭眼昏厥,直挺挺倒下。 沙里飞和王道玄心中一慌,连忙扶住。 然而,他们的胳膊却被李衍抓了一下,同时耳边传来個低沉的声音,“我没事,先回去!” 二人瞬间了然,找了个担架,抬着李衍便迅速离开。 “好!” 虽说两方都够惨,但咸阳城的百姓却是过足了眼瘾,在沙里飞和王道玄抬着李衍经过时,沿途叫好声不断。 而在人群中,也有不少人面色阴沉,眼神诡异…… ………… 娘娘庙附近老街,木偶铺。 咔嚓! 随着李衍破了周白身上术法,供桌上,一尊画着红色符箓的白瓷娃娃忽然碎裂。 正在雕刻木偶的陈法傀身子一僵,随后缓缓起身,从碎裂的瓷娃娃体内,取出一枚叠成三角的黄符。 黄符刚入手中,便迅速腐朽,化为飞灰… 第49章余波搅沉渣 回到问道馆,李衍当即睁眼起身。 “你…没事吧?” 沙里飞明知李衍是装晕,但还是心中担忧。 无他,李衍这一身血葫芦的模样,实在瘆人。 “没事,都是些皮肉伤。” 李衍随意应付了一下,便嗤啦几声,扯碎身上衣裳,那些伤口已不再流血,看上去也不严重。 当然,这是换伤后的结果。 他挨的那几下,周白有的用了暗劲,使他筋膜扭曲断裂,就连内脏也受了创,若无大罗法身,恐怕要躺个小半年。 内伤消除,保留一些皮肉伤,也只是为了守护秘密,不让二人生疑。 王道玄松了口气,连忙取出刀创药给他包扎。 李衍任其施为,对着沙里飞沉声道:“沙老叔,你现在出门,先去赌坊取了银子,再散播我重伤的消息,然后随便买些药材。” “记住,装出担忧模样。” 沙里飞好奇道:“为啥?” 打擂时轻松取胜,和拼个两败俱伤,得到的名声可完全不同。 “很简单…” 想起之前擂台后,张元尚等人全部露面,与八大金刚对峙的场面,李衍摇头道:“我只想点个火,他们却想把我当棋下,估计双方早就准备翻脸,我只不过恰逢其会。” “周家那些人可不讲究,事后必定报复,如无意外,另一方也等着他们动手,好拿住把柄发动。” “但若我重伤的消息传出,周家便不会那么急躁,只会派人监视,免得咱们出城。” “而张元尚他们,也不可能等太久,只会另找其他机会,到时水一浑,咱们就安全了。” “哦,懂了!” 这么一说,沙里飞顿时了然,快步出了门,换上一幅忧心忡忡的面容,向着金宝赌坊而去… …… “道长,周白动了手脚…” 沙里飞刚离开,李衍便将自己的怀疑告知王道玄。 “猿猴的气息?” 王道玄听罢,抚须沉思道:“听你所言,像是一种傀儡术。” “上古之巫术,认为万物有灵,崇拜鬼神,常召鬼神上身,谓之‘下神’。后来传至方仙道,与不死禁术,共列方仙二术。” “随着玄门正宗崛起,封正神,伐淫祀,朝廷绞杀方仙道,一些秘法也流传至民间,各有衍生,例如金门中的圆光与扶乩术士,便是下神之术演变。” “傀儡术也是如此,不过是活人气息,配合阴煞之气施展,草人刍灵、纸人探幽、木人傀儡,种类繁多,不少法脉高手,都擅于此术。” “周家,应该是请到了一位法脉术士!” 李衍眉头微皱,“不是民间巫觋?” 王道玄微微摇头,“这种术法,都是各家秘传,民间巫觋虽常借鬼神之力行事,却不擅此道。” 李衍听罢,眼睛微眯,“看来还是失算了,我重伤的消息若传出,周家碍于张元尚他们,不会明面上动手,但很可能会请术士暗中行事。” “这倒是无需担忧。” 王道玄抚须叹道:“你是小瞧了关中玄门啊。” “关中地面,自秦汉以来,玄门便极其昌盛,几代王朝国都,凡风水龙脉汇聚之地,皆埋有帝王将相,道观寺庙数不胜数。” “大势小局嵌套,神罡之旺盛,普通的邪祟根本不敢靠近,普通百姓终其一生,可能都见不到鬼魅邪祟。” “关中地面上,最大的危险,就是一些秦汉古老墓葬,当时方仙道盛行,一些人为求长生,墓中常设局弄邪法。” “兵荒马乱时,除去那些個土夫子,还有军队发丘,一个不小心,便弄得僵尸横行,鬼兵过境,因此玄门正宗在长安、终南山、华山,都设有法坛,供养规模庞大的兵马。” “每年神诞节俗时,要么做法事施食,超度安抚亡魂,要么兵马巡游,伐山破庙,搜捕邪祟。” “咸阳也是如此,城隍庙内供奉的,可是秦时大将蒙崇,生前乃兵家大宗师,死后亦是鬼中雄者,敕封城隍至今,神威难测,且兵马众多。” “要在咸阳城内用术法害人,顶多弄些诅咒意外,敢驱使兵马,和拿刀抹脖子没什么两样。” “就像那周家,也只是敢动些小手脚,被你暗劲真言一吓,傀儡术法便轻松被破。” “你睡觉之时,将三才镇魔钱悬挂于床尾,普通的傀儡害人之法,根本难以近身。” “那就好。” 李衍微微点头,“这段时间,咱们便守在家中,等着看戏。” 王道玄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有些担忧道:“身处咸阳,又有三才镇魔钱护身,玄门手段无需担忧,但那周蟠已入化劲,可不是伱能对付得了啊。” 李衍看向窗外,面色平静道: “我又不傻,会跟他硬拼,只是要等一个机会,逼他说出当年的真相…” ………… 另一头,沙里飞出门后便发现了不对。 此时已近黄昏,老巷子里家家户户炊烟升腾,但问道馆对面的一户人家,却大门紧闭。 上面还冒出半个人脑袋,看到他后迅速缩回。 “贼怂的!” 沙里飞暗骂一声,加快了脚步。 他是混迹江湖的老油条,满嘴跑火车,脑袋一转便是个心眼,经李衍一说,便明白了现在处境。 无非就是装病演戏嘛。 崭敛锋芒,隔岸观火,别被人当炮仗点了。 心中有计较,他也就不再理会沿路的盯梢者,甚至装作慌里慌张的模样,专挑那大街人多处走。 不多时,便来到了金宝赌坊。 “哟,这不是沙大侠吗?” “今日可露脸了!” “早知道就跟着你押了…” 刚进赌场,一堆人就围了上来。 他们也并非热情,甚至多数人和沙里飞根本不认识,不过是凑热闹,搭个话,混个脸熟。 今后与人谈及此事,就能直接说沙里飞和他们是故交,那打擂的李衍见了面,还得叫声叔叔。 就像李衍前世认识的一些人,赶场子凑到有钱人身边,照个相,说句话,出去就能说跟谁是拜把子,以此骗钱。 沙里飞自然知道其中门道,面带忧色拱手道:“诸位,今日有要事,咱们改天再聊,还望见谅。” “那是那是,沙大侠先忙。” 众人见他模样,心中已有所猜测。 虽不会当着面说,但背后肯定要议论,李衍重伤的消息,估计今晚就会传遍整个咸阳城。 沙里飞也不再搭理这些人,拿着赌票便来到了后方木柜台前,刚要兑换,就见那赌场的小厮恭敬拱手道:“沙大侠还请移步,我们掌柜的想见您。” “哦?” 沙里飞闻言,心中顿时一咯噔。 他想过路上会碰到铁刀和白猿两帮的人找麻烦,却没想过这金宝赌坊吴掌柜先找他。 金宝赌坊的背后大有来头。 但他们毫无瓜葛,找他作甚? 沙里飞心中忐忑,跟着小厮进了二楼一间雅阁。 里面,正是一脸和善的吴掌柜,硕大的圆桌上还摆了一桌酒菜,鸡鸭鱼肉皆有,很是丰盛。 “哈哈哈…” 见沙里飞进门,吴掌柜当即起身,笑道:“我就猜着,沙大侠这会儿会来,特意备下酒菜等你。” 沙里飞有些疑惑,“吴掌柜,您这是…” “沙大侠无需担忧。” 吴掌柜摇头道:“那天你也看到了,我与那袁瞿有些过节,但形势逼迫,也不能出手跟他翻脸。” “今日你们擂台扬威,看见那姓袁的脸色,老夫就心中痛快,特意请沙大侠喝几杯…” 沙里飞哪会信这鬼话。 开赌场的一个比一个心黑,无事献殷勤,必然有鬼。 虽不清楚原因,但沙里飞还是摇头道:“这…多谢吴掌柜美意,不过我另有要事,拿了钱便要去药房一趟。” “哦?” 吴掌柜眉头一皱,“李公子伤的不轻?” 沙里飞满脸苦涩道:“怕是要养几个月。” 吴掌柜微微点头,叹道:“既如此,我就不再勉强,王城,多拿个一百两银子,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这哪使得。” 沙里飞满脸不好意思,但收钱时却毫不含糊。 临了,刚要告辞离开,又扭头看了看桌上的酒菜,挠头道:“这个,我还要给他们定菜,既然吴掌柜请了,不如我打包点回去,免得路上浪费时间?” 吴掌柜:“……” ………… 没一会儿,沙里飞便拎着大包小包出了赌场。 他前脚刚走,吴掌柜便连忙关上房门。 哗啦啦…… 伴着机括声,屋内书架缓缓移开。 却是这赌场房间之中有夹层和密道。 一名白衣女子缓缓走出,容貌清丽淡雅。 若沙里飞在,就会发现这女子,正是那陆员外身旁的那名白衣小妾! 第50章夜袭,风雨起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女子明显受了伤,脸色嘴唇有些发白。 吴掌柜叹了口气,微摇头道:“我派人每日查探,几个地方都没香主留下的暗记。” 女子咬了咬牙,“会不会…” “不可能!” 吴掌柜沉声道:“以香主的功夫和术法,只要不被太玄正教的高手围住,天下哪里去不得。” “况且还有鸡冠蛇神护法,山上的刀匪人再多,一晚的时间就能杀个干净。” “估计,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 “你说的也对。” 女子点了点头,但眼中却仍充满忧虑,“自教主晋升失败,教中便四分五裂,几个香主都起了异心,如此下去,恐怕要被朝廷各個击破。” 吴掌柜眼神坚定摇头道:“哼,且让他们再逍遥一阵,只要香主晋升成功,便能整合神教,清除叛逆!” “最近咸阳城怕是要生乱,还有褚山那个叛徒,派了一帮叫花子四处乱窜,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你安心呆着,千万别出去。” 女子点头,随即询问道:“长安那边出了事,那袁瞿又在旁觊觎,这个香堂,是不是要保不住了?” “放心。” 吴掌柜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原本老夫还束手无策,但如今咸阳城江湖要乱了,正好浑水摸鱼!” ………… 夜色渐深,问道馆偏房内烛光明亮。 “来,走一个!” 沙里飞端起碗中酒,三两口便灌了下去,一抹嘴,啧啧道:“姓吴的可真有钱,舍得用这上年头的西凤老酒。” 王道玄也喝了一口,眯着眼睛道:“不错,酸而不涩,甜而不腻,苦而不粘,辣不刺喉,香不刺鼻,果然是‘五绝’。” 今日擂台取胜,李衍心情自然更好,咬下块鸡腿,又与二人干了碗酒,笑道:“放心,只要咸阳的事了了,咱们就能安心接活,今后吃香的,喝辣的,不在话下!” “就等你这句话!” 沙里飞哈哈一笑,又端起酒坛给自己满上,“我干了,你们俩随意。” 说啥都是借口,就是馋这口酒,想多喝点。 “瞧你那点出息。” 李衍哑然失笑,随后看向王道玄,“道长,你存神日久,应该有机会建二层楼了吧,不知需要多少钱?” 王道玄一楞,连忙摇头道:“当务之急是先帮伱做科仪建楼,免得存神消散,白费功夫。” 李衍当然不能说自己有大罗法身,没这顾虑,便正色道:“我还年轻,不急。而且咱们现在这情况,唯有道长你道行更进一步,才是最好选择。” “我许多东西还是外行,即便建了楼,想修炼术法也非一日之功,还是道长先。” 王道玄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也就不再推辞,沉声道:“这第一层楼科仪所需之物,都能用银子买到。” “但第二层楼开始,就少不得天灵地宝了,进行科仪时,不同的宝物,对神通的提升也不同。” “老道我擅长勘察风水,能找到地髓,更有利于辨识风水地势,若能找到云苔,咒法威力便可提升。” “这两种东西都不罕见,长安城玄门法脉中就有人售卖,只不过价格高昂,但若能请到个憋宝的相助,价钱便能减少一半,只是需要时间寻找。” “想那么多干啥?” 沙里飞大手一挥,“到时咱们干几趟大买卖,让你们两个同时建楼,岂不美哉。” “对了,建楼要多少钱,五百两够吗?” 王道玄哑然失笑,“建第一层楼,除了要购买的法器,还要租用太白山灵窍,往少了算,都得一千两。” “一…千两?” 沙里飞顿时陷入呆滞。 “是啊。” 王道玄叹道:“这些东西,对玄门正宗和法脉来说,不算什么,但一些民间小传承,从一开始就要进行准备,免得找到合适弟子,却传不了法。” “不少传承,便是因此中断…” 就在这时,李衍眉头微皱,示意二人噤声。 自存神之后,他的神通已经得到控制,平时以阴诀关闭,闻不到那些特殊气味,但嗅觉依然惊人。 他能闻到,院墙外多了几股臭味。 这个味道他有记忆,汗腥夹着饭菜的馊臭,还有一些毒虫的腥臭。 是那些来自乱葬岗的丐帮中人! 没想到,周家的报复还没来,这些家伙倒先找上了门。 李衍低声叮嘱两人几句,随后缓缓打开门,和沙里飞来到院外。 他捡起了花坛边的几块碎砖,而沙里飞则掐着腰,深吸一口气,怒骂道:“哪里来的小贼,看招!” 话音刚落,李衍便将碎砖甩出院墙。 院墙外顿时响起几声闷哼。 正是几名来自咸阳乱葬岗的恶丐。 他们听到李衍受了重伤,便趁夜前来偷袭。 这些恶丐也是临时起意,并未告知丐子头山爷,皆因李衍那日杀死的,是他们拜把子兄弟。 当然,他们也分外小心。 其中两人擅长驱使毒蛇毒虫,拎着布口袋,里面装满了乱葬岗上的黑蛇和毒蝎。 没曾想刚靠近,就被李衍发现。 几人被砸的头破血流,却也被激起凶性,不管不顾扯开口袋,就要将毒蛇毒虫抛进院内。 虽然隔着墙,但李衍根据味道,还是猜出这些人想干什么,心中冷笑,立刻按住刀柄。 存神念头一起,三才镇魔钱刀穗顿时摇晃。 那日在乱葬岗,他就知道了这些东西的破绽,因为沾染了阴煞之气,同样怕各种震煞之物。 果然,袋子里的毒虫毒蝎立刻暴动。 一名恶丐刚解开口袋,毒蛇便飞窜而出,照着鼻子就咬了一口。 另一个也不好受,硕大的毒蝎窜出,直接在他手上来了一下,布口袋跌落,剩下的毒蝎也到处乱爬。 “啊——!” “快走!” 惨叫声响起,几名恶丐忍着疼,撒腿就跑。 在李衍示意下,沙里飞并未追出去,而是站在院中哈哈大笑,“些许宵小,还敢来找你沙爷爷的麻烦,活该!” 说罢,三人便准备返回房中。 他们知道,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丐帮虽说人多,但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真正动手的,只有那些个核心成员。 而且他们还有个最大的隐患,便是丐子窝本身。 那些普通乞丐中,有不少可怜人,甚至还有被他们拐来,采生折割的少年乞丐,每日被逼迫乞讨,动辄挨打,活得生不如死。 若是核心成员死得太多,那些饱受欺凌的乞丐们,恐怕立刻会反噬。 他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在这场风雨平息前,尽可能的保全自身。 然而,还没进屋,李衍便若有所思,扭回了头。 “怎么了,又有人来?” “没事,是有人比我想象中更急…” ………… 暗巷中,脚步声凌乱。 几名乞丐一边跌跌撞撞逃跑,一边从身上摸出黑乎乎的解毒药丸,往嘴里塞。 彼此还不断互相抱怨。 “你不是说那沙里飞只是个草包么?” “都这么说,我又没交过手…” “别吵了,先找个地方休息,免得毒气攻心…” 然而,几人刚出巷子,两侧便忽然窜出四五名汉子,手持长棍,压低身子猛然一扫。 砰砰砰! 几声脆响伴着骨裂声,恶丐们顿时惨叫着摔倒在地,抱着腿一阵哀嚎,“爷爷,不敢了。” “几位大爷停手,我们是丐帮的。” “丐帮的?”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名中年男子,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身着羊皮褂子,腰间还别着根长鞭。 看着几名乞丐,他吧唧了一下嘴,“丐帮的人,什么时候也成了周家的狗腿子?” “说!” 还不等几名乞丐狡辩,那些黑衣人便冲了上去,照着他们的脸上,噼里啪啦一阵耳光。 乞丐们顿时被打得满脸青紫,心知遇到了狠角色,只得将乱葬岗上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 羊皮褂子男人嗤笑道:“那小子装病,还以为是个胆小怕事的,结果也是个不安分的主。” “把他们带回去,明日给丐帮送帖子,告诉他们,若想活命,这段时间就离咸阳远点!” “是,把头。” 几名黑衣人立刻上前,将丐帮的人如死狗一般拖走。 黑暗中,响起羊皮褂子男人的声音: “去,告诉张老前辈,鱼没咬钩…” ………… 这世上,永远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就在李衍等人喝酒吃肉时,周家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大宅厢房内,烛火通明。 周白躺在床上,浑身缠满绷带和夹板,面色潮红,双目紧闭,四周散发着刺鼻的药味。 此时,周家八大金刚都在房中。 擅长医术的王姚皱眉把玩脉,随后,微微摇头道:“性命暂时是保住了,但脏腑受创,骨骼筋膜断裂,今后怕是再难习武…” 周培德听到,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他拳头捏得嘎巴响,忽然转身,一个蹦窜,直接掐着袁瞿的脖子,顶在墙上,冷声道: “姓袁的,打擂之前,你对周白做了什么!” 袁瞿被掐的满脸通红,刚要说话,便听得外面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弄他作甚,是我吩咐的。” 其他人一惊,连忙转身拱手: “拜见师尊!” 第51章朝堂与江湖 门外,两名弟子打着灯笼。 此时已是深夜,院子里秋风呼啸,草木哗哗作响,一老者背着手站在灯笼后方。 他身着青袍,五官深邃,眉间三道悬针纹,嘴角下垂,再加上一对三角眼,看上去就令人不舒服。 其体型高大,双臂奇长,但却缩胸塌背,就像一只背着手大马猴,白发白须皆梳理得整整齐齐。 而在其身后,则跟着两条真正的大马猴,不停抓耳挠腮,还冲着众人龇牙咧嘴。 来者,正是咸阳神拳会会长周蟠! 被他冷眼一瞧,八大金刚所有人,甚至愤怒的周培德,都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周蟠也不言语,背着手走进屋后,面对重伤的周白,只是淡淡一瞥,便冷哼道:“都跟我来吧。” 周家的院子都是平房,并无高楼小筑,但却很是宽敞,六座大院彼此相连,皆设有演武场,不少弟子打着灯笼来回巡逻。 众人来到其中一座大院正堂,周蟠于上方坐下后,便自顾自剥起了旁边小橘子,平静道:“怎么着,平日里一个个威风的紧,事到临头,就开始内讧了?” 八大金刚皆站在堂下,额头不自觉冒出冷汗。 周培德咬了咬牙,拱手道:“兄长…” 话说半句,见周蟠那毫无表情的面孔,心中一个咯噔,连忙改口道:“师尊,并非我胡来,实则是这姓袁的包藏祸心,用术法捣鬼。” “现在想来,当时白儿明明已占据上风,却突然方寸大乱,必定是这术法出了问题!” 袁瞿则低着头,一声不吭。 “行了!” 周蟠眉头一皱,“此事是袁瞿提出,本是要让周白提前领悟猴意,免得生出波折,没料还是输了。” “袁瞿,周白日后的开销就由你管了。” “是,师尊。” 袁瞿松了口气,连忙拱手答应。 他知道,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师…师尊。” 周培德难以置信地看着周蟠。 周白可是周家下一代最有前途的弟子,如今生死不知,后路尽断,赔些银子就算了? 想起周蟠平日对周白的照顾和欣赏,而重伤后,只是瞧了一眼就不再搭理…… 这一刻,周培德忽然觉得心中发寒。 “哼!” 周蟠瞧了周培德一眼,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冷声道:“你以为那些人忍了十年,为什么敢现在发作?” “这件事的根子不在咸阳,而是在长安,在朝廷!” “前些日子,朝廷下旨,陕州布政使吕卿因贪腐被革职查办,打入天牢。这空下的位置,要么是卢参政,要么就是李参政…” 此话一出,八大金刚中的几人,立刻眼睛一亮。 整個陕州的军政大权,主要由三司处理,分别是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 其中,承宣布政使司权力最大。 周家这些年能崛起,就是攀上了左参政卢康,而布政使吕卿下狱后,很可能就是从左右参政中提拔。 八大金刚中,一名书生模样的中年人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有人想从师尊这里找破绽!” “明白就好。” 周蟠冷冷道:“打生死擂,就是那张老鬼的第一步试探,如果周白赢了,既能保全周家声誉,也能让那些骑墙的老家伙暂时观望。” “事关周家前途,所以老夫才同意此事,城隍庙派来的人也装聋作哑,培德,你心中可还有怨?” 周培德张了张嘴,深深弯腰拱手,“师尊深谋远虑,我不敢有怨。” 说是不敢,其实哪能没有。 周蟠这是直接牺牲了周白的前途。 周蟠瞥了一眼,也懒得理会,沉声开口道:“张老鬼步步紧逼,是要逼我出错。” “明日对外宣布,老夫身体不适,闭关修养不见外人,这口气就暂时忍了,且由他们猖狂。” “待大局一定,便挨个收拾!” “还有你们,谁的屁股不干净,就赶紧给我擦了,别怪到时老夫我清理门户!” “是,师尊!” 众弟子齐齐拱手。 周蟠点了点头,看向窗外,平静开口道:“自从李虎那浑人死了后,老夫就明白了一件事。” “这江湖,从来不是比谁现在威风,而是看谁能笑到最后。” “哼!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真以为老夫还会在乎这个吗!” ………… 日头才刚刚升起,张师童便来到了问道馆。 “你来做甚?” 沙里飞正准备出门,看到后顿时没好气问道。 他也不是傻子,经李衍提醒,顿时知道了这父子俩看似讲义气,实则是把他们当免费的刀子使。 “呦,刚吃了啥玩意儿,脸这么臭?” “现成捞的,你不最好这口么?” 张师童瞪着死鱼眼,开口就点着了沙里飞的火。 正当沙里飞准备大吵一架时,张师童却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改日再和伱吵,今天有重要的事,李衍呢?” “躺着呢,不见客!” “死了?” “放心,肯定比你命长!” 沙里飞刚骂了一句,却见张师童一个拧身,便从他身边绕了过去,大踏步往院子里走。 “给我停住!” 沙里飞直接伸手去抓其后领。 张师童看也不看,先是侧身避过,随后一个缠丝手,扣住了沙里飞的手腕,嬉笑道:“呦,沙大侠,昨晚落石飞丐的威风去哪儿了?” 沙里飞输阵不输嘴,“有本事你站在那,我扔给你看!” 吱呀~ 正在二人纠缠时,李衍推门走了出来,身上还缠着绷带,冷眼望着张师童。 张师童嘿嘿一笑,放开了沙里飞,摇头道:“不用装了,装也没用,周家暂时不会对你出手。” 此话一出,李衍顿时眉头微皱,沙里飞则急忙开口询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老猴子宣布闭关,不见外客。” 张师童说了一句,便笑道:“怎么着?不请我进去,咱们细细聊。” 李衍面无表情,做了个抬手的姿势。 张师童也不在意,嘿嘿一笑,进了门。 ………… “事情便是这样…” 进门坐下后,张师童便不再隐瞒,将事情原原本本讲述了一番,摇头道:“其实没有你,我们也不得不出手。” “一旦那左参政卢康上位,周蟠必然前往长安,争夺陕州神拳会总会长一职,到时其权势滔天,我等便暗无天日,只能前往外省避难。” “父亲让我告诉你此事,是要你知道,躲是躲不过的,除非你愿意隐姓埋名,落草为寇。” 李衍听罢,眼神变得阴沉,“你们还有个办法。” “哦,什么?” 张师童听罢,眼睛顿时一亮。 李衍眼中杀机闪烁,沉声道:“直接从源头解决,找些高手,把那卢康给宰了!” 张师童顿时傻眼,半晌才缓过劲来,咽了口唾沫,“你…你这小子要造反啊?” 李衍嗤笑道:“再大的权势,也终究是一个脑袋,都没了活路,你们还准备伸出脖子让人砍?” “别别,事情还不到那一步。” 张师童看着李衍,莫名有些发怵,说话也正经了许多,“实不相瞒,右参政李嗣源大人,和我们关系匪浅,即便失败,到时也有转换余地。” “你若胡来,那就是坏了规矩。” “坏了规矩,所有人都会要你的命!” “接下来的事也很简单,周家不是缩了么,但这么多年做下的恶事不少,还给卢家弄了不少银钱,只要找到足够证据,李大人那边就有办法上位。” “到时,倒霉的就会是周家。” 沙里飞气乐了,“周家在咸阳城,那是顶风臭十里,想找证据还不是一大把,告他们的状子,衙门都快放不下了吧?” “不够!” 张师童摇头道:“对民来说,砍头十来遍都够了。但对官,尤其是卢康这种官,根本不算什么。” 李衍若有所思道:“你们是要步步紧逼,让周家露出马脚?” 张师童点了点头,“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衙门里笑面相迎,江湖中就得动刀子流血。周家八大金刚,都有江湖同道盯着。” “这事…算了,你还是别掺和了,免得弄出什么大乱子。” “看在咱们两家世交的份上,提醒你一句,如果发现风声不对,就立刻隐姓埋名,离开陕州!” 似乎是生怕李衍乱来,张师童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问道馆。 “妈的,事情弄这么大,怎么办?” 知晓了前因后果,沙里飞明显有些发怵。 李衍沉思了一下,“既然周家这节骨眼上不敢妄动,咱们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尽快想办法提升实力。” “就算到时要跑,也得先弄足了盘缠!” “还有,八大金刚的情报给我找一份,或许他们才是突破口…” 第52章雷击枣木 “到了,这里便是那匠人的店。” 娘娘庙老街口,王道玄指着前方说道:“咸阳出名的匠人都在此地,即便是在家中开作坊,也肯定会在这里弄个铺子。” 李衍扭头观望四周,若有所思。 这个世界,各种手工业极其发达,随着朝廷开海,远洋贸易昌盛,沿海各州的大型工坊,也如雨后春笋般冒起。 商人的地位正迅速提高,从他听到的一些消息来推测,朝堂上的很多风雨,正是因此而来。 正如张师童所说,周家为寻求稳妥,将力量全部收缩,八大金刚全部闭门不出,就连麾下的镖局也不再接活。 而监视他们的人,也在早晨突然撤走。 既如此,李衍也没了装病的必要,在王道玄的带领下,来找人帮他制作大云雷鼓。 关中地区鼓乐历史悠久,几乎各个地区都有自己独特的传承,再加上长安一年一度的鼓王大赛,使得各种民间乐团众多,制鼓艺人也为数不少。 当然,普通的铺子可做不出大云雷鼓。 还好王道玄认识一位玄门匠人。 三人一路前行,很快来到一间最大的店铺前,只见匾额上写着“闻声阁”三個大字,进入里面,四周墙壁和架子上,皆悬挂着大大小小,种类不同的鼓。 “万老哥在吗?” 看着迎来的小伙计,王道玄开口询问。 小伙计显然认识王道玄,恭敬施礼点头道:“掌柜的出去了,待会儿就回来,王道长还请稍等,我去给您沏壶茶。” 说罢,就转身进了里屋。 沙里飞见状低声道:“瞧瞧人家这态度,城隍庙那帮货才,可真比不上,个个狗眼看人低。” 王道玄因为之前的落魄,经常被城隍庙附近几家店铺掌柜嘲讽,沙里飞气不过,和他们吵了几架。 虽说帮皮影春风班请神成功,赚回了一些名声,但显然还没扩散,也没大买卖上门。 王道玄闻言哑然失笑,也不反驳。 他若畏惧人言,也不会蹉跎十几年求道。 很快,伙计就端了茶水出来,见到李衍正在查看墙上的鼓,连忙介绍道:“客人,咱家的鼓,可是咸阳首屈一指,十面锣鼓、秦汉战鼓、渭旗锣鼓、牛拉鼓、蛟龙转鼓…都能做,不少出名的团,都是在咱们这里定制…” 正说着,李衍忽然眉头一皱,扭头转身。 他闻到了一股味道,混合着多种牲畜的腥味,但却与香火味混合在一起,明显是某种神罡。 果然,打街上走来了一名老汉,身着黑袍,驼背弯腰,白发沧桑,但两手骨节却异常粗壮,青筋暴起,如铁犁耙一般。 在他身后,则跟着一名面容憨厚的汉子。 刚走到店外,老者耳朵便动了动,哈哈笑道:“是哪位同道今日登门啊,噢,原来是王道长…” 看似与王道玄说话,眼睛却看向了李衍。 王道玄微笑道:“万老哥好久不见,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 “不用介绍,老头子我当然认识。” 万掌柜看向李衍,点头道:“昨日李兄弟擂台扬威,老头子就在下面看着,真言破异术,妙的很!” 李衍先是诧异,但很快醒悟到,这位万掌柜,多半觉醒了耳神通,所以才能在那种喧嚣环境中听到。 “让前辈见笑了。”李衍连忙拱手。 万掌柜点头,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小哥身上带了什么宝贝,为何煞气如此之大?” 李衍来了兴趣,“前辈听到了什么?” 万掌柜叹道:“金戈铁马,生灵哀嚎,香火祈祝…” 李衍还是第一次接触拥有耳神通之人,再说人家已经听了出来,便不再遮掩,从怀中取出镇魔刀穗。 “三才镇魔钱,好东西!” 万掌柜眼睛一亮,却没上手接,而是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后摇头道:“驱邪结的手法来自关外,做的人要么受了伤,要么是胡乱应付,否则老夫根本听不到。” 李衍闻言连忙道:“前辈可有办法?” 这三才镇魔钱刀穗虽好,但有时用起来并不方便,最主要是无法完全隔绝气息。 按王道玄所说,好的法器,应该像天灵地宝那样,不用时如同凡物,开启后才会散发神威。 万掌柜没急着回答,而是看向王道玄,“王道长多年一心求道,老夫可是看在眼里,如今时来运转,恭喜啊。” “不知这次上门,有何贵干?” “帮李小哥做一面鼓。” “哦,可有图纸?” 都是内行,也无需遮掩,李衍直接取出大云雷鼓的图册,交给万掌柜。 万掌柜翻看一遍后,恍然大悟,微笑道:“原来是夕日战鼓王的传承,当时以武者暗劲击鼓,名动长安,如今重新现世,可喜可贺啊。” 李衍竖了个大拇指,“前辈果然高明。” “高明谈不上。” 万掌柜微笑摇头道:“此鼓之难点,在于材料,需上等的木料和皮革,方能承受暗劲而不毁,虽说不是科仪神鼓,但价格可一点也不低啊。” 沙里飞连忙问道:“要多少钱?” 万掌柜沉思了一下,“制鼓的皮革好说,要用到上等的兕(犀牛)皮,原本此物还算珍稀,但自从放开了海禁,那些个海商不知从哪儿弄了整整几大船,价格也合适,老夫便托人弄了一些。” “至于鼓身,枣木便可,但要想承受暗劲,必须要那些生长在宝山灵窍之中,上年头的老树,而且老夫还有个建议。” “小哥既然已入玄门,便知法器之重要,反正材料珍稀,不如直接做成法器,而且还能与三才镇魔钱配合,以秦汉古韵催动,定是一尊镇邪利器!” “前辈请说。” “只需上年头的雷击枣木为材,便可兼顾。” “老夫恰好认识一位憋宝人,他知道哪里有,但山中猛兽众多,缺高手相伴,小哥若有心,可陪他取来…” “噢~” 话未说完,沙里飞便大呼小叫道:“这位万前辈你不厚道啊,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白使唤人么?” 万掌柜顿时不满,“什么叫白使唤,得了那株雷击枣木,你们的材料钱,不也就省下了么。” 沙里飞却不信,“那株雷击枣木有多大?” 万掌柜沉默了一下,“不小。” 沙里飞摊手道:“这不就得了,大头还是您的,而且东西若好拿,您何必告诉我们?” 万掌柜似乎被问住了,盯着沙里飞看了一会儿,“罢了,那东西确实不好拿,你们若能取来,老夫免费给做鼓。” 沙里飞连忙拱手,“前辈大气!” 二人讨价还价,李衍和王道玄都不说话。 这便是之前说好的计划,以沙里飞这厚脸皮,死人身上都要摸一把油的性子,谈生意最不会吃亏。 半晌,谈好条件,三人便出了店门。 刚出了老街口,就听得对面一阵喧哗,只见一间酒楼外,有几人吵吵嚷嚷,正在厮打。 一方黑武士袍,牛皮腰带,正是白猿帮众。 而另一伙人则浑身汗腥,苦大力的打扮。 “钱呢,我们的工钱呢?” “谁他妈欠你的,找你们把头要!” “把头说你们没给!” “嘿,这点儿活,往日可从没给过!” 双方一言不合,便打成了一团。 那些个白猿帮的人,各个膀大腰粗,脖子领口处描龙画凤,瞪眉竖眼,看起来很是凶悍。 但一交手,立刻被几名苦大力打的嗷嗷惨叫。 是练家子! 李衍一看便心中有了数。 无论白猿帮还是铁刀帮这种地方帮派,仅靠收保护费,抽过路油水是根本吃不饱。 他们一般都把持着地方上的灰产。赌场、放贷、青楼、人牙子、贩卖私盐…什么钱都要沾一手。 而他们找人干活时,则经常不给钱,苦大力的把头们自然不肯承担这损失,就转嫁到这些苦命人身上,让他们去要钱。 这些苦人哪敢,于是就不了了之。 如今这些苦大力,多半就是江湖中人假扮,就是要借着这些小事,把事情闹大。 “叫人!叫人!” “今天非要扒了他们的皮!” 大庭广众下丢脸,白猿帮的混腥子们气坏了。 很快,就从远处跑来十几名衣衫不整的汉子,拎着长棍短刀,口中骂骂咧咧。 而苦大力们则毫无惧色,直接冲了上去。 整个街道,顿时乱成一团。 李衍等人趁机迅速离开。 一路上,又看到了几处乱象,有人牙子被打的鼻青脸肿,有赌坊着了火,甚至闹出人命。 沙里飞看的啧啧道:“张老头这一招够狠,周家虽闭门不出,但跟着他们混的人总要吃饭,那些家伙浑身毛病,指不定会牵扯出什么。” 李衍沉思了一下,却微微摇头,“周家不傻,肯定有所应对,这几天,城里怕是要乱。” “不过也好,趁着周家无暇他顾,咱们先把事情办了,随后便藏到暗处,看看能逮到什么。” 心中有了打算,三人当即返回问道馆。 这次外出寻找雷击枣木,三人都会去,同时也要将重要的东西拿走,趁着这场乱子,从周家的视线中消失… 第53章憋宝人赵驴子 咚!咚咚! 天尚未亮,院门忽然被敲响。 沙里飞早已换好了衣裳,快步来到门口,隔着门低声道:“是哪里的朋友?” “钻山入林,跟着万老板吃饭。” 门外,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沙里飞连忙开门,只见门外站了个年轻人,五官平凡,唯独长了条一字横眉,身穿羊皮袄,黑裤子打着绷带,看上去土里土气。 这就是憋宝人? 沙里飞心中犯嘀咕,可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小觑,满脸殷勤抬手道:“是赵兄弟吧,快请进。” 此时,李衍和王道玄也已走出门来,皆是一副即将远行的打扮,还都带着斗笠。 看到来人,李衍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从对方身上,竟闻不到任何味道! 这可就奇了怪。 据那“闻声阁”的王掌柜所言,这位憋宝人是家传的本事,名叫赵驴子,祖祖辈辈在大山中穿梭,专门帮玄门匠人寻找上好的木料。 虽说在憋宝人中,不算什么高手,但也是玄门中人,必有不凡之处。 莫非,带着什么宝物能隐藏气味? 这让李衍心中提起了警惕。 现在看来,他的鼻神通也并非万能,若有高手用此宝隐藏行刺,恐怕近身后他都无法发现。 “不了,祖训不得入宅门。” 年轻人直接拒绝了沙里飞的邀请,始终站在门外,没有踏进院门半步。 沙里飞有些奇怪,刚要说什么,却被王道玄上前一把拦住,微笑道:“既如此,就听赵兄弟安排。” 李衍和沙里飞立刻知道,这多半是人家门中禁忌。 有些玄门因为传承,总会有各种规矩,看似古怪,实则都有根脚,一旦破了就是麻烦。 “走吧。” 赵驴子也不废话,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 “你们先走,到地方汇合。” 李衍叮嘱了一声,便压低斗笠,进入暗巷。 沙里飞和王道玄也不多说,直接关上院门,背起行囊,跟着赵驴子顺着老街离开。 另一头,李衍钻入暗巷,便贴着墙根行走,速度飞快,脚下却无声无息,很快绕到了一间小院外。 他纵身一跃,扒着墙沿借力翻身而起,跳入院中后,直接冲入左侧厢房。 厢房内正有一名汉子熟睡,听到动静,一个激灵醒来,当即右手一撑床板,飞脚踢向李衍。 动作迅猛,隐有猴形。 李衍面无表情,侧身弯腰躲过的同时,关山刀子已仓啷一声出鞘,斜斜向上一撩。 噗嗤! 血光四溅,男子闷哼一声摔倒在地,右腿血流如注,刚想起身,脖子上便架了一把刀。 李衍平静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昨日清晨,对面院子里白猿帮的喽啰便已撤走,本以为周家忙着大事,无暇他顾,谁曾想半夜又有人来窥视。 这家伙动作轻灵,但哪瞒得过李衍鼻子。 李衍昨晚便跟着找到这里,为免打草惊蛇,直到快出发时,才摸进来解决麻烦。 倒在地上的汉子咬牙道:“你是哪里的强盗,我睡在家中,你却上来行凶,就不怕朝廷追捕?” 李衍眉头一皱,“少废话,周家的子猴拳,我可是刚见识过,你腿上的伤还在流血,若救治及时,还能捡回小命。” 见汉子眼中有些犹豫,李衍当即换上一幅笑容,“这位兄弟,我跟你又没仇,不过都是江湖混饭,何必为他人搭上一条小命?” “图周家给伱的一口薄皮棺材么?” “你不杀我?” “不值当。” 感受到腿上流血带来的虚弱感,汉子终于松了口,“是周三爷,周培德派我来的。” 李衍眉头一挑,“不是周蟠?” 汉子摇头道:“师爷说了,闭门不出,有什么事都忍着,等过了这阵再说。” 李衍点头道:“周培德是周白父亲,来找我寻仇也情有可原,他怎么不亲自上门?” 汉子犹豫了一下,但见到李衍眼中的不耐烦,终于咬牙道:“周三爷请了刀客,让我跟踪你,只要你离开咸阳城,便在城外将你解决。” “原来如此。” 李衍笑道:“如今城里正乱,我若无声无息死在城外,便不会牵扯到周家,却是打得好算盘。” 说罢,直接挥刀甩去血渍,收刀入鞘,推门大踏步离开,跳过院墙便没了踪影。 汉子松了口气,手忙脚乱给自己包扎… ………… 已入深秋,天气渐寒。 相较于拥有渡口的南门,咸阳北门冷清不少,但也有附近乡民往来,赶着牛车贩卖薪柴。 李衍压低斗笠出了城门,便沿着官道前行,走了不到几里地,便在路边树林旁看到了王道玄等人。 自从来到咸阳,他们便很穷。 古水村的活,唯有李衍得了匹马,还给卖了,而王道玄和沙里飞,连一块铜子都没捞到。 春风班请神的差事,又用神鼓云雷音给抵了,还好沙里飞押注赢了些钱,勉强够生活。 马是买不起的,幸亏咸阳城泰兴车马行,也是和张元尚站一头,因此没出押金租了几匹。 三人也不废话,策马而行,不到中午的时候,便来到了淳化县附近。 这时,一路闷葫芦般的赵驴子,终于开口,指着远处一座山脉道:“那株雷击木,就在前方山中。” “原来是爷台山啊。” 王道玄抚须笑道:“此山在玄门中也有些名气,自古便有诸多庙宇,关中百姓称神为‘爷’,所以爷台便是神台。唐人常于此取茶,俗呼神兔岭。” “还有,此地还有個传说少为人知,玄门传说中,商末闻太师丧命的绝龙岭,便在此地。” 沙里飞闻言眼睛一亮,“有宝贝?” 王道玄哑然失笑,“就算有,也早被人捷足先登了,关中这片,地上的玩意儿早被人看了个遍。” “至于地下的玩意儿,惹的起的,早被掏空,惹不起的,进去便是个死,也就秦岭还有些东西无人发现。” “这种事,赵小哥应该最清楚。” 说着,看向了一旁的赵驴子。 赵驴子明显不善言辞,见众人看向自己,便挠了挠头,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我家传是赶山一脉,跟那些坟串子没打过交道,但秦岭确实危险,我爹就是进了秦岭,再没出来。” “赵兄弟节哀。” 李衍对这憋宝行当很感兴趣,毕竟他的大罗法身,需要吸收天灵地宝修补,见赵驴子终于开了口,连忙套近乎。 这赵驴子是个脸皮薄的,被李衍一阵吹捧,加上沙里飞帮腔,便嘟嘟囔囔说了些憋宝人的事。 憋宝这行当,自古便有。 远古之时,那些部落祭祀们,便发现一些天灵地宝的妙用,视之为神赐之物,但还摸不着门道,想要取宝,往往沟通鬼神进行指引。 他们将这些隐秘,全都记于甲骨之上。 直到后来,秦汉方仙道盛极一时,那些个方士为寻找不死仙药,踏遍千山万水,奇幽之境,渐渐整理成册。 相传,失踪的传国玉玺,便是天灵地宝制作。 憋宝一脉,根据派别,分为赶山、探海、寻幽三派。 赶山人只往大山里钻,探海者擅于水下寻宝,而寻幽一脉,则专寻那老墓洞窟,古代遗迹,各有擅长。 而且还有一点,因为神州面积庞大,气候风物各不相同,所以憋宝人只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活动。 比如关中的憋宝人,若跑到关外白山黑水间,碰到一些看不明白的事,就会两眼一抹黑。 至于寻幽一脉,也和专职的土夫子不同,他们的主要目标,是古代坟墓地窟中诞生的天灵地宝,找到什么银钱古玩,只是顺带。 若碰到不祥之物,再值钱也不会带出来。 几人进了淳化县,便直奔一家车马店,计划把马先寄存在这里,此外还要提前约好人,往外运木头。 毕竟按赵驴子的说法,那雷击枣木不小,即便找到,凭他们几个也不可能运出来。 就在几人商讨之时,旁边一名伙计忍不住开口道:“客官们要去爷台山,恕小的多嘴,山上可不太平。” 李衍眉头一挑,“怎么个不太平?” 伙计瞅了一眼掌柜,见掌柜没阻止,便压低了声音,开口道:“你们听说过……赤发血脸子么?” 第54章赤发红脸子 “赤发血脸子?” 此话一出,沙里飞就乐了,“那不吓唬小孩的么?” 就连李衍听到,也是眉头微蹙。 神州每个地方乡野之间,总有一些怪谈,什么夜晚背后的黑影、茅厕里的手、窗户上的人脸、虎姑婆…… 赤发血脸子,就是其中之一。 传闻这东西身着大绿袍、一头红发、满脸是血,常于黄昏傍晚时出现,若有小孩这时候还在玩耍,就会被其勾走。 这东西常出现在老树旁,老人们信誓旦旦地说,附近某个村子的小鬼们去山上玩,就碰到了赤发血脸子。 其他小孩吓得夺路而逃,扭头观望,还能看到黄昏树下,那可怕的绿袍红脸影子,正冷冷盯着他们,回去后都会大病一场,有的还被吓跑了魂。 还有的老人说,当时一个小孩没跑回来,人也丢了,后来请了长安的大师做法,在那树下三尺,找到了小孩尸骨。 同时被发现的,还有棺材,但大师不让打开,直接放在烈日下烧成了灰。 总之,传的有鼻子有眼。 李衍知晓了玄门存在后,相信有僵尸,有魑魅魍魉,但怎么都觉得,这东西是老人故意编出来,吓唬小孩早点回去吃饭的故事。 现在又听到,顿时觉得有些荒谬。 谁知,王道玄面色却变得凝重,“什么时候的事?” 伙计连忙道:“就是这些年,也有请来的先生上山查看,但什么都没发现。对了,还有上山采药的人,也会经常在林子里遇到,后来就没人敢上山了…” 离了车马店,王道玄依旧一脸疑惑。 沙里飞见其模样,心里有些发怵,“道长,莫非这赤发红脸子,真的存在?” 王道玄微微摇头,“出去再说吧,这玩意儿,赵兄弟懂得应该比我多。” ………… 憋宝人赵驴子并未进城,而是在山下等待。 众人也不奇怪,其路上就说过原因。 憋宝这行,有個约定俗成的规矩: “天为被、地为炕、尊神敬灵。进山下水三炷香、入墓探窟需点灯,阳宅不可入。” 赵驴子,甚至跟他们解释了因由。 天一杠,地一杆,中间为人,那就是个“巫”字,表明憋宝人不忘根本,还和当时方仙道被朝廷剿灭追杀有关。 巫信奉万物有灵,自然要尊神敬灵,赶山和探海两脉,进山下水时,肯定要先上三柱香。 而钻古墓老洞的寻幽一脉,则要点一盏问路灯,既是照明,也是征兆,若里面的主人动了怒,就得立刻离开。 至于阳宅不可入,则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们常年在野外古墓,难免会招惹一些晦气,若随便进入别人家门,就会带来灾殃,若人家供奉着哪路俗神灵验,直接就会引发冲突。 其二,还是与当时方仙道有关,传闻当时憋宝一脉替秦皇舍身卖命,上山下海寻找不死仙药,谁知却和方仙道一起被清算,于是便有了这祖训。 “赤发红脸子?” 赵驴子挠了挠头,“这东西我倒听说过。” “我父亲曾说过,这是昔日方仙道的手段,在一些皇室大墓附近施展,找些阴煞之气汇聚之地,将磔死之人封于棺中,上面栽树。” “时间长了,就会形成鬼打墙,让人无法发现山中古墓,秦汉之时流行过一阵子,但因手段残忍,有伤天和被禁,但私底下,还会有豪族暗中请人施展。” “时间日久,棺木封印破坏,磔死之人冤魂,便会化作赤发红脸子,但已与老树融合,只能被困在原地。” “有赤发红脸子现身之地,附近必有大墓,寻幽一脉,便以此为线索,寻找秦汉大墓,关中一代秦汉王侯墓葬众多,所以这传说也流传下来。” 沙里飞眼睛一亮,“山中有王侯大墓?” 赵驴子摇头道:“即便有,我赶山一脉也绝不会下墓,况且以前来的时候,根本没发现赤发红脸子。” “至于这两年为何出现,我已猜出缘由。” “前些年,有一伙土匪为躲避朝廷追捕,偷偷潜藏在山上,应该是他们装神弄鬼,不想乡民上山,发现他们老巢,这帮人厉害,我打不过,所以才要帮手。” 李衍眉头一皱,“土匪,有名号么?” 赵驴子想了想,开口道:“我曾偷听到他们谈话,说首领叫闫老九。” “剥皮阎王?” 沙里飞一听,顿时头皮发麻,“你怎么不早说,那家伙在山上,咱们去了不是找死么,况且有宝贝,估计也被那家伙掘了!” 李衍听到,也是直摇头。 关中土匪不少,凡是能在绿林中闯出名号的,没一个好对付。 这闫老九原本是长安城里的屠户,练得一手好刀法,街面上很有名气,又娶了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因此虽从事贱业,却也活的风光。 后来,他那娘子与一豪门公子私通,闫老九隐忍不发,直到某天夜里,趁公子护卫不在,便抓住二人,活剥了人皮,悬挂于闹市街头。 若只是如此,还不算什么。 但他逃出长安城,落草为寇后,每当下山打劫,抓到小夫妻俩,不问青红皂白,总会将人剥皮取乐,渐渐得了个“剥皮阎王”的匪号,可谓是恶名昭彰。 若只闫老九躲在山上,那可真不好办。 “他们发现不了!” 赵驴子憋红了脸,连忙说道:“那株雷击枣木已有了灵性,只在特定时间现身,只有我知道地点。” “土匪窝在东边老山崖,雷击枣木在西边豹子沟,只要咱们趁夜砍了树,丢入河中,便能出山,在下游打捞运回咸阳。” 说着,还取出一份羊皮地图给几人看。 李衍仔细查看了一番,点头道:“却也不是没有机会,豹子沟中还有什么危险,趁早说给我们听。” 赵驴子开口道:“雷击枣木可镇邪,寻常阴物不敢靠近,只是豹子沟中有几只花豹甚是凶猛,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李衍沉思了一下,沉声道:“那就上山一探!” “还有,沙老叔,你回淳化县做点肉蒺藜。” ………… 蒺藜刺触可伤人,疾而且利,故名蒺藜。 《楚辞》之中,把蒺藜称为“恶木”,用以比喻小人。蒺藜果实的形象,也是江湖暗器“蒺藜子”的来源。 至于肉蒺藜,则是一种阴毒狩猎手段,将蒺藜子包裹于小肉块中,猪血浸泡掩饰味道,虎豹等猛兽无法撕咬,只能一口吞下,到了腹中,随着肠胃蠕动,便会划破腹腔。 此物制作不难,沙里飞很快就搞了一大袋,将羊皮袋子扎紧,与众人汇合,往山上而去。 爷台山的地势并不高耸,但面积却不小,放眼望去,峰峦叠嶂、山路迂回曲折。 他们进山时,已是下午,走了没多久,天色便暗淡下来,明月照黑山,远处隐有狼嚎虎啸声传来。 沙里飞听得一哆嗦,抱怨道:“咱们白天来多好,这大晚上的,什么也看不到。” 赵驴子闷声道:“那株雷击枣木吸收了大山罡气,已成小局,白天当然看不到,唯有夜半子时,才能借助月华发现。” 说罢,便起身上前,扒开一块岩壁下的枯草藤蔓,里面赫然是个小小的神龛。 里面供奉的石质神像年代古老,五官都已模糊,只能隐约看出是个身穿儒袍之人。 一个破破烂烂的陶盆充作香炉,虽有烧香燃蜡的痕迹,但明显已经很久没人前来祭拜。 李衍已捏动阳诀开启神通。 他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火味,带着某种厚重感,虽说稀薄,但却与整个山脉气息融为一体。 赵驴子闷声道:“以前上山的采药人和猎户,都会前来祭拜,那伙土匪捣鬼,香火也因此中断。” 他从背包中取出香烛,还有瓜果、馍馍作为贡品,焚香祭拜,一举一动皆带着某种韵味,两眼满是虔诚。 李衍见状,也和王道玄上前焚香。 沙里飞更是连磕几个响头,“山神爷,您可保佑我们,若此行顺利,离开后定去官府报信,把这伙土匪给您拔了!” 一番祭拜,几人才继续上山。 当然,赵驴子又叮嘱了一遍上山的忌讳,比如不能呼野兽真名,有些地方不能轻易进入,一切都听他安排。 李衍握紧了关山刀子,护在赵驴子身边。 憋宝人赵驴子,觉醒的是眼神通,却并非阴阳眼,而是能望气,夜里视物,如同白昼。 而李衍的鼻神通,周围数百米的异常气味,他都能发现。 二人配合,可谓是相得益彰。 没多久,众人就来到一条山道岔路口。 赵驴子指了指东边,“土匪窝子就在那边,再往前会有他们的暗哨,咱们避开就没事。” 沙里飞低声道:“那就快走吧,免得被发现。” “等等!” 然而,李衍却抽了抽鼻子,面色凝重看向东边。 “好浓的尸臭味!” 第55章惨案真相 “尸臭…是僵尸?” 听得李衍开口,王道玄立刻提起警惕。 僵尸这东西,可没那么好对付,尤其是在这深山,吸收月华及阴煞之气,时间长了刀枪不入,砍了脑袋也照样扑人,除非打散厉魄。 李衍摇头道:“不是,是死人。” “你们待着,我摸过去看一下。” 说罢,便压低了身子,钻入草木丛中消失不见。 “咕咕!” 没多久,远处便传来一声鸟叫。 这是他们事先约定的暗号。 叫两声,代表安全,三声则是危险隐蔽。 王道玄等人连忙跟上,在赵驴子带路下,很快找到了李衍。 只见李衍站在一颗老树下,弯腰打量着具尸体。 那具尸体已高度腐败,黑色的肌肉与泥浆混合,干枯缩水后,露出森白牙床,模样十分狰狞。 沙里飞看了看隐藏在树上的木架子,开口道:“是土匪的暗桩,怎么死了也没人收尸?” 说罢,就要动手翻看。 “别动!” 李衍面色凝重阻止,随后指了指周围。 只见尸体旁边,还有不少虫蚁的躯壳,甚至还有几只老鼠死在远处。 “好厉害的毒!” 沙里飞倒抽一口凉气,“怪不得没被野兽叼走。” 李衍起身,又对着空中嗅了几下,沉声道:“这个土匪寨子,估计早被人端了。” “走,去看看怎么回事。” 几人也不反对,趁夜摸向土匪寨子。 前往探查,可并非多管闲事。 闫老九这批土匪,能在官兵多次围剿下始终不倒,自然没那么好对付。 而如今,却无声无息死于此地。 弄清楚原因,万一是有什么邪门玩意儿作祟,他们待会儿前往豹子沟时,也能有所防备。 有赵驴子和李衍,漆黑的山林根本不是阻碍。 一路上,他们又见到了几具尸体。 有的如方才那具一样,身中剧毒。 而有的,则被野兽撕成碎片,说明没有中毒。 很快,土匪的山寨便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座建在山崖上的寨子,夯土为墙,弄了些木头桩子建碉楼,看上去异常粗糙。 整个宅子,弥漫着浓郁的尸臭味。 寨门大开,可以看到里面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尸体,粗略一数,便有四五十具,皆手持刀柄卧倒在地。 “嘘!” 沙里飞忽然示意众人噤声,指着寨子右侧大屋,低声道:“你们听,那是什么声音?” 深夜寂静,月光令整个寨子蒙上一层白霜,虽然屋内漆黑一片,但却有咕叽咕叽的声响传来。 像是有人在吧唧嘴。 忽然,声音停歇。 吱呀一声,木头房门缓缓打开,一個玩意儿爬了出来,满头乱发遮住面孔,靠两手艰难爬行。 而且,只有半截身子! 月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沙里飞额头当即冒出冷汗,直接跳到了王道玄身后,结结巴巴道:“这…这啥玩意儿?” “放心,是清风你就看不到了。” 李衍面色凝重摇了摇头,“是个人!” “人?” 一听是人,沙里飞立刻回了魂,气得够呛,骂骂咧咧上前道:“有毛病吧,大半夜的装…清风吓唬人!” 说着,便一把抓起了对方脑袋。 满头乱发下,一双眼睛只剩黑窟窿,面容枯槁,瘦的只剩骨头,看起来和鬼怪差不多。 然而,沙里飞却是一愣: “赵统领!” …… 寨子里唯一的活人,正是赵城。 这位赵家拳的大弟子,陆家护院统领,已被人挖去双眼,砍掉双腿,如恶鬼一般在寨子中独活。 王道玄和李衍皆面面相觑。 这赵统领不是做了内贼,和那红衣小妾勾搭成奸,临走又坑了一笔钱,携款逃走了么? 为何又出现在此地? …… “我和翠兰都是被逼的!” 赵统领知道了李衍几人身份,先是震惊他们逃过劫难,随后就沙哑着嗓子,愤怒地讲述原委。 “真正的内贼,是那白衣小妾!” “她叫玉莲,但肯定是假名,现在想起来,她的诸多手段,分明就是燕门的‘妖黑’!” 李衍一听,顿时若有所思。 暗八门之中,蜂、麻、燕、雀皆是骗子。 “蜂”指有组织的骗子集团,“麻”是单枪匹马的老骗子,“燕”是借女色行骗,“雀”则是专业的犯罪团伙。 蜂、麻、燕三门,大多只以钱财为目标,而“雀”门,则肆无忌惮,手段高超,既行骗谋财,也害命。 至于燕门“妖黑”,则是指年轻女性。 她们手段有两种: 一是利用四五岁小孩,假装迷路啼哭,遇到恻隐之心者带回家。女子便自称孩子的母亲上门打听孩子下落。领到孩子后千恩万谢,隔日被谢礼上门答谢,暗中留意可窃取之物和门路,当夜便有窃贼光临。 二是利用清秀女子,装作受公婆婆丈夫虐待而离家出走,装的楚楚可怜,赢得大户人家好感,留宿几日当仆人,熟悉后便里应外合劫掠。 有柳门老前辈,知道这种手段,又不好点破,便编撰出狐妖厉鬼通过画皮,装作女子混入家中作祟的传奇故事。 所谓画皮,正是美人外表恶鬼心。 当然,还有一种更绝的,便是仗着美貌先嫁入富豪家,随后招来大群燕门姐妹,日夜宣淫,用不了多久,富豪便一命呜呼,堂而皇之夺走家产。 沙里飞也好奇道:“‘妖黑’通常只取财物,怎么又和土匪勾结上了?” 赵城惨然道:“我与翠兰有私情,她说自己去迷晕老爷,让我们趁夜逃走,亏我们当时还感激她呢。” “土匪入宅后,便杀了所有人,又逼问陆员外一幅古画的下落,陆老爷害怕,便带他们去了宝库,可惜那画已被那玉莲盗走,不知所踪。” “我等后来去报官、骗钱,也是受了土匪挟持,服下毒药,又有人在旁监视,不敢妄动,目的就是引玉莲现身!” “后来没成功,闫老九就带着我们上山,砍掉我双腿,又剥了翠兰的皮,他就是个畜生啊!” 说着,不由得嚎啕大哭。 眼见这曾经意气风发的汉子,被逼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众人也是心有戚戚然。 李衍定了定心神,看向周围,“这里又发生了什么?” 赵城喃喃道:“我也不清楚。” “我被他们弄瞎眼睛,整日取乐,早已生不如死。” “那天夜里,土匪忽然炸营,有人尖叫‘鸡冠蛇’,随后便是一阵混乱,不到半个时辰,所有人便已死绝。” “我听到有个男子靠近,询问我出了什么事,便一五一十将经过讲述,他说我背叛主家,该有此报,说要我也尝尝这种滋味,随后便走了。” “我靠着抓吃死人肉的老鼠,才苟活至今。拼一口气,就是希望有人能将古水村的真相说出!” “动手的,有关中好几股土匪,还有齐鲁来的响马,我偷听到,他们是奉了京城一位叫‘罗爷’的命令聚集!” 说罢,悲声哈哈一笑,“师傅,徒儿让你失望了!” 嘭! 话音刚落,便拼尽力气,一头撞在石头上,脑浆迸裂,彻底咽气。 众人微微摇头,也没阻止。 此人活得犹如厉鬼,恐怕心愿一了,就再也没了活下去的心思。 “鸡冠蛇?” 沙里飞忽然开口,“是不是咱们路上碰到的那条?” 赵驴子显然也被这离奇惨案震惊到了,摇头道:“鸡冠蛇多藏于古墓之中,我听父亲说,憋宝人中的寻幽一脉,有人传承方仙道邪术,可驱使鸡冠蛇。” 沙里飞抖了抖身子,骂道:“妈的,听得可真邪门,什么古画能引出这么多事,肯定价值不菲!” “再好也是灾祸之源。” 王道玄摇头道:“我们走吧,此事发生许久,那人估计早已走了,此地不宜久留。” 李衍点了点头,随后又捏动阳诀,忍着满地尸臭,深深吸了口气,指向土匪寨子大厅: “沙老叔,大厅右侧树下有好东西!” 沙里飞可是知道李衍本事,顿时眼睛一亮,卸下背上铁镐,便冲了过去。 叮! 一通乱挖后,金属碰撞声响起。 土下竟埋着一口小箱子,只有半尺来长。 沙里飞原本还有些失望,但当劈开铁锁,掀起箱子后,顿时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发了…” 箱子里,全是整齐的小黄鱼! 第56章天之雷,地之金 “发了,嘿嘿…” 沙里飞满头大汗扛着箱子,脸上满是傻笑。 李衍无奈扭头道:“沙老叔,咱们把箱子埋好,回去时再拿就行,何必废这劲?” 箱子不大,但里面全是成色上好的金条,重量不轻,即便沙里飞扛着,也有些吃力。 “那哪儿成!” 沙里飞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老沙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万一有个闪失,丢了咋办?” “今后就抱着它睡了,谁都别拦我!” “行行行…” 李衍和王道玄相视一笑。 谁都没想到,今晚上山会有如此收获。 即便是四人平分,他们建楼观的钱也够了。 天降横财,是拦也拦不住。 当然,收取雷击枣木还是主要任务。 知道土匪寨子已毁,众人也就轻松许多,在山道上一路前行,向着西山豹子沟而去。 一路上,并非没有野兽觊觎。 三才镇魔钱的威力,这时候就得以体现,李衍只是稍微催动,隐藏在暗林中的狼群,便受惊退去。 他偷眼打量赵驴子,发现对方并不惊讶。 李衍心知,赶山一脉的憋宝人常年行走山林,肯定有躲避猛兽的术法。 就比如这家伙身上毫无气味,也不知怎么做到,若没有他们同行,估计野狼都发现不了其行踪。 半个时辰后,众人终于到达豹子沟。 “不行,扛不动了。” 沙里飞早已累的满头大汗,抱着箱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嘘!” 赵驴子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伏下身子,挥手示意众人跟上。 几人随他爬上一道山梁,透过草丛向远处打量,一副诡异的景象,顿时出现在眼前。 豹子沟并不大,只是人烟罕至,树林浓密,野草长了半人高,若从外面看,根本无路可走。 而此时在月光下,树林中央隐有一道游光,模模糊糊,并不明亮,但因闪烁不定,看起来好似一道雷光。 李衍已见识过一次,知道天灵地宝必有异象,只不过不在常人面前显现,且没有取宝之法,强行夺取,便会散去福运。 当然,他的大罗法身不在此列。 只需接触,便可掠夺福运。 但这玩意儿要制作法器,显然不能乱来。 几人在赵驴子示意下,又小心退回,李衍才询问道:“赵兄弟,此宝该怎么取?” 每一种天灵地宝,都有针对克制法。 更麻烦的是,天灵地宝种类繁多,可能同样的宝参,就因生长区域和五行演化,克制之物也不同。 知识、经验、术法,缺一不可。 这才是憋宝人传承至今的根本。 “很简单。” 赵驴子天性不善言辞,原本还对众人心存警惕,但一路上李衍说话好听,又愿意将找到的金子分他一份,早让这年轻人彻底信服。 因此,他也毫不隐瞒,讲解其中关窍。 “雷击枣木,五行当属木,需得金来克,但常人若只看到这一点,那就与宝无缘,即便找到,也和普通雷击木没什么两样。” 王道玄看了眼天空,眼中精芒一闪,“还有天之雷!” “没错!” 赵驴子点了点头,“此物之所以成为天灵地宝,便离不开这‘天灵’二字。” “天之雷,主正天序,运四时,发生万物,保制劫运,馘(guo)天魔,荡瘟疫,擒天妖一切难治之祟。” “有没有这一道天雷之罡,便是天差地别!” “所以,此宝所属为天之木,需地之金来克制,方能完整地将宝取出。” 李衍赞道:“真是长见识了,这地之金,又是什么?” 赵驴子瞅了瞅雷击枣木方向,低声道:“一般来说,地之金有两种。一是同样的天灵地宝,需地下矿脉生出的金银铜三宝,分别叫春琼泉、束少年、雷声急,皆可化为精灵,很是珍贵难寻。” “另一种,便是根据阴阳之道,毒蛇出没之处,必有解药,天灵地宝附近,也必有所克之物。” “若我只有我一人,恐怕得耗费大半個月才能找到,但有二位相助,却是手到擒来。” “王道长,您既擅长风水,便帮我看看,此地若以九宫划分,兑金之位在何方?” “李兄弟,你有鼻神通,那东西应该藏得不深,就靠你了。” “沙大侠,这豹子沟中藏有花豹,很是凶狠,有人靠近雷击木便会袭击,你必须拦住,别让其碍事。” 说罢,看了看天空,“我们时间不多,子时一过,雷击木便会再次潜藏,万一失败,惊了宝贝,恐怕大半年都不会再出来。” “其他时间取宝,都会令其散去福运。” “事不宜迟,动手吧!” 定下计划,众人便不再犹豫,立刻行动。 王道玄取出罗盘,爬到附近高地,借着月光查看地形,口中念念有词,还在几个区域做下标记,挖土浅尝。 这看风水地势,心中要有大局和小局,好在王道玄做事谨慎,白天便已记下了爷台山地势格局。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王道玄便指向西南侧: “就在那边!” 众人连忙抬头观望。 那是树林附近,与崖壁相接壤的区域,周围草木稀疏,光秃秃一片,却是与四周有所不同。 更妙的是,那里距雷击枣木还有段距离,估计动静再大,也不会惊了宝贝。 李衍也不废话,蹑手蹑脚,小跑过去。 他已开启鼻神通,但却并未闻到什么异常气味。 李衍心中一动,捏着阳诀,存神一念,集中全部精神,深深吸了口气。 霎时间,更多区域的味道涌入鼻腔。 这便是神通得到控制的好处。 平日里关闭,如养精蓄锐,用得时候便可临时爆发,也不会伤及神魂。 很快,他便闻到一股异味。 这股味道很古怪,在地下两米处,既有金属味,还带着某种腐烂发霉的味道。 虽不清楚是什么,但附近唯一的金属就是这个,李衍当即抡起铁锹,和赶来的赵驴子一顿猛挖。 他俩都是练家子,力气不小,没一会儿就刨出了两米深坑,只见下面黑乎乎一片,好似发霉的蜘蛛网。 “慢点儿,我来!” 赵驴子一声低呼,示意李衍退后。 而他自己,则从腰间卸下一对鹿皮手套,小心拨开浮土,直到这玩意儿全部显露,才找到边角,两手轻轻揉搓,弄成了一条黑绳子。 “这东西是什么?” 李衍好奇询问。 此物深埋地下,聚集了一些地脉阴煞之气,但却十分稀薄,也炼不成什么镇邪的法器。 “这是铁衣。” 赵驴子解释道:“和东西发霉有些相似,不过却是由铁矿形成,下方必有矿脉,只有特殊情况下才能看到。” “某些钻地的虫子,最喜欢吃这玩意儿,一旦接触人气,就酥麻软烂,无法搓成绳子…” “哦,原来如此。” 李衍心有所悟,这东西多半是一种食铁霉菌,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能形成,故而常人不识。 恐怕,也只有这些憋宝人才不会走眼。 将铁衣搓成绳子后,赵驴子便开口道:“我去套宝,你们身上有生人味儿,切莫靠近,等我暗号!” 说罢,便蹑手蹑脚钻入林中。 李衍这时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对方身上没有味儿,想必是用了某种方法,专门为憋宝,这样才不会惊动天灵地宝。 就在这时,他眉头一皱,猛然望向山林东南侧,一把夺过沙里飞腰间的羊皮口袋。 解开后,将浸透猪血的肉丸子全部抛洒而出。 霎时间周围满是血腥味。 “来了?” 沙里飞连忙询问。 李衍点头,缓缓抽刀,“有两只,体型不小,咱们把它引开,莫要干扰赵兄弟!” 呼~ 说话间,密林中腥风已经传来。 两对铜铃大的眼睛出现在密林黑暗处,散发着淡淡绿芒,一左一右,从两侧缓缓靠近。 出了密林,月光下赫然是两头花豹。 花豹又叫金钱豹,性情极其凶猛。 虽战斗力比不上老虎,感觉更加灵巧敏捷,发起疯来,就是碰到老虎也敢上去干。 所以说,形容人胆大是吃了豹子胆。 而这两头花豹,不仅体型更大,而且还很精明,对那肉蒺藜闻了几下,便不再理会,盯着众人露出狰狞獠牙。 而且其中一只的脸上,赫然有刀砍过的痕迹。 “小心点,这两只怕是快生出灵性了!” 王道玄面色凝重,连忙低声提醒。 有了灵性,下一步就是有道行。 受过伤,且不吃肉蒺藜,说明之前吃过亏。 “一定是那帮土匪搞的。” 沙里飞暗骂了一句,同样拎刀护在王道玄身前。 他身手一般,多年来都未曾练成暗劲,但毕竟是常年走江湖,玩起刀子来也有那么一两手。 见花豹越来越近,李衍眉头微皱,存神一念,三才镇魔钱刀穗顿时左右摇晃。 能惊走最好,他可没心思跟野兽厮杀。 然而,感受到三才镇魔钱的气息,两头花豹反倒是发了疯,一个纵跃,猛然扑了上来… 第57章尚义村 相比恶狼,花豹速度岂止快了一筹。 而且,这两头花豹颇有默契,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中间还变换方位,令人摸不透它们进攻线路。 飕! 李衍只觉眼前一花。 两道腥风,已一前一后扑来。 好家伙! 李衍也是一个激灵,毛孔炸开。 这花豹的动作之快,让他根本看不清颈腹部弱点。 贸然出刀,即便命中,这猛兽近身后一個抓挠,也能将他开膛破肚。 但也不能避开,因为身后就是王道玄。 李衍感受着腥风动向,身子向后一弯,脊柱好似大龙,又猛然绷紧,空中右脚发力,便是一记魁星倒踢斗。 魁星乃是主管文运的神,其神像经常单脚踩在大鳖头上,寓意独占鳌头。 红拳十大盘中,便有模仿神像的魁星踢斗。 而李衍这魁星倒踢斗,则是整个人调转过来,好似踢足球中的倒挂金钩,但发力却是由下向上。 与此同时,浑身暗劲勃发。 嘭! 只听得一声巨响,李衍感觉右腿一震,像是踹中了橡皮轮胎,那花豹胸口也中了一脚,直接飞出去七八米远,哗啦啦撞在山石上。 而这一下,李衍也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另一头花豹也已扑来。 “去你爷爷的!” 李衍刚要翻身躲避,却听得旁边一声怒吼。 原来是沙里飞发了彪。 因为三才镇魔钱的原因,使得这两头灵性十足的花豹,只将李衍当作大敌,同时攻击,却放过了身边的沙里飞。 这便是野兽的局限。 即便有了灵性,潜意识中也是山林习惯。 碰到它们的猎物数量再多,被其可怕气势震慑,也会四散而逃,能让他们各个击破。 但人却不一样。 那只花豹只顾着扑李衍,却将空门漏给了沙里飞。 沙里飞一个贴身靠,同时反手持刀压在肘上,直接从侧面撞向花豹。 他人高马大,浑身疙瘩肉,直接就将花豹撞飞出去。 与此同时,花豹肚子上也被捅出一个血窟窿。 “吼!” 那花豹凶性十足,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翻身而起,也不管肚子上血流如注,獠牙狰狞,对着几人嘶吼。 哗啦啦…… 撞在山坡上那一头,也伴着泥土碎石滚落下来,同样挣扎着翻身而起,但已满嘴淌血,摇摇摆摆,根本站不稳。 却是李衍这一下用了暗劲,虽没皮外伤,却让花豹胸骨断裂,内脏也开始出血。 两头花豹终于意识到危险,虽然受伤,却仗着强大的生命力,忍着剧痛直接窜入树林,转眼就没了踪影。 “不用追,正事要紧!” 李衍没有理会,连忙看向树林中央。 对于野兽来说,荒野之中受到如此重的伤,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如果没记错,之前还听到过虎啸声。 他担忧的是,这一番动静会惊动了宝贝。 就在这时,山林上灵光突然消失。 “接着福了!” 赵驴子欢喜的声音同时传来。 三人一乐,屁颠屁颠就冲进了树林。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赵驴子。 这年轻人虽面带笑容,却一脸苍白,坐在地上,周围还插满了木棍和红绳,显然憋宝没那么简单。 而他们的注意力,则被那雷击枣木吸引。 这株枣树约有一层楼高,只能算普普通通,但其上方一片焦黑,明显因遭受雷火被烧掉了许多。 整个树冠全部消失,光秃秃一片,还有节开裂,但生机却未消散,周围又抽出不少枝桠,满是绿意。 那截铁衣搓成的绳子,正绑在上面。 “你们先别靠近。” 见沙里飞想要越过地下的木棍红绳,赵驴子连忙阻止,随后要来长锯,费了半天劲才将其锯下。 轰隆! 伴着一声巨响,枣木轰然坍塌。 赵驴子这才抹了把额头的汗,憨笑道:“如此一来,里面的那道天雷罡气算是保住了,就算到长安也能卖上好价钱。可惜,只扛了一道天雷。” 王道玄好奇道:“这又有何讲究?” 赵驴子愕然:“道长不知道?” 王道玄哑然失笑,“贫道是个穷鬼,手中法器也不过普通桃木制作,哪见过这种上档次的宝贝?” “道长说笑了。” 赵驴子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法器炼制,以枫子为天,以枣心为地,枫者,众木之精。枣者,群木之使。又称天地二木。” “桃木辟邪之力更佳,但质地松软,很难扛得住天雷而存活,所以上等法器材料,大多都是雷劈枣木。” “普通的雷劈枣木也不少,但唯有扛得住天雷,完整保留了那一道罡气,才有机会成为天灵地宝。” “但有点像精灵的修炼,成为天灵地宝后,到了一定时间就会迎来第二道天雷落下。若扛得住,又将那雷罡吸收,制成的法器便威力更大。” “我只听我爹说过,太玄正教的都天神雷印、太玄荡魔剑,便是扛住了六道天雷的枣木制作,但这东西少之又少,非有大福缘者难以得到。” 说着,看向地面的雷击枣木,摇头道:“我父亲当年发现了这株雷击木,见其不凡,想着多等几年,看其能否能承受第二道天雷。” “可惜,等了这么多年都没机会,万掌柜那边又接了大活,指定要此物,所以才提前收取。” “咱们动手吧,这树根也是好东西,虽无天雷之罡,但也能雕个镇宅的摆件,卖掉的钱与诸位平分。” “赵兄弟豪气!” 一听有钱,沙里飞立刻来了精神。 众人抡起锄头,费了好半天劲,才将树根整个取出,又砍了些滚木,一边拖拽一边垫。 出了豹子沟,便扑通一声扔下小河。 这下子省劲了许多,用绳牵着往出拉。 待出了爷台山,天边已露出一丝鱼肚白。 沙里飞跑回淳化县,叫了提前打好招呼的苦力,赶着牛车前来,装上雷击木,赵驴子又用红布盖上,红绳捆绑,这一切才算完事儿。 待回到咸阳城,已是傍晚时分。 收到消息的万掌柜,已亲自带着几名弟子赶来。 他们并未进城,而是去往咸阳城附近的村子。 至于赵驴子,则拱手告辞。 他秉承祖训,不会进别人宅门,家就安在附近的山神庙里,平日守庙看香火,更多的时间则在荒郊野外。 李衍记下地址,约好改日找他喝酒后,便跟着万掌柜一行人离开。 他们去的村子叫尚义村,是万掌柜的老家,原本是古代的匠户村,直到现在,家家户户也都以木匠活为生。 “嚯,好东西啊!” 雷击木刚进村,便引来不少人围观。 万掌柜也是笑的合不拢嘴,对着周围抱拳道:“诸位,这次时间紧,村里的几个好手都要来帮忙,冬至前若能完成,老夫绝对让大家伙过个肥年!” “好!” 万掌柜在村中显然地位不低,村民们齐声允诺。 因为要做木匠活,村里人的院子都不小,万掌柜家的尤其大,不少匠人都在里面忙活,锯末翻飞,凿声不断。 而在院角,已有不少大鼓框架陈列。 沙里飞是个嘴快的,连忙问道:“万前辈,你这场面够排场,接了什么大活啊?” “也不瞒诸位。” 万掌柜将三人请入房中,微笑道:“斗姆院太白府要在冬至举行大醮,需要一整套礼乐鼓器,老夫若能办好此事,今后弟子们的生计算是不愁了。” “恭喜恭喜!” 三人连忙拱手道喜。 怪不得万掌柜如此重视,原来是太玄正教的活。 太玄正教虽是国教,但规模庞大,并非一家独大,里面也是有各种派系,主要供奉不同的神灵。 他们的派系,是按照“院”来划分。 比如斗姆院,就是以供奉诸天星神为主。 再往下是“府”,太白府就是斗姆院麾下,位于太白山上,与终南山相连,是三十六小洞天之一,地位不凡。 “哪里哪里,运气而已。” 万掌柜客套了一下,脸色随即就变得严肃,“诸位,咸阳城是彻底乱了,你们便在此安顿下来,最近可千万别进城。” 李衍眉头一皱,“出了什么事?” 万掌柜叹了口气,摇头道:“八大金刚中的郑显怀死了,一家妻儿老小,无一幸免。” “眼下双方已动了刀子,什么规矩都不讲了…” 第58章算天难算人 “这么绝,谁做的?” 沙里飞听到,有些不可思议。 就连李衍也是眉头一皱。 灭人满门,那可是江湖大忌! 双方不过是利益之争,虽说已经撕破脸,但还守着江湖规矩,更不会挑战官府底线。 别看现在闹的凶,将来说不定还会握手言和。 所以,他当时故意说要刺杀左参政,装出一副二愣子的模样,就是不想和张家父子掺和的太深。 什么两家世交,出卖的时候可不会再说这些。 怎么刚离开一天,就弄出这乱子。 张家父子可没这么蠢啊? “问题就在这儿!” 万掌柜啧啧摇头道:“没人知道是谁干的,还是附近街坊早晨发现不对劲报了官,这才发现。” “一家老小,包括几个在旁服侍的亲传弟子,全都被人抹了脖子,而且用的是关山刀子!” 李衍眉头一皱,“刀客?” “谁知道呢?” 万掌柜嗤笑一声,“谁都知道刀客是拿钱卖命,若不想泄露身份,直接栽赃也可以,反正关山刀子又不难弄。” “就在今日,周家的人还跑到张氏武馆闹事,要求交出凶手,张家的人自然不会承认,如今双方正在扯皮。” “更关键是郑显怀的身份,官府本想装聋作哑,但这下,也不得不被扯了进来。” 李衍点头,也想起了这郑显达的身份。 周家的八大金刚,身份各有不同。 郑黑背和袁瞿,掌控着城中两大混子帮派,专门替周家敛财,干些上不得台面的脏活。 王姚经营医馆,除了给周家一系还有两个帮派的人治伤,还经常免费诊治,博取名声。 周培德,主要负责周家武馆运行。 而剩下的四大金刚,两个在当地最大的镖局当总镖头,剩下两個则在神拳会当教头,负责到各乡教拳。 这些人黑白两道通吃,构成了周家利益网。 郑显怀便是神拳会教头之一。 怎么算,都是个半官方的身份。 咸阳衙门不追究都不行。 沙里飞无语道:“张家父子脑子抽了才会对他下手。” 万掌柜也点头道:“谁说不是呢?但事已至此,就连周蟠都已经有些压不住,白天已有人当街血斗。” “朝廷为平息事端,也默认了是刀客行凶,眼下正派出衙役四处搜捕,李小哥也是怀疑对象之一。” “就在早晨,衙役们还去了问道馆一通乱找,说你是畏罪潜逃,计划通缉,只不过后来被捕头关万彻拦下,不了了之。” 沙里飞一听,顿时急了,“这不明摆着屎盆子没处扣,乱栽赃么!” 万掌柜摇头道:“没办法,衙门一张口,管你有没有,总之先别进城。” “诸位就在这里安心待着。等风头一过,老夫亲自给你们作证,消了此事。” “那就多谢万老哥了。” “江湖同道,应该的。” 万掌柜客气了一句,又命人端来饭菜,安排他们住处,最后便忙着去分解那株雷击木。 屋内,三人面面相觑。 “幸亏咱们走的早。” 沙里飞心有余悸道:“若晚走一天,大清早被衙役们堵住弄进牢里,周家再一使坏,秋后问斩是跑不掉了!” 李衍和王道玄也点头称是。 他们混江湖的,那些个衙役什么德行,都清楚得很,为了交差,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现在这情况,凶手是谁已不重要。 能不能有个交待,平息事端,才更重要。 到时张家父子为洗脱嫌疑,说不定会装聋作哑。 他们也就会不明不白死在牢里。 “先藏几日吧。” 李衍若有所思道:“我怀疑有人做这事,很可能是为了趁乱挑拨离间,从中渔利。” “说不定,还会继续出手…” 虽说出了此事,但三人却并不担忧。 世道便是如此,谁能没几个对头,况且他们早有计划隔岸观火,便索性在这尚义村休整一段时间。 加之昨日一整晚没睡,胡乱吃了饭后,三人便早早地吹灯休息。 当然,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 三人皆是和衣而睡,交替守夜… ………… 烛火昏暗,女子抽泣声不断。 周白躺在床上,虽然已经苏醒,但却满脸苍白,两眼呆滞地望着房梁,宛如死人。 他的心,确实已死。 自小便背负天才之名,周围皆是吹捧,心高气傲,想着一场擂台大胜后,便去行走江湖,扬名天下。 中原嵩山脚下,习武之风浓郁,高手如云… 晋州的镖局大镖头们,都有一手绝活… 胶州、湘西、江南…明暗八门中,奇人辈出。 从小就听着这些故事,让他心生向往。 然而现在,都成了一场空。 他成了站着尿尿都做不到的废人! 一名胖妇人坐在床边抹泪,正是她生母贾氏。 而周培德则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听得妇人哭泣,不由得心生烦躁,呵斥道:“哭什么哭,有用吗?” 他不说话倒罢了,这一训斥,胖妇人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蹦了起来,尖叫道:“你个老东西,儿子被人打成这样不吭声,倒来拿我撒气!” 一边说,一边扑上来抓挠。 周家贾氏,那可是出了名的泼辣刁钻,在咸阳城中,从来就是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 周培德正憋了口气,一个不小心又被贾氏抓破了脸,顿时恼羞成怒,啪啪就是两记耳光。 贾氏被扇的摔倒在地,垂足顿胸,嚎啕大哭。 周白也被二人吵得回了神,满脸胀红,额头青筋直冒,颤抖的双手死死抓着被子,盯着周培德咬牙道: “父亲,替…替我报仇!” “白儿放心,定取那小子人头给你!” 周培德眼中邪火升腾,转身离去。 出了院子,周培德没走几步,便被巡逻的弟子拦住,小心拱手道:“三爷,您要去哪?” 周培德冷声道:“我去哪儿,还要向你说!” 那弟子脸色尴尬,连忙赔不是,“三爷莫怪,这不是郑师叔刚出了事么,师爷说有人想渔翁得利,让晚上警醒着点,谁都不能出门。” “我有要事,滚开!” 周培德一把将弟子推开,没走几步,又转身威胁道:“伱就当没看见我,若敢乱说话,自己知道后果!” “是,三爷。” 巡逻的弟子脸色一苦,不敢再说话。 周培德哼了一声,转身便从侧门离开周家大宅,一个人消失在夜色中。 他脚步飞快,没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座宅院。 宅院内烛火通明,赫然是袁瞿家。 门外早有弟子守候,一声通传,袁瞿快步走来,亲自把周培德迎进了院子。 周培德面色阴沉,也不废话,进了大堂后,直接坐在主位上,冷声道:“怎么样,查到了没?” 袁瞿脸色有些犹豫,“倒是查到了些线索,但事情却不太好办……” “有什么直说,吞吞吐吐作甚!” 周培德狠狠一拍桌子,训斥道。 说实话,他根本看不上袁瞿,更何况对方还间接导致周白受伤,没直接动手就算好的。 但没办法,他在周家掌控的是武馆。 自从派出的那名弟子被发现后,就彻底失去了李衍一行人的行踪,两眼一抹黑,只好找上袁瞿。 “是。” 袁瞿摸了把额头的汗,连忙拱手道:“消息还是从泰兴车行那里得知。” “周师兄也知道,泰兴车行一直和咱们不对付,还和张老头他们勾勾搭搭,于是我就派了个人混进去。” “暗桩今日刚打听到,这三人租了马前往淳化县,不知去做什么,如今已经返回,躲在咸阳城外的尚义村。” “那还不去抓人!” 周培德一声怒斥。 袁瞿苦笑道:“师兄且息怒,这尚义村可不一般,那‘闻声阁’的万掌柜,不仅是玄门匠人,和太玄正教有牵扯,还是咸阳将作行会长老。” “如今已经够乱了,将作行会看似不起眼,但高手不少,若把他们也牵扯进来,恐怕师父饶不了咱们。” 周培德一听,也皱起了眉头。 这将作行会,在江湖中属于五行八作中的“八作”,城中木匠,石匠、泥瓦匠都归其管理。 这些人看似只做生意,和气生财,但他却知道一些隐秘,里面有不少玄门中人,很难招惹。 进村要人,若人家拦住说没这回事,他们也没办法。 况且擂台后寻仇,这事本身就不占理。 想到这儿,周培德不由得眉头紧皱,冷冷盯着袁瞿,“我知道你鬼主意多,既然说了,肯定有办法。” “这…” 袁瞿看了看周围,又将手下弟子轰出去,这才拱手道:“办法倒是有,若是成功了,不仅能报仇,将作行会也没理由继续插手,就看师兄敢不敢。” 周培德惨声一笑,眼中满含悲愤:“事到如今,老夫还有什么不敢做。” 袁瞿低声道:“我认识一位法脉高人,只要他出手,就能将李衍那小子引出村,然后派刀客围攻,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就是这位高人的价钱不低。” 周培德冷眼一瞥,“要多少钱,老夫这些年也攒了一些,还有件镇宅的宝贝,若办成了,也能送给他。” “他不要钱。” 袁瞿压低了声音:“人家…要童男童女!” 第59章重炼镇魔钱 “童男童女?!” 周培德闻言,身子顿时一僵,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袁瞿,“他不是法脉弟子么,要这些作甚,还在咸阳城,不想活了!” “我的周师兄啊…” 袁瞿微微摇头道:“规矩也只是规矩,若这世上人人都守规矩,哪会有那么多人飞黄腾达?” “左参政卢大人若守规矩,能爬上高位?” “师傅若守规矩,会收我做弟子?” “我若守规矩,师傅交代下的那些个脏活,能办的了?周家又岂会有如今声势?” “规矩是给傻子定的,古往今来,王侯将相,哪个又是靠守规矩上的位?” “哼哼,若按规矩来,周白的仇就不该报!” 见周培德还有些犹豫,袁瞿冷笑道:“师兄,你真以为我做的这些事,师傅不知道?” “陈大师在咸阳开店,该干什么干什么,也没见执法堂的人来找麻烦,人家都不怕,你怕什么?” 周培德眼中阴晴不定,半晌,终于沉声道:“牙行那边也归你管,找几个没那么难吧…” “难!” 袁瞿摇头道:“若有那么简单,人家又何须咱们,生辰八字必须吻合,我能找的,都已找遍了。” “师兄不是有各村神拳会报名少年的名册么,上面有生辰八字,那位陈大师还缺三個,若能帮人家凑够,替周白报仇,简直轻而易举。” “而且陈大师也说了,周白的伤,并非无药可医…” “什么?!” 周培德猛然起身,难以置信道:“王师弟请了好几个医道高手,都说没办法,他不是骗咱们吧?” 袁瞿摇头道:“话我已带到了,信不信,师兄自己做主,等人家办成事,恐怕会立刻离开。” “师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 周培德深深吸了口气,起身便走。 “明日,我便把名册送来…” …… 看着周培德离去的身影,袁瞿松了口气。 吱呀~ 正堂册门缓缓打开,一个高大身影走了出来,身披红袍,头戴簪花,正是铁刀帮帮主郑黑背。 他一声冷笑,大马金刀坐到椅子上,骂道:“这老东西,一向看不起咱们,求人办事都这幅模样,你管他作甚?” “你懂什么!” 袁瞿转身坐下,喝了口茶,淡淡道:“咸阳城这局势,打来打去,最危险的就是咱们。” “张老头他们,死揪着咱们不放,按师傅那性子,连周白都能弃之不顾,到时肯定会用咱们的命,甩干净自己。” “多稀罕。” 郑黑背嗤笑道:“从第一天拜他为师,不就料到了会有今日么,反正见机不妙,我就准备撤。” “撤?” 袁瞿眼中闪过一丝邪火,看了看周围,沉声道:“这份家当,是老子千辛万苦打下来的,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哼,那老鬼想的美,把周家也扯下水,看他到时还能否置身之外!” 郑黑背也没反驳,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口道:“那批刀客怎么办,万一……” “没有万一!” 袁瞿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姓郑的也不老实,一直在偷偷布置,想着师傅卖掉咱们后取而代之,却没想到,那批刀客都他妈是我养的!” “穷鬼一个,拿什么跟老子玩!” “记住,咱俩现在可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伱不想流落江湖被人追杀,就好好合作。” “哼!那老东西有句话说的没错。” “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 嗤——!嗤——! 天尚未亮,沙里飞就被院里噪音吵醒。 刨木声、凿子声、扯锯声…响彻一片。 “吃饭啦,吃饭啦!” “老叔,今个作甚了,这么香?” “浆水面、盖碗肉、菜豆腐…” 沙里飞本来瞌睡的要死,用被子裹住了头,但听到吃的,不由得口水狂流,一个翻身起床,衣衫凌乱就往外冲。 院子里,果然是一片忙碌。 木匠们早已干得浑身是汗,秋晨寒肃,但个个头上都冒着白烟,收拾残活,准备吃饭。 等沙里飞跑到前院,顿时鼻子都气歪了。 只见院子里支了六口大锅,火焰翻涌,两口煮着浆水面,两口蒸着盖碗肉,两口煮着菜豆腐,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而王道玄和李衍,正蹲在台阶上,手端浆水面,就着盖碗肉和菜豆腐吃的满头是汗。 “好啊,你们两个!” 沙里飞气的嘴都哆嗦,“有好吃的也不叫我!” 李衍端起海碗,筷子搅的叮当响,吃下最后一口面,才打了个饱嗝,嗤笑道:“睡得跟死猪一样,叫都叫不醒,还怨起我们来了……” “哈哈哈!” 木匠们顿时哄堂大笑。 沙里飞也顾不上吵嘴,上去一样来了一碗,蹲在台阶上,吃得眼瞪脖子粗。 万掌柜也来了,眉眼带笑,端着大烟杆子,“李兄弟,吃好了没?走,跟我去看看鼓。” 李衍眼睛一亮,连忙跟上,“已经做好了,这么快?” “哈哈,哪可能啊…” 万掌柜边走边笑着摇头道:“一面鼓,从选料、裁板、拉板、晾晒,一直到蒙皮,上钉,普通的都得十来道工序,咱‘闻声阁’的手艺,更是达到二十几道。” “怎么着,都得一个多月。” “不过你运气好,前些日子弄回来的兕皮,老夫早已带人制作好,这就省了不少时间……” 说着,已带他来到后院。 与前院不同,这里是万掌柜居住的地方,同样摆了不少工具,但皆是上等木料制作,包浆油光水亮。 李衍甚至闻到了一些香火气,显然都非凡品。 而在架子上,那带回来的雷击枣木已被裁切烤制,变成一面面弯曲的板子,整齐摆放进行晾晒。 枣木原本就质地细密坚韧,再加上雷击后产生的纹路,看上去就有一种别样美感。 李衍捏动阳诀一闻,某种刚猛的炽热味道,顿时涌入鼻腔,让他的脑子都为之一清。 正是雷击枣木蕴含的那道天雷罡气。 这还没炼成法器呢,就有如此威力,怪不得是制器上品良材。 李衍嘴角忍不住露出微笑。 万掌柜则在一旁说道:“还有件事要跟小哥说,老夫将战鼓尺寸缩小了一半。” “并非老夫小气,而是此鼓一旦制成,再经过开光,变成了真正的法器,若弄成秦汉战鼓尺寸,恐怕你每天敲不了几下,便会神魂震荡受伤。” “老夫知你处境,术法非一日之功,但这暗劲却需时刻练习,否则便是逆水行舟,所以这个尺寸刚刚好。” “这雷击枣木本就是天灵地宝,只需晾晒几日便可,然后蒙皮上钉,不出七日,便能让你用上宝贝。” “就依前辈之言。” 李衍知道对方好意,连忙点头。 “还有。” 万掌柜从怀里取出一个木盒,小心打开,里面赫然是一节皮绳,看上去普普通通,但李衍却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郁的香火味,并且带着某种清冷肃杀之味。 万掌柜低声道:“尺寸缩减,剩下的雷击木,总归是老夫得了,也不能让你吃亏。” “老夫弄回的那批兕皮中,有只已有了道行,供奉在斗母院太白府,制成皮绳,用于制作鼓穗。” “老夫私藏了一些,将你那刀穗给我。” 李衍眼睛一亮,连忙取出三才镇魔钱刀穗。 只见万掌柜轻松将其拆开,又来到内堂,对着祖师像点燃三炷香,随后进行编织。 他双手快如光影,每次打个结后,总要捏动法决,口中念念不停,对着绳结一指,随后才进行下一步。 李衍能闻到,每个结,都有股冰冷煞气混着香火味注入。 结煞! 他眼睛顿时一亮。 王道玄跟他说过,刀无刚不快,符无煞不灵,画符之时,符头符胆只是基础,真正要让符灵验,离不开“结煞”与“入讳”。 “结煞”,便是将罡气煞气注入符纸。 “入讳”,则是写下神灵名讳。 只有完成这两步,符箓才有用。 万掌柜竟能将结煞融入炼器,传承显然不凡。 不过也是,若非王道玄提醒,谁能想到这位一脸和气的老掌柜,竟然还是咸阳将作行会的长老,道行有两层楼高。 终于,在三炷香烧完前,万掌柜制作好了刀穗。 新的刀穗更加质朴,不仅将三才镇魔钱全部隐藏,甚至连气味都已收敛,若不催动,和凡物没什么两样。 李衍接过后,顿时满脸惊喜。 从此以后,再不怕三才镇魔钱引起他人窥视。 编完刀穗,万掌柜明显有些疲惫,抽了几口烟,微笑道:“这刀穗还可悬挂于战鼓之上,若击鼓驱邪,威力便可倍增,但就怕你存神不够,无法催动。” “多谢前辈。” 李衍深深弯腰拱手。 万掌柜摆了摆手,“不用,赵驴子跟我说了,若没有你们相助,这雷击木怕是取不出来,老夫的计划也会落空。” “咱们旁门术士比不上玄门正宗,自然要互相扶持。” “前辈仁义!” 李衍再次抱拳感谢。 万掌柜这次,可是帮了大忙,加上土匪寨子里得的黄金,只要咸阳事了,便可前往太白山建楼观。 法器炼成,他心情大好。 又待了一天,临近中午时,李衍着实无聊,想着反正也没事,便拎了些酒菜,准备上山找赵驴子喝酒。 然而还没出门,就见一汉子惊慌失措冲进了院子,扑通一声,跪在当场,哀嚎道: “万老伯,柱子被人拐走了,求您出手救人啊!” 说着,便砰砰磕头,额头满是鲜血…… 第60章快马救人 “不急,起来说怎么回事。” 万掌柜面色凝重,命人将汉子扶起。 李衍见过此人,是村里干活的工匠,眼见出了事,也不好离开,便站在旁边围观。 只见那汉子被人扶起后,依旧是两腿发软,脸色苍白,也顾不上额头流下的鲜血,颤声道: “柱子领着几个娃儿在村头割草,听跑回来的孩子说,有个货郎从官道上走来,四处撒糖,骗孩子说自己的名字。” “孩子们吃了糖后,便昏迷不醒,还是路过的乡党将他们叫醒,但醒来后,柱子已被人拐走了。” “万老伯,我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若是丢了,该怎么跟祖宗交代呀?” 说着,竟嚎啕大哭起来。 周围的木匠听了,顿时火冒三丈。 “贼怂的,竟敢到村里拐人!” “走,人应该没走远,我们去搜!” “找到了,非扒了他的皮!” 众人一脸愤怒,就要外出寻找。 “都慌什么?!” 其中一名老木匠怒斥道:“万叔还没发话呢,就算是咸阳城的人牙子,万叔一句话,也能让他们乖乖把人送回来!” 众人被点醒,这才想起万掌柜的身份。 万掌柜点了点头,“二顺,栓子,你们带些礼物,拿着我的拜帖,分别去城里牙行和西行丐子窝,让他们找人。” “说话客气点,按江湖规矩来。” “是,师爷!” 当即便有两名木匠出列,准备离开。 “这么做,怕是找不回人。” 忽然,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众人扭头一望,正是沙里飞。 沙里飞嘿嘿一笑,挠了挠大光头,拱手道:“万掌柜仁义,咱有话也不能憋着,说的不对,还请您见谅。” 万掌柜点头,“说。” 沙里飞看了看众人,“咱老沙行走江湖,不少邪门歪道也都见识过。” “这拍花子拐小孩的哪都有,但向来是挑那机灵伶俐的,年纪小的,才好卖上价钱。” “而这货郎,却是先问名字,显然有备而来。” “况且咸阳道上厮混,哪能不晓得尚义村名头,所以多半是寻仇,找人牙子和乞丐根本没用!” “沙兄弟言之有理!” 万掌柜眉头一皱,猛然起身,转了一圈,忽然看到旁边的李衍,顿时心中一喜,连忙拱手道:“差点忘了李小哥神通,此事还要麻烦你。” 李衍拱手道:“好说,我要匹快马,还有那孩子随身之物!” “快,牵马!” “栓子,你去拿东西。” 很快便有人牵来一匹枣红马,并且递上了一柄小木剑。 他也不废话,拎着刀子和小木剑纵身上马。 “驾!” 缰绳一抖,枣红马顿时跑出院子。 马蹄声伴着尘烟,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 几個呼吸之间,李衍便到了村头,捏动阳诀一闻,立刻调转码头,顺着官道飞奔。 那孩子留下的味道很淡,说不定已被装进了袋子里。 但这,还瞒不过他的鼻神通。 顺着那股淡淡的味道,李衍策马狂奔,没过多久,便看到了远处的咸阳城。 他咬了咬牙,反倒是加快了速度。 如今的咸阳城对他很危险,但有些事该做必须做。 万掌柜以诚相待,他的刀子也从不怕杀人! 然而,到了通往咸阳城的岔路口后,那股味道却扭头一转,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李衍直接调转马头,眉间却闪过一丝疑惑。 这个方向,是通往孟固村。 那个地方挺出名,并非有什么山川美景,而是当年参与了弥勒教暴动,整个村子被朝廷大军踏平。 像这种村子,关中还有几个。 十余年的时光,并未抚平伤痕,甚至还有各种鬼村怨魂的荒诞故事传出,也没有百姓敢搬入村子。 莫非,那里已被人贩子占据? 李衍心中好奇,催马加速前行。 而到了中途,那股味道竟再次调转,偏离大道,深入荒草丛中。 李衍直接调转马头,冲入草丛,没多久便碰到了一条小河。 小河并不深,他策马而过,那股味道竟彻底消失。 李衍眉头一皱,催动阳诀,深深一吸。 “妈的,狡猾的畜生!” 他骂了一句,再次调转马头飞奔。 却是那人贩子在河中走了一截,又从另一个方向返回岸上,继续向着那荒村而去。 若是寻常的跟踪手段,恐怕就被这小花招瞒过,但对于玄门中人的神通,却是毫无作用。 果然,又前行数百米,翻过一道黄土坡道后,前方道路上出现两道身影。 一名妇女赶着驴车,车后堆满草垛。 还有名货郎背着木头箱子,上面有不少隔段,插着风筝、糖葫芦、泥人等玩意儿,琳琅满目。 货郎手中还拎着拨浪鼓,与妇人低声私语。 听到马蹄声,二人当即扭头,满眼警惕。 李衍心中一动,抱拳高呼道:“二位还请留步,在下想问个道。” 说话间,暗夹马腹,速度不减。 “好说,先生想去哪儿?” 货郎停下转身,是个面容和善的小伙。 虽满脸谄媚,但右手却摸向了腰间,忽然身子一扭,右臂一甩,便有一根半尺铁箭呼啸而出,直冲李衍眉心。 甩手箭! 此时双方距离已近,不到十米。 这货郎的暗器劲道不小,若是常人,恐怕会中招。 然而李衍开启神通,早已嗅到铁器味道,在其甩箭的瞬间,便一个侧身,从马背上翻倒。 看似失足落马,但空中一个猫儿打挺翻身,已稳稳落在地上,矮着身子,刀子一横,跟在马后冲了出去。 而在那货郎眼中,却是李衍突然消失,随后枣红大马便向着他狂奔而来。 惊马势若千钧,货郎只得闪身躲避。 但马儿刚过,眼前便有刀光呼啸而来。 糟! 货郎心中一惊,连忙后退。 然而,那刀光却如跗骨之蛆,距他脖子越来越近。 “看招!” 就在货郎惊骇欲绝时,那驴车上的妇女却猛然跳起,手中流星锥旋转,左腿一压,前方锋利锥刺便向,朝着李衍呼啸而来。 李衍闪身一躲,同时关山刀子一架,那流星锥便改变方向,嗖嗖嗖缠绕在刀刃之上。 “过来吧!” 李衍鼓足劲道,顺势向后一扯。 那妇人还在半空,顿时失去平衡,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跌得灰头土脸,手中流星锥也脱手而出。 而另一头,货郎躲过了追命刀,一个懒驴打滚,起身之后手里已多了几只甩手箭,双手挥舞,半尺铁箭顿时嗖嗖而来。 寻常人躲暗器,难点无疑是身子跟不上眼睛。 厉害的高手可听风辩位,甚至心手合一,身随意动,用兵器格挡,或干脆接住,再扔回去。 而李衍,凭借强大的嗅觉,周围百米内任何动静都瞒不过他,自然更加轻松,眼睛不看都能躲过。 叮叮叮! 手中关山刀子左支右挡,顿时将几枚甩手箭全部荡飞,同时脚下速度不减,向着货郎冲去。 见李衍犹如恶鬼纠缠,货郎头皮发麻,心知碰到了硬茬子,双手从后腰掏出两把匕首,尖叫道:“点子硬,并肩子上!” 说罢,便向前一滚,双腿弯曲,纵身前扑,匕首向着李衍腹部刺去。 而那妇人,则从草垛中抽出一杆白蜡长枪,双臂一抖,枪花朵朵,向着李衍头部照去。 地躺刀、梨花枪! 李衍当即就辨认出他们路数。 这二人虽未炼出暗劲,但配合默契,手段阴毒,显然不是普通的人贩子,多半是跑单帮,“吃葛念的”。 说白了,就是暗八门花、兰、荣、葛中的“葛门”。 无论江湖杀手、打手、独行盗、采花大盗,甚至他们刀客,只要是凭借功夫干非法勾当的,都是葛门。 这二人显然也知道李衍难缠,出手毫不留情。 那货郎在地上左翻右滚,身法诡谲灵巧,狗咬粽、倒背镰、腾空反剪,一招快过一招,匕首配合着腿法,好似地面掀起旋风,尘土飞扬。 而那妇人,功夫明显稍逊一筹,但手中梨花枪上下翻滚,枪花炸裂,九成虚,一成实,主要是干扰,但每次出枪扎实,必然与货郎配合形成杀招。 李衍坐挡右躲,看似步步后退,但一双眸子却越发冰冷,好似猛兽压抑气势。 终于,这二人配合出现一丝破绽。 妇人的长枪快了一步。 李衍当即一个侧身换肩,抬刀上撩的同时,向后一跳。 锵! 刀光闪过,妇人的白蜡长枪顿时被砍断。 而与此同时,货郎也一个测滚,匕首相交上挑,来了个撩马刺。 李衍这一退,刚好避过,紧接着左腿发力,暗劲勃发,右腿一个前踹。 “去你妈的!” 咔啦! 货郎的脑袋,直接被踹的反回后背,声都不吭,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啪! 那妇人看到,顿时脸色惨白,刚要求饶,便被李衍一个巴掌扇的滚倒在地,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李衍上前扒开草垛。 里面,三个小孩皆满脸潮红,昏睡不醒… 第61章邪道的线索 “快点快点!” “这不隔壁村的虎娃么!” “中了迷药,去熬甘草水!” 当李衍赶着驴车回到村中,大批村民立刻围了上来,有熟知江湖门道者,顿时看出这些孩子中了迷药。 蒙汗药在江湖中并不算稀奇,神仙醉、押不芦、曼佗罗皆可炼制,八月采花,七月配火麻子花,阴干等分为沫即可。 解救的方法更简单,便是生甘草熬汤。 一碗下去,三个孩子便纷纷醒转,看到旁边围着一堆大人,皆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失踪孩子的父亲,抱着儿子喜极而泣。 周围有安慰,有怒骂,场面一时乱七八糟。 万掌柜阴沉着脸,让人安抚好乡亲后,便带着几名弟子转身去了马房。 抓回来的女人贩子,便关在那里。 至于那货郎尸体,早被李衍扔进了树林中。 李衍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也紧随其后。 马房内,那妇人已被五花大绑。 江湖中人,往往都有一两手脱身的绝活,比如掰脱关节锁骨,舌底头发下藏刀片,皮肤里插针。 因此即便经过一番搜索,匠门弟子们还是不放心,绳子绑的很紧,还打了死结,深深勒入肉中。 这妇女三十岁左右,脸色蜡黄,三角眼透露着凶狠,半边脸被李衍扇了一巴掌,已然青紫,肿的跟馒头一样。 似乎知道小命难保,她一言不发,看到众人进来,眼神也依旧冷漠阴狠。 万掌柜也不急着询问,而是坐在弟子搬来的椅子上,沉默抽了几口烟,才开口道:“吃葛念的,抱童子(拐小孩),接财神(绑票勒索),都不是你们本行,是奉了谁的命令?” 见女子不说,他一声冷哼,“牙口硬,也没用,咸阳城道上,老夫还熟,却没见过你们,打长安来的吧?” “接头的是蔡三姑,还是屠二爷…” “哦,是屠二啊,这小子真没规矩。”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女子眼色。 不用其说话,竟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李衍和沙里飞看到,不由得暗挑大拇指。 那女子见根脚被人瞧出,心中也有些慌乱,干脆闭上了眼睛,咬牙道:“别问了,我不知道雇主,就算你去找屠二爷,他也不敢说,破了规矩,死的人更多。” “嗯。” 万掌柜点了点头,沉声道:“老夫也没打算破你们规矩,只是让你清楚,你们掺和了什么事。” 说着,扭头看向旁边弟子,“问出来了没?” “问出来了!” 弟子恭敬弯腰,双手递上一张纸条。 万掌柜接过后皱眉一看,微微摇头,又递给旁边的王道玄,苍声道:“王道友,老夫术数不精,还需伱看看,是否有不妥?” 王道玄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凝重,接过纸条看了几眼,沉声道:“正月见丁、五月见亥、八月见寅,皆是天德贵人,有人想借命冲关!” 万掌柜叹道:“方才便察觉不对,若是只掳我尚义村孩童,老夫定然以为是寻仇,但几个村子都不放过,还问了名字,这就有些蹊跷。” “看来有人不甘心啊,只找天德贵人,多半道行也一般……” 见李衍和沙里飞不明所以,王道玄沉声道:“这是邪道的借命冲关法,取命格不凡之童男童女性命,淫祀献祭,以求冲关提升道行。” “大宣朝有令,凡行此法者,杀无赦!” 李衍若有所思,“碰到此事该怎么办?” “自然是上报太玄正教执法堂。” 万掌柜缓缓起身,“来人,把这人带着,跟我去咸阳城隍庙。” 说着,冷眼看向那妇女,“你不需要说什么,到了城隍庙,有的是手段让你说,包括长安的屠二,同样也跑不掉!” “我说!我说!” 那妇女终于慌了,尖叫道:“屠二让我送人到孟固村,绑在宗祠破庙内,自有人会去接收,都是屠二惹的事,跟我无关…” 看起来,她明显是吓坏了。 他们这些人,出来混,早就把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死了大不了碗大一個疤,还能落得个义气之名。 但得罪了玄门,谁知道会不会被练成什么玩意儿,死后都不得安生,更别说投胎转世。 啪! 万掌柜眼神示意,手下弟子上前就是一记耳光,随后便扯下破布塞入其口中,如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随后,万掌柜微微摇头,看向李衍三人,拱手道:“这次还亏了李小兄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咸阳城如今乱象频生,此事你们就别管了,我送到城隍庙,无论幕后之人是谁,都逃不掉。” “几位便安心待在庄子里,吃喝自有人照顾。” “万前辈您忙。” 涉及玄门和邪道,三人也就没再多问。 这种事,万掌柜显然更有经验。 ………… 万掌柜带人离开后,大院内再次忙碌起来。 李衍瞧着没事,就想继续去找赵驴子。 王道玄得了万掌柜允许,早已钻进其书房,看其收藏的玄门杂书,而沙里飞对上山没兴趣,于是便只有李衍一人前往。 后山并不远,因此李衍也就没有骑马,拎着酒菜盒子从村后离开,没多久便看到了一座小山。 此山不高,但植被茂密,裸露出的地方都是碎石黄土,因此陡峭难行。 经过中午一阵忙乱,上山时已是下午,夕阳斜照,一间老旧的山神庙,矗立在半山山坳内。 莫名有些阴森老旧。 李衍还未靠近,便听到庙内人语声。 “赵兄弟,这可是趟大活,你不考虑一下?” “祖宗有训,下洞的活不会接。” “真是榆木脑袋,那可是…” 话说一半,那人便听到了李衍脚步声,立刻停止交谈,猛然转身,阴沉道:“谁?!” 耳朵倒挺灵…… 李衍故意装作没听到,高声道:“赵兄弟在吗,我来找你喝酒了!” “是李兄弟啊!” 赵驴子本来也是一脸警惕,但听到李衍的声音,顿时面露喜色,随后转身道:“莫前辈,这活我是不会接的,您回吧,朋友上门,我要招待。” “唉,罢了!” 与此同时,李衍也看到了说话之人。 那是名身材矮小的中年人,一袭粗布黑衣,头戴小黑帽,腰后还别着一根铁棍,五官皱皱巴巴缩在一起,门牙突出,像极了一只大耗子。 而且李衍还从其身上,闻到了腐朽的泥土味。 这人眼神阴沉,冷冷看了李衍一眼,似乎不想与他说话,转身快步离开,绕过山梁便消失无踪。 “李兄弟,你那边闲下了?” 赵驴子本身也是个年轻人,虽常年居住荒野,不擅言辞,但与李衍一番冒险后,已打心眼里认同了这个朋友。 见李衍来访,自然高兴。 “哈哈哈,便是再忙,喝酒的功夫也有!” 李衍爽朗一笑,不动声色,伸手指了指后方。 方才那老鼠脸男子着实阴险,看似离开,实则还趴在山梁后偷听。 赵驴子顿时了然,笑道:“李兄弟快请进吧,今日不醉不归…不,今晚就住在这儿。” “也行。” 李衍哈哈一笑,跟着走入山神庙。 这座山神庙有点类似土窑,半截露在外,半截挖入山壁内,从外面看已有些年头,但里面却打扫的干干净净,两侧既有灶房柴房,也有睡的土炕。 一尊神像矗立正堂,是位药农打扮的老者。 感受到上面的香火气息,李衍神色肃穆,先是恭敬上了三炷香,随后才与赵驴子闲谈。 二人东拉西扯,也不说正事,等了一会儿,李衍才笑道:“走了,那是个什么人,瞧着路数不对啊…” 赵驴子也不隐瞒,摇头道:“那是寻幽一脉的憋宝人,与我父亲认识,平日里就在关中附近寻找大墓,手底下有几名弟子,行事个个不择手段。” 李衍眉头一皱,“他来找你麻烦?” “那倒不是。” 赵驴子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咸阳城中,突然有人放出天灵地宝的消息,他来找我共同前往憋宝。” “哦?” 李衍来了兴趣,“是什么宝贝?” 赵驴子摇头道:“说宝贝也成,说是不祥之物也对,那玩意儿的名字叫山太岁。” “位置倒是不远,就在咸阳城外乱葬岗…” 第62章月夜施诡术 “乱葬岗?” 李衍一听愣了,“那可是西行乞丐的地盘,阴煞之气汇聚,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天灵地宝会长在那种鬼地方?” 赵驴子挠了挠头,“李兄弟有所不知,天灵地宝只是统一称呼,意为天生地养之灵物,但并非都是好东西。” “有些可炼法器,有些续命医人,有些自成局势,摆在家中,便可调理风水…凡有益者,皆为天地间的福运。” “所以我们取到宝后,都要喊一声‘接到福了’!” “反之,则称不祥之物,不仅取之有害,一些还会幻化为精怪妖魔,得请玄门大教来镇封。” “有件事你可能听过,唐时关中大旱,渭河有龙骨宝礁现身,世人以为乃龙王之骨,焚香祭拜,结果当晚飞沙走石,周围村庄死人无数,那便是不祥之物。” “后太玄正教未央子摆坛设醮,立狱收邪,落天雷将其击毁,传到民间,就成了未央仙人斩龙神。” “原来如此…”李衍恍然大悟。 他还听过这出戏,本以为只是民间故事,没想到还有原型。 想到这儿,他又问道:“那山太岁,又是什么?” 赵驴子毫无隐瞒,回道:“太岁之名,本源于岁星,有君王之象,而非下民之所敢用,故有避太岁一说。” “而地下之太岁,则有祸福两相,有的被称为肉芝,服之可延年益寿,有的则吸收地脉阴煞之气,化为不祥之物,百姓偶尔挖到,轻者重病,重则当场丧命,被称为太岁头上动土…” “而‘山太岁’,便是生长于一山地脉窍穴中枢,或吸收先太罡气,或汇聚先天煞气,年深日久,甚至会演化神罡,占据山神之位,贸然触犯,极其凶险。” 话说至此,李衍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沉声道:“我等曾前往乱葬岗请阴神,据王道长所说,那里本应有山神统摄阴兵,却毫无动静,会不会就是此物?” 赵驴子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此物。” “从咸阳城中传出的消息,乱葬岗本有山神,也是一处风水俱佳之地,但后来埋的死尸太多,大量阴煞之气汇聚,污了山神神罡,加上香火断绝,就不再显灵。” “按泄露的情报所说,那西行的丐子头山爷,本是外来江湖术士,抢了丐子头之位,又在乱葬岗上等待数年,就是为了谋夺此宝。” “克制之物,就是丐子头世代相传的破布褡裢,再过几天,九月初九重阳日,九九归真,一元肇始,那山太岁便会吐尽体内阴煞之气,试图重返神位。” “到那时只要算准时间,便可取宝,此物最大功效,便是疗伤,无论多重的伤,都会恢复如初。” “竟有如此神奇?” 李衍脸上满是诧异,实则没了兴趣。 这山太岁的功效,肯定比不上大罗法身,虽说吸取福运后,能修补大罗法身,但眼下这情况,众多高手前往争夺,恐怕还轮不到他。 “来来来,喝酒!” 想到这儿,李衍直接拉着赵驴子喝酒。 山神庙内饮酒吃肉不敬,二人便在庙外山坡上燃起篝火,赵驴子又烤了两只打来的野兔。 此时已是明月初升,篝火旁,二人推杯换盏,聊着各种见闻趣事。 赵驴子知道李衍对憋宝感兴趣,于是除了自己传承,剩下的一些典故、忌讳,还有那些古老的故事,毫无保留进行讲述。 李衍也聊了不少江湖秘事。 不知不觉,便已是深夜,明月高悬。 漆黑的山上,篝火伴着笑声闪烁不定…… ………… 咸阳城外,一处山坡,同样火光闪烁。 周围放了两列火盆,夜晚山风吹过,油脂的刺鼻味道,随着摇曳的火光四散。 火盆中央空地,一座临时法坛矗立。 与王道玄曾设的法坛不同,上面不仅摆了香烛、水、瓜果等五供养,还有插着令旗的八卦桶、一方法印、一柄桃木剑,周围还贴满了符纸。 更古怪的是,法坛前方竟然摆着一排木偶,个个栩栩如生,画着脸谱,生旦净末丑皆有。 陈法傀一袭白色道衣,款式古怪,类似丧服,额头上还绑着白色头巾,只不过衣服背后绣了个大大的八卦。 远处,袁瞿带着几名属下,还有头戴兜帽披风的周培德,都静静站立观望。 袁瞿看着脸色阴沉的周培德,忽然低声道:“事情都办妥了没?” 周培德冷声道:“放心,我未透露名字,找的长安葛行,是屠老二麾下干活最利落的两人,估计这会儿人已送到了孟固村。” 袁瞿闻言嗤笑道:“这么谨慎,周师兄你怕了?” 周培德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也不是傻子,事实上,回到府中想了没多久,便猜出袁瞿这家伙不怀好意,要将他拉下水。 周蟠不在乎他,也不在乎周白。 但他俩背后就是整個周家。 袁瞿肯定想拿些把柄,若出了事,能威胁周蟠不出卖自己。 但即便周培德已经想清,仍坚持动手。 因为,他也知道了乱葬岗天灵地宝的消息。 陈法傀会前往取宝,他带人相助,事后也能分得一份。 这是周白唯一的希望! 周家算什么? 周白出事被抛弃,那么多老一辈,又有哪一个肯出来,替他们父子说句公道话! 见周培德脸色,袁瞿斜嘴一笑,不再多说。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陈法傀忽然睁眼,看了看天上明月,随手拎起桃木剑,一边掐诀,一边念咒,同时脚下步罡踏斗。 噗! 他端起法坛上的八卦水碗,喷水成雾。 这叫“噀水”。 水利万物近似道,“噀水”之法,即可除尘、荡秽、解氛,又是法坛开启的关键步骤。 霎时间,风生水起,法坛罡气集聚成势。 当然,这一切袁瞿他们看不到,只是察觉,周围忽然起了风,吹到法坛那里,忽然变成旋风,吹得周围火盆摇曳不定。 而这,还只是开始。 此刻的陈法傀,好似变了一人,身形挺拔,目光深邃,手中桃木剑挽了几个剑花,另一手拿起法令,对着天空一指,随后脚下罡步再次变化,好像在躲避什么…… 做完这一套流程,他才啪的一声,将法印扣在桌上,随后拿起一枚令旗抛出,掐诀念道:“九元归真三幽神君敕令诸营兵马——急急如律令!” 说罢,桃木剑向前一指。 呼~ 霎时间,周围阴风大作。 只见坛上供奉的一尊花旦木偶娃娃,竟吱吱呀呀,缓缓扭着脑袋,好似有无形之丝牵引,手脚僵硬站了起来。 这一幕,让袁瞿等人看得毛骨悚然。 陈法傀淡淡一瞥,“动身吧,按照事先吩咐,将木偶带到尚义村外,待木偶回来,就立刻离开。” 袁瞿点头,立刻看向旁边,“朱铁胆,看你了!” 他所说之人,乃是一名身形体壮,满脸横肉的汉子,号称白猿帮中第一胆大之人,曾拿人肝下酒而面不改色。 然而,此时这汉子也是脸色苍白,额头满是冷汗,见袁瞿目光阴森,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去接木偶。 哗啦啦…… 谁知,那木偶竟如蜘蛛一般,顺着他的手臂爬到了后背。 “啊!啊!” 朱铁胆顿时吓得浑身发毛,四处抓挠。 陈法傀眉头一皱,“放心,别乱动就是。” 袁瞿也冷声呵斥道:“朱铁胆,若敢坏事,今晚就把你丢坟里活埋!” 在两人呵斥下,朱铁胆只得哭丧着脸,加快脚步,纵身跳上旁边的黑马,一抖缰绳,向着尚义村而去。 一路上,他只觉背后越发冰冷,似乎有人在自己耳边不断吹气,吓得浑身都在哆嗦。 好在他胆子确实够大,适应后便不再去想,口里念道着:“烧肉丸、羊杂碎、驴肉火烧…” 一路风驰电掣,不知不觉已来到尚义村外。 朱铁胆只觉背后忽然一轻,咽了口唾沫,小心扭头,看向后背。 背上的木偶娃娃,已然消失无踪…… 第63章夜半勾魂 “我滴妈耶…” 朱铁胆松了口气,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他曾听过不少乡间怪谈,也见过巫婆神汉做法,但像今晚这种诡异的事,还是第一次经历。 恐惧之余,又升起一丝兴奋。 怪不得帮主平日里对那陈大师如此巴结,还让他们以礼相待,若有半点怠慢,便是三刀六洞之刑。 有这么厉害的人撑腰,还怕个鸟。 若自己也跟着巴结,会不会传个仙法? 到时瞧着哪家小姑娘不错,便上去迷晕了掳回家中,瞧着哪家有钱,便弄个法子搬运回来。 那日子,岂不快乐似神仙? 不怪这小子胡思乱想。 玄门在江湖中地位最高,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接触,更何况他这种下三滥的混子。 他哪里清楚玄门中的各种规矩禁忌,更不会想到,城隍庙里那一脸慈祥的老道士,才是咸阳城最可怕的人。 朱铁胆在村外胡思乱想。 而另一头,周培德紧随其后,也做好了准备。 他带着几名弟子,身穿黑衣,手持长枪利刃,守在通往咸阳城的官道上。 就等李衍被引出,上去将其乱刀砍死。 周培德踏入暗劲早已多年,虽资质不足,无法掌控化劲,但筋膜鼓荡,举手投足皆是暗劲,且变化多端。 这便是踏入暗劲后功力的差别。 别人使用暗劲攻击,他能使用同样的力道化解防御,功力不深者,一口气跟不上来,劲道无法连续,就会直接被打死。 换句话说,仅他一人就能对付李衍。 再加上几個帮手,几乎万无一失。 周培德持剑立在路口,眼中杀意不断凝聚,就等着李衍追来,将其虐杀至死! ………… 月光凄迷,尚义村内一片漆黑。 因为赶着工期,所有人都是从早忙到晚,因此刚熄了灯,便一个个呼呼大睡,鼾声不断。 “汪!汪!” 村里有狗似乎察觉到什么,竖起耳朵,猛然起身,但只是叫了几声,便再次趴下身子。 街道拐角,小小的木偶如蜘蛛般在黑暗中爬行,配合其旦角装束,看上去分外诡异。 浑身阴气,似乎都被束缚在木偶之体内,因此村里的狗只是察觉到异动,却没继续示警。 咸阳城外法坛上,陈法傀盘坐在法坛前,双目紧闭,两手掐着印诀,口中念念不停。 木偶似乎受到指挥,在街道暗巷中飞速穿梭,很快便来到了万家大宅之外。 嗡! 还未靠近,门口的石柱便微微颤动。 这是拴马桩,关中大一点的家户,门口几乎都有。 而万家的拴马桩又有所不同,上方雕着一个小小的石狮子,是秦汉古物,下方还埋有镇物,普通的邪祟根本无法靠近。 这还只是拴马桩。 围墙几个砖雕上,刻着“光前裕后”、“德建名立”,字迹古朴斑驳,同样是来自唐时古物。 还有门、户、中霤、井、灶、厕,各个地方都贴着凤翔木板神像画,这是自古周便开始的家宅六神祭祀。 这里是匠门大宅,岂会那么简单。 那些个古物,都经过香火祭祀。 家宅六神香火不断,已凝聚神罡。 更别说后院的匠门祖师堂。 李衍刚到万家大宅,便察觉出其中不凡,因此才放心离开,去找赵驴子喝酒。 另一头,法坛前的陈法傀,显然也早有预料,突然睁眼,拎起案桌上的桃木剑,贴起一张符纸。 他右手掐诀,向着前方一指。 呼~ 黄色符纸,立刻熊熊燃烧。 而那木偶傀儡,也似乎被一股蒙蒙雾气包裹,避开正门,来到侧方院墙,好似蜘蛛一般爬了上去,并未惊动大院的各种布置。 院墙上,木偶僵硬的面孔缓缓露出… ………… 黑暗中,王道玄正在熟睡。 另一张床上,沙里飞呼噜打的震天响,搅得他无法存神,就连睡觉也不得安生。 但没办法,因为最近忙碌,几乎每个房间里都睡满了人,很多匠门弟子甚至挤着大通铺。 他们作为客人,有独立房间已是优待,哪好意思再提其他要求。 两晚皆是如此,再加上白天看书耗神,令王道玄迷迷糊糊,一直处于半醒半睡状态。 王道玄不由得心中后悔。 早知如此,就跟着李衍上山,至少能得个清静。 咚咚! 忽然,他听到敲门声。 随后便传来呼唤声,“王道长,王道长…” 声音模模糊,有点像是李衍。 这便是唤魂术。 鬼魅呼人,并非未卜先知,而是根据人心灵破绽。 就像当时李衍担心爷爷,听到的就是爷爷的呼救声,如今王道玄半梦半醒中想起李衍。 听到的,自然是李衍的声音。 “哦,回来了?” 王道玄迷迷糊糊起身回应。 但刚说了一句,他便浑身激灵,暗道糟糕。 还没来得及反应,王道玄便只觉身子一轻,两眼一黑,扑通一声,从床上摔了下来。 “嗯,道长…你怎么了?” 沙里飞被惊醒,连忙下床搀扶,却见王道玄已是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双拳紧握,没了知觉。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伴着惊呼声响起,漆黑的院子里一盏盏烛光亮起… ………… 村子外,朱铁胆正无聊的拔着路边野草,忽觉身子一沉,脊背后又再次变得冰凉。 他浑身一僵,额头冒出冷汗。 但好在适应后,此时他已胆大了不少,想起陈法傀的吩咐,也不敢扭头查看,直接纵身上马。 缰绳一抖,策马飞奔离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看到了路上站着的周培德,双手抱拳道:“三爷,事办成了,我先走一步。” 周培德看到对方背后趴着的木偶,眼角一抽,连忙闪开让道,待奔马远去后,又望向远处,眼中满是期待。 马上的朱铁胆也是个憨货,看到周培德眼中的忌惮,以为是敬佩自己今晚英姿,不由得心生豪气,策马加速飞奔,来到了城外山坡上。 见众人都在等自己,朱铁胆更是得意。 他想起戏文中那些孤身闯营的好汉,于是纵身下马,走了个四方步,单膝跪地抱拳,还来个戏腔: “大哥,幸不辱命也!” 说罢,两眼一翻,噗通摔倒在地,屎尿齐流。 而那人偶,也如蜘蛛般爬上法坛。 陈法傀淡淡瞥了一眼,“无妨,借了他股人气命火破阵,回去后会大病一场,不要见风,不要见光,好生养着,或许能缓过来。” 袁瞿才不在乎这朱铁胆死活,恭敬拱手问道:“陈大师,李衍那小子死了?” 陈法傀微微摇头,“人不在,拘了他身旁道人的生魂,不怕他不找上门。” 说罢,拿起桌上的一枚葫芦,将葫芦嘴塞入木偶口中,掐诀一引,又连忙塞上葫芦嘴,贴上黄符。 做完这些,他才转身询问道:“那边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袁瞿连忙拱手,“回大师,找来的人动作利索,今晚应该就能凑齐,我已派人前去收货。” 陈法傀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忽然眉头一皱。 呼~ 只见一阵阴风吹过,法坛烛火立刻摇曳不定。 陈法傀莫名心悸,连忙从法坛上拿起两个半月形状的木质器具,握在手中,抬于额头,对着神像叩拜。 这是杯筊,一面凸起为阴,一面平坦为阳。 哗啦! 哗啦! 哗啦! 连掷三次,皆两面为阴。 “不好,祖师示警!” 陈法傀当即面色大变,胡乱收拾起法坛上的法器,吹掉蜡烛,扯下黄符。 做完这些,他又急急忙忙从木桌下拎出一个口袋,转身怒斥道:“把火熄了,全部站到我身边!” 袁瞿和几名手下不明所以,但哪敢多问,连忙站到法坛周围。 而陈法傀,则将袋子里的白灰食盐等不知名玩意儿,在地下泼洒,绕着众人画了个巨大的圆圈。 做完这些,他便厉声道:“都闭上嘴巴,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许说话,敢出半点声,老子立刻宰了他!” 呼~ 话音刚落,远处便狂风大作,天空似乎都变得阴暗。 袁瞿等人惊恐的发现,周围忽然变得异常寒冷,地面上一层白霜开始蔓延。 随后,白霜上出现密密麻麻脚印…… 第64章自作孽不可活 地面忽显白霜,脚印不断。 袁瞿等人,只觉心中一股股寒意升腾。 周围光线越发昏暗,就连天上月光似乎都已消失,温度也急剧下降,冷得好似冰窖,令他们脑子都有些麻木。 恍惚中,他们似乎看到了些什么。 那是密密麻麻黑影,上方还有各种旗帜,好似一支来自幽冥的军队,并且耳中也似乎听到诵经和祈福声。 这诡异景象,已超出他们理解。 还好,他们谨记着陈法傀的吩咐,连大气都不敢喘。 周围那白灰撒出的圈,也确实起了作用,无论周围白霜还是脚印,都似乎忽略了这里,从旁边走过。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恢复正常。 白霜、脚印、怪声,全都消失无踪。 方才一切,似乎只是场噩梦。 “那…那是什么?” 袁瞿只觉喉咙有些发干。 话音刚落,他就觉浑身冰凉,扭头一看,发现陈法傀正冷冷盯着他,眼中杀意闪烁。 袁瞿咽了口唾沫,“陈大师,你…” “那是城隍庙的社令阴兵!” 陈法傀不知想到什么,眼中杀意散去,淡淡道:“城隍庙的那老东西是特意找我,看来已发现了什么。” “我从未在城中施术,必是你的人露了底。” “不可能!” 袁瞿连忙反驳,随即咬了咬牙,拱手道:“陈大师请放心,若真有人出卖咱们,定将所有知情者除掉!” “呵呵…” 陈法傀乐了,自顾自收拾东西,头也不抬道:“还以为自己是白猿帮主?” “咸阳城中,恐怕已有人搜捕咱们,别说是你,就连你那师傅,这次也有大麻烦。” “不信可以自己回去看看,我在这儿等你一刻,时辰一到,便会离开。”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似乎根本不在乎即将到来的危险。 袁瞿咬了咬牙,眼中阴晴不定,抱拳道:“陈大师还请稍等,我去去就回,走!” 说罢,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带着几名属下直奔咸阳城。 陈法傀则不紧不慢,收拾好法器,又将周围的火踢向中央,连同法坛一起熊熊燃烧。 做完这些,他才盘膝而坐,望着夜色中的东南方。 咳咳! 忽然,他捂着嘴咳嗽了几声,随后摊开手掌,上面赫然是猩红的鲜血。 黑暗中,响起痛苦的呢喃声: “苍天何薄于我,我不服,我不服…” ………… “就是这儿,打开!” 咸阳城墙外土丘旁,袁瞿扒开浮土,露出两个带着铁链的铁环,对着手下示意打开。 几名手下虽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多问。 袁瞿对下属很大方,尤其他们这亲信,不仅吃喝不愁,开销全包,就连家人也都安排了活计。 但白猿帮的规矩又极其森严,关键一点,就是袁瞿的命令不能质疑,因此丧命的不止一个,他们哪敢多嘴。 “嗨!” 几名汉子拉着铁环共同发力。 下方赫然是个厚木门板,随着铁锁绷直,周围泥土砂石散开,露出個黑乎乎的洞口。 几名汉子看到,顿时面面相觑。 “这是弥勒教造反时挖的暗道。” 袁瞿平静解释道:“我就是发现此暗道,才买的那座宅子,咱们从暗道回去,即便出了事,也能离开。” “帮主英明!” “嗯,快点走!” 几名汉子点头,依次进入地道。 入口处类似竖井,土墙上搭着木架。 他们下去后,点燃火把,才发现这暗道着实不小,有两米宽,就连最高的混子,也能站直了腰。 就在这时,跟在后方的袁瞿眼中凶光一闪。 两枚匕首忽然出现在手中。 他身子一矮,使出游身步,双手匕首交错。 噗!噗!噗! 几名手下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抹了脖子,捂着喷血的颈部倒在地上,两腿乱蹬,嘴里涌出血沫子。 袁瞿冷冷看了一眼,也不管众人怨恨的目光,拎起火把,向着地道深处飞快跑去。 这可是他精心设计的退路。 无论有没有事,这些人都不能活着。 暗道中光线昏暗,且空气污浊,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憋闷感,但袁瞿却根本顾不上这些,脚步越来越快。 他知道陈法傀的意思。 在山坡处等他,并非讲义气,而是之后去乱葬岗取宝,少不了帮手。 若回去的晚了,此人肯定会消失无踪。 他的宅子,距离北城城墙不远,没多久,袁瞿便来到了一间暗室,透过视线留好的缝隙向外看。 外面是他家正堂,缝隙就在供桌下方。 这便是袁瞿的精明之处。 常人留暗道,大多在自己的厢房书房。 谁能想到,他竟留在了正堂。 透过缝隙一看,袁瞿心中顿时一凉。 只见正堂内烛火通明,家里的丫鬟仆人全都跪在地上,留在宅里的帮众,也都鼻青脸肿,被五花大绑。 旁边椅子上,能看到一对牛皮靴。 周围脚步凌乱,不时有衙役往来。 “回捕头,厢房没搜到什么!” “回捕头,城门口已经设伏,只要袁瞿归来,立刻能将其捉拿!” “周家那边呢?” “胡大人已带人去了……” 是捕头关万彻! 袁瞿二话不说,蹑手蹑脚退回暗道,随即扭头就跑,同时心中暗恨自己大意。 之前绑了那么多小孩都没事,毕竟咸阳城每天都有人被拐,推到人贩子身上即可,没想到最后几个漏了陷。 一定是周培德那老东西,雇的人出了事! 妈的蠢货一个,早知道就不搭理他了。 袁瞿心中懊悔万分。 他这些年有周蟠撑腰,顺风顺水,再加上周围帮众奉承,总以为自己妙计无双,却没想过,许多事只是别人不敢得罪周蟠,装糊涂吃亏。 当然,袁瞿自己可不会这么认为。 他快步离开暗道,出了洞口,便纵身上马。 原本要走,眼中却露出一丝犹豫。 跟着陈法傀,肯定是要东躲西藏,况且一生积攒的家当都没来得及带走,算是什么都没了。 但孤身逃走,同样风险大。 想起这些年得罪的江湖中人,袁瞿心中不由得心生畏惧,这才发现,茫茫天下,离了咸阳城,离了周蟠和白猿帮,他什么都不是! 一声哀叹,袁瞿策马冲入夜色。 没多久,他便来到了那座山坡,看到上面盘膝而坐的陈法傀,袁瞿心中才松了口气,上前跪在地上,“陈大师料事如神,小人今后就跟着大师了。” 陈法傀平静点头,眼中毫无悲喜。 他知道,袁瞿一定会回来。 因为这种人,除了依附他人,别无他路。 “走吧,我早已料到今日。” “但想捉住我,凭那老东西还做不到…” ………… “三爷,人怎么还没来?” 黑夜官道上,有弟子忍不住询问。 他们等了半天,连个李衍的毛都没见到,别说这些弟子,就连周培德自己都犯嘀咕。 周培德沉声道:“去,问问怎么回事!” “是,三爷!” 那名弟子得令,立刻翻身上马,冲入夜色,但不到两柱香的时间,便匆匆返回,有些纳闷道:“回三爷,人都走了,不知去了何处。” “走了?” 周培德顿时邪火冲脑。 他已被仇恨蒙蔽心窍,许多事也来不及细想,顿时抱怨道:“袁瞿这混蛋,果然做事不靠谱。” “先回吧,明日找他问个清楚!” 说罢,便带着众人返回咸阳城。 咸阳城夜晚城门不开,但他周家在城里地位不凡,和往常一样,只需打个招呼,便有人从城墙上放下了吊篮。 但刚上城墙,周培德便发现不对。 远处一排守军和衙役,全都拉开了弓弩,锋利的箭矢将他们瞄准,同时周围火把升起。 “周培德,你事犯了!” ………… 卯时,天色微亮。 山神庙外,篝火早已熄灭。 李衍抱着酒坛子,枕在木头上睡觉。 另一旁,赵驴子也睡得呼噜声响。 二人昨晚彻夜长谈,再加上几坛子酒下肚,即便练家子也扛不住,直接倒地而睡。 忽然,李衍抽了抽鼻子,另一旁的赵驴子也耳朵微动,同时站起身来,望向山道处。 只见沙里飞在一名村民带领下,满脸焦急,从山道上奔来,看到李衍,立刻高呼道: “衍小哥,快回去,道爷被人暗算了!” 第65章隆昌戏园 “是半夜出的事!” 房间内,沙里飞苦着脸,“我听到声响,醒来后发现道长掉下了炕,怎么叫都不醒,还以为害了急病,连忙带人去找村里郎中。” “郎中也摸不着头脑,还是万家一位老木匠察觉不对,连忙派人跑回城里请万前辈,这才知道是遭了暗算…” 听着沙里飞诉说,李衍面色冰冷。 对面床上,王道玄牙关紧咬,双拳紧握,浑身绷紧,而在其周围,则以十二地支位,环绕点着十二盏油灯。 只见万掌柜面色肃穆,左手端着半碗清水,右手拿着三根筷子,口中念念有词。 随后,他拿起一根筷子,在王道玄额头点了三下,又沾点清水,往碗中央插。 啪嗒! 筷子没有立住,掉落在地。 万掌柜眼睛微眯,继续使用此法。 李衍知道,这法子叫“墓量”,土话叫立筷子,是一种广泛流传的民间巫术。 王道玄跟他说过此法,算是一种占卜术。 啪嗒!啪嗒! 随着剩下两根筷子跌落,万掌柜终于叹了口气,摇头道:“毫无反应,是生魂被人拘了。” 说着,看向床上的王道玄,“幸亏王道长精明,见机不妙,在神魂离体前用了关锁灵台之法,才没被其他东西占了身子。” 李衍沉声道:“前辈可知是谁动的手?” “这个我倒是清楚。” 万掌柜冷哼道:“动手的叫陈法傀,是骊山九元教的一位法脉弟子,不知何时潜藏到了咸阳城中,还和白猿帮勾勾搭搭,欲用邪法冲关者便是他!” “老夫昨日赶到城隍庙,庙祝青阳子道长很是震怒,但为找到幕后主使,便没有大张旗鼓,而是与我等在孟固村埋伏。” “半夜果然有人前往,抓到后询问,才知道是白猿帮的混子,随后顺藤摸瓜,才知道是周家的周培德和袁瞿合伙,给陈法傀办事。” “当晚,白猿帮就被衙门派兵围剿,青阳子道长亲自起坛,设坛召兵夜游,但并未找到其踪迹。” “周培德已被押入大牢,据他招供,陈法傀做法,就是为了引李兄弟出村,进行围杀。” 沙里飞怒道:“这周家,行事果然下作!” “周家完了。” 万掌柜摇头道:“邪法借运冲关,这是触犯了玄门禁忌,九元教法脉要派人清理门户,太玄正教执法堂也会出手,陈法傀必死无疑。” “还有周家,碰到这种事,他们后面的那位左参政卢大人,只会立刻撇清关系,周猴子虽未参与此事,但没有靠山,迟早树倒猢狲散…” “周家的事随后再找他们!” 李衍沉声道:“当务之急,是要救王道长,前辈可有办法?” 万掌柜摇头道:“拘禁生魂,要使用游魂罐一类法器,首先找到此物,若那陈法傀毁了游魂罐,王道长也会魂飞魄散。” 沙里飞一听,顿时心慌,“游魂罐在陈法傀手里,那小子也不知躲在哪里,连城隍庙都找不到,怎么办啊。” “不急,还有个办法。” 万掌柜说道:“咸阳城中,奇人不少,隆盛戏班有位武丑,叫吴老四,虽在班子里不起眼,但实际上也是玄门术士,开了意根,精通过阴之术。” “他年轻时曾出过事,心灰意懒,不再帮人过阴,遮掩身份藏于戏班,但他曾欠老夫个人情。” “我这就修书一封,请他出手,虽召不回王道长的生魂,但也能大致确定方位,再凭借李小兄弟神通,应该能找到人。” “记住,对付九元教弟子,切莫晚上出手。” “还有一点,我会用秘法护住王道友肉身,但七日之内,生魂必须找回,否则一切晚矣……” ………… 隆盛戏班,是咸阳城首屈一指的戏班子。 和那些個走乡串村,临时搭棚的野班子不同,隆盛戏班至今已有百年历史,在咸阳城文庙附近的隆盛园常年演出。 关中人爱听戏,戏班也经常是一票难求。 咣咣咣! 今日还没开场,戏园门口就有小厮鸣锣。 有好事者看了看门口的牌子,见空白一片,便好奇问道:“我说,今日唱的是哪出戏啊?” “就是么,怎么连个名字都没有?” 咸阳城有的是富贵闲人,门口早堵了一堆。 小厮高声回道:“今日罗班主高兴,连演三日《醉打妖猴》,而且还不收钱,让大家伙免费看!”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不满。 一个白胖的公子哥摇头道:“算了吧,谁不知道这《醉打妖猴》是罗班主自己编的戏。以前演出,还被白猿帮堵过门,弄得不好看。” “怎么着,看周家倒霉了又准备演?” “让罗班主消消气,咱们想看的是《盗仙草》、《深宫怨》,吕姑娘可是刚出了名,要想成名角,可是少不了咱们捧场啊……” “就是,我们不想看打猴子!” 小厮拱手陪笑道:“诸位还请见谅,你们也不是不知道罗班主的脾气,若是不高兴了,关了戏园都说不定。” 此话一出,众人直道晦气。 要说咸阳城最大的戏痴,就是这位罗班主罗士海。 此人祖上曾是朝中重臣,归乡后又成了一方豪绅,咸阳城有几条街都是人家的,再加上众多良田,子孙后辈躺着花,都花不完。 而罗士海本人,年轻时文采出众,考了个秀才功名,但却无心官场,反倒是喜好拳脚,还成了咸阳八卦门的掌门。 可以说,生来就是享福的命,什么都不缺。 唯独有一点,就是爱戏成痴。 别人喜欢听戏,大不了每天泡在戏院。 他倒好,直接把戏班子买了当班主。 至于这《醉打妖猴》的来由,很多人也清楚。 罗班主培养了个得意的大青衣,想着要去长安扬名,跟那些个戏园子一争高下,谁知却因周家子弟而上吊自杀。 当时此事闹得挺轰动。 罗班主这不理江湖之事的人,也差点要跟人玩命,只不过在人调解下,才和周蟠擂台比武了结此事。 罗班主虽说资质出众,还当了八卦门掌门,但跟周蟠这拿命博前程的相比,还差了一些。 落败后心中不愤,编了这出《醉打妖猴》。 整场戏除了骂,就是打,纯粹是泄愤。 他们可不乐意看。 但见小厮态度坚决,众人也无可奈何,纷纷散去。 他们这些富贵子弟,有的是消遣,不在乎这免费的票,但穷人可稀罕,一听隆盛戏园免票,当即从四面八方而来。 人群中,李衍和沙里飞也挤在里面。 李衍自然不是来听戏,来到小厮身旁,拱手沉声道:“敢问,贵班的武丑吴老四前辈可在?” “哦?” 小厮看到李衍腰间的关山刀子,又看了看李衍的面孔,忽然想起什么,面色一整,两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原来是李兄弟,不知上门是传片(拜见)还是溜码头(随便转转)?” 原来这小厮也是柳门的江湖人。 李衍沉声道:“这位兄弟莫紧张,我是得了位前辈的帖子,来请吴前辈帮个忙。” 说着,将手中拜帖递上。 吴老四? 班子里的武丑,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平日里沉默寡言,怎么会和李衍这刀客扯上关系? “李兄弟稍等。” 虽说心中奇怪,但小厮还是拿着拜帖转身跑了进去,没一会儿又快步出来,开口道:“李兄弟先进去吧,戏快开了,吴老四说结束后会找你。” “也好,有劳了。” 李衍点了点头,和沙里飞进入戏园子。 身后小厮看着他们进去,眉头一皱,低声道:“不行,这小子浑身麻烦,得告诉班主,别让弄出啥篓子。” 说罢,便急匆匆转身离去…… 第66章吴老四 铛铛铛! 锣鼓三通,大戏开演。 班主罗士海不愧是戏痴,即便是这变着法,阴阳怪气骂人的戏,也弄得有头有尾,有模有样。 故事讲的是,咸阳城中有一缺德货,横行霸道,结果生了个傻儿子,偷偷调戏老子小妾,被这缺德货一怒之下捏死。 傻儿子的怨魂晃晃悠悠,到了一猴子身上,随后化作猴妖,到处兴风作浪,危害一方。 一位义士好汉听得此事,喝醉了酒上山,把一群猴子打得呲哇乱叫,又将猴妖斩杀。 故事简单,甚至有些粗俗。 表演者也都不是名角,甚至还有刚入门的徒弟。 然而,拿出的绝活却不少。 表演傻儿子的少年,眉间鼻子画着白,穿个红肚兜,一边嘴里唱着淫词浪曲,一边表演“顶灯”绝活。 头顶一盏油灯,任身子前滚后翻,左摇右摆,油灯始终稳如泰山,且火苗不灭。 傻儿子的母亲被气死,踩着凳子,悬白绫上吊,蹬倒椅子后,整个人高高吊于台前,名叫“上大吊”… 还有扮演猴妖的人,口中三对獠牙上下翻飞,变换不定,面目狰狞,正是“耍牙”绝活… “好!好!” “再来一個!” 各种手段,引得百姓连声叫好。 这就是江湖艺人的报复手段。 他们即便奈你不得,也能想出各种段子编排你。 明着不让,那就暗地里讽刺。 就像这出戏,从没一句说周家,但处处不离周家,怎么难听怎么来,骂的是狗血淋头。 老百姓可不管这个,反正你周家名声也不好,再加上各种绝活,看的是津津有味,回去也得到处宣扬。 怪不得白猿帮要堵门。 这比指着鼻子骂还难受! 百姓们都被主角吸引,而李衍则全程关注着一位演老猴子的武丑,时而眉头紧皱。 这人正是吴老四,相貌平平,台上也不出彩。 更关键的是,对方身上竟闻不到半丝异味! 万掌柜,不是说此人精通过阴吗? 王道玄曾跟他讲过“过阴”这行当,普通的人做不了,必须是有传承,而且通的是“意根”,才能神魂离体,踏入那幽冥之地。 这类人,经常身上阴气不散,靠近后都觉得渗人。 怎么瞧着有点不像? 正当李衍疑惑时,方才那小厮端着茶水和瓜子,恭敬放在他们桌上,抱拳低声道:“李兄弟,待您事了后,我们班主想见您一面。” 说着,抬头示意。 李衍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 只见戏堂子二楼,一名老者正端坐在椅子上喝茶,面容矍铄,衣着低调,但举止却带着股富贵气。 正是咸阳八卦门掌门罗士海。 李衍连忙抱拳示意。 他隐约猜出对方找他做什么,无非是趁着周家倒霉,群起而攻之,把这咸阳祸害给除了。 李衍虽说乐意,但眼下救王道玄更重要。 他的时间,可没那么充裕… ……… 咚! 随着鼓声一响,大戏终于结尾。 此时戏院内的百姓已入了戏,看着那妖猴被义士按倒在地,挥拳乱打,又长枪刺胸,个个都觉得解气,纷纷起身鼓掌叫好。 “好!” “宰了周猴子!” 周家作恶不少,白猿铁刀二帮横行咸阳,显然人群中有不少受害者,咬牙切齿,满眼泪痕。 二楼上,罗士海满意地点了点头。 雁过留声,人死留名。 周家不仅要搬倒,让其恶名流传百年,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而李衍和沙里飞,早已在方才那小厮的带领下,从侧门绕过后台,又到了戏园子后方的一座大杂院。 这里是艺人们平日居住之地。 罗士海有钱,对手下这帮人也舍得,因此园子修得很是宽敞。 院子里,有少年正练着童子功。 一些房间内,还有人咿咿呀呀吊着嗓子。 小厮领着二人来到靠近柴房,一偏僻角落房间,微笑道:“吴师傅喜好清静,手也巧,平日里常帮班子修理一些道具,因此一个人住在这里。” 说着,上前敲门,“吴师傅,人来了。” 能被李衍亲自上门拜见,拿的帖子还是咸阳城匠作行会长老落款,小厮再傻也知道,这位平日里默不吭声的老汉,绝对不一般,因此说话也客气了不少。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 开门者,是一位面容消瘦,五官平凡的老者,但也身具异象,额头宽大,长了两个鼓包。 上至天中之部发际之间,下至华盖之部,平横一长幅,过额角之边城,即成卵形式。 《相书》上说,这叫巨鳌伏犀骨,乃大富大贵之象,其人有大志,其性刚决而坚忍,即便当不了柱国大臣,也是一方要员。 落到如此田地,其中必有因果。 “进来吧。” 老者看到二人,微微叹了口气,随即便转身进入房中。 李衍与沙里飞互相看了一眼,紧随其后。 那小厮虽心中好奇,但想起罗士海的吩咐,和道上规矩,还是恭敬将门关上,给几人说话空间。 他刚关上门转身,迎面便来了一名女子,身着青衣,容貌俏丽中带着英气,眼神充满灵动。 女子好奇道:“柱子,那两个是刀客吧,其中一个前些日子还打过生死擂,找吴伯干什么?” “哎呦,吕姑奶奶。” 小厮吓了一下跳,连忙拽着女子远离,“江湖上的事,你少掺和,罗班主也知道,你就别打听了。” “行行行…” 女子满嘴答应,但眼中却越发好奇… …… 房间内,李衍三人相顾无言。 “吴前辈,此事不好办?” 李衍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他已说了经过,但这位吴前辈听罢,只是唉声叹气,脸色阴晴不定,半天不开口。 “何止是不好办…” 吴老四终于叹了口气,“当初落难咸阳,幸亏万掌柜搭救,没想到如今却要用命来还。” 沙里飞担忧王道玄安危,正心中着急,见吴老四这做派,顿时不满,“我说这位前辈,你有什么条件,明说便是,我们赶着救人,可没时间…” 话未说完,李衍便一把将他摁住,扭头沉声道:“前辈有什么为难之处,可明说,如果是怕露了行藏,惹来仇家,在下愿意出刀子帮伱了事。” “刀子?” 吴老四苦笑道:“刀子可没什么用。” 说罢,缓缓起身,拎起旁边小锄头,钻到床底下一阵乱挖,随后刨出个木盒子,端了出来。 木盒是件古物,上好的秦汉漆器,虽年代日久,但还保存的相当完整。 吴老师双手颤抖,将表面尘灰擦拭干净,随后从脖子上卸下钥匙,将盒子缓缓打开。 刚一打开,李衍就脸色微变。 他能闻到一股森冷阴气,类似阴魂,却威严十足。 只见里面,既有红绳密密麻麻缠绕,也有黄色符箓叠成三角形,放在四角和中央,代表五方。 而在盒子中央,则放着一枚小巧的木令牌,呈长方形,由阴沉木制作,漆黑莹润,上面还画着复杂的血色符纹。 即便只是看着,李衍二人便汗毛倒竖。 “这……这是啥玩意儿?”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询问道。 吴老四叹道:“既是玄门中人,老夫也就不再隐瞒,此物便是‘勾牒’。” “勾牒?!” 沙里飞吃了一惊,“真有这玩意儿,开玩笑吧!” 李衍也是眉头紧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民间老人传说,凡阳寿已尽,却惦留阳间不走者,便会有阴差拿着拘票,将其抓入幽冥! 这个拘票,便叫勾牒! 第67章勾牒 “勾牒?”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看向吴老四的目光满是敬畏,“听说这东西是阴差的,您老还打劫了阴差?佩服佩服!” 吴老四闻言一愣,连忙摆手,“唉,话可不敢乱说,老夫道行不过两层楼,没那能耐,更没那胆子。” 说罢,便连忙将盒子关上。 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招来灾祸。 李衍眉头一皱,“这东西…与前辈的麻烦有关?” “不是麻烦…” 吴老四叹了口气,脸色变的苍白: “是债,欠幽冥的债!” 沙里飞更加好奇,“阴司还放高利贷?” 吴老四闻言又是一愣,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沙里飞,似乎奇怪这光头大胡子的脑回路。 “你别插嘴!”李衍拽了一下沙里飞,随后点头道:“前辈请继续说。” 吴老四摇头道:“这勾牒,与传承有关。” “我们修行过阴之术者,大多供奉先天阴神,我这一脉祖上得到勾牒,世代相传,拜的是北阴酆都大帝,偶有人会得到阴司之命,替鬼差捉拿要犯。” 李衍皱眉,“阴司…是什么样子?” “不晓得。”吴老四苦着脸道:“幽冥之事,岂是凡人能够知晓,我每次过阴之后,除了要办的事,其他的都记不住。” 沙里飞也忍不住插嘴道:“阴差还要人帮忙?” 吴老四点了点头,“据我师傅说,神州各地,凡有人居住地,皆供奉神祇,有神罡汇聚。” “更别说那些先天之罡聚集的洞天福地,有些地方,连阴差也进不去。” “持有勾牒,会获得一些好处,比如无需豢养兵马,便可号令幽冥鬼军,但同样也要承担义务,抓捕阴犯。” “这些阴犯,有的已死,亡魂却不肯离开,化作厉鬼作祟,有的则是修行中人,用了逆天之法还阳,或躲在洞天福地中当个活死人。” “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他们,发出勾牒,便可将他们打入幽冥,因此持勾牒者,太玄正教也要以礼相待。” 沙里飞奇道:“好处这么多,您老为何躲在这里?” 吴老四苦笑道:“因为办砸了差事。” “一次阴司梦中传令,让我捉拿一逃出幽冥还阳者,没想到却是我世交好友,我便徇私,用了个法子让他假死,但鬼神难欺,事情最终还是败露。” “不仅如此,我还识人不明,那世交好友怨念不散,化作厉鬼,害了我全家,虽被打入幽冥,但我也触犯了禁忌。” “为求自保,便封了神通灵窍,躲在此地。” “一旦重新过阴,必死无疑!” “原来如此。” 李衍的心沉了下来,“既如此,就不劳烦前辈了。” 出手就要丧命,这吴老四躲在戏园子多年,显然不会为了他人丢掉自己性命,他也不好强人所难。 “小兄弟想错了。” 吴老四摇头道:“老夫既告诉你们这些,便是要出手。” 说着,他解下了衣衫,缓缓露出后背。 李衍和沙里飞,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其背上,出现密密麻麻的青紫印记,好似刺青一般,深深印入皮肤,隐约化作一幅图案: 中央是方才勾牒,周围锁链环绕! 吴老四穿上衣服叹了口气,“人心易骗,鬼神难欺,有些事终究是躲不过,这一天迟早要来,老夫的日子已然不多。” “这次我会出手,但却有两个条件。” 李衍点头沉声道:“前辈请说。” 吴老四从怀中取出一块鱼戏莲玉佩,两眼微红,颤声道:“老夫本是丰阳县人士,也算薄有家资,当初出事后心中害怕,仓皇逃离,连死去的妻女也是胡乱埋葬,连個墓碑都没立。这些年心中愧疚,日夜难安。” “我死后,还望小哥带我遗体回乡,落叶归根,给我那妻女,也好好补一场丧事。” 说罢,又按住了那方漆盒,“还有这勾牒,老夫这一脉的祖庙,便在秦岭之中,人丁凋零,香火不旺,还请小哥将勾牒归还于酆都大帝供桌上。” “小兄弟若答应,老夫也就能安心去了。” 李衍沉默了一下,正色拱手道:“必不负所托!” 吴老四点头道:“过阴之法,今晚便可进行,但若生魂被困于游魂罐,老夫就带不回来,只能帮你确定方位。” “有了地方就好说!”沙里飞顿时一脸欢喜。 万掌柜已说了,只要确定地点,就能前往城隍庙搬救兵,陈法傀术法再强也没用,执法堂的人巴不得抓人立功。 吴老四起身道:“既如此,就准备吧。” “咸阳城庙宇众多,香火旺盛,还有城隍庙社令阴兵驻扎,容易干扰,我们要前往城外施展。” “此外,我还需要一口棺材,一只雄鸡,一枚铃铛,五色土、黄酒、纸钱元宝三斤…” 李衍和沙里飞一一记下,还好都是些普通物件,不需要什么法器。 做完这些,众人便出了门。 临走时,吴老四还将屋子收拾了一番,将东西归纳整齐,甚至还上了锁。 待他们到了大院,那小厮已等在院中,微笑拱手道:“几位,罗班主已备了酒菜。” 吴老四摇头道:“柱子,带我去见班主吧。” “是,吴伯您请随我来。” 小厮不敢怠慢,连忙在前领路。 通过走廊,几人来到另一座院子。 这个院子建得更加气派,后方有小楼,院内有假山池塘,一座小戏台赫然建在池塘中央。 显然,这里是用来招待贵宾之地。 可以想象,明月当空,池塘薄雾,戏台之上演绎悲欢离合,台下宾客对酒当歌,是怎样一种享受。 “哈哈哈…” 刚进园子,罗士海的笑声便已传来。 只见他阔步走来,微笑抱拳道:“老夫可真是眼拙,吴老弟这奇人藏于戏班,却未察觉,过往有慢待之处,还望海涵。” 江湖中有些事,并不是秘密。 柱子这些年轻人不懂,但他却知道,那将作行会的万掌柜,乃是真正的玄门中人。 周家倒霉,也与其有关。 李衍持其拜帖而来,不用说,这戏班子里默默无闻的吴老四,也是一位玄门中人。 吴老四沉默了一下,直接拱手拜倒。 “唉,吴老弟,你这是做甚?”罗士海一慌,连忙上前搀扶。 然而,吴老四却坚持跪地,沉声道:“这些老夫我藏于戏班,本事一般,也只能打打下手,全靠罗班主仁善赏口饭吃,没把我赶走。” “老夫无以为报,只能一拜谢恩。” 说着,缓缓起身,面色变得严肃,“隆昌戏班这些年能够红火,那尊百年的祖师像功不可没,镇压气运,使得班子里人才涌现。” “但年代日久,祖师像里也孕育了宝贝,恐怕已引得妖人窥视,前些日子,便有人偷偷闯入,被我惊走。” “我走之后,班主还是要小心防备才是。” “什么?!” 吴士海又喜又惊,“吴老弟可曾看清是谁?” 他生于世代富贵之家,对天灵地宝这东西也知道,没想到自己这戏园子里,也出现了一个。 吴老四低声道:“是一名江左术士,平日便寄身于铁刀帮中,替郑黑背害过几个人,班主务必当心。” 说罢,便拱了拱手,和李衍告辞离去。 罗士海愣在原地,饭也没了心思吃,眼中阴晴不定,随即咬牙道:“柱子,带我去泰兴车行,老夫今晚也要出手!” “欺人太甚,敢图谋我宝贝!” …………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咸阳城外,渭河河岸树林中。 一株老槐树下,李衍和沙里飞不停挥舞铲子,泥土堆在两侧,渐渐挖出一个深坑…… 第68章过阴,灭堂口 月黑风高,铲土声不断。 李衍和沙里飞卖力挖土,吴老四则在旁边打坐。 他的打坐方式,有些古怪。 整个人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双腿弯曲,脚心相对,有点像还阳卧,但却双手掌心相错,掐了个奇怪的印诀。 没一会儿,他忽然睁眼,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神情已截然不同,双目也变得炯炯有神。 “好了!” 看了眼地上深坑,吴老四沉声道:“离地三尺有神明,地下三尺可通阴,这個距离已经足够,抬棺!” 李衍和沙里飞闻言,连忙扔掉铲子。 他们先是抛洒五色土,随后倒下一瓶黄酒,最后才将旁边的一口薄皮棺材抬起,缓缓放入坑中。 啥叫薄皮棺材? 这棺材也有讲究,通常七尺三,所以又有“世间棺材七尺三,足以埋尽天下汉”的说法。 但这只是民间,皇家勋贵又有不同。 当然,民间也有区分,富贵有钱人家,会用上好的檀木楠木等材料,经久不腐。 而穷人,不仅用不起好料,棺材板厚度也不足三寸,就叫薄皮棺材。 又因这种棺材埋入地下,时常被野狗刨出,用脑袋撞碎棺材板,吃死人肉,所以又叫“狗碰头”。 吴老四并非下葬,因此狗碰头就足以。 棺材放好后,吴老四又拿起几把纸钱,一边念诵经文,大意是孤魂野鬼莫惊扰,一边掐诀。 李衍能闻到,几股地阴煞气被其引上来,围绕着棺材,呈南斗六星状。 做完这些,他才脱下鞋,一反一正放入棺材,随后缓缓躺入棺材,将“勾牒”握在手中。 “记住!” 吴老四神色凝重道:“鸡鸣天亮时,若铃铛响起,便立刻破土开棺,若铃铛没响,你们就直接将棺材烧了,切不可开棺!” “烧了?!” 沙里飞吃了一惊,“那前辈您……” 吴老四摇头道:“别管我,你们不想死烧了便是,因为若铃铛没响…” “出来的肯定不是我!” 说罢,就缓缓合上了眼睛。 李衍和沙里飞相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他们是第一次见真正的过阴之术,又不懂其中的门道,只得听令行事。 二人将棺盖缓缓合上,并未上棺材钉。 而且棺材上还有个坑洞,李衍先是将系着铜铃铛麻绳塞入洞口,见里面吴老四将麻绳揪紧,这才和沙里飞铲土埋棺。 随后,按照吴老四事先定好的方位,按照南斗六星方位,点了六盏油灯,又将铜铃铛系于树上,这才算了事。 咯咯! 旁边树上,还绑着只大公鸡,正扒土寻找虫子。 沙里飞摇头道:“这法子看着怪邪门,也不知能不能行?” “听前辈的话就是。” 李衍沉声道:“沙老叔记住,若待会儿阴风起,便撒出纸钱,免得前辈肉身被觊觎。”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若那些玩意儿不给面子呢?” 李衍缓缓将三才镇魔钱刀穗系上,平静道: “文的不行,就来武的。” …… 另一头,咸阳城中也是不安宁。 “梆——梆梆!” “子时已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的老汉从旧街缓缓走过。 经过一条暗巷时,老头忽然感觉发冷,便紧了紧衣衫,加快脚步离开。 常年打更,让他练出了一对好耳朵,深夜寂静,能听到附近暗巷里有不少人的呼吸声。 当然,老头可不会多管闲事。 这里距常平仓不远,那里有衙门的守军。 有什么事,也轮不到他上。 而巷子对面那个大铁匠铺,也是城里铁刀帮的驻地,这帮人平日里横行霸道,他也没少挨欺负,更是懒得多管。 风风雨雨几十年,有些事他已看得太多。 年少时的王家,高门大户,家里好手如云,甚至还和宫里沾了那么一些亲戚,堪称咸阳王。 可惜一道圣旨下来,整个家族就烟消云散。 中年时的高家,出了几个丹劲高手,在整个关中道上都名声显赫,就是外省来的大帮派,也得先拜码头。 但因为得罪了某个神秘势力,一夜之间被灭门。 跟这些比起来,什么铁刀帮就是个屁。 这江湖,永远有比你拳头大的人… ………… 老头刚走,暗巷里便缓缓走出两人。 一人身穿羊皮褂子,正是那晚守在问道馆巷子外,收拾了前来偷袭乞丐的男子。 而另一人,则是罗士海。 男人恭敬拱手道:“罗前辈,您在家里待着便是,周家最后这颗牙,咱们轻松就能给他拔了。” 罗士海哼了一声,“铁刀帮藏了个江左术士,要图谋我宝贝,切不可放过此人!” “那是,前辈放心。” 羊皮褂子男人点头,转身后面色变得阴沉: “动手!” 一声令下,大帮黑衣人顿时蜂拥而出。 他们头戴黑巾,手中全拿着木质短棍。 短棍长约一臂加一肘,一头稍粗,一头稍细。 这武器叫“鞭杆”,也叫“驮骡鞭”,流行于陕甘宁和晋州地区,年代古老,很多武者都练过,最出名的便是心意六合鞭杆。 但全员使用,却是车马行的标志。 来者,正是泰兴车马行。 他们刚出暗巷,便加快脚步冲向铁匠铺子周围院墙。 作为铁刀帮驻地,这个铁匠铺子自然不一般,乃是将附近的铺子全部打通,周围院墙垒到两人多高,如同小型堡垒。 然而,却拦不住这些车马行打手。 他们以三人为一组,两人交叉搭手,另一个人踩着便腾空而起,随后换手一拉,剩下两人也都纷纷上墙。 动作利索,呼吸之间就纷纷越过高墙。 哗啦啦! 瓦罐子破裂的声音响起。 却是铁刀帮的混子们,在院墙下放了不少陶罐子,用于夜间示警。 “什么人?!” 当即有帮众被惊醒,纷纷拎着短刀出门。 原本平日里,这些混腥子不会如此集中,尤其是晚上,逛窑子、赌博、喝酒……每个人都有去处。 但最近不太平,白猿帮都被官府剿了,因此帮主下令,所有人都待在驻地,不得招惹是非。 看到一批黑衣人跳下,铁刀帮的人原本还吓了一跳,但发觉来人不超三十,顿时生出胆气。 “哪里来的杂种!” “兄弟们,给他们放点血!” 铁刀帮众们大呼小叫,与来人战成一团。 但刚一接手,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帮黑衣人个个沉默不语,手中鞭杆劲道奇大,戳、劈、挑、扣、动作干净利落,轻松将他们的手腕全部打骨折,刀子也随之掉落。 这就是鞭杆,虽说不是铁器,但却短小精悍,泼辣迅猛,变化多端。 鞭杆飞舞,伴着砰砰敲击声,惨叫声络绎不绝。 是真正的江湖帮派! 铁刀帮众顿时心中一惊。 他们原本都是地面上的泼皮懒汉,虽也练些拳脚,但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只能欺负一下寻常百姓。 以前仗着官府的规矩,也能耍无赖,逼迫那些落魄的江湖客服软。 碰到这些真正的狠人,只有挨打的份。 没一会儿,地上就躺了一堆人。 泰兴车行也是贼狠,虽没往百汇、太阳穴等要命的地方招呼,但却将这些混子的手脚全部打断。 今后即便好了,也难免落下残疾。 更麻烦的是,这么多人的医药费,还要派人照顾,直接就能将铁刀帮拖垮。 但若是不管不顾,整个帮派也就烟消云散。 将留守的帮众打残后,泰兴车马行的这帮黑衣人,仍旧不罢休,在整个铁匠铺内四处搜索。 “快找郑黑背!” “还有那个术士!” “四处看看,看看有没暗道!” 黑衣人们挨个房间搜索,但经过一间厢房时,所有人似乎都刻意忽略了此处,看也不看纵身跑过。 厢房内,木窗上贴着两张黄符,一张小小的供桌法坛上,黑色的游魂罐已被打开,屋里一股阴风卷着香灰旋转。 法坛后方,一名男子披肩散发,额头以朱砂画着太极图,正是郑黑背窝藏的江左术士尤老四。 他两手掐诀,口中念咒,额头满是冷汗。 而在院外,几声呼喊也随之响起。 “回禀把头,没找到人!” “罗前辈您看…” “罢了,估计躲在老猴子那里,走吧。” “撤!” 一声令下,车马行的人顿时散去,只留下满地痛苦哀嚎的铁刀帮混腥子。 术士尤老四这才松了口气,撤去法坛,浑身发抖。 他只会咒法害人,不通拳脚。 若被人抓住,少不了一顿胖揍。 这罗士海,怎么知道了自己图谋? 周家失势,这铁刀帮也是不能待了! 尤老四眼中阴晴不定,不知想到什么,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趁着大院内帮众都已受伤,偷偷往帮主郑黑背房中摸去…… ………… 就在铁刀帮遭劫的同时,城外河边树林也有了动静。 哗啦啦! 子时刚到,阴风忽起,群鸟惊飞。 李衍捏动阳诀,顿时闻到远处有腐朽的冰冷味,带着一股黏腻之感,从地上升腾而起。 “沙老叔,快!” 他一声提醒,沙里飞连忙抓起一把纸钱,洒向空中。 “过路的朋友,山水有道,井水不犯河水啊……” 第69章妖道藏身地 冷月凄迷,漫天纸钱飘飞。 这叫撒买路钱。 神州之人丧葬习俗,出殡时,每当经过十字路口,便要由家中德高望重者抛洒纸钱。 一是为亡者引路,所谓“亡者西行,纸钱铺路”。 二则是引开周围孤魂野鬼,使其莫要纠缠。 吴老四用了过阴之术,此时神魂已经离体,肉身好似房门大开,会吸引那些孤魂野鬼和不干净的东西。 传闻中,孤魂野鬼未入幽冥,但却没那么自在,一边受生前记忆执念纠缠,一边要忍受可怕的孤寂与寒冷。 而到了白天,阳光一照,便会魂飞魄散。 用个简单点的形容,就像到了某个星球,白天好似熔岩地狱,夜晚吐气凝冰,能把人灵魂都冻结。 可想而知,一个温暖的肉身,对这些东西的吸引力有多大? 沙里飞混迹江湖,倒霉悲催的时候,也曾跑到大户人家,帮忙张罗红白喜事,因此这一套很是熟悉。 “诸位诸位,莫扰莫扰!” 他一边说着讨好的话,一边用力抛撒纸钱。 哗啦啦! 纸钱飞舞,在吹来的阴风中飞速盘旋,上下翻飞,随后又归于平静。 李衍抽了抽鼻子,“已经走了!” 而阴风散去,原本摇曳不定的油灯也恢复平静。 沙里飞看到,顿时松了口气。 纸钱算個什么? 吴老四说需要三斤,他足足买了八斤,只要能把事办成,多撒几把也不是问题。 当然,这是文的来。 若是撒纸钱还哄不走,就得李衍动刀子了。 随后,又来了几只孤魂野鬼。 当然还未靠近,就已被李衍发现示警。 就在这时,远处河岸旁又传来一股味道。 冰冷且腥臊。 李衍猛然起身,提着关山刀子便挡在沙里飞前方,同时将三才镇魔钱刀穗挂在上面。 沙里飞疑惑道:“是什么?” 说着,探头看了一眼。 只见河岸月光下,一条碗粗的大蛇缓缓游弋上岸,盘成蛇阵,嘶嘶吐着信子。 “别看它眼睛!” 李衍低声交代,握紧关山刀子。 原本平静的刀穗,顿时轻轻摇摆,冰冷煞气四溢。 似乎感受到三才镇魔钱的威胁,那条蛇不再前行,而是吐着信子犹豫不定。 然而,李衍却丝毫不敢大意。 他曾听王道玄说过,孤魂野鬼是天地间最可怜的东西,实力不济,就算想附身个赶夜路的普通百姓,都得机缘巧合,费老鼻子劲。 有时人们只要啐着唾沫,骂几句,就能把这些玩意儿吓走。 一把买路钱,足以让这些东西离开。 更幸运的是,因为有咸阳城社令兵马的存在,厉害一点的玩意儿不敢靠近,再加上城隍庙每年都会施食、放河灯超度,附近河中淹死的水鬼也很少作祟。 这类神魂离体,肉身暂空的法门,除去厉鬼,最怕的就是那些有道行的玩意儿。 一旦被附身,举止行为就跟动物一样。 这些玩意儿道行不高时,常占人肉身进行修炼,有时甚至拿尸体练习,钻入坟地棺材,盘踞于尸体之上。 有时人们打开棺材,看到尸体上盘蛇卧狐,便是这些小东西在修炼。 终于,那条蛇察觉到危险,身子一扭便钻入河中。 李衍也没追击,毕竟护法更重要。 就这样,安稳度过了子时。 李衍松了口气,看向南斗六灯。 子时一过,附身的难度就会大大增加。 这次过阴,应该能够成功。 就是不知那邪修,到底躲在何方? ………… 另一边,咸阳城内,铁刀帮驻地。 火把通明,到处都是哀嚎惨叫声。 郑黑背面色阴沉,看着手下忙来忙去。 周培德下狱,白猿帮被围剿,袁瞿逃离,周家如今面临大劫,他便留在周府,和众人商议对策。 没曾想,帮里又遭到了攻击。 “帮主,是泰兴车行的人!” 一名手脚尽断的手下咬牙道:“我认识那车把头,平日里蔫儿了吧唧,见了我连屁都不敢放,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郑黑背身后,一名青衫中年人怒斥道:“早跟你们说,有的人别招惹,尤其是江湖同道。” “泰兴车行的人,你们也要抽油水,那在长安都是狠角色,人家只是不想跟你们计较,真以为自己长了角!” 说话者,名叫刘金成,是八大金刚之一,同时也是咸阳昌顺镖局的镖头,奉命跟着前来查看。 他走南闯北,有见识也知好歹,曾三番两次警告郑黑背和袁瞿,但二人都懒得搭理。 眼下周家这般情况,他不禁心中冒起邪火。 郑黑背本来就是个犟脾气,知道这帮师兄弟看不起自己,如今听其讽刺,顿时冷哼道: “刘师兄,我的手下,还轮不到你教训!” “哈哈哈…不可救药!” 刘金成气乐了,扭头便走。 郑黑背也是一时气话,说完后便心中后悔,见刘金成离开,眼中更是阴晴不定。 拐小孩的事,他没直接参与,但也曾侧面相帮。 只不过袁瞿逃走,周培德不知内情,衙门才没来拿人,但有些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更关键的是周蟠! 连子侄后辈都能牺牲,更何况他这干脏活的。 还有今晚对他的态度,异常和蔼… 想到这儿,郑黑背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恐惧,但脸上却是另一幅表情,怒气冲冲,慷慨沉声道: “兄弟们放心,你们的医药费,我会管到底!” “来人,全部送到安仁堂医馆。” “兄弟们安心养病便是,这个仇肯定会报!” “帮主仁义!” 铁刀帮众们顿时感激涕零。 郑黑背点了点头,吩咐手下妥善安排后,便转身进入了房间,推开书架,打开地板暗格。 当打开里面的小箱子时,他顿时如遭雷击。 箱子里,原本满满当当摆满了金条,那是他这些年攒下的家当,一旦出事,大不了招兵买马,上山落草。 而如今,却是空空如也。 “尤老四!” 郑黑背哪还猜不出是谁干的。 虽说怒火中烧,但他知道此地已不宜久留,钻入房中暗道,从铁刀帮附近的一家小院出来,换了身衣衫,消失在黑暗中… 一个时辰后,副帮主见蜡烛都烧干了,郑黑背还没出来,心中顿觉奇怪,连忙进门查看。 很快,房间里传来一声怒骂: “贼怂的,帮主跑了!” ………… 不知不觉,到了寅时。 秋季已夜长日渐短,天边的鱼肚白尚未出现,拴在树上的大公鸡已来回踱步,随后伸长脖子,发出响亮鸡鸣声。 沙里飞和李衍连忙看向树上铜铃铛。 吴老四说过,鸡鸣之时他便会醒来,如果没拉铃铛,那便是施法失败,要立刻连人带棺焚毁。 然而,铃铛始终没有动静。 就在二人担忧时,从土中伸出的麻绳忽然绷紧,拽着树上的铃铛左右摇晃,叮当作响。 “快动手!” 李衍和沙里飞连忙挥动铲子,将表面浮土挖开,随后将那棺盖合力掀起。 棺盖刚打开,李衍便面色一变。 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阴气,纯粹而冰冷。 甚至无需神通,肉眼就能看到,整个棺材内部四壁,都附上了一层白霜,寒气四溢。 吴老四身上也布满了一层白霜,皮肤更是冻的铁青惨白,在二人呼唤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神有些空洞和迷茫,似乎刚从梦中苏醒。 当然,看到二人后,他便很快缓了过来。 在李衍和沙里飞的搀扶下,吴老四艰难起身,随后指向西南方,声音异常沙哑。 “人就在那边,百里外一座老墓中!” “还有不少孩子,若想救人,要快!” 话音刚落,他就好似预感到了什么,挣扎着起身,推开李衍和沙里飞,朝着南边恭敬跪倒在地,颤声道: “后辈吴老四知错,甘愿领罪…” 话未说完,便身子一歪,气绝而亡。 “前辈!” 李衍悲痛之余,又有些震惊。 王道玄曾跟他说过,神通也并非万能,有些厉害的东西,唯有道行高了,才能感知到。 而方才,他什么都没闻到! “衍小哥,快看!” 沙里飞按照吴老四之前吩咐,轻轻掀起了其上衣。 后背之上,那各种血瘀痕迹形成的勾牒和锁链图案,已经消失无踪! 眼前场景,不由得让二人心中发毛。 李衍咬了咬牙,“就按事先计划行事。” “你去城隍庙报信,再将前辈好生收敛。我先去盯着,以防妖人走脱!” 说罢,便与沙里飞合力将吴老四抬入棺中,随后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冲入茫茫黑夜… 第70章城隍庙求援 “郑黑背跑了?” “可不是嘛…昨晚泰兴车行的人先动了,出手便是雷霆之击!” “听说只是一会儿的功夫,铁刀帮那些能打的,就残了七八十个,下手狠辣,手脚尽断…” “郑黑背估计是吓怕了,当晚就逃得不知所踪,听说还将帮里的钱全部卷走,眼下不少刀客正在寻找,准备黑吃黑,咬一块肥肉…” “对了,这小子还真不是东西,临走时还坑了他师兄一把。” “怎么坑的?” “他把那些伤残的手下,全部送到了王姚的医馆,说是足量给钱,结果人却跑了,现在医馆里到处都是伤者,还不能往外扔。” “哈哈,可真够缺德的…” 江湖道上,各种风声流传最快。 昨晚发生的事,还没等到天亮,就已传遍咸阳城。 江湖中人自然不提,谁都知道周家末日将近。 咸阳城百姓却是津津乐道,拍手称快者有,讥讽嘲笑者更多,骂的狠了还要啐一口,是当真解气。 “借过借过!” 沙里飞推开城门拥挤的人群走过。 换做往常,以他的性子,怎么也要停下来吹两句,说说自己在这件事中,发挥的关键作用。 但现在,他却心急火燎,根本顾不上其他。 咸阳城大门卯时才开,他既无翻墙过户、飞檐走壁的功夫,也没有足够的面子让守卫放下吊篮,只得老老实实等待。 距李衍离开,已过了一个时辰。 他可不想耽搁时间,弄出什么岔子。 当然,沙里飞也没注意到的是,铁刀帮帮主郑黑背,也乔装打扮,装成一名北地货商出了城门…… ………… “我找青阳子道长。” 咸阳城隍庙外,沙里飞恭敬递上帖子。 这座城隍庙年代古老,自秦汉时便已建起,历经战火,几次毁灭又重建,如今已成占地二十亩,各色建筑近百间的大庙。 庙内供奉的,是秦时大将蒙崇。 这类俗神庙观,离不开民间香火,因此大门常开,方便百姓进入烧香,每年五月十五,还有盛大庙会。 然而,沙里飞不是进烧香,自然要递拜帖,否则连那位青阳子道长的面都见不上。 “居士请稍等。” 道童看到拜帖上万掌柜的名字,自然不会拒绝,说了一句,便快步跑入后殿。 沙里飞心中焦急,在外等待,无意中瞥到城隍庙上对联,写的是:神目如电察秋毫,人心似镜知善恶,横批明察秋毫。 他以往对这些地方是敬而远之,毕竟游走江湖,哪个没干过几件亏心事。 如今再看,沙里飞不由得心中暗叹:城隍爷,但愿您神目如电,明察秋毫,若弄死妖人,救回道长,老沙一定时常来给您上香… 正当胡思乱想间,那道童已经出来,施了個礼,抬手道:“居士请随我来。” 沙里飞跟着道童,一路通过应门和大牌坊,又从配殿回廊来到后殿。 只见大殿上,供奉着一尊武将,身着金甲,白脸红须,右手持剑,左手端着大印,双目圆瞪,威风凛凛。 神像前供桌呈梯田状,密密麻麻放满了各种黑陶罐,全都贴着黄符,周围油灯盏盏,香火缭绕。 供桌侧方,蒲团上盘坐着一名老道,白发长须,天庭饱满,面容慈祥,正是咸阳庙祝青阳子。 他头戴九梁巾,身着通天服,太玄正教以黑为尊,因此是外黑内白,还绣着左青龙、右白虎、后背玄武,前胸朱雀,且系着龙虎二带。 这一身威严华丽,唯有进行科仪时才会穿戴。 沙里飞虽说不懂,但态度却很是恭敬。 王道玄跟他说过,各地城隍庙,都属于朝廷礼部玄祭司管理,这个衙门负责考核天下玄门修士,颁发道牒,权势不小。 能担任一地城隍庙祝者,自然不凡。 这位青阳子,道行虽只有三层楼高,但却德高望重,徒子徒孙众多,切不可得罪。 “哦,找到了?” 听得沙里飞诉说经过,青阳子抚须道:“没想到咸阳竟藏了一位活阴差,却也是那陈法傀命中难逃一劫,你且去吧,待到巳时再来城隍庙,自有人陪你前去。” “啊?” 沙里飞一听急了,连忙抱拳道:“道长,人命关天啊,我小兄弟在那儿守着,况且王道长生魂还在妖人手中,万一……” “莫要惊慌。” 青阳子微微摇头,“那陈法傀待在墓中,只因兵马和傀儡白天难以施展,而古墓阴气甚重不受影响,但凡有人进入,便会被察觉。” “同样,贫道驱使社令兵马拿人,也得要晚上,若是急了,打草惊蛇,反倒难以救人。” “巳时前来,误不了事的。” 这老道位高权重,却态度和蔼,沙里飞也不好争辩,只得苦着脸离开了城隍庙。 想起李衍的吩咐,他连忙折返,讨了一张殃榜,又跑到附近棺材铺,要了个上好的棺材,带着人跑去城外,将吴老四收敛,暂时停放在义庄。 做完这一切,便到了巳时(09时至11时)。 沙里飞急匆匆返回城隍庙,大殿内除去青阳子,已多了两名道人。 一个身着玄色道袍,后背绣着太极图,身背七星宝剑,五官清正,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子煞气。 而另一人,则身着白色道袍,头绑白色八卦带,肤色焦黑,络腮长须,身形高大,看上去威猛,但眼中却带着一丝悲伤。 青阳子对着沙里飞开口道:“这位是执法堂罗明子道长,这位是九元教赵法城法师,便由他们陪你去。” “啊,见过二位。” 沙里飞恭敬抱拳,心中却是一个咯噔。 他可是记得,那陈法傀就是来自九元教,怎么还让他们去拿人,徇私枉法坏了事怎么办? 九元教赵法城微微点头,又对着青阳子恭敬拱手道:“多谢青阳子前辈。” “无妨。” 青阳子摇头道:“你们九元一脉世代守护始皇陵,于社稷有功,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好啊,果然有鬼! 沙里飞气得够呛,却不敢多说什么。 他能看出,那罗明子气势不凡,应该是个暗劲好手,再加上术法,可不是他能对付得了。 万一冲动坏了事,那可就麻烦了。 告别青阳子,三人当即从大殿出来,进了城隍庙后门,早有道童牵来三匹快马。 三人也不废话,当即策马离了咸阳城… ………… 轰隆隆! 秋日阴沉,空中响起几声闷雷。 密林中,李衍面色凝重盯着对面土山。 他出发的早,又骑着快马,来到吴老四所说的地方,却遇到了麻烦。 这里确实有古墓,远离村镇,位于荒山郊野之中,起于平地之上,远远望去,好似一头巨鳌俯视关中平原。 他虽不懂风水堪舆之术,但也瞧得出是一块宝地。 但问题是,上面的古墓不止一座! 仅肉眼观望,便发现了三个,不过年代古老,连墓门都已被人打开,显然是遭了土耗子毒手。 而且也不知那陈法傀用了什么术法,竟能遮掩气息,他施展神通,只能闻到几个墓中有少许阴气,根本找不到对方行踪。 他也不敢贸然上山,免得被对方发现。 想到这儿,李衍不由得心中焦急。 碰到这种情况,他的手段还是少了些。 就在这时,远处隐有马蹄声响起。 援兵来了? 李衍心中一喜,连忙来到树林旁查看。 只见远处土路上,两骑飞奔而来,一人穿着羊皮褂子,头戴狗皮帽,一人则身着粗布黑衣。 二人虽经过了伪装,但李衍却看得清楚。 分明就是袁瞿和郑黑背! 第71章攻山之策 真是苍蝇专找臭茅坑! 李衍虽不知铁刀帮已被罗士海等人剿灭,但对于这两个家伙前来,那是一点也不奇怪。 功夫再好,人也是下三滥! 随着马蹄声近,李衍看得也更清楚。 二人马背上,皆驮着大布口袋,无论从形状还是里面的味道,都能确定是新拐来的孩子。 同时,风中也传来二人言语。 “郑师弟,你也莫怨我,这事完全是周培德那傻缺给办砸了,才连累我等。” “游走江湖有什么好,我们仇敌众多,再加上朝廷通缉,怕是活不了几天,还不如投靠大师,至少有个靠山…” “哼,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 “以那老东西的性子,迟早也会出卖我们,老子早有脱身的想法,可恨的是,攒的家当全给那姓尤的给偷了。” “妈的,多年辛苦,倒落得个两手空空…” “哈哈哈,钱财这东西,有去就有回。” “陈大师说了,只要他成功,咱们就立刻前往沿海,那里繁华远胜关中,听说不少绿林道上被通缉的好汉,全都上船去了海外,個个赚的盆满钵满…” 说话间,二人已策马而过。 李衍藏在密林中,并未现身。 一来,这二人虽在八大金刚中功夫不算顶尖,但也炼成暗劲多年,运转自如,凭他一人根本不是对手。 二来,也想通过他们确定陈法傀藏身墓穴。 到了山下,这二人便将马藏在山坳中,扛着麻袋上了山,身影在枯木密林中逐渐变小。 山上视野更好,李衍藏在山下密林,若贸然现身追踪,立刻就会被二人发现。 好在李衍另有他法。 他手捏阳诀,神通发挥到极限,深深吸口气,隐约能辨别出二人气味轨迹。 当然,他如今神通有限,超出距离便无法嗅到,但记住这个味道,至少两日内不会消散…… ………… 远处官道上,同样有三骑飞奔。 正是沙里飞等人。 “停!” 快到地点时,那执法堂的道人罗明子忽然抬手,看了看远处,淡然道:“陈法傀能避过兵马搜捕,肯定擅于躲藏,说不定早有防备,咱们还是下马潜行为妙。” “罗道友言之有理。” 九元教的赵法城点头道:“我那陈师兄不通俗事,但对于术法却颇有天资,肯定做了防备。” 说罢,就翻身下马,将马匹藏在林中。 沙里飞听二人交谈,总算稍微放心。 他原本以为,城隍庙那边得到消息,便会立刻起坛做法,将陈法傀捉住,没想到社令兵马白天没法出动。 不仅如此,还只派来两人。 虽说妖道只有一个,但也太不当回事了。 一路上,他难免心中忐忑。 好在这两人,似乎也不是那么没谱… 隐藏好马,三人再次前行,却并未走大路,而是沿着路边树林,遮掩身形前行。 走到一半,那赵法城忽然挥手示意二人停下,随后手捏阳诀,趴在地上用耳朵聆听。 沙里飞如今已不是小白,立刻猜出此人觉醒的是耳神通。 果然,赵法城再次起身,已扭头看向沙里飞,“前方密林中藏了一人,应该就是沙兄弟那位同伴…” ………… 唰! 李衍眉头微皱,握刀转身。 他正用神通探查远处,却闻到身后树林外来了三人。 虽说其中一个是沙里飞,但三人却直奔此地而来,显然已发现他藏身之地,不得不防。 果然,三人很快进入林中。 看到对方身上道袍,李衍当即现身,“见过二位前辈。” 沙里飞连忙上前,介绍道:“衍小哥,这位是太玄正教执法堂的罗明子道长,这位是九元教赵法城法师,怎么样,找着人没有?” 一边说,一边还眨了下眼睛。 李衍心中泛嘀咕,去抓陈法傀,怎么把他的同门也派来了? 虽说疑惑,但见沙里飞示意,已知道此事不好多问,于是便点头道:“就在此地,但山上墓穴不少,还不能确定方位。” “那陈法傀还有两个帮手,袁瞿和郑黑背…” 说着,将自己方才所见讲述了一番。 “郑黑背也在?” 沙里飞骂道:“这家伙原来跑到了这里,衍小哥还不知道吧,铁刀帮已被灭了…” 互相交换情报后,李衍便拱手询问道:“二位前辈,你们打算何时动手?” 罗明子沉思了一下,“本来夜晚最好,城隍庙那边,青阳子师伯会起坛,派兵马前来相助。” “但对方又冒险掳了孩童,怕是已凑够淫祀人数,救人要紧,咱们立刻上山。” 然而,一旁的赵法城却连忙阻止,“不妥!” 李衍眉头一皱,看向了他,沙里飞也没了笑脸。 看二人脸色,赵法城摇头叹道:“二位居士莫要心疑,我此次奉宗门之命前来,并非要徇私,无论陈师兄有没有铸成大错,都会清理门户。” “只不过这里有问题,不可贸然出手。” 说着,看向一旁的罗明子,“罗道友,你可看出了此山地势?” “哦?” 罗明子眉头一皱,来到树林旁观望,看了一会儿才点头道:“确实有问题,是太阴星地,听闻九元一脉擅阴宅风水,果然不凡。” 李衍若有所思道:“听二位前辈所言,这太阴星地险恶,那为何有这么多墓穴?” “非也,太阴星地,乃是福地。” 赵法城摇头道:“堪舆有九星,太阴星便是其中之一,五行属金,八卦属兑,太阴者,以象言也,阳得其全,阴得其半,故太阴多缺。” “葬穴为阴宅,补齐阴阳,便是大吉之地,这种手段,以往流传于魏晋,山上应该都是魏晋古墓。” “如果我没猜错,陈师兄就是要选择此地,淫祀邪祭,借命冲关,恐怕已准备许久,山上必有布置。” “看似寻常,但外人上山,便会被察觉。” 说着,眼中露出一丝伤感,“陈师兄以前也是心存侠义,四处替百姓驱邪之人。他得了肺岩(肺癌),本以为已看淡,却没想到又走上歧途。” 李衍对那邪道过往不感兴趣,沉声追问道:“上山会惊了点子,无论我们朋友的游魂罐,还是那些孩子,都是对方用来威胁的筹码…需有个万全之策!” 若只是寻常土匪山寨,趁夜潜入救人便是。 但涉及到玄门,胡乱硬闯肯定不行。 赵法城没有说话,而是看向罗明子,拱手道:“罗道友经验丰富,还是请您主持。” 罗明子也不推辞,看着远处山脉,沉思了一下,“赵道友,你可有办法吸引陈法傀注意力?” 赵法城点头道:“师出同门,我一旦在山下设坛,陈师兄就会察觉,随后可与其对峙。” “如此便好。” 罗明子盯着远处,轻捋长须,“到时我收敛气息,从侧面上山救人,捣毁法坛,抢走游魂罐。” “到时师伯兵马一到,便可将其剿灭!” ………… 老慕之中,烛火幽幽。 正如赵法城所说,这里是座魏晋古墓。 虽非皇室陵寝,但也足够宽敞,通过甬道后,分别有前室后室和两个耳室。 周围好几个盗洞,里面值钱的明器已被搬空。 前室内,十二个被迷昏的孩童满脸赤红倒在地上,袁瞿和郑黑背则闲来无事,举着火把,观看周围壁画。 “啧啧,这些个大族可真奢侈。” “有什么用,都只会内斗,北地一乱,全部往南边跑,祖坟风水再好,也没个球用…” 就在这时,陈法傀从后室走来,平静道:“风水只是小势,福泽三代已是极限,人道大势之下,小势当然没用。” 说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二位,时辰不早了,把衣服脱了吧。” 袁瞿和郑黑背闻言,互相看了一眼,便开始宽衣解带,很快便是一身赤条条… 第72章隐身术 烛火昏暗,摇曳不定。 袁瞿和郑黑背二人光溜溜躺在棺材板上,陈法傀则用笔墨沾着朱砂墨,在二人身上笔走龙蛇。 一道道怪异符箓出现。 每次画出一张符,陈法傀必定要结煞入讳。 古墓内,本就阴气森森,再加上每次符箓写完,都能感觉到一股寒意萦绕,让二人心中忐忑不安。 郑黑背终于忍不住问道:“陈大师,你这法子,没问题吧…” “二位且宽心。” 陈法傀摇头道:“你们也看的出来,我不通拳脚,若想前往乱葬岗夺宝,少不了二位相助,怎会乱来。” “此法源于乩童,但二位未通阳六根,便只能施展此法,借阴神之力,犹如神打,不惧疼痛。” “到时为我左右护法,天下哪里去不得?” “大师说的对。” 郑黑背这才放下心来。 他早已看出,这陈法傀手脚无力,只是练了些健身的导引法,若被人近身,一板砖就能拍死。 就像那尤老四,只敢躲在他身后害人。 想到这儿,郑黑背心中又升起邪火,闷声道:“陈大师,还有尤老四那狗才,你可千万要帮我找到。” “放心。” 陈法傀应付了一句,随后收起笔墨,“好了,二位等符干了再穿衣服,记住,此法最怕童子尿,莫沾黑狗血。” 袁瞿笑道:“大师说笑了,以我俩身手,若能被人泼一身尿,还不如一头撞死算。” 此刻的二人,浑身皆是血色符箓,就连脸上也有,微微一笑,便是面目狰狞。 陈法傀看了看了甬道外,见夕阳余光照入,眼中也闪过一丝激动,“时辰不早了,动手吧。” 三人当即布置起了法坛。 中央是一面方桌,各种法坛法器俱全,而在其周围,则以地支方位插了十二面旗子。 那些昏迷的孩童躺在旗下,额头点起一盏油灯。 而收纳王道玄生魂的那个游魂罐,则被随意放在墓室的另一头,和那些陶罐碎片混在一起… ……………… 不知不觉,天色渐黑。 树林中,罗明子左手掐诀,右手拿着一根蓍草,在掐诀的手指上左缠右绕,同时脚踩罡步,同时念道:“诺皋,独开曾孙王甲,六甲青龙、六乙逢星、六丙明堂、六丁阴中…” 在他身后,李衍有样学样,跟着照做。 很快,他便惊喜地察觉到,自己这一身气息,竟然开始收敛入蓍草内。 罗明子见状,转身满意点头道:“不错,此法源于抱朴登山术,学了此法跟我上山,便不会被那些个阴魂发现。” “多谢前辈赐法。” 李衍连忙拱手道谢。 他要上山带路,没想到这罗明子如此大方,竟传授了他个简单的隐身法,耗费一下午时间,便能练成。 当然,所谓的隐身,并非彻底消失。 而是能不被那些阴魂察觉,还能收敛气息,避过术士的神通探查。 “无妨,只是小术而已。” 罗明子微微摇头,“隐法与遁法种类繁多,此法并不高明,瞒不过厉害的邪祟和术士,但今日却够用了。” 李衍看了看手中蓍草,“前辈,这东西好炼制么?” 蓍草上香火味甚浓,施展隐身法离不开此物,可惜这玩意儿是一次性。 罗明子回道:“若有百年的祖师法坛,炼制起来并不难,你若想买,可前往城隍庙,十两银子一根。” “十两?” 旁边的沙里飞不可思议盯着那根蓍草,心道这太玄正教果然心黑,一根草都敢卖十两,怪不得宫观修得奢华。 李衍也暗自咋舌,却也决定多买几根。 这东西,关键时刻可是能保命! 罗明子自是不知二人所想,扭头看向对面小山,沉声道:“天色已黑,我们动身吧,切不可过了子时,让其完成淫祀。” 说罢,便走向树林另一侧。 李衍紧随其后,二人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见他们离开,赵法城也对着沙里飞点头道:“这位居士,随我布置法坛,若有人来破坏,且不可让其近身。” “好!” 沙里飞拎起长刀,满脸凶狠。 游荡江湖多年,他当然知道很多人看不起自己,也懒得计较,遇事能躲就躲。 起初和李衍、王道玄结伙,也只是想借光挣些钱,但几番生死,早已把二人当成兄弟。 这一次,是说什么都要把人救出。 二人出了树林,赵法城当即罗盘,在山下转了几圈,便找到一块岩石,将黄布铺上,点燃烛火,布置成一個简易法坛。 和王道玄一样,他同样背了个木箱子,各种法器香烛都放在其中,以便随时设坛做法。 沙里飞跟着王道玄,早已习惯其中流程,虽非玄门中人,但打个下手,却足够合格。 点燃烛火,步罡踏斗,口喷噀水。 一套流程下来,法坛立刻自成小势。 赵法城叹了口气,拎起手中雷击枣木剑,插起一张黄符点燃,手掐法诀,向着夜空一刺。 呼~ 霎时间,周围狂风呼啸。 远处,李衍和罗明子同时回头观望。 普通人看不到,但他们这些玄门中人,都能察觉到,一股罡气冲天而起。 罗明子冷声道:“三道令罡升起,青阳子师伯便会发兵来援,那陈法傀若不想死,必然全力阻止,我们走!” 李衍点头,当即掐诀,同时缠绕蓍草,踏着罡步念动法咒。 这个隐身术,前摇有点长,但只要施法成功,再死死掐紧法诀,便可藏身。 当然,一旦与人战斗,便会被打断。 至于罗明子,当然用的是更高明术法。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手掌大的竹符,同样是握在手中掐诀,不过念的是“临兵斗者,皆陈列前行”。 李衍看到后,瞳孔顿时一缩。 罗明子的气息,不仅彻底消失,以他的神通根本察觉不到,而且周围还升起淡淡阴雾,使其身影也模模糊糊,如在雾中。 这才是上乘的隐身术! 李衍心中暗凛。 太玄正教的执法堂,果然不一般。 按这罗明子所说,他道行不过二重楼,且通的是身根,并不擅长科仪和开坛做法。 但其各种小术精通,再加上通了身根,肉身的感应和控制力远超常人,功夫也已练到暗劲巅峰。 算是玄门中的战斗法师。 无论斩妖还是杀人,都不在话下。 罗明子也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又看李衍对同伴不离不弃,很是欣赏,见状点头道:“这是辟山鬼法,又用了入山六甲祝,法器是‘上玄竹使符’,也只是普通。” “各家法脉皆有类似术法,你将来若能建二层楼观,便可使用此法。” 说罢,便点头示意李衍带路。 李衍也不废话,当即掐诀从侧山而上。 他记得袁瞿二人消失的地方,侧山虽说陡峭,但对他来说却毫无困难,一手掐诀,一手持刀飞速前行。 罗明子,自然是紧随其后…… ………… 幽暗坟墓中,烛火摇曳不定。 法坛前,陈法傀已换了身衣裳,长发披肩,穿了类似巫师的羽毛兽皮衣,赤裸着胸膛,上面同样画了许多符咒,却与法脉传承完全不同。 所有咒语,皆是以类似甲骨文的语言书写。 其名殄(tiǎn)文,又名鬼书。 他原本双目微闭,口中呢喃不停。 在那一道令罡升腾而起时,陈法傀双目猛然睁开,眼中有些复杂,自嘲笑道:“是九元教令罡,师傅,你迫不及待要清理门户么…” 祭坛外,袁瞿和郑黑背一身戎服,脸上布满血符,一人手持大刀,一人手持双匕,各列左右两侧。 听到陈法傀的话,袁瞿心中一惊,“有人来了?” “无妨,我早有布置!” 陈法傀平静起身,先从法坛上一个木盒内抓起两把白灰,对着宝烛抛洒。 轰!轰! 两股火球忽现,又迅速消失。 这同样是一种开坛之法,只不过威力更强。 随后,陈法傀又拎起桃木剑,步罡踏斗,几张黄符点燃后,墓穴内顿时升起阴风,烛火颜色也渐渐变得惨绿。 这一番景象,看得郑袁二人心中发毛。 只见陈法傀又拿起长方形法令,对着桌上猛拍三下。 啪!啪!啪! “九元归真三幽神君敕令诸营兵马——急急如律令!” 嘎啦!嘎啦! 法坛前方,供奉的生旦净末丑几个木偶,全都扭动着身子站了起来,随后如蜘蛛般,哗啦啦飞速爬出墓穴。 山上,不知什么时候已起了薄雾。 木偶们冲入薄雾,当即消失无踪… 第73章幽林藏木傀 “陈大师术法高明!” 郑袁二人连忙拍马屁。 他们不懂术法,但不代表不会说话。 然而,陈法傀的脸上却毫无笑意,眼神阴沉急声道:“高兴什么,此法只是拦人上山,山下才是威胁!” “来者必是我同门,他已发出一道令罡,一炷香后便会发出第二道,待三道令罡一出,城隍庙社令兵马便会到来,咱们都要死!” 郑黑背心中畏惧,“啊?那咱们还不快逃!” “逃?” 陈法傀咬牙道:“要成大事,必有劫难降临,过了今晚,就要再等三年,我等不起!” “袁瞿,你下山一趟。” “无需硬拼,只需干扰他施法便是!” 袁瞿脸色一白,刚要推卸,却见陈法傀已挥舞桃木剑,挑起一张符纸,点燃对着他猛然一指,同时念道:“唵吽吽,天附地附,地附人附,飞魂过海,摄附生魂,疾!” 话音刚落,袁瞿便浑身一僵。 他能感觉到,一股阴气带着冰冷的杀意,从地下升腾而起,直接灌入他体内,整个人如坠冰窖,脑袋一片空白。 但很快,这些阴气便从体内涌出,汇聚在身表面的那些血色符箓上,又再次恢复意识。 “你…你没事吧?” 旁边的郑黑背咽了口唾沫。 袁瞿看向双手,眼中满是不可思议,随后狠狠一握,嘎巴爆响,狞笑道:“没事,我…我好得很!” 他能感觉到,体内凭空升起一股力量,身体表面好似穿了层冰冷铁甲,心中不仅畏惧全消,还有无穷杀意涌上。 隐约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一直喊着: “杀!杀!杀!” 唰! 没有任何犹豫,袁瞿反握双匕,一下蹦出四五米远,随后两脚发力,窜出墓穴。 郑黑背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 这是周家子猴拳中的猿窜,乃是双腿暗劲勃发,一瞬间爆发强大力量,靠近敌人进行袭杀。 某种程度上,也算绝招。 但此招消耗颇大,主要是一口气得回上来,否则就会被对手抓住破绽,所以只在关键时刻使用。 像这样用来赶路,着实奢侈。 而且袁瞿使用猿窜之间,根本没有回气! 这便是玄门的力量么… 想到这儿,郑黑背不由得信心大增。 而一旁的陈法傀,面色依旧阴沉,手中不停掐指计算时间,眼中露出一丝焦急… …………… 密林中,李衍和罗明子正在赶路。 这里的山坡异常陡峭,而且土石松动,好在长着茂密松柏,可以轻松借力攀爬。 “果然有布置。” 见周围淡淡薄雾升起,罗明子似乎并不意外,淡淡道:“这是九元教的阴鬼锁山法,旁门奇术,调动地脉阴煞之气,引来孤魂野鬼,形成鬼打墙。” “阴气浓郁,鬼物也能看到,但你有隐身术,那些东西看不到咱们,不要注视他们,便不会被发现!” “是,前辈!” 李衍正色点头。 他知道对方是有意点拨,这种好意自然不会拒绝。 更何况,他已开启鼻神通,能敏锐地嗅到周围冰冷阴气,并且远处地下,还有一些腐朽哀怨的味道升起。 果然,没走多远,便看到异象。 只见一颗松树下,一道身影若隐若现。 那是个穿着粗布黑衣的男子,身子矮小,脸色惨白如纸,低头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 土耗子! 一见这玩意儿穿着,李衍顿时有所猜测。 果然,远处地面出现個盗洞,周围长满荒草,显然年代久远。 多半,是个被同伴暗害的倒霉鬼。 李衍不是第一次见这玩意儿,况且早有心理准备,连忙扭头不去观望,继续前行。 没多久,他们就看到了更多阴魂。 这些东西依旧是身前衣着,且保留死时模样。 有的衣着朴素,身子支离破碎,应该是上山采药的药农,被野兽伏击咬死… 有的身着古代工匠服,脑袋与脖子分离… 至于衣着华丽的墓主人,则几乎没有,毕竟魏晋世代,距现在实在太过遥远,很少有阴魂能撑到此时。 正如罗明子所言,这些孤魂野鬼出现后,地下岩石中、枯枝败叶内,那些腐朽阴暗的煞气立刻有了统属,环绕着树林山道一圈圈旋转。 常人碰到这种情况,便会被煞气侵扰神魂,出现各种幻觉,从而迷路,甚至撞客,谓之“鬼打墙”。 而李衍有神通,这种小把戏自然拦不住。 他掐紧隐身诀,带着罗明子继续前行。 哗啦啦! 快要接近目的地时,前方忽然传来剧烈响动,好似有什么东西,正急速通过树林。 罗明子一把将李衍拉到树后。 只见一道人影飞奔而来,速度惊人,好似疯了一般,沿途有树枝也不躲闪,直冲而过,连身上衣衫都被荆棘挂破。 只是一转眼,那人便消失不见。 “袁瞿?” 看到那人,李衍顿时眉头紧蹙。 是袁瞿本人没错,但其浑身被阴煞之气纠缠,好似鬼上身,实力也提升不少。 “是乩童之法。” 罗明子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只是请了些阴鬼邪物上身,小道而已,赵道友他们能应付得了。” 虽说心中担忧,但李衍也知道什么更紧要。 破了法坛,救出王道玄生魂,一切自然可解。 谁知他刚一转身,后方便传来呼喊声: “衍小哥,等等我…” 声音若隐若现,模模糊糊,正是沙里飞。 沙里飞怎么跟上来了? “别吭声!” 他刚要转身,旁边罗明子便急声提醒道:“是傀儡唤魂术,你的隐身术不精,被发现了,回应便中招!” 李衍身子一僵,缓缓转身。 他已能闻到一股冰冷的寒意,转身后,赫然看到后方十米外树枝上,趴着一只木傀儡。 身着花旦服,不过手臂长,好似蜘蛛一样,倒吊着看向他,面孔僵硬,嘴巴一张一合,耳边不停传来呼唤声。 果然是唤魂术! 李衍在对付冷坛猖兵时,曾经历过一次,自然不慌。 此法阴物擅长,专门针对人心。 他之前看到袁瞿离开,担心沙里飞,听到的自然是沙里飞的声音。 正如罗明子所说,他的隐身术只是基础,再加上只学了一下午,糊弄那些孤魂野鬼行,却瞒不过这种玩意儿。 而傀儡的视线,全集中在他身上,对于旁边的罗明子视若无睹,显然没发现。 唰!唰!唰! 就在这时,周围枝叶声不停响起。 生、旦、净、末、丑,五只傀儡全部现身,将他包围。 “前辈,我来引路,你莫要现身!” 李衍沉声说了一句,左手手诀一松,直接放弃隐身术,不再遮掩身形,转身就跑。 罗明子眉头微皱,紧随其后。 他知道李衍的打算,反正隐身术已没了作用,便以自身为诱饵,吸引陈法傀注意力,为他突袭创造时机。 虽说会陷入危险,却是最好的应对之策。 唰! 李衍不再掩饰身形,速度陡然提升。 然而,危险也随之降临。 唰!唰!唰! 两侧树干上,五只傀儡如蜘蛛般跳跃攀爬,速度飞快,再次形成包围圈。 与此同时,山上的孤魂野鬼也盯上了他。 霎时间,周围阴风大作,一道道身影若隐若现。 锵! 李衍拔刀出鞘,催动镇魔强刀穗。 刀穗摇晃,那冰冷杀机顿时四溢。 此宝威力不凡,众多孤魂野鬼如受惊的兔子般消失。 罗明子看到后,顿时眼睛一亮。 他没想到,这连第一层楼观还没建起的外道小术士,竟有如此法器。 当然,那些木傀儡并未惊走。 咻! 老生打扮的木傀儡呼啸而来。 其白发白须,面孔慈祥,但手中龙头拐杖却如同尖锥,速度惊人,直接刺向李衍脑袋…… 第74章乩童逞凶威 还会这活! 李衍神通始终开启,自然注意到威胁。 没想到傀儡除了唤魂邪术,还能物力攻击。 他不知道,这正是傀儡术可怕。 阴魂阴兵等无形之物,主要攻击人神魂,只要针对性防御,或者躲入香火旺盛的神庙,就能避开。 碰到这种情况,阴魂邪祟只能寻找肉身。 就像他当初对付冷坛猖兵,躲在家中时,那玩意儿能直接上门,而躲在土地庙,对方就只能附身恶狼前来攻击。 傀儡术,正是为弥补这一缺憾。 陈法傀欲行邪祭,知道调集兵马的权利,必然会被师门收走,能驱使的,只有自己豢养的几只下坛兵。 结合傀儡术,便可弥补不少缺点。 虽不清楚其中关窍,但面对这种物力攻击,李衍却毫不畏惧。 他身子一侧,急停躲过攻击的同时,一个懒龙翻身,关山刀子向上一撩。 哗啦啦! 那老生木傀儡,顿时被一劈两半。 散落的构件掉落在地,其中隐藏的阴魂,也被三才镇魔钱煞气绞杀,化作阴雾四散。 还没落地,李衍便顺势抱头一滚。 呼~ 炽热的火柱从上空翻涌而出。 却是那只“净”傀儡攻击。 净行俗称花脸,大花脸是忠臣良将,二花脸是粗豪莽撞的人物,武花脸则是以武打为主的角色。 这只“净”傀儡,一幅武将打扮,背后插着五面令旗,猛然张嘴,竟能喷出一股火油燃烧。 当然,这玩意儿并非术法,而是在傀儡腹中藏了皮囊,口中有打火石,阴魂操控机关,便能放出。 皮囊挤空,火油喷完,自然无法释放。 但这“净”傀儡却没停止攻击,趴在树干之上,两手挥舞,身后五面小令旗如暗器般甩出。 砰砰砰! 李衍翻身躲过,五面令旗全插在地上。 似乎是因为老生傀儡被一刀秒杀,其余傀儡没有近身,“净”傀儡发射暗器攻击,“丑”傀儡继续唤魂,嘻嘻哈哈的怪笑声,各种熟人的求救声,不断在李衍耳边响起。 李衍眼神冰冷,毫不理会,转身继续跑。 他的任务,可不只是吸引这些攻击,还要迅速找出陈法傀所隐藏的墓穴。 嗖! 他速度飞快,经过两根大树时,忽然一个铁板桥,仰着身子滑跪而过,同时甩出刀子。 却是那“旦”傀儡最为阴险,在“净”“丑”二傀儡追击时,迅速绕道前方,自流云水袖中抽出一根纤细钢丝,绕着大树拦截。 钢丝极细,黑夜几乎看不到。 若有人狂奔而过,说不定脖子都会被削掉。 然而,李衍却早已察觉,轻松躲过。 起身后,他看也不看,抽起钉在树上的关山刀子,继续奔。 哗啦啦! 躲在树干后的“旦”傀儡,随着关山刀子被抽出,同样散落一地,阴魂消散。 后方的罗明子看到,暗自点头。 李衍这一串躲避和攻击,在这个年龄是相当难得,一般的江湖老油条都比不上,假以时日,必然成材。 可惜太玄正教自有规矩,尤其执法堂,只招收孩童从小培养,不过当個外围行走,还是没问题… 终于,冲过半山小路后,李衍再次闻到了袁瞿和郑黑背的味道,虽然寡淡,却清晰指出了方向。 就在前方密林沟壑中! 墓道已被打开,周围还有散落的砖块。 似乎是急着阻止李衍,剩下的三个傀儡也不再隐藏,跳下树干,呼啸而来,手中皆有利器。 李衍嘴角露出狞笑,关山刀子一横。 进步撩刀, 反手退步斜砍, 最后一个鹞子翻身,双手持刀猛然一劈! 这三刀,一刀快过一刀,杀意凛冽。 哗啦啦…… 三个木傀儡,全部被劈碎。 那陈法傀的傀儡术法或许诡异,但近距离操控傀儡跟刀客战斗,和找死没什么两样。 然而,斩碎傀儡后,李衍却毫无喜悦,反倒面色一变,侧身一滚。 轰! 泥土飞溅,一道身影飞射而来。 正是铁刀帮帮主郑黑背。 此时的他,已完全变了个模样。 其原本就体型高壮,好似黑熊,此刻更是浑身肌肉虬结,青筋臌胀,双目血红,加上满脸血符,像极了一头活夜叉。 却是陈法傀察觉不妙,派出郑黑背阻拦。 此刻的郑黑背,同样感受到袁瞿之前兴奋,浑身好似有无穷力道,杀意灌脑,直接用猿窜冲出。 他用出猿窜,速度稍逊袁瞿,却更加威猛。 乱世泥土飞溅,李衍只觉一股恶风呼啸掠过,而他侧身翻滚,刚刚好躲过。 然而,他毕竟是第一次与乩童战斗。 刚起身横刀防御,那边的郑黑背就是一个急停,右脚深深插入泥土,再次暗劲勃发,施展猿窜飞出。 这两下,几乎没有半丝停顿。 李衍面色大变,却已经迟了。 只见郑黑背呼啸而来,同时松肩裹肘,双臂贯通,身上噼啪爆响,右拳击出。 却是这郑黑背阴魂纠缠,杀意灌脑,虽学了周家子猴拳,但下意识用出了从小练习的通背拳。 通背拳响,谓之冷脆劲。 李衍只来得及用刀背护肘一挡,就觉一股巨力袭来,好似被铁锤冲撞,整个人飞出七八米远,狠狠撞在树上,又跌倒在地。 这一下,已是手臂骨折,胸闷眼黑。 “哈哈哈…” 对面,郑黑背癫狂一笑,但正要继续攻击,却浑身一僵,不敢再动弹。 只见后方树林中,罗明子持剑缓缓走出。 他眼若寒冰,缓缓拔出七星剑。 罗明子也有些无奈,李衍遇袭,他总不能眼睁睁看这少年刀客身死,只得提前现身。 而且他两层楼的道行,还做不到一边使用隐身术,一边运用暗劲攻击,否则何至如此。 罗明子的现身,不仅令郑黑背感受到杀机,不敢妄动,就连里面的陈法傀也有些惊慌,在法坛前挥舞桃木剑,坛上的几个游魂罐纷纷破裂。 同时喝道:“助我阻敌,今日放尔等自由!” 霎时间,阴风乍起,一股股黑烟呼啸而出,在墓穴中一个盘旋,冲出洞外,钻入郑黑背体内。 这是他收服的几个强大阴魂,已快成厉鬼,原本打算炼成兵马傀儡,如今只能提前使用。 “吼!” 几股阴魂注入,郑黑背彻底丧失理智,两眼翻白,鼻孔喷着寒雾,口中发出不似人的吼叫。 而在树下,李衍心念一动,几处骨折和内脏损伤立刻恢复。 望着远处郑黑背身上传来的恐怖阴气,他知道,自己这时候上去,也只是拖累,所以并未妄动。 忽然,前方地面一个坑洞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些小孩的味道,正从里面飘散而出,甚至还有香烛燃烧味,虽然淡薄,却异常清晰。 是直通墓内的盗洞! 李衍二话不说,翻身钻入洞中。 远处,罗明子觉醒了身神通,虽说没有阴阳眼,但视力却极其惊人,立刻看到李衍动作。 他面不改色,伸剑指向郑黑背。 二人虽未说话,但配合却极为默契。 如果说方才是李衍做诱饵,那么现在就是他吸引火力,只要李衍钻入洞中,破坏法坛,就能救出所有人。 “吼!” 郑黑背终于受不了这压抑气氛,直冲而来…… ………… 山下,法坛旁夜风呼啸。 沙里飞将剩下的火纸一起丢入盆中。 这种纸是用稻草秸秆、芦苇、杂草、竹子等植物秸秆制成,质地粗糙发黄,有的地方也叫土纸和草纸,主要用于包装和祭祀燃烧。 呼~ 霎时间,夜风呼啸,卷起一道龙卷火柱。 沙里飞龇牙咧嘴,连忙后退。 他看了赵法城一眼,心中暗道,这大黑脸不愧是法脉修士,二层楼的道行,法坛声势可比王道玄强多了。 与此同时,赵法城也再次剑挑黄符,点燃后手掐法诀,步罡踏斗,向着天空斜斜一刺。 沙里飞见状,嘴角露出喜色。 他虽看不到什么气,却也知道,这是在召唤兵马。 眼下已传两道令,只需再坚持一炷香,三令发出,城隍庙社令兵马大军一到,那陈法傀就是三头六臂,也得跪。 轰! 但就在这时,山上一道人影飞奔而来,脚下泥土四溅,杀气腾腾,正是化身乩童的袁瞿! 第75章连番恶斗急 “贼怂的,这倒霉鬼怎么来了!” 沙里飞一声惊呼,拎着刀就往法坛后躲。 赵法城见状,顿时急了,“你这汉子瞧着威猛,怎么如此胆小,让你护法,躲什么躲?” 沙里飞探头探脑,心中发虚,“那人厉害,我打不过,几招怕是就会被打死。” 赵法城同样不擅拳脚,原本看沙里飞气势威猛,一路大呼小叫要亲手宰了妖人,没想到却是个草包。 法坛召兵又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就要重新开始,于是他只得无奈劝道:“怕什么,给你找些帮手!” 说罢,一手掐诀,另一手挥舞法剑,挑起几张黄符,点燃后对着法坛一扫,“九元归真三幽神君敕令诸营兵马——急急如律令!” 啪啪啪! 法坛前方,一排游魂罐顿时开启。 霎时间,周围阴风大作,一股股黑烟翻涌而出。 凡兵马之道,皆有上中下三坛。 上坛又称箓兵,亦是天兵天将,唯有那些玄门正宗和年代悠久的古老法脉可驱使,威力强大,但召唤时同样费劲,上奏、开醮、众多高功主持,一样都缺不了。 中坛多为祖师兵,乃宗门大教无数年来积攒而成,平日里香火饲养,定期训练,威力不小且听从指挥,弟子们经过授箓后,便有了指挥操控权利,但却要申请上奏。 下坛,则是道士法师自己收拢的兵马,可轻松指挥,缺点是来源参差不齐,且道行不够,便会引起反噬。 赵法城同样养了一些,但与陈法傀不同,他的兵马并未掺杂傀儡术,只能攻击神魂。 但这些阴兵同样不弱,化作阴雾黑烟,肉眼都能看到。 沙里飞见状,顿时信心大增,挥舞着刀再次冲了出去,“姓袁的,吃你沙爷爷一刀!” 他脚步飞快,心里也想得美。 习武之人,即便是炼成化劲的周蟠,也终究是血肉之躯,难以金刚不坏。 趁着袁瞿被阴兵纠缠,他只需顺手一刀,就能将其砍掉脑袋,因此紧随那几道黑雾身后。 而对面,袁瞿也没躲避。 乩童之法,乃是以凡人之躯,借助鬼神之力加持,圆光见物、断祸福吉凶、寻物护法,功能众多。 因此自古以来,不少法师身边都带着乩童。 但此法同样有弊端,袁瞿被那阴煞之气侵扰,杀意贯脑,早就没了清醒时的冷静,见黑烟飞来,一声大吼,不闪不避,双臂护头继续前冲。 噗噗噗! 几声脆响,黑烟顿时被撞散。 虽说这些阴魂并未消亡,又在周围汇聚,但显然根本无力阻止袁瞿。 赵法城看到后,顿时面色一变,“乩童傀儡!” 但袁瞿,同样不好受。 乩童之法,也需要常年练习。 有的时候需要保持自我意识,有的时候则彻底将身子交给鬼神,时间长了才能进退自由。 而袁瞿原本就被阴煞侵染,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如今被几道阴兵冲撞,脑子一黑,彻底失去理智。 他两眼翻白,布满血丝,满脸青筋直冒,面目狰狞,如野兽般嘶吼着奔跑。 前方阴兵被撞散,沙里飞正好迎面撞上,见其模样,也吓得魂飞魄散,心中一慌,竟抱头一下蹲到了地上。 若是往日,这种行为无疑于找死。 但袁瞿却脑子混乱,依旧前冲。 嘭! 却是他被沙里飞绊倒,张牙舞爪飞了出去,正好扑向后方法坛,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来了个狗吃屎。 “来得好!” 赵法城见状,直接抓起法坛上供奉的一把大米,口中迅速念咒,随后吹了口气,一把洒出。 噗噗噗噗! 一连串爆响,好似竹片连续折断。 白色的米粒落在袁瞿身上,迅速焦黑、爆裂。 此法来源于五谷驱邪术。 五谷为天地之精,自上古之时起,便用于供奉神明,因此与之相关的驱邪术法也不少。 比如民间用五谷净房打殃、南方以红豆驱邪、糯米治僵尸,还有专门以此占卜驱邪的米婆。 赵法城这罐米,时常供奉于祖师坛前,沾染香火之气,威力自然更加不凡。 袁瞿身上附着阴魂,感同身受,好似散落的火炭落在背上,顿时疼得吱哇乱叫。 赵法城的攻击还未停歇,左手掐诀,右手又抓起一把松明粉,对着烛火猛然一甩。 轰! 火焰翻滚而出,瞬间将袁瞿包裹。 他疼痛难忍,疯狂在地上打滚,试图扑灭火焰。 这便是法师和习武者的关系。 以袁瞿的身手,若靠近赵法城,定能轻松将其斩杀,但单靠肉身,难免被阴兵冲击,迷了心窍。 陈法傀以乩童之法借阴魂加持,使袁瞿力量大增,且不惧阴兵冲击,但同样令其神魂迷乱,拳脚功夫发挥不出三成。 昏头昏脑失去平衡,被赵法城抓住机会攻击。 而后面的沙里飞,自然不会错过时机。 他绊倒袁瞿,自己也翻滚在地,见状又拎起长刀,三步并作两步,双手挥刀劈下。 “去你爷爷的!” 噗! 刀光闪烁,一条胳膊飞出。 袁瞿本能翻身,躲过致命一击,却被砍掉胳膊。 “啊——!” 袁瞿疼痛难忍,但本能借势一个老猿攀枝,身子翻起,空中一個漂亮的侧踹。 这一脚,因为疼痛和阴魂干扰,换气不畅,并未用出暗劲,但乩童附身的脚力却足够迅猛。 沙里飞被踹中胸膛,倒飞出去,差点砸翻祭坛。 “啊!” 沙里飞也是被激起了凶性,忍着疼痛起身,就要拎刀继续上。 “且慢!” 赵法城连忙将他拦住,沉声道:“他用了乩童法,不惧疼痛,上去是找死。” 果然,对面袁瞿将身上火焰扑灭后,已再次站起,只用单手握着匕首,两眼翻白,满脸青筋扭曲狰狞,如同恶鬼。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怎么办?” 赵法城沉声道:“破此法,需要童子尿!” 沙里飞无语,“衍小哥不在,说这些有什么…” 话未说完,便用奇怪的目光看向赵法城。 赵法城脸一黑,“童子尿必须刚满月孩童,我有黑狗咒血,效果也还行,但要时间准备。” “你先拖着他!” 说罢,就一脚将沙里飞踹了出去。 “我把伱个大黑脸!” 沙里飞气得够呛,但眼见袁瞿已扑了上来,便一个懒驴打滚,躲过后,起身就跑。 袁瞿此时,脑子也是不清楚,对砍掉自己手臂的沙里飞满怀怨恨,紧追不舍。 沙里飞手上功夫不硬,但逃命的本事却不差,疾冲、侧滚、蛇皮走位,险之又险避过一次次攻击。 而另一边,赵法城已从后方箱子中取出一个皮囊,将黑狗血倒入碗中,点燃黄符,掐诀念咒扔进碗中,又用手指一搅。 “瓜怂的,好了没有!” 沙里飞已被追的慌不择路,朝着法坛跑来。 “低头!” 赵法城一声怒喝,纵身跳过法坛,同时撒出黑狗血。 沙里飞又是一个滚地,后方追来的袁瞿,当即被黑狗血浇了个劈头盖脸。 “啊!啊!” 这次伤害更甚,袁瞿浑身冒着白烟,疯狂抓挠着脸,皮肤上的血色符箓也变得模糊混乱。 “还不死!” 一旁的沙里飞翻身而起,压低身子前冲,同时手腕一翻,关山刀子反握,从袁瞿身边一抹而过。 噗嗤! 其脖子上,立刻出现个豁口,鲜血喷溅。 而沙里飞则顺势折身,大脚一踹。 袁瞿当即飞出,一脑袋撞在坛前巨石上,脑浆迸裂,气绝身亡。 沙里飞松了口气,瘫倒在地。 而赵法城,则迅速布置,再次施法,并且脸色有些阴沉,“护法,等我最后一道令!” 沙里飞连忙拎刀爬起,看了看天色,满眼担忧: “不好,子时要到了…” ………… 山上密林中,战斗也到达尾声。 呼~呼~ 此刻的郑黑背,已成了血葫芦。 全身上下,皆是剑痕,流血不止,尤其两只手臂,更是布满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而他同时被几道阴魂附体,早已没了人性,两眼翻白,满脸青筋扭曲,将身体潜能彻底激发。 但即便如此,也不是罗明子对手。 若非本能护住要害,早已身陨。 然而,罗明子同样脸色不好。 他没想到,这两货竟如此愚蠢。 武者的身子贵如金,尤其是暗劲好手,用了乩童法后,虽战力增加,但今后若调养不当,便是早亡之象。 而这人,竟能听陈法傀鬼话,同时让几个阴魂附身,速度之迅猛,犹如鬼怪,令他来不及施法破邪。 虽然只是半袋烟的功夫,但也浪费了时间。 想到这儿,罗明子左手掏出一张黄符叠成的三角形,暗扣在后背,存神一念,连续掐了几个手诀。 罡气变化,立刻让阴魂附体的郑黑背警觉。 “吼!” 一声嘶吼,好似老猿般扑来。 罗明子不退反进,右手七星剑一个云抹虚招,随后身子一转,顺势向下一撩。 郑黑背的左脚,竟直接被砍断,失去平衡前扑。 而罗明子左手的法诀也已掐好,顺势侧步,在其后背狠狠一拍。 嘭! 一声巨响,郑黑背身上几道阴魂彻底被拍散。 而且罗明子还用了暗劲,这一掌气势威猛,伴着骨骼碎裂声,竟直接拍断了郑黑背脊柱。 扑通一声巨响,郑黑背庞大的身躯倒在地上,已彻底没了气息。 罗明子看也不看,直接往墓穴里冲。 但刚走到一半,他就面色一变。 只见陈法傀披头散发,站在法坛后,手持匕首,在自己额头划出三对血痕,好似三对血眼。 鲜血流淌,满脸狰狞,口中念念有词道:“坛存幽冥,大罗无碍,西方白天魔讳赤三明…” 第76章勾牒异变 “好胆!” 罗明子见状顿时大怒,就要甩出手中宝剑。 然而,陈法傀却丝毫不惧,一把拿起桌上烛火。 罗明子身子一顿,停了下来。 却是陈法傀察觉拦不住他,便在祭坛上摆了几个火药包,为求引爆迅速,甚至在引线处堆了火药。 火药这东西,在大宣朝并不稀罕。 虽朝廷严厉禁止民间私用,但不少江湖帮派,绿林山寨都有配置,根本管不住。 尤其是开海之后,远洋贸易,与他国海上血腥争斗,火炮轰鸣,根本少不了此物,因此不少商会也会私下囤积。 到现在,禁令已名存实亡。 江湖中人争斗,甚少使用,只因用了此物,便是大案,甚至会有都尉司直接查办,无论是非,只要用了便是死罪。 只要陈法傀随手一丢,整个墓穴都会炸毁,无论那些孩童,还是王道玄的游魂罐,都保不住。 就在此时,罗明子眼中幽光一闪。 他目力非凡,看到墓室后侧上方盗洞内,一只手伸了出来,轻轻下压,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却是李衍也已潜入,用了隐身术收敛气息,但同样察觉火药,才没下来攻击。 罗明子见状面色不变,沉声劝道:“道友,听赵法城道友说,你也曾是守护一方之人,为何要做此事?” “守护一方?” 陈法傀似乎是被触动了心事,惨声笑道:“是,我也曾是这么想的,积累阴德,恪守本心,参悟玄机,将来替师门扬名。” “但,我得到了什么?” “凭什么,那些个作奸犯科之人能活蹦乱跳,安稳终老,而我壮志未酬,却要身患绝症?” “什么狗屁阴德,天道不公,我守他作甚!” 罗明子见其有些癫狂,便眼睛微眯,劝说道:“你尚未铸下大错,即便身死,也可安然轮回,但入了魔道,就再难回头了。” “轮回?” 陈法傀笑道:“成仙、长生、轮回…自古以来人人这么说,但又有哪個见过,都是哄骗愚民罢了。” 罗明子一声冷笑,“那是你见识浅薄,玄门历代修士,惊才绝艳者众多,以为他们都是傻子?” “实不相瞒,我还真知道一些…” “哦?” 陈法傀被吸引了注意力,手不自觉松了一些。 后方的李衍哪会错过时机,纵身飞跃而出,同时右手一甩,飞蝗石呼啸而出。 啪! 陈法傀手中蜡烛,顿时被打飞。 他不通拳脚,反应力哪比得上武者。 而对面的罗明子,出手更是毫不留情,伸手一甩,七星剑便好似匹练,噗嗤一声,刺穿陈法傀心口。 与此同时,李衍也已落地,关山刀子反手一甩,陈法傀的脑袋顿时飞起,滴溜溜滚落在地。 噗通,尸体倒下,他也松了口气。 罗明子见状纵身而来,将周围火盆蜡烛迅速拿开,远离祭坛中央的炸药包。 地上还躺着十二个孩童,万一哪个突然苏醒,惊慌中打翻了火盆,那他们也得跟着陪葬。 李衍也迅速收刀回鞘帮忙。 但就在这时,他后背汗毛倒竖,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好似身后凭空出现一头野兽。 锵! 李衍连忙抽刀转身。 却见地上陈法傀的脑袋,正死死盯着他。 对方已死,但一股怨气却直冲而来。 “好胆!” 罗明子也已发现,从腰间卸下一枚镇魂铃,左手摇晃,右手掐诀,同时沉声道:“紧守心神,我替你除咒。” 却是陈法傀死前,凭借最后一丝意念,引爆自身存神楼观,对李衍进行诅咒。 镇魂铃叮当作响,罡气随着铃声扩散。 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 李衍只觉眼前发黑,头痛欲裂,脑中似乎有陈法傀怨毒的嘶吼声回荡,同时眼前也出现幻觉: 陈法傀割破自己额头的六道口子,竟然缓缓睁开,变成六颗眼睛,看向不同方向,诡异至极。 就在这时,腹部传来一股剧烈灼痛感。 虽说疼痛难忍,却让李衍脑子恢复清醒。 再看陈法傀额头,哪还有六颗眼睛? 他忍着痛从腰间取出一物,正是吴老四的勾牒! 当时吴老四死后,此物便恢复正常,气息全无,好似普通令牌。 沙里飞胆小,不敢处理此物,李衍便将其收起,用红布包裹,放在腰间。 没想到,这时候又突生异变。 李衍握着勾牒,满头冷汗,感觉手中好像拿着块烧红的烙铁,甚至传来烤肉的焦臭味,却甩也甩不掉。 这股疼痛,好似利刃钻心,整条手臂都已麻木。 丹田中的大罗法身,竟开始自行修复。 手上的伤立刻消失,但转眼又被勾牒烫伤。 短短时间内,几次翻复。 终于,那股灼痛感消失。 勾牒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李衍也是两眼一黑,差点摔倒在地。 抬起手掌一看,上面赫然有个勾牒烙出的伤疤。 一片焦黑,宛如刺青。 旁边的罗明子也消除了陈法傀临死诅咒,先是在其额头贴了张黄符,这才收起镇魂铃。 他也同样看到了李衍手上的伤疤,顿时一愣: “勾牒?活阴差?” “怎么可能!” 呼! 就在这时,外面狂风大作。 社令兵马到来,狂风呼啸,阴雾笼罩,将整个山头包裹,那些躲藏在薄雾中的孤魂野鬼,好似被无形绳索拖拽,直接升上空中,消失不见… 这番景象,着实壮观。 李衍开启了嗅觉神通,感受更深。 怪不得城隍庙能镇压一地安稳,这社令兵马简直犹如军队,虽单个比不上曾经的冷坛猖兵,但数量众多,什么阴魂厉鬼看到,都要望风而逃。 李衍看了看地上的陈法傀尸体,忽然感叹道:“这些兵马,总是来最后收拾残局么?” “今晚情况特殊,换做以往可没这么费劲。” 罗明子摇了摇头,随后看向李衍,面色凝重看向李衍,沉声道:“别管这些,你麻烦大了。” “不是过阴人,却成了活阴差…” “这种事,我还从没听说过!” ………… 晨光透过窗棱照入,形成道道光柱。 王道玄两只眼皮不断抖动,随后缓缓睁开,看到了围着自己的一圈人影。 李衍、万掌柜、沙里飞,还有一名不认识的道人。 好似从长久的噩梦中苏醒,他一时竟有些迷茫。 “道长,你感觉怎样?” 沙里飞心急,连忙开口询问。 这一声,好似某种钥匙,令王道玄混乱的记忆迅速恢复,联想当时情况,已猜出发生了什么。 “多谢诸位搭救。” 他挤出个笑容,声音沙哑。 罗明子则快步上前,扒开王道玄眼皮,看了下眼白,点头道:“没事了,神识受损,修息两天便可恢复。” “那就好,多谢罗道长。” 万掌柜松了口气,摆手道:“咱们还是先离开吧,王道长伱先休息,一切等好了再说。” 王道玄点了点头,似乎说这几句话已耗尽心神,眼睛一闭,便沉沉睡了过去。 出了门后,万掌柜连忙拱手,“此次多亏罗道长相助,在下备了薄酒…” 找到游魂罐后,为防意外,李衍请罗明子前来尚义村,出手帮王道玄回魂。 太玄正教弟子果然不一般,天亮前便轻松搞定。 “万前辈客气了。” 罗明子摇头道:“残局还未收拾,而且还另有要事,贫道和李小兄弟说几句话就走。” 说罢,拉着李衍来到僻静处。 众人也很识趣,纷纷避开。 罗明子对着李衍沉声道:“此时已经天亮,看看手上的印记是否还在?” 李衍连忙抬手,只见左手掌心处,勾牒的图案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明显,好似漆黑刺青。 “前辈,这到底怎么回事?” 见此情况,李衍也不由得心慌。 因为不仅是手上,就连丹田之内大罗法身的手上,也出现了同样的勾牒烙印! 第77章云雷神鼓 这种情况,还从没发生过。 大罗法身可是他最大的秘密,除了吸收天灵地宝进行修补,还是第一次有东西作用于其上。 并且,是来自神秘的阴司冥府! 这种感觉,就像被鬼神窥探到了隐秘。 李衍心中哪能不慌。 罗明子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阴司诸神虽是先天正神,且各地皆有供奉,但我太玄正教并未涉足,而且教令之一便是不得干涉阴司之事,顶多施破狱法超度阴魂。” “我唯一知道的,便是有勾牒烙印者,便是被阴司选中,成为活阴差,成为幽冥人间行走。” “但你又不是过阴人,许多阴魂藏于地下深处缝隙中,过不了阴,拘不了人,还怎么完成阴司之命?” “唉,我见你资质尚可,本想着回去上奏,让你加入执法堂,做个外围行走,这下不行了。” 李衍想起吴老四死前惨状,心有余悸道:“若完不成任务,是不是就会死?” 罗明子摇头道:“贫道也不清楚,毕竟涉及阴司,活阴差行事也大多隐秘,不为外人所知。” “这样吧,我回去后问问师尊,看他是否知情,而你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这勾牒来由。” 李衍眉头一皱,“晚辈不太明白。” 罗明子叹道:“阴司晦明难测,有人供奉北阴酆都大帝,麾下有五方鬼帝,有人供奉十大地狱主,轮流担任泰山府君,在我教典籍中,皆是先天正神,弄清楚勾牒是来自哪里,才好进行决断。” “还有,最好找个活阴差前辈询问。” 李衍正色点头,“多谢前辈,晚辈记下了。” 罗明子继续说道:“还有,你可知道乱葬岗山太岁一事?” 李衍回道:“知道一些。” 罗明子冷声道:“山神乃是正神,既然知道了消息,太玄正教又岂会任由那些人胡来,贫道急着回去,便是为此事。” “不日,几位师兄弟都会归来,由青阳子师伯主持,举行醮坛祭祀,助山神归位,以禳灾消弭乱葬岗阴气,到时朝廷也会出手,驱散西行丐子窝和那些江湖中人。” “你切莫因贪心参与此事,还有,若想涨一番见识,到时可前往山下观礼。” “多谢前辈。” 李衍连忙拱手道谢。 这种等级的科仪,必然有众多玄门高手参与,外人能够见识,对今后修行路都有帮助。 罗明子点了点头,叹道:“不用谢。” “玄门修行难,道行只是其一,更重要是守正。贫道自从进入执法堂,见过了太多道友误入歧途。沉迷眼前蝇头小利,蒙昧本心,身陨道消。” “我观伱眉间隐含煞气,这条路,可千万走稳了!” 说罢,便拱手飘然而去。 李衍则恭敬拱手道别。 他之前对太玄正教有些想法,觉得这些人高高在上,而且身为国教,多半少不了利欲熏心之辈。 但现在看来,至少接触到的罗明子,就是个令人钦佩的有道之士。 想到这儿,李衍又看向手中勾牒印记,有些发愁。 活阴差,听起来很猛,就连太玄正教也得以礼相待,但从吴老四的表现来看,着实不是什么好差事。 对了,吴老四拜的就是北阴酆都大帝。 难道是这位抓了他的壮丁? 就在李衍沉思时,万掌柜又走了过来,微笑道:“李小兄弟,人已救回,还愁什么呢?” “你的战鼓已经做好,不如前来看看。” “哦,好了?” 李衍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 来到后院,一面战鼓已放在木架上。 正如万掌柜所言,这面战鼓进行了缩减。 原本的秦汉战鼓尺寸,有成人双臂长,分出征、交战、凯旋三部,还有鼓、铙、锣、锁呐、马铃、刀、枪、门旗等配合,演奏时百鼓齐鸣,气势雄壮。 而这面鼓不过脸盆宽,显得有些小巧。 然而,李衍却不敢小觑。 只见鼓身之上,雷击枣木经过桐油擦拭,已变成琉璃琥珀色,并且有一道道树杈状的雷击纹路,好似万雷落下。 鼓皮是上好的兕皮,颜色较暗,细密铜钉镶嵌,组成一道道云纹,结合下方雷纹,构成云中落雷图。 李衍已开启嗅觉神通。 他能闻到,鼓身上传来的炽热雷火罡气,比之老宅曾经的百战匾额,气势不知强了多少。 “好鼓!” 李衍心中欢喜,不由得出声叫好。 万掌柜抚须一笑,眉宇间满是自豪,“若小兄弟要炼制其他法器,咱没那能耐,但说炼鼓,咱闻声阁在整個关中,也不曾服过谁。” 他说的也是实话,否则也不会接下太玄正教的活。 见李衍跃跃欲试,想要上去敲击,万掌柜连忙拦下,“李小兄弟莫急,这鼓还没开光呢,随我搬入堂中。” 说着,让李衍将鼓端入祖师堂,放于供桌前。 万掌柜先是换了身行头,身着黑衣,腰系红带,随后面色肃穆,依次摆放贡品,又用红布将鼓蒙上。 做完这些,他又左手摇铃,口中念念不停。 李衍并未进屋,而是站在院外静静观望。 他知道,一切法器,从巨大的神佛像营造,到草人草人纸马敕令,甚至隐身用的蓍草,最后一步都是开光。 好似画龙点睛,唯有开了光,才能形成局势。 玄门匠人擅于此道,万掌柜没有避着他,何尝不是一种点拨。 只见万掌柜念咒摇铃,围绕法坛转了九圈后,又点燃四十九根香,对着神像一拜,又来到院中,对着家宅六神方向一拜,最后对天地叩拜,才返回堂中。 “恭请祖师临坛!” 一声低喝后,万掌柜将香插上,随后掀开蒙在鼓上的红布,拿起红笔,沾着朱砂鸡冠血,空中画符,结煞入讳,同时念诵道:“天地有八音,土曰埙,匏曰笙,皮曰鼓,竹曰管,丝曰弦,石曰磬,金曰钟,木曰柷。” “天地开泰,吉日良辰,吾奉祖师敕令…” “开你鼓身,满腹藏乾坤!” “开你鼓钉,星斗定寰宇!” “开你鼓皮,雷声震天地!” 随着念诵,万掌柜持笔,在鼓身各处点下印记。 李衍开了嗅觉神通,感受更深。 堂内祖师坛已成局势,以神罡为中心,周围香火环绕,配合家宅六神,形成一种阵势。 而那战鼓,便在一次次朱砂落笔后,罡气收敛凝结,逐渐成势,又慢慢回落。 开光结束,战鼓已如同凡物。 但李衍却知道,这云雷鼓,如今才算是真正成为法器,只要存神催动,便可发雷音震慑妖邪。 “哈哈哈!” 看到李衍迫不及待的目光,万掌柜抚须一笑,“李兄弟,试试鼓!” 李衍也不客套,直接将鼓搬出,放在院中架子上,扎紧马步,胸腹颤动,口中发出“吽”声的同时,拍击鼓面。 咚! 云雷战鼓不大,却发出轰鸣之音。 整个大院都清晰可闻。 院子里的木匠们,都是制鼓的行家,一听便知道出了好鼓,哪还坐得住,纷纷放下手中活计,跑向后院围观。 而李衍的眼中,则露出一丝惊喜。 他能感觉到,随着鼓声震颤,胸腔筋膜与之发生共振,好似雷击一般,浑身酥麻。 论效果,远超之前的大鼓。 但这,还不是真正的神鼓云雷音。 李衍有些犹豫,看向万掌柜。 万掌柜抚须笑道:“放心来,若是破了,老夫这招牌送给你砸!” “前辈说笑了。” 李衍深深吸了口气,再次拍向鼓面。 但这一次,他却用上了暗劲的阴劲。 轰! 一声巨响,周围人龇牙咧嘴捂住了耳朵。 李衍则浑身震颤,犹如电击一般,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劲来,嘴角不自觉露出喜色。 这才是真正的神鼓云雷音! 鼓声震颤,不仅可以快速刺激筋膜,裹劲成圆,将一身劲道集中,增长功力,还能修炼暗劲。 刚柔、阴阳、震颤、缠丝… 暗劲劲道百转千折,若能连续不断使用,且将各种劲道完美配合招式,就算达到了暗劲巅峰。 有了这云雷鼓相助,一切都不是问题! 万掌柜微微点头,显然也十分满意,又高声吩咐道:“来人,把鼓架子抬出门外。” 众人连忙上前,将鼓架和云雷鼓抬出大院。 万掌柜这才面色肃穆,解释道:“这云雷神鼓可是法器,存神敲击,便可震慑驱邪,院内有祖师坛,为免不敬,且罡气冲突,只能抬出院外。” 李衍点头,存神配合暗劲,一掌拍出。 嗡! 这一次,鼓面震动,声音和之前差不多,但雷罡之气却随着鼓声迅速扩散。 哗啦啦! 远处树枝上,乱鸟惊飞,村里的狗都呜咽着夹紧了尾巴。 而其他人,只觉脑中一阵雷鸣,好半天才回过神。 李衍更是眼中狂喜。 此物连活人生魂都能震慑,弱一点的孤魂野鬼,怕是听到后便望风而逃,离得近了,便会魂飞魄散。 可惜,威力大,消耗也不小。 只是用了一次,他便感觉稍许疲惫。 万掌柜又凑过来,指着鼓身上一个小巧的铜兽口,低声道:“这里悬挂镇魔钱刀穗,威力更大,但以你道行,恐怕难以催动。而且作为底牌,最好别当众展露。” “是,多谢前辈。” 李衍脸上喜色难以掩饰,再次拱手致谢。 就在这时,一骑从村口土路上飞奔而来。 马上是个身着武士袍的年轻人,来到院前,一个漂亮的翻身下马,便拱手道:“张氏武馆刘三,见过李少侠!” 张氏武馆,不是正和周家斗的欢么,来找自己做什么? 李衍有些疑惑,“阁下前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刘三沉声道:“师尊请您过去一趟。” “周蟠,要金盆洗手隐退!” “金盆洗手?” 李衍眼神变得阴沉,“恩怨不消,他想的倒美!” 第78章金盆洗手 “金盆洗手,可没那么简单!” 茶馆内,穿着羊皮褂子的老者,端起大烟杆子抽了几口,喷云吐雾中摇头晃脑道:“这金盆洗手,原是指给汉长安王宫送粮的船民,在渭河渡口上岸后举行的仪式,代表给官家的活干完了。” “金盆也不是真金,而是铜盆,到后来,扩散到各行各业,都学了这规矩。” 说话的是老驴头,一辈子的车把式,走南闯北见识颇多,老了便常年混迹于咸阳茶馆。 周围早围了一圈闲人,有不少对江湖规矩一窍不通,见状笑道:“老驴头,你金盆洗手多年了吧?” “唉~” 老驴头连忙摆手,“老头子我只是年纪大了干不动,平日还要教训小崽子们,可不是金盆洗手。彻底退出这行当,才叫金盆洗手。” “这金盆洗手,说来也简单,就是当众宣布不再吃这碗饭,通常还要邀请同行观礼。而同行少了个竞争对手,自然高兴,甚至会送上一份薄礼,以表祝贺。” “有资格金盆洗手的,都是本地行业大佬。咱球都不是的瓜怂,玩这出不是笑话么?” “哈哈哈,说的也是。” 围观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其中一名公子哥有些好奇,“江湖里的金盆洗手,恐怕又是另一回事吧?” “那是自然。” 老驴头叹了口气,“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便有恩怨。你若是个绿林豪强,杀人无数,那些个因果岂是说消就能消?” “就算苦主答应,官府也不答应!” “开武馆的同样如此,金盆洗手行,但有些账可得消了,只要有人不认,那就不算数。” “怎么個不认?” “江湖中人,话说不通,就动拳头呗,总之什么恩怨都得清了,这才算金盆洗手。” “过了这关,再有人寻仇,便是坏了规矩,但你若参与江湖之事,同样是破了誓言。” 周围人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怪不得闹得沸沸腾腾。” “周猴子想金盆洗手,恐怕过不去。” “怎么过不去,难道有人能打得过他?” “人家不会找人助拳么…” 众人议论纷纷,唯有那名公子哥摇头道:“这规矩真可笑,有仇报仇便是,难不成一个誓言就能挡住?” 老驴头抽了几口烟,意味深长道:“江湖规矩能传来下,自然有其道理。” “江湖易老,任谁,都有扛不住的时候啊…” ………… “姓周的不退也不行了。” 张氏武馆内,弟子端茶离开后,张师童便眉开眼笑低声道:“时运不济,周猴子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只能自认倒霉。” 李衍喝了口茶,“长安那边有了结果?” 事发突然,也只可能是根子上出了问题。 “没错。” 张师童笑道:“李大人鸿运当头啊,好像是李家的船队立了大功,皇上亲自下旨提拔,将来还很有可能入朝。” “那位左参政卢康卢大人,是彻底没了希望,而且之前还用了手段,为求自保,只得请辞告老还乡。” “这人啊,百般谋划,终究不敌天命!” 李衍对这些当官的蝇营狗苟没兴趣,沉声道:“周蟠要金盆洗手,你们什么态度?” 张师童摇头道:“李大人之前同样吃了不少亏,但为彰显大度,并未追究,甚至上奏朝廷,给卢大人家里请了个牌坊。咱们这边,自然也不能太过分。” “漕帮和泰行车马行重利,只要周家老实退出咸阳,让他们接手一些地盘,便不会吭声…” “武行的几位前辈,主要是怕周家得势后受到欺压,眼下云开雾散,也懒得招惹恩怨…” “唯有罗士海前辈,坚持要周家交出当年凶手。” 李衍瞥了一眼,“你们张家呢?” 张师童嘿嘿笑道:“我父亲已被推举为下一任咸阳神拳会会长,哪能落井下石,自然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啧啧。” 沙里飞看到他那得意的模样,心中就来气,忍不住讥讽道:“你们得了好处,自然大方,周家害的别人家破人亡时,可没想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些苦主呢,没人上门找茬?” 张师童也不气恼,沉默了一下,摇头道:“伱也是江湖中人,岂会说出这种话?” “周蟠金盆洗手,要稳住的,只是咸阳各大势力,那些苦主上门,他正好出手了结恩怨,何惧之有?” “这江湖,终归还是拳头大才有资格说话…” 沙里飞被噎住,嘀咕着骂了几句,不再吭声。 而李衍则平静道:“既然你们已经有了决定,那么找我来做甚?” 张师童开口道:“你不是打残了周白么,就连其父周培德也已下狱,我父亲的意思,是趁着这机会说开,免得今后有麻烦。” “我父亲想让你进神拳会,历练几年后,开武馆或弄个镖局,给李家挣一份基业,也算全了老一辈情谊。” 李衍闻言有些诧异,但沉默了一下,还是摇头道:“多谢张前辈好意,但我恐怕不能从命。” 张师童愣住了,“为啥?” 李衍喝了口茶,面色平静道: “我拳头不大,但也是苦主之一!” ………… 九月初六,宜会亲订盟,忌安葬。 “快点,把灯笼挂上!” “鱼怎么还没送来?” “船头说这两日渭河有些古怪,鱼少的可怜,他们去了其他河道打捞,肯定能赶上。” “记得看一下,别让他们用死鱼糊弄。” “王姚师叔呢?” “说医馆人多,走不开。” “放屁,也不看今天什么日子,他分明是…” “唉,罢了,跟师傅说一声吧。” 周家武馆大院外,弟子们一片忙碌。 谁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所有人忙来忙去,眼神中却都带着一丝迷茫。 树倒猢狲散,周家同样如此。 这些天,几乎大半的武馆弟子告辞离去,剩下的这些虽说忠心耿耿,但难免感到心慌,不知未来该怎么办。 犹记得上次周家如此热闹,还是中秋时节,八大金刚齐聚,城中大小武馆镖局,甚至衙门里的官吏,都要送礼上门。 那时候,戏班子是从长安请的。 明月朗照,高朋满座,一片欢腾。 谁能想到短短时间,就成了这样。 八大金刚之中,郑显怀满门皆死,周培德下狱,定了个秋后问斩,袁瞿和郑黑背逃跑,听说勾结妖人已经身死,家产全部充公。 医馆的王姚、镖局的刘金成,都推说有事来不了,分明是要和周蟠撇清关系,毕竟他们今后还要在咸阳城混。 今日,八大金刚竟只有两人到场,还都是周家人。 大厦倾覆,快的他们都反应不过来。 不少人心中已打起了小九九,周蟠金盆洗手后,多半就会带着周家人离开咸阳城,回到老家定居。 他们这些人,以前仗着周家权势横行霸道,没少得罪人,看来今日过后,这咸阳城也不能待了。 周家门外,更是聚集了不少闲人看热闹。 他们指指点点,眉宇之间满是幸灾乐祸。 武馆的弟子们看到,心中皆是恼火。 以周家的权势,往日里这些人连靠近都不敢,现在却敢做出这副鬼模样。 然而,却无人上前理论。 过了今日,周家一倒,他们也成了无根的浮萍,与人发生冲突后,也再没人会替他们出头。 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 很快,良辰已到,鞭炮声响,观礼嘉宾如约而至。 有弟子在门口高声唱门: “清泉武馆刘馆主到!” “昌盛镖局李镖头到!” “泰兴车马行秦把头到!” “漕帮韩帮主到!” “张氏武馆张太爷到!” “衙门关捕头到!” 门口看热闹的也不意外。 周蟠金盆洗手,来者皆是咸阳道上有名的人物。 当然,交情不深,没什么恩怨的,也都会碍于面子,送上一份薄礼,这就叫人不到礼到。 他们要看的,是今天有没有人闹事! 第79章当堂对峙 “那小子还敢上门?” “哼,得意忘形,欺人太甚!” 周家大门内,有几名弟子低头耳语。 他们视线,都集中在张家的队伍中。 那里除了张家父子以及门下弟子,还有两个扎眼的家伙:一人黑布戎袍,眼神锐利,一人身形高大,光头络腮胡,正是李衍和沙里飞。 周家的弟子,都有些气不过。 其他势力还好说,都在咸阳城道上混,多多少少与曾经的周家有些瓜葛恩怨,今日要说个明白。 但你李衍算什么? 来了咸阳,打残周白扬名,甚至周培德还因此铤而走险,入了大狱,秋后问斩。 里里外外,就没吃过亏。 今日还要上门,这不蹬鼻子上脸吗? 当然,如今这局势,他们也没人敢多言。 愤怒过后,便是无奈与悲凉涌上心头。 李衍灵觉敏锐,自然察觉到一道道不善目光。 他也懒得理会,而是瞥向后方。 那里站了位中年人,一袭黑衣,头戴四方帽,身形高大,双鬓斑白,五官方正威严,身后还跟着两名衙役。 正是咸阳捕头关万彻。 旁边沙里飞见状,满眼不屑低声道:“看他作甚,见风使舵的小人而已,没必要搭理。” 沙里飞说的没错,关中道上不少人都知晓,这关万彻与他父亲李虎曾是生死之交,论关系,比这张老爷子近多了。 然而,父亲死的时候并未现身,多年来也不曾前往李家堡看望他爷孙,李衍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据张师童所言,关万彻调入咸阳当捕头时,不少人都以为他是来找周蟠麻烦,结果毫无动静。 唯一一次出手,还是之前郑显怀一家灭门案,有衙役想要拿他做替死鬼,结果被关万彻拦下。 什么人情冷暖,李衍并不在乎。 江湖上,人未走,茶已凉的事多了去了。 他奇怪的是,关万彻来此地做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关万彻直接走了上来,面无表情,打量了他几眼,淡然道:“你对我有怨?” 李衍平静道:“陌路之人,何来仇怨?” “那就行。” 关万彻点头冷笑道:“我与你父亲是八拜之交,但他却辜负了我妹子,人都跑到了太白山奉道,让我母亲整日以泪洗面,你见过这种兄弟吗?” 李衍脸色一僵,尬笑道:“这個…上一辈的事,我不太清楚。” 说到这儿,他又想起当初的事。 父亲大过年的没有回家,本就让爷爷气不顺,结果又来了两个美貌女子,在门口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把爷爷气得够呛。 其中一个,就好像姓关。 而且听她们所言,父亲的风流债还不止这些… 念及此事,李衍有些无奈。 再看周围,不仅沙里飞瞪大了眼睛,就连旁边的张家父子和手下弟子,也都一个个竖起了耳朵,满脸的八卦。 “去去去。” 李衍一把将沙里飞推开,正色道:“老一辈的事,我不便多说,但有什么恩怨,尽管接着便是。” “接?” 关万彻冷笑道:“我妹子老实,吃了亏也往肚子里咽,但有些女人可不好惹,你接得住么你!” 说着,脸色稍缓,叹了口气,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总归是故人之子,伱既入江湖,便好自为之,莫要学你父亲。” 随后直接转身,阔步进入周家大宅。 一旁的张元尚也抚须点头道:“看来这关捕头也并非无义之人,只不过心中有气。” “走吧,今日送送老猴子。” 说着,便带众人阔步进入大宅。 李衍故意落后几步,不动声色,从肩膀衣缝中取出一张纸条,看到上面的字迹,眼中顿时凶光一闪。 ………… 周家这座大院着实宽敞,里里外外好几个套院,每个院子皆有演武场,众多兵器陈列,听说往日仅弟子就有数百。 这还只是武馆弟子,不算八大金刚麾下外围。 可想而知,周家曾经的风光无限。 而如今,弟子跑的不剩下不到一百,许多院子空空荡荡,地面凌乱也没人收拾。 很快,周家正堂便坐满了人。 这座正堂同样不小,比张家武馆的大了三倍还有余,有头有脸的分坐两侧,弟子身后站立。 就这,大堂内还空了不少区域。 主持金盆洗手仪式的,乃是周蟠弟子,八大金刚之一周远山,同样是周家子弟。但与周培德不同,身形高大,一副木讷老实的模样。 他对着四方拱手道:“今日良辰吉日,是我师尊金盆洗手之时,诸位前来观礼,周家蓬荜生辉。” “少来这些虚的。” 一名身着青衣的汉子面色有些不虞,他喝了口茶,冷声道:“这么多江湖同道前来,周蟠不说在门口迎接,还让大家伙等,架子未免太大了些吧!” 说话的,是漕帮帮主韩昆。 漕帮可是真正的庞然大物,雄踞北方众多码头,凡河流所到之处,皆有漕帮弟子行走,堂口众多。 北方的漕帮、南方的排教、海上的四海帮,天下间凡是吃水上饭的,基本都跟他们有关。 咸阳漕帮,只是其中小小的一个分舵。 但即便如此,这韩帮主地位也着实不凡,而且本身也是和周蟠同等级的化劲高手。 正因漕帮和泰兴车马行的加入,才让周蟠心生忌惮,有了让收缩力量,保存实力的想法。 周远山见韩昆发火,顿时额头冒汗,刚想解释,后方就传来了几声苍老的咳嗽。 “韩帮主,老夫并非架子大。” 只见一老者从正堂侧门缓缓走入,正是周蟠。 但此时的他,已是满脸疲惫,须发枯白,好似短短时间内,就苍老了许多。 “让诸位见笑了。” 见众人惊异目光,周蟠自嘲笑道:“方才料理了些家事,徒弟不肯上门倒也罢了,就连我周家自己人,也闹着要分家,呵呵,当真可笑。” 在场之人,不少都是当家的。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而当了家,才知道柴米油盐只是小事,人心不齐,那才是让人糟心。 想起周蟠曾经的不可一世,众人不由得心有戚戚然,江湖难,谁知道哪天就会轮到他们。 周蟠似乎也没了心气,拱手抱拳,苍声道:“老夫这一生争强好胜,朋友少,敌人多。到如今才发现,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昔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见众人沉默不语,他哑然一笑,摇头道:“如今累了,想要归乡当个农家翁,诸位有什么恩怨,今日便一起了了吧。” “是死是活,恩怨皆消!” 说罢,看向旁边,点头示意。 那边已准备了个铜盆,下方木架是上好的檀木,铜盆也是高档货,金光闪闪,雕刻五蝠,盛了半盆清水。 周远山拿起三根香,点燃后对着正堂祖师画像三拜,便插入香炉。 漕帮、泰兴车马行、以张氏武馆为首的各家武馆,事先都有了打算,自然不会为难。 当家的点头示意,立刻有弟子拿着红布条上前,绑在铜盆下方的架子上,代表没有意见。 而当三柱香点完后,还没人提出异议,便能开始金盆洗手,彻底退出江湖。 “有些事,确实该说道说道!” 罗士海将茶杯重重放下,冷声道:“老猴子,别在这儿装可怜,当初耀武扬威的时候,你可不会想这些!” 周蟠似乎早有预料,弯腰抱拳道:“罗老哥,以往是我对不住你,来人,把他押上来!”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弟子拖着一人走上正堂。 那是容貌英俊的中年男子,明明生得一表人才,但却眼泡浮肿,一幅酒色过渡的模样,满脸惊恐,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大伯饶命,大伯饶命!” 周蟠叹了口气,“家大了,许多事就身不由己,当初老夫母亲尚且在世,一声令下,我也只能得罪罗老弟。” “周洛海他还犯了些案子,老夫已经报官,关捕头今日前来,就会将其拿走,多半是个秋后问斩。” “罗老弟,可否满意?” “哈!” 罗士海岂会满意,嘲讽道:“你这老东西,倒是会大义灭亲,早干什么去了?” 话虽如此,但他也没了挑事的理由,恨恨看了周蟠一眼,让弟子上去绑上红带。 周蟠面色平静,又对周围抱拳道: “诸位,可还有人要了结恩怨?” 他虽说满盘皆输,但既然要金盆洗手,岂会没有准备,事先已和各方暗中联络,做了不少让步。 唯一难缠的罗士海,也有对策。 只待金盆洗手结束,便立刻离开咸阳。 但就在他心中得意时,李衍缓缓站了起来。 “哦?” 周蟠眼神变得阴沉,“小子,他人还好说,你打残了我周家子弟,有怨的可是我们!” “了结恩怨,可不是这么玩的…” 李衍面无表情,来到堂中,毫不客气询问道:“我只想问,我父亲当年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周蟠摇头道:“你父亲死得不名誉,若有机会,老夫宁愿堂堂正正击败他。” “好个堂堂正正!” 李衍眼中杀机闪烁:“安庆堂、陆公原,姓周的你别说你忘了!” 此话一出,周蟠立刻变了脸色…… 第80章恶客临门 “你在说什么,老夫不明白。” 周蟠脸色迅速恢复正常,淡然询问。 然而,在座之人皆是江湖老油条,岂会看不出蹊跷。 泰兴车马行阵营内,一名少年低声向同伴询问:“师兄,安庆堂是什么帮派?” “不是帮派。”那位师兄带着一丝笑意,低声道:“是长安城曾经最大的相公堂,陆公原就是其堂主。” “哦~” 少年恍然大悟,看向周蟠,脸色变得古怪。 所谓相公堂,便是男妓堂。 喜好男风、有断袖之癖者自古皆有,但以京城和闽州最盛,号称“京师相公”和“闽中契兄弟”。 例如京师,出了名的就有“春回堂”、“经义堂”等相公堂子。里面的相公,不仅要学习琴棋书画,还要精通四书五经,所以容貌还是其次,脑子不精明,说话不雅也不行。 拐人的西行丐帮、各地人牙子,一旦弄到容貌出众、谈吐不俗的少男,便会送往相公堂,售卖价格比那些名妓胚子还高。 但那是贵族豪门的怪癖,普通人,尤其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江湖中人,则不怎么瞧得上。 听说周蟠和相公堂扯上关系,众人眼神都变得有些不对。 好像这周猴子,确实一生无子… 不过此事是人家癖好,他们顶多喝酒闲聊时笑话几句,又怎会和李虎的死扯上关系? 堂上,见周蟠不认,李衍眼睛一眯,压住冰冷杀意,沉声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此事能瞒得住?” “当时我父亲接了个差事,替人寻找被拐走的小少爷,诸多线索直指安庆堂,始终一无所获。” “是你勾结陆公原,派人暗中通风报信,让我父亲前往青楼寻找线人,结果被害。” “事后,你又着急忙慌从咸阳赶往长安,配合衙门查抄安庆堂,追杀陆公原,没多久,就连那座青楼也无故失火,里面窑姐全部惨死。” “以为杀人灭口,此事就死无对证了么!” 此话一出,堂上众人皆惊。 张元尚老爷子脸色变得阴沉,狠狠一拍桌子,“周猴子,原来还有这事,可怜我那李老弟名声受损,十年不得安息。” “妈的,这事你不说清楚,今天没完!” 就连漕帮的那位韩帮主,也摇头道:“周蟠,若真是如此,手段也太卑劣了些,这么多人命,你还想安稳退隐江湖,没这种好事。” 其他人,也是义愤填膺。 李衍则立在堂上,眼中杀机已难以掩饰。 这些情报,都是方才关万彻暗中塞给他,虽不知对方为何不自己挑明,但看周蟠脸色,十有八九是真。 想起这些年爷爷心中苦闷,他只觉邪火冲心,恨不得立刻上前,把这周蟠狗头剁掉。 面对众人质问,周蟠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摇头道:“老夫只能说,当时是接了长安府都尉司命令,配合抓捕陆公原,此事过了许久,再说出来,想必都尉司也不会追究。” 说着,看了看众人,“陆公原的相公堂,还有那座青楼,都是弥勒教在长安的香堂,暗中行谋反之事。” “什么?” 堂上众人皆是一脸震惊。 这种事根本无法撒谎。 十几年前关中大旱,弥勒教趁机行风作乱,蛊惑乡民谋反,不仅杀官差,还强迫其他百姓和江湖中人参与,若不同意,便会放火屠村。 江湖中人,天然对朝廷心怀警惕。 但弥勒教凭邪说蛊惑人心,因他们而死的人更多。 周蟠叹了口气,看向李衍,摇头道:“此事关乎朝廷机密,老夫不敢多说,只能说伱父亲倒霉,撞到了贼窝中!” “少打马虎眼!” 李衍冷笑道:“弥勒教的事另说,若非你故意引诱,我父亲又岂会中了埋伏?” 周蟠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面色微沉摇头道:“事情便是这样,是你父亲自己送死,难不成还要我拦着他?” “即便告到衙门,也与老夫无关!” 言语间已认了此事,却是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见李衍眼中杀意不减,周蟠扬起了脖子,眼神阴鸷,“你若不满,今日便可找老夫讨回公道。” “放屁!” 张老爷子怒了,缓缓起身道:“周猴子,耍赖欺负年轻人是吧,来,这公道老夫替他讨!” 嘭! 就在这时,堂外一声巨响。 只见几名弟子倒飞而来,滚在地上,嘴角流血,一边爬着后退,一边高呼道:“师傅,有人闯门!” 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乱了堂上气氛。 众人扭头观望,只见周家武馆的弟子们,好似被猛兽撞击,一个个从门口飞出,跌落院中,惨叫不止。 随后,院门处缓缓走来两人。 一名年轻人,约莫二十来岁,身穿普通的粗布黑衣,大半边脸全是烧焦的疤痕,身形矮壮,手中拎着個“骨朵”。 骨朵这兵器,类似锤子,乃是长柄前方套着小铁球,唐时为刑杖,后为仪仗,俗称金瓜,又名胍肫(guāzhun)。 根据形状,又分蒜瓣骨朵和蒺藜骨朵。 戏剧中武将那些双锤,都是纸糊布包,实际在战场中,除了那些个天生神力之人和宗师,很少有人能用得了,毕竟太费力气,即便抡得动,也不能久战。 所以真正的战锤,前方锤子并不大。 而骨朵这玩意儿更小,劲道威猛,且便于隐藏,所以江湖中使用者颇多。 普通人一击下去,青石都能开裂。 在他身后,则跟了名中年人,青衣大氅,右手握虎撑,左手拎“行医救世”长幡,一幅皮门医者模样。 其面相普通,双鬓斑白,行走之间神色淡然悠闲,似在花园游走,明显是来压阵。 张老爷子见状,瞳孔一缩,缓缓坐下冷笑道:“周猴子,看来你的苦主不止一个啊。” 周蟠脸色也变得难看,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我府上作甚?” 那年轻人手中骨朵翻了个花,用沙哑的声音嘲笑道:“呦,不是金盆洗手么?” “怎么,摆平了江湖帮派,咱们这些泥腿子,就不能上门讨个说法?” 周蟠面带疑惑,“老夫不记得与你有仇。” “你当然不记得。” 年轻人笑得如同厉鬼,扭头看了看堂上众人,“你们这些个江湖中人,以武逞凶,欺软怕硬,得罪了江湖同道叫恩怨,老百姓死了就无所谓是吧?” 周蟠三角眼微眯,“要讨说法,总要说个明白吧。” 年轻人哈哈一笑,好似夜枭,“十年前,长安郊外坝子村,你那几个弟子,打着寻找乱匪名义,闯入我家搜索。” “他们见我阿姐漂亮,便动了贼心侮辱,我父母阻拦,便被他们活生生打死,又一把火烧了,说是贼巢,想不到还活下来我这么一只鬼吧?”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了然,皆是摇头。 周猴子御下不严,又纵容包庇,在咸阳城中干得坏事不少,弄出这种事,一点也不意外。 周蟠沉默了一下,“此事我着实不知,冤有头债有主,你找他们便是,找老夫作甚?” 年轻人嘿嘿笑道:“放心,他们已经死了,被我活生生扒了人皮,一家老小都没放过。啧啧,满门含怨人皮,还卖了个好价钱。” “这不,上门找你陪他们一程!” 众人一听,皆面面相觑。 复仇灭门,手段如此血腥,这已不是普通的江湖规矩能够解决了,官府都要插手。 果然,关万彻站了起来,伸手一挥,衙役们立刻从背后卸下弩弓,厉喝道:“停手,随我们走一趟,否则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年轻人满脸伤疤狰狞,眼神癫狂,“你们这些个鹰犬,果然,这世间皆妖魔,天都是黑的,当诛!”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顿变。 这话,分明是有造反之意啊… 而此时的李衍,则满脸凝重,盯着后方老者。 他从对方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是之前见过的那条鸡冠蛇! 第81章新式火器 是毁了土匪山寨那人! 李衍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古水村惨案,如今已显出大致轮廓。 陆员外一家,乃是从京城逃亡而来,背后身份绝不简单,更关键是他携带的一幅宝画。 此物绝对不凡,因此京城有人下令,组织关中和齐鲁两地绿林豪强,共同前来抢劫,还弄出屠村假象遮掩。 而且图谋此物者,不止一家。 陆员外小妾乃是燕门妖黑,里应外合,却又趁乱偷走宝画,而这老者更是紧随其后,驱妖蛇屠杀土匪寨子。 若非他机缘巧合得知,还真摸不着头脑。 这么多人命,那副宝画定有大秘密! 当然,这些对李衍都不重要。 关键是那中年人,绝对是个玄门高手! 若放出鸡冠蛇,在场无人能逃。 想到这儿,李衍一边不动声色向着沙里飞那边靠近,一边捏动阳诀,想要闻清楚对方还有什么布置。 忽然,那中年人若有所觉,看了过来。 这家伙能察觉到神通?! 李衍心中一惊,不敢再妄动。 他已经能确定,这是他目前所见最强悍术士,即便罗明子前来,恐怕也不够看。 而另一头,那疤脸年轻人也有了动作。 衙役们以弓弩威胁,似乎彻底激怒了他,一声低吼,便拎着骨朵直冲而来。 “放!” 关万彻毫不犹豫下令。 他已经确定,这二人来路绝对不正! 而且对方也亲口说了,将几个人剥皮灭门,放到哪个地方,都是足以提交刑部的大案。 咻!咻!咻! 三道弩矢呼啸而出。 弩这东西,与弓各有长短。 好的神弓手当然更强,放到哪個势力和衙门都是宝贝,但天赋与常年训练缺一不可,而弩则要求较低,且命中率高,杀伤力强。 对付一般江湖中人,弩更适合,所以成为大宣朝衙役捕快常规配置。 如此近距离射击,一般人都躲不过。 然而,那疤脸年轻人却丝毫不惧,他右手骨朵抬起,左挡右支,砰砰两声,直接将两枚箭矢荡开。 这种眼力与反应,已非寻常武者。 更绝的是,其左手也没闲着,一个反扣,类似擒拿缠丝手,竟直接抓住最后一根弩矢,身子顺势腾空而起,翻转,甩臂,手中箭矢便呼啸而出,射向周蟠。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啪! 周蟠什么人,直接抬手抓住射向眉心弩矢,用力一握,咔嚓一声,直接将其捏折扔到一边,眼中也泛起凶光。 随后双腿发力,直接窜出大堂。 同样是猿窜之法,周蟠用出来更加不凡。 密林高处,深山悬崖之上,常见猿猴嬉戏跳跃,所谓桂树千猿跃,窥天一线通,可见其敏锐不凡。 周蟠这一跃,双腿暗劲勃发,强大的力道,让其整个人原地弹射而出,直接跃出大堂。 猿猴跳跃,为攀爬树枝,常身子前倾,手臂探出。 周蟠同样如此,几乎是瞬间,已越过台阶,与冲来的疤脸年轻人相遇,右爪挠向其面庞。 这一下时机把握,已炉火纯青。 对方虽有武器,但对他没用。 若反应慢,就会直接抓瞎其双眼,或一掌拍碎头颅。 若是抵挡,那他就能顺势抓住其手臂或武器,用出分筋错骨擒拿之法,直接拿住对方。 周蟠倾向第二种选择。 无他,皆因对面站着的那名游医。 他虽没有神通,但武者灵觉不凡,同样能感受到那中年人威胁,正好拿住年轻人,作为要挟。 双方动作都迅捷如雷,只在呼吸之间。 堂上众人也已发现,这年轻人身手不凡,出手之间,暗劲运转自如,差不多暗劲巅峰。 但面对周蟠却不够看。 这老猴子已是化劲高手,劲力精神合一,与敌交手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内含乾坤,好似流水,遇圆则圆,遇方则方,关键就在于一个“化”字。 暗劲高手再强的力道,也能轻易化解。 然而,面对周蟠这一爪,那年轻人却丝毫不惧,直接身子一矮,低头含胸,将后背暴露给周蟠。 这又是什么古怪路数? 背部也是要害,周蟠一掌就能拍碎脊柱大龙。 功夫没这么用的,不纯粹找死么? 堂上众人诧异,周蟠却是面色大变。 他距离近,看得更清,年轻人背上鼓鼓囊囊,好似驼背,却方正有型,分明是藏了什么机关。 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可惜周蟠此时还在空中,无法变向,只得双手交叉,护住要害。 然而,一切都迟了。 那年轻人左手已暗中勾着袖中套环,使劲一拽。 轰! 一声巨响,硝烟弥漫,同时乱针飞出。 年轻人确实在背后藏了机关,下方镶嵌铁板,上方既有弹簧飞针,亦有少许火药,炸出大量浓烟。 “有毒,后退!” 李衍闻到不对,连忙提醒众人后退。 堂上众人也没见过如此凶残路数,皆脸色骤变,纷纷后退,而最近的那几名衙役反应不急,吸入毒烟,当即满脸赤红,捂着脖子拼命咳嗽,鼻血横流。 最倒霉的,无疑是周蟠。 他武馆出身,虽说闯荡江湖,但也都按着老一辈规矩行事,当上神拳会长后,更是养尊处优,很少再与人动手。 这种亡命徒的手段,也还是第一次见。 即便化劲高手,也依旧是血肉之躯。 如此近距离,绝大多数飞针,几乎全刺入他体内。 而且这些毒针上,不知抹了什么毒药,虽不致命,但却刺痛神经,如万千烧红钢钎插入体内。 “啊——!” 即便周蟠,也忍不住一声惨叫。 这声惨叫,泄了周身力道,更是吸入大量毒烟。 而那年轻人,也被震的口中溢血,但眼中却凶光更甚,两腿暗劲勃发,嗖得一声直冲而出,同时右手骨朵探出,用了个剑法中的追星赶月式。 没人注意到,他还按着骨朵杖上的一个机关。 嘭! 这一击,刚好击在周蟠胸口。 周蟠本就中毒泄了劲,年轻人这一击则带着暗劲,只听得骨裂声响起,周蟠胸骨已被击碎。 然而,这还没结束。 年轻人手中骨朵蒜瓣锤,受力后下陷,露出个黑乎乎的洞口,随后嘭的一声巨响,销烟弥漫。 周蟠身子一僵,不再动弹。 他不可置信看向胸口,赫然出现个拳头大的血洞。 “杀人者,长安火鬼!” 年轻人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这种酷烈凶狠的手段,让堂上众人惊疑不定,虽然毒烟已经散去,却无一人敢追击,眼睁睁看着年轻人和那游医离去。 噗通! 周蟠直挺挺倒下,脸色乌青,没了气息。 张师童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看向旁边张元尚,“父亲,你可曾听说过这种路数?” 张老爷子白眉紧蹙,“不曾见过。” 而李衍,则面色凝重,从地上捡起了一个沾满血迹的铁球,眼皮微颤,嘀咕道:“特娘的,这玩意儿也出来了…” ………… “好家伙,你是没见啊!” 沙里飞唾沫横飞,绘声绘色描述道:“火药、毒针、毒烟,全是杀人技,靠着这些,一个暗劲武者,硬生生将周猴子打成了马蜂窝…” “周猴子算盘打得精,只想着买通各大势力,又耍赖糊弄衍小哥,却不曾想到会死于其他苦主之手。” 王道玄坐在炕上,虽说已经醒来,但面色仍旧有些苍白,闻言摇头叹道:“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啊…” 沙里飞不屑道:“就他手下那帮人,迟早出事。” 说着,扭头看向一旁,“衍小哥,你在看什么?” 李衍盯着手中铁丸,面色凝重,摇头道:“没什么,我还是小瞧了江湖险恶,看来今后要当心点。” 火器! 他早该想到的。 自朝廷开海之后,各地商队便在海上纵横,火炮使用频繁,有火枪火器自然不稀奇。 当然,一来火药禁止民间流通,二来这个世界武道昌盛,普通火器对江湖高手来说,和厉害暗器没什么区别。 但情况似乎有了变化。 那疤脸年轻人背上机关,只是寻常黑火药,但骨朵中所用火药,威力更大,味道也特殊。 与兵器武道结合,防不胜防,就连周蟠也没抗住。 看在场之人神色,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说明这种新式火药,是最近才出现。 而且此事发生后,长安都尉司派了一大帮人前来,甚至紧急关闭城门大索,就连城隍庙的青阳子,也被要求用术法寻找。 可惜,那两人已踪迹全无。 种种情况来看,朝廷也知道这种新式火药,甚至很可能就是从内部流出,才如此警惕。 若真如他猜想,世道恐怕要变了。 能够打死化劲高手的火器,若朝廷大规模装备,对于江湖的控制,将更加强力。 而且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东西已经流出,迟早也会被他人知晓,许多东西也会改变。 别的不说,就像之前救人。 陈法傀用了炸药包,而且还有精妙的傀儡机关术,若其有这种新式火药,塞入傀儡之中操控,恐怕最后死的就是他们! 还有真正出手害他父亲的真凶,弥勒教! 想想就头疼。 见李衍眉头紧皱,沙里飞连忙转移话题,哈哈笑道:“反正周蟠也死球了,咱们也能睡个安心觉,今日就回咸阳!” 第82章梦中异象 尚义村大宅内,工匠们日夜赶工,着实吵闹,王道玄喜欢清净,再加上神魂受伤需要静养,自然问道馆更合适。 李衍三人与万掌柜道别后,便直接回了咸阳。 “王道长,您回来了?” “李小哥,您还敲鼓的话,咱就报官了!” 老巷的居民,还是那么“热情”。 邻居阿婆颤颤巍巍取个铜钥匙,“造孽啊,那帮差人破了道长家大门,锁都坏了,老身怕招贼,便给锁上了。” “多谢刘阿婆。” 王道玄接过钥匙,打开大门。 正如阿婆所言,问道馆被衙役们一通乱翻,弄得乱七八糟,一些手脚不干净的,还把问道馆仅有的几个梅瓶给拿走了。 更关键,是祖师坛都被掀翻了。 沙里飞见王道玄脸色难看,连忙笑道:“道爷莫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咱们现在可是有钱了,给道爷你翻修问道馆也不在话下!” 他说的倒也没错。 三人这段时间麻烦事不少,但也发了笔横财。 土匪寨子里,找到一些金条,盘算下来,足够李衍和王道玄建楼观,还能剩下一些。 前往荒山老墓救人,袁瞿和郑黑背身无分文,但陈法傀却攒了不少银票,全被沙里飞给找了出来,约莫七百两,足够他们这段时间开销。 还有袁瞿和郑黑背的马。 罗明子他们看不上,就全归了三人。 总之,现在算不上富豪,却也吃喝不愁。 他们将问道馆大致收拾一番后,便已是夜幕降临,沙里飞也是个有钱就骚包的主,当即跑到庆丰楼,定了些上好的酒菜,让人送到问道馆,算是庆祝摆脱劫难。 几人边吃边喝,同时商量下一步计划。 “再过两個月,便是冬至大醮。” 王道玄微笑道:“到时太白山上各个道观庙宇,都有庙会,香客纷至沓来,甚至有外州的上香团。” “为防意外,太白山几个地脉灵窍都会关闭,一直到明年开春才会重开。” “咱们要建楼观,必须冬至前完成。” “也行。” 李衍略微沉思,“我答应了吴前辈,送他灵柩归乡,并且重新安葬他妻女,完事后便前往太白山。” “还有,过两日太玄正教要在乱葬岗举行科仪,助山神归位,罗明子前辈答应让咱们旁观。” “哦?” 王道玄眼睛一亮,“确实是个好机会,太玄正教的科仪天下首屈一指,贫道我也想涨涨见识。” 定下计划后,三人便各自回屋睡下。 似乎是心中重担卸下,他们很快便进入梦乡。 王道玄神魂受伤,沙里飞心大,二人都睡得死沉。 唯有李衍,睡着没多久,眼皮便一直颤动,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恍恍惚惚中,他猛然起身,却发现自己仍在问道馆,但周围薄雾笼罩,看什么都模模糊糊。 “道长,老沙!” 李衍察觉不妙,一声呼喊,但却无人应答。 他连忙手掐阳诀,但神通却并未出现。 这是…中了术法? 李衍心中警惕,小心推门而出,但紧接着便面色大变,寒意升起。 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一人,身着白袍,好似丧服,浑身被锁链缠绕,血迹斑斑。 对方低着头,凌乱黑发遮住了面孔,随后缓缓抬起那惨白的左手,指向院外… 呼! 李衍一个激灵起身,左右观望。 依旧是问道馆,对面厢房内,沙里飞的呼噜声,隔着小院都清晰可闻。 “原来是个噩梦…” 李衍手掐阳诀,没闻到什么异样,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躺下睡觉。 这一次,没再做噩梦。 然而,他却不知道,左手掌心上的勾牒印记,正缓缓散发幽蓝色荧光,黑暗中异常明显…… ………… 夜色寂静,咸阳西城一条破旧街道内。 黑暗中,伴着嘈杂脚步声,两队人影出现在巷头巷尾。 他们个个黑衣黑帽,手持长刀、长棍,还有几人合力抬着着铁钩子网。 这种铁钩子网,乃是细锁链编制而成,连接处皆有锋利铁钩,名叫“鬼见愁”,专为对付江湖中人使用。 他们,全是咸阳城衙门里的捕快。 一名中年人缓缓走出,双鬓斑白,五官方正威严,正是咸阳捕头关万彻。 他望着远处大宅,转身拱手道: “几位大人,暗桩说就在这里!” 衙役后方,又走出三人。 他们身着黑衣锦袍,胸前背后以银线绣着睚眦、狴犴两头凶兽,头戴官帽,就连皮质护腰护腕也很有讲究,敲打出精美花纹。 这身行头,一看便是都尉司。 都尉司有点像锦衣卫,只听皇帝一人之令,从刺探情报、镇压叛乱、到监视百官,什么都做,加之身手高超,擅长合击之术,在江湖上可谓是凶名赫赫。 为首之人,是名独眼中年人,右眼带着黑眼罩,左脸一道剑痕上下贯穿,显得异常狰狞。 “动手!” 他一声令下,身后两名都尉司的人便拎着弓箭冲出,到了附近高墙旁,暗劲勃发,噌的一下高高跃起,稍微脚踩借力,便无声无息落在墙上。 同时,他们已弯弓搭箭,弓弦嘎吱作响,瞄准了院子。 关万彻见状,也不惊讶。 这两个是都尉司小旗,皆是暗劲好手。 他摆了摆手,衙役们便从两侧暗巷冲出,守住所有必经之路,随后一脚踹开大门,冲了进去。 然而如此动静,里面却无人出来。 关万彻心中暗道不妙。 果然,很快有衙役跑了出来,抱拳道:“大人,人已跑了!” 关万彻脸色铁青,陪着都尉司的人进入院中,在各个房间搜索,果然空无一人。 “常大人,是在下失职。” 关万彻连忙抱拳请罪。 “无妨。” 那都尉司的独眼男子并不意外,平静道:“他们能从长安府衙偷盗,绝非一般人,你短短时间能摸着尾巴,已经不错…” 话未说完,眼神就忽然一凝。 随后,这独眼汉子走到墙角,拿起一个石罐。 关万彻也凑了过来,低声道:“大人,是药房用来磨药的罐子,寻找工匠询问,或许能找到线索。” 独眼男子没有说话,而是从罐子内扣出一点黑色粉末,放在鼻下闻了闻,眼神一凝,又轻轻弹飞。 他看了看周围,平静道:“关捕头,以你才干,待在这咸阳城确实有点委屈了,不知是否愿意加入都尉司。” 关万彻眼中一喜,连忙抱拳: “愿为大人效劳!” ………… 东城,牌坊街金宝赌坊。 后街暗巷中,矮胖的吴掌柜探头探脑,一脸焦急。 就在这时,两道人影沿着墙角阴暗处飞速走来,正是白天大闹周家的二人。 吴掌柜一喜,连忙转身开门。 二人闪身进入后,吴掌柜又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跟着,这才将门紧紧关上。 后院的伙计,已全部被他打发走,几人顺着暗道进入赌坊夹角暗室内,二人才卸下头上斗笠。 那白衣小妾早已等待多时,见状大喜,和吴掌柜一起恭敬弯腰,做了个莲花绽放的手势。 “拜见香主!” 游医模样的中年男子将手摸向颈部,轻轻一搓,一揭,一张做工精巧的人皮面具便出现在手中。 面具下,是一张俊朗面孔,剑眉星目,颇有贵气,但眼睛内,却有一根明显的血丝贯入瞳孔,肤色也一片赤红,异于常人。 这两种面相,在相书上一个叫“赤脉贯睛”,一个叫“破败天罗”,都是命不久矣的象征。 而这男子,显然活得很好。 “二位不必多礼。” 男子声音似乎带着某种磁性,柔声道:“都是教中兄弟,我只不过先走几步,没有上下之分。” “多谢香主。” 白衣小妾和吴掌柜恭敬起身。 吴掌柜心有余悸道:“昨日听说香主和火鬼兄弟大闹周家,加上都尉司鹰犬也闻着味跟来,老朽担忧的一晚没睡。” “无妨。” 男子笑了笑,“我与那帮鹰犬纠缠许久,他们的路数一清二楚,早已做出离开假象,免得连累吴兄弟。” “火鬼兄弟大仇得报,就算被抓住,也值了。” “香主,都是我任性。”一旁的疤脸年轻人满脸愧疚,但望向男子的眼神,却越发崇敬。 男子也不在意,继续询问道:“咸阳城如今什么情况?” 吴掌柜连忙拱手道:“褚山那个叛徒,派了众多叫花子,一直在城中找王姑娘,还有白猿帮帮主袁瞿,对老朽这赌坊也是虎视眈眈。” “为求自保,老朽便放出了消息,褚山谋划的那山太岁,已被各路江湖中人得知,听闻太玄正教也要前往,他的老巢怕是不保,再加上周家已灭,香堂暂时安稳。” 男子眼神微冷,“放心,走之前定除了这叛徒!” 随后,他又望向二人,声音不自觉变得急切: “那副画呢?” 第83章余波未散 “香主,画在这里。” 听到男子询问,白衣小妾连忙从床下取出一个圆筒形的卷轴盒子,双手恭敬递上。 男子接过,小心打开,取出一幅画卷。 缓缓展开后,一幅山水古卷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画上群山连绵,横亘天际,若巨龙蜿蜒,气势磅礴,山间云雾缭绕,隐现峰峦叠嶂。 即便是俗人,也能看出此画不凡。 吴掌柜忍不住赞道:“好画功,香主,这东西到底有何蹊跷?” 那白衣小妾也有些纳闷,“属下曾拷问那陆太监,但他也不知原因,只知那福安公主最爱此画。” 男子仔细端详着画卷,开口道:“此画画工不凡,但作画之人却并不出名,叫焦法源。” 吴掌柜一愣,“法脉中人?” 男子点了点头,“嗯,他乃是大兴年间,赣州三山教一位术士,精通风水堪舆之道,亦是当时一位王爷供奉。” “当时大兴与金帐狼国对峙,后大宣夺权崛起,大兴将亡,焦法源奉了这位王爷之命,将国库部分银钱和兵器藏于秦岭山脉之中,以待日后复国。” “后来,此图辗转落入平阳王手中,私自隐藏。他参与皇储之争,被定谋反之罪,福安公主便带着此图兜兜转转,跑到了关中。” “可惜,她多年来参悟不透,还漏了风声,引来京城目光,我无意中得知此事,才暗中布置截胡。” “原来如此。” 吴掌柜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香主,有了这批东西,神教是不是就能重新起事?” “难!” 香主叹了口气,接过火鬼手中的骨朵,打开后盖,倒出一些黑色颗粒状粉末,“我之所以在长安耽搁了些日子,便是潜入府衙,盗取此物配方。” “火药?”白衣小妾有些疑惑。 香主摇了摇头,“威力远超普通火药,乃一位炼丹师无意中弄出,李家便是得了此物,不敢私藏,献给朝廷,才得了这封疆大吏之职。” “可惜,只拿到一罐成品,并未得到配方。” “大宣朝气势正隆,得了此物如虎添翼,恐怕不久后,整个江湖都要压制,再纠结乡民善信起事,也只是白白送命。” 吴掌柜听罢,眼神微暗,“那该如何是好?” 香主平静道:“大道自有平衡,若这天下只是拳头大就说了算,何来皇朝更迭?” “如今的大宣朝,百姓视法为尊,不敢有半丝逾越,小人以法为器,图一己之私利,长久以往,必生祸端!” “十几年前,教主急于起事,导致神教四分五裂,如今人才凋零,各怀鬼胎,实力也大不如前。我们要做的,只是积累力量,静待时机。” “我夜观天象,两年后,中原必有大灾,待去秦岭取出宝库后,便前往中原潜伏,到时便可趁机壮大神教。” “香主英明!” ………… 嘭! 一声巨响,惊醒酣睡的沙里飞。 “咋了,地龙翻身了?” 他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跑出门,却见院子里面,李衍正演练十大盘功,那方石槽被他丢在一旁。 沙里飞抬头看了眼天色,顿时抱怨道:“这大早晨的发什么神经,扰人清梦,练功练功,比你爹还疯…” 李衍白了一眼,“吃的就是刀口饭,不练功难道光练嘴皮子?” 沙里飞脸皮厚,哪在乎这点嘲讽,摇头晃脑道:“嗨,你看别小看嘴皮子,用得好了,可抵百万兵!” 李衍缓缓收工,若有所思道:“沙老叔你多年来不曾突破,一是疏于习练,二是师爷去得早,没人帮你搭手过劲。如今我已踏入暗劲,帮你搭手,说不定能突破。” “这…有机会?”沙里飞明显有些心动。 李衍正色道:“说不定就是窗户纸,一捅就破。” “好,来过过手!” 过手这玩意儿,就是放慢速度,互相拆招,在拳脚相交的时候,仔细体会暗劲之变化。 嘭!嘭! 没一会儿,沙里飞连续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不玩了!不玩了!” 沙里飞顿时揉着屁股大呼小叫。 就在这时,王道玄也推门走了出来,展了个懒腰,看气色已和常人相差无几。 “道长,你怎么样了?”沙里飞连忙询问。 王道玄有些不好意思,“想吃碗水盆羊肉。” 李衍乐了,“胃气盈盛,看来道长是彻底好了。” 沙里飞连忙拽上二人,“那还等什么,走走走…” …… 依旧是魏家老街,吴氏老店。 这里羊肉做得一绝,却并非什么高档酒楼,一排排的长凳旁蹲满了人,三教九流汇聚,什么人都有。 三人一边吃,一边听着旁边人闲聊。 “听说没,昨晚又干仗了。” “是黑老三他们吧,哼,平日里不干人事,周家倒了,有些东西自然要找他们讨回来!” “周家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清楚,但肯定是大事,没看到都尉司的人都来了么,听说所有在场的都被禁止向外透漏消息。” “张老爷子要接任神拳会长了吧?” “那是,听说本来弄得排场不小,长安那边也会有官员前来庆贺,但老爷子低调,说简单操办就行。” “看看人家,周蟠真是差远了,怪不得落個如此下场…” “这还不是最惨的,听说周蟠死后,周家就乱了,为争抢财产大打出手,周培德下狱问斩,周白和他那刁蛮母亲没人撑腰,被直接扔出了周家大门。” “啧啧,上个月还见他耀武扬威呢…” 听得众人谈话,李衍三人也不奇怪,继续埋头吃喝。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源头有变,随后波澜自起。 长安官场变动,传达到咸阳,周家与张家分出结果,下面跟着混饭吃的人,命运也会发生改变。 哗啦啦… 就在此时,街上跑过一大帮乞丐,个个惊慌失措,有的跌倒在地,要饭的破碗都碎了。 “别跑,都站住!” 几名如狼似虎的衙役紧随而至,挥舞手中水火棍,将乞丐们打得哭爹喊娘。 有人看不过去,高呼道:“差爷,出了啥事啊,这么大火气,何必为难这些苦命人?” “贼怂的,哪蹦出个伱啊!” 满脸横肉的衙役扭头骂了一句,但见不少人义愤填膺,也没再继续骂,而是梗着脖子呵斥道:“你以为他们什么好东西?” “今早端了他们城里的窝子,发现不少被拐妇孺,都给糟践坏了,眼下那边正骂呢,还不赶紧去看看有没你家人?” “同知大人震怒,武骑尉樊大人已奉命前往乱葬岗,今日就会将那丐子窝给端了!” 话说的正义凛然,但众人显然不买账。 西行丐帮是个什么德行,这些走江湖的岂会不知道? 还有这些衙役,平日里没少收丐帮的孝敬,很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是一些人牙子的靠山。 现在却来他们面前装好人。 而且这些挨打的乞丐,大部分都是苦命人,被西行丐帮控制,收缴每日乞讨所得,连饭都吃不饱。 话虽如此,却也没人再多管闲事。 他们知道,衙门突然动手,肯定另有隐情。 在衙役轰着乞丐们离开后,沙里飞啧啧摇头道:“西行丐帮完了,看来是太玄正教出手,要在祭祀前扫清障碍。” 王道玄点头道:“敕封山神可是大事,乱葬岗那边若任由他们胡来,迟早弄出妖孽,有了山神镇守,那边今后就能清净许多。” 说着,起身道:“咱们走吧,去看看那位吴道友,为救贫道搭上了一条命,想起此事,贫道就坐立不安…” 第84章冷坛游师 所谓义庄,乃是源于宋时风俗。 各地宗族之中,有的富,有的穷,富者便拿钱筹办义庄,里面不仅有祠堂、公田,甚至还有私塾先生教族里的贫苦孩子认字。 任何一个地方,有钱人筹办义庄,都是人人称赞的善举。 当然,维持这样规模义庄运行,费用也不少,随着家族衰落,很多义庄最后,只剩下一个作用,便是停放尸体。 尤其是咸阳这种大城,临近古渡口,南来北往商人众多,还有外地来讨生活的,难免有客死他乡者。 神州之人讲究落叶归根,这些人死后,往往被停放在义庄,等着同乡发善心,或族人到来运回家乡。 咸阳城义庄,便在城外西边。 这里古时曾是皇家狩猎场,因此地势宽阔,还有大片的山丘密林,以及一座药王庙。 通往义庄的道路,两侧皆是山林。 山林内也停着不少棺材,通常用砖石垒砌,弄个离地三寸的台子,又砌個圆形的遮罩,棺材就放在其中。 有的年代久远,砖石坍塌,长满青苔… 有的甚至没弄石台,只是用木架子垫起,早已腐朽坍塌,就连棺木都已破裂变黑… 见李衍二人张望,王道玄解释道:“这叫浮厝,按丧葬之礼,棺椁未入土时不可落地。有时子孙来不及破土,或客死他乡,就要先浮厝处理。” 沙里飞啧啧道:“看来这些都是无人搭理,生前犯穷,死后也无法入土为安,真是的…” “也不止是穷。” 王道玄摇头道:“有不少富贵人家也这样。” 李衍皱眉,“为啥?” 王道玄哑然失笑,“想找个满意的风水宝地,葬下先人福荫子孙呗,但上好的宝地难寻,所以不少富贵人家的棺椁,放了十几年都没安葬。” “造孽啊!”沙里飞骂道:“这些个不孝子,为了富贵,让长辈风吹日晒,没法入土为安,也不怕遭报应!” 王道玄也有些无奈,“此事朝廷屡禁不止,皆因朝堂贵胄如此,富贵人家效仿,就连平民百姓也跟风。” 听得他讲述,二人纷纷询问。 “道长,风水真有用么?” “自然是有用,葬于灵脉宝穴,罡气笼罩,后辈子孙也得福运,但每一代血脉稀薄,效果也就差一些,即便上好的宝穴,也不过能福泽三代。” “然百年时光,足以造就一个家族繁华,因此不少风水地师走遍大江南北,只要找到一处好穴,便可卖出个好价钱。” “但这些,终究是小势!” “你看那些个皇族世家,哪一个不是耗费大量人力钱财,寻找上好宝穴,但红尘人道大势下,皆为过眼云烟。” “还有那周家,周猴子母亲死后,也曾花费重金,从赣州找了江相派高手,找到一处吉穴,当时风光大葬,距现在也不过两三年。” “德不配位,再好的风水也没用…” 三人边聊边走,很快靠近了义庄。 毕竟是咸阳义庄,占地面积着实不小,但因年代久远,因此显得有些破旧,甚至一些土墙都坍塌了半截。 李衍也是学了乖,只要靠近这些地方,必定先掐着阳诀,运转嗅觉神通,看有没有异样。 霎时间,各种味道涌入鼻腔。 李衍脸色难看,差点被呛的翻个跟头。 不同年代腐尸所散发的味道,着实令他难以忍受。 王道玄见状,笑道:“咸阳义庄常年有人看守,城隍庙也会定期派人前来操办法事,清理污秽阴煞之气,不会有什么邪物作祟。” “但一些偏远区域的义庄,那是经常出现怪事,看守者也必须是玄门中人,才能压得住…” 说话间,几人已进入义庄。 因为李衍特意吩咐,沙里飞银钱也给的足,所以吴老四的灵柩也被照料的很好,单独存放,并没受到风吹日晒。 王道玄路上买了些贡品,三人挨个上香后,又和看守义庄的老头定了迁棺时间,这才离开。 刚出门,李衍就发现不对。 他猛然扭头,只见左侧密林深处,一个浑身血衣,被锁链穿透的人缓缓抬手,指向一个区域。 和那晚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他一个激灵,伸手握刀,同时掐住阳诀。 然而,什么异常的味道也没闻到。 一眨眼,那道人影又消失不见。 “怎么了?” 沙里飞见状,连忙询问。 李衍脸色难看,“我好像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随后,将昨晚梦境和今日所见讲述了一番。 “肯定眼花了!”沙里飞摇头道:“我和道长什么都没看到,再说你也没闻到什么。” “不对。” 王道玄则眉头一皱,“你说的这情况,我看过典籍中曾有记载。” “应该是冷坛游师!” ………… “呐,就在这里。” 回到问道馆,王道玄翻了半天,才从一本残缺的古册中,找到一页,指给李衍看。 只见上面写着:大兴之际,金帐狼国南侵。余梦中见先师,白昼亦复如此,惶恐不已。后得游方道士指引,方知冷坛游师之说,入终南山,于洞窟寻得冷坛,供奉陈天君,承西玄之脉… 王道玄耐心解释道:“这本是我西玄一脉记载,可惜不全,后来我又向青阳子前辈请教,方知冷坛游师之说。” “你也见过冷坛猖兵,冷坛游师有点类似,一些术法高深之人死时,因为没弟子延续法脉香火,便做法化为游神,只为寻找继承法脉之人。” “这东西也叫仙缘,唐末世道混乱,魔涨道消,不少法脉因此断绝,因此冷坛游师活动也最为频繁,一些传入民间,便有了仙人梦中传道的故事…” 李衍眉头微皱,“可有危害?” 王道玄若有所思道:“听青阳子前辈所说,碰到这种情况,只需按指示前往冷坛即可,若不愿继承,就代表这个法脉福缘彻底断绝,对方也不会再纠缠。” “而且这东西,往往要看缘分,你之前可否遇到了什么怪事?” “岂止是怪啊…” 李衍叹了口气,抬起掌心的勾牒印记,将当时洞中情况和罗明子的告诫讲述了一番。 “如此正好。” 王道玄沉声道:“罗明子不是说要先弄清来由么,或许跟着冷坛游师,就能找到根源!” …… 随后的几日,那冷坛游师又经常出现。 李衍不胜其烦,但也摸清了规律。 对方偶尔会于梦中现身,只需存神便可避免,但大白天出现,无论在什么地方,都统统指向南方。 而那里,正是秦岭所在! 好在正如王道玄所说,对方除了偶尔出现指路,便再没其他动作,李衍慢慢习惯后,也不再担忧。 当然,计划也多了一项。 送吴老四归乡后,便先进入秦岭。 毕竟是个机缘,若更合适他,那么建楼观的时候,就有了更好的选择。 就这样,不知不觉到了九月九。 重阳日,九九归真,一元肇始,大吉。 自上古之时,这一天,民间就有登高祈福、拜神祭祖及饮宴祈寿等习俗,某些地方还会举行丰收祭天仪式。 今日是和罗明子约好的时间,前往乱葬岗观礼敕封山神,因此他们都早早起床准备。 天未亮,便有人敲门作响。 李衍开门一看,正是邻居刘阿婆。 她挎着竹篮,里面放着十几枚柿子,滋粑糕,还有一小瓶酒,摆放整齐,煞是好看。 “李小哥,重阳日,你们怕是什么都没准备吧。”刘阿婆笑着将篮子递过来,“自家做的,尝尝。” “阿婆您太客气了。” 李衍还没说话,沙里飞就一把抢了过来,抓起个滋粑就往嘴里塞,还嘟囔道:“好吃,阿婆您手艺不错。” “吃,吃伱个倒霉鬼!” 刘阿婆立刻变了脸色。 沙里飞则嘿嘿一笑,连忙从屋里拎了只荷叶打包的烧鸡,“阿婆您消气,祝您安康。” 刘阿婆接过烧鸡,脸色稍缓,又看了看他们,“穿这么整齐,是要登高吗?” 说着,便匆匆返回家,拿了三根茱萸枝,绿叶翠绿,红珠似火,递给李衍道:“都是大男人,什么都不懂,登高怎能不插茱萸,家里,没个女人还真不行。” “那是那是。” 沙里飞应付了一句,“刘阿婆,我们赶时间,就先走了!” 说罢,就带着李衍和王道玄匆匆关门离开。 “哎哎!” 刘阿婆拦不住,气得直跺脚,“坏心眼的大光头!” 李衍三人策马离了咸阳城门,沙里飞才笑道:“方才那种礼,是娘家给姑爷才会送,刘阿婆怕是想招你为婿。” 李衍懵逼,看着笑而不语的王道玄,又想起刘阿婆女儿那模样,额头冒出冷汗,拱手道:“多谢沙老叔救我。” “知道就好!” 沙里飞哈哈一笑,将刘阿婆送的茱萸枝分出,各自插在领口,策马向着乱葬岗而去…… 第85章乱葬岗下 “站住!” 距乱葬岗还有十里,三人便被拦下。 却是一队士兵在路口设了卡,远处平原草地间,还有骑兵牵着獒犬在巡逻。 沙里飞连忙下马,嬉笑着抱拳道:“这位兵爷,咱们是受了城隍庙执法堂罗道长邀请,前往观礼,还望行个方便。” “城隍庙…” 拦路的士兵满脸狐疑,“可有通行手令?” 沙里飞一懵,看向后方,李衍则摇了摇头。 罗明子只是口头邀请,回来后便忙得一塌糊涂,李衍前往城隍庙想询问冷坛游师一事,也没找到人,哪来的什么手令。 “没有?” 那为首的士兵顿时变了脸色,呵斥道:“武骑尉樊大人有令,今日乱葬岗戒严,以防有江湖宵小潜入作祟。” “你们几个一看就不像好人,识相点便速速离去!” 今日重阳日,他本向上官央求,回家看望老父,却被这临时调令打乱计划,心中本就不爽,说话自然也难听。 沙里飞依旧是笑脸相迎,偷偷取出一串铜钱,低声道:“这位兵爷行个方便,你若不信,派人问一下…” “闭上你的狗嘴!” 为首的士兵立刻变了脸色,端起手中长枪,“都给我下马,拦住他们,定是江湖匪类!” 话音刚落,远处一队骑兵便策马而来,远远地弯弓搭箭,锋锐箭矢瞄准三人。 李衍看到,顿时眉头一皱。 这些士兵都是来自咸阳地方卫所,归长安都指挥使司管辖,即便平日训练严苛,也比不上百战老兵。 就像眼前这小旗,看模样尚未踏入暗劲,即便有周围同僚相助,也拦不住他。 但与军队动手,事后想不逃亡都不行。 更麻烦的是,这些士兵已经上了头,若被他们拿住,少不了要吃一顿鞭子,碰到心眼坏的,连身上钱财都会被收走。 李衍刚要说话,忽然心中一动,看向后方。 “住手!” 马蹄声响起,一队骑士呼啸而来。 来者共有七人,皆身着黑色锦服,前胸后背以银线绣出睚眦与狴犴,各個气息深沉,骑术精湛。 都尉司? 李衍眼睛微眯,认出了这身衣衫。 都尉司和锦衣卫差不多,行事狠辣,肆无忌惮,在江湖上名声着实不好,春典中谓之“鹰犬、黑犬”。 更让他吃惊的,领头之人,赫然是关万彻。 他不咸阳捕头么,啥时候加入了都尉司? 李衍忽然想起,当时关万彻已查到周蟠坑害父亲证据,却并口不言,交给他去捅出。 行为古怪,这家伙绝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就在李衍思索间,关万彻已策马而来,先是取下腰牌一亮,这才冷声道:“出了什么事?” 为首的士兵连忙抱拳,“总旗大人,这几人鬼鬼祟祟,我们正要将其拿下!” 沙里飞见到关万彻,顿时松了口气,嬉皮笑脸抱拳道:“关大人升官了,恭喜啊,我们是受了城隍庙罗道长相邀,前去观礼。” “观礼?” 关万彻一声冷哼,本要说什么,却硬生生忍住,沉声道:“这几人确实与城隍庙有关,我带他们去见人,若有谎言,亲自拿下给你。” “是,大人!” 那士兵虽说不甘,但也只能命人拉开拒马。 道路让开后,关万彻也没理会几人,带着几名属下当先策马离开。 李衍三人面面相觑,一抖缰绳,紧随其后。 十里的距离,着实算不上什么。 策马骑行没多久,便到了乱葬岗山下。 这里原本是一大片空地,周围有散落密林。 而如今,周围密林皆已清空,中央搭起一座三层法坛,呈正方形,红木为柱,上有旌、节、幡整齐排列,画着八卦、太极、北斗七星,甚至还有一幅幅巨大黄符垂下。 看上去花里胡哨,但李衍和王道玄却都屏住了呼吸。 王道玄是内行,心中不断与所学相印证。 李衍是外行,但神通却让他感受到不同。 那坛场所在之处,浓郁香火味盘旋,下勾地脉,上接苍穹,好似凭空出现一座宫观,肃穆压抑气息扑面而来。 仅是站在这里,他便觉得呼吸有些不畅。 三人之中,最轻松的反倒是沙里飞。 所谓无知者无畏,他只感觉到这里空气分外清新,加上正值重阳日,摆弄着手中茱萸枝,竟真的有种郊游的感觉。 李衍深深吸了口气,“这便是坛场?” “嗯。” 王道玄沉声道:“贫道用的那法坛,顶多是起了小‘势’,而太玄正教这坛场已然成‘局’,诸多百年法器供奉,仅这坛城,就是其他法脉几代积累。” “而这,只是咸阳一地城隍庙啊…” 王道玄感慨摇头,眼中满是羡慕。 李衍面色平静,并不意外。 太玄正教道统,自汉时流传至今,虽在一次次红尘王朝更迭中,也历经过不少劫难,但香火始终不曾中断。 历朝皇族皆封其国教,岂是等闲。 坛场周围,按八卦方位设有一座座帐篷,不少道人走来走去,有的焚香,有的清扫,还有一些在坛旁敲磬诵经,显得十分忙碌。 这些都是刚入门的道童,显然在做准备工作。 就在二人说话时,左侧帐篷内已走出一名道人,玄衣八方冠,身背长剑,正是罗明子。 他急匆匆走来,见面便苦笑道:“这些天忙昏了头,没料到朝廷兵马封锁了要道,让几位受委屈了。” “正事要紧,还要多谢前辈让我等观礼。”李衍连忙拱手客套。 罗明子旁边,还跟着一名都尉司的人,见状抱拳沉声道:“道长,既是误会,我这就回去禀告。” 却是关万彻派来核实的人员。 见其转身要走,李衍心中一动,拉过沙里飞耳语几句,让他跟了上去。 李衍在土匪山寨中,得知了古水村惨案经过,且答应赵统领临终遗愿,自然不会食言。 不过回来后便是各种蛮烦,因此没机会报官。 关万彻几次出手相助,又刚进入都尉司,正好用这个消息还其人情。 罗明子见状也没理会,抬手笑道:“咱们走吧,我已和青阳子师伯说了你的事,他很感兴趣,或许有办法。” 李衍眼睛一亮,“多谢前辈。” 说罢,便跟着罗明子向一座大帐走去。 ………… “唉,这位官爷走慢点嘛…” 沙里飞紧随着那名都尉司校尉。 “有什么事?” 校尉转身询问,眼神阴郁。 他们都尉司职责之一,便是监察江湖。 所谓官匪不同路,沙里飞虽不是土匪,但显然这校尉对他们这些江湖中人没什么好感。 沙里飞也不在意,嬉笑道:“这位官爷何必那么大火气,咱可是有个天大的功劳,要送给关大人。” 都尉司校尉眼睛微眯,冷哼道:“那跟着吧。” 说罢,转身便走。 沙里飞跟着他一路快走,没多久便来到一处小土丘下。 只见土丘上有几人策马而立,挥手间,巨大的鹰隼呼啸而起,争抢他们抛出的肉块,随后振翅而飞。 关万彻便在其中。 沙里飞看得一阵眼热。 他听说过这东西,大宣朝自立朝起,便搜罗天下奇人异士,有擅于驯鹰者,将这门手艺传给了都尉司。 借助朝廷庞大人力物力,都尉司将驯鹰的手段发扬光大,既有可扑杀猛兽的金雕,也有速度极快、擅于侦查的游隼,包括猎犬,同样种类繁多。 所以,都尉司又被江湖中人称为“鹰犬”。 但话虽如此,这猛禽对男人的吸引力可不是盖的。 沙里飞脑瓜子一转,便想用消息换一只鹰,但想起李衍吩咐,还有都尉司的凶名,还是将这个念头打消。 “你有何事?” 关万彻淡淡瞥了一眼。 他和李虎曾是兄弟,自然知晓对方这个不成器的师弟,从来就不怎么瞧得上眼,更没有交情。 沙里飞嬉笑道:“大人,还是借一步说话为好。” 关万彻一听,又看到旁边那独眼男子,脸色立刻变得不好,“关某行事坦荡,有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说!” 都尉司什么地方,他刚加入,岂会落人话柄。 沙里飞本是好意,却莫名其妙挨了句训斥,心中也有气,心道伱这瓜怂,也不怕功劳被别人抢了。 既如此,事后别后悔便是! 反正传达到消息,就是还了人情。 想到这儿,他也不隐瞒,将古水村的事、土匪山寨的事,还有鸡冠蛇和那神秘术士,全都说了一遍。 此话一出,在场都尉司的人,全都变了脸色。 独眼男子缓缓策马转身,阴沉道:“可有虚言?” “句句是真!” 沙里飞抱拳道:“这种事,咱哪敢胡说,本不想招惹是非,全为还关大人人情前来。” 事实上,他当众说完便有些后悔,毕竟关万彻已经高升,说不定将来还要用到,因此来了这句找补。 独眼男子点头道:“赏!”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手下从腰间摘下一个袋子,嗖得一声扔到沙里飞脚下,袋子口裂开,里面全是雪花白银。 沙里飞眉毛一挑,“人情道义,千金不卖!” 独眼男子目露赞赏,点头道:“不错,是条好汉,奉劝你们一句,此事回去便当做不知,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沙里飞抱了抱拳,转身便走。 走到一半,他便摸着胸口,满脸哭丧,暗道:心疼死爷爷了,瓜怂的,装个好汉太贵,以后不装了… 在他走后,独眼男子眼神又恢复平静: “万彻,你怎么看?” 关万彻抱拳道:“这些人,怕是弥勒余孽!” 独眼男子点了点头,沉声道:“和我想的一样,驱使鸡冠蛇那人叫独孤乾,有个诨号叫墓蛇,是弥勒六十四香主之一,多年前逃过围剿,如今看来已道行大进。” “弥勒余孽历代围剿,总会死灰复燃,如春风野草杀之不尽,神州各地皆有其踪迹,算不上什么威胁。” 说着,叹了口气,“此事真正的麻烦,在京城!” 第86章设坛封神 “京城?” 关万彻眼中幽芒一闪,却低头抱拳,“卑职鲁钝,不明白常大人之意。” 独眼男子名叫常煊,乃都尉司长安卫所百户。 大宣朝都尉司规模庞大,除了京城总部,在各个州府,都设有卫所,每个卫所设三名千户,每个千户手下有十名百户。 百户麾下两名总旗,一個总旗管五名小旗,一个小旗则指挥十个手下。 关万彻上来便是总旗,可见常煊对他的看重。 面对关万彻的询问,常煊淡淡一瞥,“是听不懂,还是装糊涂?” 关万彻眼皮一抽,额头顿时渗出冷汗。 谁知常煊却并不生气,反倒点头叹道:“装糊涂好啊,若你是个愣头青,本官还不敢把你放在身边。” “别人都看咱们都尉司威风,但个中滋味,你今后便会明白,朝堂凶险,进一步难上加难,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昔日平阳王谋反,满门抄斩,那福安公主不过一闺中女流,陆太监也是个蠢货,能平安逃离京城,若没人相助,说出去都是笑话!” “京城一道命令,竟能调动两州土匪,跑来关中抢东西屠村灭口,还瞒过了咱们眼线,是谁在布局?” “李大人献上新式火药配方,皇上严令保密,弥勒教却能得到消息,还潜入府衙盗取…” “长安卫所,千疮百孔啊!” 关万彻听得对方分析,只觉满身寒意,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大人,那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常煊笑了,独眼中满是阴冷,“我就说呢,这么大的案子,一个个躲得比谁都快,全都甩给本官。” “若没这个消息,本官怕是会蒙在鼓里,稀里糊涂当了替罪羊,但既然知道了,就有的是手段。” “富贵便在眼前,后退就是绝路。” “诸位,可敢陪本官赌一把!” “愿听大人吩咐!” ………… “师伯,这位便是李居士。” “见过青阳子前辈。” 大帐内,罗明子为双方进行介绍。 王道玄本就和青阳子相熟,经常上门请教。 青阳子见其向道之心坚韧,虽与太玄正教无缘,却也十分欣赏,悉心指点。 而李衍,则是头一次见这位咸阳庙祝。 只见其天庭饱满,面容慈祥,长须白眉,李衍心中忍不住暗赞,好一个仙风道骨模样。 “哦,居士好面相。” 青阳子看着李衍,抚须微笑点头。 李衍一愣,“前辈说笑了。” 青阳子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开口道:“那勾牒印记,可否给贫道看看?” 李衍连忙上前,伸出左掌。 他从王道玄口中得知,这位青阳子是高道之士,若非其帮忙说情,王道玄还没机会前往太白山建楼观。 青阳子仔细看了几眼,抚须点头道:“没错,正是阴司勾牒,道友好福缘啊。” 李衍哑然,摇头道:“前辈说笑了,我并非过阴人,得了这差事,一旦完不成,便小命难保,何来福缘。” “缘分到了,福祸只在一念间。” 青阳子抚须笑道:“过阴人擅于沟通阴魂,因此得勾牒机缘者多,一旦有了此物,过阴之时,危险便会减少许多,还能作法召阴司兵马,威力不凡。” “玄门中人参真悟道,每日早晚课焚香诵经,不敢有丝毫懈怠,但能通神者却少之又少,招养兵马更是耗时耗力。” “这不是福缘,是什么?” “至于道路,过阴人并非唯一,晋时有人得勾牒梦入洞天,遍览桃花源盛景,唐时有宰相得勾牒斩妖龙,宋时有名臣得勾牒审阴阳,居士迟早也会找到自己的道。” 李衍若有所思道:“晚辈最近还遇到一件事…” 说着,将冷坛游师之事讲述了一遍。 青阳子听罢,沉思了一下,笑道:“无妨,既是游师,又与勾牒有关,顺其自然便是。” “我太玄正教有令,不得干预阴司幽冥之事,对此了解不深,顺着指引,或许就能开启机缘。” “多谢前辈指点。” 连青阳子都这么说,李衍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计划。 一番交谈后,青阳子便率人离了帐篷。 他刚离开,罗明子便带了几名道人进入帐中,手里还端着几盘瓜果糕点,点头道:“几位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一下,今日可没斋饭。” 沙里飞有些懵逼,“这…这是贡品吧?” “哈哈哈!” 一名脸蛋圆圆的年轻道人,直接拈起一块冷糕扔进嘴里,嘟囔道:“放心吃吧,师祖可没那么小气,大不了我设坛上奏,喊弟子肚子饿。” 罗明子也笑道:“没事,有些东西心诚即可,无需拘泥于规矩,但一些山野小庙,宗祠阴神,可没那么大方,可别乱吃人家贡品。” 既然人家都放话了,李衍三人自然不会客气。 太玄正教的贡品,做得十分精致,尤其是一种五色果子,乃是唐时流传至今的手艺,能做出来者少之又少。 这是一种半透明状的面食,有五种颜色,包裹五种不同馅料,象征五行。 滋味且不说,但这手艺就难得一见。 沙里飞狼吞虎咽塞了几个,见执法堂道人们好相处,顿时笑道:“几位道长,待事情结束了,我老沙请客,咱们去庆丰楼。” “今日重九,不喝菊花酒吃螃蟹怎么行!” 太玄正教不忌酒肉荤腥,除了“牛肉、乌鱼、鸿雁、狗肉”,什么都能吃。 毕竟是玄门执法堂,他们以后也接关于玄门的活,因此沙里飞想趁机打好关系。 “改天再说吧。” 罗明子摇头道:“敕封山神的科仪法事,从巳时开始,一直到过了午时,才会结束。” “科仪结束,这乱葬岗山神便会归位,到时建庙香火供奉,这满山孤魂野鬼也能安稳,接下来还好连续做法事超度阴魂,怕是要忙许久。” 王道玄正色拱手,“此举功德无量。” 罗明子平静道:“平衡阴阳,护佑一方,本就是我太玄正教职责,道友过誉了。” 说着,面色变得凝重,“但我们此举,却是让一些江湖匪类丢了机缘,其中不乏奇人异士。” “虽说武骑尉樊大人已派兵赶走了西行乞丐,又派人在外设卡,但这些人必想方设法潜入山中夺宝。” “都尉司的常百户带了一百人,再加上我执法堂三十位师兄弟,任务便是在科仪进行时,将这些人统统赶走。” “为免发生误会,几位就待在此地别跑。” “对了,你们要送亡人归乡?” “没错,是那位过阴人前辈遗愿…” 几人吃着东西闲聊,不时有道人来回替班。 不知不觉,便已临近巳时(09时至11时)。 咻! 远处,几道响箭忽然冲天而起。 一名圆脸道人立刻起身,捏动阳诀,耳朵一动一动,“有人闯山,都尉司正在追杀!” 罗明子眉头微蹙,“看来还是不死心,我们走!” 说罢,便带着一众师兄弟迅速离开。 帐篷内,李衍三人面面相觑。 “要不要去搭把手?” “算了,那么多高手,有人能闯进来才怪…” 三人商议了一下,也离开帐篷,向着法坛走去。 此时已到巳时,科仪正式开启。 道童们焚香诵经,还有一队鼓乐手,击鼓敲磬,吹笙敲木鱼,场面热闹中带着一丝肃穆。 以青阳子为首的几名老道,已换了庄重法袍,手端笏板,好似上殿朝贡一般,缓缓登上法坛。 坛场之上,高悬青铜照妖镜。 坛场外围,十二名执法堂弟子持剑而立,罗明子离开后,他们便要为坛场护法。 王道玄在旁边低声介绍道:“我对太玄正教科仪不太了解,但也大约知道,他们有三十真坛,六十真靖。” “‘坛’是法事科仪之所,‘靖’则是修行之地,无论哪种,都可自成局势,其他法脉同样如此。” “看这模样,应该是敕真通妙坛,专用于敕封地祇…” 李衍在旁听罢,心中也略有所悟。 这个世界没有灵气,却有罡与煞,这二者都有点像利用罡煞的阵法,不过一个是作法,一个是修行。 若顺利建楼观,再得传承,说不定也会有相应法门… 就在李衍思索时,忽然抽了抽鼻子,满脸狐疑看向周围。 他好像…闻到了火药的味道! 上架感言 哇呀呀呀! 俺老张又要上架了! 这次新书,可有那么点不同。 要问有什么不一样? 列位客官,听我给你吹! 话说自三皇五帝……串词了,重来! 先卖个惨吧。 三十五岁,有些作者已经财富自由,早早退休,有些也已闯出了名堂,但这一年,老张我才开始入行… 四十一岁,上有老下有小,人生压力最大的时刻,虽挣了些钱,能养家糊口,没让当初说我是疯子的人看笑话… 但说实话,也没写出什么名堂。 而且更大的问题,出现了。 即便我在许多同龄人中属于另类,总在追寻新事物,新思维,但因年龄而产生的代沟,不可避免。 有很多火书,我已逐渐看不懂。 有很多流行的爽点,我更是一头雾水。 也有很多老读者,逐渐不再看书。 我知道,时代变了… 这是一种恐惧感,如果我再跟着所谓潮流走,就像极了一个老逼登,舔着脸皮凑到年轻人身旁想要尬聊,结果弄得大家都尴尬。 所以,我要做出改变。 旧时江湖说书艺人,撂地画锅,平地抠饼,必须要有一手绝活,才能混口饭吃,不被饿死。 那么,我要写什么呢? 故事! 当然是回归故事! 上本书成绩一般,还不够大精品,于是结束时,我便开始回忆,挖掘自己心里最深处的印象。 我的故事,来源于什么? 是小时候夏日炎炎,竹凉席上的那本《岳飞传》… 是傍晚村口大树乘凉时,老人口中的乡野怪谈… 是收音机里,几位老先生的评书… 更是年少时,小说里江湖的光怪陆离… 于是,选定了国术与民俗的结合。 为了准备新书,我购买的各种参考书,放满了一书架。 我曾前往泰山脚下,向一位有趣的正一道长请教… 我曾在按摩店,向一位家里开出马堂口的大姐请教… 我曾前往沧州,追寻老江湖的典故… 我曾在大运河博物馆,找到了漕帮手稿… 做这一切,只为新书有点不一样的东西。 诚惶诚恐,又满怀期待。 说实话,开书前我的目标,是能有一千首订,认认真真些个几百万字大长篇,不追求初期什么爆点,爽点,只求一個完整的故事。 对得起大家伙,也对得起自己。 现在,新书收藏五万,追读五千,或许有首订精品的希望,已经大大出乎意料。 感谢大家的支持。 闲言少叙,咱们上干货。 本书明天上架。 时间在中午十二点,或许因vip章节更新问题,会迟个几分钟。 上架五更,四千字章节,两万字。 上架后还是每天十点更新。 会尽量日万三更。 啪! 诸位,咱们江湖走起。 ———— 人在江湖,朋友多,所以必须献祭一波! 《仙笼》,作者:布谷聊。修真受箓,服食登仙。万订仙侠好书,两百五十万字,已肥可宰,现稳定日更六千中。 《紫霄道主》,作者:妖僧花无缺。二百万字已肥,可以开宰! 《灵章》,作者:寻春续昼。简介:岳含章神游一界,聚敛孤魂野魄,推演重重妙法,登临超凡之巅!热血高武玄幻! 《巫师!》,作者:田隶。穿越异界,成为一名没落的贵族领主,在熟练度面板的帮助下,从祖传的骑士呼吸法开始肝经验,一步步追寻巫师的足迹,展开一段光怪陆离的神秘之旅。 《华娱:从找前女友们化缘开始》,作者:扶贫慈善先锋。每当提及甄杰诚这个名字,北影的男生们总是恨的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感叹一句,“唉,又是羡慕杰诚的一天。” 《原来我才是那年兽》作者:吃不堡。【民俗】【全新设定】年兽祸乱于世,为抵抗年兽,鞭炮匠、戏彩师、官将首、神游寻境……等等繁多职业应运而生,它们被称之为‘守岁人’ 《无敌从我看见boss血条开始》,作者:我也很绝望。推荐语:当boss亮出血条的时候,这个游戏性质已经改变了! 《决战天道之巅》,作者:龙鳞凤龟。金盆洗手,闵柔、骆冰、黄蓉三美同框;襄阳城外,萧峰、郭靖、洪七公共赴国难;水月洞天,九叔、马小玲、石坚同开天眼;无限穿越,赵昊要看萧峰牧马放羊,看梁山造反成功,看刘备再造大汉…… 《文明熄灭之后》,作者:凤凰喘气。灾厄过后,世界重启,悬于天际的浮空之城,保留着文明的火种,运用着残存的科技和十二登神长阶的神秘,在这个重启之后的世界中生存探索,追寻那至高的顶点,和曾经的隐秘。 第87章声东击西 没错,确实是火药! 李衍一个激灵,后颈汗毛倒竖。 陈法傀用火药包威胁、周蟠亡于新式火器,自从经历了这两件事,李衍便对火药分外注意。 功夫要苦练,术法要勤修,但火药武器却是人人能用,一个不小心,便会身陨道消。 好在他鼻子足够灵敏。 很快,李衍便发现目标。 坛场附近,除了太玄正教的人,还有一些厮养卒。 所谓厮养卒,说白了就是后勤杂兵,他们不擅战斗,包揽喂马、砍柴、做饭、挖沟等杂活。 建坛场要平整周围土地,还需砍掉一些树木,城隍庙人手不够,因此从衙门请了这些人干。 科仪开始,有的厮养卒面带恭敬,肃穆而立,有的甚至直接跪下,烧香叩拜,蹭个机会给家人祈福。 唯有一人,推着木板车缓缓靠近。 那人体型粗壮,满脸胡茬,看上去憨头憨脑,木轮车上,也都是些渣土干草。 但李衍却隐约闻到,火药味正是从土中传出。 捏动阳诀细闻,果然更加清晰。 那汉子也是警觉,发现李衍看向他,立刻加快速度,眼神也变得阴沉凶狠。 “有人捣乱!” 李衍一声低喝,纵身直冲而出。 同时,他已弯腰捡起地上几块石头,以飞蝗石手法打出。 方才他已经听到,太玄正教敕封山神乃是一件善举,况且刚得了人家指点,自然要出手相助。 但那可是火药! 为免意外,他只得打出飞蝗石。 嗖嗖嗖! 三枚石头朝着那汉子脑门飞去。 那汉子也是身手不凡,扭身一侧,脑袋左晃右闪,便轻松躲过飞蝗石。 同时,他也不再伪装,手中火石在木板车上一磕,便有火星迸射,引燃一些干草。 上面还淋有火油,火势瞬间扩大。 “去你爷爷的!” 他双臂发力,一声大喝,燃火的木车便滚向祭坛。 与此同时,几名执法堂道人也已拔剑冲出。 “小心,是火药!” 李衍连忙出声提醒。 然而,那些道人虽目露震惊,却脚步不停。 他们镇守坛场,不会因危险而退却。 其中有两人,脚下暗劲勃发,身子便飞射而出,大袖翻飞,空中一个转身,同时踢中木板车。 哗啦啦! 木板车顿时倒飞而出。 但车上的土石碎渣也随之散落,掉下几个炸药包。 炸药包上,火绳已燃到尽头。 轰! 一声巨响,销烟弥漫。 同时,空中咻咻声不断。 李衍面色一变,直接翻身趴在地上。 却是那炸药包内还塞了不少暗器,爆炸一起,暗器便如天女散四溅。 距离最近的执法堂道人们首当其冲。 他们功夫了得,手中长剑挥舞挡下一些,但暗器太过密集,当即便有人中招,一声闷哼。 “哎呦,你个贼怂!” 同时,沙里飞也是一声惨叫。 他们离得远,李衍一声提醒后,沙里飞当即抓住王道玄扑倒在地,但屁股上还是中了一记飞镖。 那几名执法堂的道人,也纷纷拔出身上暗器。 对他们来说,没打中要害,根本算不上什么。 但有人取出暗器后,轻轻一闻,当场变了脸色。 “有毒!” 与此同时,那汉子转身就跑。 炸药包中还不知掺杂了什么,烟雾四起,并且带着刺鼻的味道,正好形成遮掩。 那汉子的身影,立刻消失于雾中。 李衍听到有毒,二话不说,直接翻身紧追。 锵! 他拔刀一横,几步狂奔后,忽然双腿暗劲勃发,蹭的一声跃起,挥刀劈下。 这一招,却是从周家身上学到。 红拳同样以身法灵活见长,他这一窜,在暗劲强大力道下,直接越出六米,同时施展关中快刀,如夺命追魂般劈下。 拥有嗅觉神通,夜战也和白昼差不多。 些许烟雾,对他来说如同无物。 那汉子身法不快,眼见后方利刃劈来,连忙扭身,双手交插护住脑袋。 叮! 一声脆响,李衍眉头微皱。 他的功力终究不行,双腿使用暗劲,一口气腾空,手上的劲道就差了许多。 但关中快刀,本就不靠力气取胜。 即便化劲也是血肉之躯,砍上一刀照样流血。 然而,对方手腕上竟多了铁器。 关山刀子已将其双手袖子割破,露出一连串铜环。 李衍眼睛微眯,“铁线拳?” 爆炸声响,远处已有马蹄声响起。 执法堂的道人们猝不及防,中了毒镖,但都尉司还有近百人马外围防守。 那汉子看着持刀而立的李衍,心知不击退此人,便再无机会逃走,于是一声冷哼,挥拳击来。 铁线拳属洪拳体系,南方盛行,讲究硬桥硬马,以十二桥手为经纬,阴阳并用,以气透劲,威力不凡。 这汉子身形强壮,手上九连铜环,同样是暗劲好手,虽未达到巅峰,却比李衍深厚许多。 呼!呼!呼! 其拳路刚猛,连环进手,一招一式,皆有风声呼啸,再加上铁线拳独有的七情吐纳声,威力着实惊人。 李衍只觉好似遇到兵家悍将,双拳如锤,连绵不绝,逼得他连连后退。 对方进招之间并不快,甚至有些破绽。 然而,李衍只是闪躲,并未着急出刀。 他父亲曾提到过,别看铁线拳威猛,却是守强于攻,擅长反弱为强。 这些招式全是桥手,所谓“有桥桥上过,无桥问有桥”,那些破绽全是陷阱,实则对方是疾而不乱,徐而不弛。 况且这汉子还用了铁线拳,这玩意儿用得好,抖手之间,便能应用铁环缝隙,锁住兵器。 只要他出招,便会被对方抓着机会,来一记狠的。 他只需拖住对方即可,拼那命干啥。、 “狡猾的小鬼!” 眼见李衍不上当,汉子啐了一口,扭头就跑。 “呦,拳这么硬,跑什么?” 李衍嗤笑一声,再次进步出刀。 他身法凌厉,关中快刀又以速度见长,呼吸之间,刀刃已递向对方后脑窝。 但这汉子似乎早有准备,身子同时一扭,双拳上抬,便是一击虎潜踪,铁环叮当,直接锁住了李衍的刀。 却是他见李衍闪躲,便佯装逃跑诱敌。 这下锁住兵器,便可进招杀人。 然而,他却低估了李衍。 李衍功力或许稍差,但心眼却更多。 这一刀砍出,早料到对方要干什么,直接松手放刀,侧身换膀,一记侧踹。 嘭! 这一脚暗劲勃发,那汉子被直接踹飞。 他倒在地上,一声闷哼,嘴角已渗出鲜血。 这便是武者争斗,生死成败只在一线之间。 李衍功力稍弱,但心思灵敏,招式狠辣,再加上对方急于逃跑,因此落入下风。 嗖! 就在这时,荡飞的关山刀子才翻转落下。 李衍看也不看,顺手接住,收刀回鞘。 他这一脚暗劲刚猛,对方脏腑受创,根本逃不远,况且已没了机会。 果然,远处马蹄声响起。 嗖!嗖! 两只狼牙利箭呼啸而来。 噗噗两声,血四溅,竟直接钉入那汉子双腿。 李衍眉头微皱,却没说什么。 来的是都尉司,这便是他们风格,为防敌人逃跑,先废了双腿再说,至于对方会不会留下残疾,全不在考虑当中。 那汉子也是硬气,虽忍不住惨叫一声,但随后便咬紧牙关,闭上眼睛,一幅等死模样。 忽律律! 战马嘶鸣,几人下马阔步而来。 为首者,正是都尉司百户常煊,他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平静道:“拖下去拷问,拉远点,别扰了各位道长。” “且慢!” 就在这时,一道人快步跑来,却是方才执法堂的人,他面色阴沉道:“暗器上有毒,非常猛烈。” 话音未落,便蹲下在那汉子身上摸索。 “别费事了,我没解药。” 汉子疼得满头冒汗,嘴唇发白,却嘿嘿冷笑,“你们有能耐,便解了毒,没能耐,就跟老子好好说话!” 执法堂的道人眼神锐利,“无知无畏,不就是尸蛊毒么,科仪结束后,自有人能解。” 汉子哈哈一笑,“就怕伱们等不到!” 就在这时,关万彻忽然冷声道:“不愧是弥勒教狂徒,就是不知道你嘴硬,还是都尉司手段硬。” “弥勒教?” 汉子明显一愣,连忙摇头道:“你们莫要栽赃,我不过受人之托,和弥勒教无关。” 关万彻和常煊立刻交换了个眼色。 常煊平静道:“是不是弥勒教,已经无所谓,动用火药,已是死罪,话说利索点,能让你死个痛快。” 汉子深深吸了口气,笑道:“少吓唬老子,落到你们手上,是杀是刮,老子求一声饶,是你养的。” “不过,别人却托我带句话,他老人家无意与太玄正教为敌,但山里的东西,却非取不可。” “要么,你们停止科仪救人,解药自会奉上。” “要么,就死几个陪老子!” 与此同时,罗明子也已回来,见此情形沉声道:“不止一伙人行动,都是干扰视线,已有人趁着爆炸,防线空档,潜入了山中。” 关万彻点头道:“看来是个积年老贼!” 听几人说话,李衍已弄清全貌。 对方手段确实不凡,一开始就没想着硬冲,而是派人用爆炸扰乱视线,用蛊毒伤人威胁。 敕封山神的科仪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 太玄正教若停下敕封山神救人,那么他们取宝便不受影响,若是不停,也要损耗大部分围剿的力量,给他们脱逃创造机会。 还有,听关万彻意思,弥勒教也来了人? 一旁的罗明子沉声道:“科仪不会停止,如果我没猜错,一次妥协后,你们只会得寸进尺,提更多要求。” 汉子见谈不拢,也不再说话。 常煊冷声道:“你可知,这可是抄家灭族重罪!” 汉子嘿嘿一笑,“了无牵挂,无所谓。” 常煊道:“江湖无非混口饭,值得么?” 汉子面色平静,“救命之恩,就用命来抵!” 说罢,就闭上了眼睛。 常煊点了点头,“可惜了。” 噗! 一人上前,直接刺穿其心窝。 对方已有死志,再逼问也只是浪费时间。 众人回到坛场旁,果然,敕封科仪还未停止,青阳子和几名老道仍在坛上,面色肃穆,一板一眼进行着法事。 而旁边,受伤的人已全部搬回帐篷内。 他们一个个面色发灰,双目紧闭,呼吸微弱,短短时间内,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尸臭味。 其中,也包括沙里飞。 所有人周围都点着一盏莲灯,胸口贴着符箓,并且帐篷内还燃着一种异香。 李衍能闻到,这香火味正不断压制众人身上尸臭。 “这是尸蛊毒。” 罗明子沉声道:“只有常年和尸体打交道的邪门术士,才有此手段,并且根据死尸所葬地穴情况,解法也千变万化。” “唯有青阳子师伯能施法强行驱毒,但一次只能一人,我们以术法压制,应该能撑到明日…” “诸位道长放心。” 常煊忽然开口道:“既然他们已入山,那咱们便来个瓮中捉鳖,抓到人,自然会有解药。” 李衍看了眼昏迷的沙里飞,沉声道:“我也去。” 事情紧急,罗明子也不客套,“也好,同样擅长鼻神通的师弟中了毒,有李小友相助,定能抓到这帮人。” 就在这时,一名都尉司小旗匆匆走入,抱拳道:“回禀大人,抓到了三个活口!” 众人出了帐篷,只见三人被扔在地上,皆腿部中箭,血流不止,满眼恐惧。 这三人,可没之前汉子硬气,不用逼问,便战战兢兢开口道:“大人饶命,我等只是受了胁迫。” “我是被莫老歪下了毒…” “他是谁?” “一个盗墓的老贼。” “我是被丐子头山爷逼迫…” 原来这些人同样是诱饵。 他们被下了毒,同时从四面八方引走都尉司。 据他们所说,动手的主要是两伙人,一个是关中有名的盗墓贼,另一个则是逃走的西行丐子头山爷。 双方原本还发生了冲突,后来见乱葬岗防守严密,便临时凑在一起,共同入山取宝,各凭机缘。 放毒的,正是那盗墓老贼莫老歪。 听到是这二人,常煊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而李衍则忽然想起去找赵驴子时,碰到的那个黑衣老者,沉声道:“那人还是寻幽一脉憋宝人,我有位好友,隐居在尚义村山神庙内,他也是憋宝人,或许能解毒。” “寻幽一脉,怪不得…” 罗明子对着旁边点了点头,当即便有一名道童策马离去。 而众人安排一番后,也向着乱葬岗而去… (本章完) 第88章草莽与朝廷 正午的乱葬岗,又是另一番景象。 满山阴晦被驱逐,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照入,撒下道道光柱,竟有种清幽雅致之感。 当然,前提是忽略路旁密密麻麻的荒坟枯骨。 上山者,共有三十多人。 都尉司留下一些人马在山下策应,由常煊亲自带队,除了他这个百户和关万彻,还带了五名小旗,皆是暗劲好手。 其麾下十几人,也都是明劲巅峰。 这些都尉司的精锐,显然对山林作战很是熟悉,不仅放了鹰隼在天空翱翔,还牵着两条獒犬。 至于咸阳执法堂,因为多人中毒,再加上要留人守护坛场,所以只有罗明子带了五人。 虽说人不多,但十几名暗劲好手,足以应对大部分情况。 “汪汪!” 獒犬凶猛,很快追踪到位置。 天上雄鹰盘旋,也指示出潜入者方向。 就在这时,其中一名道人耳朵颤动,开口提醒道:“小心,前面有埋伏。” 滴~ 话音未落,密林中便传来怪异的笛声。 都尉司的獒犬也突然停下,朝着周围疯狂吼叫。 只见土沟下,密林间,一道道黑影从四面八方围来,全是乱葬岗上吃死人肉的野狗,个个眼冒凶光,獠牙狰狞。 李衍自然早已闻到腥味,却连话都懒得说。 这么多高手,根本用不着他。 果然,罗明子面色不变,迅速从腰间卸下令牌。 这东西,正是他上次登山时,用过的“上玄竹使符”,手诀一掐,念诵六甲秘祝,“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但与上次不同,咒法语调有所变化。 李衍在旁观看,心生羡慕。 他和王道玄讨论过,已知晓这叫“抱朴登山术”,并非太玄正教独有,而是在玄门广为流传。 王道玄的西玄一脉也有,但施展此法有两个条件,一是建两层楼观,二是要炼制贵重的“上玄竹使符”。 他俩都没资格修炼。 这法门虽说条件苛刻,但却极为方便,只需根据六甲秘祝的咒语变化,便可隐身避鬼神,禁山中猛兽。 果然,随着罗明子念咒,罡煞之气流动,一股如猛虎般的气势在身上汇聚而成。 呜呜~ 那些野狗顿时受惊,趴倒在地,有的甚至吓出了尿。 当然,三才镇魔钱也能做到,却没这范围大。 与此同时,方才那开口提醒的道人,也从背后卸下大弓,闭着眼睛,耳朵颤动,弯弓搭箭,对准了右侧方天空。 咻! 弓弦震动,利箭飞射而出,没入密林。 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响起,笛声随之停歇。 周围野狗,顿时四散而逃。 “去看看!” 都尉司与太玄正教,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合作,常煊并不惊讶,平静开口下令。 当即,便有两名校尉冲入密林。 没多久,他们便折身返回拱手道:“回大人,是丐帮的人,已中箭而亡。” 常煊听罢沉声道:“丐帮熟知地形,擅玩蛇驱狗,憋宝的术法诡异,我们小心点,莫栽了跟头。” 野狗拦路只是小插曲,队伍中擅长追踪之术的不少,众人很快便找到了一座老坟堆。 后方大树下,赫然有条地洞,黑不隆冬,阴气森森。 “下!” “且慢!” 常煊刚要命令手下探路,却被罗明子一把拦住,面色凝重摇头道:“里面有陷阱,别急。” 说着,看向旁边一位道人。 这道人发须灰白,显然年纪不小,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录,左手掐诀结煞,右手夹着猛然一甩。 黄符无风自燃,射入洞窟后,虽火焰立刻熄灭,但却罡气四溢,好似巨石落入池水。 呼! 一阵阴风顿时从洞中喷出。 几条毒蛇惊慌窜出,且隐约有哀怨的哭泣声。 锵! 三名都尉司校尉拔剑,剑光闪烁,靠近众人的毒蛇全被砍成数截。 罗明子看了看天空,摇头道:“这些人倒是好算计,重九正五,一元肇始,乱葬岗孤魂野鬼全躲入地下,反倒成了他们护身屏障。” 李衍眉头一皱,“地下并无阳光,阴煞之气浓郁,可否招兵马进行搜索?” 这算是最省劲的方法,无论地下洞窟多么复杂,法坛兵马一出,不消片刻,就能将所有人抓住。 罗明子摇头道:“他们同样算准了这一点,眼下正敕封山神,而且这个山神本体又是天灵地宝,未得神位前一旦受惊,浑身福运便会散去。” 说着,扭头看向常煊,“常百户,下面已成鬼窟,虽说都是些孤魂野鬼,但你们最好别进去。” “洞窟狭小,人多反倒施展不开,你们找一下其他洞口,堵住别让人跑了就行。” 常煊犹豫了一下,“也好,我等便在外接应,诸位道长小心。” 罗明子点了点头,和李衍等人依次进入洞中,很快便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大人,看来弥勒教没来。” 他们刚走,关万彻便忽然开口。 常煊眼中满是遗憾,摇头道:“能当疗伤圣品的天灵地宝,若非太玄正教下令,本官都有些心动。” “没想到弥勒教的人,竟然忍住…” 话音未落,远处密林中便有个冷漠的声音响起,“诸位大人是在找我吗?” “谁?!” 都尉司众人纷纷拔出兵器。 然而,顺着声音方向望去,却空无一人。 众人眼中升起一丝疑惑,牵着的两头敖犬并未示警,天上雄鹰也未发现敌踪,对方到底藏在哪里? 常煊刚要下令搜查,却心中一动,若有所思道:“敌人用了妖术,想诱咱们分散,莫要上当!” “结阵,莲华!” 他经验丰富,瞬间判断出对方目的。 一声令下,都尉司众人立刻弯弓搭箭,背对背瞄准四面八方,箭矢锋锐,好似一个刺猬。 对方仍未现身,常煊却露出一丝微笑。 他怕的就是对方不贪,只要觊觎那天灵地宝,就一点也不用着急,可以慢慢周旋。 “咦?” 远处密林中,响起诧异的声音,随后一道人影从树干后缓缓走出,身着道袍,白须白眉。 “大人,就是他!” 关万彻立刻辨认出,这老者便是那日闯周家之人。 常煊眼光毒辣,一下就看出来者戴了人皮面具,冷声道:“阁下既然来了,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老者微微摇头,但刚要说话,常煊就脸色一变,“放!” 咻咻咻! 霎时间,一道道利箭呼啸而出。 来者正是弥勒教香主独孤乾,他身手同样不凡,身子一闪,便藏身于树干后。 箭如雨落,钉在树干和地下,尾羽震颤,显然力道十足。 独孤乾却不在意,从脖子间取出挂着的骨笛,左手掐诀,放在口中轻轻吹响。 嘀~ 怪异的笛声,顿时在密林中响起。 唰! 都尉司众人背后丛林中,顿时草木摇晃,一股腥风扑面而来,令人头晕目眩。 然而,都尉司众人却毫不慌张,三人卸下腰间皮口袋抛向空中,另有三人则弯弓搭箭。 嘭嘭嘭! 皮口袋瞬间炸裂,刺鼻的黄色粉末散落各处。 “雄黄?” 树干后的独孤乾面色一变,当即停止吹笛。 然而,已经迟了。 唰! 密林中,一条碗粗的大蛇呼啸而出,似乎被雄黄刺激的癫狂,头上鸡冠血红,张开獠牙大嘴,扑向众人。 面对这传闻中的鸡冠蛇,都尉司众人毫不慌张,在关万彻带领下,拎起地上早已备好的铁网一把撒出。 铁网上布满铁钩,正是衙门专门用来抓捕江湖高手的“鬼见愁”。 那鸡冠蛇有些癫狂,直接被铺头盖脸罩住。 其蛇鳞坚韧,与铁钩摩擦,竟迸发出一道道火,只不过“鬼见愁”铁网巨大,越挣扎越紧。 即便有所准备,众人也看得心惊。 这玩意儿刀枪不入,气力强悍,剧毒无比,一旦冲入阵中,必然死伤无数。 怪不得能将满山土匪弄死。 关万彻二话不说,卸下腰间皮囊,将里面的黑狗血喷洒而出。 黑狗血中还掺杂了雄黄,泼到鸡冠蛇身上,顿时嗤嗤冒着白烟,鳞片也随之软化,被那铁钩尽数刺入。 鸡冠蛇吃痛,却也清醒过来,不敢再动,一双阴冷眼睛盯着众人,喉间毒雾翻涌。 锵! 始终背着手的常煊,终于拔出腰间长剑,手指轻轻一弹,顿时剑鸣声响。 他冷冷看了鸡冠蛇一眼,“这是朝廷赐下的宝剑,有镇邪之功,你可以试试,是本官快,还是伱快?” 鸡冠蛇颇通人性,闻言立刻闭上了嘴。 常煊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远处密林,微笑道:“墓蛇独孤乾,既然知道你来了,本官又岂会毫无准备?” 他说的轻巧,心中却暗自庆幸。 之前沙里飞传信后,他便察觉不对,立刻让手下快马前往周边村子进行准备,刚好在上山时将东西凑齐。 朝廷的力量,岂是民间能够相比。 尤其是他们都尉司,对于弥勒教的情报收集从未停歇,“墓蛇”独孤乾的信息也有。 鸡冠蛇虽罕见,但他们早已得知克制之法。 想到这儿,常煊嘴角露出笑容,“事已如此,不如…出来聊聊?” 独孤乾面色阴沉,缓缓走出,沉声道:“大人好算计,好身手,本座大意了,没想到区区一个都尉司百户,竟也是化劲高手。” 常煊叹了口气,“朝廷和江湖不同,看的可不只是身手,相比动手,本官更喜欢动脑子。” “我知独孤香主术法高深,凭咱们也拦不住你。但你也看到了,今日本官有所准备,你也别想讨得好,不如退去?” 独孤乾眼中阴晴不定,“都说龙蛇起于草莽,看来朝廷中才是藏龙卧虎,本座今日认栽,这就离去,快放了本座灵蛇!” “唉~” 常煊眉头一皱,手指轻摆,“一码归一码,本官好不容易抓到的东西,岂会轻易交出。” “还有,让你那什么火鬼兄弟,别用火器瞄着本官,这么远的距离,那玩意儿顶多打伤我,但你的宝贝蛇儿也小命不保。” 独孤乾眼皮微抽,立刻抬手。 远处,一道身影从树上跳下,迅速消失。 独孤乾看着常煊,他着实没想到,在这咸阳城中,竟碰到了如此难缠的角色,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说罢,你想要什么?” 常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要一个名字。” “都尉司中,是谁向你泄的密…” ………… 洞窟之中,阴暗潮湿。 里面有些狭小,地上不仅有积水,泥泞难行,上方也有密集树根垂下,蜘蛛毒虫在里面穿行。 一名执法堂道人摸了下洞壁,摇头道:“怪不得养了那么多野狗,竟是用来挖洞,看模样有些年头了。” 罗明子则盯着地上杂乱脚印,冷声道:“多年前,那丐子头山爷便接管了西行丐帮,想来就是谋划此事,若非有人走漏风声,谁能想到乱葬岗内竟孕育出山太岁。” 李衍若有所思,“泄密之人,恐怕也不怀好意。” 罗明子点头,“放心,有人暗中追查。” 说话间,又握着法印施展抱朴登山术。 哗啦啦…… 隐藏在暗中的毒蛇毒虫,全部惊慌逃窜,远处阴沉黑雾也没入地下,迅速消失。 显然,无论毒蛇还是阴魂,都拦不住众人。 李衍看到后,暗自摇头。 跟这些高手在一起,他显得有些无用。 嗅觉神通确实不凡,但这些执法堂的人,除了罗明子,那个年老的也是道行二层楼,剩下的年轻人同样建了楼观,神通远比他强悍。 有个擅用耳通,能听到数百米内动静。 有个擅用眼通,可辨阴阳,暗中视物。 剩下的三人都是身通,擅长战斗。 几人配合,根本没他发挥的余地。 估计一会儿就能抓着人。 不过,李衍这一趟也没白来。 无论都尉司的手段,还是执法堂的术法配合,都让他大开眼界,暗中记下学习。 他另一个强处,便是擅于举一反三。 武功招式如此,术法也不例外。 就像周家的猿窜,只是看过一次后,他便融入自己红拳和刀法中,想出各种暗劲配合手段。 这或许也是前世馈赠,能跳出框架看问题。 几人速度飞快,不知不觉已深入地下。 里面洞窟岔道众多,还有不少死路,但地下脚印却没法抹去,加上众人神通,根本没被迷惑。 终于,泥土洞穴消失,地面变成岩石。 众人抬头观望,只见眼前已出现一座石窟,周围有人工开凿痕迹,左侧还有条通道,被乱石堵死。 而在更前方,则再次出现几条分叉通道。 他们通过的土穴,正好从石壁另一侧开口而出。 石壁上,还有个人工雕凿而出的神龛,里面的神像已长满斑驳青苔,被腐蚀的模糊不清。 李衍有些诧异,“是座古墓?” 那些神龛一看就年代久远,并非丐帮手笔。 “不是。” 罗明子看了看周围,摇头道:“神州历史古老,自上古部落时期,便有人四处探索,加上当时蛮荒神异众多,故《山海经》中逢山便有神。” “这个习俗传承至今不曾断绝,每有神异之处,百姓便会焚香祭拜,此地古代便有人祭祀山神,山太岁得香火之力孕神罡,只不过后来出了问题,通道崩塌。” 李衍刚要说话,忽然左掌心一痛,随即眼前一,模模糊糊中,看到一幅景象: 黑乎乎的洞穴中,一名老者身着树皮衣,胡须长满青苔,满脸诡异苍白,嘴巴一张一合,眼中满是哀求… (本章完) 第89章山中灵穴 “什么人!” 李衍一个激灵,眼前幻象顿时消失。 罗明子伸手一挥,旁边道人立刻侧耳倾听,那擅于眼神通者,也四处观望,随后微微摇头。 “出了什么事?” 罗明子这才开口询问。 李衍仍有些惊疑不定,连忙将事情说出。 他有三才镇魔钱护身,寻常迷魂术根本没用,而且在这种地方出事,可不能有半点隐瞒。 “这…是通了意根?” 他刚说完,旁边老道便目露诧异。 一名年轻道人也惊讶道:“怎么可能,建三重楼才有可能觉醒第二灵根,可这小居士还没建楼吧。” 罗明子则看向李衍左掌,若有所思道:“或许是勾牒作用,你这并非意根,而是通神!” “通神?” 李衍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罗明子点头道:“没错,通神。” “世间地祇,精魅、妖物…一切所属,皆有本体,并无民间所言化形之说,毕竟肉身为舟,能变化形体,便已超脱尘世规则。” “所以,他们与人沟通,多是以神念化人,有通意根者,偶尔能梦到异类人形,与之交谈,还有人被妖媚所惑,以为遇到美人风流,实则元阳被吸,醒来后发现睡在坟中…” “这或许便是勾牒作用,你将来建楼观后,可试着将其掌握,沟通鬼神,可是种了不得的能力。” 旁边那年轻道人羡慕道:“是啊,就比如憋宝,憋宝人要耗费多年学习,你若能与鬼神达成交易,说不定会告诉伱其中隐秘。” “勾牒竟有此能力,我怎么没这机缘…” “胡说八道什么!” 罗明子训斥道:“教令不得干扰阴司之事,既入太玄正教,便永远不会获得勾牒,同样,持勾牒者,也无法请箓兵天将。各有所长,莫生贪心。” 说着,又看向李衍,“如我猜测没错,是这乱葬岗山神见你有勾牒,便向你求助,可试着再沟通一下。” 李衍无语,“晚辈哪会啊…” 那年轻道人叫谷尘子,闻言眼睛一转,建议道:“肯定是你无意中做了什么,再仔细想想。” 李衍若有所思,回忆方才动作,“我也没做什么,就是跟着你们进来,又看了一眼那神龛…” 就在他看向神龛的刹那,眼前又是一。 方才景象再次出现在眼前: 老者坐在坑洞内,面对着他,嘴巴一张一合… 李衍这次稳住心神,看得仔细。 那老者确实不是人类,树皮外衣上,还有枝叶生长,胡须也长满苔藓,皮肤也很诡异,像是泡发的肉,白嫩灰暗。 尤其是其下半身,竟好似大树,一根根肉条好似树根般,插入周围地面。 好家伙,这就是山神? 李衍心中惊异,很快就发现异常。 老者脑袋上戴的帽子有些突兀,怎么看,都像是个破布口袋堆在头上,油腻腥臊。 原来是这东西! 李衍想起之前得到的情报。 凡天灵地宝,必有克制之物。 这山太岁的克制物,便是丐帮祖传布褡裢,那山爷正是有此物,才待在乱葬岗等着取宝。 思绪一乱,眼前幻象也随之消失,李衍沉声道:“咱们要快,他们已经得手了…” 说着,将看到的景象描述一番。 “这是征兆。” 旁边那老年道人若有所思道:“神藏于洞,谓之隐,对应神藏穴,山神是要告诉我们本体所在。” 年轻道人谷尘子愕然道:“神藏穴是人体穴位,和天灵地宝有什么关系?” 老年道人瞥了一眼,训斥道:“叫你平日不读书,还看不出么,《循经考穴编》曰:神藏合紫宫旁开二寸,紫宫又称紫微垣,其势在北!” 说着,从怀中掏出罗盘,看了几眼后,指向右侧岔路洞口,“在那边!” 李衍嗅了一下味道,“气味是往左蔓延,有点不对,好像是故意弄的,差点上当。” 话未说完,眼前便又现异象。 那锁链穿身,丧服血衣的游师再次出现,指向南方。 李衍无奈,嘀咕道:“一个个来行不行…” 见罗明子看来,他摇头道:“冷坛游师又出现了。” 罗明子若有所思道:“应该是勾牒刺激,你将来寻找冷坛时,或许可用此法令其现身指路。” “我们走吧,当心点。” 说罢,便带着几人向着右侧洞口而去。 对方已控制住山神,为防意外,他们皆加快脚步。 果然,又前行百米后,擅长耳通的那名道人耳朵微颤,低声道:“前方有弓弩埋伏,十来个人。” 众人提起警惕,小心前行。 很快,前方出现一个拐角,正好遮挡视线。 罗明子一个示意,那擅长眼通的道人立刻上前,从腰间摸出两个黑丸,点燃后反手一甩,顿时顺着夹角弹向右侧。 噗噗噗! 那黑丸并非炸药,而是剧烈燃烧,释放出大量刺鼻浓烟,同时刺目白光闪烁不定。 李衍连忙闭眼,暗自咋舌。 王道玄曾跟他说过,秦汉之时方仙道盛行,试图以外丹之法谋长生,虽经过历代验证,完全走不通,但也弄出许多古怪法门。 比如那用于守墓的“赤发红脸子”。 比如炼丹中无意发现的物质。 这类似闪光弹的玩意儿,应该掺杂有大量白磷,执法堂竟能将其用于实战,着实有趣。 洞窟黑暗,那些埋伏的人眼睛立刻被闪瞎,加上浓烟刺鼻,心慌意乱下,纷纷拉弓放箭。 砰砰砰! 箭矢如雨,不断撞击石壁。 有些力道惊人,竟插入石缝中,尾羽嗡嗡震颤。 然而,再快的弓箭,也有个间歇期。 第一轮箭雨刚过,罗明子和两个道人便持剑冲出。 他们皆擅长身通,感知力虽不如口眼耳鼻神通,但对于身体掌控力却极为惊人,且皆是暗劲好手。 唰唰唰! 三人纵身而起,借着墙壁反弹跳跃,左右穿插,身形快如奔雷,隐与闪光与浓烟中,呼吸之间便冲入敌阵。 他们配合也十分默契。 剑光闪烁,左劈右砍,一手道门剑法既飘逸又毒辣,惨叫声、利刃破开血肉声连续回荡。 “点子硬,快…” 噗嗤! 最后一人刚想逃跑,就被罗明子一剑穿喉。 只是几个呼吸,伏击者就被全部斩杀。 李衍等人这才跟着进入。 正如之前抓到的人所言,潜入乱葬岗的两帮人已经联手,伏击者既有相貌凶狠的江湖客,也有衣衫褴褛的恶丐。 他们中亦有暗劲好手,但面对执法堂手段,毫无还手之力。 李衍看着罗明子,心中动了念头。 太玄正教数千年积累,执法堂好东西着实不少,隐身诀所用蓍草、这用于致盲的黑丸,别看东西小,用得好了都是致胜关键。 看来走之前,要想办法淘弄一些。 不提他小心思,众人再次前行。 越往里,洞窟气氛越诡异。 周围寒气四溢,阴雾笼罩,地面弥漫着一层白霜,看不到人影,上面出现密密麻麻脚印。 即便有三才镇魔钱,李衍也能闻到,周围一团又一团的腐朽阴煞味,似乎有无数目光正盯着他们。 李衍甚至总感觉有东西在脑后吹凉气。 罗明子说的没错,因为重九正午,乱葬岗上所有孤魂野鬼全都藏入了地下。 若都尉司的人跟来,万一不小心被冲撞附身,以其武力,反倒是个大麻烦。 此地阴魂众多,即便他们也不想招惹,纷纷用了隐身法,从寒冷洞窟中穿过。 好在,阴魂聚集的这段洞窟并不长,他们很快又碰到一个岔道,对面两个洞口几乎一模一样,而且两侧石壁上,皆有古老石香炉和祭台。 “又是迷宫?” 那活泼的年轻道人眉头一皱。 年迈道人则沉声道,“两个都是真的!” 说着,指向两座洞窟中央。 李衍抬头望去,只见那里巨石凸起,呈现圆形,分外光滑,却似乎是天然形成。 更妙的是,隐约有股地脉罡煞流转。 “这是乱葬岗地脉灵窍。” 年迈道人解释道:“此地,也可视作紫宫中枢,神藏合紫宫旁开二寸,说明两个窍穴都是真的。” 李衍捏动法诀一闻,也点头道:“两边都有味道。” 罗明子若有所思道:“憋宝人的手段,咱们不懂,但神藏穴有二,多半是要两边同时动手,才能制住山神。” “分兵,谷尘子,谷垣子,你们和罗丰子师兄往左,剩下的人随我往右。” 李衍也看了出来,罗丰子便是那年迈道人,经验丰富,且两边都有擅于身通的战斗者,和擅于探查之人。 虽说陌生之地分兵是大忌,但眼下显然没得选。 如此分配,最为合理。 没有丝毫犹豫,几人顿时分兵钻入洞窟。 果然,没走多远,眼前豁然开朗,竟出现个天然形成的石室,面积不大,且燃着火把,情况一目了然。 占据此洞者,正是西行丐帮之人。 经过朝廷围剿,他们人手损失惨重,普通弟子全都逃走,只剩那些恶丐跟随丐子头山爷。 再加上之前损失,洞内如今只有不到四名恶丐,个个身强力壮,手持利刃,死死盯着他们。 而在洞窟底部,那丐子头山爷正盘坐在地。 他所在地面,与周围完全不同,赫然是一大块蠕动的肉块,表面已经石化,只在蠕动之时,露出纹理间白肉,且四周布满青苔。 山爷那肥硕庞大的身躯坐在上面,屁股下,正是那丐帮祖传,油腻发黑的布褡裢。 嘀~ 洞窟内还有不少毒蛇,见他们现身,几名恶丐立刻吹响口中蛇哨,同时摸出腰间飞刀甩出。 这一次,却是李衍等人没有防备。 此地有些古怪,竟能隔绝气息味道,直到进入石室,才看到毒蛇和恶丐。 就和之前见到的一样,凡天灵地宝所在之处,必然有先天形成的“局势”,隔绝气息隐藏。 话虽如此,但众人反应却不慢。 罗明子和另一名道人快步向前,将李衍二人挡在身后。 他们皆擅长身通,剑法高明。 李衍看不出其功夫根脚,但太玄正教所用皆道家剑法,行剑讲究一剑多用,变在动中,如龙之行,首尾相应,刚柔相济。 二人左抹、右撩,隐约画出几个圆圈,刚好将那些飞刀全部荡开。 而李衍身旁道人,则拿起腰间“上玄竹使符”,捏动法诀,念诵六甲秘祝,“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面对这种情况,抱朴登山术无疑很合适。 然而,对面四名恶丐也憋足了劲,不断手舞足蹈,吹动蛇笛,还从怀中撒下黑色粉末。 双方陷入僵持,蛇群来回游走,越发暴躁。 李衍当即拔出关山刀子,存神一念,三才镇魔刀穗微微颤动,散发冰冷杀机。 这一下,却是彻底打破平衡。 蛇群顿时折返,向着那些恶丐冲去。 “啊!” 有两人当即被咬中,惨叫着撕扯身上毒蛇。 就在这时,那丐子头山爷猛然睁眼,双手捏出个莲手印,胸腹鼓荡,大喝一声:“滚!” 这一声吼叫,如同雷鸣,在洞窟中回荡。 不仅群蛇四散逃跑,就连李衍等人也只觉脑中轰鸣,头晕目眩,差点站不稳。 “弥勒大梵音!” 罗明子身子一晃,又迅速站稳,眼中满是警惕,“原来你是弥勒教的人。” 那丐子头山爷缓缓起身,浑身肥肉震颤,细小的眼中寒芒闪烁,看着被毒蛇咬死的手下,冷声道:“都特娘的一帮废物!” 说话间,他已不紧不慢,拎起旁边狼牙棒。 狼牙棒这武器,大多是木柄镶铁钉,但其手中所持,却是纯铁打造,乌漆抹黑,布满发黑血痕。 一看这玩意儿,就重量惊人。 但在那肉山一样的山爷手中,却和小孩拎着棍子一般。 李衍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这西行丐子头,竟是隐藏的弥勒教徒,多年来不曾泄露身份,却也能忍。 这丐子头也懒得废话,直接抡圆了手中狼牙棒,从下向上一撩。 嘭! 前方一块巨石顿时被击碎,乱石呼啸,向着他们飞射而来。 石块力道惊人,以剑阻挡,不仅挡不住,兵器也会损毁,因此罗明子和身旁道人选择用拳脚荡开。 他二人皆是暗劲巅峰,举手投足间力道惊人,只听得砰砰声响,飞来乱石被击碎。 当然,也有顾及不到之处。 一块拳头大的石块,直接从二人身侧穿过。 那正在施展抱朴登山术的道人躲闪不及,被砸中脑袋,哼也没哼,晕了过去。 李衍嗅觉惊人,身子一闪躲过石块,同时捡起地上的飞刀,手臂一抖,甩了出去。 这一下用了暗劲,力道惊人。 丐子头山爷体型庞大,根本躲不过。 噗嗤! 飞刀直接插在其肚子上。 但令众人惊愕的事发生了。 对方浑身肥肉震荡,飞刀只没入半截,便无法再深入。 而且,只渗出少许血丝。 那肉山般的丐子头阴冷一笑,似乎毫无痛觉… (本章完) 第90章凶猛肉弥勒 “这什么邪功?” 李衍目露震惊,忍不住开口询问。 没错,对方可不是单纯肥胖那么简单。 他甩出的飞刀用了暗劲,不说摧山劈石,但破开血肉之躯,绰绰有余。 对方肥肉震颤,应该是化去了飞刀劲力。 化劲高手也能轻松做到,却不是这么玩儿! 这种手段,简直是闻所未闻。 “是方仙道传下的术…” 罗明子眼中满是警惕,沉声道:“他会弥勒大梵音,肯定是六十四香主之一,普通术法没用,攻他下盘!” 他经验丰富,一下就看出山爷弱点。 执法当中不乏术法高手,对付这种敌人,可设坛斗法,发兵马擒拿,但都在山下受了伤。 这次跟来的,都是以术法为辅,擅近战之人。 他们的那些法术,弥勒大梵音可破,对方又肉身古怪,攻上盘没用,被抓住空档就是死。 唯一的机会,就是攻其下盘。 没有丝毫犹豫,罗明子和剩下道人当即持剑跃出。 那山爷身前的石块,已被全部打飞,但他却毫不在意,只是立在原地,不屑地望着几人。 两名道人的攻击,转瞬即至。 一人纵身而起,挥手挽出剑,向着山爷双眼直刺而去,剑光闪烁,令人眼缭乱。 此招叫仙人指路,但多了一丝变化,看似虚招,实则奇正相合,笼罩双眼、咽喉等诸多要害,随敌人反应而变化。 正所谓乱渐欲迷人眼,仙人指路,唯有其中一条真! 然而,他这凌厉剑法不过是幌子。 就在丐子头双眼被剑笼罩时,罗明子已紧随而至,身形恰好被前方道人阻挡。 这便是他们的合击之术,取自奇门遁甲。 即便对方目力非凡,也会因此出现视野盲区,罗明子这是以同伴为遮挡,使自己遁去身形。 这一套剑法就叫遁甲剑阵。 两人可用,三人威力更大,若人数足够多,甚至可借助法器,聚拢周围罡煞之气,形成“势”与“局”。 借着这巧妙的一遁,罗明子已压低身形,悄无声息从丐子头侧方绕过,同时反手一剑,划向对方脚筋。 丐子头山爷体型庞大,尤其那肚子,彻底遮挡视线,就算他此刻低头观望,也看不到罗明子身形。 然而,他的上身却异常灵活。 面对攻向上盘的仙人之路,他脑袋一扭,身子一侧,竟直接用硕大的左手抓住宝剑,毫不顾忌那锋锐剑刃。 同时,他右手已甩起狼牙棒,顺势向后一撩,伴着恐怖呼啸声,砸向罗明子。 罗明子面色顿时一变。 厮杀之时,人的本能反应都是躲避伤害,却因此而陷入更大危机,许多招式的原理便是这样,攻左打右,迫使对手因躲避而露出破绽空档。 但他没想到,对方直接便是以伤换伤。 他这一剑,固然能砍断对方脚筋,但那呼啸而来的狼牙棒,也能将他脑袋砸成烂西瓜。 罗明子无奈,只得脚下发力,临时变向,一个鹞子翻身,险之又险躲过狼牙棒。 而攻向上盘的那名道人,却没那么幸运。 他手中宝剑被丐子头抓住,本能向后一抽,想要借助宝剑的锋利,将对方手掌整个削掉。 然而,丐子头这一抓,却用上了暗劲,而且力道远超常人,直接就将剑刃捏的变了型。 上方那道人,只觉宝剑好似刺入岩石,任凭他如何发力,都无法抽出半寸。 随后,便是一股巨大拉扯力道。 若是再抓着宝剑,恐怕会被这巨人直接甩到墙上。 他面色一变,连忙撒手弃剑。 然而,已经迟了。 丐子头这一拽,终究是让他在空中失去平衡,而对方狼牙棒逼退罗明子后,竟顺势向上一撩,再次向他砸来。 但就在这时,丐子头身形一顿,直接放弃攻击,脑袋一扭,躲过射向眼睛的飞刀。 却是李衍瞅准时机,甩出飞刀,围魏救赵。 就是这下,令那道人躲过一劫,空中身子侧翻,暗劲爆发,直接踹在丐子头肚皮上,借力迅速后退。 再看那丐子头,挨了这重重一脚,却只是后退一步,肚子上肥肉如水波般荡漾,迅速卸去力道。 挨了这暗劲一脚,他竟跟没事人一样。 因为之前攻防,现在已变成罗明子在后,李衍和那道人在前,形成夹击之势。 然而,丐子头山爷却毫不慌张,伸出鲜血淋漓左手,啪的一拍肚皮,肥肉晃荡,李衍之前扎在上面的飞刀也被震出。 伤口内挤满油腻的黄色脂肪,已不再流血。 罗明子见状,眼神变得阴沉,“小心点儿,这家伙已入化劲!” 怪不得… 李衍恍然大悟。 这家伙本就是化劲,再加上一身古怪肥膘,堪比人肉堡垒,攻防俱佳。 若非速度慢了些,恐怕仅这一个回合,就会有人殒命。 逼退三人后,丐子头山爷并未追击,而是站在原地,手中狼牙棒晃来晃去,斜着眼打量几人,似乎在等着他们进攻。 就在这时,李衍眼中一,再次看到幻象: 之前看到的那老者,已是满眼绝望,头上破布搭脸又大了一圈,好像要将他整个脑袋包裹。 幻象一闪而逝,李衍却面色微变,沉声道:“小心,他在拖时间,快要取宝成功了!” 罗明子一听,再次攻上前。 不过这次,他的目标并非山爷,而是要将对方身后地下的布褡裢挑飞。 “滚远点!” 丐子头山爷脸上也没了笑意,肥肉狰狞,两只小眼冒着凶光,狼牙棒左右一轮,将罗明子逼退。 三人一看,就知李衍判断没错。 这家伙纯粹在拖时间,一旦取宝成功,就彻底没了顾忌,放手厮杀下,说不定他们也要身陷险境。 李衍身边道人,捡起旁边昏迷同伴的宝剑,再次冲了上去,和罗明子相互配合。 李衍也抽空骚扰,为罗明子争取时间。 然而,这丐子头山爷也是发了狠,浑身肥肉震颤,狼牙棒抡得飞起,彻底放弃防守,将众人一次次逼退…… ………… 另一座洞窟内,却已刀兵停歇。 地上鲜血流淌,十几名黑衣人已气绝身亡,他们身形矮小,双手骨骼宽大好似犁耙,都是老贼头的徒弟。 而谷尘子等人,情况也不好。 他们脸上,全弥漫着一层红色苔藓,盘坐在地上,浑身无力,狠狠盯着对面。 对面洞窟靠墙处,同样有一块山太岁露出的地面,不过却是插着一根根红棍,又以红绳缠绕,绑着铜钱。 这分明是某种困宝之术。 寻幽一脉的憋宝人莫老歪也倒在地下,脸上布满同样的红色苔藓,但却显得神色悠然。 他摇头叹道:“几位何必苦苦相逼。” “老头子不愿得罪你们太玄正教,但常年下墓,体内阴毒积累过甚,若无此宝,根本活不过今年。” “放心,这‘地血衣’同样是天灵地宝制作而成,要不了人命,再等半柱香,就会自行消散。” 谷尘子等人气得够呛。 这老东西着实阴险,用弟子性命阻拦,又暗中下了天灵地宝制作的奇毒,无色无味,等他们发现时已全部中招。 年纪最大的罗丰子沉声道:“你是自寻死路,等我们的人破了那边布置,你以为自己能逃得掉?” “哈哈哈…” 莫老歪闻言哑然失笑,摇头道:“伱们以为凭老夫这身本事,随便来个什么阿猫阿狗,都会合作?” “那丐子头本名褚山,是弥勒教六十四香主之一!” “山魈?” 罗丰子显然听过这名字,面色微变,“你胡说,传闻褚山浑身黑毛,佝偻似猴,早已死了,那丐子头满身肥肉,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不怪你们。” 莫老歪摇头道:“老夫也差点看走眼,若非他用出弥勒大梵音破我术法,也不会想到是同一人。” “弥勒教当时如日中天,六十四香主以六十四卦象,分布神州各地发展,汇聚佛道巫各派秘术,若非朝廷内应挑动,怎会齐聚关中起事,被你们一网打尽?” 罗丰子眼睛微眯,“你知道此事?” 莫老歪冷笑道:“天下岂有不透风的墙,可怜关中多少百姓,到死都不知道这是个局。” 罗丰子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莫老歪吧唧着嘴,也不再谈论此事,继续开口道:“秦汉之时,方仙道钻研长生之术,弄出许多诡异法门。” “其中一个,是要吃死人肉和腐肉,汇聚阴毒之气,弄出一身肥肉,且可用武道暗劲操控,谓之肉弥勒。” “那褚山也不知经历了什么,竟修炼此术,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每逢初一十五,便会浑身腐毒爆发,长满脓疮,痛苦难忍。” “若非如此,怎会舍弃一切,躲在这乱葬岗?” “他已入化劲,加上这肉弥勒邪术,你们的同伴,恐怕此刻早死了。” “放屁!” 谷尘子满脸愤怒,破口大骂。 莫老歪笑道:“你们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老夫不动手,不代表褚山会放过你们。” “但也别太担忧,老夫早料到你们会来,这‘地血衣’就是为你们准备。” “到时,还要借这诸位离开这乱葬岗!” “哈哈哈…” 罗丰子忽然睁眼,冷声道:“人心贪婪,天灵地宝在前,你以为褚山会放过你?” 莫老歪得意道:“若是之前,还会担心,老夫甚至准备好了对付褚山的法子,但进入此地,却不再担忧。” “这山太岁,比老夫想象中大多了…” ………… 另一个洞窟内,李衍眼神越发阴沉。 那山太岁所化山神,之前又求救过一次,但现在已彻底没了动静,就连地面肉块也不再蠕动。 说明憋宝已临近成功。 而褚山功力强横,再加上一身古怪肥膘,只攻不防,虽浑身已出现密密麻麻伤口,却屡次将他们避退。 另一侧,罗明子也终于发现褚山另一个破绽,对方满身是伤,但散发出的却是腐肉气味,甚至血液也变成了黑绿色。 他心中一动,右手持剑骚扰,左手却在身后迅速捏动法诀,飞速变换。 这一招,他在对付郑黑背时也使用过。 此掌是道门掌心雷。 雷法是道门最强力量,种类繁多,汇聚阴阳机变,镇压天下邪祟,威力无匹。 当然,那种能引动天雷的雷法,往往需要举行醮坛,连续几日法事,还要占据天时地利,才有可能成功。 他这掌心雷只是入门手段,借助罡与煞气冲撞,形成阴阳机变,最大的能力,便是震散对方气机。 郑黑背中他一记掌心雷,浑身阴魂消散。 这丐子头的肥肉,明显是某种邪术,若能将其震散,便能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幸运的是,褚山乃是觉醒身通,并未感受到罗明子背后气机变化。 再次攻上后,罗明子忽然甩手,竟将手中七星宝剑飞出,直奔地上的破布褡裢。 “好胆!” 褚山吓了一跳,忙用狼牙棒去阻挡。 铛! 一声脆响,宝剑被荡飞。 然而,却是中了罗明子之计。 褚山阻挡之时,已露出胸前破绽,罗明子顺势抢攻,一掌拍在其胸口。 这一掌,不仅拥有掌心雷,罗明子还用了暗劲。 正如他所料,褚山胸口的肥肉不再乱颤,只听得咔嚓一声,竟击碎对方胸骨。 褚山吃痛之下,后退两步,但左手也同时挥出。 “快!” 罗明子一声怒吼,便直接被暴怒的褚山拍飞,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而李衍和那道人,也同时攻来。 褚山知道,那执法堂的道人威胁更大,因此忍着剧痛,狼牙棒挥向对方。 而李衍则趁势一滚,翻倒右侧。 那里,有之前被褚山捏弯的宝剑,李衍一把拎起,脚踩趟泥步,瞅准方才匕首破开的伤口,直接捅了进去。 “吼!” 这一下,深入内脏,令褚山痛苦万分,狼牙棒顺势一捣,将李衍重重砸落在地。 噗! 李衍口喷献血,嘴角却露出冷笑,狠狠一脚,踹向那没入肚皮的剑柄。 霎时间,褚山肚皮上出现一道硕大口子。 铛啷啷! 扭曲的宝剑也被李衍踢飞,还勾出了半截肠子。 那执法堂道人也是杀红了眼,见罗明子和李衍纷纷受伤,哪会错过时机。 他侧身一滚,直接拎起弯曲宝剑。 原本宝剑锋利,会割断肠子,但他手腕抖动,用了太极缠丝劲,同时迅速后退,竟将褚山肠子哗啦啦拖出一大截。 即便如此,褚山也没死。 他彻底发狂,心知性命难保,竟拎着狼牙棒向那道人追去,要在死前拍死此人。 “快动手!” 那道人也是精明,一声怒吼,竟拉着褚山肠子,跑出洞窟。 一是要彻底弄死褚山。 二是为李衍争取时间。 转眼间,洞内只剩昏迷的罗明子和李衍。 李衍也不再遮掩,身上伤口迅速恢复,随后抓向地上布褡裢。 但随即,他便面色一变。 布褡裢内,一股股力量飞速涌入,原本胸口出现巨大裂缝的大罗法身,竟开始迅速恢复。 而且,这股力量似乎源源不断,没有尽头。 大罗法身上面的伤痕,转眼便消失无踪。 灵宝福运! 这脏了吧唧的布褡裢,竟如此不凡? 呼~ 李衍眼前一,再次出现幻象: 那山神老头重新出现,抱拳作揖,望向他的眼神,充满恐惧与哀求…… (本章完) 第91章重新上路 “急什么,我不正在救你么!” 李衍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 他刚经历一场生死,虽说有大罗法身恢复,但精神上的疲惫紧张却不曾消散,这老头催来催去,着实心烦。 尤其是这丐帮传家的布褡裢,竟好似长在地上,藕断丝连,拽也拽不掉。 李衍发狠,暗劲勃发,想要扯断布褡裢。 然而,越是发力,其中涌来的天地福运便越多。 与此同时,大罗法身左肩之上,原本熄灭的火苗,竟再一次被点燃,灵动跳跃,散发出幽蓝光芒… 这?! 李衍面露惊喜,有些难以置信。 自李家堡杀狼后,熄灭的第三把命火,终于重新点燃! 从大罗法身中得到的信息来看,吸收吞噬天灵地宝,作用各有不同。 如他在古水村得到的鼓槌,是增强法身强度。 李衍看着手中布褡裢。 难道这脏不拉叽的玩意儿,是能修补命火? 不对! 李衍很快便发现蹊跷。 随着他命火点燃,那老山神的气色是越发衰败,而望向他的眼神,也带上了某种绝望。 原来如此… 李衍欢喜之余有些尴尬,连忙放开布褡裢。 原来此物只是媒介。 他真正吞噬的,是老山神的福运! 重新点燃命火,已是好运。 若是贪心再吸收下去,不仅效果没多少,还会弄死这庇护一方的福神,那就罪过大了。 果然,他松手后,那老头的神色也放松许多,眼中带上了一丝感激。 李衍仔细观察,终于发现原因。 老山神传来的幻象中,布褡裢与其脑袋相连的区域,还有一根根尖刺和红绳,按八卦排列,好似将布褡裢和其脑袋缝到了一起。 原来还有布置! 应该是在另一个洞窟… 就在这时,洞外的战斗也有了结果。 那道人也是精明,根本不与濒死发狂的褚山纠缠,而是依仗速度,扯着其肠子到处乱跑。 这肉山般的弥勒香主,也终于支撑不住,轰隆一声,巨大身躯扑倒在地,彻底气绝。 那道人终于松了口气,丢掉肠子返回洞中。 刚好李衍察觉原因,连忙高声道:“快,道长,还要破了另一个洞的禁制!” 那道人也不废话多问,直接离开。 另一个洞窟内,莫老歪脸色异常难看。 两座洞窟相隔并不远,褚山临死前那绝望疯狂的嘶嚎声,似乎仍在回荡。 失败了…怎么可能? 随后,门口出现的人影彻底让他绝望。 罗丰子也是一脸惊喜,连忙提醒道:“师弟小心,洞中有这妖人布下的蛊毒!” 那道人瞬间了然,也不进洞,伸手一甩,宝剑便呼啸而出。 莫老歪还来不及求饶,便被一剑刺中脑袋,直挺挺摔倒在地,同时,也把身旁红棍红绳彻底压翻。 另一头,李衍也有所察觉,同时拽起布褡裢。 而这东西,也好似彻底失去灵韵,在他手中迅速变得焦黑,破破烂烂。 李衍直接将其扔到一旁,脑中再次出现幻象: 那老山神脑袋上,布褡裢已经消失,露出一顶冠冕,由树根扭曲而成,同样长满苔藓。 这老头神色明显好转,对着他微微拱手。 就在这时,山下法坛上,科仪也到了关键时刻。 青阳子点燃黄表上奏,正好到了午时,他挥舞法剑,步罡踏斗,又拿起法令在坛桌上连拍三下。 霎时间,周围平地起风。 法坛上燃烧的香火,好似被旋风卷动,向着乱葬岗飘去。 与此同时,他又拎起一面八卦铜镜,对着天上太阳一照,又调整方向,侧对着乱葬岗,似乎要将光线进行折射。 而在李衍幻象中,也同时出现变化: 空中忽有一道光芒落下,老山神抬头观望,眼中满是欢喜,随后周身苔藓缓缓剥落,又看向李衍,嘴巴一张一合。 虽没有声音,但李衍却能看清嘴型。 对方只是重复两个字:快逃! 李衍面色微变,想起了一件事。 罗明子曾说过,这老山神要想重新归位,首先就要散去百年来吸收的阴煞之气,汇聚地脉罡气,形成神罡。 乱葬岗多年积累煞气,岂是等闲,李衍二话不说,背起昏迷的罗明子就往外跑。 与此同时,另一座洞窟的罗丰子等人也已出来。 那“地血衣”蛊毒时间一到,已自行消失,他们之所以耗费些时间,是要从莫老歪身上搜寻解药。 听得李衍提醒,众人皆面色骤变。 最开始被褚山打伤的道人,或许是脑袋撞在墙上内出血,等他们查看时,已然气绝。 来不及悲伤,谷尘子背起尸体便往外跑。 即便如此,异象也已出现: 自山太岁那岩石状的褶皱缝隙中,阴煞之气喷涌而出,好似滚滚寒雾,沿途所过之处,皆冰霜覆盖。 乱葬岗上多年来的孤魂野鬼,也明显察觉到什么,纷纷钻入地下和洞穴缝隙之中。 众人脚步飞快,阴煞之气在后紧追不舍。 与此同时,整个洞窟也在颤动,土石哗哗落下。 李衍看到后并不意外。 这山太岁的福运,修补大罗法身后,又燃起命火,那山神依旧能抗住,可见山太岁本体有多么庞大。 他们看到的,只是其顶部一角… …… “什么情况?” 洞窟外,都尉司的人也察觉到异样。 关万彻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抱拳道:“大人,情况可能有变,要不属下带人进去查看?” 嗖!嗖!嗖! 不等常煊说话,李衍等人便飞快窜出,同时急声提醒道:“快避开洞口!” 都尉司的人虽不明所以,但也纷纷散开。 轰! 冰冷阴雾,裹着泥土尘烟喷涌而出。 地面瞬间凝结寒霜,周围也忽然变得阴冷。 看着这景象,关万彻等人心有余悸。 他们见多识广,知道这阴煞之气厉害,若被扑中,可不是冷得一哆嗦那么简单,至少大病一场。 李衍则抽了抽鼻子,面色微变,猛然起身看向周围,“小心,有鸡冠蛇的气味!” “无妨,人已走了。” 常煊摇头叹道:“那人是弥勒教香主独孤乾,术法身手高超,我等抓不住对方,只能将其逼退。” “哦?” 李衍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却面色不变,点头道:“走了就好,大人厉害…” ………… “好了,尸蛊已彻底消失。” 路旁大树下,赵驴子扒开沙里飞眼皮,看到下眼白处已没了黑线,又闻了闻其身上味道,这才点头道:“尸毒虽解,但难免有些残留。” “回去找些生糯米,每晚睡觉时铺在身下,每日正午晒半个时辰太阳,再有七八日,便能彻底清除。” 他接到李衍求援,当即从山神庙赶来。 憋宝一脉的手段,果然另有玄机,他看到罗明子等人布置,当即要求将所有人搬到正午太阳下,又三棱针点刺足三里放血。 等到黑臭脓血流干,众人已然清醒。 正好李衍等人回来,配合解药服下,替所有人解了尸蛊毒。 “那就好,那就好。” 沙里飞脸色还是有些发灰,哭丧着脸道:“老子今日出门一定没看黄历,道长,今后出门记得起一卦!” “行行!” 王道玄抚须微笑,明显也松了口气。 他为人和善,对任何人都以诚相待,但却不是傻子,否则这么多年江湖就白混了。 三人之中,李衍看似行事狠辣,但做事却有底线,且一诺千金,最值得信任。 他与沙里飞虽有的聊,但却暗自提防。 今日实在没想到,沙里飞在关键时刻,会用身体护住他,而且完全是本能反应。 这一刻,沙里飞彻底赢得二人信任。 赵驴子眼见三人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羡慕,憨笑道:“行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也要走了。” 李衍沉思了一下,开口道:“赵兄弟,一个人隐居荒山,总归有些无聊,我们送一位前辈落叶归根,会前往秦岭,不如同去,见识一番秦岭风光?” 他说这话,已是邀请之意。 赵驴子听罢,憨笑一声,抓了抓脑袋,“不了,父亲走时要我立下誓言,此生不入秦岭,不出关中。” “咱没那么大心思,这片土地足以养活我,再攒些钱,娶个婆姨,给赵家续上香火才是正事。” 李衍一声暗叹,抱拳道:“也好,到时记得通知,赵兄弟的喜酒可不能错过,即便天涯海角也会赶来。” 他对这老实憨厚的憋宝人很有好感,但人各有志,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游荡江湖,只能作罢。 “对了,这里有瓶菊酒,拿着路上喝。” 说着,从身后背囊中取出一瓶酒。 这是刘阿婆当时送的,反正这娘家酒他不敢喝,正好送给赵驴子路上解渴。 “好,一言为定!” 赵驴子满脸高兴接过菊酒,冲着众人抱拳离开。 没一会儿,人便已走远,但粗狂豪放的信天游歌声却悠悠飘来:“哎嘿哎嘿哟,羊啦肚子手巾哟,三道道蓝,见面不易哎呦,拉话话的难……” 王道玄感叹了一句,“人知足,便为乐啊。” “老沙我可不知足,哎呦!” 却是沙里飞翻身上马,一不小心又撞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嚷嚷道:“不管了,今日差点小命不保,道长,菊酒,满膏蟹,你得给管够!” “那是发物,伱这伤还没好,找死啊?” “这…反正你得请吃顿好的!” “行行,你说了算!” ………… 重九一过,天气越发寒凉。 “请问,罗明子道长在吗?” 天尚未亮,城隍庙外,李衍一袭黑衣拱手询问。 “是李居士吗?” 道童点头道:“师伯已经吩咐过,差我在这儿等你呢,请随我来吧。” 说着,便转身在前引路。 李衍还是第一次进入城隍庙,却没跟随道童进主殿,而是来到后殿旁的偏院内。 院门打开,罗明子一脸惨白坐在藤椅上,看到李衍到来,便要起身相迎。 “道长慢点。” 李衍连忙上前搀扶,有些不好意思道:“若非急着走,也不好意思来打扰道长静养。” “无妨。” 罗明子缓缓起身,微笑道:“今日宜迁棺上路,错过时间,至少又得十几日,是不能耽搁。” 说着,带李衍进入房中。 桌子上,已放了一个小木箱,类似书生赶考背的书箱,甚至上方还有个竹帘子,可遮风挡雨。 “这是你要的东西,昨日快马从长安送来…”罗明子一边说,一边将木箱小抽屉依次打开。 “隐身法用的蓍草,备了二十根…” “雷火丸,备了十枚…” “避煞符、驱邪符、镇尸符…各五张,还有这是驱晦香,点燃后可清除晦气…” 零零碎碎,塞满了一箱子。 “这…太多了。” 李衍有些吃惊,“要多少钱?” 他当时见执法堂雷火丸犀利,便想着在走之前购买一些,罗明子一口答应,没想到弄了这么多。 罗明子哑然失笑,叹道:“执法堂也是有裁定的,斩杀弥勒教香主,可是大功一件。你把功劳让给了谷鹤子师弟,他那幼子可直接入玄门。” “师兄弟们都很感激,凑了这些东西,哪会问你要钱?你尚未建楼,符箓无法使用的话,可交给王道友。” “多谢!” 话说到这儿,李衍也不再客套,询问道:“道长,你的伤势无碍吧?” 罗明子微笑道:“需静养几月,还有,我功德已攒够,今后会调往长安任职。” “今年关中丰收,加上那位李大人刚当上布政使,十五灯会定然热闹的很。算算时间,你回来时刚好过年,可来长安城隍庙找我,到时再一醉方休。” 说罢,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太白山斗姆院内,有一位玉鳞子师弟,与我关系莫逆,到了太白山若有不便,可直接找他相助。” “多谢道长!” “嗯,一路顺风,我在长安等你。” 李衍恭敬接过,背上箱子抱拳告辞。 出了城隍庙,他便直接策马,穿过一条条街道,来到了南城城门。 此时城门正要开启,王道玄和沙里飞早已备好行囊,策马等待。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辆马车,车上放着吴老四的棺材。 驾车的孟老汉是从泰兴车马行找的,把式不错,周围还跟了四个汉子,皆是从杠房找的杠夫。 这便是运棺回乡的整个队伍。 轰隆隆! 随着城门开启,王道玄一把纸钱高高抛起,念诵道:“亡人上路,落叶归根,阴人莫扰,阳人莫惊。” 说着,抱拳环顾四周,“诸位,还请担待。” 等待出门的人不少,虽然王道玄话说的客气,但周围百姓皆是一脸晦气,远远躲开。 “快点走!” 守城的一名年轻军士,也是满脸嫌弃,但刚开口训斥,就被旁边老兵一把拽开。 老兵满脸讨好,拱手道:“李少侠,您先走,这小子不懂事,您别计较。” 李衍不明所以,但还是拱手道:“多谢。” 说罢,便当先一步,带着队伍缓缓离开。 看着他们走远,老兵才训斥道:“你这小子,怎么没点眼力见,那可是李衍啊。” “李衍?” 小兵倒抽一口凉气,“一拳打死周白,还搬倒了周家的李衍?” “哪有那么夸张,都是百姓讹传。”老兵摇头叹道:“不过人家和张家、城隍庙甚至都尉司都有关系,可不是你我能够招惹啊。” 小兵听罢满脸羡慕,“听说他入城时,还是偷着进,短短时间便扬名江湖,我怎么没这运气…” “扬名江湖?” 老兵乐了,摇头道:“没见识的东西,咸阳城只是小地方,即便那死去的周猴子,也不敢说自己有多牛。” “这江湖,大着哩…” 五章已发,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时间,十点更新 (本章完) 第92章山雨江湖路 轰隆隆! 天色阴沉,雷声轰鸣。 没一会儿,小雨便淅淅沥沥落下,缠绵如丝,打在路旁树叶之上,沙沙声不断。 如今正是霜降时节,万物毕成,阳下入地,阴气始凝,天气渐寒,乃是一年中昼夜温差最大的时候。 雨一下,寒气就打脚底直往上窜。 “这倒霉催的…” 沙里飞站在屋檐下,打了个哆嗦便转身进门,竖着大拇指道:“还是道爷高,算到今日要下雨,提前带咱们躲避,可惜没个正经落脚地。” 这里是半坡上一座老宅。 老宅荒僻,据说是多年前一位豪商所建,计划让整个家族在此立足,没曾想刚建成就被土匪砸窑,就此荒废。 虽说大部分房屋都已坍塌,周围荒草萋萋,但留下的两间大正堂,却足够众人遮风挡雨。 屋内,王道玄烧了把干艾草,在各个角落挥舞,尤其是那些腐朽阴暗的犄角旮旯,用于祛除晦气。 车把式老汉给马儿喂饲料,四名杠夫劈柴垒灶,至于李衍,则嫌别人做饭难吃且不干净,因此亲自动手。 几日下来,众人已配合默契,井井有条。 沙里飞觉得无聊,便找话抱怨道:“那客栈老板也真不讲究,好歹是江湖同道,连门都不让咱们进。” “要不现在,早就吃上热乎的了…” 他们从咸阳出发后,一路前行倒也顺当。 几日过去,已来到秦岭脚下。 王道玄查看天色,发现有连日阴雨,若继续赶路,恐怕会淋湿棺椁,便带众人找了个地方休息。 此地距进山道路并不远,数百米外便有一座客栈,可惜人家不让进,只是指点了此地避雨。 杠夫领头的叫岳疤瘌,只因小时候贪玩从山坡上滚下,人没死,脑袋上却布满伤疤。 长大后剃了光头,满头疤痕加上一脸横肉,难免被人起个疤瘌的诨号,久而久之,已没人叫他本名。 别看长得凶,人却老实有担当,加上这满脸凶相,没几年就成了咸阳城有名的杠夫。 听得沙里飞抱怨,岳疤瘌抓了抓脑袋,憨笑道:“沙大侠,咱们可是送阴人归乡,人家客栈是接待阳人,去了不给人添乱么。” “我们这行有个规矩,不乱串门,免得给人带去晦气,以往都是露宿荒野破庙,习惯了。” 车把式老孟头来自泰行车马行,算是个江湖老油条,眼珠子一转,就吧唧着嘴道:“行路便是这样,哪个不是风吹日晒,老汉我唯一可惜的,便是那口喝的。” 沙里飞一听乐了,“好你个老孟头,拐弯抹角讨酒喝是吧,这乡野老店,能有什么好酒。” “唉~” 老孟头眨了眨眼,“这你就不懂了吧。” “山下那间凤来客栈,可是长安店家里有名的字号,他们自凤翔那边起山,酿的柳林老秦酒可是一绝。” “醇香秀雅,甘润挺爽,诸味协调,尾净悠长…啧啧,论功夫,老头子我没混出头,但走南闯北,哪里的酒最好,那是一清二楚!” 沙里飞被他说的直咽口水,“你可别骗我。” 正在切菜的李衍也心中一动,“沙老叔,既是字号,江湖上的消息估计不少。” “反正今日走不了,伱去买些酒给大伙御寒,顺道打探一下消息,看秦岭道上太不太平。” “好勒!” 沙里飞一乐,披上斗笠蓑衣,便冲入雨。 论干活,他爱偷懒,但跑腿打探消息,那可是长项。 王道玄刚好除完晦,又点燃三炷香,插在棺材旁的小香炉内,这才微笑道:“放心,咱们走的这条路,乃是秦楚古道,刚好穿过终南山。” “终南山上道观庙宇如林,还有不少玄门高手隐修,常年有来自长安的香客团,基本没什么危险。” “不过如今是霜降,豺乃祭兽,山上的野兽要过冬,怕是会下山骚扰…” 话说一半,看到李衍愣愣望着门外,王道玄顿时眉头一皱,低声道:“又出现了?” 李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在他视野里,门外细雨中,那冷坛游师再次出现,依旧浑身血污,长发低垂,左手指着秦岭山脉。 虽青阳子说没事,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无他,这游师的模样也太过凄惨。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 “凤凰于飞传佳信,宾朋满座话情浓…” 沙里飞望着客栈门上对联,嘀咕道:“贼怂的,江湖客栈,还文绉绉的,定是哪个小娘们开的!” 这座凤来客栈,面积着实不小。 高大木门贴着对联,两侧还有串葫芦灯笼垂下,与泥土墙相连,将整座客栈,连同周围野地,全都圈了起来。 沙里飞还没进门,便听得里面骡马嘶鸣。 进了院门,只见宽敞的院子两侧,都有牲口棚遮雨,两名伙计正忙来忙去,给骡马喂草料。 其中一名圆脸伙计看到沙里飞,连忙跑过来,连连作揖,苦笑道:“哎呦,这位客官,送阴人的队伍确实不让进,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看把你个瓜怂吓的。” 沙里飞瞪了一眼,“我来买点酒水,总让进吧?” “那是当然。” 伙计连忙弯腰抬手,“客官里面请。” 开店的迎来送往,什么人没见过,不讲理的,横着走路的,多了去了,沙里飞这架势,根本唬不住他。 沙里飞也懒得纠缠,一路小跑,跳过泥泞水坑,掀开布帘子进入客栈内。 江湖之中,客栈也分三六九等。 顶级的,往往开在那繁华大城,里里外外十几座院子,往来宾客都是贵胄豪商。 上档次的也差不多,只不过略小一些,常与城里有名的青楼酒肆毗邻,或开在书院等人多之处附近。 至于这些路上的,大多相对简陋。 这座凤来客栈,分前堂与后院。 前堂有两层,中间宽敞,摆满方桌以供来客饮酒吃饭,两侧皆有木栏砖梯,通向二楼房间。 至于后院,既有十几人一排的大通铺,也有单间独院,就看你身上银子足不足。 许是秋雨原因,客栈里头人不少。 “小二,来壶老秦酒,再弄点吃的。” 沙里飞叫了一声,便找了个无人角落坐下,从怀中掏出本《沙门红娘传》,装作翻阅,实则注意周围动静。 他是老江湖,很快就看清客栈来人底细。 靠近左边那群人,衣衫整洁,说话文雅,全都吃素,还有护卫站在身后,一看就是来自长安的上香团。 所谓上香团,便是结伴前往名山大川上香,一者表达心诚,再者,就是顺道游览一番风光。 他们通常薄有家资,合起伙来聘请一些护卫,毕竟路上有些地方不太平… 右边那些,则明显是车马店送货的把式们,喝的是浑酒,吃的是腌菜,兴致上头,甚至唱着划起了拳: “哎呦,烧酒本是五谷水,先软胳膊后软腿啊,酒坏君子水坏路呀,神仙出不了酒的够哇…” 他们嚷得大声,令旁边长安上香团几人面色不虞,但在护卫低声耳语后,也只能忍着不发作。 沙里飞心中暗笑。 别看这些车把式粗俗,但却从来不是好惹的,背后有车行撑腰,说不定还和路上山匪相熟。 若是起了争执,蒙上脸揍一顿还是好的。 万一有那心眼不正者,偷偷杀人越货,完事把尸体扔到林子里喂野兽,也不是没人干过。 受了通缉,大不了跑到他州继续干活。 这些长安上香团,还真是惹不起。 至于店内剩下的人,则大多是跑单帮的江湖艺人,有满身肌肉,耍把式卖艺的,也有背着柳琴三弦的鼓书艺人,满面风霜,面容凄苦,一壶浊酒哀世艰… 客栈便是这样。 普通百姓都忙着地里那点事,所以路上的,大多不是拉车送货,就是吃江湖饭的。 沙里飞看了一会儿,没什么碍眼的人物,刚好小二端来酒水小菜,便低声询问道:“小二,我问你,最近这路上太平么?” 说着,还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 “客官您算问对人了。” 小二将酒水小菜放下,再端起盘子,桌上铜子已消失不见,嘿嘿笑道:“这里可是靠近终南山,别说土匪,就是山里的野兽,都吃斋念佛,不会伤人。” “客官是要往商州那边去么?” 沙里飞点了点头,“去丰阳。” 小二看了看周围,低声道:“过了终南山地界,您可要小心点,昨日听回来的车把式说,那边有野兽伤人。” “还有,牛背梁那边,山上可是不少绿林好汉,最近似乎手头紧,还和定远镖局干了一场,听说闹得挺大。” “虽说您是送阴人的队伍,但也保不齐会动手。” “哦…” 沙里飞眉头微皱,“谢了。” 牛背梁的名头,他可是听过,地势复杂,山高林密,又是通往商州的必经之路,盘踞的土匪着实不少。 官府几次围剿,都没弄干净。 看来,要回去与李衍商量一番。 想到这儿,沙里飞当即高声道:“小二,把这些给包了,再给我打十斤酒。” “好勒!” 店小二满脸高兴,连忙去端酒坛子。 这些柳林老秦酒,那些个穷鬼可喝不起,多清一点是一点,说不定掌柜的一高兴,就能再赏他点。 沙里飞人高马大,抱起十斤的酒坛子,跟玩一样,但他刚准备离开,便从门外又进来一人。 来者是名中年男子,身着青衫,系着牛皮的腰带和护腕,腰间还配着一柄长剑,嘴角无笑,眉间含煞。 关键是脚下鞋子,虽沾满泥浆,却是黑色的靴筒,厚实的白底子。 这是厚底皂靴,乃是官靴,唯有官吏或官家子弟方可穿着。 他看了眼周围,眉头微蹙,沉声道:“小二,上好的独院可还有?” 店小二陪笑道:“这位大人,院子已包出去了。” 中年人随手抛出一串钱,“是谁?” 店小二连忙接住,憨笑道:“你这不为难我么,小的哪敢说…” 话虽如此,眼睛却飘到了一边。 那里,正是长安来的上香团。 中年人二话不说,直接来到上香团旁,拱手抱拳道:“诸位,叨扰,我家老爷受不得吵闹,想要个独院子,能否让出来,在下愿三倍赔付店资。” 上香团的几人,本就被车把式们吵得心烦,正准备离开,听得这话,顿时不乐意了。 “阁下有些霸道了?” “就是,莫非以为我们出不起钱?” 上香团中还有个公子哥,看到对方官靴,眼神微变,连忙拦住众人,微笑拱手道:“这位大人,家父张贤奇,在新任布政使李大人手下当差,不知您…” 这是试探,也是过手。 若对方来头不小,便直接让出,也能攀个交情。 若对方只是普通小衙门的人,自会知难而退。 而且话说的客气,也不会得罪人。 听到“新任布政使李大人”,中年人立刻变了脸色,沉声道:“罢了,不劳烦各位。” 年轻香客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又瞥了眼那些车把式,只觉和这帮粗坯在一家客栈,实在是污了自己身份。 另一边,那中年人已直接转身,对着店小二询问道:“附近可有清静一点,避雨的地方。” 店小二咽了口唾沫,眼睛又一飘。 “你个贼怂,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 沙里飞直接骂了一句,随后开口道:“江湖赶路,总有不便,那边还有个房子,我们让出一间也没事。” “不过是送阴人的队伍,你若不怕就来,” 说罢,披上斗笠蓑衣,直接出了门。 离开客栈院门,沙里飞立刻看到路旁树下停了两辆马车,车轿宽大雅致,布门帘紧闭,旁边还有六名骑士,皆身着青衫官靴。 他不想惹事,抱着酒坛子便走。 而那中年男子也紧跟着出来,跑到第一辆马车前,恭敬拱手道:“老爷,没有独院,被一伙长安香客占了…” 听他说完,轿子里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奉平,你被骗了,虽说朝廷三令五申禁止,但官宦子弟出门,往往会讨个条子,路上进入驿站休息。” “这种说大话的人,你在长安还见的不多么?” “不过你也做得对,咱们无需惹事。” 叫奉平的中年人点了点头,“老爷,附近有间避雨的荒宅,不过还有一支送亡人的队伍。” 车架内,声音再次传出,“送亡人归乡而已,老夫又何尝不是落叶归根,没什么忌讳,走吧。” “是,老爷!” 中年人摆了摆手,队伍立刻进入雨幕之中。 就在这时,客栈二楼的木窗户露出条缝,一名满脸胡茬的汉子摸了摸下巴,盯着车队缓缓离开,沉声道: “海翅子(大官儿),火点(有钱人),行(七)个尖挂子(好手),是正主没错。” 说着,扭头看向屋里。 “三哥,点子有点硬啊…” (本章完) 第93章秦岭古道 “点子硬又如何?” 温和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 随后,一人缓缓走到窗前。 他年纪不大,一袭青衫儒袍,皮肤白净,笑脸盈盈,看上去,仿佛外出郊游的士子。 望着这貌似无害的年轻人,络腮胡眼中却闪过一丝恐惧,低头讨好道:“那是,三哥你智计无双,对付这些人,必然是手到擒来。” 年轻人瞥了他一眼,摇头叹道:“我也不想受累,但没办法啊,眼看着冬日将至,寨子里的伙计要分红柜避冬。” “山上什么情况,你也知道,若是不凑足了银两,恐怕来年,寨子就要垮。” 说罢,看向窗外,“牛背梁山上,馋这家伙的可不止一家,但能不能成事,又是另一说。” “先想办法摸清底细吧。” “是,三哥!” “嗯?” “是,公子…” ……………… 阴雨连绵,秋日渐短。 等到沙里飞从客栈返回时,天色已显阴暗,破败正堂大房内,火光隐隐,空气中已飘散出香味。 沙里飞抽了抽鼻子,眼睛一亮,立刻加快速度,还没进门便高声道:“好啊,开饭了也不等我!” “急什么?” 李衍坐在砖石上,擦拭着手中关山刀子,“虽说秋日山鸡肥,但终究有些发柴,多炖一会儿更烂糊。” 上路后要说最不愁的,便是肉食。 寻常人赶路,都是行色匆匆,即便偶尔碰到路旁的野物,也不一定能逮住。 但这些,对李衍却不是问题。 他嗅觉惊人,有什么玩意儿靠近,根本瞒不过,又在咸阳城弄了些飞刀,往往走着走着,忽然一刀甩出,便有收获。 闻着大锅里飘散的香味,众人皆是口水横流,但却没人敢去掀开锅盖。 这位李少侠,对吃食很是挑剔,火候不够,提前掀开锅盖,便会发火骂人。 沙里飞自然也得忍着,将酒坛子和小菜放下后,凑到李衍身边,将打听到的消息讲述了一番。 李衍眉头一皱,“土匪们要避冬?” 沙里飞点头道:“多半是!” 一名杠房的年轻人有些好奇,“为啥要避冬?” 车把式老孟头已经忍不住,跑到酒坛旁给自己倒了一碗,美美喝了两口后,眯着眼睛道:“混江湖的,这你都不知道?” “山上的冬天,可没那么好过。尤其是这秦岭,到时大雪封山,缺衣少食,路也断了,土匪们什么也抢不到,继续窝在山上,不脑袋有病么?” “所以啊,每年这时候,他们都会大抢一把,分了银子四散下山。有的回去看望老娘,有的躲到窑姐老相好那里,有的则村里设赌当…” “总之,各忙各的。” “到了来年春天,土匪头子便会码人,按时不到者,三刀六洞,若是跟人冲突死了,便合伙跑来报仇。” “忙完这些,再继续拦路剪径。” 那年轻人愕然,“回看老娘?” 沙里飞在旁嗤笑道:“土匪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自然有老娘,有的还养着一大家子呢。” “有时候,伱发现村里哪家不正经子弟,忽然说去外面做生意,只在过年回来,还能带笔钱,多半有问题!” “这样啊…” 年轻杠夫恍然大悟。 随后,众人目光都看向李衍。 杠夫们本以为,队伍里拍板的,会是江湖经验丰富的沙里飞,亦或是老成稳重的王道玄。 但这些日子下来,李衍将所有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已让他们彻底信服。 李衍沉思了一下,“到终南山再说罢,牛背梁匪祸的事,肯定已经传开,看他们如何应付…” 就在这时,忽然眉头一皱,望向门外,“有人来了,还不少,大家伙当心点。” 沙里飞连忙拎刀起身,在门口看了一眼,摇头道:“是这帮官老爷,还真来了!” 说着,将客栈所见讲述了一番。 李衍没有说话,看向王道玄。 王道玄则摇头道:“都是赶路人,与人方便也没什么,咱们腾出一间便是。” 这便是三人小组的分工。 李衍负责撂狠话,王道玄做和事佬,沙里飞左右逢源,该硬就硬,该软就软,碰到什么事都有回旋余地。 果然,他们话刚说完,那名叫奉平的中年人,便在门口拱手道:“诸位,风大雨大,可否行个方便,让出一间屋子?” “行,咱们好说话。” 已做好决定,沙里飞自然要充一回好人,和杠夫们去将那边屋子的东西搬回,临了还问了一句,“这边有热乎饭,你们要不要来点?” “多谢,不了。” 中年人奉平面色冷肃抱拳。 沙里飞本就是客套一下,真开口要还不想给,耸了耸肩,便转身回到屋中。 看着他们离开,奉平才开始指挥其他人烧火,自己则掀开轿帘,小心扶下一名老者。 老者身形高大,却有些肥胖,白眉长须,眼神平和,莫名有一股子威严气势。 “夫人,小姐,我们到地方了。”奉平又掀开第二座轿子,从里面出来个容貌端庄的白衣女子,搀扶着一位老妇人。 几人进入偏堂,看着沾满厚厚尘灰的屋子,老者叹了口气,“行路难,总有诸多不便。奉平,给夫人和小姐把椅子端来。” “还有,拿一些糕点送给隔壁,以全礼数。” “是,老爷。” 中年男子先是从轿子上搬下两张小椅子,又从里面提了个漆盒,来到李衍他们屋内,拱手道:“多谢诸位,我家老爷让我送些点心给大家尝尝。” “四芳斋的糕点?” 沙里飞眼睛一亮,直接接了过来,“这多不好意思,替我们向那位老爷道声谢。” “不必客气。” 中年人奉平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啧啧,看人家这礼数,定是大户人家!” 沙里飞一边称赞,一边将漆盒打开。 黑底红纹漆盒,原本就是自汉流传下的手艺,古朴典雅,打开之后,里面五颜六色的点心整齐码放,更是让人赏心悦目。 “四芳斋的糕点啊…”沙里飞怀念道:“这玩意儿可不便宜,要十两银子一盒,上次吃,还是给个长安豪商帮忙白事,混了一口。” 李衍前世吃的好玩意儿不计其数,这玩意儿虽说漂亮,但也看不上,让众人分了,又上前掀开锅盖。 霎时间,热气升腾,香味扑鼻而来。 就是普通的大锅菜,鸡肉剁了,和带着的腌菜一起炒,添水熬煮,又随便放了点盐巴。 然而,他如今嗅觉惊人,普通食材也能处理的恰到好处,火候掌控精妙,激发出食材本味,因此也算是美味。 众人早已迫不及待,各自上前盛了一大碗,将干粮馍馍掰碎了泡热汤里,一口酒,一口饭,蹲在地上唏哩呼噜吃得满头是汗。 吃过饭后,众人便早早睡下。 虽因雨天暂留此地,但众人皆是老手,知道随后的路程艰辛,要抓紧一切时间休息。 唯有王道玄和李衍坐在篝火旁。 二人商议上下半夜,轮流打坐存神,闲着的则护法兼守夜。 李衍值守下半夜,因此等众人睡着后,便盘膝而坐,先是观想五脏六腑、随后将冥冥中那一点点灵光,全部汇聚于眉心,入定存神。 很快,眉心白光扩大,出现道人影。 经过数月修炼,存神轮廓越来越清晰,已能隐约分辨出形象,外表类似大罗法身,一袭道袍,端坐于莲台之上。 而眉眼五官,则与他一模一样。 这便是李衍观想出的神明。 刚存神,便有大罗法身守护,半点灵光都不会浪费,再加上没有与人斗法,神识没有损伤,所以李衍修炼进度惊人。 待到前往太白山时,他的道行已足够支撑建楼。 此事在他人看来,简直是奇迹。 要知道,普通人没有建楼观之前,即便每晚勤修不断,那一点灵光也总会流散,如同泳池,一边进水一边漏水。 仅这一点,便浪费许多时间。 李衍没此顾虑,更绝的是,一旦神识受伤,也能通过大罗法身换伤,不会因某次斗法便道行跌落,没有诸多顾忌。 然而,他此刻却毫无欢喜之意。 丹田之中,大罗法身左手掌心之上,“勾牒”印记越发明显,似乎已变成天然纹理。 这可是来自阴司的玩意儿! 那个神秘地方,就连太玄正教也有些忌讳。 成为活阴差后,他的秘密会不会被发现… 越靠近秦岭,李衍心中越忐忑。 不知不觉,每日存神观想结束。 李衍醒来后,已过子时,屋内几人睡得鼾声连天,篝火熊熊,却仍驱不散深秋雨夜凄寒。 看着王道玄入定,李衍又添了一些木材,坐在篝火前守夜。 当然,他也没闲着,而从背囊中取出两本书。 一本《劈挂拳拳谱》、一本《秦汉鼓韵》。 这两样,都是春风班周班主赠送。 云雷神鼓毕竟是法器,他随身携带,就挂在马背上,这些日子每日固定时刻拍打,锻炼暗劲,功力明显有所增长。 但要想将其作为法器使用,胡乱拍击肯定不行,存神配合《秦汉鼓韵》,威力才会更大。 还有,便是这劈挂拳谱。 这段时间几场恶斗,已让他发现自己问题。 功力上的差距暂且不说,拳法上的弱点,却已显现。 红拳身法灵活,擅长贴身刁打,因为父亲的熏陶,加上他前世见闻,在刁打上着实下了功夫。 所谓刁打,连刁带打,勾挂缠粘。 事实也证明如此,在与周白的战斗中,只要近身,他就毫不畏惧,甚至往往能以弱胜强。 击技之道,十分讲究距离。 按照他父亲的规划,远距离有关山快刀,近距离有红拳刁打,使得他战力迅速建立,并且闯出一番名堂。 然而,现在却有点不够用。 并非红拳不好,而是每个人性格体型不同,有了母拳,在吸收各种拳法,发挥自己潜力,将来才能走得更远。 比如在与那铁线拳汉子战斗中,他就毫无办法,只能凭借小聪明,和对方的心里破绽下手。 而且这几个月,李衍发现自己又长高了一截。 拳法,自然也要相应变化。 周蟠手臂奇长,选择通背猴拳。 而他的选择,则是这劈挂拳。 劈挂多用掌,故又称劈挂掌,擅长中远距离克敌。 讲究放长击远,远则长击,近则抽打,可收可放,可长可短,最擅对空间距离进行控制,足以弥补他缺点。 配合红拳中的炮拳,威力更甚。 选择这条路,还有个原因。 他之前锻炼暗劲所炼,乃是红拳穿丝劲,但如今修炼的是神鼓云雷音,霸道威猛,雷罡震慑四方,拳法也必须与之配合,将来才能凝聚拳意。 夜雨篝火旁,李衍翻看拳谱,时而陷入沉思。 当然,这只是初步了解。 所谓改拳如登天,他虽不是完全改拳,但形成自己特点,也非一朝一夕之功,少不了向名家请教。 长安高手汇聚,秦岭之行结束后,正好前往,找位精通劈挂的老师傅学拳…… ………… 不知不觉,一夜过去。 正如王道玄所料,清晨秋雨还未停歇,稀稀拉拉下个不停。 运送棺椁回乡,中间有个忌讳,就是棺椁不能碰地,这种天气赶路,即便用油毡包裹,棺材也难免淋湿。 万一打滑翻车,那可就倒了霉。 众人又是劈柴烧水熬粥,一碗热腾腾的米粥,配合昨日剩菜下肚,即便身处荒宅,也感觉浑身热意上涌。 快到晌午时,秋雨终于停歇。 李衍和王道玄出门查看天色,刚好隔壁的人也出了院子。 只见那老者抚须看向远方,见青山环绕,白雾翻涌,心情不由得大好,开口笑道:“奉平,你可知咱们走的是什么路?” “秦楚古道。” “有何来历?” “这…属下不知。” 老者望着远方叹道:“这秦岭划分南北,乃是三大龙脉中龙,先秦修建,自咸阳起,终于秦岭南山,所以才有了终南山之称。后人继续修建,终使其贯通秦楚两地。” “原来如此。”那中年侍卫恍然大悟。 老者又摇头道:“从古至今,先民筚路蓝缕,终横跨天堑,沟通四方。” “有子午道,自长安通往汉中、安康及巴蜀…” “有骆谷道,南下经周至西骆谷,前往汉中…” “亦有褒斜道,传闻乃禹皇开凿,还有陈仓、蓝武、义谷、锡谷道…” “这个属下听过,暗度陈仓。” “没错,古之先民尚能如此,老夫我只是一时失意,又有何惧,待回到丰阳,卧薪尝胆,培养后辈族人,静待时机,三十年后,又何尝不是另一番光景?” 听这老者谈吐不俗,王道玄忍不住心生好感,“这位老居士好见识,我等也要前往丰阳,不知尊姓大名?” 老者沉思了一下,“既是同路,送亡人归乡,也无需隐瞒,老夫卢康。” 李衍和沙里飞一听,面色都变得有些古怪… (本章完) 第94章终南山下药王庙 左参政卢康! 准确点,要加上一个“前”字。 这家伙便是周蟠的后台。 李衍甚至和张师童建议,让他们出手宰了这老头。 此人可谓是关中巨贪,像周蟠那种弄钱的黑手,对方可不止一个,差点被其道貌岸然的模样骗过。 见几人神色古怪,卢康以为他们被自己身份所惊,微微摇头道:“诸位无需在意,老夫如今卸官归乡,再非什么左参政。” “哦,打扰了。” 李衍三人看了一眼,直接转身回屋。 卢康见三人反应,明显有些诧异。 中年侍卫奉平在旁低声道:“老爷,这些都是江湖粗人,不懂礼数,无需理会。” 卢康则看了看天空,点头道:“看样子,这场雨要提前停了,咱们这就出发,到了终南山官驿休息,正好带着夫人小姐上山进香。” “是,老爷。” 侍卫奉平恭敬拱手,随后进行安排,没一会儿便带着队伍离开了荒宅。 “噗嗤!” 他们走后,沙里飞终于忍不住嗤笑道:“这老东西,人模狗样的,下台了还在装,恶心!” 王道玄也哑然失笑,摇头道:“我观其面相,天庭饱满,地库敦厚,眼神清淡有神,乃富贵宽仁之象,没想到却是大奸似忠。”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他们要对付周蟠,卢康情报自然收集了一些。 这位左参政寒门出身,宦海半生,是出了名的心黑贪婪,短短时间,就让卢家成了商洛有名的大族。 关键对方还滑不留手,参与了不少事,都能轻松而退,甩干身上污泥,否则怎会让实力雄厚的李家发愁。 若非时运不济,恐怕已成陕州布政使。 沙里飞眼珠子一转,嬉笑道:“这老东西,为官多年,攒下不少家财,又得罪了新任布政使,堪称大肥羊。” “把他宰了,既能得钱,又能得个替天行道的名声,绿林道上的豪强恐怕会蜂拥而来。” “到时咱们可得离远点,免得溅一身血!” 李衍也笑道:“言之有理,正好有这卢大人吸引目标,咱们也能安稳通过牛背梁,早点前往丰阳。” “咱们等两个时辰再走。” 有了计划,众人自然更不着急。 等到进入巳时,天空彻底放晴,这才驱车上路。 下坡后拐过几条弯道,道路便开始艰难。 这秦楚古道年代久远,有些地方地面青石早已碎裂,与泥土交错,雨后坑坑洼洼,而且一路皆是上坡,马儿时常打滑。 这时候,几名杠夫便显出了能耐。 他们肩扛挑担麻绳,分列马车两侧,互相配合,一边推车,一边脚步变化,看似你左我右,但沉重棺椁却始终平稳。 即便是经过坑洼之处,也稳稳当当。 “好功夫!” 李衍看到,忍不住一声喝彩。 王道玄笑道:“那是,俗话说丧事有十,八杠二材。” “杠夫这行当,以京城那边最强,听说他们练习抬皇杠,要七十二人合力抬同等重量独龙木,上面放碗水,要练到无论沟沟坎坎,水都不能洒!” “那地方叫吉祥所。” 杠夫头子岳疤瘌憨笑道:“人家的手艺,可比咱强多了,还分目、旗、幌、跟、夫数职,不仅功夫了得,还有不少玄门中人。” 说着,神神秘秘低声道:“我听过一个传闻,十多年前北方大旱,黄河断流,又恰逢地龙翻身,震出一具石龙棺,天显异象,还死了不少人。” “就是吉祥所的人,配合太玄正教,一路做法,将石龙棺抬入王屋山镇压,才让其安定下来…” 王道玄也满脸好奇,“贫道倒也隐约听过,不过知情者寥寥,还皆闭口不谈,岳居士莫非晓得内情。” 岳疤瘌苦笑一声道:“咱只是个普通人,虽懂一些行里禁忌,但真碰到事了,也只能干瞪眼,哪会知道这种隐秘。” “我们这行祖师,拜的是穷神爷,毕竟是下九流,若非没办法,谁愿意干这个,勉强混口饭吃就行。” 王道玄见状,连忙转移话题,看向远处高山,笑道:“反正闲着,贫道也说个故事解闷。” “药王他老人家,常年在终南山隐居。一日夜里,忽有一老者上门求助,自称长安昆明池中一老龙。因近来天干物燥,数月无雨,便有一胡僧在池边做法求雨,引得百姓焚香跪拜。” “然而,这胡僧实则图谋不轨,欲借民怨杀龙取脑炼药。药王说,救你不难,但昆明池底龙宫中,藏有神仙药方三千首,借来一观,便替你解了此厄。” “老龙为难,说此方来自上天,天帝严令不得妄传。但药王坚持,老龙为求活命,只得答应。后须臾之间,昆明池水暴涨,胡僧气急攻心而死。” “此方便是《千金方》,后来活人无数。” 沙里飞嚷道:“我听过,药王伏龙嘛。” 李衍则若有所思,“这故事小时候也听过,但如今看来,却有点古怪。” “世间之人,皆是叶公好龙,昆明池中若有龙,恐怕天下玄门都要炸锅。还有那胡僧手段,怎么看都像是在憋宝,不过是借了求雨的名头。” “也有可能。” 王道玄笑道:“昔日长安光耀四极,玄门高人汇聚,甚至还有西域和南洋的术士前来,或许其中另有隐情,但已不是我们能知晓。” “贫道说这事,却是另有原因。咱们经过终南山,虽不能上山进香,拜访高人,但山下却有一座药王庙,香火旺盛,到时能去上三炷香。” 李衍点头道:“药王功德无量,自然要去拜一番。” 车把式老孟头也已跳下车辕,亲自牵马,凭经验避过那些湿滑险坡,闻言沉默了一下,“老头子我那外孙,也不知犯了啥病,生下来便呆傻至今,我也去上柱香。” 上山便是这样,有了目标,走起路来也更有劲。 刚过申时,众人已到了终南山脚下。 只见山势连绵,云遮雾绕,林静幽深,几条山道弯弯曲曲进入山中,又被密林白雾遮挡。 到达此地,人明显多了不少。 一来,上香团众多,来自关中的只是一部分,还有许多是不远万里从他州而来。 路途遥远,人困马乏,但这里却只是起点,进入山中还少不了一番折腾,因此选择先在山下休息,养足了精神再进山朝拜。 二者,凡秦岭古道,都是沟通南北的要道,沿途皆设有关隘、驿站、铺、店等配套设施。 像此地,便设有一座终南驿,周围还有几间客栈茶肆,甚至还有专卖香烛的铺子,人自然不少。 而李衍的感受,则更深。 他望着终南山脉,眼中满是震撼。 他前世也来过,但有了神通,却是另一番景象。 王道玄曾跟他说过,凡名山大川,洞天福地,下接地脉,上勾日月星,使得先天罡气汇聚,形成“局势”。 终南山并未列入洞天福地,皆因其并非一座单独的山,而是秦岭中段一段山脉,主峰之一的太白山,乃“玄德洞天”,翠华山乃“西城太玄极真洞天”。 也就是说,他还未到达核心区域。 但即便如此,他也能闻到一种清正罡猛之气,带着些许清醒,却又巍峨浩大,宛如巨人矗立天地间,压迫感扑面而来。 王道玄见状,哑然失笑道:“多习惯一下便好了,秦岭为大龙脉,类似区域不少。” “伱是鼻神通,才感受颇深,贫道就没这种福缘,还是曾今借助法坛,才体会到个中滋味。” “玄门修行,并非只为术法神通,仅见这苍茫天地,便不负人间一游…” “道长说的没错。” 李衍回过神来,一声感叹,对那洞天福地更加期盼。 他们这送亡人的队伍,显然到哪儿都不受欢迎,别说客栈,便是那茶肆店家,也不愿他们靠近。 众人也很理解,将马车远远停在路旁树林中,约定分批看守,前往药王庙祭拜,随后继续赶路。 反正看这情况,一路上除了破庙荒宅,他们只能露宿郊野,只要不下雨,白天夜晚都能赶路。 “衍小哥,快看!” 沙里飞忽然指向右侧。 那里是朝廷驿站所在区域。 驿站可谓是朝廷最重要设施之一,有大有小。 大型驿站,通常包括驿舍、邮公馆、驿丞宅、武官厅、马神庙、马棚、库房、监房、驿卒舍,外围修建城墙,再加上周围居住的百姓,堪称一座小城。 终南驿因地方受限,只算个小型驿,但也五脏俱全,隔着院墙,便能听到旁边马棚战马嘶鸣声。 而在驿站门口,驿丞满脸恭敬,送一行人离开,正是卢康一家和手下侍卫。 李衍微愣,随即摇头道:“失算了,早知他们要上山,还等那两个时辰作甚。” 事已至此,他们也不再多想,跟着王道玄离开。 “他们是要进山。” 王道玄看到卢康等人选择的路,摇头道:“上山一趟,至少要两日,看来这位卢大人是一点也不急啊。” “走吧,这里便是通往药王庙的路。” 正如他所说,药王庙距离并不远,顺着山道绕过一个弯便是,建于山坳之中,面积不小,环境清幽。 此时香客已然不少,来来往往,皆神色肃穆。 有位年轻人,应该是为亲人上香,焚香叩拜,眼中含泪,嘴里更是喃喃不停,“药王爷,家母久病卧床,日渐消瘦,求您保佑她早日好转…” 像他一样的上香者,还有不少。 似乎是被这种气氛影响,车把式老孟头眼角也有些发红,恭敬上香磕头,满脸虔诚。 见此情形,李衍也心生感慨。 说实话,他不知道上香有多少用,能于俗世汇聚神罡者,皆是地祇,能护佑一方,不受邪祟侵扰,已是福神。 生老病死,皆天地规律,要说上柱香就能让病人痊愈,恐怕连真正的神仙都忙不过来,天道也会失序。 或许能做的,只是抚慰人心。 无论怎么说,药王功德无量,活人无数,即便是缅怀,诚心叩拜也是应该。 想到这儿,李衍接过三炷香,点燃后,恭敬地插在香炉之上,再看药王神像,白眉慈祥,手持拐杖葫芦,俯视凡尘,似乎带着一丝怜悯。 好手艺… 像这种神像,都是玄门工匠铸造,又请人装脏开光,供奉于庙宇祭拜,久而久之,吸收香火之力,才会汇聚神罡。 雕像做得不好,香火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衍心中暗赞一声,便准备叩拜。 他已从神像上闻到浓郁的香火味,这么多人供奉,自然早已凝聚神罡。 但就在这时,左手勾牒印记忽然发烫。 李衍眼前一,再次出现幻觉: 周围光线变得昏暗,原本的木质供桌香案迅速腐朽,化作尘烟消散,露出一方古老破旧石台。 石台之上,端坐着一名老者,和药王的装束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其面孔。 黄毛黑斑,獠牙阔嘴,白额吊睛。 额头上,还有个大写的“王”! (本章完) 第95章虎道人 虎妖?! 李衍瞳孔微缩,惊骇中升起一丝杀意。 在这终南圣地山下,药王古庙之中,竟有妖物窃居神位,偷飨百姓香火。 简直倒反天罡! 嗡~ 似被他杀意激发,三才镇魔钱忽然启动,随风摇摆,一道道冰冷杀机溢散。 神庙之中,本就被神罡所环绕。 在这种地方使用法器,若是祭拜神明,提前说清,便不会产生冲突,甚至会得到加持。 就像之前在李家堡土地庙一样。 但若肆意妄为,肯定会受到排斥,更别说他这杀意,针对目标还是神像。 霎时间,李衍眼前幻象消失。 不仅如此,他耳边还似乎传来一声虎啸,神魂震荡,如同脑袋被人砸了一锤子,眼前发黑,晕晕乎乎站不稳。 “快走!” 耳边传来个焦急的声音。 李衍听得分明,正是王道玄。 他强忍着不适,在其搀扶下,跌跌撞撞,迅速离开药王庙。 一路上,香客们纷纷侧目。 王道玄也顾不上搭理,搀着李衍离开山道,来到一僻静无人之地,这才松了口气,惊讶道:“你莫非撞邪了,怎么敢对药王出手?” 李衍此时也已缓过劲来,仔细感受,存神并未受创,只是被虎啸声震慑,用不着大罗法身恢复。 “确实撞邪了。” 李衍脸色难看,将所见讲述了一番。 “这…不可能!” 王道玄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道:“并非贫道不信你,而是此事太过离奇。” “阴物附身神像并不罕见,贫道便碰到过一件。” “但这只是百姓不懂,胡乱请个神佛雕像回家祭拜,且异常虔诚,却不知神像必须经过开光、装脏,才有机会形成正神神罡,庇护家宅,胡乱祭拜反倒会引来阴晦之物。” “这里可是终南山,药王庙历经千年,一次次重建,皆有玄门高手主持,怎会出现这种事?” 李衍沉声道:“我亲眼所见,不会错。” 王道玄自然知道他能通神,心中一动,开口道:“你不是曾在乱葬岗得山神求助么。” “庙神只是出手警示,并未伤人,或许…其中另有蹊跷。” “算了,由他去吧。” 李衍想了一下,摇头道:“我连人的事都没搞定,哪有空管鬼神之事……” 话音未落,眼前便再次出现幻象。 依旧是那石质祭坛,猛虎身着道袍,吊睛白额,气势凶悍。 李衍先是一惊,但很快冷静下来。 他此刻已离开药王庙香火范围,即便对方有恶意,他们也有时间防备。 再仔细一看,确实发现些异样。 这老虎颇显老态,甚至还长出了类似人的白须,虎眼威猛,但眼神却清正平和。 在其手中,还握了个铜环。 这家伙到底是何来头,莫非真无敌意… 就在李衍疑惑之时,只见那虎道人缓缓抬爪,眼前幻象似云雾消散,又再次汇聚,变了另一番模样。 那是座山沟,林木茂密,草丛中躺了一名道人,右腹带伤,双目紧闭,生死不知… 幻象消失后,李衍有些无语,将所见告诉了王道玄。 “这是请伱救人啊。” 王道玄哑然失笑,“虽不知因果,但应该是个福神,再说救人一命,也算积累阴德。” 李衍摇头,“问题是不知在什么地方。” 王道玄沉思道:“应该没有多远,而且如果没猜错的话,便是这药王庙道人。” “你且歇着,贫道去打听一番。” 说罢,便急匆匆往庙观而去。 李衍微微摇头,也不意外。 王道玄性子便是这,待人真诚,且是个热心肠,底线更高,有所为有所不为,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成为朋友。 他两世为人,冥冥中看透许多事。 沙里飞爱贪便宜,他性子寡淡中带着戾气,若只有他俩,恐怕这时候正跟人拼杀,或已被官府通缉。 很快,王道玄便从庙里出来,身后还跟着两名道童,皆是满脸急切。 “是庙祝。” 王道玄开口道:“听他们说,庙祝上山采药,已两日未归。” 其中一名道童急声道:“这两日求医的病人多,师傅说到白雾峡采药,有林师兄跟着,我们还以为…” 李衍摆了摆手,“别耽搁时间,路上细说。” 既然已决定救人,那就要有个结果,幻象中那道人情况不好,去的迟了,说不定人就没了。 路上,两名道童脚步匆匆,顺道说了情况。 原来这座药王庙,还是个玄门道医传承,虽说人少,但也有千年香火,始终不曾中断。 庙祝道号辰元,除了看庙修行,便是采药为附近乡民治病,且很多时候不收诊金,医术也高超。 药王庙香火,也因这一脉而旺盛。 前段时间庙会,药材消耗颇大,本来采药这种事,是由道童做,但辰元说有两味药难找,这才亲自上山。 以往辰元上山,也会几日才归来,况且这次还跟了一位俗家弟子,没想到还真出了事。 李衍和王道玄相视一看,皆心中了然。 怪不得庙中神明会显灵求助,这庙祝可是关系到香火,至于为什么占据药王神位,估计找到人便能知晓。 正如王道玄所猜测,出事的地点并不远,但却十分偏僻,早已远离山道。 众人又是爬山,又是顺着陡峭斜坡行走,连续穿过两道山粱,才来到一个悬崖旁边。 悬崖并不高,却异常陡峭,且云雾缭绕,根本看不清下方景象。 “你们等我信号。” 李衍吩咐了一句,便接过道童手中粗麻绳,绑在粗壮松树下,顺着崖壁慢慢下坠。 他虽说不会飞檐走壁,但毕竟是习武之人,眼力身手远超常人,顺着崖壁斜坡落脚之处,很快到达崖底。 此地,正与幻象中一模一样。 草丛之中倒着名道人,看模样还活着。 然而,李衍却没有妄动。 那道人身旁,还站着一头野兽。 大长脸、黑鼻头、白毛尖角、两眼乌黑,抬头盯着他,一动不动,看起来有些呆傻。 羚牛! 李衍当然认识这玩意儿。 问题是,这头羚牛身上,竟隐有罡煞之气。 是个生了灵性的家伙! 早听王道玄说过,名山大川,洞天福地,常有生出灵性的生物出没,借助先天罡煞局势修炼。 没想到让他给碰到了。 这羚牛虽有灵性,但依旧憨傻,歪着脖子看了看他,似乎毫无防备,随后从嘴里丢下一样东西,这才摇头晃脑,进入林中消失不见。 李衍松了口气,连忙上前,发现那羚牛口中丢下的,是半截草木根,还有一些则被嚼成糊糊,敷在道人伤口上。 “果然有些灵性…” 李衍啧啧称奇,摸了下道人脉搏,便将其缓缓背起,来到悬崖边,用麻绳打了结。 在众人合力下,道人很快被抬了上去。 “师傅!” 两名道童皆是面色慌张。 “别叫了,先把人抬回去。” 李衍吩咐了一声,又取出羚牛丢下的草根,“可认得这是何物?” “是土三七。” 道童回道:“又叫血山草,功能散瘀止血,宁心安神,解毒,师傅便是来寻此药…” ………… “还真有灵兽救人?” 厢房内,沙里飞一声惊呼。 此时已然夜幕降临,将庙祝救回后,时间已经不早,道童们为表感激,便请他在庙内住下。 当然,棺材和马车都留在庙外空地上。 王道玄抚须笑道:“天生万灵,有灵性者并非都会作祟,这庙祝心存仁善,治病救人,冥冥之中,鬼神灵兽都在庇佑啊…” 沙里飞挠了挠脑袋,“现在当好人还来得及吗?” 正在几人说笑间,道童敲门而入,恭敬拱手道:“几位,师傅醒来了,请几位前去。” 三人也没多问,在道童带领下,来到后院厢房内。 烛火幽幽,床上道人已经苏醒,虽口唇惨白,眼中却有了精神,见三人进门,便强撑着要起床。 “道友先歇着。”王道玄连忙将其按住。 “多谢几位相救。” 辰元面露感激,“贫道此次以为必死,不知你们是如何找到了我?” 李衍淡然一笑,“自然是有人求助,虎道人…” 话音刚落,辰元就面色微变,沉默了一下,“巳空、巳玄,你们先出去,我与客人说些话。” 两名道童连忙退出,还关上了门。 辰元这才开口道:“几位道友,可有人是活阴差?” 李衍有些诧异,“你如何得知?” 辰元叹道:“祖师已十年未曾露面,上一次,也是位活阴差路过,为抓捕一妖魅,才现身协助。” “祖师?” 李衍和王道玄都有些诧异。 辰元点头道:“诸位也知道药王身边猛虎之事吧,我这一脉祖师,便是虎道人。” “先师曾跟随药王隐居杏林寺,留下虎守杏林传说,后与药王在终南山隐居修道,道行渐长,且得药王亲授医术道法,陪伴左右,直到药王羽化。” “哦,怪不得…” 李衍忽然想起,那虎道人手里握着个铁环,可不就是皮门医者的象征“虎撑”么! 沙里飞奇道:“既有这层缘故,哪又为何抢了药王香火?” “此事另有缘故。” 辰元摇头道:“据门中典籍记载,祖师日夜思念,曾在一位高道陪伴下,前往各地药王殿祭拜。” “然而,即便香火最旺的庙观,也只是得其形,而并非药王本尊。” 李衍眉头一皱,“这是何意?” 旁边的王道玄开口道:“此事有些复杂,不太好说,简单举个例子,你存想出神明,即便真有此人,那么存想出的神明,还是本尊么?” 话说的绕口,但李衍瞬间便了然。 庙观中的神,很多就相当于存神,不过是众生心中愿力,加上香火之力凝结而成,所以又有神罡之说。 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人造的罡气。 想到这儿,李衍越发糊涂,“不对啊,如果真是如此,那些传闻登天得神位的先贤,怎会留下道统?” “这是各宗门最大隐秘。” 床上的辰元忽然开口道:“此事我也了解不多,但有些确实能给予弟子回应,甚至正教箓兵,也是借助其力量,才会召来。” “但更深的隐秘,就非我等能够接触。” “总之,祖师归来后,便在终南山隐居,招揽弟子,传授药王所学,百姓感激,修建虎道人庙供奉。” “后来祖师仙去,一道真灵寄托于神像之上,做了阴神地祇,继续庇护一方,传授医道。” “唐末天下动荡,道消魔长,邪祟遍地,兵祸连天,祖师的虎道人庙,也在战火中焚毁,弟子全部死去。” “祖师一抹真灵化为游师,继续寻找传人,继承香火,但因兵祸一次次中断,致使祖师真灵损耗严重,已很少再出现。” “待到大宣朝兴起,天下太平,百姓重建庙宇,已没人记得虎道人,只是知道这里有药王一脉,便建造了药王庙。” “我老师公回来,发现不妥,要重建庙宇,却被祖师入梦阻止,于是就成了现在这情况。” “我想,祖师一直撑着,或许是在等药王回应吧…” 听得此事,众人皆沉默不语。 唐时距今已有千年,悠悠岁月,是如何熬了下来… 沙里飞见气氛不对,连忙岔开话题,“辰元道长,我们看你这伤势,可是刀伤啊,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是贫道误信了奸人。” 辰元苦笑道:“两年前,庙里来了个年轻人,叫林惠,自称仰慕贫道医术,想要拜入门下学艺。” “贫道见他聪慧,便暂且收留,做个俗家弟子,毕竟我这一脉的宗旨,便是弘扬医术,治病救人。谁知,他一心想着学玄门术法,但没通阳六根,怎入的了玄门?” “他倒也没什么怨言,除了平日练习拳脚,便是和贫道学医,虽未正式拜入我这一脉,但贫道想着,他即便今后离开,世间也多了名医生,也可多救一人。” “谁知其苦心积虑,是要谋我法脉宝物。” 沙里飞眼睛一亮,“什么宝贝?” 辰元摇头道:“却也没什么稀奇,乃是祖师仙去后所留遗骸头骨,打造的一面令牌,名叫神虎令。” “诸位,可知抱朴登山术?” (本章完) 第96章诺皋! “那是自然。”李衍点头回应。 抱朴登山术,可是他学会的第一个术法。 术士觉醒神通,又存神成功,即便不会设置法坛,也能简单催动一些法器,或使用某些术法。 就像他的三才镇魔钱和云雷神鼓。 这“抱朴登山术”,乃是对付陈法傀时,执法堂道人罗明子所传,可根据六甲秘祝的咒语变化,躲避邪物,或震慑野兽,很是实用。 按陈法傀所言,此法乃葛仙翁所留,传于天下玄门弟子,用于进山时避灾,并不稀奇,因此能外传。 但事后询问王道玄,才知没那么简单。 确实,此法对太玄正教不算什么,但毕竟是真法,很多法脉门派,都要经过严格考核,才会传授。 就连王道玄自己,都还没学全。 也因如此,李衍对罗明子很是尊重。 施展此法唯一的麻烦,是要有法器配合。 即便都会“抱朴登山术”,因为道行高低和法器的品质,展现出的效果也完全不同。 像李衍用的蓍草,就远远比不上太玄正教弟子们用的“上玄竹使符”。 王道玄也来了兴趣,“听道友之意,莫非这神虎令,可配合抱朴登山术?” 辰元点了点头,“祖师遗蜕所炼,岂是等闲,威力远超太玄正教的‘上玄竹使符’,且蕴含虎威,持之入山,百兽不敢滋扰。” “除此之外,我这一脉还有药王传下的另一门术法,与抱朴登山术同源,因载于《千金翼方》,谓之千金护身咒,可伤人神魂,轻者昏昏沉沉,重者陷入幻象…” 李衍眼角一抽,“这术法,我今日刚领教过。” “道友莫怪。” 辰元苦笑道:“祖师一抹真灵支撑千年,清醒时少,大多时候沉眠,和普通庙神没什么两样,受到威胁会本能反击。” “我药王一脉,术法大多为治病救人,不擅攻击,唯有此术来源于先秦,擅长退敌,配合神虎令威力更甚。” 李衍眼睛微眯,“道长说这个,恐怕另有他意吧?” 辰元点头叹道:“药王传法,本是让弟子进山采药时,躲避邪祟猛兽山匪,因此外面流传的千金方,并未记录这些法门。” “那林惠并非玄门术士,伤人夺令,必是受人蛊惑,想售卖此物,若落于歹人之手,怕是后患无穷。” “贫道不擅争斗,弟子也术法不精,想以这‘千金护身咒’为酬劳,请李居士夺回神虎令。” “若是夺回,神虎令也赠送与你。” 李衍有些诧异,“神虎令是贵门至宝,道长也舍得?” 辰元摇头苦笑道:“我这一脉,又不是与人争胜负,原本留着神虎令,只是怀念祖师,终南山安全,也很少用到此物。” “既已被人得知,留下便是祸害,这次是贫道,下次说不定就是弟子,香火不断,悬壶不停,才更重要。” “而且,贫道也不想此物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中。” 李衍眼睛微眯,“道长不怕我也是歹人?” 辰元微笑道:“我相信师祖眼光。” 话说到这儿,李衍自然也不会含糊,抱拳道:“道长放心养伤,这活李某接了。” 说罢,三人便告辞出了门。 ………… “这话不好干啊。” 回到厢房内,沙里飞便挠着脑袋摇头道:“差不多两日了,还下着雨,人说不定早跑了。若是往长安而去,你也不会千里追踪啊。” “而且咱们还有事,不能耽搁,若是秦岭山道下了雪,那可就陷路上了…” 王道玄也有些发愁,“可惜我道行不够,这终南山又有先天罡气笼罩,否则回到原地开坛做法,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李衍沉思了一下,“无论如何,先试试吧。” 说罢,他便找到道童,来到那林惠所居之处,记下气味,外出搜索。 可惜正如王道玄所说,一场秋雨,早将味道冲淡,捏动阳诀使用神通,又被这满山先天罡气遮掩。 李衍无奈,只得返回庙中。 他心中一动,又来到庙观正堂内,恭敬点燃三炷香,沉声道:“前辈,我帮贵门拿凶,您若有知,可否相告。” 可惜,等了半天都没回应。 李衍微微一叹,心中有所猜测。 这位虎道人真灵坚守千年,只因一丝执念想重见药王,若非救人,根本不会显灵,又岂会为了个身外之物上心。 事已至此,他们也没了办法。 杠夫和车把式都在等着,人家们办完事,还要立刻返回,赶在冬至前和家人团聚,岂能陪他们查案。 再说亡人在路上,也不能久留。 李衍无奈,只得将此事告知辰元,答应会时刻留意道上消息,一有机会,便将神虎令夺回。 次日天刚蒙蒙亮,众人便准备起身离开。 就在这时,道童急匆匆跑出庙门,双手递上个木盒,恭敬道:“几位居士,师傅让我将此物转交。” “师傅说,能不能取回东西,都是缘法,李居士无需太放在心上。救命大恩不能不报,可惜他身无长物,便以此术相赠。” 李衍心知盒子里放着什么,点头道:“多谢,还请转告道长安心养伤,有机会我们会来看望。” 说罢,抱拳告辞,翻身上马。 “上路!” 一声令下,队伍继续出发。 离开终南山时,远处天空已显鱼肚白。 李衍忍不住回首观望。 模模糊糊中,山下似乎有头老虎,口衔铜环,呆呆望着天空… ………… 吱吱呀呀,马车艰难前行。 秦岭隔绝南北,气候多变,之前还云深雾绕,离开终南山一天后,天空便忽然放晴。 秋日最后一丝燥热,炙烤着山川,有些道路已经干透,但背阴处却更加泥泞,被车辙压出一道道深坑。 “这路可真破!” 沙里飞帮着杠夫们推车过坑后,便翻身上马,嘴里忍不住抱怨。 王道玄摇头道:“这秦楚古道,咸阳至终南那一段,乃是秦时建造,咱们走的一段,乃是汉时开凿,路途遥远,朝廷哪有钱维护。” “这里还算好的,若是西边那几条通往巴蜀的古道,栈道年久失修,腐朽坍塌,就会被困在路上,更难走…” 他们闲聊,也只为打发路途时光。 李衍则坐在马背上,看着手中布卷陷入沉思。 此物,正是辰元赠送的“千金护身咒”。 布卷之上,既有步罡踏斗图谱,也有手诀咒语,看上去极其复杂,令人眼缭乱。 若在以前,李衍肯定是看不懂。但他已入玄门,加上王道玄经常指点,对这些东西已有所了解。 更重要,是其和“抱朴登山术”很像。 尤其是两者咒语。 抱朴登山术是:诺皋,独开曾孙王甲,六甲青龙、六乙逢星、六丙明堂、六丁阴中… 千金护身咒是: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使汝失心,以东为西,以南为北… 李衍若有所思道:“道长,‘诺皋’到底是什么?” “此事,贫道还真知道一些。”王道玄也来了兴趣,放慢马速与他并排,接过布卷仔细查看。 良久,他回忆道:“那是我游荡楚地时,无意在一户人家书房看到的古籍,乃秦简《日书·梦》篇之中,用于祛除噩梦的咒语…” “诺皋!敢告尔宛奇:某有噩梦,走归宛奇之所…宛奇,便是十二傩兽中的伯奇。” “可惜,只有咒语且竹简不全。后来询问一玄门前辈,他说有人研究过,‘诺皋’应该是一位上古时期太阴真神神名。” “但具体是什么,年代久远已无人知晓,好在此术依旧能用,且各种神明多如牛毛,也逐渐没人细究。” “按辰元道友所言,抱朴登山术与千金护身咒,同源而出,皆来自先秦,说不定与曾经秦宫方仙道有关。” “哦,原来如此。” 李衍略有遗憾,将布卷小心收起。 这千金护身咒,同样需法器配合。 当然,并非必须使用神虎令,只需生出灵性的山中猛兽骸骨,都能炼制。 若有机会,还是要请人做一个。 “啊—!” 就在这时,前方隐约传来惨叫声。 “小心!” 李衍面色一变,挥手示意众人停下,随后捏动阳诀一闻,沉声道:“前方有猛兽袭人,你们待在原地,沙老叔守护,等我信号!” 说罢,一抖缰绳,策马而出。 转过两道弯,惨叫声和野兽嘶吼声越发明显,并且血腥味和野兽腥臊味扑面而来。 李衍面色不变,压低了身子,夹紧马腹,双手在腰间一摸,便各自取出两把飞刀。 乱葬岗一战,让他看到了飞刀的好处。 他原本就练习过,离开咸阳这一路,没少拿路边野兽练手,加上神通辨位,虽比不上擅于此道的高手,但也勉强够用。 咻!咻! 刚转过弯道,李衍便抖动胳膊,左右手一甩,飞刀应声而出。 只见拐过弯道山坳处,有一队赶路的商客,在路旁空地扎了营地,约莫有七八人。 而在他们周围,则有十几条恶狼环绕,有的龇牙威胁,有的突然偷袭,一次次进行冲击骚扰。 这便是狼群的战术。 营地之中,有两人身手还不错,拎着朴刀将众人护在身后,左挥右砍,身前已倒下几具狼尸。 然而,就像曾经的李衍,双拳难敌四手。 他们只是勉强自保,已有两人被恶狼拖出防御,在地上撕咬,血肉模糊,早已没了气息。 噗!噗! 李衍的飞刀,直接刺入两头恶狼身躯。 当然,这纯粹是凭借味道盲射,更别说野狼本就灵活,根本没扎中要害。 不仅如此,狼群还被激怒。 秦岭的恶狼,原本就体型硕大,性情凶猛,为首的头狼更是气势凶残,一声低吼,便有数条恶狼扑来。 忽律律! 李衍身下黑马受惊,顿时甩着脑袋后退。 这只是普通马,性格温顺,相对也胆小许多。 然而,面对冲来的恶狼,李衍却毫不惊慌,他甩出飞刀,也只是为了打断狼群攻击。 对付这些东西,三才镇魔钱反倒很好使。 李衍早已手握刀柄,存神催动。 忽律律! 冰冷杀机四溢,身下战马竟吓得瘫倒在地。 那些冲来的恶狼,也一个个猛然停下,呜咽着掉头就跑。 这些野兽,对杀机感应更加灵敏。 三才镇魔前所散发的气势,令它们心惊胆战。 “吼——!” 一声狼嚎,却是那头狼在咆哮。 或许这家伙胆大,或许曾见过类似的事,总之并未惧怕,嘶吼着试图催动狼群,继续围攻。 然而这一下,狼群包围圈也出现破绽。 商队挡在前面的一名汉子,见状直接前冲,怒目圆瞪,一声嘶吼,抡着朴刀呼啸劈下。 噗! 这一刀势大力沉。 头狼没防备,脑袋竟直接被砍掉。 霎时间,鲜血四溅,狼头咕噜噜滚落。 这下,其他野狼再无约束,迅速四散而逃,窜入山林之中消失不见。 李衍见状,本已拔出一半的长刀也再次回鞘,摸索着瘫倒的战马脖子进行安抚。 好在这马儿有点憨,又吃了两根胡萝卜,很快就站了起来,打着响鼻舔李衍掌心。 那出手的汉子看到狼群离去,这才松了口气,来到李衍身前抱拳道:“多谢这位少侠相助…” ………… 抽泣声不断,商队的人们开始收拾残局。 沙里飞等人也已赶来,帮着收敛尸体,王道玄又摇动镇魂铃,念了一篇超度亡魂的经文。 这个时代,不同于李衍前世。 行路难,相逢便是缘,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该出手时也要出手,况且还能打听路上的消息。 别小看这个,可能别人一句无心之言,就能帮伱躲过一次灾劫,或者发一笔小财。 这个队伍,并非专职商队,而是商州柞(zhà)水附近村民,拉了几大车捞皮纸,前往长安售卖。 王道玄看了看车上的货,惊讶道:“柞水捞皮纸品质上乘,整个陕州都排的上号,自有商队购买,你们何须自己动手?” 捞皮纸,也就是烧得土纸、火纸,各地叫法不同。 “还不是那帮土匪!” 使朴刀的汉子狠狠啐了一口,满脸愤恨。 (本章完) 第97章山贼阻路 “哦?” 李衍眼睛微眯,“出了什么事?” 使朴刀的汉子骂道:“我们村子几乎家家做纸,原本有固定商家收货,每旬结账,可商队被土匪给抢了,连东家都丢了性命。” “贼怂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人家命都没了,咱们哪好意思要钱,可这眼看着就到年关,其他商队也不敢来,只能自己送。” “唉,可怜刘老二他们,一家老小该怎么活啊…” 沙里飞拍了拍他们的胸膛,安慰道:“放心吧,从这里到长安还算太平,我们一路行来,没什么危险。” “多谢。” 汉子抱拳道谢,又犹豫了一下,为难道:“实不相瞒,我等是十里铺的人,几位要过牛背梁,肯定路过十里铺。” “家里老小都等着吃喝,我等要继续赶路前往长安,计划留下一人驾车,送刘老二他们尸体回乡。” “路上怕再遇野兽,可否让他跟随诸位?” 李衍沉思了一下,点头道:“可以。” 牛背梁附近匪患严重,他们本就要停下休整,顺道打听消息,想办法离开,让人跟着也没什么。 “多谢”汉子一脸感激。 “无妨,顺手之劳。” 李衍面色平静,心中却生出疑惑。 土匪再凶狠,也很少对附近村子动手,一来没什么油水,二来难免有相熟之人。 有些土匪寨子,甚至最大的人手来源,就是附近村子,有那活不下去的,就膀子一甩,拎刀上山落草。 而如今,匪患闹得这么严重,既不怕引来官府围剿,也不惜得罪山下村民…… 牛背梁上,肯定出了事! ………… 十里铺,神州各地几乎都有。 这个名字的由来,通常有两种。 一是大城周围的村镇,通常还有五里铺、七里铺等,到了这种村镇,就意味着距离大城不远。 还有一种,便是与驿站有关。牛背梁附近有座营盘驿,曾是曹魏屯兵防范汉中之所,后来改为驿站。 因为秦岭古道野兽肆虐,车队也就不再耽搁,日落后继续赶路,到达十里铺时已是深夜。 听报信的说死了人,漆黑的村里很快亮起火把,不少人赶来,随后便是妇女撕心裂肺哀嚎声。 旁人劝也劝不动,看着那残缺尸体,不少人更是心有戚戚然。 李衍等人也说不上话,只能在旁边干等着。 就在这时,一名老者拄着拐杖上前,对着他们抱拳道:“老朽十里铺村正郭福安,多谢几位相助,我已经听了,若非你们,怕是死的人更多。” “老朽差人备了些热饭,几位…” “不行!” 郭村正话音未落,便有几名汉子高声阻止,“村正,俗话说冷棺莫入村,热孝莫登门,他们可是送阴人的队伍,最近村里本就事多,万一染了晦气…” “闭嘴!” 郭村正一声怒斥,随后满脸尴尬道:“诸位莫怪,乡下人也没个礼数…” “不用了。” 李衍摇头道:“附近可有休息的地方,我等不进村便是,无需劳烦。” 这村正明显松了口气,指着东南方道:“那边有个白龙庙,本是祭祀河龙王,后来河水改道,也就荒废了下来,诸位若不嫌弃,可往那里暂住。” “多谢。” 李衍点了点头,也不废话,直接带着队伍离开。 离开村子没多远,沙里飞便冷笑道:“这村正也是会耍心眼子,那几个吵闹的,分明就是他的人,不想让进村就罢了,还玩这出!” 杠夫头子岳疤瘌苦笑道:“沙大侠,运送亡人,到了神州哪个村子,都不让进的。” “要不是咱们救了他们的人,那老村正抹不开脸,说不定会远远派人将咱们轰走。” 沙里飞显然也知道这习俗,懒得再说。 …… 郭村正虽说狡黠,却也没撒谎。 队伍走了不到三里地,便看到了那座白龙庙。 这座庙临近河沟,旁边河水已经干涸,长满一人高荒草,月光下昏昏暗暗,夜风吹拂,沙沙作响,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 白龙庙也不大,就是村里合力修的小庙,仅有一间瓦房,砖砌的院子围起。 虽说已经荒废,连木门都塌了,但房子倒还坚固。 “先等等。” 李衍摆手叫住众人,捏着阳诀抽了抽鼻子,随后握着关山刀子,阔步进入漆黑庙中。 很快,一股冰冷杀机四散。 众人皆是一个哆嗦,好在他们晓得李衍这手段。 待李衍走出破庙后,沙里飞连忙上前询问,“怎么着,里面不干净?” 李衍随手将一根腐朽的麻绳扔在地上,摇头道:“没什么,应该是有个吊死鬼。” “啊?!” 沙里飞顿觉头皮发麻,“村正那老东西莫非想害咱们?” 王道玄哑然失笑,“别多想,尸体应该早处理了,村民或许不懂,没处理干净,衍小哥,就这些么?” 李衍点头道:“就这些。” 王道玄也不废话,从怀中取出一些盐和朱砂,洒在麻绳之上,又贴了张符箓,捏动法诀点燃。 呼~ 麻绳潮湿腐朽,但被符箓点燃后,却燃烧的异常旺盛,噼里啪啦散发出一阵恶臭。 见周围人好奇,王道玄也不藏私,解释道:“在破庙上吊,要么是怨气深重,要么是懂得一些邪术。” “即便尸体被处理,怨气阴魂附着于麻绳之上,迟早也会出事。如果贫道没猜错,其会先入梦附身,让人祭拜老庙龙王,附着神像之上吸收香火。” “不少地方的邪神,都是这么形成,既然碰到了,就顺手消除后患。” “原来如此。” 车把式老孟头松了口气,叹道:“幸亏有道长和李少侠,咱们碰到这种事,怕是会糊里糊涂撞了客。” 只是一件小事,众人也没放在心上。 旅途劳累,又是深更半夜,李衍也没心思做饭,和众人燃起篝火,简单清扫一番后,便啃了些干粮,早早休息。 寂静黑夜,破庙火光隐隐… 远处山坡树林下,几人缓缓探出头来,盯着山下破庙,虽说没有千里眼,但这暗中的火光很是明显。 “黑婆怎么说?” “是送阴人的队伍。” “大哥,他们那马值俩钱,人手也不多,要不咱们直接干一票?” “瓜怂,抢送阴队伍,你也不嫌晦气。” “晦气个啥,趁散伙前能弄点是点,谁知道明年寨子还在不在…” 一席话,令众人沉默。 “好!” 阴沉的声音响起: “马无夜草不肥,可以试试!” ………… “大侠饶命!” 火把熊熊,白龙庙前跪了一排人。 “你们这帮烂怂!”沙里飞眼泡肿胀,气得够呛,拎着长刀骂道:“老子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抢个劫而已,也不挑个时候,就那么着急么…” 土匪们缩头缩脑,不时偷眼打量。 这个大光头,相貌凶狠,又咋咋呼呼,但他们当土匪的,什么歪瓜咧嘴没见过,岂会害怕。 真正令他们畏惧的,是坐在那里玩刀的小白脸。 他们不过是趁夜偷袭,但这小白脸更像是黑暗中的鬼魅,动作迅捷,出手狠辣,许多人都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砍伤手脚。 到了后来,想点火把照明都不行。 没办法,碰到这种硬茬子,也只能跪地求饶。 他们当然不知道,对于李衍来说,只要进入黑夜,天时、地利便占据两项,哪会怕什么偷袭。 之所以留手,自然是想打探消息。 见这帮土匪全都望向自己,李衍淡淡一瞥,“沙老叔,喊十个数,谁先交代活命,剩下的全宰了!” “我说!” “我说!” “滚开,我先说…” 还没等喊数,土匪们就争先恐后向前,甚至还互相厮打起来。 李衍:“……” 沙里飞噗嗤一笑,挥刀指道:“伱们这帮蠢材倒也实在,真是一点义气也不讲啊,就你吧,先说!” “是!是!” 被点到的土匪欣喜若狂,张了张嘴却有些尴尬,小心赔笑道:“大侠,您要我们说什么?” 李衍沉声道:“牛背梁上的土匪,最近为何如此猖獗?可是山上出了什么事?” “对对,大侠说的没错,是出了事。” 根本不用逼问,那土匪就倒起了苦水,“大侠您或许不知道,这牛背梁山大的很,又占着秦楚古道,从来不缺油水,山上的大小寨子至少有十几个。” “原本大家也算相安无事,按地方划山头,肥羊到了谁的地界就归谁,而且也不会做得太火,以免引来官府围剿。” “但就在前几天,实力最强的老龙寨突然放话,让所有寨子归顺于他,如果不答应,就滚出牛背梁。” “按理说合并寨子,共插一炷香也没什么,但总得讲究个规矩,更何况这老龙寨不知发了什么疯,行事变得蛮横霸道…” “有位寨主不信邪,亲自带了几名好手摸进老龙寨,他可是暗劲巅峰的狠人啊,直接就被弄死了,唯有一个活着跑回来,结果人给吓疯了,一直说有鬼…” “出了这种事,大家伙也只能认栽,有的决定投靠老龙寨,但更多的决定离开,所以纷纷下山,想要趁着入冬前多干几票…” 听得此人唠叨,李衍若有所思。 王道玄则抚须道:“看这情况,不仅有高手,还有术士,暗劲巅峰都折了,以这本事,吃什么饭不行?为何要打土匪的主意?” “那肯定是另有所求嘛!” 沙里飞眼睛一亮,“我听闻一些厉害的土耗子团伙,在深山找到大墓,根本不加掩饰,往往要纠结大量人手挖掘,莫非这山上有宝贝?” “哪有什么古墓啊。” 跪在地上的土匪摇头道:“实不相瞒,有的寨子除了抢肥羊,也试图在这秦岭寻宝,手下会分金定穴的土耗子也不少,牛背梁上根本没有什么古墓。” 他这一说,李衍也来了兴趣,“哦,秦岭之中都有什么宝贝?” “那可是多了!” 这土匪似乎也来了劲,唾沫横飞道:“秦岭里埋藏的宝物,那是数不胜数。” “相传始皇一统八荒六合,收天下之兵,铸十二金人,神鬼莫测,后来秦乱时,就藏于这秦岭之中…” “还有上古华胥国,传闻那里是仙人居所…” “最可怕的是十绝凶坟,还有方仙道给始皇修建的秦王不死宫,埋藏着长生的秘密…” “还有秦岭白蟒神,曾有人看到,它身子绕了整个山峰一圈,喷一口气,霞光弥漫,吸一口气,天清地明,传闻得其蟒宝,便可立地成仙…” “行了行了!” 李衍越听越无语。 沙里飞也乐了,“你这憨货,真会胡说八道,你咋不说王母娘娘的蟠桃园也在秦岭。” 王道玄哑然失笑道:“十二金人早被董卓给融了,再说了,关中一些大墓,地址从未隐藏,但进去的土耗子却没一个能出来,即便有这些地方,也没人敢进。” “你所说这些,不过是百姓讹传罢了。” “是是,小人没什么见识,您别怪。” 那土匪连忙点头称是,但眼中却满是不信。 “算了,不说这些。” 李衍沉声问道:“现在牛背梁可否过得去?” “过不去了。” 这土匪连忙摇头,“如果是昨日,以大侠您的身手,偷偷从夜里过,还有机会。” “但现在,路是彻底不通了。” 李衍眉头一皱,“又出了什么事?” 土匪陪笑道:“就在今日,一个消息传来,原先的陕州左参政卢康要告老还乡,这老倌儿以自身为饵,吸引视线,实则暗中聘请了长安几个镖局,押送一批红货回家。” “因这批红货价值惊人,所以那些镖师都不敢声张,而是乔装打扮,走的暗镖。” “眼下,山上的寨子都已联合,想要吞了这笔红货再散伙,无论古道山道都有人守着,连只苍蝇都飞不过。” “商队就不提了,什么挑货郎、戏班子、甚至两只镖局都被挡在道上,大侠您带这么大一口棺材…” “想不引起怀疑,都不行!” 沙里飞骂道:“好家伙,堵官道,杀大官,你们的贼胆也太大了些吧。” 土匪尴尬一笑,“反正也要散伙,不如捞笔狠的。” 李衍沉声道:“那些人被堵在什么地方?” “七里铺,长风客栈!” 推朋友一本书,是一位真正学霸博士,成绩爆火,曾创造许多网络名梗,有趣又好看。 (本章完) 第98章长风客栈 “啪!” 长风客栈内,汉子拍桌而起,对着四面八方抱拳,慷慨激昂道:“诸位同道,这牛背梁群匪猖狂,是彻底没了江湖规矩。” “要我说,咱们人也不少,还不如联起手来杀个痛快,说不定还能得到朝廷赏钱!” 客栈大堂内三教九流汇聚,每个桌子都坐满了人,甚至还有蹲在墙角的,但却没人回应。 众人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傻子。 汉子见状,顿时脸红脖子粗,骂道:“一个个都是胳膊能跑马的汉子,怎如此胆小!” “哎呦,话说的可真难听。” 一名背着凤阳鼓的妇女不阴不阳道:“我是妇道人家,别人不好意思说,我可不怕你。” “谁不知道你们定远镖局吃了大亏,不仅货被截了,人手也损失不少,想报仇自己去,别拿着大家伙当傻子!” “就是!” “土匪没规矩,你也不咋地道!” 事情说破,周围人也毫不客气讽刺。 汉子气得两眼发黑,“都是一帮乌合之众!” 他这话,反倒激起了更多嘲笑。 “呦,这帽子给扣得,不愧是长安来的大爷!” “啧啧,比不上伱们呦,我们只是混口辛苦饭,有事就等等呗,何必玩命…” 一时间,客栈内吵吵闹闹。 东侧偏僻角落内,带着斗笠的李衍微微摇头,随后看向一边,微笑道:“周班主,您也去商州?” 得知路上队伍都给堵在七里铺,李衍他们天一亮动身,来到此地,看是否有办法过山。 然而,正如之前所见。 这里汇聚的江湖中人不少,一半是普通人,也有一些好手,但龙蛇混杂,且人心不齐,想联起手来过山,根本不可能。 唯一的惊喜,便是碰到了熟人。 正是咸阳皮影戏春风班。 这周班主的气色,比当时明显好一些,苦笑摇头道:“托李少侠和王道长的福,周家倒了,没人再逼债,我们接了些活,也闯出些名气。” “这不,有人给联系,说商州那边有个大活,酬劳丰厚,我们想着年前挣上一笔,就立刻上路去商州。” “谁曾想竟碰到这倒霉事,那可是大家族的宗祠建成典礼,万一误了时辰,可怎么办啊…” 沙里飞在旁低声道:“您也是老江湖,比我们来的早,有没有瞧出这帮人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 周班主笑道:“人在江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瞧这大部分人的意思,是想等山贼们办完事散伙,再继续上路。” “等一等,顶多亏钱,但命却只有一条…” 哗啦啦!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跌跌撞撞冲进客栈,正是车把式老孟头。 他脸上带伤,满脸焦急高呼道:“李少侠,快,有人要抢棺!” 李衍面色微变,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客栈。 送亡人的队伍,因为店家不允许,便停在数百米外大树下。 此刻,那里已是吵吵闹闹。 几名身高马大的汉子,正拳打脚踢揍着杠夫们,而有一人则一把推开阻拦的王道玄,手中拎着铁钎就要开棺。 “狗日的,不要命了!” 李衍一声怒喝,脚下暗劲勃发。 经过这些日子修炼,他功力渐长,暗劲使用越发纯熟,已能够连续使用。 嗖!嗖! 两腿连续发力,没跑几步便纵身一跃,好似八步赶蝉,转眼间便来到大树下。 “你谁啊…” 一名汉子刚扭头发火,便只觉劲风袭面,却是李衍一记迎风劈掌,直接拍在其鼻梁上。 啪! 鲜血四溅,那汉子哼都没哼,直接晕倒在地。 “是练家子!” “果然有问题,拿住他!” 剩下的几人纷纷四散,拔刀出鞘,将李衍围住。 而那正准备开关的汉子,也扔掉手中铁钎,仓啷一声拔出腰间关山刀子,斜撇一眼,冷笑道:“刀客,啥时候也替人走起了暗镖?” 李衍一听,便想明白怎么回事。 按照土匪所说,卢康是用自身吸引视线,然后请镖局的人乔装打扮,护送暗镖回商州。 看来这消息已经传开。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么多红货不仅引来土匪,就连一些凭刀子混江湖的都想分杯羹。 借棺材掩护,是镖局常用手法。 这帮人也是刀客,显然把自己当成了护镖者。 即便弄清楚原因,李衍也没什么好话,冷声道:“不长眼的东西,里面是我一位前辈,不是你们想要的东西!” 说话间,客栈内已涌出一堆人看热闹。 周班主怒斥道:“你们这帮人好没眼力,这位可是咸阳城李衍李少侠,他会骗你们?” “李衍,搬倒周家那个?” “听说还是病虎的儿子…” 江湖上的消息,通常走的很快。 人群中有不少关中道上的,咸阳城发生的事,闹得轰轰烈烈,他们自然有所耳闻。 那汉子一听,反倒是乐了,“李虎的儿子,老子装模作样,儿子也猖狂,毛都没长齐也出来混江湖。” “来,叔教你做人。” “做你爷爷!” 事已至此,李衍也不再废话。 他父亲在关中道上闯出字号,得罪过的人可不止一个,这帮刀客肯定也吃过亏。 “断他手脚!” 话音未落,旁边已有人挥刀冲来。 这帮人之中,唯有那准备开棺的汉子踏入暗劲,剩下几人功力一般,但配合却很默契。 都是关中快刀,分取李衍上中下三路。 转眼间,刀光便将李衍笼罩。 然而,李衍的刀更快。 锵! 他手中关山刀子出鞘,侧身进步,转身后撤,同时提、撩、抹、挡,且暗劲勃发,力道惊人。 铛铛铛! 众人只觉其周身刀光闪烁。 几声脆响,围攻之人手中的刀,便全被荡飞。 然而,李衍的动作还未停歇。 那些刀客还没反应过来,便觉眼前一片雪亮,紧接着惨叫连连,后退摔倒。 这时候,几只断手才掉落在地。 好狠的小子! 周围看热闹的只觉头皮发麻。 这些刀客,一辈子功夫都在手上,用刀的手被断,今后怕是再难吃这碗饭,下场凄惨得很。 这还是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 若在什么偏僻角落,恐怕一个都活不下来。 “找死!” 棺材旁的汉子顿时暴怒。 刀客皆是刀头舔血,有今天没明天,从不怕与人拼命,兄弟被砍断手脚,若不宰了对方,今后就没法混了。 更何况,他已看出李衍只是刚踏入暗劲。 跟他比也在伯仲之间,岂会害怕。 锵! 那汉子直接拔刀,身子左窜右闪,好似躺泥一般,三两步便来到李衍身前,手腕压低,刀子抬起,斜向上一捅。 八卦滚手刀! 李衍一下便看清了对方路数。 八卦滚手刀来自八卦门,融各种刀法为一体,强调腕上功力,即为滚手。走、转、翻、旋时,刀身合一,步随身换,人随刀走,连环多变。 所谓八卦手黑,是因其擅长贴身游走,避正击斜,加之变化多端,很有欺骗性,且专攻眼、喉、后脑等要害部位。 八卦滚手刀同样如此。 汉子这从下向上斜刺一捅,目的并非伤敌,而是逼人兵刃抵挡,打开空门,随后再用缠丝劲架着兵器游走,类似刁打。 一招便可抹喉致命! 李衍眼神冰冷,却依旧挥刀格挡。 果然,对方手腕一翻,李衍的关山刀子就好像被一股力道裹挟,不由自主向前。 而就在这时,那汉子猛然转身,卸去力道,贴身游走,同时长刀翻身一甩,抹向李衍喉咙。 “死!” 汉子一声低喝,心中得意。 终究是毛头小子,经验不足,刀子再快,若砍不中人且空门大开,还不是死路一条。 然而,话音未落,他便觉胸中一痛。 却是李衍早有防备,关山刀子猛然撤回,刚好挡住这招,同时左手一抖,在其心口摁了一下。 噗嗤! 刀光一闪,血流如注。 汉子咽了口唾沫,低头看着心口处喷血的裂缝,瞳孔扩散,喃喃道:“袖里刀…” 说罢,便直挺挺倒地,很快没了呼吸。 “杀人了…” 周围不少人顿时窃窃私语。 大宣朝王法森严,即便江湖中人有了矛盾,也很少大庭广众下杀人,否则就是一堆麻烦事。 当然,你若暗地里厮杀,朝廷也懒得搭理。 这一条线,便是朝廷、江湖与民间。 江湖若乱了套,百姓也会觉的王法不过如此,跟着肆意违反,但江湖中人又杀不绝,所以底线和规矩就很重要。 沙里飞自然也早已跟来,不过他自知身手一般,因此只是拎着刀子压阵,准备找机会捅冷刀。 眼见李衍当众杀了人,他眼咕噜一转,立刻大喝道:“好啊,这帮山匪竟混了下来,当众抢劫!” 说话间,已眼冒凶光。 噗!噗!噗! 那些断手倒地的刀客,还来不及求饶,就全被抹了脖子。 聪明!够狠! 围观之人顿时心中暗赞。 他们可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沙里飞用意。 在这种关头,拦路抢劫,不是山匪是什么? 反正已死无对证,官府也不会为了几个掀人棺材的缺德货多事。 李衍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兵刃拼杀,比拳脚更狠,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哪敢有半点留手。 至于是非,活下来的才有机会说。 他擦去刀上血渍,收刀回鞘,也不理满地尸体,径直向王道玄等人走去,查看他们伤势。 还好,都是些皮肉伤,并无大碍。 王道玄苦笑道:“看来贫道也得弄点护身的法子了。” 他虽心善,但也知江湖凶险。 方才万一有人拿他做人质,李衍他们便会陷入被动。 “阁下是咸阳城李少侠?” 正在李衍查看众人伤势时,人群中忽然走出一名中年人,五官方正,浓眉大眼,看上去是个落魄艺人模样,还背着三弦,但眼中却神光隐现。 他抱拳微笑道:“我来自长安,张师弟没少提李少侠。” “哦。” 李衍顿时了然,“借一步说话。” 待来到人少僻静处,李衍才开口询问道:“你是长安神拳会的,接了暗镖?” “却是瞒不过少侠法眼。” 中年男子苦笑摇头道:“在下武茂,长安六合镖局镖师,得叫张老爷子师叔。” 李衍有些疑惑,“卢康的镖,你们掺这浑水作甚?” 武行、镖局,本就是一家,凭借开馆授徒的那些钱,哪够支撑开销,就比如张氏武馆,就同时经营着镖局和医馆。 “镖行规矩,不能不接。” 武茂也有些无奈,“我们镖局,这次只来了我一人,算是应付一下,免得别人说闲话,没想到还是遇了这麻烦。” 李衍也不客套,点头询问道:“你们计划怎么走?” 武茂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还有几家镖局,拿的是大头,不得不平事。” “过了营盘驿百里有个千卫所,朝廷驻扎了一千军队,毕竟是前任左参政,总不能看着被土匪杀死吧,不然会损了朝廷脸面。” “那些镖局已派出高手,从悬崖爬上,绕过牛背梁,向卫所报信求援,此刻,估计已有了消息。” 李衍眼睛微眯,“若卫所不出兵呢?” 武茂顿时了然,耸了耸肩。 “那就等着呗,大人们的事,咱可不敢掺和…” ………… 卫所军营外,猛虎旗猎猎飞舞。 两名汉子等在军营外百米处,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士兵,不敢往前一步。 没多久,一名士兵策马从营中出来,冷眼看着两人,沉声道:“千户大人说了,卢大人遇难,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但擅自调兵乃是大事,正快马向商州那边请示。” 一名汉子恭敬抱拳道:“不知需要多久?” 士兵淡淡道:“谁知道呢,或许是今日,或许是三两天后。” “这…” 汉子一急,但刚想说话,就被旁边同伴拦住,转身就走。 离开军营后,他才叹道: “传消息吧,再说也没用。” “师兄,我不明白。” “或许…咱们都被当了棋子。” 很快,一只鸽子便腾空而起,向终南驿方向而去。 江湖中的飞鸽传书,当然比不上朝廷鹰隼,但也速度极快,没一会儿便来到了终南驿。 哗啦啦! 白鸽振翅,落在后院厢房窗前。 一只苍老的手,将白鸽握住,正是卢康。 他卸下鸽子腿上竹筒,取出纸条看完后,立刻陷入沉默,眼中先是不甘与无奈,最后化作坦然。 良久,一声叹息。 “老爷,怎么样?” 屋内,还有位衣衫华丽的老妇人,正是卢康发妻,见状心中不安,连忙询问。 卢康摇头道:“都说李家宽仁,但老夫却知道这些豪族脾性,一个小计,便已试探出来。” “李家还是恨意未消啊,若不解决此事,我卢家将永无宁日!” (本章完) 第99章以身设局 “啊?!” 老妇人目露惊骇,“李嗣源要坐视不理,难道…那些消息便是李家放出?” “不是。” 卢康此时面色恢复如常,平静道:“夫人还不知老夫么,行事滴水不漏,方能走到如今,若要转移身家,根本不会有任何动静。” “暗镖的消息,是老夫暗中放出风声,只为确定李家态度。” 老妇人满脸震惊,“老爷,你为何…” 卢康挥手打断了她的话,看向窗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之前老夫用计,差点令李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一路上,前几番试探,李嗣源都按兵不动,老夫差点以为此事能够揭过,但他终究还是漏了陷。” “咱们只是第一重掩饰,暗镖是第二重掩饰,只为挑动群匪贪欲,即便牛背梁山匪没动心思,老夫也会想办法弄出险境假象,向卫所求援。” “都指挥使唐央早已投靠李嗣源,恐怕一路上都在留意老夫动向,李嗣源为彰显大度,没有清算老夫,但一个贪官携带银两归乡,被山匪所杀,他看来是乐见其中啊…” 老妇人有些难以理解,“老爷,既然他没有动手,咱们安稳归乡便是,悉心培养后代,卢家未必会衰落。” “糊涂!” 卢康摇头道:“李嗣源如今已封疆大吏,掌管陕州军政大权,杀人何须用刀?” “他甚至都无需说话,拍马屁者为求赏识,便会主动为难我卢家,老夫敢断定,卢家至少两代之内,连个秀才功名都得不到。” “没有官身庇护,再多的身家,很快就会散去。” 老妇人也是见惯了官场黑暗,知道那些个地方官,为求上进会如何不择手段,顿时有些心慌,“那…那该如何是好?” 卢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窗外,“夫人,你看这官驿如何?” 老妇人如实道:“已然破败。” 卢康点头道:“自今岁起,朝堂之上一直在为一件事争吵不休,便是开放官驿,供商人住宿,所收取银两,用于维护修整各地官驿。” “那些个豪商,出行奢华成风,岂会看上这破败官驿,其背后目的,乃是要抬高商人地位。” “如今朝堂争斗,一方代表地方士族,坚持以农为本,一方是沿海豪绅,认为商可兴国,不应抑商。” “老夫所依靠的王大人,属地方派,李家也是,但他们却中途改换门庭,押上全部身家出海,虽因此深陷险境,但也得天时之利,最终占据上风。” “事实上,即便老夫得位,恐怕也坐不稳…” 老妇人顿时了然,“老爷的意思,地方派会落入下风?” 卢康叹道:“有些事你不懂,朝廷缺钱啊,陛下志在四海,又岂会被祖宗规矩礼法所束缚。” “大势已改,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老妇人听得惊骇欲绝,颤声道:“老爷,朝堂上的事,我个妇道人家不懂,咱们卢家该怎么办?” 卢康平静道:“老夫自然早有计划。” “五年前,老夫还在任时,曾出手帮一位风水大师渡过劫难,为还恩情,他将一隐秘好穴透漏,老夫核实后,又暗中派人将他斩杀。” “那处宝穴极其不凡且隐秘,老夫死后,伱暗中将我埋入宝穴,若经营得当,可护卢家两代富贵…” “我随后会泄露风声,死在土匪手中,那些红货也会被抢,到时卫所自会出手。人死了,钱没了,李家消了气,便不会再为难你们…” “老夫这些年,已暗中在齐鲁布局,弄了些产业。夫人回去后,待事态平息,便立刻动身迁移家族…” “孝文年长,但随着老夫一路升迁,周围阿谀奉承者甚多,性情顽劣,色厉内荏,不堪大用。” “老夫在时还能镇着他,但老夫走后,必惹祸端,再好的风水也会败坏福运,夫人到时切不可心软!” “孝武聪慧过人,性格隐忍,是我卢家希望,老夫已托好友故交,到时你可直接将他送入泰山书院。雨儿性情温润,知书达礼,夫人可择海商佳婿嫁之,为孝武助力…” “济南府文气沛然,又占据海港地利,上通津门,下连江浙,必是我卢家兴起之地!” 听着卢康交代后事,老妇人只觉肝胆欲裂,垂泪颤声道:“老爷,何需如此,何需如此啊…” 卢康坦然一笑,“昔时,秦奋六世余烈,方一统神州,家族兴盛,又岂是一代之功。老夫这些年宦海浮沉,早已心力憔悴,回去后也时日无多,还不如以身入局,为卢家谋个未来。” 说着,将老妇人手握住,微笑道:“老夫出身卑微,幸得夫人垂怜,你没嫌我家贫,我便不负你一生,所以你安排的那些小妾,一个都没收。” “可惜,临老了还是要夫人劳心,老夫先走一步,卢家今后便交给夫人了。” “老爷…” 老妇人已是泣不成声。 卢康沉声道:“还有,昨日相遇的那书生,虽极力隐瞒,谈吐学识也不凡,但眼中却一股匪气,定是土匪探子。” “老夫会以其为棋,夫人务必当心。” 说着,看向窗外蓝天白云,笑道:“老夫出身不济,一生都在与人斗,可惜天命不在我。” “此次以身为棋,最后落子…” “二十年后,夫人记得烧纸告之结果!” ………… 天色渐晚,空地上篝火熊熊。 李衍摆弄着罗明子赠送的小木箱,将里面东西一一取出,蓍草与王道玄平分,雷火丸则装在身上… 王道玄面带担忧,“要不,咱们先远离七里铺,避上一阵,等事情过后再说?” “避不开的。” 沙里飞刚好从客栈那边走来,摇头低声道:“刚得到消息,十里铺那边有只暗镖队伍被劫了,他们伪装成乡民,还是没逃过,几名好手全部被砍了脑袋。” “土匪们怕是早下了牛背梁,他们人多势众,见咱们拉着棺材,肯定要出手,还不如这里人多安全。” 就在这时,武茂也匆匆走来,坐在篝火旁,有些无奈道:“李兄弟猜得没错,卫所那边没有出兵…” 沙里飞乐了,“看来姓卢的必死,咱们得离远点。” 李衍没说话,而是看向武茂。 武茂尴尬一笑,“李兄弟放心,若山匪真找来,我会不小心丢镖,反正这事,也怨不着我们。” 李衍这才点了点头,“沙老叔,去把周班主他们叫来,咱们结阵自保,等事情结束。” 沙里飞点了点头,立刻跑回客栈。 没一会,春风班的人也全部离开客栈,他们这次出远门,妇孺在家守候,来的都会些拳脚,周班主也是暗劲好手,皆拿着棍棒兵器,一幅要拼命的样子。 这一下,队伍顿时壮大到了二十多人。 而其他的江湖客与行商,也纷纷找相熟之人聚拢。 他们当然也得到了消息,但眼下最麻烦的,是这里肯定也混进了土匪内应,只能找相熟之人结伴。 李衍他们围在篝火旁,皆沉默不语。 镖师武茂见气氛压抑,眼珠子一转,卸下背后三弦琴,铛~铛~铛~随手拨弄了几下。 声音立刻引来众人目光。 他眉毛一挑,笑道:“李少侠,你们别绷着脸么,江湖便是这,风一程,雨一程,打打闹闹又一程,挨过这两日就完事了。” “愁眉苦脸也是过,醉酒当歌亦是活,该拼刀子就拼刀子,该乐呵就乐呵,何必为难自己?” “说的也是。” 李衍眼角稍缓,微笑道:“武老哥还会这个?” 镖师武茂眼睛一眨,“榆林的,学过一些日子,要不哪会这打扮,不一戳就露馅了么?” 说着,左手按弦,右手轻弹。 铛得勒铛~得儿铛! 伴着三弦诙谐琴声,他挤眉弄眼唱了起来: “一更里~那小尼姑~稳坐禅堂啊, 怀抱上~小木鱼儿~拜佛敬香啊, 在庙中~身受苦~口念弥陀啊, 守泥台~点孤灯~好不凄凉啊…” 客栈周围,篝火点点,三弦声伴着陕北快书声飘向四方… …… 远处客栈二楼,一名矮挫汉子听得隐约来的歌声,啐了一口,“呸,瓜怂的还挺乐呵…” 油灯下,他正写写画画,上面全是怀疑走暗镖的对象,李衍和武茂赫然都在其中。 再次看了一眼后,他收起纸张,噗得一声吹灭蜡烛,随后顺着客栈窗户,纵身一跃,便跳到侧面大树上。 好似灵猫一般,他双脚一登粗壮树干,便借力翻滚落地,动作迅捷且悄无声息。 这里偏僻黑暗,根本没人发现,他穿过杂草丛,又顺着干涸河道向山上爬去,速度飞快,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中… ………… 夜色渐深,终南驿。 “杀人啦!” 凄厉呼喊声,惊醒整个驿站。 “什么人?!” 侍卫奉平和同伴推门而出,刚好看到一个人影翻墙而过,脸色大变,却并未追击,而是冲向卢康房间,顿时呆立当场。 驿丞也已惊醒,带着人打着灯笼匆匆而来,待看到房内景象,顿时眼一黑,差点摔倒。 房间内,卢夫人和女儿哭得死去活来。 而卢康则瘫坐在椅子上,心口插着一枚匕首,脑袋半斜着看向窗外,早已没了气息,眼神无悲亦无喜… “是那个书生!” 奉平一声怒吼,想起卢康的知遇之恩,转身就要冲出,但一看哭晕过去的卢夫人,只得一咬牙,“成司、王大,你们去追,剩下的随我保护夫人!” “是!” 两名侍卫顿时冲入夜色。 奉平右手发颤,上前合住卢康眼睛。 他咬牙切齿,心中不断自责,暗道老爷精明了一辈子,怎么临了却被那书生迷惑,三言两语便引为知己,还要秉烛夜谈。 自己该在旁边守着的… ………… “哈哈哈!” 古道夜色中,两匹快马如风。 马背上,赫然是客栈中的两个土匪探子。 “三哥,不,公子英明!” “哼,什么老狐狸,还不是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有了这份名单,暗镖一个都跑不掉!” “公子,那个…咱们可是杀了左参政啊,万一…” “没什么万一,姓卢的派人向卫所求援,可惜没人派兵,他心中苦闷,才醉酒向我吐露此事,要不我哪会提前动手?没看出来么…” “要他命的,可不是咱们啊…哈哈哈!” “快!放信鸽,告诉大哥今晚就动手!” 哗啦啦! 信鸽振翅飞入夜色。 一般来说,信鸽是白天活动,夜晚归巢栖息,凡是能夜飞传信的鸽子,都是经过特殊训练。 精通此法者,无一不是个中高手。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驿站后院马棚中,同样有一只信鸽,趁着夜色,向营盘驿卫所飞去…… ………… 夜深人静,篝火噼啪作响。 此时已是丑时,长风客栈周围,很多人紧张了一晚,都已熬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当然,这种情况下没人敢大意,几乎每个队伍都留了守夜之人,甚至还在远处黑暗中布设了警戒陷阱。 都是江湖手段,唯一的作用,便是示警。 李衍上半夜已小睡了一会儿,此刻正精神抖擞,坐在火堆旁,关山刀子置于膝盖之上,闭目假寐。 忽然,他抽了抽鼻子,猛然站起,运用暗劲,一掌拍在云雷神鼓之上。 咚! 鼓声好似暗夜惊雷,惊醒所有人。 “土匪下山了,不想死的都拼命吧!” 李衍一声怒喝,随后示意队伍警戒。 锵!锵!锵! 不少队伍中的人一个激灵惊醒,慌忙拔刀,惊慌失措看向周围,“土匪在哪儿,土匪在哪儿?” 然而,四周山野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远处队伍中,有车行的汉子紧张了一会儿,见没动静,顿时骂道:“没人啊,妈的,谁在那儿乱说…” 咻! 话音未落,暗中便飞来一箭,直接从眼眶入脑。 汉子哼也不哼,直挺挺倒地。 “土匪来了,当心暗青子!” 这一下,算是彻底炸了锅。 就像一个信号,凌乱箭矢从四面八方黑暗中射来,好似他们已被军队围困。 好在,很多队伍早有准备,有的拿起木板,有的顶着铁锅,抵挡黑暗中射来的箭矢。 李衍他们队伍,准备更加充分。 周班主带春风班拆了戏班装箱盖子,护住四面八方。 但眼下局势,他们只能被动挨打。 李衍眼睛微眯,低声道:“沙老叔,你们护住队伍,放暗箭的没几个,我去宰了他们!” 说罢便立刻后退,隐入黑暗中。 很快,对面便响起几声惨叫… (本章完) 第100章黑夜斗法 噗嗤! 黑暗中,鲜血四溅。 一名放箭的土匪,捂住脖子跌倒在地,两腿乱蹬,喉中嗬嗬作响,很快没了动静。 而在他身边,三名放暗箭的土匪已然死去。 李衍看也不看,拎着刀压低身子,脚下悄无声息,速度却又极快,向着另一片区域飞奔而去。 在那些客商和江湖中人看来,周围一片漆黑,土匪们隐于黑暗之中,到处都是箭矢,已陷入十面埋伏境地。 但李衍施展神通,场面一目了然。 土匪们来的其实并不多,只有不到二百人,五十多人分成十个小队,每五人一组,隐藏在各个区域。 客栈的队伍们比较分散,且都燃着篝火,目标明显,而敌人藏于暗处,才造成这般景象。 要说起来,被挡在路上的江湖中人并不少。 土匪们硬来是吃不下,只能用这种计策。 而短短时间内,李衍已宰掉三只小队。 并非他多事,而是任由土匪攻击,迟早大部分队伍都会崩溃,一旦逃散,埋伏在那边的土匪,就会如狼群一般撕咬上来,到时谁都好不了。 但有一点也令他奇怪。 根据情报,山上的土匪至少有七八百人,已经联合在一起,声势浩大,而且后路也已被截断,若非如此,他们怎会困于此地? 而现在,却只来了不到两百… 其中发生了什么,李衍已顾不上多想。 如今还是要尽快破局才是。 很快,他又摸到了另一支队伍身后。 嗖!嗖! 飞刀呼啸而出,两名土匪顿时捂着脖子倒下。 “小心暗青子!” 剩下的三名土匪慌忙躲闪。 然而,面对同样身处黑暗中的李衍,他们已毫无优势,只听得耳边风声、惨叫声、利刃砍中血肉声响起,便两眼一黑,没了生机。 连续四支队伍被绞杀,暗箭顿时变得稀拉,顶着木板的江湖客们也反应过来,高呼道:“他们人不多,大家伙稳住,别上当乱跑!” 而土匪那边,自然早有察觉。 “寨主,在那边!” 土匪队伍中响起个沙哑声音,随后便是几道火箭呼啸而来。 李衍身子一闪,及时躲过。 噗噗噗! 火箭扎入地面,顿时引燃荒草。 而李衍早已遁入黑暗,向着另一支队伍摸去。 但刚走一半,他便纵身一跃,躲入旁边树干后。 噗噗噗! 又是三只火箭插入地下。 对方有术士! 李衍立刻有所猜测。 眼通、耳通、鼻通。 无论哪一种,都能察觉他的位置。 并非他大意,而是离了咸阳城和终南山,才晓得术士有多么稀缺,一路上除了他和王道玄,竟没看到一个。 这才是玄门真实情况。 玄门中人不少,但放到人群里就稀缺得很。 大多数玄门中人,要么隐于山中清修,要么在大城讨生活,就连实力最弱的巫婆神汉,在附近十里八乡也是能人。 有些地方,甚至从未有术士现身,就像在李家堡,他若非亲身经历,恐怕还不知道有玄门这回事。 即便是江湖上,玄门也非所有人能接触。 这帮山匪之中竟有术士? 若有术士相助, 又为何会被老龙寨的手段吓到要跑? 李衍心中不解,但反应却不慢,口中含着的哨子立刻吹响,同时快速奔跑,以免被对方锁定。 啾!啾啾! 长短不一的口哨声,响彻夜空。 这是他们独有信号,只有王道玄和沙里飞知晓。 发出信号后,李衍便收起口哨,同时取出一根蓍草,缠绕左手,捏动法诀,脚踏罡步,低声念道:“诺皋,独开曾孙王甲,六甲青龙、六乙逢星、六丙明堂、六丁阴中…” 随着抱朴登山术施展,周身气息迅速收敛。 此术,李衍早已练习纯熟。 虽然罗明子说是登山术,所谓的隐身,也只是在阴雾面前隐去身形,但李衍却发现了更多妙用。 比如收敛气息,对方术士便无法探查。 而他,却依旧能闻到对方气味。 客栈各个队伍已有了警惕,土匪计策被破,李衍也懒得再找剩下放冷箭的人,而是小心隐藏。 他要等个机会,先干掉对方术士。 他知道,这个机会肯定会出现… …… “土匪中有术士!” 另一边,听到黑暗中的哨声,王道玄脸色立刻变得凝重,沉声道:“沙老弟,帮我设坛护法!” “好勒!” 沙里飞闻言立刻收刀,迅速帮王道玄布置简易法坛,同时不动声色将其护在身后。 几次战斗后,三人早已配合默契。 沙里飞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镖师武茂在旁边瞪大了眼睛,他听说过李衍既是刀客,也入了玄门,身边还跟了个道人。 但看这情况,竟是要临时斗法? 好么,他还是第一次见。 术士不是只会背后咒人么… 王道玄也顾不上理会他,对着旁边沉声开口道:“周班主,怕是要麻烦一下你们了。” “应该的。” 周班主顿时了然,恭敬地从木箱内端起一个神龛,上面还蒙着红布,正是之前乱葬岗请到的兵魂。 王道玄将其放于法坛上,先是点燃三炷香,绕着神龛转了三圈,这才插好香,将红布小心掀起。 霎时间,阴冷肃杀之气溢散,周围烛火飘荡。 王道玄忍不住赞道:“周班主做得不错。” 他知道,春风班将这位供奉的很好。 如无意外,会庇护很久,且不会作祟。 “老爷似乎很喜欢听戏…” 周班主脸上一乐,连忙点头。 关中人,一般尊称神明为老爷。 这位虽是兵魂化阴神,凶杀之气重,却似乎很喜欢听戏,安稳的很,正因如此,他们才稳住阵脚,唱了两场鬼戏打响名声。 “戏曲本就源自傩戏娱神…” 王道玄随时应付了一句,神色就变得凝重,手中桃木剑一顿,随即步罡踏斗,口喷噀水,启动法坛。 “敕令!” 王道玄拿起法令,对着空中一指,随后迅速侧身,在法坛上连拍三下,随后桃木剑一挑,坛上黑罐黄符破裂。 霎时间,周围阴风四起。 无论杠夫们还是春风班的老少,都咽了口唾沫,不敢说话,他们隐约知道,这是在操控兵马。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王道玄没法脉撑腰,且道行低下,只收了一个可怜的小阴兵。 唯一能做的,便是望风打探消息。 正因如此,才请春风班的兵魂相助。 王道玄手中桃木剑微颤,口中迅速念咒,快得让人都听不清说了什么,随后对着夜空猛然一指。 呼~ 阴风四起,众人只觉身子一寒,随后这股寒意便迅速消失。 树林中,李衍紧紧掐着手诀,不泄露一丝气机。 土匪中的那名术士,道行应该也不高,连他这最基本的隐身术都无法察觉。 此刻他已靠近土匪主力,不到百米。 忽然,他看向夜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王道玄阴兵的气味,他当然认得。 只要找到那土匪术士动向,待会儿土匪进攻时,他便能趁乱将其斩杀,免除后患。 很多术士,确实不擅武艺,一旦被高手近身,大多时候都是死路一条。 但真正踏入玄门后,他才清楚,术士若有人守护,设坛施法,杀伤力有多么可怕。 “哼,竟敢施法窥视!” 土匪人群中,响起个阴冷的声音。 随后,李衍就面色微变。 他闻到了三股阴冷肃杀的味道。 众多土匪当中,守护着一人,披头散发,额头有以朱砂画着太极图,正是曾经铁刀帮供奉的江左术士尤老四。 他藏身于铁刀帮,一方面是借助郑黑背的力量敛财,一方面是暗中图谋隆昌戏班即将成型的天灵地宝。 那天灵地宝,正是神像本身。 神像本就是不凡木材制成,隆昌戏班百年供奉,再加上位于阳宅风水灵窍处,秉咸阳城千年古韵,闻戏班人间喜怒哀乐,已成宝贝。 若非他偶然听戏,还发现不了这玩意儿。 到后来,神像更是隐去灵韵,无人知晓。 若得到此物,他以邪法炼制,便能得到一尊强大的护身阴将。为此,他不惜在咸阳城等待数年。 可惜,这消息还是被活阴差告知罗士海。 罗士海恼羞成怒,亲自去铁刀帮抓人。 尤老四虽借秘法躲过一劫,却也知道宝贝再难获取,加上没了铁刀帮掩饰,怕执法堂找到,因此连夜跑出咸阳城。 他通的是耳神通,正因如此,那晚才提前察觉袭击,方才李衍位置,也是他指点。 王道玄派出的阴兵,自然瞒不过他。 尤老四同样布置了法坛,但法坛之上,却放着草人、血盆、尸米、骨粉,甚至小孩头骨等玩意儿,一看就不是正法。 尤老四察觉到夜空中的阴兵,眼中满是不屑,阴恻恻一笑,拿起草人,对着天空拜了三拜,又顺手拿起一张黄符,直接贴在草人身上。 霎时间,草人变得冰冷,有了阴兵气息。 尤老四将草人放在法坛上。 草人身边,赫然放了三根小箭,箭矢上画满血色符箓。 他拿起一根符箭,捏着法诀,握在手中,念诵道:“天黑黑,地黑黑,神君命我来勾魂,左呼六甲,右呼六丁,前皇神,后越章,天锁魂,地锁魄,急急如律令!” 说罢,一下将箭插入草人。 李衍望着天空愣了一下。 上方盘旋的阴兵,竟瞬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王道玄法坛上的游魂罐,也咔嚓一声碎裂… (本章完) 第101章忽现神虎令 不好,是拘魂术! 王道玄暗叫一声不妙,却已迟了。 他只觉胸中发闷,与阴兵断了联系。 王道玄脸色难看,知道对方用了某种术法,已把自己的阴兵拘魂镇压。 那只小阴兵虽说实力较弱,只能打探消息,但也是他第一个收服的阴兵,悉心培养,自然有感情。 没想到只是查个消息,就没了。 虽说心中难受,但王道玄心知此时已到紧要关头,他直接咬破中指,对着春风班神像额头一点,随后恭敬一拜。 “天兵地兵、日兵月兵、水兵火兵,六丁六甲随吾行,法旗招展请神兵,煞到宁行,风生雾起,神兵急急如律令!” 说罢,挥舞法旗,同时一口噀水喷出。 “敕!” 噗得一声,水雾翻涌,笼罩神像。 霎时间,周围阴风呼啸,地面火盆内燃烧的火纸,打着旋呼啸而起,又迅速消散。 不得不说,这阴神兵魂出动,声势更加不凡。 但与此同时,王道玄额头也冒出冷汗,手中桃木剑仿佛重若千钧,不停颤抖。 头一轮吃了亏,他已大致摸清对手底细。 对方道行应该和他一样,都是一重楼,但却擅用邪法咒术,威力不凡。 他所修行西玄一脉乃是正统法脉,讲究的是断吉凶,禳灾祸,镇邪祟,斗法害人并不擅长。 或者说得到的传承不完整。 既如此,王道玄便立刻改变策略,临时调兵,借助兵魂的力量,掀起阴雾,扰乱土匪视线。 黑夜墓地附近,常阴气森森,雾气蒙蒙。 这是因为阴魂自身吸收了阴煞之气,加之周围潮湿阴暗,很容易就能起雾,阴魂游荡于其中,便可惑人心神附身。 所以很多人撞客,往往是发现周围起雾,随后听到雾中有人呼唤,心神迷乱,从而被附身。 此法,便是因此而形成。 这算是高级一些的法坛术法,以王道玄的道行,施展起来很是勉强,再加上要驱动兵魂,自然难上加难。 但王道玄清楚,自己必须为李衍创造机会。 果然,随着兵魂裹着阴风吹过,那百名土匪埋伏的地方,很快有白雾升起,朦朦胧胧,将他们视线彻底遮挡。 秋雨刚过,空气湿润,此法效果更加明显。 “出什么事了?” “怪了,怎么凭空起雾!” 埋伏的土匪们,顿时惊慌失措。 “先生,怎么回事?” 土匪人群中,一人沉声询问。 他人高马大,光头无眉,面相凶狠,体型极其壮硕,身着锁子甲,虽显破旧,却也是正儿八经军中铠甲。 而双手,皆拎着钉刺蒺藜锤。 此人叫白严虎,乃是陕州绿林道上出了名的悍匪,原本是军中校尉,只因生性凶残,杀良冒功,被革职查办,判了个边疆充军。 但这厮也是悍勇,竟半路使手段,杀了押解自己的官差,又潜回家中,取了私藏的铠甲上山落草。 毕竟是军中出来,懂得一些战法,加上学了江湖手段,几次官府围剿,都被其轻松躲过,更是效仿北疆绺子,建白虎寨,立四梁八柱,算是牛背梁上最大土匪。 今晚伏击计划,便是他亲手布置。 在他身旁,赫然是正手忙脚乱的尤老四,闻言连忙抓起混了松明的骨粉,口中念咒,对着香烛猛然一甩。 轰!轰! 两团火焰散开,炽热之气升腾,周围雾气消散一些,但很快又将众人笼罩。 尤老四额头冒出冷汗,干笑道:“这,对方不知从哪儿弄的兵魂,还受了香火,不好对付。” “不过大当家的放心,对方还没能力操控阴神兵魂,只能兴雾,害不了人。” “而且用了此法,他肯定脱力,只需找到后杀了便是…” 尤老四一连串解释,皆因心中发慌。 他可是见识过白严虎的手段,杀人剥皮,剜骨挖心,活脱脱一个山中恶鬼,郑黑背给其提鞋都不配。 白严虎身旁,则传来个不屑的声音,“大哥,我就说这些江湖术士信不过,关键时刻就不灵光,有个鸟用。” 说话的,是个矮壮汉子,面黑如炭,狮鼻宽嘴,腰间配着关山刀子。 此人叫吕黑子,原本也是关中刀客,后来喝醉酒当街杀小贩,被官府通缉,上山落了草。 他是白虎寨四梁八柱中的“扶宝柱”。 这个职位,相当于白严虎的贴身侍卫长,心腹之人。 白严虎在老龙寨吃了术士的亏,便从其他寨子掳来尤老四,要将其抬上“托天梁”,也就是军师和阴阳先生的位子。 未立寸功,忽得高位,自然引得寨中老人们不满。 “唉~” 白严虎摆手道:“都是自家兄弟,别说这种话,若非尤先生,岂能发现那躲在暗处之人。” 话虽如此,但尤老四却越发心慌,咬了咬牙,连忙道:“小术而已,寨主看我破他法门!”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白色令牌,呈虎头造型,雕工精美,后方还阴刻了密密麻麻符箓。 旁边一名细眼年轻人看到,连忙低头,掩饰眼中怨恨。 尤老四也没注意,只是握着令牌,捏动法诀,脚踏罡步,同时念诵道:“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使汝失心,以东为西,以南为北…” 李衍借助浓雾掩护,刚好来到土匪附近,听到这咒语,心中顿时一愣。 这不是千金护身咒么?! 还没等他细想,浓雾中便升起一股神罡。 好似猛虎下山,群兽蛰伏,那阴神兵魂被震荡,伴着阴风迅速后撤,尽数落入神像之中。 王道玄却是倒了霉,同样心神受创,猛地喷出一口血,却咬紧牙关,迅速取出红绳,在神像上左绕右缠。 这驱动兵马被破,可不是单纯退回,尤其这兵魂凶猛,稍不留神便会反噬炸坛,到时周围人都要倒霉。 做完这些,王道玄才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道爷!” 沙里飞一惊,连忙将其扶住。 …… 另一边,埋伏的土匪附近,白雾也尽数消散。 “哈哈哈!” 白严虎放声一笑,“尤先生干得好!” 此刻,他的暗箭策略已然失败,也懒得再遮掩,眼中冒起一股凶光,高呼道:“崽子们,火青子招呼,赶羊喽!” “杀!杀!” 土匪们早已憋得够呛。 他们这大当家,什么都好,唯独有个臭毛病,就是喜欢把自己代入名将,干什么都要用计。 上山落草的,都是无法无天的主,军队那一套,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束手束脚,哪有直接冲杀来的爽快。 既要杀人,便离不开放火。 所谓火青子,便是火箭。 土匪们纷纷燃起火把,纷纷弯弓搭箭,在火把上点燃箭头后,便斜对着夜空射出。 咻咻咻! 一时间,火箭穿空似落雨。 最大的目标,自然是那长风客栈。 长风客栈虽也是江湖字号,但开在这偏僻地方的,哪会用上好材料,只求遮风挡雨即可。 因此,客栈是黄土为坯,焦木为梁,屋顶连瓦片都舍不得使,全是铺的干草防雨。 这一下风借火势,顿时将客栈引燃。 黑夜中,好似一个大火炬。 露宿在周围的队伍看到,都不意外。 这便是江湖经验,客栈里虽说能遮风挡雨,住的舒服,但一旦土匪火攻,是完全防不住,因此他们才在周围露宿。 有些贪图安逸的,就倒了霉。 火势刚起时,着急忙慌往外跑,立刻中箭,吓得躲回客栈… 有些脑子灵光,合力抬起方桌,当做盾牌向外冲,而有些则被烧成了火人,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一时间,火光熊熊,人呼马嘶。 “兄弟们,招子(眼睛)放亮,别让火点(有钱的目标)跑了!” 白严虎一声高呼,便拎着蒺藜锤前冲。 终究是土匪,这一跑,顿时乱哄哄一片。 路旁树干后,李衍捏着法诀不动。 他方才原本已经靠近,但王道玄术法被破,白雾消散,只得再次躲到树后。 没办法,他的抱朴登山术,乃是隔绝气息,不被术士和阴魂发现,还算不上真正的隐身术。 传闻葛仙师施展此术,才会真正隐身,外人只能看到一根蓍草飘荡,大摇大摆从人面前经过,都不会被发现。 李衍自然没这道行。 好在土匪们打起火把后,明暗对比,也看不清周围景象,更别提发现树后的他。 “快快!帮我收拾法坛!” 尤老四见状也是大急,连忙呵令周围人。 作为“托天梁”,还是拳脚不行的术士,白严虎自然调配了几名土匪,作为他的护法。 但即便众人手脚快,也已落在后面。 就是现在! 李衍眼中杀机升腾,立刻飞奔而出。 他这一动作,抱朴登山术也随之终止,立刻被尤老四发现,惊恐道:“快,拦住他!” 然而,李衍这一冲却是早有准备。 他双腿暗劲勃发,身子压低,关山刀子一横,脚下泥土飞溅,好似利箭般直冲而出。 不到百米的距离,两个呼吸便已赶到。 那些护法的土匪们点着火把,虽看不清李衍身形,却也能感觉到有人快速靠近。 锵锵锵! 他们纷纷拔刀,拦在尤老四身前。 噗! 有人刚抬刀,便见火光下一道黑影冲来,刀光闪烁,最前方土匪的脖子已砍开半截,鲜血喷射。 “杀!” 旁边两人连忙挥刀劈下。 然而,李衍已右手抬刀一架,挡住兵刃的同时,侧身换膀,左肘抬起,向着前方猛然一靠。 嘭! 一记顶心肘,后方的土匪顿时胸骨尽碎,飞出三米远,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没了气息。 仅这一下,土匪们的阵势立刻被破。 李衍这才顺势转身,一脚侧踹,踢开左边土匪,同时扭身刀子向后一捅,直接插入右侧土匪腹部。 噗嗤! 顺势一挂,对方顿时被开膛破肚。 这几招,功夫差距还在其次,但出手之狠辣,已令周围土匪胆寒,不敢上前。 而尤老四也是慌了神,拿起手中白色虎头令牌,手忙脚乱施展起了千金护身咒。 他虽不擅拳脚,但术法却练的纯熟。 一旦咒法成功,就能令李衍神魂受创。 李衍自然早有防备,存神一念,就要发动三才镇魔钱刀穗,不求伤敌,只求能打断对方术法。 但就在这时,一名年轻人忽然窜出,将尤老四扑到在地,同时在其脸上狠狠咬下一块肉。 “噢!” 尤老四痛的一声惨叫。 “林惠,你干什么!” 旁边土匪也是大怒,一刀扎入其后背。 年轻人,正是辰元道长的逆徒林惠,他偷袭辰元,又抢了神虎令后,便立刻逃跑。 蛊惑他的人,正是尤老四。 然而,尤老四说能帮他入玄门,全是谎言,得到神虎令和千金护身咒后,便立刻给林惠喂了蛊毒,控制成为身边的乩童。 当乩童,从来就不是什么容易事。 尤老四所用,又全是邪法,什么乱七八糟玩意儿,都往他身上附,往往昏迷醒来,便满身是伤。 林惠性格隐忍,否则也不会在药王庙待两年才显出本相,他活得生不如死,却假意逢迎尤老四,如今终于抓到机会动手。 林惠? 原来就是这货! 李衍心中虽诧异,身形却毫不停歇,暗劲勃发,关山刀子左劈右砍,血四溅。 土匪们已经出动,那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可没时间周旋,硬是凭借暗劲以力压人。 阻挡他的土匪,只觉巨力袭来,连兵刃都握不住,便被劈退,有的手腕骨折,有的肩膀血流如注。 虽然没死,却也失去战力。 而李衍,已经靠近尤老四,他一脚将上面的林惠踹开,手起刀落,直接抹掉尤老四脖子,又将其手上令牌抢走。 骨质令牌,前雕虎头,后刻符箓。 正是药王庙丢失的神虎令。 抢夺令牌时,李衍察觉尤老四胸口藏着东西,伸手一摸索,取出本发黄古籍,上面写着《七箭秘咒》四个大字。 来不及翻看,李衍直接将其塞入怀中。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倒在地上的林惠沙哑道:“救,救我…” 李衍闻言立刻转身,噗嗤一刀,插入其心窝,沉声道:“这一刀,替辰元道长还你!” 说罢,转身冲入黑暗中。 对面火光熊熊,喊杀声乱作一团… (本章完) 第102章谁是赢家? 火光、刀光、喊杀声、惨叫声… 长风客栈周围,已彻底变成混乱战场。 事到如今,被挡在此地的商客和江湖中人,也只能选择拼命。 他们与熟人为伍,或背对山崖,或藏于树林,挥舞刀枪棍棒,抵挡土匪冲击。 说实话,双方战力不相上下。 商客和这些江湖人中,大多是略通拳脚,比普通人稍强一线,着急了就是乱劈乱砍。 而白虎寨土匪也好不到哪儿去,常年习武,身强力壮、明劲通透者,已能当个小队长。 踏入暗劲,便能成为四梁八柱。 至于剩下的,则是凭悍勇之气拼杀。 然而,土匪毕竟更有默契,且在白严虎调教下,懂得一些配合。 有人上前冲杀,便有人在后放冷箭。 一时间,客栈各个队伍只能被动防守。 “闪开!” 大树下,镖师武茂一把推开岳疤瘌,随后利箭呼啸而来,正好从岳疤瘌身旁射入树干。 有土匪见状,以为有机可乘,端起长枪便朝着武茂扎去。 武茂出自心意六合门,虽未踏入暗劲,但常年走镖,可谓是经验丰富,哪会中招。 他一个侧身,长枪顿时从腋下插过,随后胳臂一夹,吐气开声,直接将长枪夺下。 那偷袭的土匪,则被带的一个趔趄,还没反应过来,旁边沙里飞已一刀砍断他脖子。 长枪在手,武茂战力陡增。 他练的是六合大枪法。 此枪法广为流传,来历却极其不凡,传闻乃是六家枪法精粹所融合,有楚霸王、赵常胜、罗家枪、杨家枪、高家枪… 虽说有些夸张,但能流传至今,成为众多门派必练枪术,足见其不凡。 此枪讲究内三合为“精气神”,外三合“腰手眼”,以拦,拿,扎为主,极其实用。 武茂一枪在手,便是偷步三连枪,连着捅死两名土匪后,便后撤横枪一拦,挡住袭来的两刀。 “去死!” 沙里飞更会把握时机,直接砍伤来人。 二人配合,一个主攻,一个补刀,竟颇有默契。 当然,众人中最厉害的,还是周班主。 他早已踏入暗劲,手持两把短刀,且练得是小巧功夫,对付这些土匪简直手到擒来。 然而,此刻他却不敢乱动。 对面站了名土匪,坦胸露腹,满脸胡茬,头发也乱糟糟一片,和乞丐也差不多。 其扛着一炳朴刀,望向周班主的眼神,满是戏谑,“老东西,这把年纪了还出来拼命,也不怕把腰给闪了。” 说话的,是白虎寨“顶天梁”鲍铁。 “顶天梁”,就是土匪寨子里的行动头领,不仅要猛,还得无惧生死。 可以说,是白虎寨第二高手。 虽说双方都是暗劲好手,但拳怕少壮,且鲍铁还是身经百战的悍匪,周班主知道,自己一旦动手,恐怕几招之内就会殒命。 而鲍铁也没妄动。 他敢拼命,却不代表想拼命。斜眼看了看周围,高声下令道:“都退后!” 霎时间,土匪们纷纷后退,弯弓搭箭。 不仅是这里,就连围攻其他队伍的,也都停了下来,重新聚拢,手持弓箭结阵。 白严虎则黑着脸,从火光中走出。 他已得到消息,自家术士被人趁乱宰了,但此时也顾不上多想,看了看一脸警惕的众人,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诸位也都是道上混的,老子今日有要事,放过你们也行,但要做件事。” “你们当中,藏了些走暗镖的挂子,别给他们挡刀,把人交出来,老子扭头就走!” 这才是他真正目的,先冲杀一番,让这些江湖中人胆寒,到时便不会多管闲事。 果然,一个车把式队伍中,有人高呼道:“白寨主,不是咱要跟你为难,实则不知道走暗镖的都是谁。” “对啊,老子又不傻,替人拼命。” “特娘的谁是走镖的,赶紧把东西交出来,别拿我们当傻子玩!” 人群中,不满声越来越多。 白严虎说的也没错,他们都是混口辛苦饭,不论卢康死了,还是镖被劫了,跟他们有半毛钱关系! 武茂看了看身后之人,无奈上前一步,拱手道:“白寨主,我交出东西,望伱言而有信,放过这些无辜同道。” 说着,卸下背后三弦琴,直接掰断琴把,哗啦啦倒出一地拇指大的珍珠,火光下流光溢彩。 “东珠!” 人群中,顿时有人惊呼。 这种产自关外的上等珍珠,每一颗都价值不菲,他们辛苦奔波十余年,挣得银子,说不定都买不到一粒。 财帛动人心,不少人的眼睛顿时开始发红。 沙里飞也咽了口唾沫,暗骂道,好你个姓武的,有这好东西也不说,大家伙分了还闯什么江湖… 白严虎微微点头,顿时有一名土匪上前,将地上东珠小心捡起,装入皮口袋。 周围的江湖客们看得眼红,但也不敢动手抢夺,于是纷纷看向自己队伍,眼中满是怀疑。 “姓武的,你什么意思!” 终于,有走暗镖的镖师撑不下去,走出队伍怒骂道:“你们六合镖局的招牌不想要了!” 镖在人在,镖亡人亡。 这是镖行的铁规矩,谁要坏了,不仅是砸自家招牌,连同行也要和你为难。 因为这种行为,是砸所有人饭碗。 “诸位。” 武茂并不着急,而是摇头道:“你们还没看出来么,这趟镖有鬼,从咱们离开长安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人卖了!” 此话一出,不少镖师顿时沉默。 他们都是老江湖,怎会察觉不到蹊跷,只是猜不到是谁而已。 卢康? 这里可是他全部身家,丢了卢家就完了… 镖局内鬼? 这次行动的,可都是各家镖局精锐,没有外人… 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布政使李嗣源,对方是最大受益者,但这种事又哪能乱说… 就在这时,白严虎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沉声道:“实话告诉你们,卢康已经死了,被我们白虎寨的‘插签柱’所杀,还拿到了暗镖名单!”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布卷,随意念了几个名字,听到的镖师,顿时面色难看。 卢康死了! 难道泄露风声的,真是布政使? 镖师们心慌意乱,但名单泄露,也算给了他们一个台阶,彼此看了一眼,满脸无奈开始交出暗镖。 这一趟镖,确实价值不菲。 即便是分成十几份,也足够骇人。 每当有人拿出暗镖,在场的江湖客们都会咽一口唾沫,眼睛也逐渐充血。 白严虎见状一声冷笑,也懒得搭理,而是看向沙里飞他们身后,狐疑道:“棺材里是什么?” 武茂眼神微沉,“白寨主,我东西已经拿出,棺材里是别人送江湖前辈遗骸归乡…” “废什么话!” 白严虎冷哼道:“打开看看,若是死人,老子扭头就走。” 沙里飞闻言没好气道:“阴人也不放过,你们缺不缺德!” “哈哈哈!” 土匪们顿时乐了。 其中一名土匪有些结巴,笑道:“我、我们抢了钱,再…再、再杀人,和和…何抢死人钱有什么不同?” 说话间,就要上前。 咻! 就在这时,黑暗中射来一箭,噗地一声,插在其腿上。 “哎呦—!” 结巴土匪顿时抱着腿在地上哀嚎。 “什么人!” “有人放冷箭,快找!” 土匪们顿时一阵骚动。 放箭者,自然是李衍。 他杀了尤老四归来,已对如今情况有了判断,他回到队伍中,只不过多一把刀抵挡。 但若隐入黑暗,威胁更大。 果然,白严虎瞳孔一缩,挥手令土匪们不要妄动,双眼凶光直冒,死死盯着远处黑暗密林。 他知道,便是藏在暗中之人,杀了自己不少好箭手,还宰了尤老四。 换做以前,定不会善罢甘休,但他如今时间紧迫,对方还是个会藏匿的术士,继续纠缠,难免坏了大事。 想到这儿,白严虎冷声道:“罢了,放你们一马,崽子们,带着红货,咱们走!” “走?!” “姓白的你这贼怂还想跑!” “妈勒个批的!” 远处,忽然传来几个暴怒的声音。 与此同时,乌压压的土匪也从四面八方冲来。 白严虎见状,脸色立刻变得难看。 来者,正是牛背梁剩下的土匪。 为首之人,同样是个满脸刀疤的凶狠汉子,抓着个人,一脚踹到地上。 正是杀了卢康的那年轻人! 那汉子踩着年轻人的脑袋,满眼血丝道:“姓白的,你特娘的真混球啊,收到消息就想吃独食,还给我们下蒙汗药。” “日你个球,幸亏老子留了个心眼,还正好抓到你白虎寨的‘插签柱’,你这龟孙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身后土匪们,个个衣衫不整,满眼血丝,显然都在气头上。 “说?” 白严虎一声冷笑,骂道:“有什么好说,东西就在这儿,你们这帮蠢货,有本事就来拿!” 说罢,一声怒吼:“崽子们,冲出去!” 霎时间,两帮土匪拼杀到了一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江湖客们错愕。 他们没想到,土匪们竟直接起了内讧。 有人心中动了小心思,但看远处杀红眼的两帮土匪,还是微微摇头,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有些,则偷偷跟了上去。 乱军之中,白严虎已杀红了眼。 他本就是暗劲巅峰好手,又穿了锁子甲,无惧普通刀兵,两只蒺藜锤舞动如风。 噗! 暗劲鼓动下,冲来的土匪,脑袋如西瓜般被砸烂,随后便是一声怒吼,和几个土匪头子战成一团。 面对这乱象,李衍再暗中威胁也没了作用,直接从密林中跑来,沉声道:“都别乱跑,待在原地,大的要来了!” “什么大的?”沙里飞一愣。 轰隆隆! 话音刚落,地面便开始震颤。 众人立刻抬头观望,眼中惊骇不已。 这是大股骑兵到来,群马奔腾的景象。 “杀!” 马蹄声,伴着震天的喊杀声响起。 只见一道火龙从牛背梁山谷拐角处冲来,赫然是朝廷卫所兵马。 军中战力,自然不是土匪可比。 虽比不上边疆百战老兵,但他们却训练有素,三骑为一队,有人举火把,剩下二人弯弓搭箭,射出火箭。 而在其箭头前,还有炸药竹桶。 霎时间,一道道火箭如雨瀑落下。 轰!轰!轰! 火光伴着爆炸声响起。 这当然不是新式火药,也没炸伤几人,但黑夜中轰然炸裂,却足够骇人。 土匪们顿时乱作一团,没了牛背梁险要地利,他们岂会是朝廷兵马对手,也顾不上什么红货财宝,纷纷四散,顺着山坡向上跑。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 土匪们只顾着逃跑,卫所骑兵们杀得更加顺当,端起长枪左扎右刺,身后留下一地尸体。 江湖客们,看得早已麻木。 今晚连番变故,令他们应接不暇。 朝廷兵马一到,更是人命如草芥。 好在,这卫所的骑兵们并未乱杀一通,而是派出一骑飞奔而来,拎着长枪大吼道:“牛背梁乱匪阻拦商道,杀害朝廷官员,罪不容恕!” “为防土匪潜藏逃遁,所有人不得妄动,等天亮后一一查验,擅离此地者,死!” 说罢,便策马离去,继续追杀土匪。 “李少侠,我们…” 岳疤瘌看向李衍,有些惊慌,今晚的事,差点让他吓尿了裤子。 李衍摇头道:“放心,等着吧。” “人家得偿所愿,还能杀匪立功,心情好着呢,不会为难咱们。” 岳疤瘌听得有些糊涂,旁边镖师武茂却是一脸苦笑。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觉得索然无味… ………… 清晨,销烟混着血腥味,冷风中飘荡。 噗嗤! 一名土匪的脑袋被剁了下来,士兵们嘻嘻哈哈,将其直接扔到马车上。 车篓子里,人头堆积如山。 大宣朝以人头记功,昨晚虽说还有一半土匪逃入山中,但这四五百人头,已是不小的功劳。 “卢夫人,节哀顺变。” 牛背梁官道上,卫所千户抱拳正色道:“放心,山中土匪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定将他们宰了,以告慰卢大人在天之灵。” “还有,接下来的路,本将会派人一路护送,定不会让贼人惊扰卢大人。” 旁边奉平,气得满脸通红,却不敢多言。 卢夫人则满脸泪痕,点头道:“老身多谢将军。” 此刻,她心中同样满是恨意,但却不敢让对方察觉,在人搀扶下,颤颤巍巍上了马车。 望着远去的车队,卫所千户眼角闪过一丝嘲讽,转身道:“给他们放行!” 一声令下,牛背梁关口再次开启。 困在此地多日的客商和江湖中人们,终于松了口气,排着队通过牛背梁。 送阴人的队伍,自然也在其中。 王道玄已然好转,苦笑道:“这趟路程,可真是不太平啊。” 沙里飞摇头道:“放心,过了前方营盘驿,便是一片通途,直达丰阳!” 李衍看了看身后牛背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后转身道:“走吧。” 哗啦啦! 王道玄一把纸钱抛向空中。 “阴人归乡,路途平安!” “什么…都别来扰!” (本章完) 第103章七箭书 牛背梁,奇峰林立,山势峥嵘。 此地为秦岭东南主峰,为关中与商州分水岭,山脉磅礴,却又分布着大大小小河沟。 高山之上,甚至常年有冰川覆盖,化作溪水流淌,从各条河沟穿过。 一旦下雨,又会爆发山洪,加上林木高耸茂密,云遮雾绕,外人进来便常会陷入其中。 正因如此,牛背梁才聚集众多土匪。 一条河沟西侧,壁立千仞,硕大的洞窟隐于其中,唯有一条栈道与外界相连,正是白虎寨所在地。 洞窟大厅内,火把熊熊,气氛凝重。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痛苦呻吟声不断响起,地上到处都躺满了伤员。 白严虎大马金刀坐在寨主宝座上,他脸色阴沉,上身铠甲已经脱掉,光着膀子,厚厚白布绷带上不断渗出血渍。 在他下首两排交椅上,坐着还存活的四梁八柱,以及各个山寨首领。 原本还喊打喊杀,但众人如今已没了心思,正因他们通力合作,才从卫所围剿中逃脱。 啪! 看着眼前惨状,之前与白严虎叫嚣的汉子,是越想越气,一巴掌拍折了椅靠,怒道:“好了,想吃独食,现在都别吃了!” 白严虎眼中凶光一闪,“怎么,你还想玩?” 他心中同样憋了口恶气。 若非这些蠢货阻拦,他怎会错失逃跑良机,更倒霉的是,半路上军中高手对他死咬不放,只得将劫来的红货全部抛下。 金蝉脱壳,才捡回一条命。 他原本计划拿了钱,便去沿海弄条船,带着兄弟们继续发财,但苦心谋划却弄个这结果,倚重的手下更是死伤惨重,此刻正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下方汉子还敢废话,已令他动了杀心。 “玩?你想怎么玩…” 那汉子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同样身手不凡,右手已缓缓摸向刀柄。 “诸位好兴致啊!”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却见洞口缓缓走来一老者,身穿羊皮袄,头戴狗皮帽,面容身形瘦削鹰钩鼻,虽面带笑容,但却更加瘆人。 他一出现,众人顿时紧张起身。 “龙老鬼,你来做什么?” 白严虎眼睛微眯,沉声询问道。 来者,正是老龙寨寨主龙三咎。 原本老龙寨实力就最强,这龙老鬼更是踏入化劲多年的高手,手段阴狠,众人都不愿得罪。 前段时间,老龙寨内更是多了不少神秘高手,甚至还有术士,要收服整个牛背梁土匪寨子。 众人不愿,才惹出这些事端。 如今突然上门,肯定不怀好意。 “诸位兄弟紧张什么?” 龙三咎淡然一笑,“事已至此,老夫哪会落井下石,这次不过是为诸位谋个前程而已。” 白严虎眼睛微眯,“什么前程?” “不急。” 龙三咎微笑道:“先给诸位介绍个人。” 说着,转身弯腰拱手,“恭迎香主!” 几道人影,从洞口出现,阔步而来,为首者正是弥勒教香主独孤乾。 龙三咎这才开口道:“诸位,这位便是弥勒教独孤香主,有他护着,朝廷就是再来更多的人,我等也无需畏惧。” 众人面面相觑,白严虎更是满眼警惕,“龙老鬼,伱什么时候入了弥勒教?” 龙三咎哑然失笑,“老夫一直都是。” 白严虎哼了一声,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只是混口绿林饭,没什么野心,还请见谅。” 他们当山匪,图的是钱,若有了足够积蓄,说不定还要隐姓埋名,到江南富庶之地做个富家翁。 弥勒教动辄掀起动荡造反,如今大宣朝兵强马壮,跟着弥勒教,岂会有什么好结果。 龙三咎脸上没了笑容,声音也变得阴沉,“姓白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未说完,旁边独孤乾就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微笑道:“诸位同道,现在你们已没得选。” “朝廷昏庸无道,那李嗣源为了不被人说闲话,肯定要调遣高手,将你们一网打尽。牛背梁山高林险,但若有法师调用兵马,诸位一个也逃不掉。” 众人听罢,脸色立刻变得阴沉。 他们知道,此人说的没错,恐怕此时长安正在调遣精锐,进山围剿他们。 白严虎冷笑道:“我若是不从呢?” 话音未落,他便面色大变,一把拎起旁边蒺藜锤,满脸紧张盯着周围。 呼~ 腥风骤起,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在洞中,沿着石壁角落黑暗处飞速盘旋。 “那是什么?” 不少土匪惊慌,连忙起身查看。 然而,这黑影快的惊人,他们根本看不清其模样,只能隐约看出是条大蛇。 白严虎的感受更强烈。 他只觉背后汗毛倒竖,一股冰冷凉意正死死盯着自己,比他见过的任何猛兽都可怕。 “死!” 白严虎突然扭身,暗劲勃发,双臂筋肉膨胀,青筋直冒,蒺藜锤呼啸砸下。 他练的,乃是军中八战式。 招式简单,却极其实用,直来直去,很是凶猛,再配合那身锁子甲,闯出一番凶名。 嘭! 蒺藜锤砸中了目标。 但白严虎,心中却升起恐惧。 他身后,赫然是那条鸡冠蛇,似乎经过蜕皮,体型又大了一截,足有海碗粗。 蒺藜锤布满钉刺,但砸在其身上,却与黑色鳞片碰撞,喷发出火,又被一股力道弹飞。 这便是鸡冠蛇的可怕。 速度惊人,刀枪不入,再加上可怕蛇毒,普通的江湖高手,根本奈何不了对方。 乱葬岗上,若非都尉司常煊知道其弱点,早有准备,恐怕死伤惨重逃遁的,就是他们。 沙~ 鳞片摩擦地面,发出沙沙声,鸡冠蛇高高抬起身子,已超过白严虎半个头。 而此刻的白严虎,已浑身颤抖,无法动弹。 鸡冠蛇低着头,一对冰冷蛇眼,似乎带着某种玄妙力量,令白严虎浑身僵硬。 他心中拼命嘶吼,但即便眼中都冒出血丝,也无法动弹半分,眼睁睁看着鸡冠蛇将他缠绕。 咔啦啦! 令人心寒的骨裂声响起。 白严虎很快全身骨折,没了气息,又被鸡冠蛇张开獠牙大口,先是脑袋,随后是身子,一点点吞入腹中…… 看着这可怕场景,山匪们皆浑身发毛。 独孤乾微微叹了口气,“诸位,本座也不想这样,但朝廷的人很快就来,已没时间与他废话,收拾东西随我走吧。” “去…去哪儿?” 一名土匪头领结结巴巴问道。 独孤乾看向洞外,眼中有些无奈。 “秦岭深处,本座要挖点东西,需要大量人手…” ……………… 过了牛背梁,向南地势渐低。 大多时候,都是一路下坡,因此李衍他们也加快了速度,又前行两日,便快到了丰阳县。 到了此地,山势逐渐变缓。 然而,道路两旁山崖之上,一个个蜂窝般的洞窟,却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嘶,道爷,那是什么?” 沙里飞看得惊疑不定,“不会是野兽吧,能在山上筑巢,还这么多!” “那是崖墓。” 李衍策马观望,笑着解释道:“自汉代时便有人修建,直到现在,仍有人选择这葬法。” 春风班周班主赞道:“李少侠好见识。” 李衍摇头道:“以前听人说过罢了。” 事实上,他前世曾来过此地,甚至进入过其中几个游览, 别看外面其貌不扬,但内里结构却相当复杂。 卧房、厅房、厨房、贮藏室分工明确,甚至还有水池、水井、厕所、灶台、壁龛等。 明明是墓,却好像有人曾生活在里面。 “建在山上?” 沙里飞有些无语,“这么明显,土耗子们还不乐死。道爷,建在崖上有什么讲究?” 王道玄哑然失笑,摇头道:“神州先人崇龙,认为有些地方,崖葬更能占据龙穴。一来能助祖先死后羽化成仙,二来可以助后代聚财聚运。” “这习俗,也是因秦汉方仙道而盛行。《后汉书》便有记载,凿崖石以室兮,托高阳以养仙。” “所谓葬者,乘生气也,你看此地,前有照、背有靠,三面环山,一面临水,龙脉、案台、一应俱全,藏风得水,自然是好穴。” 沙里飞嗤笑一声,“还不是被人刨个精光,特娘的,生前富贵不说,死后还想成仙,还想让子孙后代也富贵,哪有那好事!” “瓜怂,一个个比老沙我还贪。” 王道玄叹道:“谁说不是呢,这天地间的福运自有定数,可人心贪欲,却永无穷尽,万般杀劫因此而起……” 就在他感叹时,前方已出现岔道。 周班主见状连忙拱手道:“李少侠,王道长。沙大侠,我们要转道前往洛南,就此别过!” “周班主路上小心。” “回见。” 与众人告辞后,春分班便顺着另一条道离开,逐渐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李衍等人则继续前行。 没走多远,李衍便策马与王道玄并行,低声询问道:“道长,可曾参悟透?” “悟透自然不可能。” 王道玄微微摇头,从怀中掏出那本发黄古籍,正是李衍从尤老四身上搜来的《七箭秘咒》。 “钉头七箭书!” 沙里飞正好也凑了过来,看到书上名字,顿时倒抽一口凉气,“道长竟得了这厉害仙术!” 王道玄诧异,“你认得。” “谁不知道啊…” 沙里飞两眼发亮,“戏文里可讲过,陆压用这玩意儿钉死了赵财神,我还会唱呢!” 说着,便嗯嗯呀呀唱道:“缠海鞭打的他望风逃窜,从海外又来了陆压大仙。这妖道背七箭法力不浅,扶草人设法台祭我岐山…” “行了行了,都扯哪儿去了。” 王道玄哭笑不得,“封神戏乃是后人编纂,商周之时,玄门也确实有场大战,但只有一鳞片爪记载,真实情况,后人已不得而知。” “不过这《七箭秘咒》,却是有名的咒法,来源古老,广为人知,农妇们扎小人咒人,便是来自此术。” “哦,这样啊。” 沙里飞有些失望,询问道:“此法厉害不?” 王道玄面色凝重点头道:“自然是厉害。” “上古咒法,往往简单直接,此法只有两个咒法,一曰勾魂咒,可勾阳人生魂,阴人阴魂,二曰七箭神书咒,做法七日,可咒人致死。” 沙里飞乐道:“那不正好,有了此法,道爷便是如虎添翼,以后谁惹咱们,直接拜他七拜!” 然而,王道玄却没有回应,且有些犹豫。 李衍心中一动,“道长,此法有问题?” 王道玄点头道:“并非贫道迂腐,而是此法太过凶狠,且有伤天和,若用多了,恐怕会杀意缠身,陷入魔障。” 李衍闻言,哑然失笑,“道长,我闻佛陀亦有金刚怒目,刀子恶不恶,是看握在谁的手里。” “以道长为人,此法不会是邪法。” 王道玄沉默许久,点头道:“也罢,贫道曾被人勾魂,唯一的阴兵也亡于勾魂咒,或许真与此法有缘。” 说着,右手结印,摁着《七箭秘咒》念道:“贫道在此立誓,此咒只用于作恶邪祟,以及大奸大恶之人,乱用必死!” 李衍一愣,“道长何必如此?” 王道玄沉默了一下,坦然笑道:“是人皆有七情六欲,总会做错事,贫道是个俗人,自然不例外,还是有点约束好。” 说罢,便闭上了嘴,似乎不想再谈此事。 没多久,就又和沙里飞东扯西扯。 李衍看着王道玄背影,微微摇头。 他知道,这位道长肯定经历过什么,不是所有人,一开始都有如此坚定的向道之心,且始终为人宽厚仁善。 但王道玄没提,他也不愿多问。 待到日落黄昏时,队伍终于到了丰阳县。 这里官道上行人渐多,尤其是骡马车队,来来往往,远比其他县城多。 王道玄笑道:“丰阳再往南,便是楚地。” “此地有漫川关,乃著名的水旱码头,南通吴楚,北连秦晋,战国时早上还是秦地,插秦旗、穿秦衣、行秦礼、言秦语,晚上却归楚国管辖,易楚帜、着楚衫、行楚俗、说楚话,于是就有了‘朝秦暮楚’典故。” “这些骡马队,应该都是来自码头骡马帮,已到地方,咱们就不进城了,赶快送前辈归乡吧。” “我去问个路。” 沙里飞当即策马而去,找了个赶车老汉询问道:“老伯,吴家沟怎么走?” 吴家沟,正是过阴人吴老四老家。 可惜,这老汉应该是来自鄂州,方言浓重,和沙里飞说了半天,才弄清道路。 “哎呦,可真费劲喽。” 沙里飞回来后,便指向东南方,“吴家沟就在那边,天黑前应该能赶到。” 众人也不废话,直接上路。 他们却没发现,赶车老汉忽然扭头,看向他们的眼神有些古怪。 正如沙里飞所言,天黑时,他们终于找到一个村子,靠山而建,在个干涸的河道旁。 然而,众人却傻了眼。 这个村子已空无一人,荒草萋萋,宛如鬼村…… (本章完) 第104章在丰阳 “这…出了什么事?” 沙里飞先是疑惑,随后脸色变得难看,骂道:“贼怂的,不会是方才那老倌儿故意指错道吧!” 车把式老孟头摇头道:“应该不是,老夫走南闯北,神州各地村落择地命名,并非胡来。” “这里原本应该背山靠水,是个上佳居所,或许是出了什么事……” 说着,看了看周围,来到路旁荒草堆中,扒拉几下,便拖出一块腐朽木牌。 借着月光,可看到上面吴家沟三字。 “你们待在此地,我去看看!” 李衍摆手示意队伍停下,他则缰绳一抖,骑着马缓缓进入村中。 深夜荒村,自然不得不防。 李衍左手摁住刀柄,准备随时启动三才镇魔钱,右手则捏着阳诀,深深一吸。 霎时间,朽木味、青草味、各种小动物腥味…尽数涌入鼻腔,李衍眼中警惕稍微散去一些。 虽不知此地发生了什么,但至少没阴魂作祟。 李衍策马转了一圈,便迅速来到村口,摇头道:“没事,村里的人已经搬走了,咱们进去吧,今晚先在这里休息。” 众人立刻驱着马车进村。 果然,沿途一户户农宅内,皆搬得空空荡荡,别说锅碗瓢盆,就连门框都已被拆走。 而且门框与砖石相连处,已长满斑驳青苔,说明村子搬走的时间不短。 村子中央,有一片不小建筑。 同其他地方一样,里面同样空无一物,连同门上匾额都被卸走。 王道玄点起火把,燃着干艾草,里外里转了几圈,又摸了摸供台,出来摇头道:“这里应该曾是村中祠堂,祖先牌位都是请人用了正规法子搬走,并非仓促而为。” “神州之人安土重迁,看来是出了什么大事,逼得他们不得不搬。” 沙里飞闻言挠头道:“这就麻烦了,咱们连吴前辈的家,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更别说其妻女坟地了,这事弄得…” 李衍沉思了一下,“先住下休息一晚吧,村子搬迁,这么大的事肯定有人知道,明日去打听一下,找到村中老人询问一番。” 事已至此,众人也只得先安顿下来。 劈柴烧火,搭灶煮饭,又将骡马喂了,不知不觉已到深夜。 之前在牛背梁的遭遇,使得杠夫们都身心俱疲,眼下虽是荒村,却也是安全的地方。 心神放松,一个个呼噜打的震天响。 李衍和王道玄,依旧是错时存神,互相护法守夜,牛背梁一战让他们清楚,江湖路险,他们如今还差得远。 子时后半夜,王道玄入定结束。 睁眼一瞧,只见篝火熊熊,祠堂外面夜风湿润,竟不知何时又下起了毛毛细雨。 李衍并不在篝火旁,而是背着他站在祠堂门口,一动不动望着外面。 此情此景,普通人怕是会吓一跳。 而王道玄却隐约有所猜测,来到李衍身旁,低声问道:“又看到了?” 李衍点了点头,面色凝重,“方向变了。” 祠堂外雨夜中,冷坛游师再现。 浑身褴褛,血衣斑斑,所指方向却已偏移。 王道玄看向李衍所指区域,“方向变动,看来离得不远了,吴前辈所言法脉在何地?” 李衍回道:“天竺山。” “哦…”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又折身取出本古书地理志查找了一番,“怪不得,这个地方贫道隐约听过,虽未列入洞天福地,却也是玄门修士隐逸之地。” “传闻祖师洞、焦赞洞、孟良洞都在此山中,吴前辈法脉祖坛,应该也在那里。” 见李衍仍旧眉头紧缩,王道玄笑道:“无妨,车到山前必有路,等安葬了吴前辈,咱们就走。” “无论那里有什么,都会一清二楚。” 李衍点了点,心中却莫名不安。 望着那血衣斑斑,浑身被锁链穿透的游师,他隐约有种预感。 事情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 “诸位安心待着。” 沙里飞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哈哈笑道:“我与道爷去去就回,顺道给你们带些好酒菜。” 车把式老孟头乐道:“那老头子就不客气了,此地靠近鄂州,又有水旱码头,好酒不少。” “鄂州习俗,九月九要做黄酒,离重九不到一月,估计去年此时的黄酒刚开封,风味正佳啊…” “老孟头,佩服!” 沙里飞还能说什么,竖了个大拇指,转身就和王道玄离开祠堂,策马消失在秋雨中。 这是今早定下的计划。 沙里飞江湖经验丰富,王道玄熟悉各地风俗,要打探消息,二人结伴也能有个照应。 而李衍战力最强,留在荒村,万一出个什么事,也能护住众人。 二人走后,众人也闲了下来。 杠夫们尤为轻松,地方已经到了,只等王道玄择好风水宝穴,他们将棺材抬上山,好生安葬后,这趟活就能彻底结束。 因为牛背梁遇险,李衍已答应,给他们另加五成工钱。 而且时间还充裕,路上再找些活挣些小钱,那么今年,就能美美过个肥年。 心情放松下来,几人要么吹牛,要么听车把式老孟头讲那些江湖野闻,也算逍遥。 而李衍,则独自来到远离祠堂的一处废宅中,将鼓架摆好,又掀起云雷神鼓上防水用的油布。 咚!咚!咚! 很快,鼓声震动,房顶簌簌落灰。 因为李衍是练习神鼓云雷音,拍击时不仅运用暗劲,还要同时念诵“吽”字真言,所以鼓声异常响亮,整个村子都清晰可闻。 杠夫们和车把式,一路上已经习惯,根本不在意,甚至还听得津津有味。 神鼓有震魂之功,普通人听了,起初会觉得吵闹,但鼓声结束,心神欲望杂念消除,晚上反倒会睡得更香。 但令他们奇怪的是,今日鼓声明显急促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韵味。 慢三曲,紧三曲,不紧不慢又三曲。 “这是秦汉鼓韵啊!” 车把式老孟头琢磨出味来,抽了口旱烟杆子,给众人解释道:“这秦汉战鼓,在咱们咸阳可是大有名气,鼓乐团众多,但曲韵却相同。” “这头一曲曰出征,慢三火威武雄壮,次一曲曰交战,紧三火排山倒海,最后一曲曰凯旋,不紧不慢,奔腾欢快…” “还得是老孟叔,见识广。” “这算什么,你们可见识过长安鼓会,那场面,旌旗如海,群鼓如雷啊…” 不提众人闲聊吹牛,李衍却已进入状态。 咚咚咚! 鼓声急促缓慢,配合真言如雷霆震荡。 这股力道,在他浑身上下游窜,好似雷击,整个身体酥酥麻麻,浑身毛孔张开,汗水直流。 李衍咬牙坚持,动作没有丝毫变形。 一路风雨,他始终无法安心修炼。 历经几次生死,让他知道,自己虽年轻,在众人眼中已是天才,但江湖厮杀可不管伱年长年幼。 他的拳头还需更硬, 刀子还要更快! 如今得空,自然要想办法突破。 学习劈挂拳的事,不急于一时,况且若无名师指点,只看拳谱怕是会练偏。 但暗劲却是要每天修炼。 方才敲鼓时,李衍突发奇想,《秦汉鼓韵》配合存神催动,可以震慑驱邪。 若是用于暗劲,效果会不会更好? 想到就做,这便是他的底气。 有大罗法身换伤,让他比常人更大胆,一次次突破极限,出类拔萃的功夫,就是因此修炼而成。 果然,鼓韵配合云雷音,效果更好。 他能感受到,周身筋膜鼓荡,整个人好似化作神鼓,随鼓声节奏颤动。 不仅如此,秦汉鼓韵乃军阵之鼓。 鼓声韵律雄壮激昂,让他也进入一种奇妙状态,好似梦回秦汉,沙场征伐,龙血玄黄。 咚! 不知过了多久,鼓声猛然停歇。 李衍浑身都在发颤,肌肉有节律跳动,汗如雨下,不仅衣服湿透,就连地下也出现了两个湿漉脚印。 噗! 他胸中烦闷,喷出口鲜血。 吸一口气,顿觉胸腹刺痛。 李衍清楚,自己已经受了内伤,肌肉骨骼与筋膜,已达到极限,五脏六腑娇嫩,更是受不了这种劲道摧残。 大罗法身一转,内伤迅速恢复。 感受着周身那种臌胀酸麻,却又厚实有力的劲道,李衍眼中出现一抹喜色。 他赌对了! 这种方法,却是效果惊人。 抵得上平时数日苦修。 李衍心中欢喜的同时,又有一些犹豫。 这种方法自然好,但却是以损耗大罗法身为代价,就像用宝物的耐久度换修为。 天灵地宝,可不是想找就能找到… 然而,这丝犹豫也只是一会儿。 李衍很快便有了决定。 就用此法迅速增强功力! 天灵地宝,终究是身外之物。 碰到危险时战力不够,可是要用命来换。 当然,今日的修炼已达到极限。 武者的身体就像弓弦,即便有大罗法身,也需张弛有度。 将云雷神鼓收好后,李衍又取出神虎令,扣在手中,捏动法诀,脚踩罡步,念道:“诺皋,独开曾孙王甲,六甲青龙、六乙逢星、六丙明堂、六丁阴中…” 呼~ 霎时间,周围凭空起风。 李衍浑身气息,迅速收敛于神虎令内。 神虎令,同样能用来施展抱朴登山术,而且效果更惊人! 天色阴沉,老宅光线昏暗。 李衍站在屋内,不仅气息全无,甚至有一股阴气笼罩,若有人从窗外看,便会出现错觉,发现他整个人变得模模糊糊… 这种状态,已和当时罗明子使用“上玄竹使符”时,相差无几! 当然,神念的消耗也惊人。 李衍只坚持了一会儿,便感觉到精神疲惫,眉心存神的白光,也开始暗淡。 唰! 李衍无奈,只得解除术法。 看来,还是要尽快建楼观才是。 神虎令虽强,但这种消耗可承受不住,平日还是要以蓍草为主,不会影响战力。 随后,他又扣住神虎令,开始修炼“千金护身咒”,同样捏诀踏罡,但罡步不同,口中法咒也不相同。 “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 咒法结束,毫无动静。 李衍也不气馁,术法修炼,本就没那么简单。 老屋之中,他一次又一次施展,默默体会着口诀罡步之间的变化…… ……………… 与此同时,沙里飞和王道玄也到了丰阳县。 “老丈,知道吴家沟么?” “不晓得不晓得!” “兄弟,问个事,吴家沟…” “问这干什么,别给我添乱!” 沙里飞原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随便找个人就能问清,没曾想一个个都讳莫如深。 王道玄眉头微皱,“看来吴家沟搬迁,背后没那么简单…” “我就不信了!” 沙里飞有些恼火,“他们不敢说,总有敢说的,道爷随我来。” 说罢,便带着王道玄在城里乱逛。 商州地区也属于陕州,以上洛城为中心。 丰阳县因为有漫川关码头,为昔日秦楚边界,至今商贸发达,因此繁华仅次于上洛城。 秋雨绵绵,街道上骡马车往来不停。 “到了,就这家!” 沙里飞带着王道玄乱转,终于找到家茶肆,门柱石墩上刻着祥云与荷。 王道玄一看,就知道这是家江湖店。 所谓江湖店,不同于普通茶楼。 说白了,就是各种风闻消息传递之所。 这种店从来就不愁生意,普通人若来了,多半会稀里糊涂,看不懂别人在干什么,还会结结实实挨一顿宰。 “客官,里面请!” 刚进门,便有小二迎来。 沙里飞直接两手一掐,做了个手势,笑道:“相家(内行)初至贵宝地,不抿山(喝酒)、不啃牙淋(喝茶),找个撺儿亮的(明白江湖事理),听听风(打听消息)。” 店小二顿时会意,白毛巾一甩,搭在肩上,高声道:“风字二楼,两位,龙门茶!” 说罢,便领着二人上楼。 大厅内,一些偏僻昏暗的桌子上都坐了人,或独自喝茶,或低声交谈,不动声色打量二人,猜测他们身份。 王道玄假装没看到,跟着沙里飞和小二上楼,立刻看清楚,茶楼二楼东南西北,各有四个木匾额,分别写着“风林火山”四个大字。 他也是江湖中人,这种地方虽然没来过,但也隐约知道一些规矩… (本章完) 第105章漫川关吕三 “风林火山”,指代各不相同。 所谓“风”,就是各种风闻消息。 双人成“林”,所以“林”就是寻找伙伴,江湖中有些见不得人的活,单枪匹马难以搞定,一时半会儿又叫不来同伴,就在这里请人搭线。 “火”在江湖中,通常意味着有货有钱,比如土匪砸窑(抢劫庄园),有油水的叫“火窑”,没油水的就是“水窑”。 在这风闻馆,“火”就代表各种委托,虽酬劳丰厚,但大多也是些抢劫、杀人、诈骗等见不得人的勾当。 至于“山”,即是不动如山,江湖中人出了事,如果需要藏匿或找人医治,都可以在这里搞定,当然价钱也不低。 这便是江湖五中的“店”,有些是开门广纳八方客,有些则做见不得人的生意。 若是抢劫杀人,便是“黑店”。 像这种有字号的店,通常是一个势力,分布不同区域,很讲江湖规矩,不会乱来。 “二位,里面请。” 小二打开一间房,将两人请入。 房间不大,也不雅致,除了椅子桌子,剩下的别无他物,就连窗户都已封死。 点了烛火,光线有些昏暗。 这种布置自然也有讲究。 一是隐秘,关上门后便自成天地,表明无人偷听,二则是安全,房内布置一目了然,说明没什么机关陷阱。 二人坐下后,小二当即出门,没一会儿就端着木盘进来,既有茶壶小火炉,亦有不少茶杯。 随后,便一声不吭出了门。 王道玄摇头道:“鄂州人喜茶,东家到西家,进门一杯茶,你说不要茶,人家也会给你上。” “道爷你这就不知道了吧。” 沙里飞笑道,“这是要盘道呢。” 咚咚咚! 话音未落,便有人敲门而入。 却是个身着粗布黑衣的老者,一脸沧桑,满脸带笑,开门就拱手道:“二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所谓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人, 既在江湖中,便是薄命人。 老者看似普通,一出口就是老江湖。 他坐下后,也不急着开口,而是拿起盘中小茶杯,看了一眼二人,将茶壶和一个茶杯放入茶盘中,另一只杯子放在茶盘外。 王道玄一看,就知这是要摆茶阵。 所谓茶阵,也是江湖暗语之一。 一只茶壶、一个茶盘、数个茶杯,便能生出无数阵法变化,皆有其含义。 通常来说,有试探、求援、访友、斗法,四个大类别,其中又有诸多阵法。 每个阵法,又有相关破法。 别小看这个,更别觉得繁琐。 行走江湖,离不开人情世故,讲究多个朋友多条路,朋友多了天下游。 开了春典,熟知江湖规矩,就是身上一个铜子没有,也能闯荡三山五岳,至少有口饭吃。 当然,江湖中更讲究“说话只说三分真”,因为人情多,恩怨也多,指不定套伱话的,就跟帮派势力有仇。 上一秒,笑脸相迎,下一秒,抡刀就砍! 王道玄虽说也混迹江湖多年,但道不同,论对这一套的了解,别说沙里飞,就连李衍也比不上。 但即便如此,他也看出了这第一阵。 阵势很简单,名叫杨柳阵。 所谓杨柳阵中有乾坤,江湖义气无外人,意思最为简单,就是看你是否江湖同道。 这种小阵,对沙里飞自然不是事,直接将外面的茶杯放入盘中,又端起做了个饮茶姿势,随后又放回,抬手做了请。 那老者也不意外,继续摆阵。 随后的阵法,是越来越复杂,既要试探你根脚,也要试探你来意。 看似繁琐,但试探自有其意。 你若是个刚出江湖,只懂得一点规矩的棒槌,不好意思,有些消息的价格就会提升。 吃了亏,也得憋着,到哪儿都是这规矩。 但沙里飞什么人,那是满嘴胡扯,芝麻都能说成西瓜的人,又精通江湖规矩,唬得对面老头一愣一愣。 当然,老者心中也大致有了数,开始不紧不慢洗茶烹茶,又给二人倒上,这才开口问道:“不知二位,想知道什么消息?” 话说至此,已不需要暗语。 沙里飞也不废话,直接询问道:“我们送一位玄门前辈棺椁回吴家沟,但整村人没了,连家人坟头都找不见,那里出了什么事?” “吴家沟啊…” 听得事关玄门,老者面色顿时肃穆,沉思了一下,以手指沾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字。 二人一看,赫然是个“虎”。 王道玄皱眉,“吴家沟闹虎患?” “不是真虎。” 老者叹道:“但有时候,人比虎更可怕。” “吴家沟本来没什么,普普通通,若不是二位提起,我还不知道那里竟有玄门前辈隐藏。” “但两年前,他们那里河沟里发现了金子,虽说少,却也引起本县县尉乔三虎注意。” “二位也知道,朝廷有规矩,金银铜铁矿不得私自开采,乔三虎为了遮掩消息,先是将知情者封嘴,又明着暗着耍招,硬是逼着吴家沟老少搬离故土…” 说着,冷笑道:“此事他做得隐秘,却又哪里瞒得过江湖同道?” “原来如此。” 王道玄闻言,一声感叹,摇头道:“这吴家沟的老少,都搬到了哪里?” 老者回道:“搬去了鄂州。” 沙里飞一愣,“怎么跑那么远?” “不跑怎么办?” 老者摇头道:“吴家沟有人发现蹊跷,要去长安告密,怎奈那乔三虎长安有人。” “得知消息后,直接请长安城火熊帮出手,在客栈里把人绑了,活埋在郊外。” “吴家沟得罪不起,只得远遁逃难。” 沙里飞听得,心中也升起火气,骂道:“这狗官也着实可恨,就没哪个江湖同道把他给做了?” 老者一声苦笑,“二位,这话在我这儿说说行,出去了可千万别乱提。” “乔三虎虽只是县尉,却没那么简单,他的一位表兄,乃是商山法脉高手,在长安颇有名气,还是王爷府上供奉。” “乔三虎也因此得了势,在商州黑白两道都混得开,还网罗一帮江湖败类,在漫川码头设赌档吃钱,家资颇丰。” “甚至连续几任县太爷,做事情也得看他脸色,人称‘丰阳虎’。” 沙里飞一听,尴尬挠头道:“这啊,那算了,惹不起。” 老者沉声道:“实不相瞒,外来的江湖同道,我都要提醒一下此事,免得丢了性命。” “二位既是送亡人归乡,就少招惹这些是非,至于找路,吴家沟的人虽已搬离,但老夫却知道还有一个江湖同道,在金钱河上摆渡,对吴家沟的事一清二楚。” “那人入了漕帮,名叫吕三。” “但要找此人,却有些麻烦…” ………… 吴家沟荒村,老祠堂。 车把式老孟头和杠夫们正在喝酒,农家的黄酒并不值钱,菜也是腌菜盐豆,但众人却喝得爽快。 沙里飞回来后,便避开了他们。 几人也不在意,他们虽也是江湖中人,但也有自己规矩,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不问。 “事情便是这样。” 另一个房间内,沙里飞将事情讲述了一遍,摇头道:“吴家沟就只剩一人了,但找那小子却有点麻烦,恐怕得你亲自出手。” 李衍眉头一皱,“什么麻烦?” 王道玄道:“老夫怀疑,那人是术士!” “按那风闻馆的情报所说,这吕三原本并非吴家沟人,幼时被人遗弃在荒山,随后被吴家沟守村憨憨捡到,养在村口土地庙。” “村中百姓见他可怜,就时常送来饭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等守村憨憨死后,便待在土地庙,每日清扫,由村里公田拨一份米粮过活。” “这人从小就古怪,沉默寡言,喜欢独自待着,时常对着大山自言自语…” “哦?” 李衍有些诧异,“风闻馆知道的这么多?” 沙里飞接着话茬开口道:“那当然是有原因的。吴家沟搬走后,这小子没跟着离开,而是跑到了漫川关,加入了漕帮。” “说来也怪,自加入漕帮后,这小子并未跟着行船,反倒是一直在金钱河上摆渡,而漕帮上下却对其恭敬有加。” “而且,他还和乔三虎的手下起过冲突,不知从哪里学的拳脚,竟已踏入暗劲,身手不凡。” “漕帮虽没有替其向乔三虎寻仇,却也明说了要照着,乔三虎手下视其为眼中钉,几次暗中下手都没成功。” “更麻烦的是,这小子居无定所,神神秘秘,就连漕帮中人,也不知他平日在搞什么。” “他谨慎的很,一有不对就跳河逃遁,我们去了,恐怕根本找不到人。” “原来如此。” 李衍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已日落黄昏,沉思了一下,开口道:“也好,我这就出发。” 沙里飞愕然,“这么急,要不等明天?” 李衍摇头道:“咱们还有事,不能在这耽搁太久,对我来说,夜晚白天没什么两样。” 说罢,便收拾了一下东西,出门翻身上马,缰绳一抖,身影在夕阳中越来越远… ………… 漫川关,在丰阳县城东南百里外。 李衍赶到时,已是夜幕降临。 只见群山之中,一座古镇被河流隔开,其面积不小,夜幕下,镇子里依旧灯火通明、河面舟辑如林,渔火点点,宛如繁星。 还未靠近,官道上已是热闹不凡。 由北方而来的骡马商队,千里迢迢而来,夜晚才到,几十辆马车排成一行,人员众多,皆是满面风霜。 像这种大型商队,都有自家护卫,看到李衍策马而来,顿时摁住刀柄,暗中警惕。 李衍随意瞥了一眼,便没在意。 道路拥堵,只能顺着人流前行。 商队内,有刚出江湖的毛头小子,看着前方繁华镇子,满眼星星,“师兄,这码头可真不小!” 那师兄明显在卖弄,“这是水旱码头,北方来的货,从旱路走,到了此地转向南方,又走水路,便叫水旱码头。” “这漫川关连通南北,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自然繁华。看见没这边是旱码头,那边是水码头,这半条叫‘秦’街,那半条叫‘楚’街…” “我知道,朝秦暮楚么!” “瓜怂,看把你能的!记住啊,进了镇子,可别胡乱惹事,这边汇聚南北江湖帮派,龙蛇混杂,每晚都死人。” “啊?!” “也别太怕,跟着师兄便是,到了这地,咱们就算交差了,待会儿带你去乐呵乐呵。” “去喝酒?” “傻子,去找姑娘困觉!” “哈哈哈!” 见少年满脸通红,周围人顿时一阵大笑,打趣道:“陆小子,今晚恐怕姑娘得给你钱。” “为…为啥?” “规矩,吃了雏鸡,咋能不给钱?” “哈哈哈…” 一帮人尽情调笑,说的那小子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李衍偷听了半截,便有些心不在焉。 风闻馆给的情报太少了。 正如方才马帮之人所言,漫川关三教九流汇聚,人多且杂,南北帮派皆有,加上往来的客商、码头脚夫…可以说,就是个浓缩的小江湖。 要想找人,还真没那么容易。 这线索,该从哪儿找… 就在李衍思索间,已通过漫川关巨大牌坊。 这里并未设置围墙,迎面便是一条老街,两侧茶楼酒肆、青楼赌坊灯火通明,人声喧嚣,比之前世的古街夜市都不差。 对面不远处,便是骡马商会。 这里是车行马帮的地盘,同时也经营一项业务,就是寄存马匹,根据马棚和饲料档次收钱。 李衍存了马后,便走向秦街。 他隐约有了想法,对你最熟悉的,除了亲人,恐怕就是仇人。 那吕三藏在漫川关,经常与乔三虎手下作对,恐怕就是等着机会,给父老乡亲出气。 而乔三虎的手下,估计也在时刻留意其动静… 就在他沉思时,忽然闻到一个熟悉的味道,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李衍连忙抬头,只见人群中,一名青衫中年男子阔步而行。 他面容清瘦,肤色泛黄,但身形笔挺,身后还跟着两名手下,气势不凡。 此人,他正好认识。 是咸阳漕帮帮主韩坤! (本章完) 第106章荒冢狐拜月 李衍有鼻神通,对味道感觉十分敏锐。 周蟠金盆洗手大会时,他与这韩坤有一面之缘,且有张元尚介绍,说过两句话。 虽然不熟,但味道却已记下。 李衍心中一动,便快步上前。 按情报所言,那吕三也在漫川关漕帮之中栖身,若有其引荐,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 “停下!” 听到脚步声,韩坤两名手下立刻警觉,猛然转身,将李衍拦下。 二人太阳穴微鼓,目露精光,显然也是好手。 刚好韩坤也转过身来,李衍连忙抱拳拱手:“晚辈李衍,见过韩帮主。” “李衍?” 韩坤先是一愣,随后迅速想起,微微点头道:“却也是巧,你也来漫川关参加祭典?” 李衍诧异,“什么祭典?” 韩坤微笑道:“漫川关每年十月初七,会祭祀诸葛武侯,同时也是我漕帮兄弟聚会之时,李小兄弟来此地做什么啊?” 他本来不怎么在意。 漕帮可不是普通帮会,别说李衍只是咸阳崛起的小辈,就是周蟠,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 对这种江湖小辈,应付一声便得了。 然而韩坤却忽然想起件事。 关万彻在金盆洗手大会上做的小动作,根本瞒不过他这老江湖。 而这关万彻入了都尉司,还和李衍在乱葬岗斩了弥勒教香主,这就不得不在意。 漕帮吃的是水上饭,免不了要与朝廷打好关系,因此对李衍说话也客气了一些。 “晚辈来漫川关,是…” 李衍刚要说话,却见韩坤摆了摆手,“不急,这里人多眼杂,我正好要见一位老熟人,那里安静些,去了慢慢说。” “多谢前辈。” 李衍无奈,只得跟在其身后。 几人一路前行,穿过秦街,又来到楚街,没走几步右拐,进入一条巷子。 巷子里安静许多,且宅院都是高墙大院,门口挂着硕大的红灯笼,看起来十分喜庆。 “韩帮主来啦!” 第二座院子外,站着两名壮汉护院,还有一名身着白衫的年轻人,看到韩坤,立刻点头哈腰上前,讨好道:“芳姨猜到您会来,已经等候多时了。” “哈哈哈…” 韩坤心情似乎很不错,“路上耽搁了点时间。” 李衍脸色有些古怪。 隔着院子,他也能闻到里面脂粉味。 什么老熟人,分明就是老相好。 众人在龟公带路下绕过照壁,进了院子,李衍一看,果然是窑子,还是那种档次不低的窑子。 建筑风格也有趣。 似乎是因为连通南北的原因,这宅子既有北方大宅的雄浑,亦有南方庭院的精致。 进门正院明显在摆宴席,左右厢房与正堂内全坐满了人,一看就是各个车马行的把头,行酒划拳,吆喝声把旁边姑娘的小曲儿都给盖住了。 他们顺着侧门进入后院,里面更是错综复杂,回廊、拱门、石子小路、竹林…将一个个小院隔开,既隐秘,又让空间显得更大。 韩坤看似脚步不停,实则暗中瞥了李衍几眼,见其面色如常,不卑不亢,顿时心中暗赞。 上次他带着一个子侄来这里,对方可是东张西望,甚至有点胆怯。 怪不得年纪轻轻便闯出名头,单这份养气功夫,就不是普通少年能够相比。 很快,几人便来到了一个雅静的院子。 院子里小凉亭内,早已备好酒席,既有屏风挡风,也有灯笼成排,夜风吹拂轻纱。 这种气氛下,来个佳人弹琵琶才对位,然而却有一名老者,怀抱渔鼓,手持简板,坐在亭旁淡然唱道:“天下要数~忠孝贤,人间能有~几个贤,在家只道~江湖好,出外方知~做客难…” 语调沧桑,满面风霜,且是吴地软语。 李衍只是隐约能听懂,知道这叫渔鼓书,唱的大概是劝世文一类。 然而韩坤却是身子一僵,半晌眼眶微红,幽幽一叹道:“琴芳有心了。” “知道就好。” 柔软声音响起,只见庭院侧面厢房内,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缓缓走出,个子不高,年纪也不小,但却徐娘半老,别有一番风韵。 韩坤摇头笑道:“二十载未闻乡韵,如今骤然听到,心生感慨,让琴芳你笑话了。” 女子也叹了口气,“当年我们从家乡逃出,我只是个卖唱小娘,你只是个船伙计,谁能想到伱如今已是一帮之主?” 厉害! 李衍面色如常,心中却是暗赞。 他虽不知这二人真正关系,但也有所猜测。 这女子即便是老相好,韩坤常年待在咸阳,也不可能经常来,关系难免生分。 一曲乡音,一段回忆,已足够让人心软。 再谈什么事,也就变得好说话。 韩坤是老油条,自然也看出女子手段,微微一笑,扯开话题,“琴芳,我来介绍下,这位可是咸阳后起英才,姓李名衍…” “我知道。” 女子手中团扇捂着嘴巴一笑,“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乳虎初啸,便惊散了猴子窝,牛背梁上也是威风得很啊。” 这女子有问题! 李衍心中一惊,面色平静,拱手道:“让前辈见笑了。” 韩坤则哑然失笑,“琴芳,别吓了后辈。” 说罢,才解释道:“李衍,这位楚琴芳,乃是燕门长辈,陕州江湖道上的消息,没谁比她们更清楚。” 原来如此… 李衍再次拱手,用的江湖礼节,“见过前辈。” 暗八门中燕门,皆是女子。 既属暗门,肯定做的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但在这燕门之中,也有不少分类,比如专门借女色性行骗者,叫妖黑,还有风火黑等。 害了陆员外那白衣小妾,便是妖黑。 而眼前女子,则属于金燕子,往往借助青楼,做一些买卖情报,或牵线的活。 像丰阳县那种风闻堂,一般做的是本地生意,服务对象多为亡命之徒苦命人。 而金燕子们,多是与江湖豪客,官员豪绅做生意,要价更高,故称金燕子。 “坐下说罢。” 韩坤跟楚琴芳的关系明显不一般,说话和在自己家一样,在三人落座后,才扭头看向李衍,“还没问,你来漫川镇有何要事?” 李衍犹豫了一下,但心想此事光明正大,况且还有求于别人,便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当然,涉及到玄门的事,根本不提。 “哦?” 韩坤听罢,眼中多了一丝欣赏,点头道:“不错,忠人之事当尽力而为,千里送棺也算佳话,年轻人终究是要有几分侠气。” 说着,扭头看向对面女子,微笑道:“琴芳,这年轻人可比咱们那时讲究多了,此事,你可不能光想着钱。” 楚琴芳白了韩坤一眼,隐含风情,“你倒是会做好人,但贬低我作甚。” 看似责怪,实在有些打情骂俏。 她说罢,又看向李衍,正色道:“一个消息而已,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此事有些牵扯。” “一是乔三虎,他不过是暗劲修为,之所以能横行霸道还无人踩,皆因他那表兄岳法崇。” “听我一言,那人你得罪不起,办了事就行,千万别掺和吕三和他的恩怨。” “还有,漫川关漕帮张帮主那里,韩坤你也要去个信说明原因,吕三由他们照着,免得生出误会。” “哦?” 他这一说,韩坤也来了兴趣,笑道:“张白蛟可是光占便宜不吃亏的主,那吕三有何能耐,得他如此看重?” 楚琴芳低声道:“此事我也是听说,那吕三擅驯兽,手段神乎其神,漕帮有时遇到水蟒、大鳖作祟,就会请他出手。” 韩坤微楞,“竟有这能耐,好个张白蛟,我在洛水差点翻船,他都不吭一声,还整日跟我称兄道弟。” “他倒是想。” 楚琴芳笑道:“谁都知道吕三想干什么,但张白蛟又不想得罪岳法崇,此事便僵住了。” “如今吕三,勉强算是供奉吧,很难说话的那种。” 听到这里,李衍已有些迫不及待,连忙拱手道:“前辈,那吕三究竟藏在哪里?” 楚琴芳微笑道:“他有仇家,一向居无定所,但我却知道,他每晚子时,都会在镇外后山黑风沟修炼。” 韩坤奇道:“那里有何特别?” 楚琴芳意味深长道:“秦楚古战场,荒冢遍地,蛇狐成群,你若不是术士,去了恐怕连人都找不到。” “多谢前辈。” 李衍连忙起身拱手,“为免误了时辰,我先走一步,还望恕罪。” 见二人点头,他转身就走。 待他离开后,韩坤先是提笔写了个便签,交给旁边属下,“替我送去张白蛟那里。” “是,帮主!” 那属下立刻抱拳,转身离去。 韩坤又摆了摆手,示意周围人全部离开,等小院内空无一人后,他才面色凝重,沉声道:“琴芳,那件事可有了眉目?” “难!” 楚琴芳苦笑道:“长安那边,闹出了大动静,都尉司百户常煊回去后,设计擒杀千户余辰,并且抓到其与弥勒教勾结的证据。” “眼下,常煊已升任千户,专门负责火器保密一事,那人心机深沉,再想从长安打听消息,是没戏了。” 韩坤听罢,眉头紧蹙,“这东西的威力我亲眼见过,若是排教得了…” “这你倒是可以放心。” 楚琴芳摇头道:“京师那边,许多人也在打探消息,如今唯一清楚的,有两件事。” “一是这新式火药,可能要用到一种特殊天灵地宝为药饵,且配方复杂,恐怕不是江湖中人可以大量配置。” 韩坤脸色稍缓,“这还差不多。都没有,许多事情就不会改变。” “你错了。” 楚琴芳意味深长道:“就在前两日,听说皇帝已经下旨,命都尉司各卫所挑选精锐之才前往京师,并且工部侍郎韩墨突然升任工部尚书。” 韩坤一愣,沉默了许久,叹道: “江湖从此,怕是多事了…” ………… 咕咕! 黑暗中,夜枭忽然鸣叫。 唰! 李衍挥舞棍子,将草丛中一条毒蛇挑飞。 他看了看天色,心中稍缓。 从漫川关镇子出来后,他便一路飞奔,向着后山爬去,总算在子时之前赶到黑风沟。 前方是一座山上沟壑,面积不小,地面还有硕大斑驳的青砖,年代久远,大多已经碎裂。 看模样,上方曾建有军堡,但或许是秦楚战争,如今连残垣断壁都已消失,通往山下的路更是被泥石流冲毁,只能攀爬。 这里,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不过那吕三躲到这里,又是在修炼什么? 正当李衍疑惑时,他忽然面色微变,立刻取出蓍草,捏诀缠绕,同时念诵咒文:“诺皋,独开曾孙王甲…” 抱朴登山术,他早已熟悉万分,很快便隐去周身气息,甚至头顶树上有飞鸟落下,都不曾察觉。 当然,他的嗅觉还很灵敏。 李衍能闻到,有不少狐狸腥臊味出现。 与普通野兽不同,带着冰冷煞气。 他左手掐紧手诀和蓍草,右手则捏动阳诀,嗅觉神通顿时开启。 施展抱朴登山术时,不可使用其他术法,运用暗劲也会扰乱登山术,但使用神通却不在此列。 霎时间,山顶味道尽数涌入鼻腔。 李衍眼睛微眯,缓步向前,不发出任何动静,随后躲在草丛中向前观望。 只见这黑风沟内,地势相对平坦,还有不少断裂墙壁,只剩一道道土坯。 大大小小的狐狸,或趴在地上,或立于土墙之上,视线全都盯着一座坟墓。 坟墓很普通,就是那种战场墓。 有时士兵们的尸体不易处理,且残肢断臂众多,便会挖个大坑一起埋葬。 很多时候,都是无名土丘。 讲究一点的,或许会立碑说明。 这种土丘,基本没什么价值,而且阴煞之气浓郁,很少有盗墓贼光顾。 然而,此刻那土丘内,却不断传来响声。 嗖! 忽然,一个东西飞了出来,在地上咕噜噜滚过,赫然是一个头颅人骨。 随后,一个黑影慢慢从墓中爬出,沉声道:“就这个了,凑活用吧。” 一头白眉老狐听到,立刻上前,后肢站立,前肢小心翼翼端起头骨,戴在了自己脑袋上。 唧唧唧! 周围狐狸不断鸣叫。 而那老狐狸,则顶着头骨开始拜月…… (本章完) 第107章谨慎的吕三 果然是有了灵性! 李衍眼睛微眯,不敢有丝毫动静。 自古民间有不少传闻,生出灵性的动物会修炼、狐拜月、狼啸月、蛇吐雾、龟长息、鼠听经… 李衍询问过王道玄此事。 毕竟,这个世界可没所谓的灵气。 畜生再修炼,也难改生命本质。 按照王道玄的解释,动物修炼也不是化形,而是有点像人类存神,神魂强大后,就能借助煞气使用一些术法。 这种术法来自本能,有的强,有的弱。 弱一点的,像黄鼠狼跳舞,能迷惑兔子跟着跳,随后被它轻易捕食。 强一点的,则有老狐魅荒冢迷人,山君拘魂伥鬼,老蛇喷云吐雾。 而如鸡冠蛇那种东西,都是天生的异种,和天灵地宝一样,诞生于先天罡煞汇聚之地,最为可怕。 按情报所言,这吕三擅长御兽。 但就眼前所见,分明是懂鸟兽语! 这种通常是觉醒了耳神通,历史上并不罕见。 如昔日东夷小国国君介葛卢,访鲁时听闻母牛悲鸣,而知三只牛犊被用于祭祀…… 《周礼·秋官司寇》亦有记载,“夷隶,掌役牧人,养牛马,与鸟言……貉隶,掌役服不氏,而养兽,而教扰之,掌与兽言。” 也就是说,西周王朝曾设立“夷隶”和“貉隶”二职,夷隶管理牛马,可与鸟儿交谈,貉隶负责驯兽,能跟兽类对话。 觉醒神通,能力并非单一。 同样是眼神通,有的能望气,有的能辨阴阳。 耳神通,大多数能听到细微声响,而有的则能听懂鸟兽语,或听到鬼神低语… 这吕三确实有点不凡。 就在李衍思索间,吕三已彻底爬出坟墓。 他个子中等,秋夜寒冷,却只穿了一身单衣,肤色微黑,长相一般,双目有神,月光下微微一笑,便露出两个酒窝。 那笑容,像极了纯真的孩童。 他抖了抖身上的土,看到老狐拜月,顿时一乐,“二爷,你这装模作样的,心也不诚,怎么能成功嘛?” “那头骨煞气重,小心反被迷了神。” 话音未落,那老狐狸就摇头晃脑,好似喝醉了一般,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头骨也咕噜噜滚落… 霎时间,群狐上下乱跳。 吕三也被逗得呵呵直笑… 李衍看到后心道:看来狐拜月也没那么简单,野兽生出灵性,本就难得,还得用煞气浓郁的头骨。 一不小心,就会被冲了神魂。 他隐藏全部气息,因此吕三并未察觉,纵身一跃从坟包子上跳下,先是将老狐扶起放在一旁,随后又蹲下,做侧耳倾听状,同时口中自言自语: “哦,金钱河南岸有水鬼…” “西山有人厮杀…” “有商队将金银埋在地下?” 李衍看到后,暗自心惊。 好么,这神通却是不凡,与鸟兽打好关系,便有了一个天然的情报军团。 怪不得乔三虎手下拿他没辙… 李衍沉思了一下,撤去术法,抱拳高声道:“可是吕三先生,在下有一事相求…” 嗖! 话音未落,吕三扭头就跑。 李衍脑子一懵,这小子咋这么胆小? 我这还离你远着呢… 来不及细想,他直接窜出树林,想要追赶。 唧唧唧! 那一大群狐狸们顿时着了急,围着他龇牙咧嘴,却也不敢上前。 眼见吕三跑远,李衍无奈,只得边跑边摁住刀柄,三才镇魔钱发动。 杀机四溢,狐狸们顿时吓得四散,吱哇乱叫的同时,还有几只噗噗连续放屁。 “我你妈…” 李衍恼火,差点被熏个跟头。 鼻神通虽好,却也有麻烦。 即便他可用阴诀阳诀控制神通开启,但平时嗅觉就远比常人强横,最不喜各种异味,甚至有了少许洁癖。 这狐狸臭屁,对他来说和暗器无异。 好在他速度飞快,直接冲过狐臭区域,脚下暗劲勃发,每跑三步便纵身一跃,速度越来越快。 而前方吕三,也似乎听到狐狸示警,越发紧张,竟直接四肢着地,好似野兽般奔跑,速度惊人。 不仅如此,他还顺手一抖腰间皮兜,哗啦啦沿途洒下一枚枚铁蒺藜。 这又是啥招数? 李衍自然不会被这小招挡住,轻松避过,却也好奇吕三所用身法,从未见过。 这山顶黑风口后方便是陡峭悬崖,李衍本以为要困住这小子,却没想到对方竟直接从草丛中取出一个玩意儿。 类似滑翔翼,不过却是木架兽皮缝制。 这小子未免太滑溜了吧! 眼见对方即将逃脱,李衍心中一急,连忙高声道:“我送吴老四尸体回乡,找伱问路,并无恶意!” 吕三身子一僵,猛然转身。 “你先停下!” 他一声冷哼,仍旧拎着滑翔翼站在悬崖旁。 月光下脸色木讷,眼神冷漠。 哪还有方才童真笑容。 “好,我不动!” 李衍连忙停下,并且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毫无恶意,随后迅速开口,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番。 吕三听罢,眼中怀疑仍不消减,“你跑这么远,还千辛万苦找我,就是为帮吴叔安葬?” 李衍眉头微皱,“这世上并非人人都逐利忘义,我该做的自然要做,不行么?” 他看得出来,这吕三对动物能坦诚相待,但对人却极其防备。 吕三沉默了一下,“我告诉你地方,你自己去找,行不行?” “行!”李衍直接点头答应。 他又不是想找这吕三麻烦,弄清地点,尽快将亡人安葬才是正事,哪有时间跟他耗。 吕三似乎也有些意外,默默看了李衍几眼,开口道:“吴家沟族坟都在西南山上,看到山上的大松树,下方便是。” “吴老叔一家暴毙,当时村里有很多不好的传言,不让他们进祖坟,于是就葬在祖坟后面沟里。” 说罢便直接转身,纵身一跃,借着滑翔伞风力托举,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悬崖下方远处,漫川关灯火辉煌。 “怎么胆子跟老鼠一样…” 李衍有些无语,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在他走后,之前昏迷的老狐才偷偷睁眼,随后叼起头骨迅速逃走… 得了消息,李衍也懒得在漫川关逗留,此地虽说繁华,但他却没什么时间游览。 回到秦街骡马商会取了寄存的马匹,李衍直接离开漫川关,策马冲向茫茫夜色。 他没发现的是,官路两旁草丛中,几只老鼠钻了出来,一动不动,盯着他离去的方向… ………… 清晨,天尚未亮,众人便被马蹄声惊醒。 沙里飞连忙出门,只见李衍策马而来,一身寒气风霜,斗笠上还有露珠滴落。 “这么快?” 沙里飞有些诧异,连忙上前牵马。 “运气不错。” 李衍跳下马背,拍了拍马脖子,有些心疼道:“这小东西累坏了,让老孟叔给多添点料。” 将马收拾一番后,李衍便和沙里飞二人大致讲述了昨晚发生的事。 沙里飞乐了,“这吕三说胆小吧,敢独自一人与乔三虎周旋,说胆大吧,稍有风吹草动就跑。” “幸亏是你去,否则我们还真找不到。” “他的情况,不谨慎不行。”李衍摇了摇头,“地方已经问出来了,事不宜迟,王道长,咱们这就上山找出位置。” “行!” 王道玄知道李衍在心急什么,也不废话,拎起早已备好的行囊,便随李衍上了山。 他们这次,是要找到吴老四妻女坟墓,顺道再择一处吉穴,为白事做准备。 沙里飞则和杠夫们留在村里。 按照那吕三所言,李衍和王道玄顺着干涸河道前行,果然在西南山上,找到那颗大松树。 孤立于山头,晨光下苍翠欲滴。 然而,在看到坟地后,二人却是一愣。 像这种村里的坟头,一般是以家族为中心聚集,算不上什么好穴,只能说风景尚可。 然而如今,大多数坟头已被破坏。 墓碑倒塌,封穴大开,还有尸骨曝露在外。 “造孽啊…”王道玄看到,顿时微微摇头。 李衍也是眉头紧皱,心中升起火气。 他隐约猜出是谁的手笔。 村民身无长物,坟头不会有土耗子光顾。 多半是乔三虎所为。 “刨你家祖坟”,可不止是一句骂人的话,为泄愤刨坟曝尸骸,这种事也不少。 看情形,动手时间并不长。 或许是在漫川关被吕三惹急了,又找不到人,乔三虎才用这下作手段来报复。 “咱们走吧。” 王道玄显然也有些生气,“这丰阳虎真是不当人子,原本还想着去丰阳找人风光大葬,现在看来,还是低调些好。” “墓穴也得隐秘点,不能选在这里,免得咱们走了,又被乔三虎的人前来破坏…” “嗯,就按道长说的办。” 二人边说边走,顺着山坡往下,去找吴老四妻女坟地。 他们走后没多久,吴家沟祖坟附近,便有一人从荒草中缓缓走出。 正是吕三。 望着被毁坏的坟地,他眼中震惊、悲伤,随后便是无尽怒火,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嘎嘣作响。 吱吱! 几只耗子从土洞中钻出,连叫几声。 吕三沉默了一下,打开腰间皮囊,耗子们顿时窜出,顺着裤脚攀爬,一一钻入皮囊内。 他又看向李衍二人离开的方向,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 “这…到底在哪儿?” 山沟中,李衍找了几圈,面色难看。 他们按着那吕三所言,找到后方山沟,但里面荒草丛生,根本看不到什么坟头。 王道玄端着罗盘四处一看,摇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毫无生气,葬之不吉。” “而且这里地势低洼,一旦暴雨,便会有山洪经过,恐怕坟头早已被冲散。” “我来试试…” 李衍说着,便准备捏动阳诀。 他如今全力施展神通,低下七八米的一些味道,也能闻到,或许可以找到尸骨。 然而,刚发动神通,李衍就眉头一皱,看向西北侧山坡。 只见那里,一道人影越过山梁,顺着土石斜坡向下滑。 “那是谁?”王道玄好奇。 李衍一声冷哼,“那便是吕三,我多半被骗了,且看他怎么说。” 他如今也回过神来。 这小子真话假话各一半,又偷偷跟在后面,多半还是怀疑,要确定他们身份。 谨慎没错,但也谨慎的让人心烦。 果然,这吕三还是和昨晚一样,远远地便停下,木讷道:“尸骨不在这里,我骗了你们。” 李衍气乐了,“这么玩,很有意思。” 吕三似乎看不出他在生气,依旧面无表情闷声道:“你来找吴老叔,我以为还是上次那帮人。” 李衍眼睛微眯,“什么意思?” 吕三此时也不再隐瞒,开口道:“我一直都知道,吴老叔不是普通人,周围的鸟兽,都不敢靠近他家。” “但吴老叔对我很好,吴大娘也经常给我送吃的,那时出事后,是我帮我老叔埋的亲人。” 李衍心中一动,“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吕三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回忆道:“一个很凶的厉鬼,附身吴大娘,把全家人都刺死了。” “就在那夜,吴老叔回来处理了厉鬼,但他似乎很害怕,半夜叫醒我,把家人草草埋葬,就离开吴家沟,再也没回来。” 和吴老四说的一模一样。 那厉鬼,恐怕就是他那恩将仇报的好友… 李衍脸色稍缓,“你说又有人找他?” “嗯。” 吕三点了点头,“吴老叔离开大约三日,村里便来了两个外乡人,打听吴老叔一家,说是受其之托,要安葬家人。” “那两人身上杀气很重,我察觉不对,就赶快将吴老叔妻女尸骨转移,葬在东山洞窟中。” “你做得对。” 王道玄正色道:“一些玄门法脉中,有追踪术法,可借亲人血脉尸骨施展,若被他们找到尸骨,吴前辈恐怕跑不远。” 李衍若有所思,“那两个,会不会是吴前辈同门,毕竟他带走了那东西。” 他所指的,自然是勾牒。 看起来,这东西还是吴老四法脉宝物。 如果是那样,恐怕事情便有问题。 李衍曾答应归还勾牒,但现在却成了活阴差。 不对! 吴老四不是说法脉人定凋零么, 甚至还出现了冷坛游师。 这可是香火中断后,才会出现。 莫非那两个,并非其同门? 种种疑问,让李衍摸不着头脑,对着吕三无奈道:“我不知还有这回事,你做得对。” “带我们去找尸骨吧…” (本章完) 第108章寒衣节 呼~ 洞窟中,火把熊熊燃烧。 “就在这里。” 吕三指着前方,闷声说道。 李衍顺着其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一大一小两座土坟埋在洞穴正中,也没立什么墓碑,很是简陋。 这是东山悬崖崖壁上的洞窟,位置隐秘,若无吕三带领,他们根本找不到。 李衍点头,上前恭敬抱拳弯腰,又插香烧了些纸钱,这才扭头,打着火把来到洞窟角落。 火把一照,只见上方有人工开凿痕迹。 “是崖墓!” 王道玄眼睛一亮,抚须道:“贫道正觉得奇怪,进入这洞窟后生气流动,并无腐朽阴晦之气。” “多半是哪家富贵人家开凿一半,突生变故,才荒废了下来。没想到吕兄弟也擅风水堪舆之道。” 吕三摇头道:“我不懂风水,是听到鸟儿说有这个地方才来的。” “那就没错了。” 王道玄笑道:“这里便是附近地气汇聚之所,打开后又没有封土,地气与生气相通,自然是好地方。” 说着,看了看周围,点头道:“不错,吉穴就选在这里,估计这附近,贫道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李衍也很赞同,“就依道长之言。” 吴老四一家,已经全没了,他之所以千里送棺,就是为完成当初诺言。 这崖墓,都是富贵人家才用的起,无论请人点穴,还是工匠开凿,都要耗费不小。 葬在此地,也不算委屈吴老四。 就在二人准备离去时,始终沉默的吕三忽然开口道:“道长,我想问一下,这里还能多葬人么?” 王道玄微楞,顿知其意,摇头叹道:“当然可以,此穴不小,做家族坟地也行。” “但恕贫道直言,吴家沟的那些祖坟被毁,先人尸骨曝于阳光之下,葬在这里恐怕也难以挽回。” 吕三似乎根本不在意,点头闷声道:“那就行,我去收敛尸骨。” 说罢,便出了山洞,顺着绳子爬上山,也不和二人说话,很快独自离开。 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李衍有些无语,“这小子的脑袋,多半是有点不对。” 王道玄则叹了口气,“他有点像狗。” 李衍乐了,“道长,这小子虽不好打交道,但无需骂人吧。” “孤身复仇谓之勇,不忘恩情谓之义,我其实也是佩服的。” “贫道怎会骂人呢?” 王道玄摇头道:“贫道在齐鲁游历时,曾见一山村因地龙翻身而毁,其他百姓都搬走了,唯有一条老狗始终守着,后来为守护主人尸骨,被其他野狗咬死。” “当地人称之为义犬,建庙纪念。” “和这小子,真像啊…” ………… 夜晚,吴家沟荒废祠堂内。 “诸位,可能要辛苦一下了。” 王道玄沉声道:“事情便是这样,原本贫道还想着些银子,到丰阳县雇人,但现在看来,此事还不能大张旗鼓操办。” “咱们听道长的!” 杠夫头子岳疤瘌骂道:“逼得整村人背井离乡,还把人祖坟给刨了,就没见过这么下作缺德的。” “怎么安排,道长您说话。咱们没多大本事,卖把子力气还是行的。” 王道玄点头抱拳道:“诸位仁义!” “吴前辈对贫道有救命之恩,虽说事急从权,不能风光大葬,但该有的流程,还是不能应付,也算贫道尽一点心意。” “明日十月初一寒衣节,为鬼日,宜祭祀,不宜安葬,且各家都要上山烧寒衣,难免会有麻烦,所以安葬之日,定在十月初二,正适合破土安葬。” “沙老弟。” “唉。” “麻烦你明日还要跑一趟丰阳县,买一些竹签白纸火纸,纸扎纸人招魂幡,贫道亲自来做,免得引起怀疑,还有香烛元宝等,恐怕要多跑几回。” “好勒,这事交给我。” “岳老弟,你们明日跟衍小哥上山,下棺的绳索、封土的泥石,都得提前备好,免得到时误了时辰…” 王道玄常帮人办白事,对此事极为精通,很快便安排的井井有条。 因为明日要忙一整天,众人都是早早睡下,李衍更是两日没合眼,简单存神后便进入梦乡。 西南山上,吴家沟祖坟处。 月光下,刨土声不断。 吕三弯腰躬身,一根根捡着尸骨,额头汗水滴答,嘴里还不停自言自语: “吴老伯,当初是你心善,想着收我为孙,虽说吴大哥不让,但心意我还记着…” “刘阿婆,伱嘴上说话难听,但冬天送的衣很暖和,那是我第一次穿新衣裳…” “吴三哥,你死的早,但我听说村里的混子欺负我和师傅,是你帮忙出的头…” “吴六叔,你可真是混球啊,整天骗我玩…” “都走了,家也没了,只剩我一个了…” ………… 寒衣节,又称“冥阴节”、“秋祭”,与清明、中元、共称三大鬼节。 这天是十月初一,入寒冬后第一日。 上古之时,在这一日,妇女们要事先准备好御寒衣物,送给远方戊边、服徭役的亲人,谓之寒衣。 到后来,祖先和亡人也要送一份。 当然,送的可不是真衣,而是用纸剪成五颜六色的衣服,烧给亡故亲人,寄托哀思。 一大早,丰阳县城内便人流如织。 百姓们携老带幼,挑着祭品,拿着纸扎寒衣,出城到附近山上,烧纸祭祀祖先。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祭祀祖先这回事,谁也不敢大意。 没钱的,也得凑钱弄点火纸,折成衣服烧了,免得自家过世亲人在下面受冻。 有钱的,那更是排场十足。 比如号称“丰阳之虎”的县尉乔三虎,仅各色纸扎纸人,就拉了十大大马车,更别说那林林总总的祭品,连烧猪烤全羊都有。 队伍最前面,有道士和尚诵经。 中央则是大批壮汉,各个五大三粗,身上描龙画凤,即便穿着孝衣,也是吹鼻子瞪眼,呵斥着街上行人让开。 而在最后方,则是几辆马车,拉着乔三虎的妻妾儿女,至于家丁什么的,自然更多。 这么一支庞大的队伍经过,整条街都安静下来,百姓纷纷躲避,就连混江湖的也不敢废话。 要论起来,乔三虎的后台,可比当初的袁瞿和郑黑背硬多了。 虽说他那表兄岳法崇,怕他在藏龙卧虎的长安城给自己惹事,禁止他前往立足。 但在这小小的丰阳县,却无人敢惹,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这支庞大的队伍离开后,百姓们才松了口气,原本凝滞的街道,也再次热闹起来。 “呸!” 人群中,戴着斗笠的沙里飞啐了一口,转身进入旁边的香烛店。 “老板,拿些白纸彩纸、竹签子。” “哎呦客官,您要现做啊,这可来不及了,不如买现成的,小店的手艺那可是…” “少废话,你拿就是了。” “对了,香烛那些也来点,就照着这个单子拿……” 送葬队伍,要用到引魂幡之类,谁知道这些店里有没有乔三虎的人,若直接购买,指不定就会被发现。 …… “赵魁!” 城外,庞大的祭祀队伍没走多远,后方豪华马车上,便传来个浑厚的声音。 “大人,我在。” 旁边,一名络腮胡汉子立刻跑到车前。 他叫赵魁,正是丰阳县捕头。 乔三虎有权有势,整个丰阳县上下,要害位置几乎全换成了自己人,历任县太爷几乎都被架空。 而这赵魁,原本就是个地皮无赖,只因练得一手好刀法,得乔三虎看中,收为走狗。 他也是兢兢业业,什么脏活都敢干。 丰阳百姓,私下里称其为“伥鬼”。 马车车厢帘子缓缓掀开,露出个宽厚面孔,额头宽,面部五岳皆起,眉眼细长,嘴宽唇厚,虽一只眼大一只眼小,但却颇有气势。 相书上说,这叫白虎相,天生野心极大,敢打敢拼,心狠手辣。 此人,便是乔三虎。 他轻轻抚摸着八字胡,淡然道:“找几个人,到吴家沟祖坟瞧瞧。” “伥鬼”赵魁一愣,讨好道:“大人放心,咱们办事利落的很,那帮泥腿子的祖坟,早就给掀了。” “蠢材!” 乔三虎瞥了他一眼,训斥道:“挖几个破坟堆有什么用,我要的是勾吕三现身。” “这小子觉醒神通,擅御兽,连漕帮都要以礼相待,虽说现在奈何不了本官,但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今日寒衣节,他说不定会回来祭拜,你带人去看看,若是发现了踪影,立刻回来告诉我。” “是,大人。” “等等!” 赵魁正要走,乔三虎忽然又叫住他,沉声道:“去,把鲁先生也请上,吕三毕竟会些术法,以免你们擒不住他。” “是,大人。” 赵魁抱拳离开,随后又来到队伍最末尾,在马车前恭敬拱手道:“鲁先生,大人请您跟我们去一趟,给压压阵。” “真是麻烦…” 沙哑的声音响起,一名黑衣男子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又拎起个长条形的黑布包。 他满头乱发,胡子拉碴,脸色却惨白的吓人,甚至有些发灰,好像死人肤色。 赵魁缩了缩脑袋,不敢多嘴。 这个人,几年前便投靠到了乔三虎手下,平日里很少出门,整日待在家中,不知鼓捣什么。 尤其是其身上,散发着一股死尸腐臭味。 赵魁始终觉得, 这不是个人! ………… 哗啦啦! 吕三脸色苍白,背起最后一大包骸骨,最后看了眼吴家沟祖坟,便转身下山。 下山后,他直接向着东山崖墓而去。 经过一晚的收敛,吴家沟祖坟里,曝露在外和坟墓严重破坏的尸骸,他已全部收敛。 还有些年代久远,已经腐朽,甚至连坟堆都消失不见,因此躲过毒手,吕三也没有乱动。 他不懂丧葬习俗,但也知道这些尸骸不能直接放入崖墓,要趁着吴老四下葬时,一起搬入。 也算是有个流程。 当然,他生性孤僻,更不会开口请人帮忙。 干什么,都习惯一个人来。 …… “大人料事如神啊!” 吕三走后一个时辰,赵魁便带人从另一头上了山,看到消失的骸骨、明显平整过的坟地,顿时大喜。 但随即,就是满脸的懊恼,哀叹道:“看样子,人已经走了,早知道这两日就在这儿蹲守,肯定能抓到那小子!” 说着,小心翼翼看向旁边死人脸黑衣男子,恭敬道:“鲁先生,不知您有没有法子…” “鲁先生”瞥了一眼,“我只会杀人术,追踪这事不熟。” 赵魁无奈,只得四处搜索。 但他不学无术,为虎作伥行,公门里追凶查案的本事,是半点都不会,手下更是如此。 没找到人,他们只得下山复命。 “赵捕头,快看!” 到了半山腰,有名汉子突然指向前方。 从这里,远远能看到荒废的吴家沟。 来时他们并未进村,而是绕道直接来山上,毕竟一个荒弃的村子,实在引不起众人兴趣。 然而此时,荒村中央竟有一抹炊烟。 虽说只有一股,但从这里看去,却异常明显。 赵魁一看,顿时满眼激动。 “快,快下山!” “急什么!” 旁边的“鲁先生”,却突然训斥道:“我虽未与那吕三交过手,却知此人知鸟兽语,恐怕你还没靠近,就被其发现逃遁。” “对啊,这小子可是滑溜得很。” 赵魁恍然大悟,连忙拱手道:“依先生之见,咱们该怎么做?” “鲁先生”沉声道:“回去再多找些人手,守住村子各个出口,等到了晚上,我做法除他!” “先生高明!” 赵魁有些不情不愿,毕竟那样功劳就分摊了许多,但他知道,乔三虎对这“鲁先生”多有器重,他可得罪不起。 旁边有名汉子挠头道:“捕头,要不咱们先派人看看,说不定是路过的行人找地方露宿。” 啪! 赵魁直接一个巴掌,瞪眼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若是过路的,就怪他们倒霉,直接当成土匪关到县衙。” 至于“鲁先生”,则没有说话,而是走在众人后方,摸着胸口腐烂疤痕,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喃喃道:“是勾牒,是勾牒。” “吴师弟,终于等到你了…” (本章完) 第109章鬼夜鼓声急 “道爷,好手艺啊!” 老村祠堂内,沙里飞赞叹不绝。 旁边的杠夫们也是啧啧称妙。 沙里飞一早出发,来回几趟,搬来不少竹签和纸张,王道玄则熬了锅浆糊,从早到晚手上不停,终于将所有纸扎完成。 当然,凭他一个也做不了多少。 但无论是那精美高大的招魂幡,还是金桥、纸圈,都一应俱全,丝毫不比店里的差。 “只是点皮毛罢了…” 王道玄明显有些疲倦,微微摇头道:“跟那些真正的纸扎匠比起来,贫道这算不上什么。” “道长谦虚了。”李衍看了看已准备好的东西,开口道:“诸位,吃过饭就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衍小哥说的对。” 杠夫们干过的白事不知有多少,虽说这次特殊了点,但也熟悉其中流程。 再加上他们今日往东山搬了不少泥沙石头,还打桩子缠绳索,一个个累得够呛。 随便吃了些干粮后,便一个个早点睡下。 天色渐黑,村子中心火光隐隐。 距此十里外山坡树林旁,赵魁带了四十多人隐藏,皆身着捕快衣衫,手持利刃。 他们在乔三虎手下,早习惯了这样。 穿着这一身官衣,就代表王法! 哪怕是那些江湖帮派,见面也得躲着走,虽非铠甲,但有时比铠甲还好用。 “城里有啥消息?” 望着远处村中火光,赵魁出声询问。 一名独眼汉子低声道:“咱们的人没发现吕三动静,至于风闻馆的人,也一问三不知。” “哼!” 赵魁冷笑道:“这些江湖中人,都他妈不识抬举,哪天火了,把他们全都赶出丰阳城。” 说罢,又对着旁边拱手,一脸讨好道:“鲁先生,大人有事要前往上洛,说今晚的事,全听您安排。” “嗯。” “鲁大师”盯着村子,沉声道:“待会儿你们就动身,在村子一里外停下,千万别靠近,等我做法与里面的人斗上一场。” “这边一旦发出信号,你们便冲进去,只要里面是活人,别管他是谁,直接斩杀!” “是,先生。” 赵魁恭敬拱手,眼中却有一丝狐疑。 他都没确定里面是不是吕三,但看这“鲁先生”的模样,似乎知道里面是谁,还准备斗法。 这家伙肯定有所隐瞒! 虽说心中有猜测,但赵魁也很识趣没有废话,万一惹恼这死人脸,哪怕宰了自己,县尉大人也不会在意。 就这样,众人躲在树林中等待。 不知不觉,已有人打起了哈欠,满脸无聊,眼中也有些不满。 他们这些人,领着乔三虎的钱,吃喝不愁,平日里作威作福,每到夜晚就喝酒赌钱耍女人,过得可谓是逍遥。 本以为杀个人而已,却没想到要等这么久。 当然,也没人敢有怨言。 又过了一会儿,树林中越发寒冷。 众人这才发现,地面不知什么时候,竟凝上了一层白霜,远处也影影绰绰,有几个森绿鬼火上下飘荡。 “捕、捕头,有点不对劲啊…” 一名捕快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 赵魁心中也有些发毛,扭头看向后方。 只见那“鲁先生”,正卸下背上黑布包,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根根哭丧棒。 柳木为杆,缠满白色纸穗。 见周围人目光惊疑不定,“鲁先生”冷笑道:“今日寒衣鬼日,好朋友们自然多了些。” “去吧,记住,每个路口都得守住!” 赵魁闻言,直接拔出刀,呵道:“走,就按之前吩咐,谁敢给我窜稀,老子扒了他的皮!” “捕头瞧好吧!” “一只耗子都别想跑!” 众人一声吆喝,纷纷冲出树林。 这帮人都是地痞无赖,乌合之众,但有不少手上都沾过人命,颇有一些杀气。 哗啦啦! 一时间,林中群鸟惊飞。 “蠢材!” 后方“鲁先生”见状,忍不住一声怒骂。 他带着这些人远远避开,就是怕惊动村子里的人,毕竟术士的手段种类繁多,说不定会有所警觉。 没想到,临走还给他来个这个。 不过如今也顾不上训斥,“鲁先生”看了看天色,眼中怨毒渐盛,甚至有些癫狂,喃喃道:“吴师弟,这么多年,帐该清了…” 说罢,将哭丧棒一根根插在地上,正好围成一圈,共十二根哭丧棒,代表十二地支。 而哭丧棒围成的圆圈中心,则已事先挖出三尺深坑,里面放着一口棺材。 “动手吧!” “鲁先生”吩咐了一声,便直接躺进棺材。 旁边还留了几名捕快打下手,见此诡异情形,他们背后皆是汗毛倒竖,但也不敢不听令。 一个个战战兢兢,先是将棺木合上,随后又铲起浮土,将棺材迅速掩埋。 呼~ 霎时间,周围阴风四起。 那些鬼火越聚越多,竟环绕在棺材上空,随后又向着吴家沟村中飘去… ………… 东山之上,吕三正躺在树下睡觉。 哗啦啦! 一群飞鸟从夜空中划过,落在树干上,叽叽喳喳叫了几声,又有夜鸟从林中升起。 吕三猛然睁眼,迅速起身。 所谓精通鸟兽语,并非会与之对话,而是通过耳神通,倾听到鸟兽之间传递的信息。 方才鸟语之意: 对面山、很多人、阴物、危险! 吕三望着远处,眼中惊疑不定,忽然想到什么,狠狠砸了下自己脑袋,二话不说,向着山下跑去。 他已隐约有所猜测,自己怕是中了计。 原本以他的谨慎,不会犯这错,但看到吴家沟祖坟被刨后的愤怒,令他出了纰漏。 村里那些是好人,不能因他而死… 吕三越跑越快,手脚着地,似野兽般纵跃,同时口中含着骨哨,吹响苍凉而古老的乐曲。 御兽术并没那么简单。 这个世界没有灵气,更没什么血脉契约,要操控动物听自己指挥,那是难如登天。 一般来说,无非是武的和文的。 武的就是以皮鞭抽打,配合药物控制,如一些耍猴人驯猴,还有丐帮耍蛇驱狗。 坏处是容易反噬,如乱葬岗一战,李衍等人使用术法惊扰,令几名恶丐丧身蛇阵。 另一种就是文的。 慢慢培养感情,或依靠术法传达善意,昔日有巫者,荒野睡觉时,百兽前来守护,便是御兽术。 吕三选择的是第二种。 他的师傅,便是那守村人憨憨。 没人知道,这个憨憨以前到底什么身份,又从哪里学的术法和武功,甚至没在外人面前显露。 唯独传给了吕三。 吕三被一会儿疯癫,一会儿清醒的守村人憨憨养大,又开启神通,懂鸟兽语,精通此道的同时,性子也和常人不同。 王道玄说得没错。 吕三就像一条老狗,吴家沟虽小,但这里的一切,就像气味一样,让他安心。 他收敛骸骨,也并非对那些乡民有多深的感情,只是家被毁了,茫然无措,想要做些什么。 甚至与乔三虎为敌,也是这个原因。 黑夜里,口哨沧桑怪异。 这片山川似乎也被唤醒,吕三所过之处,山上毒蛇钻出缝隙,沙沙游弋,獾子、狐狸一个个冒出脑袋,好似月下精灵…… ………… 黑暗中,李衍猛然睁开双眼。 “都醒醒,出事了!” 他一声厉喝,睡在祠堂的众人纷纷苏醒。 “咋了?” “有狼进村了?” 众人原本还有些迷糊,但他们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 虽说入冬第一天,深夜寒冷,但借着篝火也能抗住,但不知为何,这股寒意却越来越盛。 门外漆黑一片,寂静的有些诡异。 “有很多不干净的东西!” 李衍死死盯着外面,沉声道:“道长,想办法护住大家。诸位,待会儿全都闭上眼,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别怕。” 他这么一说,众人反倒更害怕,但这个时候,也只能听从吩咐,纷纷闭上双眼。 而王道玄,则连忙跑到供台前。 那里有事先准备好的五谷,盛放在木盒内。 原本是为葬礼准备,沙里飞不知深浅,多买了几斤,如今恰好派上用场。 大米(白),小米(黄),高粱(红),绿豆(绿),黑豆(黑),象征五行,名为五穀米。 哗啦啦! 王道玄默念口诀,脚踏罡步,在祠堂的东北方向、西南方向,将五穀米尽数洒出。 这两侧,一个叫表鬼门,一个叫里鬼门。 而这个术法,就是五谷辟邪术。 洒出五谷,王道玄还不放心,又取出罗明子送的镇宅、辟邪二符箓,捏动法诀,分别贴在祠堂两个立柱上。 他清楚,李衍如此警惕,绝没那么简单。 李衍也没闲着,直接取出云雷神鼓,放在鼓架之上,扎着马步,摆好了架势。 与此同时,门外也出现异象: 一颗颗绿色鬼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祠堂大门外,飘飘忽忽,游离不定。 “有人驱鬼作祟!” 王道玄一看,脸色顿时变得凝重,“今天寒衣鬼日,天地间阴煞炽盛,道观庙宇放焰口、做科仪安抚天地亡魂,也有邪道趁机作祟。” “是什么人盯上了咱们?” “不清楚。” 李衍摇了摇头。 他这一路,得罪的也不少,乱葬岗上的弥勒教余孽、江左术士尤老四,谁知道是不是他们的同伴。 王道玄也顾不上细想,叫着沙里飞,让其帮忙,配合自己迅速布置法坛。 他的阴兵小鬼被灭,没法外出探查,只能起一些简单术法,帮助李衍。 没错,要对付这些,李衍才是主力。 呼~ 门外,阴风开始呼啸。 “道长,快、快看!” 沙里飞瞪大了眼睛,指着东南方。 只见地面上,寒霜开始蔓延,那一颗颗五谷,有的忽然焦黑,有的则噼啪爆裂。 “这么多…” 王道玄也是倒抽一口凉气。 他的神通,目前只能通过品尝辨别信息,自然察觉不到鬼物多寡。 但现在看来,数量远超想象。 咚! 就在这里,李衍忽然击鼓,同时念诵“吽”字真言,存神催动神鼓。 鼓声宛如惊雷,响彻夜空。 唰! 门外的那些鬼火,瞬间四散。 而洒在地上的五谷,也不再变化。 “衍小哥威武!” 沙里飞虽是外行,但跟着李衍和王道玄,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不少,见状顿时叫好。 “闭上眼睛,别说话…” 王道玄连忙低声提醒,“活人七情变化,生气随之变动,最容易吸引阴物,他们也是在这变化之间找到缝隙附身。” 沙里飞一听,连忙闭上嘴巴。 但心中实在好奇,便眯着眼偷看。 果然,门外阴物再次开始聚集。 那些鬼火游荡只是表象,实则李衍能清晰的闻到,一团团或腐朽阴寒、或血性乖戾的味道在门外盘旋,甚至越聚越多。 见此情形,李衍哪还敢留手。 咚!咚!咚! 他同时运用暗劲,存神催动云雷神鼓。 先是缓,随后急,鼓声如雷,震动四方。 外面的大大小小的阴物,好似受惊的兔子般,迅速退散,但却似乎被什么驱使,并未离开村子,而是上下乱窜,掀起阴风。 呼~ 在祠堂众人看来,外面风声呼啸,隐约有不少人悲泣哀嚎声传来。 王道玄面色微沉,“是勾魂术,诸位无论听到谁说话,都别回应!” 果然,那风声入了各人耳中,立刻改变,成了他们至亲之人的呼救声。 幸亏有王道玄提醒,加上众人都是老江湖,尤其杠夫们,知道不少禁忌,一个个都闭紧嘴巴。 但即便这样,也吓得够呛。 “给脸不要脸啊…” 李衍心中也升起一丝火气,从怀中取出三才镇魔钱刀穗,挂在了神鼓铜钉龙口上。 这一次,存神催动显得异常艰难。 两种法器配合,一个蕴含冰冷杀机,一个有阴阳之变,且鼓声能放大术法范围。 效果,可非简单的一加一。 万掌柜将鼓制成时,曾警告过李衍,以他如今道行,还无法使用这种配合,即便勉强催动,也会神魂受伤。 他却不知,这对李衍来说,并不是问题。 存神催动,神鼓顿时有了变化。 三才镇魔钱刀穗轻轻摇晃,冰冷杀机四溢,笼罩在神鼓之上,雷击木鼓身内,那一抹雷罡的杀机,也随之被激发。 咚! 一声雷鸣天地惊。 鼓声回荡,沿途弱小的阴物瞬间魂飞魄散… 推本朋友的书。 书名:【我在修仙界登陆洪荒】 简介:苏泽,修行学院高三学子,正在努力修行准备考上高等修行学府,本来他这辈子最大梦想就是筑基成功。 直到他发现自己能登陆远古洪荒之后,他的梦想就变了 (本章完) 第110章诡术、血火、杀! 雷罡杀机激发,神鼓威力得以彰显。 雷为阴阳变,是天下一切阴物、妖魅、邪祟克星,所以雷法也是玄门之中最强法门。 罗明子从小修道,乃执法堂精锐,但即便他也才初步学会掌心雷,威力只可震散气机。 李衍使用此法,自然非常勉强。 纵使借助法器,也是伤人伤己。 “吽!” 鼓声化作雷声轰鸣,李衍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两眼一片白芒,差点晕过去。 他身子晃了晃,血腥味便自喉头涌上。 好家伙! 李衍暗自心惊,连忙用大罗法身恢复。 此法威力惊人,反噬也更超出他想象。 只是一击,竟已受了内伤。 好在这声雷鼓,也将大部分阴物震散。 祠堂众人,也被震得头晕目眩。 沙里飞捂着耳朵,龇牙咧嘴,刚想说话,却瞅见旁边岳疤瘌有些不对。 他好似中风一般,脸上肌肉不断抽搐,配合那张凶恶面庞,显得极其狰狞。 “老岳,你…” 沙里飞刚要询问,却见岳疤瘌的眼神陡然变化,之前呆滞,现在却充满怨毒与癫狂。 锵! 岳疤瘌忽然抽出腰间匕首,纵身而起,刺向李衍后背。 李衍刚驱动神鼓,神魂震荡,此刻神通还没恢复,自然没察觉到身后袭击。 “小心!” 沙里飞却是眼疾手快,一下将岳疤瘌扑倒,握着其持刀的手腕,在地上猛然一磕,甩掉匕首。 “老岳中邪了,快帮我摁住他!”沙里飞死死摁着岳疤瘌,一声大吼。 他可不是傻子。 岳疤瘌虽长相凶狠,却是个顾家的老实汉子,对李衍更是尊敬的很,岂会动杀心。 唯一的可能,便是中了招。 然而,话音未落,沙里飞就只觉岳疤瘌身上传来一股巨力,竟差点将他掀翻。 好在其他杠夫也警觉,闻言立刻上前,七手八脚将岳疤瘌摁住。 即便如此,众人也是脸红脖子粗。 这岳疤瘌的力气,不知为何凭空涨了不少,几人感觉就像摁着一头猛兽,随时有可能挣脱。 “不可能啊…” 王道玄也是面色骤变,看了看地上毫无动静的五谷,还有柱子上的符箓,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虽不明白原因,但他还是再次取出一张驱邪符,捏诀掐印,启动符箓,准备贴在岳疤瘌额头。 符箓这种东西,大部分都是一次性,除非那种自成局势的宝符,一旦贴上,就不能妄动。 所以,他只能再消耗一张。 罗明子送的驱邪符,乃是正儿八经太玄正教符师书写,在祖师法坛前敕笔、敕墨、结煞、入讳,完了还要香火供奉。 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张。 王道玄虽说心疼,但现在也顾不上。 然而还没等他动手,躺在地上的岳疤瘌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众人刚松口气,却见摁着岳疤瘌的另一名杠夫,同样开始颤抖,眼神也变得凶狠。 唰! 他一把拎起地上掉落的匕首,直接向昏迷的岳疤瘌胸口刺下。 嘭! 还没刺中,就被李衍一脚踹开。 那杠夫在地上滚了两圈,顺势站起,不再急着动手,而是直愣愣看着众人。 火光下,带着一丝诡异笑容。 尤其是其双脚,竟是踮着脚尖站立,踩在那些避邪的五谷之上,毫无反应。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道爷,这啥妖魔鬼怪?” “不是阴物,是生魂。” 王道玄死死盯着对方,沉声道:“有术士生魂离体,附身杀人。” “道友,你到底什么人?” 那杠夫却没理会王道玄询问,而是眼睛不正常地转了一圈,忽然扭头,看到了祠堂内棺材,还有供桌上吴老四的临时牌位。 他脸上肌肉抽搐,顿时怒喝道:“吴老四死了?他怎么敢死,他凭什么敢死!” 说话颠三倒四,眼神也越发癫狂,似野兽般喘着粗气,“勾牒呢,勾牒呢,他把勾牒藏哪儿了?” “你找这东西?” 李衍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正是阴司勾牒。 他此刻神通已经恢复,能清楚的闻到,杠夫身上多了一股味道,但有点奇怪。 似生魂,却带着腐尸阴冷。 他心中已有猜测,这人多半就是当初来找吴老四的术士之一,没想到对方如此有耐心,竟等了这么多年。 勾牒这东西,难道另有玄机? 果然,拿出东西后,那人呼吸就变得急促,死死盯着勾牒,眼中既有畏惧,又有渴望。 唰! 他忽然抬起匕首,直接抵在自己喉头,喘着粗气颤声道:“把它给我,快,否则这里的人都要死!” 李衍眼睛微眯,升起一股火气。 此事某种程度上,也算他理亏在先。毕竟吴老四的嘱托,是将勾牒放回师门祖坛,北阴酆都大帝神像供桌前。 然而,他却误打误撞成为活阴差。 想着对方很可能是吴老四同门,因为误会才出手偷袭,所以李衍取出勾牒,想说明此事。 没曾想,对方竟用人命威胁。 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虽心中杀意已起,但面对这诡异手段,李衍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交出勾牒。 “等等!” 见李衍要将勾蝶抛向他,被附身的杠夫似乎吓了一跳,慌忙怒吼道:“别耍样,扔到地下!” 嗯? 李衍心中一动,有了计较。 活阴差到底怎么回事,他到现在还一知半解,但有件事,吴老四当时却隐约提过。 他们要抓的犯人,种类繁多,意外还阳者、为恶一方的厉鬼、施展邪术的活死人…有些实力极其强悍。 吴老四道行两重楼,虽说也算不凡,但跟这些犯人比起来,明显不够看。 所以他说过,勾魂之时只需打出勾牒,就能令对方直接沉入幽冥。 难不成,眼前这家伙也是囚犯… 但对方盯着自己,若有异动,恐怕会立刻出手害人。 想到这儿,李衍缓缓蹲下,将勾牒放在地下,一脚踢了过去。 他这一踢,却是用了巧劲。 哗啦啦! 勾牒在地上滚动,恰好从沙里飞旁边经过,在其前方不远处停下。 而此刻的沙里飞,正背对李衍。 李衍相信,作为老江湖,对面术士话中所露破绽,沙里飞肯定能发现。 当时吴老四谈往事,他也在场。 就是不知,能否猜中自己用意。 随着勾牒停下,那被附身的杠夫视线也随之下移,呼吸急促,眼中带着渴望与畏惧。 甚至,还有些癫狂和茫然。 李衍眼中精芒一闪。 他能肯定,这家伙精神状态有问题! 果然,其被勾牒吸引,竟忘了所处环境,缓缓蹲下仔细查看。 但很快,他就面色大变,低吼道:“怎么回事,没了,被人抢先了… “是方师弟,不对,我明明已经宰了他…” “去伱妈的!” 就在这时,沙里飞眼神骤变,一声怒骂的同时,上前一步,捡起地上勾牒,直接拍在那杠夫额头。 这一下,好似雷击。 被附身的杠夫,直接仰面倒地。 “吼!” 他浑身颤抖,发出野兽般绝望嘶吼,但那勾牒此刻,却如同定身符一般,让他难以动弹。 而沙里飞几人也同时上前,将他死死摁住。 “嘶!” 沙里飞倒抽一口凉气,骂道:“这小子做了什么,怎么身上冷得和冰块一样?” “是勾牒!” 李衍也快向前,面色凝重。 他能闻到,那勾牒在接触对方的瞬间,忽然有了变化,似乎有一种无形力量溢散,将对方直接困住。 但这种味道,只是一瞬。 随后,便什么也闻不到。 这种情况,像极了吴老四死时情形。 神通并非万能,若道行不足,有些等级更高的力量,低级的神通,便无法察觉。 这种力量,或许就是来自阴司! 当然,现在也顾不上多想,关键是要怎么破了这家伙的术法。 “道长,可有办法?”李衍连忙询问。 王道玄愁眉不展,微微摇头。 而此时,那被附身的杠夫听到二人谈话,先是错愕,随后便是狂喜,“哈哈哈…你不会用,你不会用!真是笑话。” 此时说话的声音,已完全变了一人,沙哑中带着阴狠,“识相点,赶快放了我,这勾牒只能困我一炷香,到时你们只会死得更惨。” 李衍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声音却和缓许多,“这位前辈,我们只是受人之托,送棺回乡,对你和吴老四的恩怨,完全不知啊。” 沙里飞也点头道:“就是,有什么事都能商量么,这玩意儿对你是宝,对我们可是麻烦,你说这咋闹得…” 附身的术士似乎也冷静下来,身子不能动,眼珠却瞥向了李衍,“你成了活阴差?” 见李衍点头,他眼中再次涌上愤怒,“阴司都是瞎了狗眼,先是吴老四,随后又是你这什么都不懂的蠢货,我们不服!” “不服有什么用。” 沙里飞阴阳怪气道:“人家阴司的大人,就是看不上你,拿了勾牒也没用啊。” 这一下,似乎触及了术士心中疤痕,怒吼道:“你懂个屁,只要活阴差犯了禁忌,就难逃一死,勾牒也会换主!” “哼,吴老四那蠢材,他恐怕到死都不知道,他那好友还阳化厉鬼的法子,都是我们传授…” “即便这次躲过,下一次就找他儿子…” 原来如此,李衍心中杀意更甚。 沙里飞也大呼小叫道:“你这人真是下作,连同门都暗中捅刀子。” “同门?哈哈哈…” 那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什么都比他强,凭什么是这最蠢的人被选中。” 李衍忽然开口道:“你在撒谎,既是同门,为何有冷坛游师指引我,你们一脉的香火早断了。” “什么?!” 那人眉头一皱,“你放屁,我还活着,小师妹还守着坛场呢,哪来的冷坛游师…” 这么一说,李衍也有些懵逼… …… 就在他们与术士纠缠时,守在村外的赵魁等人,却是越等越不耐烦。 村里阴物聚集,他们根本感受不到。 “咦,怪了,大半夜怎么还敲鼓?” “捕头,我见过,神汉就经常敲鼓驱邪。” “什么神汉,分明是秦汉战鼓!” “都特么给老子闭嘴!” “鼓怎么又停了?” “那边也没信号,捕头,不会出事了吧?”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赵魁眼中也是阴晴不定,随后一咬牙,“鲁先生那边怕是没弄成,点子已经惊动,万一跑了,咱们都要倒霉。” “兄弟们,跟我进村!” 一声令下,捕快们顿时点起火把。 这便是他们约定的信号,其他几路人马,也纷纷点起火把,从不同方向冲入吴家沟。 与此同时,正好李衍也问出冷坛游师和这法脉无关,虽心中有百般疑惑,但此时也顾不上多问,沉声道:“有人来了,数量不少,抄家伙!” 众人纷纷拿起武器,看向门外。 只见火把如龙,伴着密集凌乱的脚步声,四五十名捕快冲到祠堂前。 “围住,一个都不能跑了!” 赵魁见只有这么些人,心中顿时大为放松,先是一声吆喝,随后竖眉瞪眼道:“你们是什么人,半夜鬼鬼祟祟…识相点都放下武器,跟我到衙门走一趟!” 没看到吕三,他心中已有些不爽。 李衍没理会这小丑,而是看向沙里飞。 沙里飞则低声骂道:“见鬼了,我亲眼看着乔三虎那混蛋带着手下去祭祖,怎么又来找麻烦…” 他却不知,今日之事,是几方都有错判。 见祠堂内众人不理会自己,赵魁顿时眼睛一瞪,“怎么着,你们想造反?” 往日,此言一出,江湖中人多半都得忍着。 他却不知,此刻李衍也正头大。 他即便活过两世,也不过是个凡人,既不会神机妙算,也没有通天的本事。 身后那术士,随时有可能脱困。 如今,又跑来这帮蠢货找麻烦。 听得赵魁威胁,李衍心中一股邪火升腾,手中关山刀子一横,瞪眼道:“猪狗不如的东西,造反又咋滴!” 说着,便持刀直冲而出。 也就在这时,诡异的口哨声响起。 “啊,蛇蛇!” 站在后方的捕快们一阵大乱。 却是他们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条毒蛇,还各寻目标偷袭,直接咬伤十几人。 而李衍也已持刀而出,趁乱冲入捕快群中,刀光闪烁,已直接砍翻两人。 火光下,满脸鲜血,犹如修罗… (本章完) 第111章你来我往 “当心!” “快躲开!” 这帮捕快们彻底慌了神。 他们没想到,李衍还真敢动手。 这些人不过是丰阳城的泼皮无赖,即便练过一些拳脚,也在日复一日的酒色中,掏空了身子。 乔三虎手下真正的硬茬子,全都派去了漫川关,毕竟那里油水丰厚,且南北帮派聚集。 陕州的帮派,还给他一些面子,而南方鄂州的帮派,那是完全不惧,暗地里也下过几次黑手。 这些人在丰阳城中,凭借着一身官衣横行霸道,说是捕快,实则连混子帮派都不如。 碰到真正的狠人,就彻底慌了神。 而李衍,也是毫不留手。 说好话是不可能的,被这帮混蛋抓入大牢,绝无生还之机,敌众我寡,哪能有半点犹豫。 噗! 关山刀子直接捅入一人胸腹。 这是个有些肥胖的汉子,两层下巴,三层后颈肉,捕快帽子跌落,露出满脑袋青皮。 加上他那满脸横肉,一看就是平日里走在街上,百姓都要绕道走的泼皮。 然而此刻的他,却是满脸恐惧。 “大侠,饶、绕…” 望着浑身鲜血,眼如寒星的李衍,恐惧和痛苦,让他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完整。 李衍根本懒得理会,一声怒吼,腰臂发力,捅着人,就便将其推出三米远。 恰好躲过身后砍来的两刀。 李衍侧身一踹,将那胖子踢翻的同时,关山刀子猛然抽出,溅着血在空中一挡。 铛! 两柄长刀顿时被他架住。 “滚开!” 赵魁也是怒了,手持朴刀,猛然劈下。 朴刀这兵器,又名播刀,俗称双手带,始现于宋,钢刀带长柄,介于大刀与单刀之间。 因其双手可握,发力迅猛,故广为流传。 赵魁练得是水陆朴刀术。 此刀术一路为水船刀术,源自江浙,适用于在船上窜跳厮杀,一路为陆刀术,适合旱地使用。 因为漫川关为水旱码头,所以此刀术被漕帮传入后,便迅速扩散,流传至今。 赵魁自小在漫川关厮混,虽刀法尚可,也踏入暗劲,但那里龙蛇混杂,高手众多,他实在没混出个模样,便一咬牙投靠了乔三虎。 没想到今晚稍一疏忽,便已连折七八人。 想起乔三虎的阴狠,他心中恼火中,带着一丝恐惧,出手自然是全力以赴。 这一招跳步劈砍,势大力沉,而且李衍也被人逼住,若是砍中,能直接将人一劈两半。 然而,李衍的反应更快。 他手中关山刀子向下一沉,那两名捕快顿觉手中一空,脚步也随之踉跄。 而李衍则顺势一个转身,左手缠丝擒拿,扣着一名捕快肩膀向前一推。 这一下,动作凌厉迅捷。 噗! 赵魁的刀正好砍下, 那捕快脑袋也被直接剁掉。 而李衍早已脚下发力,连续两个贴身游龙步,再次找到那些功夫弱的捕快。 捕快们人多,实力却参差不齐,且被毒蛇袭扰,火把闪烁,乱成一团。 而李衍凭借嗅觉神通,周围情况了然于心,一次次闪躲,出刀,在混乱中收割人命。 “小子,别跑!” 赵魁也是气得够呛,提刀追赶。 而造成混乱的,不止李衍一人。 操控毒蛇者,正是赶来支援的吕三。 他原本就和这些人有仇,见李衍动手,自然也毫不留情,一边吹着口哨呼唤野兽攻击,一边在黑暗中游走,双臂不断挥舞。 这小子,竟也是个暗器高手。 他所用的,乃是一种梭子镖,加上暗劲勃发,力道惊人,或穿胸而过,或扎入脑袋。 挥手之间,便是一条人命消失。 而沙里飞也没闲着,带着剩下杠夫和车把式老孟头,拿着刀枪棍棒守在门口。 他们知道自己能耐,冲入敌阵只是添麻烦,因此只是互相配合,刀棍挥舞,将冲上来的捕快一次次逼退。 祠堂内,只剩下王道玄一人。 “哈哈哈……” 被附身的杠夫发出阴冷笑声,得意道:“时候快到了,这些都是我的人,到时你们都得死。” 他说的也没错。 有这种随意附身的术法,李衍他们又不懂得破解之道,再加上外面围攻的捕快,众人败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王道玄却并未理会,而是取来一大叠火纸,放入火盆中,烧起一尺高火焰。 “给自己提前烧纸上路么?” 被附身的杠夫见状,一脸嘲笑。 谁知王道玄看了他一眼,竟直接取下勾牒,随后左手拿着,放在火盆上,沉声道:“你再用邪法附身,贫道立刻烧了此物。” “对我们来说,这东西并不重要…” 被附身的杠夫一愣,没想王道玄会来这招,顿时大急,“别,你想怎么做?” 王道玄沉声道:“不用附身邪法,能擒住我们,贫道自然认栽。” 他知道,此人不会放过他们,因为李衍得了活阴差一职,必须死去,对方才有机会。 而且事到如今,那些捕快也不会善罢甘休。 唯一能谈到的条件,就是逼对方不用附身法。 “哈哈哈…” 杠夫阴冷一笑,“罢了,就让伱们知道,不用附身,老夫也能轻松宰了你们。” 说罢,那杠夫顿时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王道玄微微一叹,这才翻起手掌。 掌心内,赫然扣着一张黄符。 驱赶对方只是第一步, 这才是他真正目的! 没能力破法,却不代表没能力反击。 王道玄来到法坛前,从怀中掏出一个草人,随后捏动法诀,将草人放在法坛上。 有件事,他没和众人说。 或许是求道路太长,学了不少杂术和知识的原因,《七箭秘咒》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甚至之前做了个草人,都是一次成功。 草人,规矩点的叫法是“刍灵”,乃古代送葬时用的茅草扎的人马。《礼记》有记载:涂车刍灵,自古有之,明器之道也。 咒法之道,首先要有目标。 就像牛背梁一战,他派出阴兵探查,被尤老四捕捉气息中了招,方才摘取勾牒时,同样用咒符得到了对方气息。 眼下,施展《七箭秘咒》的条件已经足够。 王道玄眉头紧皱,面色肃穆。 这种术法的可怕,他在书中已经看到,看似简单,却杀伤力惊人。 前三咒,普通术士皆可修成。 甚至一些百姓诅咒钉小人,也算是头一咒,不过大多数都是泄愤,根本不可能成功。 而第四咒之后,就越来越难,唯有天赋卓绝者,才有可能施展。 那附身的术士,残害同门,手段娴熟,对其施展此术,并不违反诺言。 王道玄只是没料到,这么快就会使用。 但现在,已由不得他多想。 没有任何犹豫,王道玄立刻手掐法诀,从旁边拿起几根筷子,咬破指尖,将鲜血涂抹在上。 咒法用的箭,也和威力有关,但事急从权,他只能用这个方法临时制作。 随后,王道玄又在眉心画了道血符,步罡踏斗,将朱砂红绳缠绕在草人之上。 这个便叫“紧箍圈”。 咒法坛成,一股阴气自地面升起。 王道玄只觉浑身如坠寒冰,却仍旧咬着牙,掐诀念道:“天黑地暗,日月无关,无形影黑罩,照定一切贼道,天罩地罩,神罩鬼罩,贼罩昏迷,收吾罩中,顶头七箭,日时钻心,急急如律令…” 伴随着咒语,阴气升腾,附着于筷子,但还没维持住,便瞬间消散。 王道玄也不气馁,再一次掐诀念咒。 与此同时,外面形势也发生变化。 “都散开!” 赵魁一声怒吼,挥舞朴刀,将地上毒蛇砍成两段,又猛冲向前,对着李衍一刀劈下。 此时的捕快们也回过神来,一边咋呼着挥刀驱赶蛇虫,一边聚拢,重新组织队伍。 待到众人结好阵势,这才发现,短短时间,内死伤竟已过半,有些身中蛇毒,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还有些则彻底气绝。 空地上鲜血四溅,残肢断臂凌乱,火把熊熊,闪烁不定,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李衍此刻,已将赵魁逼退。 被这么多人围攻,即便他身手了得,也难免身中数刀,加上杀人时溅落的血渍,整个人都成了血葫芦。 妈的,遇到煞星了… 捕快们眼神惊惧,心中不由得暗骂。 早知今晚会如此麻烦,怎么想办法都要推脱,现在倒好,能不能活着离开,都是问题。 李衍刀子一横,眼中杀机越发浓郁。 大罗法身之强悍,如今彻底体现。 常人以寡敌众,即便是暗劲好手,拼杀一阵后也会泄力,更别说乱刀之下,难免受伤。 若不逃走,结果只能是被人围杀。 但他有大罗法身,只要不立刻送命,便可长时间久战,迟早把这些人全部斩杀! 唰! 吕三也从外围纵跃而出,站在李衍身边。 他的飞梭已然用尽,此刻拎着杆抢来的大枪,同样身中一刀,但手中长枪依旧稳如泰山。 “吕三,果然是你!” 赵魁看到后,不惊反喜。 今晚死了这么多手下,乔三虎肯定要发火,但若能除掉吕三,他便是有功无过。 想到这儿,赵魁看了看周围,冷笑道:“好啊,不管你们是哪条道上的,擅杀朝廷官差,等同于造反,天涯海角也跑不了!” 他一边放着狠话,一边掌心在后,做了几个手势。 捕快们顿时了然,有几人偷偷后退,跑到后方草丛中,合力拖出一团黑乎乎的物件。 铁锁为网,暗含勾刃,正是“鬼见愁”。 他们用这玩意儿,也算有经验,无论你多好的身手,一旦被这东西罩上,唯有死路一条。 曾有名过路的暗劲刀客,心怀侠义,想要替丰阳百姓除掉乔三虎,但最终也被他们合力围住,饮恨于这“鬼见愁”之下。 当然,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李衍,更瞒不过听力超绝的吕三。 二人只是一个眼色,便有了计较。 这“鬼见愁”虽凶狠,却有个致命弱点,一旦抛出罩不住人,回收起来就异常艰难。 呼~ 就当二人准备动手时,周围再次阴风呼啸,就连火把都被吹得摇曳不定,好像随时都要熄灭。 马蹄声响起,一人策马从远处走来。 赵魁扭头一看,顿时大喜,“鲁先生!” 来者,正是那附身的术士。 王道玄以烧毁勾牒威胁,他也不敢赌,索性便提前出棺,亲自现身。 赵魁刚叫了一声,就发现不对劲。 “鲁先生”身旁还跟着几名捕快,正是他留下护法之人,但这些捕快却个个眼神呆滞,脸色惨白宛如死人,还是踮着脚走路。 “先生,他们…”赵魁心中察觉不妙。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话,“鲁先生”便翻身下马,手中哭丧棒上下挥舞。 赵魁等人看不到,但李衍和吕三却能清楚的察觉到,周围又有大量阴魂汇聚。 “鲁先生”哭丧棒指向谁,那捕快就浑身一僵,随后眼神逐渐变化,被阴魂附体。 短短时间内,就有四五人中招。 这“鲁先生”待在丰阳,完全是为了勾牒,如今有了线索,哪还会和赵魁这帮人废话。 “宰了他!” 捕快们也发现不对,就要抽刀冲出。 然而,让他们惊恐的事发生了。 他们刚想动手,那些被附身的人,就猛然暴起,将他们扑倒在地。 这些昔日同僚,如今个个气力惊人,任凭他们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 倒下的人,很快便被附身。 一传二,二传四。 短短时间,除了赵魁之外的捕快,竟全部被阴魂附身,眼神呆滞、脸色苍白、踮着脚尖,浑身散发阴冷之气。 “妈的!” 赵魁一咬牙,转身就跑,很快冲入黑暗中。 李衍沉声道:“吕兄弟,他今日不能活!” 吕三顿时会意,紧随而去。 他不清楚李衍会如何应付,但却知道,若不杀了赵魁,后患无穷。 而“鲁先生”,此刻也不再废话,手中哭丧棒一挥,所有被附身的捕快,便瞬间冲出。 他们神情呆滞,动作却不慢,好似僵尸般,脚下飞快,一起扑向李衍。 嘭! 李衍毫不畏惧,一个侧踹,将距离最近的人踢开,但随后就是面色一变,迅速退后。 这些人,不仅力气变大,且无惧生死,那人已被他一脚踹碎胸骨,却仍旧吐着血继续扑来。 就在这时,王道玄终于成功。 他握着一根筷子,对着草人狠狠一扎。 “啊——!” “鲁先生”一声惨叫,顿时摔倒在地… (本章完) 第112章入葬,后事 王道玄施咒时机,恰到好处。 “鲁先生”敢放弃附身,亲自现身动手,自然有其底气。 论功夫,他虽算不上顶尖好手,但从小苦练,也已踏入暗劲。 论道行,他更是早早达到二重楼。 正如其所说,在他这一脉中,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比吴老四更有资格掌控勾牒。 之前所用术法,叫九幽魔兵法。 名字诡异,威力更是不俗。 此法可操控游魂附身,成为鬼卒,有点像傀儡术,但却是用活人肉身为躯体。 人的肉身若是机器,那就是被限制的机器,因为全力启动,往往会造成伤害。 所以有人在命悬一线时,会爆发强大潜力,但事后往往要大病一场,甚至丢掉性命。 中此术者,被阴魂附身,则完全没有顾虑,力气惊人,即便受重伤也不影响厮杀。 这术法源自唐末,那个时代道消魔长、天下大乱,有邪道术士供职于军中,专门成立魔兵死营,于战事不利时,拼死一搏。 “鲁先生”虽只得皮毛,但二十几名无惧生死的魔兵,已能给众人带来重创。 到时,恐怕只有李衍能活下来。 王道玄这一下,却是彻底扰乱其计划。 “啊——!” “鲁先生”抱着脑袋滚在地上惨叫。 王道玄《七箭秘咒》只是第一咒,并未伤其性命,却好似尖锥,插入脑袋疯狂搅动,疼的他死去活来。 与此同时,那些扑来的捕快也立刻停下。 李衍哪会错过良机,横刀纵身而出,就要将那术士斩杀。 然而关键时刻,“鲁先生”强忍着疼痛,从腰间卸下一竹筒,对着李衍猛然一拽。 危险! 死亡的危机感涌上心头,李衍咬牙侧身一翻,暗劲勃发,狠狠一脚,踹在呆立不动的捕快身上。 嗖! 借这力道,他整个人横飞出去。 而“鲁先生”手中竹筒,也嘭的一声,喷出大量磷火,有红有白,还有一股油浆。 呼~ 李衍刚好躲过,但那些捕快却被劈头盖脸浇了一身,随后迅速起火燃烧,霎时间化作一个个火人。 “啊——!” 痛苦的惨叫声响起。 磷火燃烧,让附身阴魂散去,被点燃的捕快痛苦万分,四处乱窜乱抓。 有没被烧着的捕快,也因此倒了大霉,被同伴扑倒在地,身上也随之起火。 “滚你爷爷的!” 沙里飞和杠夫们也吓了一跳,眼见有火人扑来,直接拎起长棍将其捅开。 好狠的暗器! 李衍见状,心中也是砰砰直跳。 王道玄跟他讲过不少玄门往事,方仙道、包括后来炼外丹的修士,长生之术没琢磨清,却弄出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有些传入民间,比如豆腐、火药等,还有些则杀伤力巨大,成为护身秘术。 比如太玄正教的雷火丸。 这术士所用,多半也是其中一种,李衍不仅闻到了白磷、硝石、火油味道,还有一些弄不清的味道,十分复杂。 而现在,周围更是充满焦臭烤肉味,以及刺鼻的浓烟味,令他难受至极。 更令李衍头大的是,那术士此时已缓过劲来,又从腰间卸下一竹筒… 就在这时,祠堂内的王道玄也再次踏罡掐诀念咒,沾血的筷子狠狠一插! “吼!” 那术士又是一声惨叫,跌倒在地,手中尚未激发的竹筒咕噜噜滚到一边。 李衍二话不说,双腿暗劲勃发,嗖得一声纵跃而出,关山刀子猛然劈下。 噗! 他这一击,力大势沉,术士脑袋应声而落。 李衍还不放心,存神催动,三才镇魔钱刀穗顿时左右摇晃,散发冰冷杀机,将对方身上气息冲散。 与此同时,祠堂内。 呼! 法坛上草人忽然燃烧。 王道玄松了口气,一下瘫倒在地,笼罩在身上,那令人窒息的寒意迅速消退。 这个异象,代表术法结束。 要么是对手破法、他受反噬重伤或死亡,要么就是目标已死。 总之,这咒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现在看来,他的运气还不错…… ………… 烈火熊熊,刺鼻的焦臭味弥漫。 “说,你们到底来了几人?” “大、大侠,来四十七人…” 噗! 刀子刺入心口,地下捕快瞳孔迅速涣散。 李衍反身抽刀,脸上毫无表情。 而在远处,杠夫们正拖着尸体和残肢,全部扔到祠堂附近的破旧木楼中。 整座木楼已被他们点燃,还将附近一些民宅木头拆下,不断添柴加火。 “数了,共四十六人!” 旁边的沙里飞跑来,脸上有些焦急。 虽说这帮人死有余辜,且今晚不是伱死就是我亡,但毕竟披了身官衣,总要毁尸灭迹,以免留下线索。 “无妨,最后一具到了。” 李衍微微一笑,扭头看向右侧。 在那里,吕三缓缓从黑暗中走出,他脸色惨白,肩膀上还有硕大一条刀口,手里拎着个人头。 正是凤阳县捕头赵魁! “好兄弟,干的妙!” 沙里飞一声称赞,连忙上前询问:“光人头可不行,他尸体在哪?” “二里外老树林,官道旁。” “好嘞!” 沙里飞二话不说,翻身上马去拖尸体。 就在这时,岳疤瘌几人也缓步走来,他们互相望着,你推我,我推你,有些犹犹豫豫。 李衍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平静道:“诸位放心,丰阳县还没人见过咱们,回去时绕个道,该吃吃该喝喝,就当没这回事,嘴巴都闭严实点。” “李少侠放心。” 岳疤瘌松了口气,“这事儿我们也有份,若泄露半分,天打雷劈!” 说实话,他们怕的并不是今晚之事。 江湖沟沟坎坎,总会遇到这种事。 他们怕的是,李衍兴头一起,杀人灭口。 牛背梁、吴家沟,虽都是为了自保,但死在李衍手中的,至少都有五十人。 活脱脱一个要命的阎王… 李衍自然看到几人神色,心中一叹,并未在意,还是看看天色,沉声道:“时候差不多了…” “送葬!” ………… 叮!咚咚! 王道玄摇铃,李衍击鼓。 “忏身业罪者,身则生来,杀盗淫纵、贪求细滑,忏主某誓从今去,不行杀盗,及贪细滑,不起贪嗔、不生痴爱……” 王道玄口中念经,沙里飞则扛着招魂幡,身后跟着一身孝服的吕三,环绕着一个火盆转圈。 火盆象征地狱业火。 旁边还垒了两块砖头,上面放着块瓦片,象征幽冥地狱之门。 吴老四是活阴差,办砸了差事,已经死亡,王道玄不清楚,其在阴司中是否正在受罪,故而起灵前做一场简单法事,帮对方拔罪。 至于吕三,则代替孝子之职。 随后,王道玄又口念破地狱咒,步罡踏斗,两手结印,拿着桃木法剑狠狠一插。 哗啦! 瓦片立碎,象征地狱之门打开。 最后王道玄桃木剑一挥,高呵道:“一画天能开,八大金刚下凡来,你把宝藏举起来。” “起灵!” 一声令下,杠夫们顿时抬起棺材。 王道玄左手摇引魂铃,右手拎着的引魂香,走在最前方。 为防意外,他们并未抛洒买路纸钱,有李衍这凶神坐镇,估计也没什么孤魂野鬼敢拦路。 沙里飞打着引魂幡。 吕三抱着吴老四牌位。 杠夫们低声吆喝,扛着棺材上山。 至于车把式老孟头,则留在吴家沟祠堂附近仔细搜索,确定没留下什么线索后,才赶着马车,牵着几匹马离开,到另一个地方等他们。 此时天尚未亮,吴家沟再一次安静下来。 唯有木楼火焰未灭,焦尸垒砌… ………… “二画地门开,土公土母你出来,你把宝藏接下来,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急急如律令!” 落地咒一念,众人将棺材缓缓放下。 王道玄手持朱笔,临空挥舞,同时念诵:“指日高升,科甲连丁,此笔非凡笔,点天天清,点地地灵,朱笔坠阴司,吴老四三魂七魄归神主…” 随后,他又念咒,将五色谷洒向崖墓内四面八方,而一旁的吕三,也早将乡亲尸骨收敛埋葬。 “封土!” 一连串流程结束后,随着王道玄下令,杠夫们顿时用早已准备好的土石泥沙,将崖墓入口封堵。 随后,又顺着绳子攀上崖顶,将绳子和一些打桩的痕迹抹去。 望着天边鱼肚白,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千里送棺,一路风雨,如今终于彻底结束。 李衍沉声道:“诸位,你们从另一侧下山,沙里飞会带着你们前往上洛,在那里找江湖同道帮你们做些遮掩。” “记住,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你们只去过上洛城,从来不知道丰阳县发生了什么。” “李少侠有心了。” “放心,咱们心里有数。” 岳疤瘌等人连忙点头,心中稍缓。 李衍这是将他们从此事中彻底摘出,别的不说,这事就办得足够让人心服。 见众人答应,李衍又点了点头,看向沙里飞,“沙老叔,你完了就在上洛待着,我和道长从天竺山回来后,便会去与你汇合。” “路上当心。” 沙里飞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昨晚那术士无意透露的事,他也听到了,冷坛游师竟和这法脉并无关联。 还有,吴老四法脉仍有人存活。 此去或许又是一番斗法。 “放心。” 李衍点了点头,右扭头看向旁边的吕三,“吕兄弟,人总要向前看,咱们做下此事,朝廷必然追究,你留在此地,怕是会陷入险境,不如随我们离开?” 吕三沉默了一下,“不了。” 说罢,便径直转身离去。 看着对方消失的身影,沙里飞顿时不满道:“妈的,这小子犟驴一样,真不识好歹。” “算了。” 李衍扭头看了看远方,“我们走!” 说罢,一行人下山,与车把式老孟头汇合,走了几十里后,岔道口分开,逐渐远去…… ………… 吴家沟,祠堂外。 吕三看了看远处仍冒着青烟的木楼焦土,又看向周围,微微一叹,喃喃道:“哪里能躲得过么…” 吱吱! 几只老鼠从四面八方跑来。 吕三侧耳倾听,“有人追来?嗯,知道了…” 说着,一声口哨,老鼠们顿时顺着裤腿爬入腰间皮囊中。 刺啦! 他忽然扯下身上的白孝衣,沾着肩上伤口尚未干涸的鲜血,在吴家沟祠堂外墙上笔走龙蛇: 杀人者,漫川关吕三! (本章完) 第113章深山夜行图 秋雨缠绵,群山朦胧。 “公子,小心滑。” 书童打着雨伞,试图搀扶年轻人。 “唉~不用!” 书生随意摆了摆手,望着湿滑山道,拂去额头汗珠,微笑道:“老师常说破万卷书,更需行千里路,诚不我欺也。” “陕州风貌,确与我鄂州大为不同,虽神州一统数千载,但秦楚二地风土民情仍旧迥异。” “照搬书不行,若为官一方,还需体察民情啊……” 书童一脸敬佩道:“公子,你将来肯定是个好官。” “好官?” 书生望向北方,叹了口气,“京中多权贵,我朝百年开国,豪门世家已然成型,若无人帮衬,此次进京,多半会名落孙山。” 跟在旁边的,还有位猎人打扮的老者。 书生二人用的是家乡口音,猎人听不大懂,也顾不上多想,而是满脸警惕望着周围。 书生见状,连忙改口用官话询问道:“汪老伯,这里有危险?” “岂止是危险!” 猎人冷哼道:“你这后生,放着大道不走,专钻这荒僻小道,这点儿银子可真难挣。” 书生哑然失笑,摇头道:“经过商洛,怎能不来天竺山,昔日宋时邵安乐曾隐居于此,天柱摩霄,云海金山的盛景,在下可是向往已久啊…” “我不懂你说什么!” 猎人指了指前方,低声道:“我只知道,这后山可不怎么太平。” “有上山采药客,稀里糊涂就会迷路,运气好的能转出来,运气不好,人就没了!” 书童咽了口唾沫,明显有些害怕,“山上有鬼打墙……” “闭嘴!” 猎人一声怒喝,见书童吓得脸色苍白,只得语气放缓,哼了一声,“忘了我说的话?” “记住,是清风老爷!” “哦哦,是清风老爷打墙。” 书童想起猎人之前讲的忌讳,连忙改口。 旁边书生差点笑出声,但见猎人神色,还是硬生生憋住,扭头看向远方密林,若有所思道:“传说,唐时罗大法师隐居于此,自然有些玄妙。” 说着,从怀中取出龟甲和铜钱,塞入其中摇了几下,倒在地上。 猎人顿时肃然起敬,“公子会术法?” 书生眼中闪过一丝傲然,却谦虚微笑道:“只是学过些易理,这一路入山打卦,逢凶化吉,还从未失过手。” “嗯…二爻变,坤位安…” 书生数着手指心中默算,随后收起龟甲铜钱,笑道:“放心,此次入山会一帆风顺!” ………… 夜幕降临,林间浓雾弥漫。 一行人,已在山中彻底迷路。 书童打着灯笼,惊慌失措看着周围,声音有些发颤,“公、公子,伱的卦不灵啊…” 书生两腿也有些发抖,但仍旧嘴硬道:“放心,不过是山中起雾,咱们休息一晚,明天再…” “明个儿人就没了!”猎人汪老伯的火气根本压不住,“你们这些城里人,一点儿不知好歹,真以为待着能躲过?” “半夜就勾着你跳了崖!” 说着,弯腰拱手,对着周围幽暗密林高呼道:“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若有冲撞,还望海涵…” 他满脸诚心,连喊三遍。 随后,又从身上取出三根细小白茅杆,自己拿一根,分别递给书生和书童一根,沉声道:“一人一根,走左边道,走三步用茅杆点一下地,一路上别说话,别回头!” “请茅娘?” 书童眼睛一亮,“汪老伯,你也来自鄂州吗,我们那边常祭祀茅娘娘。” 书生笑道:“灵茅圣苇,禳凶祈福,咱们楚地崇茅,《国语》曰,昔成王盟诸侯于岐阳…” 猎人老汪快被这二人逼疯,猛然抽出砍柴刀,低吼道:“再叽叽歪歪,都别出去了,老子先弄死你们!” 书生和书童,俩忙闭上嘴巴。 老猎人见状,哼了一声,再次提醒道:“此法是祖上传下的,记住,背后无论喊什么,都别回头,也别答应,都拽着前头人衣裳。” “记住,你回头说话,人丢了,老子可不会去找!生死有命,莫怪他人!” 说罢,便抢先一步走在前头。 这种气氛下,书生主仆二人显然也害了怕,一声不吭,跟着老猎人从左边走,每三步,便用茅草点地。 走着走着,二人便察觉不对。 总感觉有人跟在背后,还冲着他们耳根吹凉气,模模糊糊,还似乎有人说话… 二人两腿发软,战战兢兢,还好牢记着猎人的话,不敢犯任何忌讳,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或许是老猎人方法起了效,不到三柱香,周围密林间浓雾便散去不少,远处景象也发生改变。 前方出现个拐角,巨大岩石上,有不知何时何人留下的“钟蕴神秀”四个大字,虽字迹斑驳,朱砂红漆已然掉落,但仍能看出字体之雄浑。 几座巨岩之间,矗立着半人高神龛,山神像斑驳,石质供案上也积满了灰,显然很久没人上香。 “山神爷保佑…” 老猎人松了口气,连忙上前,从行囊中取出早就备好的香烛,诚心燃香叩拜。 而书生主仆二人扭头,不由得骇然。 如今浓雾彻底消散,只见月光林地中,赫然有几座石质老坟,规格不凡,却破碎坍塌,布满青苔。 老猎人看到,也有些紧张,连忙点燃三炷香,挫土成坛,插在地上,双手合十喃喃道:“叨扰各位了,多谢多谢。” 主仆二人也是吓得够呛,跟着祭拜一番,这才慌里慌张离开。 离开这条荒僻山道后,老猎人明显轻松许多,看着路沉声道:“咱们误了时辰,夜路不宜行。” “前面虽说也偏僻,但也有乡党常走,如果没记错,有一座山神庙,正好歇息一晚。” “山神庙?” 书童咽了口唾沫,“不会也出事吧…” “说的什么胡话!” 老猎人瞪了一眼,“山神爷座下,什么东西都不敢作祟,最安全不过了。” “是是是,听汪老伯的…” 遭遇鬼打墙,书生明显识趣很多。 三人继续前行,绕过几条弯道,又上了一个浅坡,前方赫然出现一座山神庙,看起来有些年头。 然而,他们却停下了脚步。 山神庙中,竟隐隐有火光闪烁。 “汪老伯…”书生看向猎人。 老猎人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应该是路人,咱们去凑合一宿,记着客气点,别乱说话。”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卸下了背上弯弓,且抽出一根箭矢。 他有句话没说,深夜高深,在这种荒僻老庙露宿,有可能是行人,也有可能是歹人。 还未靠近,庙里便传来个森冷的声音: “咦,怎么有生人味?” “莫非是哪个洞主给老夫送的点心?” 书生顿时吓得背后汗毛倒竖。 这种口气,志怪小说里,戏文中都出现过。 他可太熟悉了! 就连老猎人也吓得腿软。 但他们刚准备逃走,庙里便又传来个温和的笑声,“衍兄弟,都是荒山行路人,你吓他们作甚?” “几位,进来吧,这里很安全。” 三人面面相觑,有些摸不准,但事已至此,也只得硬着头皮进入庙中。 只见庙内点着篝火,旁边坐着两人。 一个身着道袍,另一个年轻人黑衣白面,眼若寒星,腰间还挎着长刀,正是李衍和王道玄。 老猎人瞥了瞥二人脚下,见影子随着火光闪烁,这才稍微放松,微微拱手道:“叨扰二位了。” “无妨。” 王道玄温和一笑,拎下火堆上架着的茶壶,“山中深夜寒凉,喝杯茶水暖暖身子。” 看三人防备,哑然失笑道:“放心,我等不是歹人,里面也没蒙汗药。” 老猎人点了点头,“道爷说笑了,关中刀客,要我等性命易如反掌,何须蒙汗药。” 显然,他认出了关山刀子。 虽没有盛具,但三人进山,都备着竹筒取水,正好当做临时茶杯。 一杯暖茶下肚,三人总算回了魂。 “好茶!” 书生一品,顿时赞道:“是淮南三茗中的黄团,还是今年新茶,道长好雅致。” 王道玄哑然一笑,“贫道可不懂这个,都是衍小哥路上挑的,了不少银子呢。” 书生见李衍相貌气质不凡,顿时心生好感,拱手道:“在下严九龄,敢问兄台…” “李衍。”李衍淡淡回道。 似乎是见二人面善,老猎人也略微放心,看着地上火堆,犹豫了一下,“恕老朽直言,神庙中燃火,怕是对山神爷不敬啊。” 李衍瞥了一眼,“放心,这里的山神爷常年没人供奉,早走了,要不你们怎会遇到鬼打墙?” 此话一出,三人顿时毛骨悚然。 王道玄连忙安慰道:“诸位放心,是衍小哥察觉不对,帮你们解的围。” 原来如此… 三人面面相觑,老猎人也是尴尬一笑,不敢再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碰到了有道行的高人。 不怪李衍语气不善。 天竺山就在丰阳境内,他们离开吴家沟后,便一路疾行,来到天竺山。 从下午登山,找了整整半日,根本没找到吴老四所说的法脉洞窟。 李衍无奈,带着王道玄四处搜索,终于找到间山神庙,想凭借勾牒通神的能力,和山神爷问个道。 没曾想,这里久无香火,连山神神罡也早已消散,反倒是泥胎都被阴物占了去,被李衍神鼓震散。 答案近在咫尺,却无门而入,自然心烦。 王道玄则心中一动,向猎人开口问道:“这位老居士,我等上山想拜访一些高人,不知你可否知道一些?” 老猎人犹豫了一下,拱手道:“不敢欺瞒道长,老夫就住在右侧山下天竺村,山上确实有几座庙宇,香火也算旺盛。” 王道玄微微摇头,“那庙中住持确实学问深厚,但却非我们要找高人。” 他当然知道说的是谁。 他和李衍前去拜访,想要打探些情报。可惜,虽也是佛门中人,却并非玄门。 “这…” 老猎人摇头道:“实不相瞒,这里已是后山,很多年前,听我祖父讲,还有不少高人隐修,但自从出了一些怪事后,百姓就不敢来后山了。” 书生严九龄眼睛一亮,“二位,可是要找罗公一脉,听闻那位可是唐时大法师。” 他有些身份,晓得玄门之事,甚至年幼时还曾幻象求道,但没觉醒神通,自然无缘踏入。 猜出二人是玄门术士,顿时心痒。 王道玄哑然,“罗公一脉可不在这里。” 李衍则忽然开口道:“那附近十里八乡,可有出名的过阴人?” 老猎人眉头微皱,“老朽不知,却听说过一件事,前些年,村里几个采药人去北山,路上丢了魂,突然出现个老妇,帮他们招魂,随后便严厉呵斥止,禁止再前往北山。” “北山?” 李衍眉头一皱,“北山我已转遍了,并没发现什么高人。” 老猎人摇头道:“二位有所不知,北山还有个险要之地,需从天柱峰往下才能到达,比较隐秘,常人很难找到。” 王道玄顿时眼睛一亮,“多谢居士。” 李衍眼中也多了丝惊喜。 他想起件事,那姓鲁的术士说过,还有个小师妹在守着祖师坛。 帮人招魂、老妇,多半就是了! 有了目标,二人顿时心情振奋,但因为有外人在,一些话也不好说,便直接靠着墙角睡下。 可怜书生严九龄,想着破庙、侠士、道人,还都是玄门高人,简直是小说中的桥段,正自兴奋,想着结识一番,却没想到二人倒头就睡。 他满脸无奈,加上一路上山辛苦,又受了番惊吓,不知不觉也进入梦乡… …… “公子!公子!” 似乎没睡多久,严九龄便被书童唤醒,迷迷糊糊醒来,发现门外天已大亮。 老庙内,篝火余烬已冷,侠客道人皆无。 “那二人呢?” 严九龄连忙询问。 “早走了!” 老猎人闷声道:“人家天不亮就走了,也不是老夫说你,你是正经读书人,这些江湖中人,最好敬而远之。” 似乎是天亮有了底气,书童一路被老猎人嘲讽,忍不住开口道:“我家公子可是举人呢,将来可是要做官…” “竹墨,乱说什么!” 书生训斥了一句,见老猎人变得拘谨,连忙摇头道:“汪老伯,我就是个书生而已,您无须在意。” 书童缩了缩脑袋,“公子,咱们什么时候走,这荒山野岭的,实在不安全。” “老爷让你去长安拜见李大人,万一误了时辰…” “游完天柱峰便走。” 书生严九龄浑然不在意,眼中满是可惜,喃喃道:“李衍、李衍,大衍求一…果然,游历天下,方可见天地玄妙啊…” 就在书生感叹时,陡峭的天柱峰上,一道身影已顺着山缝向下攀爬,渐渐消失在浓雾云海中…… (本章完) 第114章古庙、青灯、缘由 哗啦啦! 山谷中群鸟惊飞。 李衍看向左边,见那里有颗大树,便纵身一跃,恰好落在树干上,又借力落地。 他看了看上方,只见云遮雾绕,陡峭崖壁冲天而起,再往上就什么也看不到。 李衍心道,怪不得这里难找。 天柱峰上有云海奇观,虽景色壮丽雄浑,却也正好挡住下方裂谷,而与其他山路,正好形成视线死角。 想到这儿,李衍摁着刀柄看向周围。 山势过于陡峭,以王道玄身手,恐怕半道便会失足坠崖,只能留在上面。 可惜王道玄丢了小鬼阴兵,否则在上面设坛做法,也能远程相助。 看来有时间,要帮王道玄弄些阴兵。 抛去心中杂绪,李衍一手摁着刀柄,一手捏动阳诀,深深吸了口气,山谷中各种味道,便尽数涌入鼻腔。 随后,他便一脸震惊看向地面。 他如今神通运用娴熟,已能借助气味,大致勾勒出物体形状。 这整片山谷地下,全都埋着魂瓶! 魂瓶并非游魂罐,而是一种随葬冥器,源于汉,下方是陶罐,上方是陶制的楼阁,飞鸟,廊庑,乐伶等,样式极为精美。 此物原本是“五谷囊”、“陶仓”,便是随葬时用来装粮食,怕逝者亡魂黄泉路上饥饿。 后来就越做越精美,寄托死后成仙梦想。 说实话,这东西并不罕见。 满山谷都埋下此物,不禁让李衍心中升起寒意,莫非是什么邪门阵法? 但好像,又闻不到什么异样。 而且山谷明显曾遭遇过山洪,泥浆淤积,地下魂瓶也大多破破烂烂。 无论如何,这里恐怕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李衍提起警惕,一边使用神通,一边沿着山谷探查,很快便有所发现。 一块较为宽阔的平地上,被人开垦出田地,上面甚至还有收割没多久的麦子断茬。 随后,一个味道便涌上鼻腔。 李衍面色微变,纵身侧翻,闪身躲到峡谷巨石后,朗声开口道:“这位前辈,我是受吴老四前辈之托前来,莫要误会。” 他能闻到,有人在峡谷石壁右上方,以弓箭瞄着自己。 果然,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吴师兄,这个胆小鬼,终于死了么?” “既是客人,那便上来喝杯茶水。” 李衍眼睛微眯,缓缓从岩石后方走出。 抬头望去,只见上方崖壁之间,有片凸出的狭长石道,正好被几颗松树遮挡,形成视线盲区。 一名黑衣老妇便站在上方。 她看上去年纪不小,却面色红润,神情冷漠,斑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扎了个道髻。 “客人请上来吧。” 老妇面色平静,抬手邀请。 话说的客气,那片石台离地两层楼高,却没有任何梯子,且旁边石壁陡峭。 还考验人? 李衍心中冷笑,向着石壁快步冲去,快到跟前时,双腿暗劲勃发,蹭的一下跃起三米高。 锵! 左手袖里刀猛然出鞘,刺入石缝,李衍再次双臂发力,身子一弹,空翻落在石台上。 老妇见状,眉头微皱,“功夫不错,但你急什么,过来我就会放下软梯。” 说着,指了指脚下。 那里赫然有藤蔓和木头编制的软梯,只需老妇一脚,便可放下梯子。 李衍:“……” 老妇微微摇头,“跟我来吧,我这一脉,算算几十年没来过客人了。” 说着,转身在前带路。 只见这凸出石道墙壁处,有个人字形的山洞通道,看上去极其狭小隐蔽。 李衍有嗅觉神通,自然早已知晓,心中暗自警惕,跟着老妇从缝隙钻入山洞。 走了不到五米,眼前豁然开朗。 里面,竟是一座规模不小的洞窟。 洞窟两侧,还有岩石雕刻出的石柱,上方则是与顶部相连的石牌坊,写着《幽冥圣域》四个大字。 而石柱依次往下,则镂空雕刻着各种纹图案,有云纹,亦有火山、恶鬼、地狱、黄泉等传说中的景象。 不少石雕已经模糊,显然年代久远。 李衍看到后,顿时肃然起敬。 他已猜出,这石洞是如何形成。 外面入口狭小,再加上位于深谷,无路可行,自然不可能从外面运送。 整个洞窟,都是人为一点点开凿。 见他神色,老妇似乎猜到了什么,摇头道:“此地建于秦末,天下大乱,祖师们求道之心坚韧,自然能开辟洞窟。” “越到后来,人心越不诚,洞窟自然无人再开凿,到了现在,只有我一人孤守青灯。” 说着,扭头看了一眼,淡然道:“你带着鲁师兄的冥火铳,想必他也死了吧。” 李衍心中微惊,脊背顿时紧绷。 老妇平静道:“无需防备,他戕害同门,又用邪法续命,若是你杀了,倒省得我清理门户。” 李衍看其模样不似作假,心中稍微放心,开口询问道:“前辈也通了鼻神通?” 鲁姓术士死后,李衍自然要寻摸一番。 可惜,这家伙是个穷鬼,除了几张纸人、一根哭丧棒,就是这两根古怪火器。 这火器看似不起眼,实则制作精巧,外面是竹筒,里面是铜管,而且还分几节,后方铜线一拉,便能喷出磷火和猛火油。 李衍见识过其杀伤力,自然收入囊中。 没想到此物叫“冥火铳”。 他藏在怀中,对方却能发现,自然是鼻神通。 “嗯。” 老妇随意点头,似乎懒得多说。 二人穿过石牌坊,眼前顿时出现一座神庙大殿,和牌坊一样,同样是镂空山体雕刻,许多地方已然损毁,看起来古旧破败。 神坛之上,矗立着一尊帝王石像,约一层楼高,形制古朴,雕工浑然天成,身着帝袍,头戴冠冕,头生伏羲骨,黑须如戟,气势威严森然。 前方神位,赫然写着北阴酆都大帝! 而在其前方,还有五尊神位,分别写着五方鬼帝尊号,但却没有供奉神像。 果然,供奉的是这位尊神。 李衍神情肃穆,甚至不敢动用神通探查,而是恭敬点燃三炷香,拜了又拜,插在香炉上。 旁边老妇看到后,冷漠眼神稍缓,点头道:“伱且坐着,我去烹茶。” 说罢,转身进入后方洞窟。 李衍找了个地方坐下,随意打量周围。 按老妇所言,这个法脉传承,怕是从秦末便开始出现,一直持续至今,现在只剩一人。 古庙青灯,看这老妇旁边连个童子都没有,估计也没有收徒的意思。 这个倒是怪了,法脉不是对香火很看重么… 当然,李衍对这个法脉未来并不关心。 只是心中一直有个疑问: 这个法脉未曾断绝, 冷坛游师又是谁? 就在他思索间,老妇从后方洞中出来,端着茶盘,在小火炉上烧水烹茶,动作不紧不慢,看得李衍有些心焦,又不好意思打断。 老妇似乎有所察觉,依旧煮着茶,还夹了三枚红枣烤制,放入杯中,头也不抬开口道:“你很着急?” 李衍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老妇淡淡道:“世人在世,皆是修行,只因生命如朝露,便心急如焚,求名利,求术法,拜神仙,拜佛陀…” “匆匆忙忙一世过去,以为没白活,却朝露泡影,不知金乌才初升,岁月尚且不知年。” 李衍无语,“不急也没用啊,人总是要死的,什么长生,又有几人能修成?” 老妇看向洞外,眼神古井无波,“我年轻时也是这样,后来久居此地,看着草木枯荣,看着风霜雨雪,隐约明白了一些。” “正因凡人生命短暂,才不得不求,人道洪流才滚滚向前,但若修行,便需将时间拉长。” “上古之人观一年四季,方知少阴少阳,观斗转星移,方定天干地支,观万物机要,方有仓颉造字……” “有时候,慢一点好。” “前辈英明!” 李衍直接一个马屁拍了过去。 他感觉这老妇确实悟出了什么,但或许也是一个人待得太久,碰到人就想说点话。 老妇也不在意,继续烹茶,好不容易煮好水,倒好茶给李衍端来,这才开口问道:“你是受吴师兄所托,来归还勾牒么?” 对方能闻到,李衍一点也不奇怪,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但现在却出了点麻烦…” 对方称吴老四为师兄,又说要清理鲁术士这个败类,再加上其神态,让李衍不再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出。 “冷坛游师?” 李衍的话,让老妇也有些诧异,皱眉道:“我这一脉香火,差不多到了缘尽之时,亦无收徒心思,哪来的冷坛游师…” 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瞳孔一缩,询问道:“那冷坛游师是什么模样?” “浑身血衣,铁链穿体…” 待李衍形容一番后,老妇陷入沉默,再看李衍的眼神,竟带上了一丝复杂,叹道:“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是谁了,看来他还是不死心。” 一席话,说的李衍彻底懵逼。 老妇也没解释,叹了口气,起身道:“随我来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说罢,就起身进入后方洞窟。 李衍心中满是疑惑,紧随其后。 来到后方,又是一大片洞窟,被开凿出静室、演武场、灶房、厢房等,看起来这个法脉曾经规模不小。 而如今,除了几个地方,剩下的都已布满灰尘,显然许久没有人居住。 老妇点燃火把,带着李衍一直往里走。 渐渐的,周围竟出现原始洞窟,并无人工开凿痕迹,甚至有山泉水滴答掉落。 又前行百米,前方赫然出现一道石门。 石门之上打着一颗颗石耳,密密麻麻的铜锁链在石耳间贯穿,将整个石门封堵。 而在上面,赫然贴着一张张古旧黄符。 见李衍震惊神色,老妇平静道:“你要的答案,就在里面。” “本来先师有命,这个石门永远不能打开,但既然他已化作冷坛游师,那多半已身陨道消。” 说着,上前打开铜锁,撕掉黄符,又将锁链一层层解开,手掌轻轻一摁。 轰隆隆! 沉重的石门顿时开启。 好家伙,竟是化劲高手! 李衍吃了一惊,但很快,就被里面景象吸引。 里面是座石室,放着一具石棺。 石棺周围,以南斗六星方位,矗立六座石灯。 李衍看过这布置,和吴老四过阴时很像。 但不同的是,石棺上方,还悬着一根硕大铜柱,上粗下细,宛如一根尖刺,随时有可能落入棺中。 石棺内,同样是锁链纵横交错,将一具骸骨上下左右穿透,好像在防止其出来。 “这…这是何酷刑?” 李衍心中骇然,怪不得那冷坛游尸浑身被锁链贯穿,原来竟受着这种刑罚。 “不是酷刑。” 老妇淡淡道:“是镇尸!” “僵尸?”李衍脑子一懵。 老妇摇头道:“此事,我知道的也不多。” “据我师傅说,此人叫句承山,乃他们那一代最出色弟子,资质惊人,与太玄正教同辈英才相比,丝毫不落下风,且早早成为活阴差。” “谁都觉得,他会是下一任掌教,但没人想到,他在这条路上走的越来越远,终于彻底发疯,说自己找到了登神阶梯。” 李衍皱眉,“什么路?” 老妇看了看他,意味深长道:“活阴差,只是阴司人间行走,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有忌讳。” “但总有人,想要弄清阴司真相,但就像夏虫试图观冰,终究死路一条。” “他同样如此,且越加疯癫。” “到后来,他寿元将近,时日无多,便偷盗了我这一脉得自方仙道的禁忌法门,太阴炼尸术,将自己变成僵尸续命,残害生灵。” “我门中死伤无数,才将其抓住,以秘法镇压僵身和魂魄,免得再出去作祟。” “他邪法反噬,自知无法逃出,便苦苦哀求师傅,找人将他法门传承下去,师傅自然不允许,直接封禁此地,列为禁地。” “我门中只有一枚勾牒,吴师兄正是从他手上继承,或许那会儿就已做了手脚,死后化作冷坛游师寻找传人…” 原来如此! 李衍有些头疼,拱手抱拳道:“这种邪法,晚辈自然不愿接受,还请前辈指点破解之策。” 老妇摇头道:“破解?无法破解!” (本章完) 第115章鬼神传承 “前辈是何意?” 李衍皱眉,沉声道:“我听人说,冷坛游师只需拒绝,便是缘分不够,香火只能中断,为何无法破解?” 老妇看向棺材,摇头道:“因为,他根本不是冷坛游师!” “这勾承山执念之深,世所罕见,凭一口怨气活到现在,生前尚且不甘,死后执念恐怕更深…” 李衍只觉头疼,“这该如何是好?” 老妇沉默了一下,“我所知并不多,也不愿再理会这些俗事,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说罢,竟直接转身离去。 李衍有些无语, 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然而,看老妇那模样,恐怕再多说什么,对方也不会搭理此事。 莫非修行修傻了? 李衍心中忍不住腹诽,随后走上前查探。 这一次,他看得更清楚。 石棺内骸骨,漆黑光滑,散发冰冷寒气,已经有些石化,这是僵尸骸骨吸收阴煞之气后的表现。 至于肌肉骨骼内脏,已全部化为黑灰,散发着一股腐朽冰冷的霉味。 李衍沉默了一下,忽然拱手道:“前辈,打个商量,我把勾牒归还,你另找传人如何?” 然而,棺内骸骨毫无动静。 李衍自嘲一笑,“我也是傻了,跟个死人怎么商量,问题是这冷坛游师也甩不掉…” 他已经私下问过罗明子,冷坛游师并非邪祟,而是寄托于神魂上的一丝念想。 有点像咒法,除非从根上解决问题。 嘶——! 就在这时,掌心处的勾牒印记忽然发烫,好似火烧火燎,疼得李衍倒吸一口凉气。 随后,周围升起白雾。 整个洞窟很快就变得模模糊糊。 李衍心中暗道不妙,连忙捏动阳诀,想要开启神通,同时左手摁向刀柄。 然而,神通无法开启,镇魔钱也不知所踪! 我这是在梦中! 李衍顿时知道现在处境。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那冷坛游师时,也是在梦中。 忽然,冷坛游师再次出现。 不,应该说是勾承山执念。 依旧是那副鬼样子,低着头,右手指向前方。 “喂,说话啊!” 李衍心中也来了火气,大步向前。 然而,对方却好似一段光影,始终在他前方不远处,走多远,便退多远。 似乎永远无法触碰。 李衍无奈,只得咬了咬牙,顺着勾承山所指方向前行。 事到如今,也只得照办,看看对方究竟想玩什么样! 而在现实洞窟中,李衍早已昏倒在石棺旁边,左手的勾牒印记一闪一闪,散发幽蓝光芒…… ………… 朦朦胧胧中,李衍不知走了多久。 一切都变得古怪。 他竟然感觉到了疲倦,好像走了很远的路。 然而,这可是在梦中啊! 李衍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 他想起王道玄讲过的一些事,强大的邪祟妖魅,会使人入梦,吸食精气。 莫非自己已中了招? 就在他疑惑之时,前方浓雾之中,忽然出现一座石殿,形制古朴,看不出像哪朝建筑。 而在神殿之上,则写着几个大字: 《敢司连宛屡天宫》! 天宫…李衍诧异。 天宫不该是金碧辉煌,仙气飘飘么? 呼~ 念头升起,白雾顿时翻涌,原本的石殿竟如尘沙般消散,又迅速凝聚,化作一座金碧辉煌宫殿。 竟有点像他前世电视中看到的天庭! 李衍顿时了然。 这东西,怕是会随着心思变化。 果然,他脑中转过几个念头,宫殿也随之不断变化,一会儿是唐宫,一会儿是紫禁城宫殿… 刚玩没几下,更强的疲倦感就涌来。 李衍吓了一跳,连忙停止。 他隐约有点明白,无论梦中走的这段路,还是看到的宫殿变化,都是要消耗精力。 一切变化中,唯有《敢司连宛屡天宫》几个大字纹丝不动。 而勾承山执念,也再一次出现。 这次,他并未举手指路,而是就低着头站在宫殿旁边,一动不动。 李衍无奈,只得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一步步走入宫殿之中。 出乎他意料,宫殿中竟然别无他物,唯有一团漆黑锁链上下游走,像极了一条黑色大蛇。 在他进入宫殿的刹那,那团锁链就像受到某种吸引,哗啦啦飞射而来。 李衍根本来不及躲闪,那长长的锁链,便尽数涌入左手掌心之内。 与此同时,脑中大量信息涌来: 勾魂索,恬昭罪气天宫阴司神通… 《北帝经》,太阴之神,北方鬼帝,讳诺皋… 《罗酆经》,北阴酆都帝君,大庭氏,讳庆甲。天下鬼神之宗,治罗酆山,有鬼神宫室,山上有六宫,第一宫名为纣绝阴天宫… “啊——!” 李衍痛苦惨叫,这股信息庞大,更恐怖的是其中似乎蕴含一种力量,好似冰冷尖锥,在他神魂内疯狂搅动。 常人碰到此事,即便不死,也会痴呆。 而就在此时,他的大罗法身开始运转,一次次替换神魂所受重创,神像上,一道道裂缝出现。 不仅如此,从左手掌心勾牒印记中,也钻出一条黑色锁链,好似蛇一般,顺着掌心伸出,又在手腕处盘绕,化作锁链护臂…… ………… 不知过了多久,李衍幽幽醒转。 他只觉头痛欲裂,从地上艰难爬起,深吸了几口气,头痛才逐渐消失。 再看眼前的石棺。 棺椁内,那具骸骨已彻底化为粉末。 李衍沉默了一下,恭敬以弟子礼跪拜。 他已经知道了这份传承是什么。 鬼神之传承! 过阴人,即便是活阴差,魂游幽冥后什么也不会记起,只清楚自己要干什么。 甚至活阴差有时接了差事,也是糊里糊涂,只知道将阴犯打入幽冥,便可使用勾牒召唤阴兵。 也不知道这勾承山经历了什么,竟硬生生破开迷雾,并且得到了来自北阴帝君一脉传承。 这传承共计二法、一神通。 一法曰《北帝经》,乃北阴酆都大帝麾下五方鬼帝之一的北方鬼帝术法,其神讳正是“诺皋”! 有了此讳,书写符箓时,便可结煞入讳,使符箓具有威能。 使用术法时,念诵此讳,便可生效。 冥冥中,似乎有一种机缘,他所学抱朴登山术、千金护身咒,皆来源于此经。 另一法是《罗酆经》,此经便是建楼观所用,不仅每层楼阁,都有相应科仪,每建三层楼观后,便可以此为基础,再造一座宫阙。 宫殿名称,谓之罗酆六天宫,分别是:敢司连宛屡天宫、宗灵七非天宫、恬昭罪气天宫、明晨耐犯武城天宫、泰煞谅事宗天宫、纣绝阴天宫。 每建一层宫阙,都会获得一个阴司神通。 他这便宜师傅勾承山,正是建造了敢司连宛屡天宫,才获得一个神通:勾魂索。 此神通,既可勾魂也能灭魂。威力与道行有关,他得到的这个,正是便宜师傅毕生心血。 相当于一个种子,让他提前得到阴司神通。 然而,这来自阴司的法门太过惊人,勾承山在得法过程中神魂受创,故而疯疯癫癫,走入邪道。 以至于,他发现的这个秘密,竟被其他人笑话,斥之为邪法! 或许,这才是其执念如此深的原因。 而李衍却因为有大罗法身,所以承受了这门可怕传承而没有疯癫。 想到这儿,李衍面色变得凝重。 这法门惊人,修行难度可想而知。 还有,三层一宫阙。 若建成六座宫阙的话,就是十八层楼! 那还是人么… 怪不得勾承山说,发现了登神阶梯。 只是这阶梯,穷尽凡人一生,怕是也走不了多远…… 李衍沉默不语,有深深望了一眼已经灰飞烟灭的尸骸,转身离开洞窟。 来到前方北阴酆都大帝神殿内,老妇正在打坐,一颗颗扣着念珠,好似一尊石像。 见到李衍出来,她也只是微微点头。 李衍询问道:“前辈,我待了多久?” “约莫半柱香。” “那就好。” 李衍松了口气,看着老妇那古井无波的眼睛,忍不住开口道:“前辈,你就不奇怪,我发生了什么?” “一切自有缘法。” 老妇看向北阴酆都大帝雕像,“无论伱得到什么法,都已经拿到勾牒,成为活阴差,也自有阴司律法处理,我又何须过问。” 李衍皱眉,“阴司律法都有什么?” 老妇也不废话,立刻起身,从供桌上拿起一本古籍,轻轻擦拭,双手递给李衍。 这是对经文的礼数。 李衍见状,也双手恭敬接过。 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字:《阴律》。 老妇开口道:“此经有活阴差诸多禁忌,亦有制鬼和勾牒使用之法。” “勾牒乃祖师传下,天下间持此勾牒者众多,但却无人知晓其源头,我北阴酆都一脉人少,更多的,则是阎罗十方主那一脉。” “你取走此物,自此是善是恶,都与我这一脉无关…” 说罢,便继续坐在蒲团上,闭眼打坐。 李衍沉默了一下,抬手抱拳,转身离开。 他离开许久后,老妇才缓缓睁眼,望向北阴酆都帝君旁神案旁边一个小神案,喃喃道: “师傅,当初你坚持不毁掉师叔遗骸,是为了留一盏灯么…” ………… 秋风萧瑟,古道马蹄声声。 “差点以为你出事了…” 王道玄策马而行,摇头笑道:“约好的时辰没发响箭,贫道正要下山找人帮忙。” “让道长担忧了。”李衍摇头道:“出了些意外,这传承有些…” “不要跟贫道说。” 王道摆手拦住了他,“传承这东西,各有差别,我西玄一脉,随意可学,凭个人机缘悟性。” “但瞧你这情况,所得传承怕是了不得,又涉及阴司,多半有诸多忌讳。” “忘了那鲁术士是如何陷害吴前辈的么?有些东西,自己知道就行,就算是我也别说。” 李衍若有所思,微微点头。 王道玄说的有对也有错。 他方才已大致翻阅了《阴律》。 阴律与阳间律法完全不同,关键就在于一个规则秩序,那便是阴阳有隔,大道无私。 他在人间杀人放火,跟阴司毫无关系。 但一旦接了阴司任务,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必须完成,若是逃避,就会和吴老四落得同样下场,被阴司拘魂。 还有,就是不可借术法还阳,延续生死等。 生与死的界限,便是阴司的铁律。 当然,好处也惊人。 活阴差完成阴司任务,便可获得五阴鬼兵统领职权,借勾牒驱使阴兵。 别小看这一点,很多法脉豢养兵马,不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举行科仪训练,还要香火供奉,有诸多麻烦。 而勾牒五营鬼兵,则完全没有这个烦恼,只要你职权够高,便能召唤相应等级的鬼兵。 说起来,更像是太玄正教的天兵。 而且,他所得传承修行,也离不开勾牒。 无论怎么说,这一趟行程,算是让他修行有了框架和目标,待建成楼阁,便正式踏入玄门! 二人此时已离开丰阳县,准备去上洛与沙里飞汇合,前往太白山。 算算时间,距冬至还有小两月。 这么长时间,足够他们前往太白山,因此二人也不着急,一天后终于赶到上洛城。 上洛乃是商州核心大城,依山而建,一条大河好似玉带缠绕城周,三面临水,风光锦绣。 河面上,大小船只穿梭,往来络绎不绝。 “此河便是丹江。” 王道玄停马驻足,观望道:“这一段百姓叫洛河,上洛之名因此而来。此河源于秦岭南麓,流经陕、豫、鄂三州,乃汉江最长支流。” “和沙老弟他们汇合后,咱们就乘船而上,到达洛南,绕过偏僻山道,便可到达蓝田。不走山路,平原官道前往太白山,一路可谓畅通无阻。” “道长安排的不错。”李衍点头笑道:“但我可是忍不住了,要找个客栈梳洗一番,再吃顿好的!” “哈哈哈,那是。” 二人也懒得绕路,将马寄存在岸边的车马店,便乘渡船横穿丹江,来到上洛城码头。 “道爷,衍小哥!” 刚走上码头,就见远处茶棚中,沙里飞摆着手快步跑来。 李衍得到传承,心情大好,开玩笑道:“哟,沙老叔,你莫非也会大衍易数,算到我们今日会到?” “算什么算,在这等一天了。” 沙里飞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怎么了?”李衍皱眉询问。 “我带你们看吧。” 沙里飞摇了摇头,领着他们来到城门口,只见城门外悬赏布告上,吕三的通缉榜文赫然在最上方! 推本书,《90年代寻仙诡事》,作者捕梦者,中国版怪奇物语,气功,苏联解体,克格勃,cia,车匪路霸,金三角,商代遗迹… (本章完) 第116章汤浴偶遇 “走,找个地方说话。” 沙里飞见李衍眼神凝重,连忙拉着二人进城,左拐右绕,来到一座不起眼的客栈。 这客栈并非江湖字号,所以住客大多是些商人,环境也算雅致。 沙里飞领二人进入房间,左右查看楼道无人后,便关紧房门,坐下感叹道:“吕三这兄弟,虽是个闷葫芦,却是一等一的好汉!” 说着,还竖了个大拇指。 李衍皱眉道:“风声走漏了?” 沙里飞沉声道:“我也多方打听才知道,咱们走后,这小子便返回吴家沟,留下姓名,将杀人放火的事,一人给担了。” “咱们找风闻馆打探消息,虽说有江湖规矩约束,他们不会乱说,但毕竟也露过底,吕三这一下,算是将咱们彻底摘了出去。” “这兄弟,值得交!” 李衍沉默了一下,“现在什么情况?” 沙里飞低声道:“毕竟死了这么多人,长安那边已发出海捕公文,赏金丰厚,吸引了不少刀客,已向着商州赶来。” “漫川关漕帮那边,也不敢再庇护,对外宣称吕三只是供奉,所做和他们无关,撇清了干系…” 李衍皱眉,“吕三呢?” 沙里飞无语,“当然是跑了,不知所踪,丰阳那边乔三虎的人到处搜索,都没找到。” “江湖传闻,他已离开陕州,连夜去了鄂州避难。” “跑了也好。” 李衍松了口气,微微一叹。 说实话,他如今也算是江湖老客,所见之人,大多嘴上喊着义薄云天,背地里蝇营狗苟,为利益对朋友下手者也不少。 回想起黑风沟上,吕三面对狐狸时那孩子般笑容,李衍莫名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算了,想这些也没用。” 沙里飞见李衍脸色难看,直接一拍桌子,“放心,我会时刻留意江湖动向。” “吕兄弟若被抓了,咱们就劫囚车,劫法场救人,若是死了,咱们就替他报仇!” “老沙我把话放在这儿,你们都别拦着啊!” 他虽也心有触动,但说这话,更多的是给李衍宽心,怕他纠结于此,转身再去干出什么糊涂事。 李衍瞥了一眼,“没事,我心里有数。” 事已至此,多想也没用,将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若找到机会,就帮吕三脱罪。 他已经能够想到,那年轻人离开家乡时,是多么心不甘,情不愿… 想到这儿,李衍又询问道:“老孟头他们呢?” “放心。” 沙里飞笑道:“刚好有个机会,上洛有家豪商运货往长安,我使了些手段,将老孟头他们替了进去,时间,人证都有,此事已与他们无关。” “那就行。” 李衍点头道:“休息一晚,咱们便离开上洛,前往太白山!” 沙里飞笑道:“有啥需要准备的,说一声,我走一趟给办了。” 李衍想了一下,“弄些干净衣衫就行。” 王道玄也起身道:“正好,贫道这一身道袍破了,不成样子,太白山上玄门之人众多,总不能让人笑话。” 沙里飞则眼轱辘一转,嬉笑道:“我说二位,咱们这一路风霜实在是受罪,听说上洛城有个不错的澡堂子,既能听曲儿,也能泡洗,咱待会儿不如去乐呵一番?” 王道玄听得有些心动,“贵吗?” “道爷这话说的…”沙里飞眉毛一挑,“那肯定贵啊,但贵你就不去了?” 王道玄很老实地回道:“去!” 沙里飞哈哈一笑,“那不就得了。” 说罢,便拉着王道玄迅速离开。 他们走后,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 李衍哑然一笑,随后看向左手,扯起袖子,只见手腕上绑着一个皮护腕,上面有机括,轻轻一甩,短刀便会弹出,落在手中。 江湖行走,出门总要留招后手。 这袖里刀便是他父亲所留。 虽说已有些名气,但窍门就在这里。 他父亲说过,袖里刀从不轻易出手。 别人知道你有这绝招,动手之时便会防备,出招进招时,心态就会出现漏洞。 而每次出手,必定是关键时刻。 说白了,就是一种心理威慑,真正威力并不大,只能依靠出其不意伤人。 这才是袖里刀真正奥妙。 所以平日,李衍很少使用。 他真正看的,是左手掌心那勾牒印记。 此刻他能感觉到,掌心内有一团冰冷气息流转,沿着勾牒符箓线路游动。 这便是来自阴司的神通:勾魂索。 世间神通,无不是借助口眼耳鼻身意六根凝聚,大多是用来感应,没想到还有这阴司神通能用来攻击。 当然,这神通力量,常人同样无法感知。 除非有人使用阴阳眼或望气眼神通,才能看到一条无形锁链。 此神通最大作用,便是勾魂。 若是更强大些,即可将魂魄纠缠绞碎。 对法器,同样能起到破坏作用。 想到这儿,李衍存神催动。 哗啦啦…耳边似乎有锁链声响起,同时一股冰冷的阴煞之气自掌心冒出,凝而不散,好似蛇一般挥舞。 李衍嘴角露出笑容。 以他现在道行,勾魂索只能伸出一尺长,看起来威胁一般。 但若以袖里刀掩饰, 那么,他就多了个令人胆寒的断魂刀! ………… 上洛城,又称“上雒”,始建于秦。 这个县城群山环抱,又三面邻水,可谓是风水绝佳,但也因此,限制了城市规模。 横竖三条主街,将整座城分割,面积并不大,但作为商州地区核心,还是异常繁华。 能在城中购买宅邸者,多半有些身家,实在一穷二白的百姓,都住在上洛城附近乡村中。 正因如此,整个小城也显得很干净。 泡澡这一风俗,自古便有,宋时在民间风靡,许多城市都建有“公共澡堂”,平日百姓掏几个钱便能去洗,还能享受搓背服务。 不少文人墨客都喜欢泡澡,尤其是东坡居士,不仅喜欢泡,对搓澡师傅还要求颇高,在《如梦令·水垢何曾相受》中,便写道: 水垢何曾相受,细看两俱无有。寄语揩背人,尽日劳君挥肘。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 大意是,东坡居士在泗州公共浴池里,遇到个手重的师傅,抱怨道:哎呦师傅,劳您整天挥手动肘了,轻点,轻点,居士我身上本来就没多少污垢。 当然到现在,澡堂子也分三六九等。“洛汤”便是城中最奢华浴池,不仅环境优雅,泡完澡后,还能喝酒品茶,再听姑娘唱一段小曲。 “哎呦,姑娘,手重点…” 水雾朦胧中,王道玄也在抱怨。 “汤浴”奢华,搓澡的也全是女子,轻手轻脚,柔夷反复,讲究的就是个润物细无声。 然而,三人一路风尘,只嫌身上洗不干净,王道玄自然觉得这“汤浴”在糊弄人。 搓澡的姑娘,心中也来气。 好么,咱这“汤浴”不说往来无白丁,但也是奢华之所,今日也不知遭了啥罪,跑来这三个糙汉,满身污垢,搓的手都酸了还不满意。 想到这儿,那姑娘轻声道:“客官若不满意,我帮您换个人来。” 说着,还对旁边姐妹打了个眼色, 给沙里飞搓澡的,顿时点头离开。 唯有李衍身旁那个,低着头装没看见。 很快,进来两个五大三粗的健妇,撸起袖子,将王道玄和沙里飞搓的嗷嗷鬼叫。 “道爷,您多什么嘴啊!” “哈哈哈…” 出了浴室,沙里飞还在抱怨,乐得李衍哈哈直笑。 好在一番洗漱,三人只觉浑身清爽,又换了身便袍,靠在临池的厢房软榻上。 很快,便有小厮端来酒菜。 而在对面池子中央,还有水榭戏台。 不过,这种地方自然不能吼慷锵有力的老秦腔,而是唱着商洛道情戏。本是唐道士说唱曲调,后流传于民间,各地皆有特色。 台上唱的是《大罗天》,讲吕祖与紫阳二仙下凡,点化冲莫子成仙,但这冲莫子一身酒色财气,很是难缠…… 夜风微寒,三人吃着酒菜,听着小曲儿,只觉这段时间的劳累尽数消除。 “我去转转。” 沙里飞是个闲不住的,听曲听得心烦,便转身开门出去,想看看这“汤浴”还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但刚一开门,他便迅速缩头关门,啧啧道:“真是赶巧了,见到一个熟人。” 王道玄奇道:“是谁?” 沙里飞低声道:“卢家的那个护卫奉平。” 李衍若有所思,“卢家本就是上洛大户,在此地碰到,也不稀奇,咱们还有事,莫要理会。” 沙里飞点了点头,索性躺到软榻上,喝了几杯酒,没一会儿便鼾声大作… ………… “奉平,怎么了?” 一名身形高挺的年轻人问道。 “公子,碰到一个熟面孔。”奉平恭敬拱手道:“路上曾给我们让地方避雨,不过是个江湖客,无需理会。” “哼,我就说别来这地方。” 年轻人旁边,还有一名公子哥,年纪明显不小,衣着华丽,眼袋浮肿,一幅酒色过渡的模样。 “汤浴”处处奢华,但在他眼中,却满是嫌弃,嘀咕道:“这种地方都是些下人来的,本公子在长安哪会瞧一眼…” 两名年轻人,正是卢康二子。 卢康虽说官运亨通,但却是个痴情种,对结发妻子疼爱有加,一辈子没有纳妾。 他这两个儿子,大的叫卢孝文,因随他一路高升,没有严加管教,成了长安城出名的纨绔子弟。 小的叫卢孝武,夫妻俩晚年得子,但有了卢孝文的教训,所以很是上心,从小便请名师教导,无论学识还是为人处事,都颇为不俗。 听得卢孝文抱怨,卢孝武微微摇头,低声道:“大哥,母亲让咱们尽快处理家业,整个商州敢接手的,也只有这乔三虎。” “此人霸道阴狠,约咱们来此地,分明是想给个下马威,大哥千万别跟他冲突…” 卢孝文一听,顿时有些恼火,暗骂道:“这个乔三虎,多年前去长安,求着见本公子,一副卑微模样,如今却抖起来了,真是…” “大哥!” 卢孝武面色变得凝重,“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卢家命悬一线,由不得伱胡来。你若受不了气,就先回去,由我来跟他谈。” “那不行。”卢孝文摇头道:“你小子心眼多,母亲说分家,我不跟你计较,但也别想耍鬼糊弄我。” 卢孝武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却又面无表情,耐着性子道:“既然大哥不放心,那就跟着,但要依我一条,一句话也不要说。” “若做不到,我扭头就走!” “行行行,听你的。” 卢孝文不耐烦地说道。 卢康死后,母亲便做主要分家,他可不愿待在这小小上洛城,着急着要拿到银子,重回长安。 长安城里他好友众多,靠着以往关系,随便做点什么买卖,都能混得风生水起! 千里迢迢去齐鲁? 他才不愿受这罪… 旁边奉平看得心中暗自摇头。 在小厮带领下,三人到了汤浴后方一个僻静小院,此地设施更奢华,且是独院,价钱更加不菲。 乔三虎已泡洗舒坦,一边喝茶一边哼着小曲,见兄弟二人进来,只是淡淡一瞥,笑道:“哟,两位公子来了,快坐快坐,上茶!” 他急着从丰阳赶来,就是为了卢家产业。 卢家在卢康庇护下,这些年如烈火烹油,除了大量商铺,还有数目惊人的田地。 这块肥肉,其他家不敢妄动,怕别人说他们欺负孤儿寡母。 正好便宜他乔三虎。 能否蛇吞鲸,就看今晚谈的怎么样… ………… 两个时辰后,李衍三人从汤浴出来,边说边聊,向着客栈走去。 他们已经定下计划,明日就走。 又过了两个时辰,夜色已深,卢家兄弟和护卫奉平才从汤浴出来,皆是脸色难看。 “卢孝武,这种条件,你怎么能答应!” 卢孝文脸涨成了猪肝色,毫不客气骂道。 “大哥,咱们没得选。” 卢孝武叹了口气,扭头就走。 而卢孝文则哼了一声,直接坐上旁边的马车,训斥道:“带我去醉楼,本公子我现在火气很大!” 卢孝武则回到卢府,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知卢老夫人。 “唉~” 卢老夫人也对着大儿子彻底失望,“由他去吧,孝武,你决定什么时候动身?” 卢孝武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低头道:“母亲,父亲那场假丧事,已经骗过了所有人。” “事不宜迟,今夜我便秘密动身,护送父亲棺椁前往宝穴…” (本章完) 第117章山中捉猖 “小心点,开船啦!” 随着船老大一声吆喝,两名船工便合力撑起竹竿,推着渡船缓缓驶离渡口。 这木板船是陕州最常见船只,长约十米,后方运送货物,前方还能送十几名乘客。 李衍三人,此刻便坐在船头。 他们的形象委实太过扎眼,一个满脸凶相的光头汉子,一名年轻刀客,一位老道,不用问,都知道是江湖中人。 此船是顺着丹水前往洛南,船上都是往来客商和百姓,见三人模样自然,自然是敬而远之。 沙里飞闲的无聊,便和船老大闲聊道:“船头,到了洛南,真有船送我们继续走?” “这…或许有吧。”船老大含糊道。 沙里飞顿时恼火,“唉,上船前你可不是这么说,怎么,上了船就不认账了?” 见沙里飞一脸凶相,船老大暗骂了一声多事的伙计,也不看对方是什么人,都往船上骗。 渡口船多,客人是抢一个算一个,因此有时候是含糊其辞,送不到地方也胡乱答应,反正到了地方人一放,钱不能少给。 船工伙计怕是昏了头,弄这些人上船。 想到这儿,船老大满脸讨好道:“这位客官,不是咱骗你,而是北上的船确实少,咱也不敢给你打保票啊。” 说着,神神秘秘低声道:“还有,我奉劝各位,到了洛南,便从山路走,安全点。” “那条河道,可不太平…” 李衍眉头一皱,“怎么个不太平法?” 若是走山道,他们就要耗费很长时间,只因听说洛南再往北有条水道,到达尽头后,只需翻过一座山,便能到达蓝田。 若按船老大的建议,他们何必走洛南。 “诸位有所不知啊…” 船老大看了看远处,耐心解释道:“这事儿还得从唐时讲起。” “那会儿,为缓解粮运压力,崔湜等人先后奏请朝廷,建言连接丹、灞二水,在南山间开凿运河,使得商山陆运变为水运。” “后来朝廷遣崔湜为使,役徒数万,但因开凿困难,劳役的百姓十之三四都没了,而且这条水道常因夏季山洪冲塌堵塞,渐渐就废弃了。” “几位,有些话,船上老夫不敢说,怕犯忌讳,但到了洛南渡口,伱们随便打听一番就知道了。” “那个地方,真的不太平啊…” 李衍三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 ………… 洛南渡口,寒风萧瑟。 这个渡口很小,百姓们下船后便直接离开,货物转运也不多,因此只有稀稀落落几个茶棚。 “瓜怂的,走岔道了!” 沙里飞打听一圈后,回来坐下无奈道:“问了,那条河确实不太平,耍了点手段,才问清楚原因。” “据干活的脚夫说,那个地方开凿时死了太多百姓,怨气十足,有乘船过路的,莫名其妙就会跳河,都说是被水鬼勾了魂。” “尤其是今年夏天,还出了件大事,山洪冲刷,把水道彻底堵了,有那南方来的粮商,想合伙雇人把水道通开,节省时间。” “谁曾想,当天就出了事,死了不少苦力,闹得沸沸扬扬,那些个粮商跑了,这条道至今还堵着,没人敢走。” 李衍眉头一皱,摇头道:“失算了,难不成咱们重新返回秦楚古道?至少要耽搁七八日。” “客官,别听他们胡扯!” 就在这时,茶棚的老板笑道:“那帮船老大,无非是觉得那条水道没油水,不想去而已,脚夫也是道听途说。” “当时是夏季山洪爆发,苦力们没防备才淹死不少,粮商跑之前怕有人追究,就编出个话吓唬人。” “今辰天没亮,我还看到有船走呢…” 李衍问道:“万一水道不通咋办?” 茶棚老板笑道:“几位要去蓝田,半道找条路上山,翻过去就是了,那可是秦岭最低的地方,从其他道走,都得绕路。” 沙里飞摇头道:“说这么多,没船有个屁用?” 茶棚老板连忙开口,“我有啊!” ………… “这就是你的船?” 看着破破烂烂的小木船,沙里飞气得眼皮直跳,骂道:“妈的,真是常年打雁,被老家雀啄了眼,你们这一个个都来哄,都来骗是吧?” “客官说笑了,怎么能是骗呢?” 茶棚老板连忙上前,狠狠拍着船梆子,“别看这老伙计旧,那可是结实得很,我这常年在河上跑来跑去的,还没出过一回事。” “再说了,别人家也不走啊…” 王道玄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就走这边吧,差不多点,咱们提前上岸,总能省些时间。” 事已至此,三人也只能登船。 茶棚老板一撑竹竿,小船顿时驶入河中。 看着越来越远的渡口,沙里飞乐了,“你这厮,只顾着挣钱,怎么连茶棚都不管了?” 茶棚老板嘿嘿一笑,露出大白牙: “客官有所不知,咱已好几天没挣啥钱了。” 沙里飞:“……” ………… 茶棚老板虽然满嘴胡话,却有一件事没撒谎,便是他的撑船技术确实不俗。 起初还有些慢,待速度提起来后,这老板便挥舞着长长竹竿,在船两头穿梭。 如同一位化劲高手,他总能找到那绝妙着力点,配合着水流,令整艘小船又稳又快。 “老板,你这身手不错啊。” 沙里飞脸色稍缓,江湖中人不服官,更不待见豪绅,唯独对这手艺不凡之人另眼相看。 无论你是耍把式的、卖艺的,上九流还是下九流,只要有一手绝活,总会迎来一声称赞。 王道玄也笑道:“有这手艺,为何不弄艘船吃水上饭,那茶棚地偏,实在挣不上两钱。” “唉,船卖了…” 这老板一声感叹,“水上饭也不好吃啊,朝廷要收税,帮派要抽成,就连送货,也得拿点孝敬,才能抢上活。” “我那不孝子,受不了船上的苦,把船卖了凑钱跑到江南富庶之地,几年都没个回信,生死不知…” 沙里飞摇头道:“老板也莫急,男儿志在四方,说不定哪天发了财,就回来孝敬你了。” “算球吧!” 茶棚老板不屑摇头道:“他能活着有口饭就行,我们老两口凑合着活吧。” “人啊要知足,反正活着就这样…” 他们从早上出发,此时已到黄昏,两侧山峰幽静,红色霞光从天边斜照,满江鱼鳞光韵。 “好景致啊!” 沙里飞忍不住走到船头,卸下腰间酒壶,咚咚灌了两口,张了张嘴,想附庸风雅的吟两句诗文,但话到嘴边,脑子又一片空白。 憋了半晌,骂道:“老板说的也是,那些船老大就是懒,这好地方,哪有不太平…那是什么!” 话音未落,便失声惊呼。 只见河面上,一个东西浮上浮下,离近点看,赫然是具死尸,脸色发白泛紫,早已死去多时,脸上还带着诡异笑容。“别…别动他!” 茶棚老板明显吓了一跳,竹竿一撑,小船便远远避开,随后望着船后远去的尸体,眼中阴晴不定,“还真有这玩意儿…” 王道玄缓缓起身,面色变得严肃,“老板,那是被不干净的东西害了,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茶棚老板咽了口唾沫,“这条河确实有个传说,叫‘笑脸子’,传说行船时,若被‘笑脸子’盯上,便会溺亡,死后尸体也是这样。” 沙里飞不高兴了,“老板,你不厚道啊。” 老板辩解道:“这事只是互相传,问起来却是谁也没见过,我以为只是讹传。” 正说着,前方岸边忽然出现一艘船,船身不小,崭新坚固,一看就价值不菲。 只是船上空无一人,随意用缆绳绑在岸边石头上,泥地里还留下不少凌乱脚印,一直通向附近山林中。 “我想起来了。” 茶棚老板忽然开口道:“这便是早上走的那艘船,这帮人是翻山去蓝田县么,怎么连船都不要了?” 李衍起身,望着远方若有所思道:“老板,从这里翻山便能去到蓝田?” “嗯。”老板连忙点头,指着远处道:“从这里翻过山岭,经过几条沟,下山后便是蓝田。” “虽说要绕一截路,但前面河道两侧都是崖壁,根本上不去。还有,这里山中狼多,我看几位英雄了得,但也要小心为妙!” “多谢了!” 沙里飞随手扔了一吊钱,便和李衍王道玄跳下船,往山坡处走去。 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茶棚老板心中一动,搬起石头,嘭嘭嘭将自己破船凿沉,又跳上那艘好船,解开缆绳,撑船迅速远去… ………… “衍小哥,你发现了什么?” 刚走上山坡,沙里飞就连忙询问。 他眼睛尖,早就发现,自看到那具河漂子后,李衍脸色便有些不对,眼中杀机闪烁。 李衍微微点头,看向王道玄,“道长,你可曾记得,我与你说过,有冷坛猖兵附着恶狼身上,跑到了李家堡作祟?” “当然记得。” 王道玄恍然大悟,“刚才那个也是?” 李衍点头道:“已经走了,残留的味道稍有不同,但却十分相似。”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那应该是了。” “猖兵这东西,种类繁多,根据其来历和训练之法,能力也各有不同,跑进你们村子那个,应该是勾魂索命猖,而方才那个,或许与河水有关。” 说着,看向远处山岭,沉思了一下,询问道:“你觉得行?” 李衍点头道:“可以一试。” “哎哎哎!” 沙里飞顿时不满道:“我说你们两个打啥哑谜呢,有啥事难道还要瞒着我?” 王道玄哑然失笑,摇头道:“衍小哥的意思,冷坛猖兵既然是从此地跑出,那么山上必有冷坛破庙。” “里面或许还有些法师遗留,更重要是那些猖兵,我的阴兵小鬼不是丢了么,若能收服几个,那今后与人对敌,便不至于如此狼狈。” 李衍也沉声道:“这东西留着,终究是个祸害,如果能清除,也算帮家乡父老做点事。” “好事啊!” 沙里飞闻言来了兴趣,“送上门的玩意儿,哪能放过,快走快走。” 他们的几匹马,早已寄存在车马店,给些银子,便会帮忙送回咸阳。 如今李衍打头,沙里飞背着罗明子赠送的法师背篓,云雷神鼓也挂在上面,王道玄则陪在他左右。 并非李衍懒,而是他要在前探路,一旦与人交手,若还背着宝贝神鼓,打斗时捅个窟窿,后悔也来不及。 前头那批也不知是什么人,即便没有李衍神通,凌乱脚步也显示出他们前行方向。 当然,李衍的目标并非这些人。 只不过这些人当中,还留着猖兵味道… 没过多久,便又发现两具尸体。 一具心脏被刀刃捅穿,另一具脖子被砍断半截,但歪歪斜斜扭在一旁的脑袋,同样挂着那诡异笑容。 “啧啧…” 沙里飞摇头道:“这帮人也真倒霉,人堆里混进个猖兵,也不知道赶快跑。” 李衍若有所思道:“他们怕是另有要事…” ………… “快!快!绑住他!” 卢孝武满脸狰狞,手中拎着一把带血短刀。 他昨晚暗中出发,没想到避过一些人的眼线,却在这深山之中,遭遇不干净的东西。 还好他机灵,用计找出了内“鬼”。 树干上,奉平带着两名侍卫,将另一名侍卫用掺了黑狗血的绳子牢牢困住。 黑狗血,是进山时准备,本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作用。 此时,被绑住的侍卫挣扎嘶吼,脸上却带着那瘆人笑意,皮肤也变得惨白阴冷,渗出水滴。 黑狗血,明显灭不了猖兵,但用麻绳沾了后,却能将他牢牢困在这幅躯体内。 “走吧,他没救了。” 卢孝武喘着粗气摇头,示意众人离开。 他不是没有认识的术士,但按母亲所言,那宝穴极其不凡,若被术士看出,恐怕会心生贪念,所以这次带的都是心腹家仆。 众人也吓得够呛,连忙推着木车前行,而木车上,赫然放着卢康的棺椁。 “老周,对不住了…” 侍卫头领奉平看了那被绑着的侍卫一眼,心中满是伤感。 他们受卢康大恩,从小在一起学艺,没想到如今卢家大难,好兄弟也一个接一个离开。 卢孝武见众人神色,连忙沉声道:“诸位放心,办完这差事,卢家便会搬迁。” “今后,只要卢家在,便有你们的富贵!” “多谢二公子!” 安慰了众人一番后,卢孝武取出怀中布卷,上面详细写着宝穴地点和下葬方式。 他不由得心中期盼,没想到父亲临死还布下如此后手,若是按照父亲规划,说不定自己终有一天,能站在那金銮殿上! 想到这儿,他心中就一阵火热。 而没过多久,李衍三人也紧随而至。 看着被绑在树上,满脸诡异笑容的侍卫,李衍哑然失笑,“倒省了咱们动手,道长,准备吧。” 王道玄点头,张开黄布,毛笔沾着朱砂墨,在黄布上画了一个大大符箓,同时取出一枚黑色陶罐。 而李衍,则摊开左手掌心,亮出勾牒印记… (本章完) 第118章翻坛破庙,太白山下 没人比我更懂得抓鬼! 李衍虽然还没资格说这话,但有了勾魂索神通,至少今后有了说这话的机会。 阴司勾魂索,专克阴魂神魂。 一些鬼魅邪祟之所以可怕,皆因他们无形无迹,除了玄门中人能借神通感知,术法祛除捉拿,普通人就拿这玩意儿毫无办法。 而阴司勾魂索,同样无形。 只要是魂,无论是鬼物阴魂,活人生魂,精魅神魂,都能捉拿。 按得到的信息看,甚至道行提升到一定境界,连地祇神魂,也能捉拿镇压! 若早有这神通,在吴家沟祠堂时,那术士敢附身作祟,就是送上门找死。 这勾魂索神通,不同于阳六根神通,无需使用阳诀阴诀控制,存神一念,便可催动。 哗啦啦…… 锁链声在李衍耳边再次响起。 这个声音,除了他,只有觉醒耳神通,可分辨鬼神之语的人能听到。 以他目前道行,只能让勾魂索延伸一尺。 不过,这已然足够! 李衍来到树前,左手猛然探出,一把摁在那侍卫脑袋上,心念操控,无形勾魂索,顿时钻入其躯体。 侍卫的生魂已被吞噬,这具躯体内,唯有一团强横阴魂,散发冰冷腐臭味,还带着一丝河底淤泥的腥臊味。 原来是个水鬼! 李衍知道,猖兵的来源众多,不一定是鬼物,还有可能是山中阴暗腐朽之物诞生的怨念。 之所以叫猖兵,是因其猖狂大胆,无拘无束,凶悍勇威猛,故谓之“猖”。 里面的玩意儿,同样暴虐。 被勾魂索神通捆绑后,竟好似跳动的野兽,疯狂挣扎,一点儿也不愿屈服。 李衍咬紧牙关,直接将其揪出。 他左手颤抖,耳边锁链声哗哗作响,能明显感觉到猖兵不断变化形体,试图挣脱。 “道长!” 李衍一声大喝。 “来啦!” 王道玄摊开朱砂符箓黄布,随着李衍将手按在上面,立刻左缠右绕,将其层层包裹,最后又打了几个死结,塞入游魂罐中。 猖兵虽无形,但他却能感受到,黄布符箓包内,好似包着一块坚冰,阴冷气息不断外溢。 王道玄仍不放心,用木塞塞紧游魂罐,贴上镇邪符,又在外面缠绕红绳,打了两个辟邪结。 寒意被彻底封堵,王道玄也松了口气。 他看向李衍,脸上的笑容难以掩饰。 虽然没有说,但他也能猜出,李衍方才用的这招,恐怕就是之前得到的传承。 自己是没跟错人啊… “这就完了?” 沙里飞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 在他眼中,李衍只是在那人脑袋上一抓,随后便颤抖着黄布一包,塞进罐子。 不是说猖兵很厉害么? 怎么连个声响都没有… “轻松点不好么?” 王道玄笑着摇头道:“若无衍小哥,贫道一个人,可不敢来捉猖。” 说着,指向前方,“你看。” 沙里飞抬头望去,顿时心中一惊。 只见树上绑着的侍卫,脸上笑容渐渐消失,随后脑袋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王道玄看了看周围,摇头道:“此人被猖兵所害,阴煞聚怨气,这个地方又地阴十足,怕是会尸变,待贫道处理一番。” 说罢,招呼沙里飞将人放下,找些个空地,堆了些干柴,一把火点燃,顿时浓烟伴着焦臭味升起。 “河里那个呢?”沙里飞连忙询问。 王道玄摇头道:“来不及了,随后贫道通知城隍庙,他们会派出法师处理。” 刚说完,便来到那游魂罐前,点燃三柱香,插在罐子外绑的红绳上,“有了这只猖兵,找到那冷坛破庙轻而易举。” 果然,三柱香插上,冒出的青烟,似乎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向着右侧密林飞出。 “在这边!” 王道玄率先前行,李衍和沙里飞在旁守护,钻入密林之中,渐渐消失不见。 他们的方向,正好与卢孝武等人错开,分别走向不同的山头…… ………… 咕咕! 明月照山林,夜枭鸣叫。 “到了,就在这里!” 一番艰难跋涉,临近深夜子时,卢孝武一行人终于爬到半山坡。 却见山上有块空地,十分平整,站在其上,两侧背后皆有山峰,好似簸箕,又好似一把椅子,向下望去,正好看到下方河流。 卢孝武眼中满是激动,又翻出怀中那张布卷,仔细对照,不敢有半丝疏漏。 月光下,布卷旁边还写着一段话:卢大人,此穴赠之,以报援手之恩,侯法明敬上。 “就在这!” 卢孝武在草丛中摸来摸去,终于摸到一颗生锈的钉子,颤声道:“就是这里。” “快,挖地七尺。” “还有,父亲要竖着葬!” ……… 咔嚓! 沙里飞挥舞长刀,砍掉阻路的树枝。 李衍紧随其后,眼中满是警惕,“道长,就在前方,里面看来还有。” 三人已到达山顶,但这里却被茂密的林木荆棘覆盖,只能挥刀砍出一条路。 终于,三人走出荆棘草丛。 只见山头之上,赫然矗立着一座小庙,没有围墙,只有一座堂屋,两间侧室。 三间屋子都上了锁,但锁已生锈,地面荒草萋萋,远处腐朽的木墩子上,砍柴斧子也已锈迹斑斑。 王道玄摇头低声道:“看来这里曾有人隐修,或许出门后遭了意外,再没回来。” 李衍问道:“道长,该怎么办?” 王道玄沉声道:“翻坛破庙!” 三人手脚也算利落,王道玄取出一柄法伞,上面画着阴阳八卦,周围流苏都是各种符箓。 噗! 他再一次喷吐噀水开坛,随后步罡踏斗,左手持伞,右手掐诀,对着法伞临空画符,同时念道:“天清地清,玄炁显威,天君护我,邪祟不侵,翻坛破庙,镇魂捉精……” 说罢,拿起法印,对着天空一引,侧身躲过,随后便踏着罡步,缓缓走向破庙。李衍这一次,看得分外清楚。 这是王道玄西玄一脉的破庙科仪。 看上去简单,却很危险。 之前法坛起,法印凌空一引,便是在引玄炁神煞,但这玩意儿有肃杀之气,必须算准时机躲过,否则科仪失败,自身也会受伤。 如今王道玄踏罡步,法伞护身,法印牵引玄炁神煞,便是要破开眼前冷庙坛场。 至于玄炁神煞,则是西玄一脉独有,相当于祖师神的神罡之力。 终于,王道玄来到破庙门口。 梆梆梆! 法印连拍三下,尘灰震荡。 李衍能闻到,原本笼罩破庙的一股腐朽冰冷味道,在法印神罡震荡中彻底消散。 随后,王道玄抬脚便是一踹。 嘭! 生锈的锁断裂,庙门被一脚踹开。 呼~一股腐朽的阴风呼啸而出。 王道玄的法伞被吹得呼呼作响,他丝毫不惧,阔步走入其中,念诵几句咒文后,将法印一下子拍在神像供桌上。 霎时间,阴风停歇。 李衍二话不说,阔步进入庙中。 他睁眼一瞧,只见神像乃是一位手持罗盘、腰挎宝剑的双瞳道人,但因腐朽,神像上的漆皮已经掉落。 而在神坛上,摆着一溜五枚游魂罐,其中三个已经碎裂,还有两个完好,但上面的符箓已枯黄,似乎随时会碎裂。 “是江右赣州宝相派。” 王道玄看了眼神像,开口道:“这个法脉,一是精通风水,二是擅操控猖兵办事。” 说着,又拿起桌上一本黄色抄写经卷,看着扉页名字,念道:“侯法明…看来还是位嫡系弟子,也不知这位道友出了什么事。” 简单查看后,王道玄便和李衍配合,将还未脱困的两头猖兵重新封入游魂罐。 “好了。” 王道玄心情大好,“这三头猖兵,回去后只需香火供奉于祖师坛前,收服训练,便是好帮手。” 李衍笑道:“猖兵可凶的很,道长最好找个什么东西来镇压,才能听话。” “哈哈哈,那是自然。” 王道玄爽朗一笑,和李衍一番搜索。 虽有些香火祭炼的法器,但时间太久,已然腐朽,上面附着的香火神罡早已消散,没了用处。 二人也不在意,有这三头猖兵,已是收获不小。 “咦?” 走出小庙后,王道玄看向对面山头,忍不住赞道:“我就说宝相派所在,肯定不凡,这里竟藏了个上品宝穴,怕是秦岭中龙余韵。” 说着,指向前方,“藏风纳气,聚水成势,还有那三侧环山,这叫回龙宝座地,若是先祖葬于其中,后人贵不可言啊。” 沙里飞眼睛一亮,“这宝穴很值钱?” 王道玄哑然失笑道:“看对谁来说,若拿到长安,那些豪绅贵胄为了这个宝穴,掏十万两银子都愿意。” “十…万两?” 沙里飞脑子一懵,颤声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占了。” “等等,不急…” 然而,王道玄却皱紧了眉头,再仔细观察一阵,甚至掏出罗盘看了看,这才叹道:“可惜了,这宝穴已经不能再用。” 沙里飞愕然,“啊,为什么?” 王道玄指着前方苦笑道:“看见没,山洪地陷,毁了根基,表面看着好,但葬下先人,恐怕会出大问题。” “什么问题?” “没了根基,自然是要绝后。” “或许一时富贵,但家族却没了香火,凶的很,凶的很啊……” 李衍微微摇头,“风水只是小势,既然不值钱,那咱们就别耽搁了,早点下山回蓝田。” 说罢,三人便穿过荆棘丛林,向着山岭而去… ………… 寒风呼啸,群山萧瑟。 忽律律! 官道上,三马脚踏尘灰,疾驰而过。 “怪了,怎么半天连个行人都没有。” “今日下元,水官解厄之辰,民间百姓在家祭祖,道观庙宇设斋建醮,哪有空出来。” “啧啧,冻迷糊了,还亏道爷提醒。” 来者,正是李衍一行人。 他们翻越秦岭,李衍又回李家堡转了一圈后,三人便在蓝田租了马匹,星夜兼程,过城不入,累了便露宿荒宅野庙。 经过数日跋涉,终于来到太白山脚下。 骑行半柱香,沙里飞又嚷嚷道:“衍小哥,老沙我扛不住了,你看道爷脸都冻紫了,咱们找个地方休息吧。” 此时早已入冬,天气越发寒冷,虽尚未下雪,但策马而行,寒风凛冽,别说王道玄,就是李衍和沙里飞,都冻得浑身麻木。 李衍看了看远处,但见入眼一片高山荒野,策马停下,将腰间酒壶递给王道玄,“总得找个遮风地方烤火,道爷,要不咱们去郿县县城?” “不用了。” 王道玄接过酒壶灌了几口,又搓了搓麻木的脸颊,指着左侧土路道: “进县城便绕远了,从这条道再往前十里,有一片旧坞堡,上山之人多在那里歇脚。” “那边也有客栈,坚持一会儿就到了。” “也好,就听道爷的。” 李衍和沙里飞路不熟,唯有王道玄来过此地,因此都是由他指路。 众人又策马前行,果然前行几里后转过弯道,便看到一片坞堡矗立在苍茫高山之下。 所谓坞堡,又称坞壁,自汉时起,北方若有灾荒饥年,或王朝崩塌,便会动荡不安,地主豪绅为求自保,纷纷筑坞堡防卫。 坞堡有大有小,但通常外围建高墙过道,人能行走其上,甚至还有弓箭孔和岗楼,相当于小型城墙。 这东西一旦建起,便是一个小型工事,自光武起,历代朝廷都有皇帝下令拆除,但屡禁不绝。 眼前这片坞堡,也不知修建于什么年代,面积不小,左侧城墙早已坍塌,上方岗楼也没了顶,只有烧焦的木柱,显然经历过战火。 若非坞堡外停着几辆马车,且有灯笼高挂,酒旗招展,李衍只会把其当做荒废古迹。 还未靠近,便看到坞堡外竖起的高高木杆,杆上还挂着黄旗。 “这叫天杆。” 注意到李衍视线,王道玄解释道:“竖起天杆,说明有道门信徒,到了晚上,杆顶便会挂三盏天灯,做吃食斋三官。” 三人到来,并未引起注意。 皆因这坞堡中已聚集不少人,既有游商小贩,亦有上香团,甚至佛道中人和模样古怪的巫婆神汉也不少。 李衍吃了一惊,看向王道玄。 他远远便能闻到,里面不少异常气息,这小小的地方,竟聚集了不少玄门中人! (本章完) 第119章朝廷新政 “道长,往年也这么多人?” 沙里飞暗自心惊,连忙低声询问。 “自然不是。” 王道玄面色凝重,摇头道:“太白气势岿然,风雨无时,仅在六月盛暑时,始通行人,叫‘开山’,除此以外其他季节,都是雾雪塞路,人迹罕至,俗称“封山”。” “如今已入冬,山上道路越发难走,那些虔诚香客会去半山腰老庙,但玄门中人肯定是要登顶,路途危险,可没这么多人。” 李衍点头道:“那多半是有事发生,进去后小心点,打探一下发生了什么。” 说罢,三人便翻身跃下,牵马走向坞堡。 这坞堡大门明显是后来翻修,只是用烧焦的原木简单制作,此刻大开,也没人守门。 进入里面,李衍才发现别有洞天。 整个坞堡类似小型村寨,中央是祠堂和三官庙,周围则是六座大宅,外围还有各种大屋,应该是仓库马棚之类的玩意儿。 当然,里面的建筑损毁更严重,不少老屋已彻底坍塌,又被商贩重新简单搭建。 店铺旌旗招展,既有一座白家客栈,还有茶馆酒肆、衣帽铺和香烛铺,甚至还有一间铁匠铺。 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 此刻已临近黄昏,堡内又有高墙阻隔,光线昏暗,已有人点起灯笼,人声喧嚣、骡马嘶鸣、吃食店蒸汽翻腾,加上不时走过的巫婆神汉,颇有种光怪陆离之感。 “三位,要住店吗?”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便有一小厮屁颠屁颠跑来,点头哈腰询问。 王道玄疑惑道:“前些年,不是叫高家客栈么,怎么,换了东家了?” “多稀奇啊…” 小厮嗤笑道:“买卖总有盈亏,做不下去,人就走了呗,客栈已被我们东家接手。” 说着,眉毛一挑道:“实不相瞒,咱们东家可是秦时神将白起后人,这坞堡传说就是白家建造,说起来都是咱东家产业…” “你快算了吧。” 旁边铁匠刚好走过,闻言讥讽道:“秦时别说有没有坞堡,就算有也早没了,还有你们东家,什么情况,咱们心知肚明。” “白神将后人,亏你也敢吹!” 小厮脸涨的通红,但明显畏惧这铁匠,也不敢反驳,对着李衍三人恶声恶气道:“先说好啊,二十两银子一晚,不包饭食,烧热水另算,几位住不住?” 沙里飞瞪眼道:“二十两银子,伱这明抢啊!” 小厮毫无畏惧,脖子一梗叫道:“现在就这行市,明码叫价,你爱住不住!” 说罢,便转身走向另一名新来的客人。 沙里飞气得够呛,但这小厮如此猖狂,必然有所依仗,加上初到此地,不熟悉情况,也只能先憋着。 那新来的客人是个中年女子,身着玄袍,背后一把七星剑,一把桃木剑,外面还套着竹甲,腰挂镇魂铃,一脸英气,满面风霜,一看便是玄门中人。 出乎他们预料,听到小厮报价,那女子毫不犹豫点头道:“嗯,带路吧,一间房,顺道帮我把马喂了。” “是是,客人请!” 小厮满脸热情,点头哈腰将人带走。 临了,还转身高呼道:“客房已满,要住店的客人,等明天吧。” 说罢,便转身迅速离开。 沙里飞懵了,“生意这么火?” 李衍则看着那女子离去背影,低声道:“道长,这女子不简单啊,能看出什么路数么?” 话音刚落,那女子便猛然转头,眼神冷漠看了他们一眼,随后继续跟着小厮离开。 是耳神通! 李衍面色不变,心中却已提起警惕。 这个地方汇聚不少玄门中人,个个都有神通,看来说话做事都要当心一点。 “先找个地方住下再说吧。” 王道玄微微摇头,眼中满是疑惑。 然而,麻烦又来了。 王道玄记得,除去那白家客栈,坞堡内其他地方还有些破屋,临时用来歇脚也没事,反正他们待一晚就准备上山。 但绕着坞堡走了个遍,凡是能遮风御寒的地方,都被人占了,围着篝火,看他们的眼神皆充满防备。 “老兄,打听个事…” “不知道。” “山水皆有道,兄弟从哪儿来?” “滚!” 沙里飞打探消息,也碰了一鼻子灰,无论是笑脸相迎,还是江湖春典,这帮人都不接茬。 隐约中,所有人都在防备彼此。 “妈德,真是怪了…”沙里飞暗骂一句,这里的气氛,让他隐约有些发慌。 李衍心中一动,想起之前那个出言嘲讽的铁匠,便带着二人来到铁匠铺前。 铁匠铺内,并未开炉干活。 那铁匠体形高大,满脸络腮胡,一身的疙瘩肉,正带着两名徒弟烧香祭拜。 李衍三人也不打扰,在外等待。 下元节,有些工匠要祭炉神,至于这炉神,便是烧炉炼丹的老君。 祭祀中被打断,可是大忌讳。 足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那铁匠才完事,擦了下手,扭头道:“诸位有心了,打哪里来啊?” 或许是三人懂礼数,让他语气和善不少。 李衍拱手道:“回前辈,我等从咸阳来,准备上山。” 他已看出,这铁匠铺子里,有股炽热的香火之气缭绕,应该也是玄门匠人。 “咸阳…”铁匠沉思了一下,“可认识闻声阁的万掌柜?” “那可太熟了!” 沙里飞是个顺杆爬,连忙套起了近乎,“我们那关系可是不一般,之前还在尚义村住过一阵子,老哥也认识万掌柜。” 铁匠点头道:“嗯,有交情,前阵子万掌柜送一批鼓上山,昨日刚下山离开。” “哎呀可惜,错过了…” 有了万掌柜这由头,几人很快熟络。 铁匠姓洪,名叫洪牧山,确实是一位玄门匠人,从师傅手中接过铺子,经常帮山上道观庙宇干活,从来不愁生意。 “洪大哥,这里气氛有些不对啊…” 李衍忍不住说出心中疑惑。 “你们不知道?”洪铁匠满脸诧异。 “一直在路上,没听到什么风声。” “怪不得…” 听完李衍解释,洪铁匠才摇头道:“本来往年这时候,确实人不多,但之前出了件大事。”“寒衣节刚过,朝堂上几位正教国师便上奏,说江南道有玄门邪道蛊惑乡民,昼伏夜出,淫祀邪神,还自号什么圣公元帅,试图犯上作乱。” “皇帝大怒,责令玄祭司严加管束,已经有消息传出,各法脉正教所占据的洞天福地,今后借用灵窍,必须要有玄祭司颁发的道牒。” “听说大约是年后开始,这不很多人收到消息,匆匆赶来,想要趁着这最后时间修行…” 三人一听,顿时面面相觑。 沙里飞无语道:“这一听就是借口么,分明是要借洞天福地,管束天下玄门啊。” 李衍闻言,顿时了然。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玄门中人若生出心思,那便是祸乱整个天下。 汉宫巫蛊乱、帝王长生梦、乱世出图谶、灾荒掀民变…历朝历代都头疼的很。 但就像江湖,玄门也杀之不尽,况且朝廷还要用到,安民心,镇邪祟,只能以管束为主。 所以大宣朝有法,所有玄门中人,无论僧道巫蛊,都要在玄祭司登录造册,颁发道牒。 但就像火药一样屡禁不止,这个法令,许多民间术士根本不予理会,更别说那些邪道中人。 术士修行建楼观,要想在普通地方成功,难之又难,借助洞天福地灵窍,几率更大。 看来朝廷是要掐住这个,以此约束玄门。 李衍既不坑蒙拐骗,也没有用术法害人之心,自然对此并不排斥,甚至请了罗明子帮忙造册,年前便会去长安领道牒。 但此事,却给他添了麻烦。 太白山上斗母院,冬至之时要举行大醮,在此期间会暂时关闭洞天窍穴,一直到来年。 要知道,洞天山脉虽大,但已经探明的先天罡气窍穴,却少之又少。 这么多术士,肯定有一番争夺。 想到这儿,李衍心中微动,开口询问道:“前辈,这么多人高价住宿,那白家客栈,有些不对啊…” 方才就觉得熟悉,这种情况,似乎和前世某些景区套路一样。 “可不是么!” 洪铁匠一听便来气,“原本客栈的高老板,与我们关系不错,大家守着这坞堡挣钱,日子也算逍遥。” “这姓白的,仗着和山上道院管事占亲,便抢夺了高老板生意,逼人家远走他乡。” 说着,瞥了一眼客栈方向,低声道:“得知朝廷的消息后,这白家客栈老板就动了心思,在他们那里住宿,二十两一晚。” “这里面有玄机,收的不是住宿钱,而是上山后,凭票找那管事租灵窍的机会!” 果然! 李衍冷笑一声,自己猜对了。 “瓜怂,想不到这玄门圣地也乌烟瘴气!” 沙里飞骂了一句,却又询问道:“买了票就有机会么?若是这样,二十两也不贵。” “呵呵!” 洪铁匠冷笑道:“这么说吧,从前几日开始,这老板就每日卖票,我暗中估算,少说已卖出去一百多张。” “山上的灵窍总共才有几个,我看,到时候恐怕还要搜刮一番,让你们竞价租赁什么的…” 沙里飞吃惊道:“一百多张,每张二十两,随随便便就是两千两银子,就为见个面。” “黑,太黑了!” “咱咋没这机会…” “是啊。” 洪老板应和了一句,再看沙里飞,莫名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王道玄有些无奈,“想不到会出这种事,咱们准备的钱怕是不够,怎么办?” 他们在咸阳挖掘土匪寨,还有从陈法傀手里得到的战利品,也算身家颇丰。 扣掉建楼观的钱,还绰绰有余,因此一路上大手大脚,雇人抬棺、租马车、好酒好茶,还有在上洛汤浴享受,销着实不小。 若是竞价,估计争不过别人。 李衍沉思了一下,又询问道:“前辈,你既然常去山上帮忙,可认识斗母院内,一位叫玉鳞子的道长?” 在他离开咸阳城时,罗明子给了一封拜帖,让他来太白山时,若有不便,就找这位玉鳞子。 太玄正教规模庞大,罗明子所属的玄祭司,和斗母院属于不同派系,但终究算是同门,经常往来。 既然给他拜帖,说明关系莫逆。 “玉鳞子?” 洪铁匠吃了一惊,点头道:“当然知道,这位资质不凡,年纪轻轻道行便已三重楼,师傅也是斗母院高功法师。” “若能找他帮忙,此事应该好办,但现在上山的人太多了,就怕找关系说情者,不止你们。” “那就连夜走!” 沙里飞一拍巴掌,狠狠道:“反正在这里住不上客栈,和露宿荒野没什么区别。” “道长不是说了么,太白山路可没那么好走,山下夏日炎炎,山上冰雪覆盖。现在又值冬季封山,肯定不少人困在路上。” “只要咱们走得快,说不定能抢着一个!” 李衍犹豫了一下,看向王道玄。 他和沙里飞自然没事,常年习武,忍耐力非凡,即便旅途劳累也无所谓。 王道玄就不一样了,就怕其撑不住。 “不用担心贫道。” 王道玄哑然失笑,“我虽脚力不行,却也曾游走四方,有时翻山越岭两三天都是常事。” “那好。” 李衍起身道:“咱们买些东西就走!” 要上山,准备的东西可不少。 厚实的羊皮袄子、火镰、还有些吃食干粮。 趁火打劫的不止一家,这些东西平日不值钱,如今却统统翻番往上涨。 李衍等人也不顾上废话,直接买了,又将马匹寄存在马房,连夜出了坞堡。 坞堡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对,许多人沉默不语,实则都在注意他人动静。 看到三人离开,有些人顿时面色微变,低骂道:“夜里上山,莫非是傻子?” “要不…咱们也走?” “道友急什么,山上道路险峻,一不小心便会坠崖,再说了,真以为去了就能抢上?” “不急,等明日我弟子送来钱,再走不迟……” 不提这些人心思,在李衍他们走后没多久,白家客栈内,那身背双剑的中年女子,也沉默不语离开坞堡。 坞堡外,天杆缓缓升起三盏灯笼。 沧桑的声音响起: “斋三官,下元夜水官解厄…” (本章完) 第120章夜行悟道,阴差任务 深山中,吐气成雾。 有李衍带路,三人自然无惧黑暗,只是山风颇大,吹得火把摇曳不定,照耀周围林木张牙舞爪,很是诡异。 没多久,他们便看到一汪池水,寒意渗人,散发淡淡烟雾,旁边还立了块巨石,写着“三官池”三个朱红大字。 虽看似诡异,但李衍开启神通,并未闻到什么异味,反倒是一股清冷气息涌入鼻腔,令脑袋一阵清爽。 “这里便是三官池。” 王道玄开口道:“旧时关中祷雨皆取此道,其道险峻,然沿途奇景也多,前面有艾蒿坪比较危险。” 正如其所说,走了没多远后,便出现一条盘山小道,落脚之处甚窄,只能贴着石壁走,很是艰险。 好在三人体力尚可,小心谨慎,倒也安然无恙走过这一条险道。 离开后,王道玄才松了口气,抹着额头冷汗道:“幸亏现在还没下雪,否则贫道还真不敢上山。” “快看!”沙里飞突然指着后方。 李衍抬头望去,只见那险峻盘山道上,再次出现一点火光,显然是有人也选择趁夜上山。 他目力非凡,立即看出是之前女子,眼睛微眯低声道:“道长,这女子有些不凡,你能看出是什么路数么?” “边走边说吧。” 王道玄带着二人继续前行。 这一段路相对宽阔,他扭头又看了眼后方,解释道:“那是长安城的捉妖人。” “和法师不同,这些人武艺非凡,且会各种杂术,专以捉精拿怪,镇尸斩妖为主,还接朝廷悬赏猎杀邪道,出手狠辣。” “这女子,我隐约有所耳闻,名字记不得,只记得诨号叫红夜叉,是出了名的狠人。” “她这高手应该早有道牒,按理说不急才是,也不知为何要连夜上山…” 众人边走边聊,很快又来到一座山头。 只见山中林木茂密,虽四下黑暗无光,但星空却格外透亮,漫天星辰璀璨,银河直挂天际。 “啧啧,好景致啊!”沙里飞哈着气搓了搓手,忍不住开口赞叹。 王道玄看向天空,微笑道:“《录异记》载:金星之精,坠于终南圭峰之西,其精化白石若美玉,时有紫气复之。这便是太白山名头来历。” “此地是洞天,又适合观星,斗母院中不少前辈,都擅长观星占卜。” “道长,你擅长哪一种?” “这…贫道都略懂,却也都不通。” “走吧,过了这盘龙山,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二人边走边说笑,只为缓解身上寒意,之前出门时有多豪迈,现在便有狼狈。 而李衍,则逐渐沉默不语。 山中黑暗难以视物,即便炬火而行,也看不清远方道路。 他必须时刻开启嗅觉神通带路,但正因如此,对洞天的感受更深。 这座山脉雄浑壮阔,先天罡气浩大苍茫,好似一尊古老巨人,下勾地脉,上接星辰。 而他,则是行走在巨人身上的跳蚤。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天竺山老妇的话。 凡人短短一生,如火闪烁,即便有通天大道,也难以走远。 就像他得到的《罗酆经》,十八层楼,六座宫阙,一层比一层艰难,凡人根本看不到尽头… 就像这道家洞天太白山,起初形成的原因,不得而知,或许正如王道玄所言,有金星之精坠落,但恐怕也要经历千万载光阴,才会形成如此局势… “唉,衍小哥…” 沙里飞见李衍神情有异,刚要说话,却被王道玄一把拦住,微微摇头。 他知道,李衍这是在顿悟。 初来洞天时,很多修士都会有这种情况,终究也是个小机缘,不可贸然打断。 沙里飞虽不懂,但也识趣闭上了嘴。 二人不再说话,跟着李衍沉默前行。 好在,此刻的李衍就像个机器,打着火把爬山,在前方沉默不语带路,总能找到着力之处,丝毫不出错。 但渐渐的,二人脚步就有些跟不上。 又过一个时辰,再加上天寒地冻,王道玄只觉浑身麻木,两腿发僵,再也难以坚持,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地。 “衍小哥!” 沙里飞忍不住开口呼喊。 “哦!” 李衍猛然回神,看了看周围,顿时清楚发生了什么,抱歉道:“走昏了头,咱们找个地方先歇歇。” 说着,扭头观望,发现已绕过盘龙山,便带着二人离开山道,穿过一座小树林,来到山壁前。 前方百米外,赫然有座不大的山洞。 还未靠近,李衍便取出神虎令,步罡踏斗,掐诀念道:“诺皋,独开曾孙王甲,六甲青龙、六乙逢星、六丙明堂…急急如律令!” 呼~ 王道玄二人只觉周围寒风骤起。 而此刻的李衍,好似化作山中猛虎。 哗啦啦! 山洞内,猛然窜出一头黑熊,身形狼狈,也不敢靠近三人,头也不回冲入密林中逃走。 与此同时,周围也窸窸窣窣,钻出一些老鼠、野兔、乌梢蛇、石龙子等野物,四散逃窜。 李衍所用,自然是抱朴登山术。 他对此术已运用娴熟,再加上有神虎令加持,用来惊走野兽,自然再好不过。 “咱们却是恶客临门…” 王道玄哑然失笑,但脸上疲惫却是难以掩饰。 进了山洞,里面的熊骚味还未散去。 三人也不在意,没一会儿便燃起篝火,温酒御寒,再随便啃些干粮。 夜风呼啸,即便他们都穿了羊皮袄,还用毯子裹着身体,还是感觉浑身寒意不散。 忽然,李衍眉头一凝,缓缓按住刀柄,看向夜风呼啸的洞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朋友,既然夜路难走,不如进来歇息一下。” “多谢,不用了。” 洞外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随后脚步声就越来越远。 沙里飞自然知道是那个女捉妖人,等对方彻底走远,才摇头道:“真是个怪人。” “算了,不用理会。” 李衍沉声道:“道长,今日你俩就别守夜了,早点休息,明日赶路,我有些感悟,正好想明白。” “哦?” 王道玄一愣,却也没多问。 连着骑马赶路,又趁夜上山,他此刻已实在是扛不住,裹紧毛毯,没一会儿便进入梦乡。 沙里飞更是倒头就睡,鼾声不断。 唯有李衍,坐在火堆前,呆呆望着洞外。 自得到《罗酆经》后,他就一直在参悟,但其中有几句话,始终有些迷糊。 这个法门事关重大,又不能跟别人提。 但就在方才,登山时心神沉入太白山先天罡气,让许多关窍豁然贯通。 “故身者,神之所舍。欲神舍之长存者,莫善于立柱。柱者,屋室之主也,以气为局,不沉不浮…” 这便是建楼观的根本。 这个世界没有灵气,却有先天罡气与煞气,形成各种“局”与“势”。所谓建楼观,便是存神后,借罡煞之气观想,神念中形成小局势。 名山大川有洞天福地,为天地之局势。 存神中的局势,外在体现便是楼观。而存神,便好似洞天福地内诞生神灵,施展法术时,便可引出或借用神罡。 《罗酆经》为阴司鬼神之法,自然更加不凡。 普通的修士,只需借助洞天福地局势,侵染一些先天罡气,便可建楼观,有些外道术法,甚至会借用阴煞或蛊毒之气。 而所谓罗酆山,上有夜光阙,下列九府官,阴阳生死育,殃注停其间。 这句经文中的隐喻,便指出了《罗酆经》建造楼观的关键,便是阴阳平衡。 他到时不仅要侵染太白洞天先天罡煞,还要举行科仪,同时勾动地阴之气,成为楼观底座。 按照经文上的说法,此法门修到高深处,楼观光芒万丈,下方阴气化为六天大魔王,如使徒仆神一般,可随意离体,如臂使指。 当然,至少要建成三重楼,再形成第一座宫阙《敢司连宛屡天宫》,才能使用此秘法。 不过李衍心中还有个疑问。 托他那便宜师傅的福,已经得到第一个阴司神通勾魂索,也不知到时是会对勾魂索加强,还是获得新的神通…… 就在李衍沉思之时,周围忽起浓雾。 怎么又来了! 李衍眉头一皱,脸色难看。 他对这东西再熟悉不过,捏动法诀,无法启动神通,果然是再次陷入梦境。 但已从师傅那得到传承, 为何又被勾入梦中? 难道… 李衍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 莫非是阴司来了任务? 他已经有了经验,在迷雾中飞速前行。 果然,不知跑了多远后,前方景象再次发生变化,多了一座石井,形制古老,不知是何年代风格。 李衍正要向前,忽然心中一动。 他开始观想,古井模样改变。 然而,那口石井始终巍然不动。 见此情形,李衍心中隐约有所猜测。 之前所见的那个《敢司连宛屡天宫》,多半就是便宜师傅观想,所以能够变化。 而眼前这个,或许是阴司之物。 他小心来到井口,探头观望。 只见井中水面距井口不过半尺,漆黑一片,好似琉璃镜面,没有半丝波纹。 看了半天,井水毫无变化。 这阴司的高档货该怎么用? 那天竺山老妇给的《阴律》中,讲有活阴差接阴司任务的事,但却没具体说明,只提到每个人看到的景象都不同。 有的是梦中黑影发话,有的是看到字迹,更有甚者是糊里糊涂,醒来便得到阴犯信息。 自己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衍有些懵逼,小心接触井沿。 哗啦啦! 就在接触的瞬间,井水开始飞速旋转。 漆黑的水面先是形成旋涡,随后升起浓雾,渐渐的,有光影缭绕。 这个,有点像王道玄提过的圆光术啊… 正在李衍疑惑时,那景象终于清晰。 先是一个布满寒冰的溶洞,随后深处一片空地上,土地渐渐变得透明。 地面三尺之下,竟埋着一座大黑罐。 黑罐外缠满红绳,还密密麻麻挂着铜钱,且封口处贴满了黄符,像极了游魂罐。 随后,罐子也变得透明。 看到里面情形,李衍顿时瞳孔微缩。 罐子里,竟盘坐着一名老道,身着玄色道袍,面容苍老,满脸褶皱,满头白发胡须似蛛网堆砌,双手指甲也长了几寸长,弯弯曲曲。 其模样,像极了老僵尸。 然而,其胸部还在一起一伏… 李衍咽了口唾沫,隐约猜出阴犯身份。 用了邪法续命的修士! 这些人,并非长生,而是生机全无,却见三魂七魄想办法强行留在体内,死气不断汇聚,如同邪祟。 或许,这些人想着能起死回生。 但这种行为,却是扰乱阴阳,犯了阴司忌讳。 问题是,这种老僵尸,不定是多少年前的玄门高手,哪是他这菜鸟能对付? 想到这儿,李衍连忙摇头, “这个任务,我接不了…” 话音刚落,他便猛然醒转。 只见篝火仍在燃烧,但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黑暗中沙沙作响。 方才之事,仿若黄粱一梦。 “这活阴差,看来不好当啊…” 李衍微微摇头,也不在意。 眼下,还是要以建楼阁为主,其他的都能暂且放过…… ………… 小雨下了一夜,即将天亮时终于停歇。 沙里飞和王道玄虽然冻得够呛,但睡了一宿,精神也算恢复许多。 而李衍大半夜都在存神。 存神需入定,也没那么疲倦。 “怎么好好的下雨了?” 沙里飞看着外面泥泞,忍不住抱怨。 王道玄摇头道:“这太白山为秦岭之冠,神州东部最高峰,气候是出了名的变化无常。” “甚至《水经注》中还提过,山下行军,不得鼓角。鼓角,则疾风雨至,可见其难测。” “咱们现在还只是山脚,越往上越冷,甚至一日可经历风霜雨雪,还好咱们不用上拔仙台,到斗母峰就行。” “走吧,路还长着呢…” “道长,伱上过拔仙台。” “那里太过陡峭,贫道可没这兴致,不过传闻拔仙台就是太公封神之地,甚至留有当时法坛,有机会还是要去看看的…” 三人一边说,一边将东西收拾好。 出了山洞,在王道玄的指引下继续前行,一会儿经过吊桥,一会儿穿过三国古栈道,时而见飞瀑流云,时而观摩崖石刻。 作为洞天之一,太白山虽说道路难行,但沿途奇景也是颇多。 当然,环境也是越来越恶劣。 海拔渐高,王道玄出现了高原反应,气都喘不上来,还好路上碰到个山神庙,众人又休息了一晚,才缓过劲来,继续赶路。 再往上,竟然飘起了小雪,道路越发难行。 正如沙里飞所说,山路封堵,加上积雪坚冰,不少人都被困在了半道。 这些人中,有的是长安附近巫婆神汉,生怕明年拿不到道牒,才前来借用灵窍。 可惜,他们身子比王道玄还差,无法继续前行,只能不甘地看着众人离开。 一天后,三人终于到了斗姆宫。 只见高山之间,奇峰怪石林立,好似手掌,将一座恢弘宫阙托在掌心,仰望苍穹…… (本章完) 第121章缺钱的斗姆宫 “劳驾请让让。” “别挤,滚后面去!” “道友说话客气点?” “不客气你要作甚!” 看着前方乱象,李衍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千辛万苦上了山,没想到这里已经挤满人。 通往斗姆宫的牌坊下,有一条石道,两侧都是陡峭山坡,石道上积雪未消,湿滑难行。 牌坊前,还有几名道人拦路,挨个排查登记造册,等候的人排了长长一列。 谁都知道,灵窍数量有限,这里却人数众多,因此个个心焦,说话也不自觉带了火气。 “肃静!” 一名中年道人忽然开口,声音洪亮威严,“斗姆道场圣地,不得喧哗!” 这道人明显有些地位,队伍立刻安静下来。 但随后,其行为便引起众人鄙夷。 只见一名黑袍老者上前,从怀中恭敬取出张票单,哀声叹气道:“见过白管事,山路艰难,老朽实在撑不住了,可否行个方便?” 道人随意瞥了一眼,“既如此,就先进去吧。” “多谢白管事。” 老者眼中露出一丝得色,快步通过牌坊, 李衍顿时知道,这家伙就是白家客栈后台,望着云海上的斗姆宫,他不由的暗骂。 想不到这仙境圣地,也有如此腌臜之事。 在白家客栈居住过的修士见状,立刻取出票据,纷纷上前拜见,被一一放过。 剩下的人见状,顿时不满。 “不公平,凭什么他们先过!” “太白正教,怎么多了你这败类!” 那白管事听到众人言语,脸上毫无愧色,平静开口道:“诸位修行修到了狗身上?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公平之事?” “你们上山可曾见过那吊桥栈道?” “半月前,栈道被落石损毁,贫道俗世血亲为修栈道,坠崖而死,留下孤儿寡母。” “贫道要给她们弄些生计,谁想告状尽管去,谁都别跟老子叫唤!” 众人听罢,皆哑口无言。 原来中间有这么个因果,人家既然如此坦然,说不定早得了监院允许。 从他们身上拔毛,给自家人牟利,关键还理直气壮徇私,众人也只得认栽。 有机灵点的,当即便要捐款。 白管事也不扭捏,照单全收,只要超过二十两,便直接答应,放人过去。 碰到这种情况,李衍三人也直接认栽,掏了六十两银票,登记造册后,穿过石桥进入斗姆宫。 进门后,更能察觉此地不凡。 古朴宫观气势雄浑,青砖黛瓦,雕梁画栋,尽显匠心独运,飞檐翘角,层叠错落,似凤舞九天,蔚为壮观。 再加上此时日出,周遭群山耸立,云海缭绕,变幻莫测,与宫殿交相辉映,好似仙阕。 当然,李衍前世见惯各种景观,比这恢弘壮丽者不少,真正令他心惊的,是其中气息。 宫内香火缭绕,钟声悠扬,看似宁静祥和,却有一道道凛冽罡煞之气冲天而起,密密麻麻,似乎与星辰排列有关。 而且踏入正门几步,他的嗅觉神通便开始受到压制,靠近大殿时,更是彻底消失,与常人无异。 李衍满眼震惊,看向王道玄。 王道玄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笑着低声道:“这里建于汉末,历代玄门高手聚集,唐时还耗费巨资翻修,听说当时还用了不少天灵地宝。” “而且此地是斗姆圣地,千年香火配合洞天局势,已形成先天神罡,别说是伱,就是条龙来了,也得窝着。” “还记得岳疤瘌说的黄河石棺么,就是抬到王屋山,被那里的道观镇压。” 李衍顿时了然,这里说不定也有镇压的什么玩意儿,大阵威势不凡,他的神通也被压制。 想到这儿,李衍也没了继续探寻的心思。 进来的玄门修士,都禁止踏足后殿,被安排在斗姆大殿侧院一座大屋内。 特娘的! 李衍暗骂一声,知道洪铁匠猜得没错,放人进来只是第一步,这白管事多半要玩竞价游戏,继续拔毛。 见此情形,他也不再废话,直接拿着拜帖和书信,找到守着后院通道的道童,“敢问玉麟子道长可在?” “玉麟子师叔在做早课,居士稍等。” 道童说话还算客气,接过拜帖后,便转身进入后殿,李衍等人则被阻挡在外。 这座斗姆宫道院庞大,他们所在前院,虽有斗姆神像供香客烧香,但实则只占整座宫殿的十分之一。 后面,恐怕才是真正核心所在。 道童这一去,就是很久。 王道玄和沙里飞等的不耐烦,便进入大殿,点燃三炷香,叩拜斗姆元君。 李衍想了一下,也进去叩拜。 然而,或许是他神通被压制,感觉和前世拜神没什么两样,心中毫无波澜,勾牒更是没有半点动静。 又等了一炷香,一名道人才在道童的带领下,匆匆从后院赶来。 好个仙风道骨! 看起第一眼,李衍便忍不住暗赞。 这道人身形颀长,似乎没练过武功,有些瘦削,且缩背含胸,身子前倾。 常人这样,多半气质猥琐,但其面容白皙,双目狭长,气质恬静散淡,道袍宽大,走起路来,大袖飘飘,三缕长须飘荡,真好似一尊俗世游仙迎面走来。 “是李居士吧。” 道人玉麟子笑容很温和,“每日早课不得中途停歇,还望恕罪,诸位请随我来。”说罢,竟引着三人进入内院。 里面倒是没什么异象,就是不少道人来来往往忙碌,但令李衍吃惊的是,右侧对角处,竟有一个类似天文台的古建筑。 甚至还有硕大的铜制望远镜探出脑袋! “那是观星台。” 玉麟子苦笑着解释道:“诸位莫笑话,因为此物,我斗姆院差点连饭都吃不起。” 话虽如此,但眼中却满是喜色。 李衍点头赞同,“这东西,一看就销不少,朝廷难道不拨银子?” 玉麟子一楞,“我等参研星相,跟朝廷有何关系?” 李衍语塞,扯道:“制定历法,还有钦天监,都会用到此物吧?” 玉麟子笑着摇头道:“历法已然完善,钦天监所用,可比我们这大多了,哪会前来借用,朝廷钱的地方多了,更不可能替我们掏钱。” 说着,已将众人引入一间静室。 进屋前,李衍又扭头看了一眼那观星台,心中忽然有个猜测,大宣朝的各种技艺,恐怕比想象中更发达。 当然,此时也顾不上多想。 玉麟子道行不俗,但为人却很是和善,亲自给众人烹茶,“斗姆院半山有座茶园,清明前我亲自采摘炒制,诸位尝尝。” “好茶!” 李衍喝了一口,但觉入口清爽,回甘凛冽,是品质上好的绿茶,但品种却没看出来。 “诸位的来意我已知晓。” 玉麟子这才开始说正事,叹了口气,“罗明子师兄所托,自然要照顾,但这事我也说不上话。” 说着,摇头苦笑道:“此事倒也无需隐瞒,就是因为外面那座观星台。” “按理说,朝廷每年会拨下银子,我等醮坛镇守一方,固定时间驱使兵马巡游,总还能剩点。加上一些在玄祭司寄卖的法器,足以维持宫观运转。” “但修建观星台消耗不少,还挪用了修缮斗姆宫的银子,咱们是求道人,道场远离红尘,路途艰难,香客来的也少,自然有些紧张。” “师傅师伯们一心求道,让他们给你说星相道法,能说三天三夜,但怎么搞银子,却束手无策。幸好有这位白师兄,赶着时机,想出了竞价主意。” “若办成了,也能填补不少亏空,眼看着大雪即将封山,冬至还有一场大醮,哪儿都要银子啊…” 听其缘由,李衍三人只觉不可思议。 本想着太玄正教是国教,还是玄门之首,那肯定富得流油,没想到也在为银子发愁。 不过想到他们干的事,也就觉得正常。 那观星台上,仅露出的铜镜,做功就极其复杂,不仅要玄门工匠,所有的材料都要从山下往上运,难度可想而知。 而且这里是太玄正教修士居所,说不定还有什么特殊能力,造价远非平常人能想象。 李衍无奈,“跟太玄正教相比,这些术士都是穷鬼,也榨不出多少油水啊。” “有点是点吧。” 玉麟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事贫道还真不好开口,诸位要不等等?” “明年开春,价钱肯定没这么贵了。” 人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李衍自然也不好强逼,沉声道:“实不相瞒,晚辈真有点等不及,若价格差不多,宁愿先掏钱。” 到现在,已不是钱的问题。 若是再耽搁,他们许多事都别干了。 玉麟子沉思了一下,“不急,已经探明的窍穴,山上其实还有,待我我问问白师兄。” 说罢,便转身出了静室。 待他走后,沙里飞顿时咋舌道:“好么,咱们缺钱,怎么这斗姆宫也混成这样。” 王道玄摇头道:“这世间,要做事就离不开钱,就连皇帝都愁钱,不惜开海禁填补国库。” “更何况这太白府,只是斗姆院其中一支,许多事都要自己筹钱…” 正说着,外面脚步声响起。 只见玉麟子再次回来,身后还跟着那白管事。 这白管事似乎很忙,进门也不多废话,态度也和善不少,直接说道:“既是社稷院的师兄弟介绍,自然不能驳了面子。” “但眼看雪季将至,斗姆宫的修缮,里里外外的开销都要银子,来说情的太多,又不能因几位而破例,否则这个冬天就没法过过。” “这样吧,方才外面叫价,差不多三千两租一个灵窍,诸位只需掏两千五百两,贫道就给你们留下。” “两千五百两?”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看向李衍二人。 之前王道玄曾说过,建楼观费用,从租用灵窍到购买各种科仪法器,里里外外需要一千两。 二重楼稍贵一些,差不多一千五百两。 为了这次上山,他们还特意多留了一些,约莫着还剩四千两,没想到还不够。 李衍无奈,只得实话实说。 白管事听罢微微摇头,“诸位抱歉,贫道接了这差事,也只能当个恶人。” 就这这时,旁边玉麟子说道:“白师兄,我记得前些日子不是发现了两处灵窍么,你这次并未放出…” “你是说乾二和乾三?” 白管事迟疑了一下,“不妥,那两个路有点远……” “我们不怕远!”沙里飞连忙开口。 王道玄则拱手道:“敢问在什么地方?” 白管事看了一眼玉麟子,摇头道: “在太白最高峰,拔仙台附近!” (本章完) 第122章拔仙台 “拔仙台?” 李衍沉思了一下,点头道:“确实远了些,但只要有灵窍,费些功夫也值得。” 在这大宣朝登山,可不比他前世。 前世各个名山大川都在开发,无论如何险峻偏僻,任何时候都人满为患。 不想走,缆车上下一日游,若是愿意动腿,宽阔山道等着你,无非是废些膝盖。 科技加持下,就连珠峰都能人满为患。 唯一需要提防的,便是各种江湖骗术。 金门“鬼神骗”、燕门“仙人跳”、麻门“假古董”、蜂门“神仙局”… 不过换了个名头,难改其本质。 但现在却不一样,每一段路,每一条栈道,都是用人命趟出,很多地方都堪称绝地,更不用说还有山中猛兽。 拔仙台,可以说是神州东部最顶点。 难走肯定是难走,但既然已有了名号,就说明有路可去。 “这…” 听到李衍的话,白管事犹豫了一下,看向玉麟子,“师弟有所不知,那个地方路远还在其次。” “六月之时,拔仙台附近有积冰融化,山石塌陷,露出这两个灵窍,但因路途遥远,宫里还修着观星台,就没时间加固修建。” “等到得空,我派了玉香子师弟带人前去探查,看该如何布置,但却发现了几具尸体,全是好奇心重,想游览拔仙台的香客。” “还有这事?” 玉麟子有些诧异,摇头道:“前阵子每日除了早晚课,就是帮师傅观星记录,对宫里情况没怎么注意。” “师兄,那些香客怎么死的?” “被妖怪所害……” 话未说完,沙里飞便吃惊道:“这可是洞天福地,玄门坛场,也会有邪祟妖怪?” 玉麟子摇头道:“并非居士想的那么简单。” “神州钟灵神秀,三大龙脉纵横交错,先天罡煞化为局势的地方宛若星辰,数不胜数。” “玄门正教和各大法脉,占据洞天福地,且受朝廷支持,也要负责守护一方安宁。但山脉广袤,即便有兵马搜山巡视,也不可能照顾到所有地方。” “而且这洞天福地,天生就会吸引有灵性的生灵前来修行,上天有好生之德,况且有些精灵生性纯善,甚至会救助山中路人,自然不能打杀。” “但有些却极其凶恶,我等也要负责捉拿。” “白师兄,是什么妖物?” 白管事沉声道:“是一头异种土蜈蚣,个头不小,且会遁地,藏匿气息,喜吸食活人精血。” “这东西还异常狡猾,几位师弟起坛发兵捉拿,对方就藏着不动,派人守了几日,连影子都没见。” “这不眼看着冬至大醮,宫里人手紧张,没时间派人蹲守,我就上报长安,那边给派遣了个捉妖人处理此事。” “对付这类妖怪,他们可擅长多了。” 捉妖人? 李衍和王道玄相视一看,顿时猜出是谁。 说到这,白管事看了看外面,明显有些心急,起身道:“那个地方不在计划内,诸位若执意要去,随便给个五百两就够,但要小心一点。” 话刚说完,便匆匆起身告辞。 李衍三人顿时有些无语。 好家伙,偏僻危险的地方,也张口要五百两,这白管事看来真是穷急了。 见三人模样,玉麟子也微微摇头,无奈道:“情况便是这样,依我之见,诸位还是等等。” “关中最近出了些邪物作祟之事,这次冬至大醮,终南、骊山、华山,多个道场会联合行动,派兵马巡视秦岭,搜山捉邪,随后便会安全许多。” 李衍疑惑道:“冬至过后,窍穴不能使用么?” 玉麟子点头道:“天地自有其规律,洞天灵窍也有吞吐之机,冬至过后阳气回落,阴气上升,进入其中修炼,反倒有害,立春后才会正常。” 李衍听罢,顿时有些犹豫。 “那就有劳道友了。” 王道玄忽然拱手开口,随后笑着对李衍道:“莫要担心我,修行本就如此,若无磨难,岂不是人人都能修行有成?” 他知道,李衍是怕他出事。 “也好。” 李衍沉思了一下,“就有劳前辈了,还有,我等还想购买一些香烛法器。” 建楼观,并非单纯打坐。 不仅需要洞天福地灵窍,还需举行相应的科仪,各种法器配合。 而且,每一层往上都越来越难,从第四层楼开始,还需要消耗一些天灵地宝,销更大。 幸运的是,前三层所用,都是些普通法器。 上品香烛、莲守魂灯、符箓、无根水…这些东西斗姆宫都有,且常年供奉于法坛上。 洞天福地加上这些一次性低级法器,本就是正教收入来源之一,些银子,便轻松置办齐全。 于斗姆宫休息一晚后,在一位道童的带领下,三人便收拾行囊,向着太白山更深处而去…… ………… “诸位小心点,前面就到了!” 山梁之上,寒风呼啸,吹得几人都站不稳。 从斗姆宫通往拔仙台,需要先下山,后上山,温度变化剧烈,沿途跋山涉水,奇景众多,还有一些分不清年代的古迹残留。 这些都还好说,真正上山后才是考验。 山风呼啸,冻得人脑袋都发木,就连李衍这常年习武之人,也出现少许的胸闷气喘。 但山上景致,也越发雄浑。 群山苍茫,云海浩瀚,冰川、苔藓地、古怪的断裂层,让人仿佛重回那苍茫的远古时代。 玉麟子派来带路的,是他一位弟子,道号典枢,若是今后修行有成,便会叫典枢子。 这小道士生性活泼,也很热情,一路被沙里飞三言两语糊弄的很开心,嘴上也不停。 “诸位看那里!” 他指着对面山脉一片山岗道:“那个地方叫万仙阵,传闻太公拔仙台上封神时,很多仙神便站在那里,等着被敕封。” 沙里飞惊呼,“是不是真的啊?” 典枢挠着头嘿嘿一笑,“就是个传说,反正那么久远的事,玄门记载也不详,诸位就当听个乐。”说话间,前方已出现一座突出山脊,好似大块山石堆砌而起,碎石、泥土、坚冰混杂,隐约显出条小道,直通山顶。 典枢指着另一侧道:“新发现的灵窍,并不在拔仙台上,而是在对面山缝中,诸位是直接去,还是到拔仙台上转一圈?” 王道玄此时虽冻得嘴唇紫青,但却已经适应,精神也好转许多,微笑道:“既然来了,哪能错过,上去转一圈吧。” 体力最差的都说这话,李衍自然不会反对,好在距离也不远,即便路上坚冰湿滑,用了不到两炷香的时间,众人也登上了拔仙台。 拔仙台上,都是大片风化碎石。 这些石块颜色苍白,堆砌出一座祭坛,但年代久远,到现在只剩残垣断壁。 站在此处,只觉天高地阔,雄浑苍茫之气扑面而来,夕阳照耀云海,气象万千。 王道玄看了看四周,微微点头道:“此地确实不凡,地势凝结,俯望中龙,说不定真是封神拔仙之地。” 李衍开启神通,感受更深。 太白山为秦岭最高山,此地又是太白最高点,先天罡气自四面八方汇聚,好似群神托举法坛。 一时间,气息竟冲得他头晕目眩,身体一晃,连忙捏动阴诀,关闭神通,这才好一点。 典枢见状乐道:“居士,这里可不敢用神通,我斗姆宫曾有位师祖想在此开坛做法,差点炸坛晕厥。” “太公之座,诸神避退,不可冒犯。” “道长也不早说,看我笑话是吧?”李衍无语,摇着头开了个玩笑。 此时已是黄昏,众人简单转了一圈后,便趁着天色未暗,下了拔仙台,绕过山梁到达另一侧。 “就在那里。” 典枢指向前方。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山腰处出现两条山缝,下方乱石堆砌,好似山脉气孔,很是有趣。 典枢边走边说道:“各个洞天福地的灵窍,都是根据九宫之位命名,此地在太白山属乾位,因此两个窍穴就叫乾一和乾二……” 话未说完,李衍便一把拉着他退后,关山刀子仓啷出鞘,将所有人护在身后。 只见远处乱石堆中,一块“石头”缓缓蠕动,随后掀开,竟是一块布料伪装而成。 里面站起个身影,正是那外号红夜叉的女捉妖人。 她脸色依旧冷漠,看了众人几眼,又望向典枢,沉声道:“我不是说了么,都别打扰我干活,为何又带人来?” 典枢小道士有些尴尬,连忙施礼道:“罗居士,这几位是来灵窍建楼修炼,一天后便会离开,而且万一那妖物现身,也能出手相助……” “胡闹!” 红夜叉声音中满是火气,“那妖物狡猾,最擅偷袭,吸掉精血后,至少数日不会现身,人多了都是麻烦!” “这…”典枢也是一脸为难,“人家都来了,一路艰辛,总不能临时返回吧。” “罗居士放心,就一日,不会误事。” 红夜叉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既如此,你们好自为之,若出了事,我可不会出手相救。” 说罢,来到乱石另一侧,从后方牵出一头山羊,也不理会众人,向另一片区域走去,明显是要布置陷阱。 “诸位,咱们走吧。” 典枢缩了缩脖子,带着众人继续向山缝走去,边走边低声道:“几位也别在意,这位罗居士虽说凶了点,却是个好人,帮过不少乡民捉妖镇邪…” 打扰了人家办事,李衍等人理亏,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很快就被那窍穴吸引。 所谓窍穴,实则就是山洞。 但这两个山洞,却很是古怪。 洞窟不深,只有十几米,四周岩壁光滑,好似天然雕琢而成,还凝结着一层厚厚坚冰。 进入洞内,李衍更是目露震惊。 他能清楚的闻到,先天罡气于洞内流转,又与地脉阴气勾连,上下翻涌,好似天生的熔炉。 这是先天罡气形成的“局”! “势”必有根,如人们所说山势气势,而“局”则自成一方小天地,罡煞之气于其中流淌。 这种地方,若有高手利用“局”布下阵法,恐怕外人走到跟前,也难以发现。 两座洞窟,差不多大小,区别在于一个较为宽阔,好似石室,入眼一目了然。 而另一个相对曲折,还有些地方碎石堆砌。 典枢憨厚笑道:“每个洞天福地的窍穴,都是门中宝地,按理说要好好修建,再弄些法坛静室之类,但最近人手实在紧张,只能明年再说。诸位将就着用吧。” “无妨。” 李衍已有些迫不及待,扭头看向王道玄,“道长,咱们谁先来?” “还是你先吧。” 王道玄抚须笑道:“伱建第一层楼,相对简单,贫道还需做点准备。” “也行。”李衍点头答应。 就在他们说话时,太阳已经落山,几人随便吃了点干粮,就开始帮李衍布置法坛。 第一重楼,即便是鬼神之法《罗酆经》,布置起来也相对简单。 下方一圈十二盏莲引魂灯,象征十二地支,香烛、无根水、法印,用来接引先天罡气。 做完这些,李衍待在洞中,而沙里飞和其他人,则合力搬来一块块巨石,将洞口封堵。 简单点形容,若灵窍为熔炉,这便是封炉,而科仪就是将熔炉启动,引罡煞之气侵染。 很快,洞口就被堵住。 沙里飞等人会等在外面,一直到深夜子时过后,才能知晓李衍是否成功。 三人也不走远,在外面找了个背风地点燃篝火,一边取暖,一边等待。 沙里飞从腰间卸下酒囊,本来要灌几口,但看到旁边小道士典枢,连忙递了过去,“道长,来,喝几口暖暖身子。” 小道士明显有些心动,但却不好意道:“这个,咱们还要护法,万一那妖物出现…” “不怕!” 沙里飞有些得意,从腰间取下两枚竹筒,递给王道玄一个,随后笑道:“衍小哥给了咋宝贝护身,无论什么妖魔鬼怪,见着就死。” 却是李衍将进洞前将冥火铳交给了他们护身,妖物不过是有了灵性的野兽,有这大杀器,喷到了照样死。 听沙里飞形容的厉害,小道士也稍微放心,喝了几口酒,脸上立刻泛起红晕。 王道玄见状乐了,随后心中一动,问道: “小道友,那土蜈蚣到底是何妖怪?” (本章完) 第123章罗酆神殿 “就是有了道行的大蜈蚣。” 典枢喝了酒,脖子发红,更加健谈,“小道听师傅讲,凡万物生灵,有了灵性便会慢慢修行,藏匿于天地罡煞汇聚之所,智慧渐长,神通渐生。” “有些若吞了天灵地宝,模样也会生变,很是厉害,《淮南子》中便提到过一种飞天蜈蚣,说腾蛇游雾而殆于蛆,其性能制蛇,忽见大蛇,便缘而啖其脑,这种飞天蜈蚣最喜吃蛇脑…” “地师葬经中也提过,似蝗而大腹长角,能食蛇脑,但此妖一怕雷火,二怕鸡鸣,闻之则逃窜…” “土蜈蚣也是其中一种,虽无翅但擅遁地,会收敛气息,普通神通也难以察觉,要么等其现身斩杀,要么找到明确地点,设法坛镇杀…” “不过这种东西也是机缘,几年前,岭南便有土蜈蚣作祟,大若蛇蟒,可餐霞吐雾,性情凶恶,害了不少人…” “那边一位师叔,与法脉弟子配合,布下罗网镇杀,得蜈珠一枚,大如核桃,专克天下蛇毒,即便有了道行的毒蛇,被这蜈珠一碰,也会浑身酥软…” 典枢虽年轻,但在斗姆宫中,知晓不少捉妖拿怪之事,听得沙里飞和王道玄一愣一愣。 山上夜风呼啸,四下一片黑暗,篝火摇曳不定,听这些玄门志怪之事,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百米之外乱石堆中。 捉妖人红夜叉披着那可隐藏气息的破布,闭目盘膝而坐,呼吸心跳放缓到极限。 她的耳朵一动一动,时刻留意周围动静。 那头捉来的山羊已经放走。 显然,这捉妖人把篝火旁三人当成了新的诱饵…… ………… 洞天灵窍之中,一片黑暗。 随着洞穴被封堵,这里就像是与外界彻底隔绝,听不到一丝声响。 冰冷孤寂,似乎与世隔绝。 李衍也没闲着,从方才开始就盘膝而坐,入定存神,为待会儿的科仪做准备。 不知不觉中,已至深夜。 临近子时,李衍缓缓睁眼,吐出一口白雾。 并非什么灵气,而是洞窟中格外寒冷,犹如冰窖,吐气便可成雾。 起身后,李衍并未急着布置,而是在黑暗中将红拳十大盘演练一番,让身体活络过来。 呼! 吹亮火引子,将香烛引魂灯挨个点燃,洞窟中顿时有了光亮,昏暗却温暖人心。 李衍看着法坛,脑中再次回想一番。 建楼科仪,就是每个修士第一场法事。 成功开启法坛,方能引动灵窍变化。 而开启法坛,大多分为两步。 一是步罡踏斗,掐诀念咒,令法坛自成局势,方可与外界罡煞之气呼应。 二便是引来神罡。 这个神罡,就是修士法门源头,有的是观想自家祖师,有的是观想天地星辰,引来先天罡煞。 经过这么长时间学习,李衍已有所领悟。 如果把先天罡煞之气,比作浩瀚夜空,那么各种正教法脉所供奉的仙神,便是天上繁星。 以凡人之躯,自然无法引动天地之力。 然而有了这些仙神星辰,就像有了坐标,以祂们为通道,引来先天罡煞。 但先天罡煞肃杀,凡人难以承受,所以步罡踏斗,掐诀念咒时,还得算准罡煞袭来位置。 避过第一道杀机,才能截取罡煞使用。 无论画符,还是做法,都离不开此法。 而避杀机之法,则需神通配合。 这才是玄门真正诀窍。 不懂此关窍,永远难以入门。 《罗酆经》非同凡响,自然讲得清楚。 李衍心中存神,掐着法诀,开始步罡踏斗。 所谓步罡踏斗,便是罡步为用,北斗九星(七星加两颗辅星)为九宫,天为纲,地为纪,与天地罡煞之气产生连接。 一步一星斗,好似上天参拜仙神。 李衍已学会两个术法,对步罡踏斗自然熟悉万分,但这次双手掐诀,却完全不同,好似莲倒着盛开。 这叫罗酆诀,乃他这法门独有。 随着步罡踏斗,掐诀念咒,李衍能感受到,一股冰冷森然气味从地面升起,好似一柄利箭向他直插而来。 李衍脚踏罡步,顺势一让,躲过杀机的同时,手持法印,对着后方一引。 法印立刻变得冰冷微沉。 这枚法印,乃桃木所制,供奉于斗姆宫神坛上,适用于所有法门,一百两一枚。 说实话,只是入门级法器。 法印的强大,关乎接引罡煞多寡,今后有机会,肯定要炼制更好的。 当然,此刻李衍也顾不上想其他。 这一缕罡煞,好似从九幽罗酆山被引来,带着令人心悸的冰冷,但随时都会消散。 李衍二话不说,拿起法印,在法坛上连拍三下,随后端起碗中无根水,噗得一下喷出噀水。 呼~ 霎时间,周围平地起风。 李衍感觉到,整个灵窍的先天罡煞之气,已与法坛形成连接,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 这种感觉,像极了白天在拔仙台的情形,恐怖罡煞之气汇聚,冲得他头晕目眩。 好在十二盏莲引魂灯此刻发挥作用,占据十二地支,宛如黑夜烛火,守护着神魂。 李衍不敢怠慢,盘膝坐下入定。 再次存神,果然有所不同。 原本所存神明,虽形象逐渐丰满,且明光闪烁,但四周皆是虚无,恰似暗夜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若非大罗法身,存神早已消散数次。 《罗酆经》所言,这叫太易。 太易者,阴阳未变,恢漠太虚,无光无象,无形无名,寂兮寥兮,是曰太易。 故太易,神之始,而未见气也。 而在这洞天窍穴进行科仪,先天罡煞之气侵染,使得这虚无太易之地,有了变化。 这一步,便叫太初。 太初始也,气始萌,谓之太初。 按照西方创世经文所言,那便是起初天地一片虚无,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这一步,天机有变,万物即生。 呼! 罡煞之气流转,暗室生风,十二盏莲引魂灯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李衍只觉神魂内狂风大作,存神便如阴魂灯一般,摇曳闪烁,随时有可能熄灭。 这便是建楼第一道难关,若存神灭,神魂必严重受创,静养许久才能再次修行。 好在,这个过程并不长。 神魂中,存神周围的空间,受先天罡煞之气影响,再次发生改变,黑暗中,似有物搅动。 随后,点点氤氲灵光出现,越聚越多,在周围化作光雾,光雾聚散,渐有黑白阴阳二气上升下沉。 此曰先天五太,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代表天地从无到有的过程。 至此,建楼的条件才形成。天下间所有法门,这个阶段基本相似。 但接下来,便会出现分水岭。 有些法脉的功法,观想破观小庙,虽容易成型,也足够存神栖身,但庙小住不了大佛… 有些功法,观想亭台宫阙,奢华豪气,宛如天上神居,但却毫无根基,走不了多远…… 而《罗酆经》,则首先要观想罗酆山。 “罗酆者,下元正北有海,莫测无边、中有一山,上参碧落,下入黄泉,黑郁之气盘结,是谓北都罗酆…” 经文不断在李衍脑中回荡,周围渐生变化。 黑色先天阴煞之气最先引来,流入存神下方,不断凝聚,化作黑色河水。 到达极限时,正中生变,由虚化实,一截黑色山脉缓缓升起,出现在存神脚下。 随后,白色先天罡气引入,在存神周围汇聚,不断变化,聚散离合,最终形成神殿。 神殿古朴,恢宏雄壮,存神居于其中。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切渐渐稳定。 暗室不再生风,引魂灯也不再闪烁。 李衍缓缓睁开双眼,松了口气的同时,难掩心中激动。 北都罗酆山,上有夜光阙,下列九府官。阴阳生死育,殃注停其间。 这阴阳相合的第一重楼, 终于建成! 随后的日子,便是不断修行。 罗酆山越高,根基越稳,甚至下方阴煞之气还可化作冥海,诞生六大魔王,成为他护身法将,远比什么兵马强横的多。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建成第一层楼观,不仅今后存神有了守护,不会轻易消散,《北帝经》上一些术法也能修行。 世间法门,皆无万全之法。 如果说太玄正教以各种庞大的醮坛科仪为主,那么《北帝经》,就多是攻伐之术。 抱朴登山术、千金护身咒,皆来源于先秦,李衍判断,也是从《北帝经》中流传而出。 其原本真正的名字,叫北帝登山术和北帝护身咒。 这两种护身术,人人可用。 但其他术法,却唯有修炼《罗酆经》之人,方能使用。 当然,他如今道行只有一层楼,能够修炼的术法也有限。 李衍早就盯上的有两种,一个叫北帝神行术,一个叫北帝刍灵术,都是辅助术法。 没办法,以他如今道行,不过是刚入门的小修士,再强一点的法门,根本难以驱使。 所谓北帝神行术,实则是一种符箓甲马,汇聚罡煞之气,制作黄布甲马。 绑于腿上做法,脚下宛如生风,且奔跑跳跃力惊人,是追凶、杀敌和逃跑的最佳选择。 此术难点在于材料。 最差,都是要在神坛前香火供奉五年的黄绢,且要在罡煞汇聚之地书写符箓,结煞入讳。 这种甲马,使用时长约一盏茶,也就是十分钟左右。 材料越好,道行越高,所制作甲马,速度和使用时间都会增加。 另一个北帝刍灵术,则是制作纸人,用于探查和追踪,配合他的鼻神通,简直相得益彰。 《北帝经》以攻伐为主,即便只是第一层楼,能够使用的攻击性术法也有。 比如一种北帝阴雷手。 与道家掌心雷相似,都是雷法基础。 不过,却用的是阴雷。 阴雷者,声小似闷雷,乃阴间之雷。 正所谓阳雷打人,阴雷打邪,虽都为天地阴阳之变,但擅长的目标不同。 阴雷专门针对神魂。 若再碰到乩童,一掌拍下,对方附身阴魂便会溃散,虽不像掌心雷那般刚猛,但却连绵不绝,如附骨之蛆难以驱除。 且阴雷手还可伤人,配合暗劲,中者必死。 当然,阴雷手还得道行更深一些方可修行。 想到这儿,李衍当即起身,撤去法坛,来到封堵洞口前,暗劲勃发,双掌向前猛然一推。 哗啦啦! 封堵的碎石顿时坍塌。 再看外面,已是过去整晚。 天边隐约露出鱼肚白,山风呼啸,光线朦朦暝暝,似有一抹火红要孕育而出。 李衍心情大好,深深吸了口气。 晨风寒冷彻骨,令他脑袋越发清醒。 建楼成功,之前焦躁感也彻底消失无踪。 “衍小哥你出关了!” 听到动静,沙里飞等人连忙跑来。 毕竟附近有妖物出没,他们一是要帮李衍护法,二是担心受到袭击,因此整夜都强撑着不敢入眠。 山上夜间寒冷,即便几人穿着翻羊毛皮袄,还裹着厚厚被,也还是难以忍受。 看着他们疲倦面孔,李衍心中升起暖意,沉声道:“你们好好休息吧,之后有我守着。” 沙里飞和王道玄一听,脸上都露出笑意。 不用问,这一看就是已成功建楼。 包括那小道士典枢,三人守了一夜,都是又冷又累,随便在火上烤热些干粮吃了,便裹着被在背风处沉沉睡过去。 李衍心中一动,看向远处。 在那边,守了一夜的捉妖人红夜叉,同样也撤去伪装,起身活动筋骨。 昨晚一夜太平,妖物并未出现。 李衍也不客套,直接高呼道:“道友,有劳了,还请来这边烤烤火,喝口热茶。” 捉妖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阔步走来。 拔仙台海拔三千七百多米,茶水自然不可能热好,但也能增添几分暖意。 二人凑在篝火旁喝茶,皆沉默不语。 李衍看得出来,此人不擅与外人交谈,他也识趣不多问。 “多谢。” 喝茶暖了身子后,捉妖人便直接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身上取下一物抛出,平静道:“带着这东西,或可避开妖物。” 李衍一把接住,对方已转身离开。 他哑然失笑,看向手中玩意儿。 这是一截小骨,侧面有爪子伸出,温润如玉,被做成护身符。 李衍有些诧异,鸡爪骨? (本章完) 第124章妖物夜袭 拿着手中护身符,李衍仔细查看。 这东西他知道,乃是选用鸡爪制作,去除筋膜,单留骨头,可在手中把玩。 捉妖人给的,自然更加不凡。 手中鸡骨,比人大拇指头还粗,表面泛黄,呈琉璃色,阴刻驱邪符,朱砂填塞。 李衍能闻到,其散发炽热香火气。 入手颇沉,轻轻扣击还有金铁之声。 普通的鸡可没这么大。 莫非,是有了道行的东西留下? 李衍摩挲着,只觉有趣。 不知不觉,又到了夜晚。 这一次,轮到王道玄建楼。 他熟门熟路,自然无需众人担忧。 李衍用石块封堵窍穴后,便和沙里飞等人点燃篝火,在外守夜。 这一晚,山风刮得特别猛。 临近子时,众人已有些睡意。 忽然,李衍瞪大了眼睛。 只见沙里飞身后地面,沙石缓缓下陷,一对小指粗的触须,悄无声息探了出来…… “小心!” 李衍高声一喝,纵身而出。 他用了窜步身法,左腿暗劲爆发,开口之时,身子已似利箭般窜出,同时仓啷一声抽出关山刀。 锵! 刀刚出鞘,人已来至跟前。 沙里飞也是警觉,察觉不妙,根本不向后看,而是前扑,一个懒驴打滚,起身时已拔出刀子。 然而,那东西更快。 触角一抖,猛然缩入地下。 噗! 李衍刀子紧随而至,向下一插,同时催动三才镇魔钱。 他面色一变,只觉刀尖似乎碰到光滑铁器,刀刃偏转,根本无法刺入。 哗啦啦! 紧接着,他身后尘土四溅,一条手臂粗细,张牙舞爪的蜈蚣已经窜出,张开硕大鳌牙向他直接袭来。 如此近的距离,即便这妖物身上味道全部收敛,李衍也早根据泥土气味变化,察觉出对方动作。 他一个闪身后退,关山刀子横在胸前,同时左掌虚凝,准备使用勾魂索。 这是他目前最强杀招。 对方身躯坚若金铁,但无论是什么妖怪,只要有魂魄,勾魂索便能起作用。 但身旁的一道剑光更快。 却是小道士典枢出手。 他反应没李衍二人快,但也清楚发生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掐诀点燃,长剑刺穿符箓呼啸而出。 噗嗤! 也不知典枢用的什么符。 李衍能闻到,随着符箓燃烧,一道香火罡气附着于长剑,竟毫无阻碍刺入蜈蚣体内。 他有些无语,小道士还是没经验, 这种情况刺什么,砍啊! 果然,长剑刺入并不致命,反倒那蜈蚣吃痛,疯狂乱扭,口中喷溅毒液。 “小心!” 李衍手疾眼快,抓着小道士后退。 嗤! 毒液洒在地上,冒出阵阵白烟。 李衍能闻到,这白烟带着一股冰冷尸臭,还未靠近就令人头晕脑胀,显然不是普通毒液。 而土蜈蚣避退二人,也趁机要钻入地下。 咻! 就在这时,一柄短矛飞来。 这短矛纯铁锻造,前方尖刃带着一排狼牙倒钩,中央挂着燃烧的符箓,而在尾端还有一条铁索相连。 只听得噗嗤一声,短矛没有任何阻碍,直接刺入蜈蚣体内。 哗啦啦! 铁链绷紧,原本已钻入地下的土蜈蚣,竟被重新拖出,向着后方翻滚。 尽管被刺穿拖行,这粗大的蜈蚣还是如野兽般疯狂扭动,喳喳乱叫,喷吐毒液四溅。 动手的,正是捉妖人红夜叉。 她距众人并不远,闻声赶来,半道便已出手。 对付这些玩意儿,可是她看家本事,甚至手中武器也是为此专门打造。 眼见那蜈蚣翻滚挣扎,红夜叉连忙从腰间摘下一皮囊抛出,同时挥舞长剑,猛然一撩。 这位同样是武道好手,且已踏入暗劲巅峰。 空中的皮囊,直接被劈开。 皮囊内全是红色鸡血,哗啦一声泼洒在蜈蚣身上,好似酸液腐蚀般,当即冒起阵阵白烟。 而那蜈蚣,也像是吞了迷药,挣扎越来越慢,口中也不再喷溅毒液。 哗啦啦! 红夜叉又是一抖,强悍力道下,蜈蚣顿时被拖拽近前。 而这位女捉妖人,只是侧身长剑一挑,蜈蚣头颅顿时掉落在地,身子扭动着挣扎一番,很快没了动静。 红夜叉也不理会众人,长剑抖动,将那蜈蚣脑袋一劈两半,见里面什么都没有,顿时满眼失望。 沙里飞吓得心惊肉跳,但嘴巴却不肯停下,想起之前小道士典枢说的话,忍不住询问道:“女侠您这是在找蜈珠?不是只有大蜈蚣才有吗?” 红夜叉虽说失望,但完成任务,心情显然也不错,摇头回道:“小的有时也会出现,虽说只有黄豆大,但治疗各类蛇毒皆有奇效。” 众人也纷纷凑近观看。 方才太紧张,混乱一片没看清,如今借着火光,才看得一清二楚。 这土蜈蚣足有碗口粗,若身体拉直,估计比普通女子还高,密密麻麻虫腿,在火光下闪烁森冷光芒。 与寻常蜈蚣不同的是,这只不仅大,颜色也怪,虫肢暗红,身体却呈现一种土灰色。 若混在泥土中,有时还真难以察觉。 “乖乖…” 沙里飞拿刀捅了捅,惊讶道:“这玩意儿吃什么长得,怪不得小道士说能吃蟒蛇脑。” 红夜叉沉声道:“此物若出生时就在那先天阴煞汇聚之地,再吃一些天灵地宝,就会生出异象。” 说着,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周围,“即便是妖物,也有自己脾性喜好,此地高山严寒,完全不适合虫类滋生,为何会跑到这里?”小道士典枢也松了口气,开口道:“秦岭龙脉汇聚,稀奇古怪的事多了,有时真弄不清。” “反正这妖物已除,罗居士也别一个人待着了,来这边烤烤火,正好明早一起下山。” 红夜叉略微迟疑,点头道:“也好。” 既然妖物已死,众人再次坐下,心情也轻松许多。 沙里飞眼珠子一转,殷勤地给红夜叉端茶倒水,询问一些关于捉妖人的事。 红夜叉不善与人交谈,但碰到这么个死皮脸也是没办法,便讲了一些典故。 “我们这一脉,听师祖说源于唐末,那会儿天下大乱,妖邪遍地,有太玄正教高功汇总术法,联合梅山法教,几位武道宗师,共同训练捉妖人…” “梅山法教猎人信徒居多,还擅长训练猖兵,我们则是以捉拿妖物和镇杀僵尸为主,擅长杀伐,并无玄门醮坛正法…” 小道士典枢则说道:“罗居士说笑了,你们周游天下,捉妖镇魃,不知救了多少人,论功德,比我们这只会念经的强多了…” 话匣子打开,众人也逐渐变得熟络。 李衍才知道,这捉妖人红夜叉本姓罗,名叫迤红,乃长安人士。 她名字很温柔,但所行之事,即便李衍也得竖一下大拇指,称赞响当当一条好汉! 对方无儿无女,但却收养了几名孤儿。 这些都是因妖邪僵尸作祟而成孤儿。 他们年纪已经不小,还没读过什么书,即便有些觉醒灵根,也不是正教和法脉招收的目标。 因此,罗迤红将这些人收为弟子,既让捉妖人的手段得以传承,也让这些孩子以后有个正经谋生之道。 当然,养活一大堆弟子,费也不少。 在弟子们还没成长起来前,她就只能四处奔波,养活一大家子人… 聊着聊着,渐渐有些不对。 众人的情绪越来越低沉,疲惫感不断涌上。上下眼皮疯狂打架。 “不好,中招了!” 罗迤红一声低喝,直接扑倒在地昏厥。 李衍也是心中一惊,但刚想起身,眼前便浓雾升起,四周景象也变得昏暗。 又是阴司任务。 妈的,也不看什么时候! 李衍心中怒骂,却也顾不上多想,朝着前方疯狂跑去。 对于这东西,他已非常熟悉。 靠术法根本无法恢复,唯一的办法,便是迅速查看阴司任务,选择拒绝离开。 果然,前方再次出现那口井。 李衍二话不说,双手托在其上,井水随之变化,出现漩涡,浓雾翻涌,各种光影显现。 依旧是那个洞窟。 依旧是那个潭中的老道… 还是这个任务? 李衍刚要拒绝,却忽然瞪大眼睛。 只见那盛放老道的黑罐子下方,突然钻来两条蜈蚣,将脑袋伸入罐底孔洞中,喷出一股股血液。 血液刚接触那老道躯体,就迅速渗入。 同时,老道脸上那死灰色也越来越重。 原来是这家伙捣鬼! 李衍一咬牙,直接选择接受。 他知道,此刻恐怕已没得选! 接受任务后,周围迷雾瞬间消散,李衍也随之苏醒。 刚一睁眼,就发现不对。 一条硕大土蜈蚣,已从旁边土中钻出,张开螯牙,咬向他的脖子。 “找死!” 李衍目露杀机,左手猛然伸出,一下子掐住了蜈蚣脑袋。 哗啦啦! 锁链声在他耳旁响起。 勾魂索伸出,直接钻入蜈蚣身躯,随着李衍向后一拖,拽出一团冰冷血腥气息。 土蜈蚣再强悍,也终究是个生灵。 其神魂强度,甚至连小孩都不如,不过多了些灵性,很快被勾魂索搅碎。 土蜈蚣神魂离体,躯干也一动不动软倒。 李衍再看周围,只见所有人都昏倒在地,两眼紧闭,身边各有一条蜈蚣钻出,咬向他们脖子。 而在篝火下方,一条蜈蚣也已钻出,忍受着对于火焰的恐惧,向火焰中喷涂淡淡毒烟。 狡猾的畜生! 李衍纵身而出,暗劲勃发,连环三脚。 砰!砰!砰! 他速度飞快,将所有人身上蜈蚣踢飞。 随后,取出神虎令,施展千金护身咒,“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使汝失心……” “吼!” 咒法一成,耳边似有虎啸声传来。 那些蜈蚣受惊,再次钻入地下。 李衍知道,此咒只能暂时将他们惊走。 他连忙蹲下,又是掐人中,又是扇耳光,将众人一一唤醒。 那蜈蚣喷入火焰中的毒物无色无味,虽令所有人没察觉便中招,但毒性并不大。 一旦清醒,便能迅速恢复清醒。 “怎么这么多!” 看到地面一个个洞口,小道士典枢面色大变,喃喃道:“不可能,这是妖巢,兵马搜山怎么可能没发现?” “自然是有人动了手脚!” 李衍面色变得阴沉,迅速跑到王道玄所在的洞天灵窍入口。 砖石只是临时堆砌,不可能绝对严密。 透过缝隙,可以看到王道玄盘膝而坐,周围银莲引魂灯燃烧,面色非常平静。 李衍松了口气,沉声道: “沙老叔,取我云雷神鼓!” (本章完) 第125章抓阴犯 “好勒!” 沙里飞不会除妖,但心眼却灵活,清楚自己该干什么,早就拎起法器背箱跑来。 箱子还是罗明子赠送,抽屉暗格众多,法器和材料分门别类,不会弄混。 云雷神鼓便挂在后面。 李衍接过神鼓,刚扯开油布,却忽然眉头微皱,看向后方,眼中有些犹豫。 小道士典枢见状,连忙低声道:“无妨,灵窍之内自成局势,太白山罡气为根,外面术法无法干扰…” 说话间,那些土蜈蚣已再次出现。 旁边捉妖人红夜叉动作更快,从腰间取出个皮口袋,抖动着倒出粉末,围绕众人画了个圈。 味道刺鼻,是硫磺、石灰和一些草药混合。 “这是来时配的驱虫粉。” 她抽出长剑挡在众人前方,沉声道:“鸡血已经用完,驱虫粉也只能抗住一时,要想办法撤。” 众人知道,她所言非虚。 这种土蜈蚣极其凶悍,且刀枪不入,若无东西克制,甚至难以击破其甲壳。 一两只还好说,但这么多一拥而上,身手再好也不行,随便被咬一口就得躺尸。 “走不了,必须扛到明日!” 李衍摇头,直接否定这个计划。 说着,已将镇魔钱刀穗挂在鼓上。 他看了眼旁边小道士典枢,心中一动,急声询问道:“有带甲马么?” 《北帝经》第一重楼便有甲马术,太玄正教流传数千年,为历代国教,估计也有。 小道士典枢有些尴尬道:“师父给送了两个护身,但贫道想着山上不需要,就未曾携带。” “我有!” 不了,旁边的红夜叉却忽然开口。 她从身后背囊中取出一块黄布,满眼心疼,“此物我重金购买,关键时刻用来保命。” “那就好。” 李衍也顾不上询问,取出朱砂笔墨,随意在符纸上写了几句话,叠起来交给红夜叉,“待会儿我帮道友开路,离开此地,立刻前往斗姆宫,将此信交给玉麟子。” “好!”红夜叉也是爽利之人,立刻答应。 就在他们说话间,土蜈蚣也越聚越多。 红夜叉洒下的驱虫粉末起了作用,这些大蜈蚣在外徘徊,却始终不愿靠近药粉圈。 但其数量也多的惊人,在前方沙土中钻进钻出,密密麻麻,估摸着有三十多条。 它们来回爬动,黑暗中腥气扑鼻,密集虫肢与土石碰撞,沙沙声不断。 众人一看,心中皆升起寒意。 咚! 李衍忽然一掌拍在云雷神鼓上。 这一击用了暗劲,存神全力推动。 只听得鼓声似雷,其中杀机被激发,迅速向外扩散,响彻黑暗山岗。 正如李衍所料,这些土蜈蚣虽说凶悍,躯体刀枪不入,但神魂较弱,最好的手段就是神鼓镇魂。 咚咚咚! 连着几声擂鼓,好似凭空生雷。 土蜈蚣明显受到惊吓,有些惊慌退散,有些甚至浑身僵直,不再动弹,包围圈也出现漏洞。 “就是现在!”李衍一声低喝。 红夜叉早已将甲马取出。 这是两条长条形黄带,左侧画着北斗七星符,右侧画着六丁六甲符,中央则画着幅神将骑马图,身后背令旗,脚下生祥云。 她动作飞快,已分别绑在双腿之上。 听到李衍放话,红夜叉当即脚踏罡步,手掐巽风诀,同时低喝道:“一步百步,其地自缩。逢山山平,逢水水涸,吾奉三山九侯,急急如律令,摄!” 咒法落,瞬间平地生风。 嗖!红夜叉纵身一跃,跳出七八米远,直接越过蜈蚣包围圈,头也不回冲入黑暗,很快消失不见… 李衍看到后,暗自点头。 甲马之术确实不凡,红夜叉所用,明显比不上《北帝甲马术》,但也足够惊人。 《北帝甲马术》强就强在,施术时可同时叠加暗劲跳跃,估计全力能跃出十米。 还有,甲马更重要的,是无需回力。 一盏茶功夫,足够跑出去很远。 红夜叉刚走,几条蜈蚣便被吸引追了上去。 李衍看到后瞳孔微缩,看来正如他所料,这些妖物都有人操控,欲将他们全部留在此地。 当然,那些土蜈蚣速度终究是慢了些,追不上红夜叉,便再次折返。 看着蜈蚣群躁动不安,即将突破药粉圈,李衍当即存神发力。 咚咚咚!鼓声如雷,不断轰鸣。 云雷神鼓的威力毋庸置疑。 当时在吴家沟,李衍借助三才镇魔钱击发雷罡杀机,鼓声之下,众多阴物烟消云散。 然而,这些蜈蚣虽也被克制,却因神魂居于肉身之中,不会被鼓声直接震到魂飞魄散。 这便是术法局限。 有阴即有阳,有长处自然有缺陷。 就在这时,蜈蚣们似乎收到某种指令,竟齐刷刷昂起上半身,有的喷吐毒雾,有的喷洒毒液。 “沙老叔!” 李衍一声低喝,早有准备的沙里飞当即上前,举起手中冥火铳,对着蜈蚣群狠狠一拉。 砰! 机括触发,磷火混合着火油,瞬间喷洒而出,白、绿、红各色火焰闪烁,混着火油熊熊燃烧。 红夜叉曾说过,这妖物最怕火和鸡。 冥火铳用的正是时候。 正前方的蜈蚣被喷了一身,顿时在火焰中疯狂扭动,同时火油也溅到其他蜈蚣身上,火焰迅速扩散。 那些蜈蚣惊慌失措,裹着火焰纷纷钻入地下,有些甚至连虫腿都挤掉了几条。 此妖善于遁地,钻入泥土后,身上火焰顿时熄灭,火油也被泥沙尘土洗掉。 但前方的不少蜈蚣,还来不及钻入地下,便已在火焰中扭曲着身子惨死。 一时间,空气中焦臭味弥漫。 经此一击,蜈蚣们似乎受了惊吓,钻入土中后再未现身。 小道士典枢松了口气,抹着额头冷汗道:“这是方仙道的冥火铳吧,还好居士有这宝贝。” 李衍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他死死盯着周围,不敢有丝毫松懈。 土蜈蚣固然凶悍,却也只是傀儡。 他真正担忧的,是那坛中老道。 这些土蜈蚣都是对方布置,为的是给自己补充精血,李衍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手段。 保不齐,那家伙还有什么邪术… 但出乎他意料,随后风平浪静,再没出现什么危险。 哗啦啦! 子时已过,身后洞窟碎石坍塌,王道玄破关而出,看着周围景象,满眼惊讶道:“出了什么事?” “恭喜道长!” 沙里飞见其功成破关,松了口气的同时连忙喊道:“道爷出来了,咱们赶紧走吧,待在这里,总感觉瘆得慌。” “走!” 李衍也不废话,带着众人迅速远离。 “停!”谁知刚下拔仙台,李衍叫住众人,沉声道:“咱们就在这儿等着。” “这又是要干啥啊?”沙里飞只觉头大,就连旁边典枢和王道玄,也是满脸疑惑。 李衍看向上方拔仙台。 “别问,等着就是。” 他不清楚老道还有何神通,听说厉害的耳神通发动,整座山上的动静都瞒不过,自然要小心。 呼! 待到天快亮时,远处忽然刮起狂风,飞沙走石,肉眼可见的黑暗蔓延而来。 原本光线就不足,如今更是日月无光。 风声呼啸,隐约能听到锁链声、铠甲声、锦旗布匹卷动声… 面对这可怕场景,众人却是彻底放了心。 小道士典枢捏动阳诀,瞳孔灼灼闪烁,“是祖师坛兵马,罗居士已经回到了斗姆宫。” “道长有阴阳眼啊…”沙里飞不禁好奇问道:“你能看到什么?” “就是祖师兵马啊,我们这批是从古战场收的,都是兵魂,断胳膊断脚,青面獠牙…” “你不怕?” “为啥要怕啊?” “这些祖师兵,小道打小就跟师兄弟们香火供奉,那个红毛猖,还是我陪师傅捉的呢…” “祖师兵看着凶,其实很听话,箓兵就凶多了,我根本不敢看,待小道授了箓,就有资格调遣祖师兵了…” 小道士典枢滔滔不绝,眼中满是期盼。 听着典枢的话,李衍也有些羡慕。 他隐约有些明白,太玄正教的弟子们,为何要从小培养,或许在他们的眼中和认知中,这世界又是另一番模样…… 斗姆宫兵马降临,所有人彻底放下心来。 然而一番搜索后,兵马始终一无所获,眼见远处露出鱼肚白,兵马也裹着狂风迅速消失… “怎么没抓到?” 小道士典枢有些意外。 李衍却似乎早有预料,“不急,待会儿就知道了……” ………… 待到太阳升起时,斗姆宫终于来人。 带队的,是一位高冠白须老道,看不出其道行,但玉麟子只能跟在后面,可见其身份不凡。 捉妖人红夜叉也在其中。 “小居士,你所言可是真的?” 老道眼神凝重,带着一丝火气。 李衍面色平静抱拳道:“前辈看了便知道,但若真如晚辈所言……” “放心。” 老道平静看了他一眼,“太玄正教有法令,不得干扰阴司之事,活阴差要抓人,无论他是谁,尽管动手。” 李衍点头,这才彻底放心。 他第二次才发现,那坛中老道,身上玄色道服样式,与斗姆宫十分相似。 身处正教道场,他傻了才会硬拼。 唯一担忧的,就是正教包庇。 因为他眼中的阴犯,很可能是这些人朝夕相处的师门长辈或同道。 好在《阴律》中曾提到过一件事,天下各大正教和法脉,凡是有根有底的,都不得干扰阴司执法。 这是个禁忌,触碰了会有很大麻烦。 “是巫蛊豢妖之法…” 一行人来到山上,看着地上坑洞和那些烧焦的土蜈蚣,当即有人辨认出。 相比小道士典枢,他们见识无疑更广。 “嗯。” 白须老道眼神变得阴沉,来到窍穴旁。 乾一窍穴宽阔,一目了然,甚至王道玄来不及收拾的法坛还残留其中。 老道只是瞥了一眼,便来到乾二洞穴,手中出现几根蓍草,掐诀念咒,便有风声呼啸。 蓍草在洞窟中上下翻飞,似乎被罡煞之气牵引,很快落到一个区域。 正是乱石头崩塌封堵的那截。 搬开乱石,后方赫然出现个小洞,上面明显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众人一一钻过小洞,后方豁然开朗,再次出现个冰川溶洞,氤氲冰寒之气在地面流淌,正是李衍在井中看到的洞窟。 “这是…洞天葬穴?” 王道玄目瞪口呆,声音有些发颤。 见李衍疑惑目光,他低声道:“普通的龙脉宝穴,无非增福添运,但老道听过个传说,若葬于洞天福地宝穴,便有成仙之机…” “成个鸟仙,方仙道害人不浅!” 白须老道忽然发怒,看向李衍,直接询问道:“人埋在哪儿?” 看着这老道一脸火气的模样,李衍也不愿触其霉头,直接指向洞底一片空地,“就在那儿!” “挖!” 老道一声令下,斗姆宫的道人们顿时上前,抡起铁镐铁铲,叮叮当当一阵乱挖。 待挖到地下三尺,那口大黑罐也出现在众人面前,坛上黄符已然腐朽,四周围满红绳,挂着密密麻麻铜钱。 李衍瞳孔一缩,瞪大了眼睛。 那黑罐好像隔绝了一切,他竟闻不到任何异味。 喳喳! 怪叫声响起,那些还活着的土蜈蚣纷纷破土而出,向着老道袭来。 “滚!” 老道一声怒喝,举起手中法印。 李衍正开启着神通,只觉一股森冷杀伐之气涌入鼻腔,顿时脑子一闷,眼前黑乎乎一片,好似有冰冷星芒洒落。 他连忙关闭神通,缓过劲来一看,哪里还有什么星光,不过那些土蜈蚣却已瘫软在地,身子一抽一抽吐出绿色脓液,很快没了生机。 好家伙,这是什么法器? 李衍吃了一惊。 大黑坛旁边,还放着一块铜板,上面有密密麻麻字迹,玉麟子上前捡起,念道:“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闇,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师傅,是天问。” 老道叹了口气,似乎已猜到里面是谁,叹道:“人生有涯而知无涯,上下求索即可,何必执迷不悟…” 说着,拎起法印,一下将黑罐砸烂。 呼~ 霎时间,黑风四起,尸气四溢。 两只长甲枯爪从破洞中缓缓伸出,却被老道拎着法印,一下子又拍了回去,怒骂道:“最后一次替师傅揍伱!” 说罢,转身就走,“阴司执法吧!” 好个暴脾气老道… 李衍暗暗咋舌,脸上却毫无表情,拎着勾牒,直接拍在坛中老道额头上,同时左手掐诀,沉声念道:“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呼! 霎时间,洞窟内阴风大作。 伴着哗啦啦的锁链声,一股股黑雾凭空生成,将那老道躯体包裹,连带着浑身死气尸气,还有冰冷的三魂七魄,瞬间消失。 “唉~”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衍听到空气中,传来一声不甘的叹息…… (本章完) 第126章《长生仙库》 “师叔是个很风趣的人。” 山道上,玉麟子眼中有些哀伤,“他总是很爱笑,很爱惹师祖生气,对星相很有天赋。” “他后来下山,就再也没回来,师祖羽化时也未现身,我们都以为他已经遇难。” “这个…节哀顺便。” 李衍有些无语,不知该怎么说。 人家也算帮了自己,但他转眼就把人师叔给拘了魂,虽说已成邪祟,但那可是洞天宝穴,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出现转机… 玉麟子见状,微微一叹摇头道:“不关你的事,此法本身就是禁忌,即便不被阴司勾魂,教中发现,也会施以雷罚之刑。” 说着,犹豫了一下,面色变得凝重,“还有件事,本来是玄门隐秘,但你是活阴差,迟早也会接触,早点知道也好防备。” “你对方仙道可有了解?” 李衍点头道:“知道一些,他们秦汉时盛行,帮始皇帝四处寻找长生之术。” 玉麟子沉声道:“事实上更早。” “古周之时,便有方士为帝王服务,例如周灵王在位时,便有大方士苌弘,通阴阳,明鬼神,史书留名…” “《黄帝内经》有上古真人,中古至人,其次圣人,贤人者,便是有方士假托黄帝之言诉说。他们始终在追寻长生之术。” 李衍哑然,“长生不是虚妄么,历代帝王追求此术者不少,终究是幻梦一场。” “不,他们有了结果!” 玉麟子的话,令李衍悚然一惊。 “古周翦商,封神大战,虽不像民间戏文那般,但也是一场动荡天地的玄门大战,周王还烧朝歌、毁殷都、清顽民、毁商墓、立周礼…” “很多那个时代的记载都被故意抹去,以至于如今玄门典籍都记载不详,但有件事却被清楚记录下来。” “一个隐秘的方士集团,他们始终在挖掘上古封神大战遗址,还真让他们找到了许多秘术,汇集成册,谓之《长生仙库》!” 李衍只觉口唇有些发干,“他们成功了?” 玉麟子摇头道:“成功?或许吧,但更多的则是动乱,秦汉方仙道曾盛极一时,后来被剿灭,但这《长生仙库》,却被暗中扩散开来。” “《长生仙库》之中,共有七十二长生术,但手段皆残忍阴毒,且需血祭供奉七十二路魔主,他们以此续命,也是伱们阴司阴犯。” “我师叔所修邪法,叫坛神长生术,供奉魔神弓叶秋,传闻是封神大战时的精魅…” 李衍忽然想起在乱葬岗,见到的那弥勒教香主,浑身肥肉,也修了方仙道秘术,连忙询问。 “没错,也是。” 玉麟子点头道:“那个长生秘术的具体名字,无人知晓,但供奉的,应该是一尊叫‘朱尸’的邪神。” “也是封神之战遗族?” “这个就不清楚了,年代太过古老,即便这《长生仙库》,流传下来的也不全,世人得知修炼后,往往是遗祸一方。” “此次是师傅以祖坛法器镇压,直接打散其道行,你若再碰到这种,可千万小心!” “多谢前辈。” 李衍连忙拱手致谢。 《长生仙库》、不死秘术、封神之战、魔神…好家伙,玄门竟藏着如此隐秘! 若非玉麟子提醒,说不定哪次任务就倒了霉… ………… 这个甲辰年,雪来的比往年都早。 冬至一到,深夜便飘起了柳絮飞雪,虽说不大,但裹着寒风,很快就将关中平原染成了白色。 长安城附近十里铺。 梁老汉一大早便蹲在院子里,顶着风雪,抽着土烟杆子,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地上瓷碗。 碗内昨晚就放了水,经过整夜的寒冷,如今早已结冰,表面凹凸出不同纹路。 儿媳妇系着围裙出门问道:“爹,咋样?” 梁老汉缓缓起身,一幅高深莫测的模样,信誓旦旦点头道:“放心,明年是个好收成!” 这是关中占卜习俗,每年冬至前一天放碗水,次日观察冰面纹路,用来占卜来年收成。 秘法口诀代代相传,有没有用不提,但无论谁问,都会是个好收成,问的人越多,越高兴。 毕竟没人会说丧气话。 算是百姓对风调雨顺的朴实期盼。 “那就好,那就好!” 儿媳妇连忙道:“爹,饺子成了,我给您端桌上?” 梁老汉嘿嘿一笑,露出满嘴豁牙,“不了,等春生从城里回来一起吃,对了,你给多盛上两碗,我给虎妞他们家送去。” “都是些娃娃,虎妞也不常在家,乡里乡亲的总得照看着点。” “哎!” 儿媳妇连忙进灶房忙碌。 没一会,就拎了个大食盒出来。 食盒是用竹子编成,虽说老旧发黄,但清洗的干干净净,上下两层都能放个大海碗。 梁老汉将烟杆插在领口,哼着小曲儿,拎着食盒就往村东口走去,遇到之人都会打个招呼。 “梁老伯,咋样?” “好收成,好收成!” “老三,咋样?” “那还用说,肯定好收成!” 来到村东口,一间大宅赫然映入眼帘。 宅子并不奢华,就是普通土坯墙,房前屋后都栽了树,年头不小,树高枝密,刚好将院子挡住。 呼噜噜! 门口栓马桩上,几匹马打着响鼻。 虎妞回来了? 还有客人? 梁老汉一看,不禁有些犹豫。 虎妞虽说是他看着长大,但毕竟是村里有名的能人,无论是撞了邪,还是长安城里碰到讹钱的浑人,都能找虎妞解决。 梁老汉心道,要不要再回家拿点。 吱呀~ 就在这时,院门忽然打开,捉妖人红夜叉走出院子,笑道:“梁老伯,怎么不进来坐坐?” “不了不了,你有客人。” 梁老汉连忙将食盒递过去,“冬至了,自家做的,也不是啥好东西,给孩子们尝点。” “麻烦您了。” “嗐,乡里乡亲的客套啥。” 见红夜叉收下,梁老汉似乎也放下件心事,转身哼着小曲,在风雪中渐渐走远。 红夜叉摇头笑了笑,拎着食盒走进院子。 “红姐,又来一个啊?” 正堂屋檐下方桌上,沙里飞一口酒,一口饺子,吃得满头是汗,啧啧道:“这百家饺子,咱还是头一回吃,姐,我尝尝这个是啥馅…” “行了行了!” 李衍在对面无语道:“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咋是外人呢?” 沙里飞嚷嚷道:“咱和红姐,那可是生死之交,不行,今儿个就得烧黄纸,剁鸡头…” 院子里还有不少小孩,坐在另一桌上吃饺子,听着这大光头满嘴胡话,个个暗中偷笑。 红夜叉也笑道:“没事,敞开了吃,就怕你吃不完。”说着,将食盒放在正堂桌上。 上面已密密麻麻摆满了食盒。 李衍赞道:“红姐这人缘真没的说,比我当初强多了。” “岂止是强,就不是一回事!” 沙里飞立刻揭短道:“李家堡鬼见愁,名声顶风臭三里,你走了,邻居们不定正放炮呢。” 后面的孩子们嘻嘻直笑,红夜叉脸上也露出笑容,“我这一脉世代居住在十里铺,师傅在世时,乡亲们碰到事,总会帮一把,反正也没指着从他们身上挣钱。” “福泽相邻,必有大运啊。” 王道玄喝了口小酒,满眼欣赏。 从太白山下来后,红夜叉本要独自离去,但沙里飞硬生生缠了上去,一口一个红姐叫的亲热。 红夜叉拗不过,只得和众人结伴而行。 一路上,双方也越来越熟。 这红夜叉凶名在外,且为人冷漠,实则都是一种伪装,毕竟女子独行江湖,总要多些提防。 但熟了后,就会发现这女子坦荡大气,与李衍等人也很快成了朋友。 李衍三人本要直接去长安,但来到十里铺后,正好赶上冬至,红夜叉便拉着三人来家做客。 一顿饺子,吃得是热火朝天。 刚放下碗,就有孩子跑来收拾。 小的洗碗擦桌,大的端茶倒水,做事井井有条,还很懂礼貌,看得李衍三人一阵赞叹。 红夜叉眼中,也满是骄傲与慈爱。 看得出来,她将心思全都放在了这帮弟子身上。 沙里飞眼咕噜一转,开口道:“红姐,您要有啥事,可别一个人扛,咱们今后就在这长安城混了,有事招呼一声就行。” “行。”红夜叉也答应的很爽快。 有些活,还真不是一个人能干了,她这些年随着年龄增加,还真有些力不从心。 若遇事有个帮手,少挣点也无所谓。 毕竟这些孩子还离不开她。 想到这儿,红夜叉询问道:“长安居,大不易,那里的房子可真不便宜,几位有落脚的地方没?” “先住客栈,随后慢慢找吧。”沙里飞乐道:“在太白山上虽说遭了罪,但也省下一大笔,若有合适的院子,也能弄一个。” 李衍则沉思了一下,开口道:“红姐,你对这长安城道上熟悉,可知哪位名家擅长劈挂,且对外收徒?” 这便是他急着来长安的原因。 一来,朝廷今后要对术士严加约束,道牒肯定不能再拖,要早点找罗明子拿。 二者,他如今已经道行一层楼,术法有《北帝经》,还得了阴司神通勾魂索,哪怕与玄门正教弟子相比,也丝毫不差。 唯独这功夫,拖了后腿。 他毕竟不是太玄正教那种法师,办事有朝廷军队守护,起坛时众多高手上阵,只需钻研科仪术法就行。 江湖凶险,陈法傀、尤老四,哪个不是道行二层楼,皆因不通拳脚,被人近身就死路一条。 拳脚功夫,李衍根本不敢落下。 按照之前的设想,学习劈挂掌,再配合红拳炮拳,灵巧中带着霸道,正好与他大云雷音相合。 而且,也对将来修炼《北帝阴雷手》有好处。 “劈挂名家…” 夜叉红沉思了一下,“长安城中,劈挂名家不少,但武行的规矩你也知道,一旦入门,免不了各种恩怨纠缠。” “咱们走的是玄门,江湖中地位最高,但难免有那心术不正者,欲借你之力谋富贵,最好与他们保持距离。” “兰陵坊倒是有一位,姓黎名士卿,乃是道医门前辈,亦是长安名医,他精通劈挂,且功夫已入化劲。” “道医门前辈?” 李衍眼睛一亮,“红姐可否帮忙引荐?” 红夜叉有些为难道:“我与这位前辈,也是疗伤时相识,熟了才知其功夫了得。” “但这位前辈平日里病人多,很是繁忙,也不知其心意,我能帮忙引荐,但若不成,你也别怪我。” 李衍笑道:“红姐说笑了,帮忙引荐就很感激,成不成全看机缘…” ………… 次日一早,众人便来到了长安城外。 这座千年古都唐时最为繁盛,曾有一百零八坊,但历经无数战火,已不复往日辉煌。 比如太极宫和大明宫,至今还是一片残垣断壁,大宣朝长安王府,则位于原先的兴庆宫。 城中尚且完好的坊市,也只剩七八十个,且布局已经凌乱,有的坊市合到了一块,大大小小,远没有唐时规范。 但作为陕州府城,这里却繁华依旧。 北方的货物,会集中到长安,再经过骡马商队,通向漫川关等水旱码头,运往南方。 南方的货物,也会到达长安,分散各处。 红夜叉和三人到达时,天还蒙蒙亮,飞雪停了一夜,凌晨又飘了起来。 风雪之中,等着入城的队伍,足足排了几里地,骡马嘶鸣,人声喧嚣。 李衍几人倒也不急,乖乖排队等候。 左右前后路人的交谈声,不时传入耳中。 “听说了没,王府要举行冬日诗会。” “都是老爷们的事,你个泥腿子操什么心?” “你懂个屁啊,长安王好美食,那是众所周知,听说这次对外搜集山珍海味,只要是稀罕物,送了过去就有赏钱…” “有这回事?等我想想…” “陆兄,今年发财啊?” “发个屁,香积厨的银子还愁的没法还呢…” 沙里飞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上去与人攀谈。 李衍则看着长安城若有所思。 有件事,他并未与众人提及。 父亲李虎当年,虽说是被周蟠坑了,但真正动手的,却是弥勒教妖人。 若找到线索,这恩怨必然要了结。 啪嗒啪嗒! 就在这时,后方马蹄声响起。 李衍抽了抽鼻子,闻到熟悉的味道,连忙扭头。 果然,一队都尉司黑骑自风雪中策马而来,前方领头者,正是曾经的咸阳捕头关万彻。 “咦?” 关万彻眼毒,且骑在马上视野更好,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李衍,一拽缰绳停下,沉声道:“李衍,你来长安了?” 说着,不等李衍回答,便扭头道:“妹子,这就是李虎的儿子。” 好你个关万彻! 李衍心中暗道不妙。 抬头一看,果然,都尉司黑骑之中,还有一名中年道姑,身背长弓,眼神冷漠看了过来… (本章完) 第127章风雪入长安 “这…关姨好。” 李衍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抱拳应付一句。 儿时的记忆涌上心头,这女子,正是当时大过年的,和另一名女子在门口互殴者。 另外一个,好像姓“荆”… 正当李衍胡思乱想之时,那中年道姑平静扭头道,对着关万彻说道:“走吧,往事已矣,无需再提。” “还有,贫道道号紫元。” 关万彻顿时无奈,“妹子,你这何苦,算了算了,紫元道长,咱们走吧。” 说罢,便带着手下策马离开。 呼~ 李衍顿时松了口气。 沙里飞在一旁乐得浑身发颤,嬉笑道:“这个还是好说话的,还有两个是真难缠,衍小哥,你可当心点,别被人捅了刀子。” 李衍淡淡一瞥,“多嘴!” 沙里飞见状连忙闭嘴,但看红夜叉不解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嘀嘀咕咕,将李衍父亲的风流事讲了一些。 “哦。” 红夜叉听罢顿时了然,但也没多问,而是看向那远去的道姑背影,若有所思道:“这道姑,我好像见过……” 李衍奇道:“认识?” 红夜叉摇头道:“我经常接太玄正教的差事,太白山去过数次。” “就在前年,配合斗姆宫弟子追踪一头游尸,误入太白山深处,正好遇到一隐修小门,合力将游尸镇杀。” “那个小门派,擅长符箭之术,各个都是神箭手,据斗姆宫弟子说,这个门派原本是大兴朝神弓营后裔,与金帐狼国斗箭而不落下风。” “大宣朝崛起后,他们便躲入了山中隐修,法门与眉山教类似,但更精通符箭。” “当时这女子,也在其中。” “符箭?” 李衍眉头一皱,忽然想起,关万彻确实说过,自己妹子跑到了太白山奉道,看模样已入玄门。 但不在山上修行,跑来长安作甚? 难不成要加入都尉司? 当然,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修行武艺术法、在长安立足、追查线索…他的计划不少,哪顾得上多想此事。 ………… 长安城虽说如今格局改变,也不复昔日万国来朝的气象,但“东贵西富、北实南虚”的习惯,却未改变。 兴庆宫在长安城东北,各个衙门也基本集中在那里,而西边则是商贾富豪云集。 这两个地方的房价,贵的惊人,动辄就是深宅大院,虽说如今普通人家也有了购买资格。 但能在那里立足的,又岂会是普通人? “长安客栈不少。” 李衍几人牵马而行,沙里飞则在旁边絮叨,“下者有鸡毛房,车马店,一个是供流民苟活,一个是供南来北往的车把式们歇脚,虽说便宜,但衍小哥你多半不愿住…” “还有是江湖字号,里面混江湖的较多,各种消息往来,江湖中人拜个码头,也往往会有优待…” “还有一种,就是普通客栈,住的大多是外来商户,环境不错,但价钱略贵,麻烦的是,有些衙门里不当人的公差,常常上门打秋风,没点关系,还真镇不住他们…” 李衍沉思了一下,摇头道:“咱们来长安城可不是路过,免不了要与道上的人打交道,就住字号店吧,也能听到不少消息。” “字号店的话,我倒是知道一间。” 旁边的红夜叉突然插话,“那客栈老板,和我也算有些交情,能省去不少麻烦。” “那感情好,红姐,地方在哪儿?” “永安坊。” …… “就是这家啊?” 远远看到凤来客栈的招牌,还有门口“凤凰于飞传佳信,宾朋满座话情浓”的对联,沙里飞乐了,“秦岭道上就见过这家。” “当时送阴人返乡,人家还不让进呢。我当时就猜这家店主是女子,红姐,没错吧?” “嗯。” 红夜叉也微笑道:“她是凤翔人,家里曾是凤翔大户,后来家中遭难,又在长安起山,手段不凡,跟我也谈得来,名叫凤飞燕。” 王道玄闻言,抚须道:“凤凰集于岐山,飞鸣过雍,自此周兴,名字够重!这位老板以女子之身在长安立足,绝非一般人。” 沙里飞乐道:“我只知道,她家老秦酒做得一绝!” “那是。” 红夜叉笑道:“毕竟凤翔来的嘛,那里无酒不成席,老鼠都能喝二两。” “哈哈哈…” 说话间,众人已来到客栈前。 还未靠近,便听得里面三弦声鸣响,同时传来个苍老豪迈的声音:“头枕黄河来~面朝天,小河里唱来~大河里喊,一嗓子~吼了五千年!” “客官,您…红大侠!” 见有客人来,店小二出来迎接,刚说一句,便看到是红夜叉,顿时眉开眼笑,连忙上前牵马,“红大侠,您可来巧了,掌柜的正念叨您呢…” 说着,眼睛飘向了李衍等人。沙里飞一下子有了不好的回忆,笑骂道:“伱们这伙计都啥毛病啊,秦楚古道那间分店,小二眼睛也不老实。” 小二点头哈腰,“回客官,那是我胞弟。” 沙里飞:“……” 红夜叉则一乐,“带我们去见凤老板吧,正好引荐几位同道。” “是,红大侠,几位的马交给小的吧,保准给诸位喂的肥肥的。” 店小二很是殷勤,连忙叫人把马牵走。 跟着小二进入客栈,红夜叉脸色就迅速一变,又成了那副冷漠无情,生人勿近的模样。 大堂内零零散散还坐了一些人,既有拎着长短乐器的江湖艺人,也有面相凶恶,太阳穴微鼓的武把式。 看似饮酒或交谈,实则目光不动声色飘来,暗自猜测几人根脚。 李衍等人也不理会,跟着小二从楼梯走上二楼,又敲开了东侧临街的一个房间。 “掌柜的,红大侠来了!” 李衍抬头,只见这房间布置雅致,两侧既有博古架放着瓷器古玩,也有书架摆满了书籍。 临窗位置有个长塌,一名身着青衣的女子正靠在塌上,手中酒壶一晃一晃,悠闲地看着窗外,白皙的脖子露出漂亮弧度。 李衍抽了抽鼻子,有些诧异。 这香薰也不知是何制作,竟能清除异味晦气。 听到敲门声,女子便扭回了头,年纪看起来不小,约莫二三十,但却保养极佳。 鹅蛋脸,双眸带桃,妩媚中带着一丝英气。 她一个转身,便起身下榻,眼中带笑,“红姐,正想着你差事应该办完了,风雪至,肯定会来长安喝酒。这几位是…” “哈哈,那是当然。” 见到朋友,红夜叉的脸上也再次浮现笑容,抬手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李衍,咸阳玄门后起之秀,这位是王道玄王道长,这位是沙里飞…” 一番介绍后,掌柜凤飞燕微笑道:“既是红姐带的朋友,那必然都是好汉,几位放心住下,有什么事尽管可以和我说。” “红姐,你正巧来了,便陪我喝两杯。” 李衍三人都是人精,看得出这凤老板有事要和红夜叉说,当即拱手致谢,随后由店小二领着,向客栈后院走去。 这凤来客栈所在的永安坊,并非商贾聚集之地,因此地价便宜,占地面积也不小。 客栈后方,还有一排小院,看来是将原本的部分坊市建墙阻隔,弄出这些院子。 “几位,就在这儿。” 店小二将三人领到了靠西的一间小院外,边开锁边介绍道:“这个院子不临街,晚上也雅静…” 开门后,李衍抬头一看,只见院子并不大,除了一间正屋,就是两间厢房,还有灶房茅厕。 老树下,还有个水井。 虽说狭小,但很是干净,也没啥异味。 李衍一看便喜欢,点头道:“不错。” “客官满意就行。” 店小二将钥匙交给三人,“几位若是要酒菜,说一声,便会有人送来,热水可自己热。” 说吧,便退出顺手关上了门。 “这里不错。” 王道玄笑道:“上次来,贫道穷得叮当响,住在车马店里,可是遭了大罪。” 李衍摇头道:“再好也是临时栖居,我要修炼术法武艺,道长也要摆起祖师坛,人多眼杂,终究是不方便。” “道长,先和我去城隍庙吧,领了道牒,顺便拜访一下罗道长。” 沙里飞则笑道:“你们去,城隍庙香火重,我去了也不敢说话,浑身不得劲,正好到处逛逛,找牙行打探一下有什么宅子。” 定好计划,三人让店小二转告红夜叉,便出了客栈,分头行动。 走到了没几步,李衍若有所觉,转身扭头观望,只见二楼一间窗户上,那位凤老板正拎着酒壶望着他们。 见被李衍发现,风韵犹存的女子便微微一笑,拎起酒壶示意。 奇怪的女人…… 李衍微微点头,便转身汇入人群。 窗户上,客栈老板凤飞燕扭回了头,微笑道:“红姐,你这朋友年纪轻轻,但看起来身手不错啊。” 红夜叉喝了口酒,摇头道:“玄门中人,别乱打主意,他们可不会为钱胡乱杀人。” “哈哈哈…” 凤飞燕抿嘴一笑,“红姐想哪儿去了,飞燕只是替你高兴,终于有了朋友,遇事也能搭把手。” “唉~” 红夜叉叹了口气,“终究是有些老了,这次差点丧命,还亏有这几位相助。” 凤飞燕微微点头,随后眼波流转,“最近道上出了大事,红姐不知收到消息没。” “什么事?” “古周镐京城旧址附近,挖出了了不得的东西……” (本章完) 第128章宫阙荒草没 “镐京?” 红夜叉听到,脸上却没有半点好奇,反倒是眉头微蹙,“你还和那帮土耗子有来往?” “哈哈哈…” 见其担忧模样,凤老板心中微暖,捂嘴笑道:“红姐放心,我又不是那什么都不懂的雏,吃过一次亏,哪还会招惹这帮人。” 说着,意味深长道: “这个消息,是与你有关。” 红夜叉不以为意,摇头道:“我不参与江湖纷争,求道路上也没了心思,只是接点活养孩子,挖出再好的宝贝,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凤老板平静道:“听说那是个古周方士之墓,最先是寻幽一脉找到,当时出了事,进去的人都死了,只有一个跑出来。” “道上的不少人听到消息,趁夜偷偷前往,有人用了炸药,还真让他们打开了墓,将里面的明器一抢而空,还发生了争斗。” “这些东西,不少已传入长安,其他的倒还好说,但听说有人,拿到了子午斩妖剑…” “什么?” 红夜叉猛然起身,满脸震惊,又缓缓坐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喃喃道:“师傅…” ………… 长安城隍庙,乃是大宣都城隍庙。 所谓都城隍庙,就是统管神州一片地区所有大小城隍的庙宇,算是最高级别,且由皇家供奉。 长安城原本的都城隍庙,在前朝大兴与金帐狼国战火中,就已彻底焚毁。 大宣朝初立,开国帝王萧承佑下旨重建修缮各地城隍庙,且奉太玄正教为国教。 因此这长安城隍庙,建成刚有百年。 其地址在原本的光德坊,也就是唐时京兆府所在地,规模庞大,供奉着神州第一位纪城隍。 与咸阳城城隍庙一样,长安城隍庙的格局,同样分为两部分。 前门城隍神殿日夜开放,凡往来香客,皆可进入祭拜,每年二月初八,还会定时举行庙会。 而后面宫殿,则禁止随意出入。 里面不仅有太玄正教供奉着规模庞大的社令兵马,还有管理玄门的玄祭司,执法堂等机构。 如今,前面香客往来,络绎不绝。 连进入后殿的侧门,也排了一列长队。 这些人模样也古怪,既有黑衣瞎眼的老妪,也有背着柳琴,白发苍苍的老者,甚至还有身披袈裟的和尚。 风雪中安静排队,偶尔小声交谈。 这些自然都是玄门中人。 大宣朝虽说以道门为主,但对佛门也不排斥,正教中亦有佛门位列其中,且给佛门弟子颁发的,都叫佛牒。 至于旁门巫婆神汉,则一律是道牒。 李衍和王道玄也在队伍中。 因为摸不准长安都城隍庙情况,这么多人等候,他们也不好例外,免得让罗明子为难,因此老实跟着排队。 玄门中人指不定会什么神通。 或许是怕露底,个个都很沉默,即便交谈,也只是低声言语,不会说什么重要的事。 就在这时,一名身背长剑的灰衣道人从里面出来,脸色很是难看。 “吴道友,怎么了?” 有人忍不住询问道。 “哼!” 灰衣道人一声冷哼,不满道:“朝廷要约束玄门,贫道也理解,但为何要查人道行,还要分个三六九等?” 说着,举起手中道牒文书,“瞧见没,正教为玄色,法脉为红色,旁门一律白色,跟丧裱一样!” 旁边人面面相觑,随后一名老者摇头劝道:“道友消消气,玄门本就有高有低,咱们只是怕麻烦,又不得朝廷的银子,管他作甚。” “话是这么说,唉~” 灰衣道人本想反驳,但看众人一幅不想惹事的模样,忽觉心灰意懒,摇头道:“罢了,贫道修行,就是图个自在,没想到身处玄门,照样逃不过被人拿捏。” “什么道法自然,逍遥于世…狗屁!” 他边说边摇头,渐渐远去,消失在风雪中… 李衍面色平静,心中早有预料。 朝廷新政,必然会引起不满。 但大宣朝国力鼎盛,律法森严,要做什么,又岂是一两句抱怨能够有用。 不知不觉间,终于轮到了他。 玄祭司也没做的太过分,每个人都是单独进入,根底不会让其他人看到,因此队伍才排的长了些。 登记造册的地方,在侧门一个偏院。 风雪中,偏院正堂大门敞开,一名老道在那里翻阅名册,另一名身着绿袍的文书官员抄录。 天气寒冷,二人不时呵气搓手。 见李衍进门,老道态度很是和蔼,“道友请坐,无需拘礼,是来造册登记么?” 李衍微微拱手,“来取道牒,罗明子前辈说办好了。” “哦?” 老道似乎想到什么,抬头看了李衍一眼,“小友可是叫李衍,蓝田人士,来自咸阳?” 李衍点头道:“没错。” 老道也没废话,直接起身从架子上翻出一本玄色道牒,“已经办好了,道友核实一番?” “玄色道牒?” 李衍接过后有些诧异。 老道微笑道:“道友身份特殊,所谓正教只是朝廷册封,跟你这相比,是远远不如啊。” 虽未明说,但李衍瞬间了然。 其说的是活阴差身份。 李衍翻开道牒看了一眼,除去自己的姓名籍贯,关于传承和道行,都并未多说。 他心中奇怪,“这黑色道牒有何不同?” 老道抚须笑道:“正教乃朝廷册封,有维护社稷之责,道牒自然有诸多便利。” “一是不会轻易泄露信息,二是若遇紧要大事,可前往当地衙门请求便宜行事。” “原来如此。” 李衍瞬间了然,心中很是满意。 对于这道牒的划分,他大约有了数。 玄色为尊,算是自己人。 红色次之,朝廷防备较小,毕竟法脉有根有底,若是犯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白色,则是地方玄祭司主要关注对象。 得了便宜,李衍心情自然不错,起身拱手道:“多谢前辈,在下想拜访罗道长,不知可否通传?” 老道摇头道:“罗明子有要事,已离开长安,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伤刚好就有了任务? 李衍也不失望,点头道:“在下留一份信,若罗道长回来,还请前辈转交。” ………… 虽说罗明子不在,但拿到道牒,也算办妥了一件大事。 李衍心情不错,出门后便和王道玄四处闲逛。 “那边就是唐时西市。” 王道玄对长安还算熟悉,指着远处破烂土墙,“唐时西市名扬天下,行业数百,店铺数万,从西域到南洋,商人往来云集,繁华的很啊…” “哦?” 李衍一听来了兴趣,“走,去看看。” 他前世就对这“长安西市”闻名已久,没想到在这个世界还保留着,自然要见识一番。 谁知,王道玄却摇头道:“西市早没了。” “唐时各坊封闭,禁止私下交易,夜晚还有宵禁,自然只能集中到西市。” “如今大宣朝不设宵禁,鼓励商业,各坊市皆店铺云集,况且西市历经战火,早已不再是市场。” “那现在是什么?” “马球场,长安修缮时,西市本来要推平,但当时陕州布政使上奏,就将此地弄成了马球场。” “大宣朝人酷爱马球,百行各业都有自己队伍,定期较量,每逢庙会或上元佳节,这里也会热闹的很…” 最终,李衍还是跑去看了看。 可惜结果让他大失所望,或许是冬至刚结束,枯黄草地上布满积雪,也没什么人。 但门口走过的几名胡人,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西域商人。” 王道玄低声道:“对面醴泉坊有拜火教胡寺院,义宁坊则有景教寺院。” “盛唐虽亡,但在异邦声名不减,西域来的客商,很多时候第一站,还会选择长安,加上曾经后裔,如今全住在这两个坊市。” 说着,不知想到什么,噗嗤笑道:“胡人中也有玄门中人,听闻有长安富商信奉了此道,不仅捐香油钱,碰到事了也请。” “就是不知这异邦的法,能否捉了本土的鬼…” 李衍想想那场景,也是哑然一笑。 二人随意游荡,不知不觉又来到曾经的太极宫和大明宫游览。 可惜,曾经辉煌的宫阙,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荒草萋萋,既有百姓种地,也有牧童放羊。 放眼望去,一片凄凉。 王道玄摇头道:“旧宫早已毁于战火,但城墙地基难清理,长安城又不缺地方,所以这里便一直荒废了下来,偶有文人墨客来怀古。” 说着,低声道:“不过,贫道听说这里便是长安鬼市所在地,既有江湖中人销赃,也有玄门中人交易法器和天灵地宝。” “只是地点隐秘,还时常会换地方,若无人带领,恐怕难入其门。” 李衍心中一动,“道长建三层楼,是不是需要天灵地宝?” 王道玄点头道:“嗯,安顿下来后,贫道看能不能找到憋宝人相助,若实在不行,只能来黑市寻找。城隍庙也有,但太玄正教要价太狠。” 李衍笑道:“可以联系一下赵驴子,这赵兄弟毕竟是憋宝行中人,清楚里面门道。” “这小子,不是说钱攒够了,要娶婆姨么,也不知找上没有……” ………… 长安城颇大,李衍和王道玄没逛几个地方,回到客栈时,也已是夜幕降临。 夜色风雪中,灯火辉煌,长安城更显璀璨。 “哎呦,伱们可算回来了!” 沙里飞就等在客栈正堂,见到二人回来,当即就是一通抱怨,“那些个烂怂地方有啥好逛的,本想带你们去吃点好的,这会儿那里估计都没位了。” “啥地方?”王道玄连忙问。 “平康坊的萼楼啊!” 沙里飞满眼憧憬道:“听说那里可是长安厨子圣地,汇聚南北高手,老沙我馋了很多年,可惜囊中羞涩。” “如今有钱,定要了结心愿!” “哦,萼楼啊…” 王道玄显然也知道此地,点头道:“没事,改日找个机会,咱们早点去。” 三人组就这毛病。 李衍和王道玄心思都在求道修炼上,沙里飞虽说贪财,但也是个钱多了就烧的主。 一听说有啥好吃好玩的,直接就闷着头上。 李衍自然也不反对,看了看楼上,疑惑道:“红姐呢,还和那凤老板喝着呢?” “下午就走了。” 沙里飞回道:“说有点事要办,让咱们早点休息,明天带衍小哥去拜师。” “找着房子没?” “欸,别提了,这长安城的人,莫非不知道钱金贵?几个破院子都敢要价三千两,老子傻了才会买。” “真不行,就先长租一个,最好僻静点。” “嗯,先等等吧,我让牙行的兄弟们给留意着,实在不行就长租……” 三人边聊边回到小院,随意让店小二弄了点油泼面和酒菜。 吃过晚饭后,沙里飞就回到房中呼呼大睡,而王道玄和李衍,则各自回到房间。 一个拿着典籍研究科仪,一个练习各种手诀法印,待到子时又存神修炼。 他们知道,要在这长安城玄门立足,没点拿手的本事,还真不行…… ………… 次日,小雪终于停歇。 三人早早起床,但一直等到日上三竿,红夜叉才匆匆赶来,满面风霜,身上寒气未散。 “红姐,有什么事?” 察觉到红夜叉脸色疲倦,李衍连忙询问。 “没事,查点情报。”红夜叉微微摇头,“咱们走吧,我路上已经打探过,黎前辈今日正好在堂中坐诊。” 见红夜叉不想多说,三人也不好多问。 永安坊距兰陵坊并不远,离开客栈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朱雀大街。 朱雀大街也称天街,“天街小雨润如酥”,说的便是这条街道,唐时就有百多米宽,如今坊墙拆除,显得越发宽阔。 大街上人流往来,既有送货的驼队马队,也有富贵人家的轿子,看着热闹,但左右穿行,竟丝毫不显拥挤。 沿街全是各种撂地摆摊的江湖客。 算命看相的金门、卖药治病的皮门、耍把式变戏法的彩门、卖大力丸的腥挂子…可谓真正的三教九流汇聚。 几人另有要事,也顾不上细看,穿过朱雀大街,到达了对面的兰陵坊。 兰陵坊正对着朱雀大街,自然是好地段,放眼望去,全是各种酒楼茶肆。 “就在那里。”红夜叉指着前方道。 李衍打眼望去,只见一个叫仁心堂的医馆外,密密麻麻挤了好多人…… (本章完) 第129章兰陵坊拜师 “生意这么好?” 李衍有些诧异,同时眉头微皱。 他不在意那位黎前辈做什么行当,只要有真功夫,肯教人,些代价也值得。 但看这情况,恐怕忙得很。 有没有空教他,还是另一回事。 “不对,是有事!” 沙里飞眼尖,立刻瞧出蹊跷,低声道:“堵在门口的没一个病人,倒像是看热闹的。” 几人互相看一眼,立刻加快脚步。 到了门口,推开人群往里一瞧,确实有事,但却和几人想的有点不一样。 这仁心堂虽有玄门道医坐镇,却和普通医馆没什么两样,正堂后方摆药柜,左侧供奉药王像,右侧是坐诊把脉的桌子。 但在正堂中间空地上,却竖着个架子,类似单杠,上面还倒吊着一名男子。 那男子身材矮小,粗布黑衣上沾满尘土,双目紧闭,脸色死灰,已然晕厥。 他的头离地三尺,下方点着盏莲灯。 旁边还站着两名男子,皆眼神阴郁凶狠,面色不善望着右边。 右侧把脉的小桌后方,坐着一名老者,身形高大,灰衣白须,两条长寿眉。 老者头也不抬,手中翻阅着本医书,对那两人凶狠的目光视若无睹。 门外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怪了,医馆怎么还烤人肉?” “你懂个屁,里面那坐诊的黎大夫,可是咱长安名医,多半是在治病。” “就没听过有这种治法…” “嘘,小声点,那两个看起来可不像好人。” 围观百姓们或许不懂,但沙里飞可是老江湖,一下就瞧出了不对劲,低声道:“衍小哥,那几个多半是吃死人饭的。” “瞧瞧再说。” 李衍眼睛微眯,低声嘱咐。 他自然也已看出那二人根脚。 土夫子这行当有讲究,首先个子不能太高。 一来盗洞狭小,每多宽一尺,就要费一倍的气力,身材矮小,性价比才最高。 那种高大宽敞的王侯陵寝一来危险,二来早就被历代同行摸了个遍。 他们进的,大多数都是官绅富豪之墓。 个子高了,连站起来都费劲。 至于什么五弊三缺,都是糊弄外行人。 这行既危险,在大宣律法中也是重罪,所以挑选传人都是慎之又慎,就怕找到个白眼狼。 再者干得时间长了,难免沾染阴煞之气,要么显出凶败之象,要么干脆百病缠身,难以善终。 更关键是他们那手。 骨节粗大,是练了掏坟的功夫。 既能破解机关、扣墓砖,也能防身。 但真正令李衍感兴趣的,是那病人,其身上散发腐尸味,后背还有被抓伤的血腥味。 这是碰到僵尸了? 李衍来了兴趣,向着王道玄低声问道:“道长,尸毒该怎么解?” 王道玄笑道:“贫道又不是此道中人,红姑娘知道的,可比我多。” 李衍这才想起,红夜叉不仅擅长抓妖捉怪,对付僵尸这种玩意儿也是行家。 红夜叉见几人目光,摇头低声道:“解尸毒的法子很多,黎前辈这是挑了最狠的,教训他们呢。” 原来如此… 李衍和沙里飞相视一笑,看起了热闹。 终于,那土耗子的同伙再也沉不住气,微微抱拳,“前辈,你莫非是逗我们玩?” 黎士卿淡淡一瞥,“何来此言?” 那人怒喝道:“明人不说暗话,我等敬你江湖前辈,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嗤! 正说着,旁边突然有了动静。 却是那吊着的汉子虽然昏迷,但被蜡烛熏烤,头上还是冒了一层油汗,竟落在蜡烛上。 很快,其头上汗水就越来越多。 没一会儿,汗水竟变成暗灰色,同时一股浓郁的腥臭味向四周蔓延。 “什么玩意儿?这么臭!” “我好像以前闻到过,是尸臭味…” “难道把人治死了?” “蠢货,他们是吃死人饭的…” 原本尸臭味,只有李衍能闻到,这下子四处扩散,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帮人来路不正。 已经有机灵的,转身跑去报官。 “老家伙找死!” 那两个同伙也回过神来,目露凶光,猛然从腰间抽出匕首,冲向那黎大夫。 “放肆!” 他们还未靠近,旁边正捣药的小伙,便一声怒斥,纵身跃出,同时沉肩坠肘、含胸拔背,右手猛然拍出。 只听得啪啪两声,好似放炮。 两名汉子还没反应过来,就一人挨了一耳光,身子打着旋飞出大门,满脸鲜血,晕厥过去。 “好!” 李衍忍不住抚掌叫好。 劈挂掌,又叫抹面拳,那伙计看似只是两巴掌,但即便两土耗子躲闪,也照样难逃。 伙计拳法都炉火纯青。 这黎前辈肯定也是此道高人。 听到叫好声,那伙计也充耳不闻,而是蹲在挂着的汉子身旁,闻了闻汗味,又扒开其眼皮观察,随后才起身拱手道:“回禀师父,火候差不多了。” 那黎大夫点头道:“嗯,下针吧。” 伙计二话不说,从药柜台子上取出三棱针,在那汉子风池、百汇、涌泉、足三里等多个穴位上点刺放血。 放出来的血,黑臭无比。 但很快就变得鲜红。 那汉子的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眼皮震颤,口中呻吟,似乎随时都会醒来。 “让开!让开!” 就在这时,脚步声、伴着训斥声响起。 却是几名捕快拿着铁锁跑来,先将地上昏厥的两人捆住,又进入药堂,恭敬拱手道: “黎先生,这个…” 老者微微点头,“尸毒已解,抬走吧。” “多谢先生!” 捕快们顿时乐得满脸堆笑。 古周镐京旧址附近,有大墓被盗,还用了炸药,闹得动静不小,他们这简直是白捡了个功劳,怎能不开心? 旁边围观之人顿时纷纷称赞。 当然,没了热闹看,他们也就纷纷散去,唯有一些病人再次挤入药堂。 李衍几人,也跟着进入。 老者似乎早已察觉到他们,先是对着红夜叉微笑道:“罗姑娘,别来无恙啊。” “托前辈的福。”红夜叉恭敬拱手,刚要介绍李衍等人,却被黎士卿挥手拦下。 他看向李衍,抚须微笑道:“如果老夫没猜错,这位小友姓李名衍吧?” 李衍微愣,“前辈认识我?” 黎士卿叹了口气,“终南山下药王庙辰元道长,乃老夫至交好友,也算同门。” “前阵子听说他受伤,老夫连夜赶去,这才知道是识人不明,惨遭暗算,又被过路侠士所救。” “方才,老夫便听到门外神虎咆哮,想必那神虎令,伱已然找回。” 原来如此… 李衍心中一乐,点头道:“幸不辱命。” 老头是道医,也是玄门中人,估计觉醒了耳神通,但没想到,竟是能听鬼神语的罕见神通。 黎士卿又询问道:“那叛徒呢?” “已然斩杀。” “好!” 听得李衍回答,黎士卿哈哈一笑,随后摇头道:“辰元道长心太善,总被人欺负,老夫有时真看不下去。” “恶徒授首,今日当浮一大白!” 旁边捣药的弟子猛然抬头,平静道:“师傅,那日听闻此消息,你也说心中愤懑,当浮一大白。” “师娘说了,不让你浮。” “逆徒闭嘴!” 黎士卿脸色陡变,似乎气得够呛,“酒乃五谷精,千杯可解忧,连口酒都不让喝,不知道七情不畅可致病么?” “真是岂有此理…” 话虽说的狠,却也不提喝酒的事。 红夜叉脸上露出笑容,拱手道:“既然有这层关系,晚辈也就不再拐弯抹角。” “这位衍小哥欲完善拳法,想学劈挂,我就向他推荐了前辈。” “学拳?” 黎士卿沉思了一下,点头道:“既然救了辰元,学个拳而已,不是问题。” “但老夫只会打,不会教,倒是能推荐教我练拳的师傅传授。” 李衍听罢眼睛一亮,“敢问这位高人是谁?” 黎士卿叹了口气,“这师傅不是旁人…” “正是老夫发妻!” “她姓马,祖籍沧州…” ………… 三日后,兰陵坊一座大宅院内。 “披者,破也,挂者,卦也。” 正堂屋檐下,一名老妇人坐在椅子上,边品茶,边诉说拳理,“常人以为劈挂强于势,却不知其更精于算。所谓二人相争,先闭五行…” 说着,猛然抬掌,向下一劈。 “劈斩属金,由上而下,势如破竹!” 话音未落,又翻掌向上一抹。 “豁打为火,似火上冲升腾,以破劈打!” “捋拦为水,以横制竖!” “横击为土,推撞制顺!” “此乃五行用法,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则为八卦变化,内形于外,由乾始,至坤终。” 老妇人面容慈祥,体态端庄,即便发丝半白,也梳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大户人家主妇。 然而讲起拳法,却又像换了个人。 气势威严,手掌变化,皆有呼啸之音。 李衍一身短打,任风雪翻飞,眼也不眨,站在院子里仔细倾听。 拜师的过程很顺利。 这位老妇人来头不简单,乃是沧州大镖局小姐,自幼得名师教导,本来会在江湖扬名,却因一趟走镖,对游方行医的黎士卿一见倾心。 自此,江湖少了个巾帼英雄。 长安兰陵坊内,却多了个贤惠的黎夫人… 讲完之后,老妇人又变回那满脸和善的模样,微笑道:“你年纪轻轻已入暗劲,也算天资聪慧,但自小练红拳,发力已成习惯,这乌龙盘打,必须练扎实了。” “开始吧。” 一声令下,李衍便先抱拳,然后双腿开立,双臂平身,左右弓步互换,双臂抡圆。 看起来,有点像大风车。 他自幼习武,对身体掌控力极佳,不一会儿便抡得呼呼作响,搅动周围风雪都跟着旋转。 然而,黎夫人看了一会儿,眉头却越皱越紧,摇头道:“停下吧。” “去摇辘轳,仔细体会。” “是,师傅。” 李衍恭敬拱手,随后来到小院水井旁,将轱辘放下,打了满满一桶水。 但摇动轱辘将水提起后,却猛然放手。 咕噜噜! 水桶坠落,轱辘旋转似风。 嘭得一声水桶落下后,李衍又再次将其摇起,重新放开,观察轱辘旋转。 乌龙盘打,又叫辘轳翻车。 劈挂拳与其发力相似,以轴为中心,靠的不是傻乎劲,而是杠杆、旋转和反扯的劲道。 这,便是乌龙盘打! 黎夫人坐在椅子上,摇头道:“劈挂修行,少不了这一步。” “黎家这轱辘、水桶和绳子都是特制,若是普通人不小心轱辘反扯碰到,轻者断胳膊晕厥,重者还有可能丧命。” “当年学拳,就有一位师兄,想早点体会其中力道,不小心被打成残废,你可千万别心急。” “拳这东西啊,是一辈子的事…” 正说着,忽然有黎家老仆从前院走来,弯腰道:“夫人,刘家夫人带着儿子上门拜访。” “哼!” 原本慈祥的老妇人,顿时一脸阴沉,“她那儿子不成器,整日流连烟地,有钱又怎么样,还想娶我家檀儿,真是马不知脸长!” 说着,起身道:“衍儿,你且练着,我去把人打发了,对了,中午就在家里吃饭。” “是,师傅。” 李衍恭敬拱手。 待到老妇人离开,李衍立刻捏动阳诀,深深一吸,感受到周围没人后,立刻将轱辘搅起。 放开的同时,用手一摸。 咕噜噜! 咔嚓! 手腕骨折,扭曲成古怪的弧度。 李衍咬着牙将手掰正,骨折迅速恢复,抖了抖手,已完好无恙。 “原来是这样…” 李衍喃喃自语,似有所悟。 骨折怕什么,将来修炼雷法时,若有需要,亲自引雷体会一下,都不是问题。 这就是他的习惯。 将大罗法身用于快速修炼,总比跟人争斗时,被打残打死强。 当然,天灵地宝也得尽快想办法寻找… 有了体会,李衍进入状态的速度更快。 当老妇人再次返回时,看着院内李衍双臂如风,且有破空之音,先是诧异,随后又露出欣慰: “不错,快赶得上当初的我了…” ………… 黎家的午饭,朴实又讲究。 三荤三素六盘菜,都是家常小味,但却火候得当,刀工手艺不逊色于酒楼。 黎士卿在医馆忙碌,饭是仆人送去。 同桌吃饭的,还有一名男子,面容与黎士卿有几分相似,但却更显儒雅。 黎士卿共有两子,大儿子叫黎羽涅,也是玄门道医,继承家传医术,在东市权贵云集之地开医馆。 方才有人上门想迎娶的,就是黎羽涅之女,也是黎夫人的宝贝孙女。 眼前这次子黎空青没有觉醒神通,亦未习武,而是入了儒门,得秀才功名,在长安王府做个伴读。 羽涅、空青,皆是古药名。 李衍习武半日,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闷头吃饭,筷子抡的飞起。 而对面黎空青却魂不守舍,愁眉不展。 黎夫人见状眉头一皱,“空青,可有事?” 黎空青放下碗筷,叹了口气,“母亲,伴读这差事,我是真的做不下去了……” (本章完) 第130章斗法之约 听儿子抱怨,黎夫人并未生气。 放下碗筷,她微微摇头道:“如今朝中官吏渐多,空缺的位子不够,你没举人功名,能得到这伴读的差事,不知有多少人羡慕。” “但我知你品性,敦厚善忍,若非逼不得已,不会口出此言,可是在王府受了排挤?” 黎空青看了眼旁边闷头吃饭的李衍,又见母亲不说话,便开口道:“王爷待人宽厚,儿子并未受到排挤,皆因世子之事。” “之前就听闻过,世子年少聪慧,但自从儿子成为伴读,世子便一日比一日浪荡。” “不读书,不修德,整日沉迷于练武,走马飞鹰,对儿子的劝诫是充耳不闻。” “食人之禄,未尽职责,儿子实在心灰意懒…” “原来如此。” 黎夫人听罢,有些犹豫道:“要不,请你父亲想想办法,到长安府任职?” 正在吃饭的李衍犹豫了一下,忽然开口道:“兄长或许想错了。” “哦?” 黎空青看向李衍,心中略有不虞。 母亲这新收的徒弟,他们都知道,甚至拜师那日,与大哥都吃了拜师宴。 他父亲和大哥,整日在医馆忙碌,治病救人,他自己在王府任职,只是偶尔回来。 学拳什么的,他和大哥并不在意,只是想着母亲有人陪伴,且听闻是个少年侠士,因此乐见其成。 但官场上的事,伱个武夫懂什么? 到底年轻,不大懂礼数… 虽心中不高兴,但黎空青还是面色如常,温和笑道:“衍小兄弟有何见教?” 李衍沉声道:“事情其实很简单。” “王爷地位如何?” “那还用问?王爷乃圣上胞弟,备受恩宠,长安位置重要,藩王属地能封在此地,地位不言而喻。” 李衍平静道:“凡凡刻苦必有所求。” “百姓辛苦学手艺,是为谋生。” “儒生苦读诗书,为求一官半职。” “长安王地位这么高,世子老老实实,混吃等死便是,苦心求学,还修德扬名……” “莫非还想上求?” “这…” 黎空青脸一白,不再说话。 李衍摇头道:“这道理,世子明白,王爷更明白,空青兄长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 “这伴读的位子,有身份有闲,将来也必是王府要员,还不用费心,乃是一等一的好差事啊。” 说实话,若非师傅这层关系,他也懒得说。 他这师傅毕竟是妇人,很少见外人,黎空青也是读书人倔脾气,一时被书中道理遮了眼。 他若不点破,不知要走多少弯路。 黎夫人此时也回过味来,摇头道:“衍儿说得对,空青你心思单纯,去长安府免不了与人争斗,还不如留在王府。” “娘不求你显贵,平平安安就行。” 黎空青沉默半晌,微微一叹,“娘亲说得对,我自诩熟读百书,却连这层都没看出来,委实笨了点。” “想想这几日,世子对我已越来越不耐烦,估计没多久,这差事也保不住了…” 黎夫人劝道:“我儿不必伤感,差事丢了便丢了,你这性子,回来当个教书先生正好。” “母亲说得对。” 黎空青似乎也已释然,点头称是。 黎夫人心情大好,看李衍的神色,也越发慈祥,“衍儿,你的房子找好没?” “你那大云雷音不俗,习武如逆水行舟,最好早点找到房子,雷音配合拳法练习,效果更好。” 说到这儿,李衍也有些无奈,“去看了两个地方,都是长安城偏远坊市,价格倒也还行。” “但要么附近有丐帮窝子,要么是火熊帮堂口,若是买了,恐怕整日要打架。” “近点的坊市,价格贵不说,还容易惊扰四邻,说不定就会被坊正赶走。” “实在不行,我便到城外住。” 黎夫人眉头微皱,“总是有些不方便。” 旁边的黎空青听到,却笑了,“衍兄弟找牙人买房,却是大错特错。” “你有所不知,这长安城看似房子稀少且贵,实则安静的大宅并不少,多在富贵人家手中,算是个家底产业。” “这些房子,他们又住不了,一多半都是空的,还要定期派仆人收拾打扫,又不想轻易租给外人,以免弄得乱七八糟。” “此事我帮你打探一下,用帮人看房子的理由住进去,说不定连租金都能省下。” 李衍听罢一喜,抱拳道:“那就有劳兄长了。” ………… 按黎夫人的规定,李衍每日在黎府学拳半日,虽说偶尔会留他吃午饭,但也不好时常打搅。 吃过饭后,李衍便告辞离开。 得名师指点,房子又有了眉目,因此李衍心情着实不错,出了兰陵坊便哼着小曲儿,往客栈赶去。 回到凤来客栈小院。 “呦,今日热闹的很啊…” 还未进门,李衍便哈哈一笑。 他已经闻到里面的味道,除去沙里飞和王道玄,红夜叉和客栈老板凤飞燕也在。 但进门后,他就发现气氛不对。 红夜叉脸色难看,沙里飞愤愤不平。 看到李衍进门,沙里飞当即起身嚷嚷道:“衍小哥,红姐让人给欺负了,咱可不能坐视不理。” “欺负…” 李衍看着红夜叉,有些发愣。 老板凤飞燕瞥了他一眼,嗔怒道:“你这小鬼心思不正,想哪儿去了?” “是红姐被人抢了东西,逼着斗法。她不好意思提,被我拉着来找几位相助。” “斗法?” 李衍沉声道:“不急,到底怎么回事?” 夜叉红叹了口气,“你们才刚来长安,本不想麻烦,但事关师门遗物,必须追回。” “我师傅十年前接了躺差事,说是酬劳丰厚,但需隐秘行动,但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 “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但始终没有音信,直到前些日子。” “就在冬至那日,长安城外镐京旧址附近,有人用炸药开了一个古周方士墓,出了不少怪事,也死了很多人,在道上闹得沸沸扬扬。” “什么古周大墓,与我无关,但里面有人带出了我这一脉的宝物子午斩妖剑。” “那是我师门传承,更事关师傅当年死因,所以这些天我都在暗中查找。” “找到了?” “嗯,东西落在一个叫刘文琛的人手上,他也是捉妖人,但品性极其恶劣,还结交了不少江湖黑道中人和旁门术士。” “我俩曾结过梁子,对方想昧掉子午斩妖剑,又怕同行说,便约定斗法解决此事。” 李衍问道:“斗法怎么个章程?” 凤飞燕在一旁说道:“乃是天元局。” 李衍顿觉诧异,“玩这么大?” 进入玄门后,他也从王道玄那里得知了不少道道。 术士之间斗法,生死搏杀自然不用说,什么手段都用,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说话。 但和江湖一样,玄门术士之间,也少不了各种人情世故,你认识我,我认识他,说不定各自好友之间,还有什么同门之情。 况且有大宣朝律法在,总不能你杀我,我杀你,仇恨越结越大。 因此斗法,就成了解决问题的方式。 这术士斗法,也有讲究。 单对单,叫“阴阳会”,组团斗法,遍邀好友,叫“天元局”,法脉之间斗法,叫“龙虎会”… 玩“天元局”,比的就是人脉。 “谁说不是呢!” 凤飞燕嗤笑道:“那刘文琛本事不济,就会玩些歪门邪道,知道红姐势单力孤,便咬定要玩‘天元局’,红姐也是傻,直接就答应了。” 红夜叉叹道:“不答应没办法,看他那意思,若是硬抢,就立刻污了子午斩妖剑。” “我这一脉有镇压气运的秘法,但离不开子午斩妖剑,总要给孩子们留下点东西…” “红姐别急。” 沙里飞眼轱辘一转,“我虽不懂术士斗法,但想来和江湖约斗差不多,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首先要弄清楚他找了哪些人。” “我已打听清楚了。” 凤飞燕沉声道:“刘文琛那贼怂,结交了不少旁门左道,还和火熊帮关系莫逆。” “他最有可能邀请的,都是些擅长巫蛊邪法的巫婆神汉,道行最多二层楼,就是占了个人多。” “只要咱们再找两三好手,加上红姐和衍小哥,应该就没问题。” “火熊帮到时肯定会出动大批人马压阵,哼,我已知会了长安店行、脚行和车马行的兄弟们,他们对火熊帮不满已久,到时也会出手。” “就是这剩下几人难找,我非玄门中人,江湖事能解决,但实在没这面子找帮手。” “还有,对方还说了,不能找太玄正教之人出手,否则斗法立刻作罢。” 李衍沉思了一下,“找人的事,我来想办法,时间和地点呢?” “七日后,子时,大明宫旧址。” “嗯,我这就去想办法。” 李衍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凤飞燕见状连忙提醒道:“衍小哥当心点,火熊帮也派了人,时刻盯着客栈动静。” “你若找人,且莫被他们跟上。” “放心。” 李衍心中有数,转身离开客栈。 他当然要找罗明子帮忙,太玄正教不出手,但罗明子认识的同道肯定不少。 果然,刚出门,李衍就发现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躲在人群和对面客栈中。 他淡淡一瞥,心中冷笑,转头向着朱雀大街走去…… (本章完) 第131章邀人助拳 初雪未消,朱雀大街银装素裹。 虽寒气凛冽,但车马往来络绎不绝。 驼铃声声,那是来自西域的商贾,负囊曳履,携珍奇异物,至神州以求厚利…… 天街两侧,昔日坊墙早已不见,商铺林立,茶楼酒肆遍布,行人裹裘衣,戴毡帽,皆捂得严实。 作为长安城中轴线,朱雀大街平日里就人多,冬至已过,百姓不再农忙,已经开始为过年做准备。 但对于江湖客来说,却恰好相反。 神州百姓辛劳整年,平日抠抠搜搜,好不容易攒下点钱,也就这时候最舍得。 因此年前年后,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上元节灯会,都是赚钱的最佳时机。 有些江湖老客,就指着过年这些天发财。 天街两侧,几乎全是撂地摆摊者。 李衍装作没发现身后跟踪者,背手而行,直接钻入人堆中,假装瞧热闹。 这一瞧,倒是看到了不少江湖手段。 有金门老者摆摊算卦,招牌上写着“赛半仙”,一本命书翻得哗啦啦,口若悬河,把那乡下妇女唬的一愣一愣…… 还有瞎眼汉子,手中甩着竹板,边走边敲,口中念道:“算年灾月降,算富贵贫贱”… 有皮门“钓李子”的汉子,扛着一根竹竿,上面挂满了各种肉虫,口中吆喝着:“人吃五谷杂粮,体内自有虫生,咱这一剂药下去,什么虫都能打出来…” 周围百姓看得稀罕,却不知那“虫子”,乃是乌龟旁肠制作,十分逼真。 当然,还少不了那卖腥(假)药的,什么假琥珀、假虎骨、假人参…看着琳琅满目,却没一样是真。 这些手段,骗的就是贪便宜之人。 当然,撂地画锅,摆摊说野书、唱快板、唱大鼓的更多,叮叮当当,咿咿呀呀,好不热闹。 李衍边走边逛,专往那人堆里挤。 跟在后面的几人,也不免走散。 唯有一人机灵,紧跟着李衍,凑在耍把式卖大力丸的摊子旁。 铛铛铛! 锣声刚响,李衍扭头就走。 那跟踪者也急忙起身,却被耍把式卖艺的一把揪住,铜锣摊在眼前。 “滚!” 跟踪者一声怒斥。 卖艺的也不急眼,眉毛一挑道:“老哥,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您看了半天,多少给个赏,难道想白嫖?” “传出去,不丢咱这长安人的脸么?” 这话一架,周围视线纷纷汇聚过来。 跟踪者又气又恼,随便掏了俩子扔在铜锣里面,但冲出去后,李衍早已消失不见。 身后,卖艺的一声吆喝: “谢大爷赏!” ………… 延寿坊,就在光德坊附近。 这里临近城隍庙,又是城西北富户聚集之地,上好的茶楼酒肆自然不少。 唐时,皇家虽崇道,但民间信佛者众,当时迎佛骨入长安,沿途坊市富豪皆开无遮斋大会。 所谓无遮斋,便是兼容并蓄,无所遮挡,不分贵贱、僧俗、智愚、善恶都一律可参与。 这种活动,耗资不菲。 当时的延寿坊,曾有礼部裴尚书、河内王武懿及各个宫主驸马府,共同出手,规模之大,震惊整个长安城。 然而,繁华总会落幕。 王侯贵胄皆成土,佛道几次重创,也早已不复往日鼎盛。 昔日的公主府原址上,修建起一座座酒楼茶肆,鲜衣怒马者,换成了往日卑贱的商人。 清江楼,主营淮扬菜。 所谓人离乡贱,物离乡贵,远道而来开在这长安城,价钱自然也不便宜。 “道爷,楼上请!” 随着小二一声招呼,罗明子撩起道袍,噔噔噔上了二楼,推开临窗雅间,顿时笑道:“哈哈哈,怎么,这是有钱了,请我这穷道士尝尝鲜。” 李衍连忙起身,“见过前辈。” “欸,客套什么!” 罗明子摆了摆手,直接坐下,笑道:“前阵子有事,你来长安也没来得及接风,这顿算我的。” 说着,摇头叹道:“太白山上的事,我也听说了,那位师叔我知道,并非凶厉之人,也不知为何要邪法续命…” 就在二人相谈时,叩门声响起,随后小二端着大托盘上菜,口中还唱道: “淮扬美味香,佳肴叹无忘。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三套鸭、肴肉…客官,还请品鉴。” 上完菜后,又将毛巾一甩,搭在肩上,满脸讨好道:“二位客官,咱店里有唱弹词的姑娘…” “不了,我们说会儿话。” 李衍摆手拒绝,待小二离开后,又起身给罗明子斟满酒。 罗明子看了看桌子,若有所思,“酒菜丰盛,无事献殷勤,你是遇到事了?” “却是瞒不过前辈。” 李衍也不废话,直接将事情讲了一遍。 “斗法啊…” 罗明子哑然失笑,摇头道:“你是活阴差,看模样已得了传承,即便在玄门之中,也不比正教差,何必搅合到这种事里?” 李衍正色道:“江湖虽大,能入得了眼的朋友,却没那么多,该出手时必须出手!” “哈哈哈…” 罗明子满意点头道:“说的没错,修道修道,若连人都做不好,还有什么资格求道。” “斗法这种事,只要别闹得太大,我们执法堂通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同样,我们也不好出手,也不会出现,伱小子也算机灵,让人偷偷给我稍信,此事就好办了。” “我有两位好友,虽是旁门,但术法了得,擅长争斗,人也义气。待会我书信一封,你直接找他们便是。” 说着,夹了口肴肉,沉思道:“玄门虽特殊,但有些规矩也和江湖差不多。” “斗法斗法,很多时候斗的不是法,是人脉,尤其是这‘天元局’…” “你这次帮人出头,也算是要在长安道上立字号,事情做得漂亮,名声有了,自有人上门找你们办事,渐渐就能立足。” “但靠别人,终究不是事。” “你有勾牒,又办成了差事,能召唤阴司兵马相助,这才是真正立足的本钱啊…” 听到这儿,李衍有些郁闷道:“别说了,这勾牒还真没想象中好使。” “太白山抓阴犯,勾牒中多了三道罡令,每道罡令可召一次五营鬼兵,每次总数五百,用完就没了。” “此外,勾牒倒是能敕封一些鬼卒跑腿办事,但厉害的我压不住,弱的没什么用。” “相较阴差任务的危险,有点鸡肋…” 罗明子一听,顿时瞪眼,没好气道:“你这话说的,让一些法脉听了,恐怕会气死。” “真以为兵马那么好得么?” “首先要有祖师坛,其次得有师傅们一代代积攒,常年香火供养,还要定期训练,才能听话。” “五营鬼兵再差,那也比普通法脉的祖师兵强,若你今后有资格,说不定还能招来地府正兵,堪比我正教箓兵。” “还有这鬼卒,常人饲养阴魂,必须要有东西镇压,才能不生乱。” “而你这勾牒,便是镇压的最好宝物,只需偶尔供奉香火便是,可比他们方便的多了…” 李衍沉思了一下,嘿嘿笑道:“说的也是。”罗明子这一解释,他算是彻底明白过来。 勾牒的威力,肯定比不上那些正教和大法脉,毕竟人家有千年积累,人员众多,动辄就是百人大型科仪。 但这东西,强就强在,一个人就能用,召唤兵马还省时省力。 说白了,就是单兵作战强。 而且完成任务后罡令积攒的多了,就是关键时刻能扭转乾坤的底牌…… ………… 半个时辰后,李衍头戴斗笠下了楼,查看周围没人盯梢,便汇入人群,往长安城西南方走去。 他速度飞快,不到三炷香的功夫,就来到了长安城西侧延平门附近。 抬头看了眼丰邑坊的牌楼,李衍阔步而入。 正如王道玄所说,拆了坊墙,取消宵禁政策,不再禁制民间经商后,整个长安城,到处都是买卖。 但这丰邑坊,却有些特殊。 与咸阳城不同,整个长安吃死人饭的,几乎都集中在此地,棺材铺、杠房、看坟的先生、白事会做席、哭丧的孝子、捡骨的、捞河漂的、扎纸人的、二皮匠… 总之,白事相关行当,这里都能找到。 这种地方,普通人觉得晦气,除非必要,不会前来,因此街上行人并不多。 店铺的伙计们,也懒得招呼。 毕竟这生意,实在没有揽客的说法。 因为涉及生死,所以这里也是长安城旁门中人汇聚之地。 李衍阔步而行,直接绕进左侧小巷,来到了一座古朴小院外,轻轻叩门。 “谁啊~” 里面传来个慵懒的声音。 隔着木门,都觉得浑厚而温和。 李衍沉声道:“罗明子道长介绍来的。” “哦,稍等。” 伴着一阵窸窸窣窣,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开门者,是个中年人,皮肤不正常惨白,好似常年不见阳光,看得出长相不错,但却胡子拉碴,衣衫不整,好像还没睡醒。 “进来吧。” 男子有气无力说了一声,便转身打着哈欠向屋内走去,叮铃咣当翻了一通,骂道:“贼怂的,哪个把我茶叶顺走了?” 李衍也不在意,瞥向小院四周。 屋檐下,摆着大大小小招魂幡,有的是纸做,有的是布料,甚至还有兽皮缝制的。 很快,中年人就抓挠着肚子走了出来,懒散道:“家里没啥招待的,估计你也看不上。” “无妨。” 李衍微微摇头,将罗明子写的手信递了过去,“前辈,这是罗明子道长让我转交。” 男人接过后看了几眼,嗤笑道:“斗法啊…刘文琛这人我听过,没出息的玩意儿,贪人东西还弄这么大阵仗。” “行了,到时我会去。” 李衍恭敬拱手道:“前辈,虽有罗道长情分,但该给的报酬也不能少,不知前辈……” “报酬?” 男子挠了挠头,眼睛微眯,笑得有些暧昧,“看你小子挺有钱,我好久没喝酒了…” 李衍哑然失笑,“没问题!” 这便是罗明子介绍的第一个人。 申三酉,道行三层楼,阴门高手,专门帮人哭丧招魂,诨号“夜哭郎”。 ………… 半个多时辰后,李衍又来到宣义坊。 他径直走入一间当铺。 当铺的柜子高大,即便李衍站着也需仰望,并且只开个小口,从里面传来个冷漠的声音。 “客官要当什么?” 李衍也不废话,直接将信塞了过去。 半晌,里面冷漠声音再次响起。 “到时候,我会去。” “报酬?算了,我要的你给不起…” “多谢前辈。” 李衍也不废话,拱手告辞离开。 出了铺子,扭头望向后方那巨大的“当”字招牌,李衍仍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他这几个月,对玄门的地位已然清楚。 太玄正教这些不用说,普通的邪道术士,如尤老四那种货色,都能成为帮派座上宾。 但并不是每个玄门中人,都富贵随身。 比如之前那“夜哭郎”申三酉,也不知之前经历过什么事,浑浑噩噩,过一天算一天,有口饭吃就行。 这“当”铺中人更绝。 对方曾是个杀手,叫“影”,擅长幻术,但却甘愿当个普通人,在这当铺做掌眼先生。 或许,就像罗明子所说。 修行术法,对于某些人来说,并非机缘,而更像是一种诅咒…… ………… “事情办妥了。” 回到凤来客栈时,夜幕已然降临。 看着众人目光,李衍哑然失笑道:“放心,这次可是请了两位玄门高手,就刘文琛找的帮手,说不定听到名字就缩了。” “那敢情好。” 凤飞燕捂嘴一笑,眼波流转,“衍小兄弟果然不凡,这初来长安,就有如此人脉,将来必是这关中道上的风云人物。” “掌柜的过奖了。” 李衍笑着打了个哈哈,没有搭话。 他住在此地,即便有红夜叉这层关系,又岂能完全信任这凤飞燕。 无他,对方情况让他察觉不对劲。 红夜叉说过,凤飞燕家道中落,独闯长安,不仅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还弄出凤来客栈这么个产业。 他让沙里飞暗中收集了一些消息。 一切,看起来都没有破绽。 但完美的太过分! 看起来就是个十分聪明,且好运气的人,一步步走得很稳,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然而很多事,不是聪明就能说得过去。 这世上,从不缺聪明人。 江湖险恶,还是多留点心眼好… (本章完) 第132章刍灵神术 啪!啪!啪! 风雪中,李衍蹭步上前,连环三劈,好似一连串炮仗,随后劈、挂、斩、卸、剪,越来越快。 看似刚猛,实则虚实相交。 “劈挂,讲究以快打慢。” 屋檐下,黎夫人不时开口指点。 “记住,这快不不是乱打,高来则挂,低来则劈,横来则拦,顺来则搬…一出手,就要破了对方的架势。” “劈挂有辘轳劲,翻扯劲、吞吐劲、滚勒劲、通透劲,每种力道,都要运用纯熟…” 黎夫人虽很久以前便入了化劲,但久不在江湖行走,安心持家,加上年事已高,气血筋骨都在衰退,自然不能跟李衍过手。 但其对于拳法的理解,却极其高深。 加上李衍悟性尚可,只需出言指点,对于劈挂拳的掌握,就一日胜过一日。 终于,又是一日习练结束。 黎夫人欣慰道:“你自小习练红拳,红拳擅长近身刁打,劈挂破架,刁手进击,你若能将两者融为一体,至少拳招上是没了破绽。” “与人对敌,就看谁更胜一筹了…” “多谢师傅指点。” 李衍恭敬拱手,随后开口道:“劈挂拳路数,徒儿已大致掌握,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不会每日上门请教。” 黎夫人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怎么,觉得学了些皮毛,就能出师了?” 她倒没有生气。 这段时间与李衍相处,觉得这送上门的徒弟,着实对自己胃口,况且也看出其不是这种人。 看似责怪,实则在询问。 李衍犹豫了一下,“有些江湖事。” “哦…” 黎夫人瞬间了然,“你怕连累我?” 李衍正色道:“江湖规矩,只是规矩,有些人并没那么讲究,还是防备点好。” “江湖啊…” 黎夫人听罢,看着远方飞雪,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安稳日子过多了,却是忘了江湖是怎么回事。” “伱万事小心,若有不明白的,随时可上门,我这点东西,总是要有人传下去的。” “多谢师傅。” 李衍恭敬拱手,跪下磕了三个头。 他这一路摸爬滚打,进入江湖后,要么是朋友,要么是敌人,自爷爷死后,这是第二个对自己毫无保留的长辈。 其所传功夫,若是在武行,没个七八年,许多关窍根本不会传授。 黎夫人面色平静,安稳不动,受了李衍这三礼,随后沉声道:“你且等等。” 说罢,返回屋中,取出了一本发黄的拳谱,抚摸了一下,叹道:“沧州武风颇盛,我父亲一辈子精研劈挂,想要在此之上推陈出新,可惜总差那么点意思。” “我是女儿身,家中无兄长子弟,又早早退出江湖,未能完成父亲心愿,算是一件憾事。” “这本拳谱,记载了我父亲毕生研究和一些想法,希望你有一日,能做成此事。” 李衍恭敬接过,只见封面上写了四个字《劈挂总纲》,每页之上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此时当然没时间细看,再次道别后,李衍才抱拳转身,离开了黎府。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黎夫人微微叹了口气,随后转身吩咐道:“黎伯,去问问老爷今日回不回来。” “这下雪天的,哪有那么多病人?” “别又是偷喝酒去了吧…” ………… 出了兰陵坊,李衍再次扭头看了一眼。 在黎府学艺很安心,也很简单。 但有些事他清楚,黎夫人也清楚。 虽人们常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但那是广义上的江湖,说的是各种人情世故。 朝堂、江湖、普通人,从来就有一条界线。 一边是遵纪守法,柴米油盐酱醋茶。 一边是刀光血影,恩怨情仇与生死。 黎士卿虽是玄门中人,但却并不在江湖中厮混,他们一家都过着安稳的日子。 情谊再深,也最好保持距离。 当然,等事情平息,没什么隐患后,也是偶尔能上门看望请教。 想到这儿,李衍压低了斗笠,迎着风雪,再次回到凤来客栈。 ………… “给,东西拿到了。” 房间内,沙里飞递上了黄卷包裹,抱怨道:“这玄门的东西可真贵,一包破纸破布,也跟你要百两银子。” “这可不是什么破纸。” 王道玄哑然失笑,摇头道:“这些都是上好的符纸,做好后要在地脉灵窍中设神坛,香火供奉最少五年,才能承载术法。” “还有这黄卷,同样耗时耗力,制作这些低级法器材料,可是正教和法脉的一大进项。” 沙里飞眼睛一亮,嘿嘿笑道:“道爷,你如今道行也有两层楼,咱们不如也弄个坛做这些,那不是坐着收钱吗?” “想得到美。” 王道玄摇头道:“正教和法脉数千年积累,岂是那么简单,香火、道场、兵马、帮着干活的工匠…无论哪一项,都不是一两代人可以积累。” “贫道可没香火大庙,即便立起祖师坛,有能力祭炼,撑不了几下,香火神罡就会消散。” “老实钱买吧。” 说着,从符纸中拿起一摞,又将朱砂笔墨取出,给了李衍一套,微笑道:“贫道已将那几头猖兵收服,斗法之时,正好用上。” “那到时就看道爷的了!” 沙里飞哈哈一笑,随后面色变得凝重,低声道:“我还打听到个消息。” “火熊帮的人,一直在找吕兄弟。” 李衍毫不意外,冷声道:“那乔三虎和火熊帮关系莫逆,帮忙寻找也正常,但他们在这长安城招人作甚,吕兄弟不是去了鄂州么?” 沙里飞回道:“听说不仅朝廷通缉,乔三虎也发了暗悬赏,但鄂州道上并没吕兄弟消息,他们就怀疑吕兄弟是跑到了长安。” 李衍沉思了一下,“也有这种可能,总之沙老叔留意着点就行。” “不急,一步步来,只要这次斗法成功,不仅能帮红姐拿回东西,咱们的名头也能打响。” “说不定哪日,就能弄了乔三虎那混球,再想办法替吕兄弟脱罪。” 简单商量一番后,三人便各自忙碌。 王道玄为到时立法坛做准备。 沙里飞去打探消息,留意对方动静。 待二人走后,房间内安静下来。 李衍点燃三柱香,先令自己安静下来,随后伸指夹起一张符纸,凝神静气。 不说武功,单论术法而言,他如今最大的底牌,无疑是勾魂索和勾牒五营鬼兵。 但勾牒五营鬼兵有召唤次数限制。 勾魂索是翻盘杀招,也不能轻易示人。 所以平常手段就显得很重要。 距离斗法还有五天,这段时间,必须将《北帝刍灵术》和《北帝神行术》掌握。 所谓刍灵,和阴门纸人术有明显差别。阴门纸人术,乃是剪纸为人,用秘法将阴魂厉鬼附着其上,操控杀人。 厉害一点的,也会扎纸人纸马,那种威力更强,和傀儡术有点相似,但各有所长。 而刍灵术,却不一样。 《北帝经》中言:刍灵,束茅为人马;谓之灵者,神之类。 说白了,刍灵更像是神! 所谓的神,有天神和地祇。 地祇之中也有高低,像咸阳城乱葬岗那种太岁成精,或者终南山药王庙虎道人化神,都有自己独立思想。 包括一些被敕封城隍的名人。 他们往往生前就不一般。 而更多的,则是像李家堡土地那样,因百姓香火愿力,而凝聚神罡。 香火中断,神罡逸散,就会像天竺山山神那般,彻底消失在历史尘埃中。 刍灵术,便是一种简易神罡。 制作出的刍灵,会和机器人一样,根据指令进行行动。 刍灵术和阴门纸人术相比,最开始的威力并不大,只是胜在操控方便,不会反噬。 但这却是阴司正法。 随着道行提升,刍灵的威力也会增长,下一步,还可制作草人和人偶。 而这刍灵术,又是《北帝经》中高阶术法兵甲术,也就是撒豆成兵的基础! 待心中将施法过程再次重复一遍后,李衍脚踏罡步,一边掐诀,一边将符纸折叠。 长方形符纸,正好被他折成七层,同时掐北斗七星诀,象征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符纸折叠好后,李衍又拿起剪刀,按照《北帝经》中所示图样,上下翻飞,剪出纸人模样,恭敬盛放于香炉前。 随后,他再次步罡踏斗,同时北帝决念咒:“诺皋!太微刍灵,造就兵甲,驱邪辅正,阳和布体,北阴帝令,震慑刀兵,敕!” 念咒同时,存神观想,对着前方猛然一指。 呼~ 房间内,阴风骤起。 香炉内的三柱香火青烟,忽然向下,笼罩在叠好的纸人之上。 与此同时,李衍也能感觉到,眉心处存神光芒,正在一点点变暗。 嘭! 一股力量将他双手弹开,纸人也噗得一声,燃起熊熊火焰。 失败了… 李衍微微摇头,入定存神,等休息好后,再次制作纸人,香火供奉,掐诀念咒。 噗! 噗! 噗! 纸人一次次起火燃烧。 李衍虽精神疲惫,却并不气馁。 他知道,这是刍灵无法承受罡煞之气冲击,只因施法的过程还有缺陷。 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子时。 李衍此时脑袋已经昏昏沉沉,需要入定恢复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他深吸了口气,直接用大罗法身恢复,再次剪出纸人,掐诀念咒:“诺皋!太微刍灵,造就兵甲……敕!” 呼! 阴风乍起,烛火摇曳不定。 这一次,双手掐诀并未弹开。 随后,在李衍惊喜的目光中,香炉前的刍灵纸人,先是缓缓立了起来,随后符纸展开,变成手拉手的七个纸人。 噗!噗!噗! 纸人双手连接的地方,全都断裂。 成了! 李衍再难掩饰心中喜悦。 北斗分,而神有灵。 纸人分开,就代表此术彻底成功。 分开后的纸人,又瘫倒在地。 李衍并不着急,掐着剑诀一指。 “起!” 哗啦啦! 七个纸人顿时腾空而起,环绕着他上下翻飞,好似黄色蝴蝶。 “哈哈哈,妙!” 李衍忍不住笑出声来。 《北帝刍灵术》的妙用,就在于此。 刍灵这东西,有点像符箓,平日多积攒一些,用的时候随意便可激发。 望着翩翩起舞的刍灵纸人,李衍心中一动,掐诀对着房门一指。 呼~ 阴风吹过,纸人们顺着门缝钻出。 刍灵纸人一旦激发,以他如今道行,差不多能支撑半柱香时间。 反正已经用了,不如试试其能力。 纸人在夜色中上下翻飞,好似幽灵,悄无声息,飞到了沙里飞的房间外,顺着门缝钻入。 李衍此时已闭上眼睛,眉心存神光芒闪烁,模模糊糊中看到一幅景象: 沙里飞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妙! 李衍又操控纸人离开,准备前往王道玄房间,但还没靠近,一种被猛兽窥视的感觉就涌上心头。 是猖兵,道长已起了法坛。 李衍心中了然,顿时退开。 刍灵纸人,相当于一个个小神,神罡的来源,正是他的存神,分散下来十分微弱,自然对猖兵畏惧如虎。 想到这儿,李衍又操控刍灵四散飞出院子。 其他院子里,都是些江湖客,有的在彻夜闲聊,还有的正在屋里喝闷酒,隐约还有哭声传来。 江湖艰难,总少不了伤心人。 李衍也没骚扰这些江湖客,而是手中掐诀,操控着刍灵向凤飞燕房间飞去。 噗! 还未靠近,一个纸人就忽然被火焰包裹,随后化为青烟。 同时操控这么多,还是有些吃力。 李衍心中一动,其他纸人纷纷燃火化作灰烬,唯有一只顺着门缝钻了进去。 然而,看到屋里景象,李衍却是一愣。 床上空空荡荡,并无一人。 哗啦! 就在这时,床板忽然分开,一道身影迅速跳跃而出,玄衣银绣,前绣睚眦,后绣狴犴。 衣衫下,包裹着婀娜身躯,正是凤飞燕! 李衍看到后,顿时吃了一惊。 好家伙! 这女老板,竟是都尉司暗谍。 他早听说过,朝廷除了明着用神拳会参与江湖时,暗中还布下很多密谍,监视江湖动静。 怪不得凤飞燕崛起如此之快。 有都尉司出手,什么摆不平…… 有点累,休息一下,今天就两更 (本章完) 第133章雪夜大明墟 烛火点亮,昏黄摇曳。 凤飞燕缓缓宽衣解带,都尉司黑袍落下,里面内衬也脱掉,露出光滑后背… 她眉头紧蹙,有些心不在焉。 她这段时间的任务,是收集古周那些盗墓者的信息,毕竟对方用了炸药,而且数量不少。 抓人并不重要,关键是要弄清炸药来源。 今夜都尉司暗信通知,紧急召唤,本以为是要询问此事,没想到却是一场内斗。 长安都尉司卫所,与大宣其他卫所一样,设有三名千户,每个千户手下有十名百户。 但三名千户,地位却有高有低。 其中一人掌印为正,剩下二人为副。 她原本归副千户余辰管理,自进入长安以来,也是对方谋划,才让她一步步走到现在。 至于迫害家族的仇人,自然也已斩杀。 原本一切风平浪静,她以为会这样一直下去,直到惊天消息传来,那余辰竟勾结弥勒教,泄露新式火器情报。 百户常煊深藏不露,连夜赶回,动用多年来暗中经营的关系,直接将余辰拿下,取而代之。 她并非余辰心腹,反倒躲过一劫。 原本以为事情已然过去,却没想到,才刚刚开始。 常煊因破火器失窃案,受到赏识,又不知和上面哪个大人搭上线,一时风光无量,已威胁到掌印千户郭玉槐之位。 今日明着叫他们这些暗线集合,询问长安情报,实则是夺权,双方已近乎翻脸。 都说江湖险恶,但官场之凶险丝毫不差。 路该怎么走,还是要仔细斟酌才是… 忽然,凤飞燕察觉到不对。 似乎有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 她猛然转身,手中已扣上两把飞刀。 然而,房间内却并无异样。 凤飞燕又仔细听了半天,这才松了口气,面带苦涩,喃喃道:“真是心虚生暗鬼…” 说着,将都尉司衣服全都藏在床下暗格中,换上轻纱亵衣,沉沉入睡。 房梁上,刍灵纸人已化为灰烬… ………… 房间中,李衍收回了术法。 “老板娘身材挺不错…” 他哑然一笑,对其防备少了一些。 实际上,他最怕对方是弥勒教或什么邪道组织中人,随便安排个什么局,所有人都会陷入危机。 知道其根脚,一切就好说。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今后都有了数。 想到这儿,李衍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一番后,便直接躺到床上,沉沉入睡。 次日,他又开始绘制甲马。 《北帝神行术》,之所以叫神行术,而不叫甲马术,皆因甲马只是其辅助。 此法真正精妙之处有两点。 一是甲马不凡。 如红夜叉所用甲马,只能单纯借助甲马之力,而北帝甲马,却能同时借助自身力量。 比如他暗劲爆发,本就能跃出七八米,加上甲马,实现传说中的草上飞,飞檐走壁,都不是难事。 二则是渡险之法。 神行术中,还记载了不少奇门遁甲原理,比如碰到一些天然形成的危险绝地,该如何应对,才能更快通过。 而这个,则是遁术的基础。 学习奇门遁甲,非一时半会儿之事,还要阅览很多书籍,若悟性不足,连门都入不了。 但甲马这种实用的法器,自然要先学会制作。 李衍出门,在院中练了一个时辰拳脚,又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待在屋中,学习绘制甲马。 这玩意儿又难了一些。 耗费两日,才成功制作出一副。 眼看斗法之期将近,李衍也没再继续,而是制作上百刍灵纸人,又专门弄了个皮囊盛放,挂在腰间。 一副甲马,已够斗法时使用… ………… 夜幕降临,天空暴雪忽至。 “诸位,到时候了。” 凤飞燕今日也换了身衣裳,青色戎服,腰佩两炳鸳鸯刀,身披白色狐裘披风,风雪中显得利落又精致。 红夜叉依旧是那样,竹甲双剑,只是腰间挂着的皮囊多了几个,显然这些天也在为斗法准备。 至于李衍三人,自然早已收拾好。 凤来客栈还在营业,几人侧门离开,那里早有几辆马车等候,挂红色三角旗,绣着个“盛”字。 李衍一看,便知晓了这些人来历。 长安城中有两大车行,“泰兴”和“长盛”,双方各自划分地盘,泰兴车马行把持往北路线,而长盛则向南。 双方既是对手,也互相合作排挤外来者。 凤飞燕的凤来客栈,属于江湖字号店,与车马行、脚行、牙行,甚至漕帮都有关系。 这次开口,自然有不少人帮忙。 赶车的车把式是个年轻人,身穿羊皮袄,头戴狗皮帽,腰上还别着鞭杆。 “凤老板,诸位大侠。” 他微微一笑,抱拳道:“会长说了,他另有要事来不了,但要让火熊帮知道,咱们五行之人,他们还惹不起。” “通往大明宫的道,今晚一路通畅!” “多谢!” 凤飞燕也不废话,拱手后便和李衍等人,分别进入几辆马车。 “扯轮子,风里雨里不停!” 啪! 那车把式年轻人一声高呼,卸下马鞭猛然一甩,鞭声响彻街道,几辆马车便冲入风雪中。 正如其所说,通往大明宫的路,一切通畅。 马车裹着风雪飞速前行,一路没有任何阻碍,打更人,巡夜的士兵,一个都看不到。 这便是车马行的本事。 可别小看这通往斗法之地的路。 江湖中有些不讲究的,明着说谈判、邀斗,实则在路上埋伏,下黑手害人。 车马行看似只来了几辆马车,实则不少伙计都已探了路,甚至买通打更人和巡夜士兵,避开了他们通行道路。 若有人拦截,便下狠手斩杀。 长安火熊帮什么德行,没人比他们更清楚。 实力肯定有,否则在这龙蛇混杂的长安城,根本站不稳脚跟。 火熊帮出手阔绰,不少绿林道上的好手、邪道术士,都被他们收买驱策,而且其背后,还隐约有都指挥使司某个大人的影子。 但这帮家伙做事,实在太下三滥。 果然,马车即将经过的暗巷中,影影绰绰出现一帮人,用骡子拉着粪车前行。“记住,待会儿听我号令。” “大哥好计策,沾上一身大粪,看他们待会儿如何丢脸…” 话音未落,便有一帮车马行的好手冲出,挥舞鞭杆,将这帮人打得鬼哭狼嚎。 指挥的把头捂着鼻子骂道:“一帮子烂怂,逼债泼大粪,坑人泼大粪,你们就这么喜欢?” “兄弟们,伺候他们吃!” “吃不完不许走!” 说话间,马车已然从街上穿过。 “今晚倒挺热闹…” 车厢内,李衍捂着鼻子微微摇头。 长盛车马行安排的马车不小,他和王道玄还有沙里飞坐了一辆,凤飞燕和红夜叉坐在另一辆车上。 沙里飞一听他的话,便隐约猜出什么,乐道:“别的不说,这凤老板面子倒挺大。” 李衍心中一动,做了几个手势。 这是江湖手语,有些时候不方便说话,便会用其表达,基本涵盖了春典不少暗语。 李衍的意思是:鹰犬、暗点、提防。 沙里飞和王道玄恍然大悟。 三人已有默契,今后在那位凤掌柜面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中都有了数。 夜色越深,风雪越大。 街道上已有些湿滑,但赶车的显然都是好手,速度飞快,根本不怕翻车。 没一会儿,众人便来到原皇城安福门前。 因为太极宫和大明宫已然废弃,所以这里经过修缮,已成为长安城出口之一。 虽是小门,平日人烟稀少,但也有守城军士,且夜晚都会关闭。 而如今,城门却已打开。 马车呼啸而过,守城的卫兵视若无睹,在队伍经过后,才打着哈欠,重新将门关上。 李衍见状,微微摇头。 大宣朝开国百年,国力日渐鼎盛,但最近一次大规模战争,还是北疆那边叛乱。 内陆区域,军备难免有些废弛。 像这种情况,以前可是要杀头。 而现在瞧着,估计没少干。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 出了城门,马车速度不减,在雪中太极宫废墟穿梭,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来到了大明宫遗址。 风雪中的大明宫废墟,更显苍寂。 那些恢弘的宫阙,只剩残垣断壁,偶有野狐狼獾在雪中游荡,立在废墟上,远远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李衍一直开着神通,很快便嗅到大量的人味,还有木柴燃烧的味道。 果然,前方火光隐隐,马车也停了下来。 几人从马车中跳下,只见前方一片废墟内,已燃起熊熊篝火,并且还搭了几个帐篷。 外围有不少帮派子弟,手持火把利刃防卫。 里面则有几人坐在火堆旁闲聊,看到马车赶到,便纷纷起身走来。 “哈哈哈…” 人未至,爽朗的笑声已经响起,“凤老板,你这一点都不急,看来是胜券在握啊!” 说话者,乃是一白须老者。 他身形异常高大,面容焦黑,白须虬髯,狮鼻阔嘴,阔步行走间,竟似有猛兽气质。 在他身旁,还跟了两人。 一个身穿羊皮袄的中年人,眼神冷漠,腰间挂着流星锥,身后还背着一个竹篓,似有活物在里面跳跃… 一名青衫年轻人,面容白皙,隐有书生气,但却戴着白手套,还拿着一把铁扇。 “铁帮主说笑了。” 凤飞燕捂嘴笑道:“奴家女流之辈,不过是看不惯火熊帮以势压人,真正动手的,可是这几位先生。” “红夜叉罗姑娘,诸位自然不陌生,这位是沙里飞,这位是王道玄道长,这位是…” “欸,老夫知道。” 白须老者爽朗一笑,“周蟠那老东西,早就看他不顺眼,还想图谋长安神拳会,本想给他好看,却被李小兄弟抢了先。” “张元尚那老东西,和老夫关系莫逆,他曾提过你,来了自然要照顾。” “那倒是自家人了。” 凤飞燕跟着笑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脚行会长铁师古,这位是长盛车行供奉陆先生,这位是牙行的白堂主。” “见过诸位前辈。” 李衍恭敬拱手,“在下初到长安,难免有些路生,还要多谢诸位前来相助。” 那长盛车行的陆供奉淡淡道:“我等只是前来压阵,以免火熊帮不讲规矩,或者事后反悔,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 “斗法输赢,还要看诸位本事。” 这话说得有些不客气,看其模样,来此地并不怎么情愿,更不看好他们。 铁师古听罢,脸色有些不虞,“陆供奉,这不仅是玄门的事,也是我长安五行的事,王会长既然答应了,伱就别扫兴了。” 长盛车行的陆供奉微微点头,没有答应,但也没再说什么扫兴的话。 李衍自然不在意。 他初来乍到,虽说在咸阳有了些名声,但毕竟和长安玄门没什么交情,不被看好也正常。 旁边那牙行的书生白堂主见状,微笑着将话题扯开,“诸位,陆供奉也是好心,火熊帮和那刘文琛捂得严实,至今都不知道他们请了谁。” “这一次,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铁师古闻言,也变得面色凝重,点头道:“火熊帮原本就和咱们五行不对付,听说五行来压后,也是动作不断。” “这次,估计也动了给咱们难看的心思。” 咻! 正说着,对面忽有响箭升起。 李衍扭头望去,只见对面数百米外,风雪中火光隐隐,明显是对方的营地。 而在双方之间,正好有一座宫阙地基,面积不小,还有许多积雪的断墙,像极了一个迷宫。 听到响箭,铁师古顿时冷笑道:“看来那姓熊的等不及了,咱们去会会他!” 说罢,便带着众人往宫阙地基那边走去。 与此同时,对面也有火龙从风雪中而来。 宫阙地基旁,还有大片空地。 双方走了没多久便相遇,隔着几十米,不约而同停下脚步,相互对峙。 李衍抬头望去,只见对面领头之人,乃是一名身高马大的络腮胡汉子,满脸横肉,一袭黑裘,脖子上带着硕大玉质八卦盘。 看起来,像极了一头大黑熊。 李衍的注意力,被那玉质八卦盘吸引。 这东西罡煞之气流转,自成局势,竟是一件护身镇物,且给他的感觉,远强于自家曾经的百战牌。 普通的厉鬼邪祟,恐怕根本近不了身。 这火熊帮主,看起来挺有钱啊… (本章完) 第134章蛇鬼婆 火熊帮的情报,李衍自然收集了一些。 不仅因为这次斗法,还有吕三的事,这些人也和乔三虎勾结,将来说不定就会对上。 火熊帮帮主,名叫熊宝东。 其人来自关外,和他家有点像,也曾是当年那一战的老将后代,但却并非攻入冰原那批。 他父亲乃是北疆守将,原本被裹挟着叛乱,但在朝廷大军到来时,却忽然改旗易帜,放开关口。 叛乱能迅速平息,也有此原因。 当然,对于这些人,朝廷虽有封赏,却更多是防备,战火刚平息,就将其队伍打散。 有些退隐归乡,大多数发往各州卫所任职。 虽说是武官,但却是闲职,不仅今后再无机会提拔,就连后代想出头,也难上加难。 熊宝东就出生在这种氛围下。 长安居,大不易,他父亲的俸禄,只够一家老小吃喝不愁,整日郁郁寡欢,没多久就醉死在一个冬夜。 熊宝东原本就不是个好玩意儿,学了家传武艺,再加上没人管束,很快就成了长安坊间恶少,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本来像他这种人,迟早是个秋后问斩的命。 但熊宝东家里虽说落魄,但自小耳濡目染,既混得了江湖,又熟知官场规矩。 一番钻营下,把火熊帮弄得风生水起。 看似鲁莽,实则奸猾似鬼… “姓熊的!” 铁师古说话很不客气,直接骂道:“你这家伙一撅屁股,老夫就知道没拉好屎,有什么道直接画出来,别总玩儿阴的!” 对面的熊宝东一声冷笑,“老泥腿子,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大气性,哪天气死了,我亲自给你送一副棺材。” “不过今日,咱们都只是看客,人家玄门的事,自有玄门规矩,劝你也少插手,免得哪天遭殃入土!” 熊宝东也是狡猾,一番叫骂后,便直接看向旁边,“刘兄弟,今日怎么办,伱说了算。” 铁师古被呛了两句,心中恼火,但见别人要划道,也只能先将火气憋下。 只见从熊宝东身旁走出一人,黑色戎袍,身穿竹符甲,背后一柄金钱剑,一柄铁剑,和红夜叉的装束有几分相似。 他身形匀称,面相看上去也很温和,只是生了对三角眼,目光不正,加上那一副得意的笑容,看上去就令人心生厌恶。 李衍心知,此人便是那刘文琛。 “熊帮主仗义!” 刘文琛抱拳拱手,故作豪迈道:“但有些话得说到前头,免得有人浑水摸鱼。” “俗话说,宝物有德者居之,就比那传国玉玺,老秦都亡了,难不成汉帝得了,还得交还给秦皇后裔?” “别人墓里挖的东西,在下费重金购买,都他妈转了两回手,还跟你红夜叉有何关系?” “给你是情分,不给你也是正常!” “在下并非贪心之人…” “但这道理,可得讲清楚!” “说的好!” 熊宝山当即拍手叫好,旁边一堆人也纷纷点头,嘴里骂骂咧咧,污言秽语不断。 红夜叉气得两眼通红,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说的好!”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叫好。 但众人一看却有些发懵,因为叫好的不是别人,正是李衍。 还不等他们询问,李衍便阔步而出,一边拍手,一边点头道:“这位姓刘的,人长得虽寒碜了点,但说的话却没错。” “没错,宝物自古有德者居之。” 李衍眼神冷漠,微笑道:“但我瞧着你缺德,是不是就能拿了你家法器?” “放屁!” 刘文琛冷笑道:“哪来的小毛孩儿,在这大放厥词,你这叫抢!” “她师傅已经死了,法器自然归我。” “你也知道是抢啊?” 李衍乐了,“那不如今日就算了,你回去,我保管你三天之内暴毙,再拿回来,不就是有德者居之了吗?” 刘文琛气得够呛,“你这纯粹是胡搅蛮缠!” 他正要说话,却被旁边的熊宝东一把拦住。 熊宝东瞥了一眼李衍,摇头笑道:“这小兄弟倒是牙尖嘴利,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便是!” 刘文琛压住火气,点了点头,望向红夜叉沉声道:“既然你要拿东西,那规矩就是我来定。” 说着,指向旁边宫阙废墟,冷笑道:“今日咱们也不玩虚的,就在这里一决胜负。” “双方各出五人,依次对决,生死由命,谁先胜过三场,东西就归谁。” “可以!” 红夜叉心中也升起火气,眼中杀机闪烁,“也别麻烦其他道友了,不如咱们先上决个生死,看看谁是有德之人?” 李衍的话也算点醒了她。 像刘文琛这种人,你讲道理,他玩儿赖,你要是直接动手,他又想讲江湖规矩。 当时就不该上套,直接动手便是! “哈哈哈…” 刘文琛一声冷笑,“急什么,就你那点能耐,我收拾你轻而易举。” “不过嘛,今晚来了几位道友,总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也免得别人说我欺负你!” “好家伙!” 沙里飞乐了,“打不过就打不过,害怕就害怕,还嘴硬,就没见过你这种不要脸的。” 刘文琛眼神微寒,毫不掩饰杀机,“你是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沙里飞的情报他也看了,既非玄门中人,江湖上也不入流,他自然不会给好脸色。 说吧,就扭头看向一边,恭敬拱手道:“几位道友,你们谁先上教训一下他们?” “老身来吧。” 一名黑衣老妪缓缓走出,弓背驼腰,还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孔,端着大烟杆子喷云吐雾。 她用沙哑怪异的声音说道:“这大冷天的,老婆子我身子骨弱,真挨不住,早点办完事回去休息。” 说着,缓缓抬头,露出满脸疤痕,咧嘴笑道:“家里,还有几个娃娃等着呢…” “蛇鬼婆?!” 红夜叉两眼一瞪,怒斥道:“刘文琛,亏你也是捉妖人,不知道这老鬼婆吃小孩,已成妖孽?” 刘文琛面色不变,摇头道:“你看错了,这位明明叫黑婆,乃是来自天水的道友。” 谁都看得出来,他在睁着眼说瞎话。 “没错,老身是叫黑婆。” 那黑衣老妪也怪笑着,露出满嘴豁牙,“听说你这女娃子庄上有不少娃娃,老婆子我可亲娃娃呢…” “找死!” 红夜叉反手抽剑,便要上前。 这一下,是真正触到了她的逆鳞。“别急。” 李衍伸手一抬,将红夜叉拦下,若有所思看向对面,沉声道:“这老鬼婆在故意激你出手,她恐怕有专门针你的办法。” 凤飞燕也连忙拽住红夜叉,面色凝重道:“红姐,确实有诈!” 经李衍提醒,谁都能看出不对劲。 玄门中人虽有别于武者,但其中又有不同的分类,有的精通法坛科仪,有的善于近身厮杀,还有的只有专门从事辅助行当。 比如玄门工匠,比如专制作各种符纸、经文、阵旗,擅于开光的丹青处士。 他们就相当于玄门炼器师。 红夜叉是捉妖人,擅长近身搏杀,会使用各种术法陷阱和法器,专门对付妖怪和僵尸。 这老鬼婆路都走不稳的样子,恐怕术法还没用出,就已被红夜叉砍掉脑袋。 敢来挑衅,必然有所依仗。 李衍眼睛微眯,看向红夜叉,“红姐,你既然知道此人,想必了解,她什么来头根脚?” 红夜叉此时也冷静下来,“秦岭老巫,曾被野仙蛇妖所迷,性情大变,杀子修炼巫蛊驱鬼之术。” “她还是江湖燕门妖黑香主,常假扮奴仆混入雇主家中,偷食婴儿,一直在被执法堂通缉。” “该杀!” 听得还有这种妖人,李衍心中也升起杀机,但却摇头道:“但你不能出手,以防万一。” 说着,扭头看向周围,眼中有些疑惑。 “夜哭郎”和另一个“影”,都已答应助拳,按理说应该到了,为何还没现身。 而且没闻到味道,应该是没来。 难道出了事… 看来,只能他先上这第一场。 就在这时,始终沉默的王道玄,忽然看着前方开口道:“三年前,罗家庄,有孩童始终哭闹,贫道去受惊,但次日孩子就没了,五脏心肝皆被人掏空。” “现在想来,当时伺候主妇的老婆子,和你有几分相似,是不是你干的?” 老鬼婆见红夜叉不上当,眼中有些失望,又被王道玄质问,顿时有些火气,沙哑道:“老婆子年纪大了,是真记不住…” 说着,干枯的手掌,在脸上一抹。 “你是说这个,还是这个…” 随着她的话语,那满布疤痕的面孔,竟如川剧换脸般,换上一幅幅人皮面具。 都是老妪,但面孔气质各不相同。 单这手易容的功夫,就极其不凡。 当王道玄看到其中一幅面孔时,微微一叹,似乎松了口气,“没错,就是你。” “那是贫道刚入门,本以为是自己失误,引来妖孽,差点自我了断…” 说罢,看向李衍,“这局,贫道来吧。” “道爷,别冲动!” 沙里飞见状,连忙阻止。 然而,王道玄却一言不发,只是从术法箱子中翻找东西,显然已下定决心。 这老道,平日好说话,但倔起来跟驴一样。 李衍也不再阻止,暗中扣着法诀,来到王道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长,务必小心。” 说话间,已将勾牒塞入其手中。 勾牒中蕴含三道罡令,可召唤五营鬼兵。 他已将勾牒开启,只要王道玄开启法坛,使用借兵之法,就能消耗一道罡气,召唤鬼兵。 这个方法,从太白山到长安的路上,他已和王道玄商量好用法。 王道玄点了点头,也没拒绝,拿起一大包法器,看也不看那蛇鬼婆,径直向着废墟左侧走去。 对面老鬼婆一声冷笑,向着右边而行。 二人都不擅拳脚,蛇鬼婆更是垂垂老矣,寻常人上去,都能一拳撂倒。 双方不约而同,选择开坛斗法。 对面那老鬼婆看似小脚走路不便,但身子骨竟出奇硬朗,点地如捣蒜,一步快过一步,竟抢先进入废墟。 她一边走,一边抖。 哗啦啦! 其身上,竟掉下几条黑色毒蛇。 这毒蛇不知是什么品种,即便在这冬日飞雪中,也没有冻僵,飞速游弋,向着王道玄而去。 “卑鄙!” 沙里飞见状顿时怒骂。 这种手段,分明是要干扰王道玄布坛。 李衍自然早已闻到,却没在意。 就连王道玄,也是不紧不慢布坛。 但就在毒蛇快靠近之时,王道玄忽然拿出蓍草,左右一缠,同时步罡掐诀,“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急急如律令!” 是千金护身咒。 李衍于终南山得到此术,自然不会藏私,连同抱朴登山术,一起教给了王道玄。 王道玄已是道行两层楼,虽法器只是蓍草,但施展此术,威力也是相当惊人。 “吼——!” 风雪之中,似有虎啸声传来。 那几头毒蛇,乃是蛇鬼婆以蛊毒之法炼制,不受寒暑影响,速度飞快,蛇毒蕴含蛊毒,咬一口便可令人中蛊,可谓歹毒。 但正因如此,受术法影响也颇深。 千金护身咒,可是来源于阴司北方鬼帝正法,虎豹闻之逃遁,邪祟更是会受其震慑。 一声虎啸,几头蛊蛇顿时僵直。 正在布置法坛的王道玄,立刻抽出一柄小短斧,跳将出去,嘭嘭嘭将毒蛇脑袋全部剁掉。 李衍见状,嘴角露出笑容。 这东西,还是他和沙里飞交给王道玄。 谁说法师不能用武器。 有了这玩意儿,至少能护身,若是碰到同样不擅拳脚的术士,就直接掏家伙! 没想到用在了这里。 将毒蛇砍死后,王道玄也没急着离开,而是偷偷抽出一张符箓,捏着法诀,在几头蛇身上蹭了一下。 风雪交加,那蛇鬼婆又通的是意根,根本没察觉王道玄的这个小动作。 她见蛊蛇被弄死,也不意外,而是先王道玄一步,将法坛布置好。 摆出几只黑坛,迅速捏动法诀,开始念咒。 而王道玄脚踏罡步,口喷噀水,开启法坛后,先是挥舞桃木剑,将几头猖兵封印开启。 用时法旗一挥,便可催动。 做完这些,他才取出草人,将方才的黄符贴在上面…… (本章完) 第135章夜哭郎 “咦?” 见王道玄一番操作,车马行的那位陆供奉,明显有些诧异。 他扣着法诀,瞳孔中似有神光闪烁,明显是通了目神通,能透过风雪,看清废墟景象。 一旁的脚行会长铁师古,虽说看这陆供奉不顺眼,但也忍不住好奇,询问道:“陆先生,那边什么情况?” 陆供奉点头道:“他们给我的情报,这位王道长在咸阳城的名声似乎一般,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蛇鬼婆以蛊蛇干扰,但她的情报估计有问题,不知这位王道长竟也精通咒法,如果没看错,是《七箭秘咒》。” “这位王道长得了对方气息,却没急着施咒,而是先做好准备,不急不缓,已有一番气度。” “玄门斗法,法门高低暂且不提,临危不乱,头脑冷静,才是致胜关键。” “嗯,不错。” 铁师古眼睛一亮,“这么说赢定了?” “那倒未必。” 陆供奉摇了摇头,“蛇鬼婆凶名在外,擅于隐藏,能几次从执法堂手中逃脱,自然不凡。” “但咒法这东西,最不讲道理,就看蛇鬼婆能否提前破开王道长法坛……” 就在他给众人讲解时,废墟中的蛇鬼婆,已是面色微变,察觉到不对。 她顾不上继续施法,而是立刻取出龟甲,将铜钱塞入其中,掐诀念咒,摇晃几下后,猛然洒下。 哗啦! 哗啦! 速度飞快,连洒六次。 此为金钱卦,铜钱正为阴,反为阳,连摇六次,可得六爻,乃是一种古老的占卜术。 这才是真正的斗法。 术法起源,本是用于消灾避难,有一套通用流程,占卜在先,避讳禁忌其次,最后才是禳灾。 术士之间斗法,也是如此。 很多时候,双方隔着很远开坛,彼此都看不到对方,一旦发现不对,占卜就成了判断手法。 此时风雪颇大,加之黑夜茫茫,又有残垣断壁阻隔,和隔空斗法也没什么两样。 “泽水困,大凶!” 蛇鬼婆面色难看,当即有所猜测。 她这斗法才刚开始,怎么就成了大凶? 若无外力,就是方才露了破绽。 是那些蛊蛇! 对方在用极其凶狠的咒术! “熊宝东,你误我!” 蛇鬼婆一声怒吼,随后便咬破舌尖,捏动法诀,一口血喷在前方黑罐之上。 呼~ 霎时间,周围阴风大作。 远处的熊宝东听到吼声,顿时眉头微皱,冷笑道:“这老鬼婆莫非发了瘟,我什么时候误了她?” 旁边刘文琛尴尬一笑,“或许是咱们收集的情报有误,术士斗法,有时错判,就会陷入危险。” 说着,低声道:“熊帮主,这蛇鬼婆性情毒辣,睚眦必报,今后要小心啊…” “嗯。” 熊宝东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情不自禁摸索着胸前八卦玉盘,眼中杀机闪烁。 他身处长安,又干了不少缺德事,手中从不缺人命,被他逼得破家毁门者也不少,自然有所提防。 这面玉盘,乃是费重金,还托了不少关系,从商山法脉中请得,邪鬼难近身。 有了这宝贝,再配合他一身的横练功夫,靠近术士后,直接就能将其捏死。 看来待会儿这老鬼婆,不能留着了…… 就在熊宝东思索之际,蛇鬼婆那边已施法成功,阴风越来越强,卷着风雪,环绕法坛形成旋风。 与此同时,前方几个黑罐咣当摇动。 随后,地面雪地上出现一个个细小的手脚印,似乎有很多婴儿在地上爬行。 寒气倒卷,鬼婆法坛上,竟开始凝结冰霜。 “都乖点。” 蛇鬼婆目露凶光,阴狠狞笑道:“娃子们,去吃了那道人魂魄,给你们喂香火,否则便尸烛灼烧三日。” “去!” 说着,一声尖叫,掐诀向前一顶。 呼~ 霎时间,阴风裹着风雪,在地上掀起一道道雪浪,从四面八方冲向王道玄。 王道玄面色不变,挥舞桃木剑在前方游魂罐上铛铛铛一敲,同时法旗挥舞。 “诸位,替我护法!” 几道黑烟,瞬间从游魂罐中飞出,同样阴风大作,与袭来的雪浪卷在一起。 狂风呼啸,婴儿和厉鬼哀嚎声,即便双方的普通加江湖中人也能听到,个个脸色变得不正常。 长安玄门中人虽多,但散到人堆里,就显得很不起眼,这些帮众,很多还是第一次见术士斗法。 如此诡异景象,令他们心中发毛。 王道玄的这些阴兵,都是在商州那冷坛破庙中收取,个个都是凶狠的猖兵,日夜香火供奉,已经收服。 要说起来,比普通的厉鬼稍强,但婴鬼数量太多,双方也就斗了个旗鼓相当。 谁也奈何不了谁。 眼见婴鬼被阻,蛇鬼婆也是发了狠。 她满眼心疼,从怀中掏出个小巧的白瓷娃娃,上面拴着红绳,只有手掌大,通体雪白,制作很是精美。 这是她杀人夺宝后,得到的挡灾娃娃,乃是其他州丹青处士制作,能用来抵挡一次咒法。 虽说心中暗骂不止,但这老鬼婆动作却不慢,咬破指尖,在白瓷娃娃眼睛上各自一点。 这白瓷娃娃,乃是以神像规格制作,且经过开光,就差最后画龙点睛。 点了血色眼睛,瓷娃娃更显妖异。 乃至于这蛇鬼婆,竟觉得娃娃在看自己。 “呸!生了灵性又如何,乖乖替我挡灾!” 蛇鬼婆骂了一句,便将娃娃放在法坛东南角。 她虽因情报失误,落入下风,但毕竟术法精深,已算出咒法前来的方向。 做完这个,她又拿起一根人骨鼓槌,在骷髅头木鱼上,不断敲击,口中念念不停。 咒法又如何,炸了对方法坛,那道人便会在咒法反噬中哀嚎而死。 双方看似互不见面,但气氛却越来越紧张。 与此同时,王道玄也已准备完毕。 草人身上罩好紧箍圈锁定。 随后,他脚踏罡步,掐诀念咒:“天黑地暗,日月无关,收吾罩中,顶头七箭,日时钻心,急急如律令…” 噗! 咒法完毕,就拿起桌上柳木小箭,对着草人脑袋狠狠一扎! 哗啦! 蛇鬼婆法坛上,白瓷娃娃应声碎裂。 “贼道,老身饶不了你!” 蛇鬼婆一声怒吼,人骨鼓槌敲得更欢。 哗啦啦! 好似一种共振,王道玄的法坛,也随之震颤,烛火摇曳不定,所有法器乱跳。 这便是炸坛之法。 所有的法坛,都遵从一个原则,便是临时借助罡煞之气,形成自己局势。 若是被术法干扰炸坛,所有通过法坛施展的术法,也会失效,同时施术者也会遭到反噬。 对抗的方法,也简单。要么有足够强横的神像,要么有镇压法坛之物,这些东西,底蕴深厚的正教和法脉才会拥有。 蛇鬼婆的破法,不可谓不精妙。 那道人可不是什么正教法脉弟子,否则这趟活,再多的酬劳,她也不会答应。 会咒法算什么, 总不能有镇坛的家伙吧? 然而,对面王道玄二话不说, 直接将勾牒拍在法坛上。 老鬼婆刚好一鼓槌敲下。 嘭! 人头骨木鱼,瞬间爆裂。 与此同时,法坛罡煞之气失衡,一股力量从地面升起,瞬间将法坛掀飞。 噗! 蛇鬼婆受到反噬,喷血倒地,同时惊慌失措大叫道:“道友,饶…” 话未说完,脸色便是一僵。 只见她的脖子上,身上,出现了一个个小小的黑手印,似乎无数婴儿正死死掐着她。 与此同时,王道玄也再次施展咒术,拿起柳木箭,狠狠插在草人头上。 呼! 草人瞬间燃烧。 王道玄松了口气,只觉周身阴煞之气渐渐消散,眉毛上竟结了一层白霜。 《七箭秘咒》要借助地脉阴煞之气,普通术士只能抗三次,因此也只能钉下三箭。 唯有道行高深,悟性惊人者,才能钉下第四箭,第五箭,越往上越艰难。 草人着火,证明对方已经死亡。 听着风雪中传来的婴儿哭泣声,王道玄隐约猜出了什么,微微一叹,取出个新的游魂罐。 “魂兮~归兮~” 王道玄挥舞法旗,脚踏罡步,手中掐诀,用起了西玄一脉的招魂术。 他虽对《七箭秘咒》颇有悟性,但平日练习最多者,还是这类安魂禳灾的术法。 说白了,就是个黑巫术悟性惊人,却因心性,对白巫术情有独钟之人。 这种术法,他熟门熟路。 很快,那些在风中四散的婴鬼,便被尽数收入幽魂罐内。 王道玄立刻绑上红绳,有贴上镇魂符,沉声道:“诸位放心,贫道会连做七天法事,帮伱们破狱超度。” “哈哈哈!” 废墟之外,铁师古已经得知消息,抚须大笑,嘲讽道:“姓熊的,就算你招来这些妖魔鬼怪又如何,还不是命丧于此?” “你等着,今日过后,老夫就去执法堂,告你藏匿妖人之罪!” “什么妖人,你老糊涂了吧?” 熊宝东一声冷笑,毫不在意。 而他的几名手下,已冲入废墟之中,抬着蛇鬼婆的尸体,竟直接扔进了篝火中。 “你!” 铁师古脸色顿时难看。 熊宝东淡淡道:“来自天水的黑婆不幸身亡,我好心将其火化,送骨灰回天水。” “什么妖人,跟我有何关系。” 铁师古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他知道,凭这件事搬倒火熊帮,根本不可能。 熊宝东太狡猾,有的是办法脱罪。 虽说嘴上讨了便宜,但毕竟先输一局,熊宝东脸色也有些难看,沉默了一下,扭头看向旁白,“先生,看来要麻烦你了。” 对方是个身着白衣,头戴斗笠男子,白纱遮住了面孔,显然身份不一般,熊宝东的口气,也带着一丝恭敬。 “嗯。” 那人似乎也不想搭理熊宝东,直接向着废墟走去。 熊宝东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却没有说话。 而车马行的陆供奉,则好像想到了什么,低声道:“这局直接认输,别打了。” 此时王道玄已经回来,脸色发白,走路摇晃。 沙里飞连忙上前将其扶住,听到陆供奉的话,顿时诧异扭头,“为啥,王道爷好不容易赢回一局,这直接认输,不是灭自家威风么?” “你懂什么!” 陆供奉直接呵斥道:“那人身上气息隐晦,我竟察觉不到,而且其身法不凡,也擅长拳脚。” “我听闻王爷府上的岳法崇,和火熊帮曾有过来往,此人多半是商山法脉弟子,说不定已道行三重楼。” “上去只是自取其辱,弄不好还会丢掉小命,商山一脉术法,可不是说笑。” 李衍听罢,眉头也随之紧皱。 岳法崇是乔三虎后台,他自然专门打探过商山法脉的事。 这个法脉,同样传承古老,威名赫赫。 其来源,与著名的商山四皓有关。 商山四皓,分别是东园公、夏黄公、绮里季、甪(lu)里先生,因不满始皇焚书坑儒而隐居,名声流传千古。 但他们还有个身份,乃是秦博士官。 隐居之时,为防止大量先秦典籍被毁,便偷偷运出不少,暗中埋藏于商山之内。 “商山藏经洞”的故事,自古以来吸引了不少人,毕竟是很多失落的先秦古籍。 找到一个,都有人重金购买。 更何况是满满一个藏经洞。 然而从古至今,没一个人找到。 商山法脉,则是当时跟在商山四皓旁边服侍的弟子,刚好学过术法,便偷偷藏了不少秦宫收藏的古术,最终形成一个法脉。 先秦古术,上承于巫,下接方仙道,即便这千年来不断改良遮掩,仍不减其凶悍之名。 总之,很难对付。 李衍心中,也觉得放弃更合适,但刚要说话,却抽了抽鼻子,看向后方,微笑摇头道: “前辈,你来晚了。” 风雪中,一脸色苍白男子扛着巨大的招魂幡,一步步走来,正是罗明子介绍的帮手申三酉。 他的步法很诡异,看似踉踉跄跄,却速度飞快,直接来到李衍身边,摇头道:“晚了也没办法,有王八蛋在外围设伏,一堆人拿着弓箭乱射,手段着实下作。” 铁师古一听,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低声呵斥弟子道:“不是已经清过了么,怎么还有,快带人去!” “不用啦。” 申三酉促狭一笑,“我懒得动手,但另一位道友杀性颇大,正在杀人呢,别扰他兴致。” “呦,已经来人了,这场就交给我。” 说着,便扛着招魂幡走向废墟。 “前辈,小心他是…” 李衍刚说一句,申三酉便咯咯一笑,“放心,商山的小杂种么,老对手了…” 说罢,扛着招魂幡便唱了起来: “生存~庆华屋,冷落~归山丘,隔断~红尘十地里,白雪~千载空悠悠…哎呦嘿…” 风雪中,招魂幡摇动,歌声哀婉。 对面的刘文琛,脸色瞬间惨白。 “不好,是‘夜哭郎’!” (本章完) 第136章哭天哭地哭鬼神 “夜哭郎?” 旁边熊宝东面色不变,鼻孔里哼了一声,骂道:“这名字听着就晦气,什么来头?” 刘文琛看了眼远处李衍,脸色有些不好,“夜哭郎是冥教之人,之前曾风光一时,后来惹了关中绿林道,满门被杀。” “他一人上山,行秘法将关中十二寨屠戮一空,长安道上,与此事相关的术士也全被灭杀,当时引得玄门震动。” 熊宝东也有些诧异,“如此厉害的人物,你为何不介绍给我,反倒让对家得了便宜?” “帮主有所不知。” 刘文琛低声道:“他报仇后就心灰意懒,整日浑浑噩噩,要么彻夜长醉,要么在烟柳巷厮混,很少参与玄门之事,平日靠混白事过活。” “此人已经沉寂,也不知对面是如何说动其出山…” 熊宝东沉默了一下,“如此说来,这一场也没戏了?” “那也未必。” 刘文琛声音有些发颤,“夜哭郎杀人如麻,但商山之法凶狠,毫不逊色。” “只是在下听闻,夜哭郎似乎和商山一脉不对付,万一下狠手出了事,咱们不好向岳先生交代啊…” 说实话,此刻他心中已有些害怕。 原本只是贪图红夜叉传承法器,欺负对方一向独来独往,才定下这斗法之约。 没想到,随着五行和火熊帮下场,此事已彻底失控,万一弄出什么大事,他哪担得起。 熊宝东听罢,眉头微皱,“待会儿看着点,发现不对,立刻上去抢人!” …… “你…你怎么认识他!” 另一边,陆供奉也满脸吃惊。 他看着李衍,眼中满是惊疑不定。 李衍面色平静道:“晚辈哪有这么大面子,这位申前辈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救罢了。” 拔伱个鬼! 陆供奉心中暗骂一句。 这种狠角色,你死在他面前,都照样喝酒。 能请其出山,肯定另有原因。 当然,见李衍不肯说,他也没再多问,而是摇头道:“你也莫得意,这双方对上了,不出人命还好说,若任何一方死了,都是祸事。” “到时这因果,恐怕就要应你头上。” 李衍眼睛微眯,“前辈什么意思?” 果然什么都不清楚! 李衍这么一问,陆供奉更加断定,能请来申三酉,肯定是托了其他人的关系。 但眼见李衍一方展现出的潜力和人脉,他的态度也明显好转,沉声道:“这两脉,有些夙怨。” “商山法脉,来源于古秦秘祝。” “《史记·封禅书》载,始皇时期,祝官有秘祝,即有灾祥,辄祝祠移过于下…” “后来,汉帝悉召故秦祝官,复置太祝、太宰,如其故仪礼。令祝官立蚩尤之祠于长安,其梁巫,祠天、地…晋巫,祠五帝、东君、云中君、司命…秦巫,祠社主、巫保…荆巫,祠堂下、巫先、司命…” “总之,当时秘祝地位,不下于如今太玄正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后来的事你也知晓,因方仙道之祸,不少秘祝参与其中,受到波及,玄门正教也逐渐崛起。” “秦宫秘祝,有一部分隐于山林,成为隐世法脉,不再参与江湖和玄门纷争,自号冥教。” “他们会派出传法人,游走于神州各地,只挑选资质惊人者,传授秘法,夜哭郎申三酉便是被选中者。” “而商山一脉,得了秦宫秘典,也修行秘祝之法,掺杂不少后世法门,也自称正统。” “两方因正统之争,历史上曾有过不少摩擦,虽在太玄正教调和下,不再法脉血斗,但却是积怨已久。” “一个摩擦,便有可能重燃玄门战火。” “到时死伤无数,这么大的因果,你担得起么?!” 原来还有这回事? 李衍有些诧异,同时眉头紧皱。 本以为这申三酉,只是市井奇人,却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估计罗明子也没想到,刘文琛这下三滥,也能请到商山法脉弟子出手。 看来,这场斗法已经有些失控… ………… 不提众人心思,废墟中已杀意升腾。 申三酉也有一身好功夫,虽是小众流派,看不出根脚,但明显已是暗劲巅峰。 他身子踉跄,一下发力,便轻松跃上断壁,风雪中扛着硕大的招魂幡,优哉游哉看着对面,嬉笑道:“呦,这不是岳法崇身后小跟班么?” “你们商山,可是越混越回去了,侍奉长安王,还算有点身份,怎么连这下三滥的火熊帮,也能随意驱使?” 看到现身的是夜哭郎,那商山一脉弟子,也早已浑身警惕,略微犹豫,掀起斗笠扔到一旁。 戴这玩意儿,原本是遮掩身份。 但局势已经如此,藏着也没什么必要。 斗笠下,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身材笔挺,下巴微抬,隐约有股贵气。 听到申三酉的话,他也不阴不阳嘲讽道:“彼此彼此,你看似隐居市井,不也是耐不住寂寞,重新出山么?” 说着,缓缓低头,眼神变得冰冷,同时弯腰拱手道:“商山,罗法清!” “还有,我可不是什么小跟班!” 话音未落,人已纵身后跳,同时从背后行囊中,抽出六面法旗,脚踏罡步,捏动法诀,嘭嘭嘭插在周围。 而那些法旗,竟然是倒插! “倒插法旗?” 李衍虽视线被风雪所阻,但也能闻到气息,有些诧异道:“这又是什么法门?” 陆供奉面色凝重,“倒插法旗,符头倒写,是商山法脉特点,意为颠倒阴阳,十分凶猛。” “原来如此,多谢前辈指点。” 李衍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还有这法门。 果然,玄门和武林一样,见多方能识广。 正如陆供奉所言,商山这法门,乃是颠倒阴阳,法旗插入,地脉阴煞之气便升腾而起。 在其周围十米内,浓郁阴雾很快形成,因为天色漆黑,竟变得晦暗深邃。 李衍神通被干扰,竟根本闻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连地帐,役鬼神!” 王道玄眼睛一瞪,失声惊呼。 陆供奉方才见过王道玄斗法,心中已不再小瞧,点头道:“道友果然见识不凡,商山一脉这些年取长补短,着实弄出不少强悍法门。” 王道玄见李衍疑惑,解释道:“连地帐,便是人为改变地脉局势,形成先天阴煞汇聚之地,好似地脉帷帐,加持法坛。”“虽不持久,但却能让人使出一些强横术法,比如这役鬼神,乃是召唤邪鬼阴神,普通法坛可压不住……” 事实上,他还有些话没说。 若得了这连地帐之法,他的《七箭秘咒》,使用时威力也会大增。 果然,场上局势陡变。 阴雾翻涌,李衍能闻到三股可怕的冰冷气息升腾,好似道观寺庙神像,气势不凡,且各具特色。 一个杀机森冷,一个浑身血腥、一个阴暗晦涩,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好鸟。 陆供奉面色凝重道:“听闻商山一脉,四处镇压淫祀邪神,却未灭杀,而是尽数招揽,谓之鬼神营。” “虽是下坛,但威力着实不小。” 李衍眉头一皱,“路走歪了…” 陆供奉叹了口气,“但是好使啊,这些年,商山一脉威名日盛,弟子下山,大多侍奉皇族高官,借其势力发展,实力与日俱增。” “说实话,别说我们这旁门,就是一些法脉,也有些羡慕…” 场上,申三酉感受到对面传来的恐怖杀机,脸上毫无惧色,反倒哑然失笑道:“这就是你们弄出来的法?简直可笑!” 阴雾中的罗法清,似乎也被激怒: “看你待会儿怎么笑!” 说罢,法旗一挥,周围顿时狂风大作。 不同于普通阴兵,这些个淫祀鬼神,皆有神通在身,几乎是一瞬间,便出现在申三酉周围。 三头鬼神,神通各不相同。 杀机深重者,聚阴煞化无形咒剑,直接刺向申三酉额头,要灭其三魂七魄…… 浑身血腥者,鼓动阴风,鬼哭狼嚎,想要污申三酉肩上招魂幡法器…… 而那阴暗晦涩的气息,则聚拢阴煞,肉眼可见的寒霜从地面升起,迅速覆盖断壁,似要将申三酉肉身冻结…… 陆供奉看到,顿时眼皮直跳。 他知道,自己碰到此法,唯有等死。 一般的法坛和护身法,根本挡不住这些鬼神。 当然,这些东西,普通人根本看不到,只觉得风雪忽然加大,迎面而来,吹得他们睁不开眼。 铃铃铃! 就在这时,铃声忽然响起。 却是申三酉左手掐着古怪手诀,以中指顶着一枚镇魂铃,左右不断摇晃。 铃声清脆,不断向外扩散,好似一道道波纹,将三头鬼神的侵染阻挡在外。 与此同时,申三酉也站了起来,招魂幡摇曳,丧歌苍凉哀婉,响彻雪夜。 “一开日月光,自古有盛必有衰,有生必有死,无常已到世事尽抛~” “二开地阴府,亡者莫要思故乡,儿女亦可无悲伤,山中哪有千年树,人间哪有千岁郎~” 招魂幡摇曳,阴气呼啸,形成旋涡。 丧歌哀婉,似带着股魔力,闻者皆怅然若失。 申三酉于狂风中挥舞招魂幡,似大浪摇橹,又似黄泉引路人,苍凉悲泣,最后竟带上了一丝古韵。 虽听不懂其意,却能感受到那逝去的古老… 李衍面色凝重,眼皮直跳。 他能闻到,随着申三酉施法,某种无形的力量升腾而起,好似泥潭沼泽,拖着三头鬼神渐渐沉入地下。 这法门,和阴司拿人有些像啊… 半晌,风停,歌声亦随之停歇。 噗! 罗法清那边,法坛法旗皆已碎裂,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栽倒在地,脸色惨白,却仍咬牙道:“夜哭郎,哭天哭地哭鬼神,确实不凡。” “但你也莫得意,我只役得了三头鬼神,师兄之法远胜于我,是我道行不济,非法门不及你!” “蠢货,还不明白么?” 申三酉眉头一挑,摇头道: “你们的路,走歪了!” “商山有跻身正教之心,却不知正教之强,在于禳灾,上古鬼神肆虐,人族为求平安,故有玄门出世,占卜、避灾、禳灾。” “巫、祝、道,皆因此才受历代皇族供奉,时至今日,礼法律令越发严苛。” “属于秦宫秘祝的时代,早已过去,你们想入正教,却只求术法伤人,有术无道,迟早出事!” “可知太玄正教为何强么?” “太玄律令:不得淫祀邪鬼,不得借鬼神欺人,不得借鬼神之力蛊惑人心,违律者死!” “你们,还差得远,哈哈哈……” 说罢,扛起招魂幡,大踏步走出废墟,吊儿郎当打了个招呼,“李小兄弟,别忘了我那顿酒啊。” 李衍昂身抱拳:“此事过后,平康坊,萼楼,不醉不归!” “敞亮,哈哈哈…” 申三酉也不理会众人,扛起招魂幡,笑着消失在风雪中。 身后废墟中,罗法清悲愤恼怒,又连喷三口血,再也扛不住,直挺挺昏倒在地。 火熊帮的人连忙上前,将其背入帐篷中。 “真是玄门奇人啊…” 脚行会长铁师古忍不住一声称赞,然后好奇道:“小兄弟,你那第二个帮手呢?” 李衍有些无语,“人还没来。” 说着,看向陆供奉,“那位前辈叫‘影’,陆前辈可曾听过。” 李衍原本以为申三酉如此出名,“影”肯定也不差,谁知陆供奉却眉头紧皱,摇头道:“没听过。” “不过善战者无名,定然也是个了不得的玄门高手……” 正说着,风雪中突然跑来一人,浑身是血,踉踉跄跄扑倒在熊宝东面前,两眼失神道: “鬼,鬼,都死了,都死了…” 李衍眉头一皱,方才申三酉说过,“影”遇到袭击,正大开杀戒。 看模样,竟不想放过所有人。 真是好大的杀性! 但怎么现在还没来? 熊宝东听罢,脸色也是变得难看,扭头看向身后,“谁上第三场?” 这次虽是刘文琛的事,但为打击五行,他也带着帮中一众邪道修士,输人不输阵,总不能直接认输。 谁知,或许是见识过申三酉厉害,听闻又来了个杀性更重的,邪道术士们皆扭过脑袋,装作没听见。 “瓜怂的,都是废物!” 熊宝东生性霸道阴狠,见状心中也升起火气,眼咕噜一转,高喝道:“第三场,快点,你们谁上?” 铁师古冷笑道:“你急什么,反正你们也没人敢上场,他妈的还斗什么斗?” “姓熊的,别等人来了,直接认输不好?” (本章完) 第137章耍赖,耍鬼 任何争斗,斗嘴都是重要一环。 江湖约斗,玩的是江湖规矩… 玄门斗法,讲的是法理大道… 就连国家战争,也得发个檄文互骂一通。 古今中外,皆是如此。 初入江湖的年轻人或许不解,为何老家伙们都是啰里八嗦? 大家直接开干!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岂不爽快? 原因很简单,这样做有好处。 就如同铁师古这话,看似在嘲讽,实则是在逼火熊帮认输。 一来,他也不确定火熊帮是否还有底牌,毕竟已有商山法脉现身,能以进为退,减少风险最好。 二来,认输和战败是两码事。 战败了,总能想个办法再找回场子。 而认输,今后见面都得矮一头。 若想不通其中道理,今后就得吃亏。 熊宝东出了名的狡诈,自然不会上当,冷笑嘲讽道:“老泥腿子,我看你才是年纪大了,就剩下嘴硬!” “话说这么狠,要不咱俩上去练练?” 长安城龙蛇混杂,熊宝东能在此立足,靠的自然不只是心计。 他多年前便已踏入化劲,不仅有一身横练功夫,还有家传开门八极,极其凶猛。 死在他手上的江湖中人,不知有多少。 若非名声不好,争神拳会长都有机会。 铁师古也是戳脚高手,同样是化劲,但毕竟年事已高,气力远不如从前。 若双方厮杀,肯定败亡。 当然,熊宝东这也是气话。 铁师古这老头,虽然嘴臭,却是脚行会长,真要逼得上去,被他打死了,那可就是大事。 要知道,五行之中,还有很多人没参与此事,比如店行的几个字号,以及他最忌惮的漕帮。 铁师古一死,五行必同仇敌忾。 关键还有他们背后的人! 这霉头,他可不愿触。 因此,不等铁师古说话,熊宝东就立刻转移话题,沉声道:“都说了要斗法,还没让人等的。” “你们愿意等,老子可没空!” “要么你们立刻派人上去,要么老子扭头就走,今日之战作罢,咱们改日再约!” 他这也是拿着话头耍赖。 今日的事,肯定是栽了,没想到李衍能请来这么两尊狠人助拳。 认输也不可能,他丢不起这脸。 从属下回报来看,还有一个更凶的正在赶来,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迟迟未到。 这便是他的机会。 要么上去赢一场,也算挽回些面子。 要么立刻离开,改日再战。 商山法脉的一名弟子已被打伤,他回去添油加醋,下次岳法崇说不定都会出手。 到那时,甚至有可能反败为胜! 铁师古气乐了,“姓熊的,伱这算盘打的,是个人都能听到,真当大家伙都是傻子啊?” 熊宝东故作不耐烦,摆手道:“少废话,上不上,不上我立刻走人!” 红夜叉闻言,直接看向刘文琛,沉声道:“姓刘的,还有句话,我也要跟你说清楚。” “有些东西再值钱,你拿了便是拿了,哪怕是偷的,我也不在乎。” “但事关传承香火,甭管你是捡了、拿了、买了…除非我这一脉死绝,否则这事没完!” “咱们的事,也别麻烦其他人了。” “上擂!” 她憋了一肚子火,杀机毫不掩饰。 刘文琛见状,顿时有些后悔。 正如红夜叉所说,子午斩妖剑虽是好法器,但更重要的,是其中有对方法脉传承,威力不小。 看似只是不肯归还,实则是谋夺对方传承。 正如红夜叉所说,这东西不论他是从何途径得来,除非别人承认让出,否则就拿不安稳。 所以,他才借着斗法之名,逼迫红夜叉认栽,彻底把此事做实。 如今看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说实话,到了这地步,刘文琛已有心归还宝剑,但他清楚,此事已由不得自己做主。 至于上台,他自然是更不敢,因此把头一扭,装作没听见红夜叉的话。 “我来吧。” 李衍一把拦住红夜叉,笑道:“红姐急什么,你先压阵,小弟我上去试试手。” 随后扭头道:“熊帮主也别玩心思了,赶紧的派人上去吧,大半夜的,早点了结此事!” 说罢,也不理会熊宝东,自顾自走向废墟。 熊宝东眉头一皱,看向旁边,“这就是那伙人的首领?” 刘文琛连忙点头道:“没错,我打听到一些消息,这小子原本是个武夫,在咸阳打败了周蟠族中子弟扬名。” “他前些日子,才刚在太白山建楼,算是刚踏入玄门的雏,好对付。” “好对付个屁!” 熊宝东骂道:“小小年纪,若没两下子,哪能让这么多人心服,你真是越混越混去了!” 刘文琛脸色尴尬,不敢再说话。 “哼!” 熊宝东一声冷哼,扭头看向周围,“诸位,今日看来是栽了,但输阵不输人,谁上去赢一场,熊某必不会亏待。” 但其他人也不是傻子。 今晚上去的都是高手,但一死一伤,让他们也有些心惊。 再看对面,无论王道玄还是红夜叉,竟都没阻止,说明对那年轻人很有信心。 这种时候,傻子才会上。 因此,剩下几名术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吭声。 “瓜怂的!” 熊宝东气乐了,“诸位可真行啊,往日里一个个牛皮吹得震天响,关键时刻都靠不住!” 他满肚子憋屈,但看到铁师古那嘲讽的眼神,也不想再让外人看笑话,眼咕噜一转,忽然沉声道:“姚三,你上!” “嗯。” 伴着冷漠的声音,从他身后闪出一人。 这是个默不起眼的汉子,个子中等,身穿破旧羊皮袄,腰挎双刀,头戴斗笠,满脸胡茬与沧桑。 和关中道上那些落魄刀客,没什么两样。 然而,铁师古却变了脸色,呵斥道:“熊宝东,这可是玄门斗法,你派他上去作甚?!” 沙里飞看到,也是一脸震惊,失声道:“是姚三,他怎么还活着?” “哈哈哈…” 熊宝东摸了摸下巴,骂道:“你老糊涂了,玄门是什么,能用法器便是玄门!” 说着,摘下脖子上那玉质八卦盘,亲自给姚三带上,嗤笑道:“行了,这不就有法器了?” “上吧,动手利索点!” 那汉子姚三沉默点头,向废墟走去,越走越快,随后脚下忽然发力。 嗖得一声飞雪四溅,人已消失不见。 “他妈的耍赖,衍小哥别打了!”沙里飞见状,气急败坏高声呼喊。 谁知,远处的李衍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放心。王道玄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沙里飞怒道:“那人是绿林道上成名已久的刀客,早就是暗劲巅峰,手上人命无数,怎么成了火熊帮走狗?” “还有,此人当时的寨子,就是李衍他爹带人给剿的!” “他是被熊宝东救了。” 脚行会长铁师古沉声道:“此人被押入死牢,本要秋后问斩,但被熊宝东重金捞了出来,成为死士,专门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关键是那玉盘,乃熊宝东贴身之宝,普通的术法根本奈他不得。” “这场不能打,直接认输!” “暗劲巅峰?”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摇头道:“没事,衍小哥的身手同样不凡,就算赢不了,保命也没问题。” 沙里飞一楞,低声道:“东西又拿走了?” 见王道玄点头,他这才松了口气。 二人说的,自然是勾牒。 他们一路随李衍追寻传承,还在太白山捉拿了第一个阴犯,勾牒的事自然清楚。 对方那法器是厉害,但想挡住阴司鬼兵,还不够资格。 而且二人也看得清楚,今晚一战,恐怕明日就会传遍长安玄门,李衍此时出手,估计也存了响蔓儿的心思。 铁师古本还要劝,但见二人模样,便眉头微皱,不再说话。 而旁边的陆供奉,也饶有兴趣看着远方。 他今晚算看出来了,虽说红夜叉是当事人,还连续出现两个高手,但废墟中那少年李衍,才是真正核心。 不是刚建楼的小术士么? 到底有何能耐? …… 废墟上,李衍静静站立。 他对谁上场,其实并不在意。 今晚又不是没有后路的生死搏杀,碰到惹不起的,大不了认输退场。 这便是年轻的优势, 碰到高手输了,大家也觉得正常。 当然,检验一番自己的战力也很必要。 他暗劲小有所成、学的是酆都山北方鬼帝术法、身上有勾牒可召唤五营鬼兵… 按王道玄的话来说,已是异类。 说实话,李衍心中还真希望来个高手。 至少,能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唰! 风雪至,刀客踩着断壁跳下。 李衍看着对方胸前的玉牌,心中略有些失望,“火熊帮没人了吗?” 事实上,看到那镇物玉盘的同时,李衍心中就已经有所猜测,这玩意儿,恐怕就是武夫对付术士的手段。 有此物防身,再加上熊宝东的身手,普通术士恐怕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当然没人了。” 对面刀客很诚实的回答道:“玄门中人傲气十足,火熊帮名声不好,为利而来者,自然也高明不到哪儿去。” “他们怕了,一个都不敢出手。” 说罢,又询问道:“你是李虎的儿子?” 李衍来了兴趣,“怎么,你认识我父亲?” 刀客姚三微微点头,眼中满是回忆,“嗯,你父亲是个豪气冲天的汉子。” “十年前,长安赵员外一家归乡,被绿林刀匪劫杀,你父亲得知后,当晚便带着几名好手上山,天还没亮,就把山寨给剿了。” 李衍眉头微皱,“你当时跟着我父亲?” 姚三摇头道:“不是,我就是被你父亲剿灭山寨的寨主。” 李衍愕然,随即了然,“你要报仇?” “不是。” 姚三面色平静道:“我多年前就已被火熊帮捞出来,若要报仇,早到李家堡把你一家灭了!” “事实上,我很羡慕你父亲。” “当年,我也曾单刀入长安,也曾想着和你父亲一样,扬名立蔓儿,做个人人称赞的豪侠。” 李衍哑然失笑,“现在也不迟。” 刀客姚三平静摇头道:“你不懂,有些路错了,就只能错下去。” “要不然,我什么都不是…” 说着,已握住腰间双刀,缓缓拔出。 锵——! 随着长长的刀鸣声,他的眼神也变得森冷血腥,“恶名,也是名。” “姚家,乾坤双斩刀!” 李衍眼神也变得凝重,关山刀子缓缓出鞘。 “看招!” 姚三一声冷哼,便子午弓步纵跃而出。 他用了暗劲,整个人几乎斜刺而出,双刀平刺,似蝎子双鳌,刀尖始终对着李衍。 此刻二人相距约三十米,姚三落地后,暗劲再次爆发,两次加速越来越快,转眼便来到李衍身前,左手刀直刺而来。 好快! 李衍心中一惊,迅速后退。 对方竟然称乾坤刀,必然是乾坤相合,虚实相合,这一刀就是诱他架招,下一刀必是杀招。 果然,他后退的同时,姚三右手刀已用更快的速度劈下,又顺势前冲一撩。 两次竟然都是虚招! 不仅如此,姚三最后一刀还用了暗劲,刀速再一次提升,刀刃在空中竟发出尖锐呼啸声。 这一下,李衍也不得不挡。 当然,他同样是暗劲爆发。 若不如此,恐怕手中关山刀一招就会被荡飞。 铛! 刀刃碰撞,发出响亮声音。 李衍面色微变,手上的刀差点脱手。 但他也顾不上细想,又是暗劲爆发,左撩,右抹,下扫。 铛铛铛!火四溅,连挡三刀。 而这,也已是他的极限。 他的暗劲虽有小成,但在这种连续爆发下,也已回力不足。 而对面的姚三,却早已是暗劲巅峰,一刀快过一刀,且越来越猛,刀身还带着震荡劲。 铛! 终于,又是一声脆响。 李衍只觉巨力袭来,身子连续退后几步,同时关山刀子也打着旋飞出。 咣当一声,长刀落地,刀刃已经扭曲。 李衍看了看对方手上完好无损的双刀,被气乐了,“好么,还以为要和我比刀,没曾想是借着功力和宝刀压制,差点被你骗了。” 姚三双刀挥舞,挽了个刀,淡淡道:“你父亲曾对我说过,江湖厮杀,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说话。” “今日,这话再送给你。” “黄泉路上,记得跟你父亲说一声…” “不用了!” 李衍直接打断,摆出拳架,眼中杀意升起, “这话,我再教你一次!” (本章完) 第138章再教你一次! “红拳?” 姚三眼神微冷,“原来是个傻子。” 他原本还有几分慎重,毕竟李衍是对面一帮术士的核心,还叫来高手相助。 这份能耐和人脉,当年李虎都做不到。 绝对没情报上说的那么简单。 因此,即便有玉盘镇物护身,他也用了心计,一上来就讲述往事,诱李衍跟他拼刀。 毁了武器,就只能用术法。 术士使用术法,他又不是没见过,甚至还杀了几个,如今双方已拉近距离,用什么术法都来不及。 他从死牢中逃得一命,虽因被熊宝东毒药控制,不得不卖命,但却比谁都惜命。 毕竟,活下来才有机会。 但李衍竟没有使用术法,而是摆出拳架子,让他可笑的同时,又有些失望。 又不是什么拳法宗师。 以拳法对刀,和找死有什么两样。 想到这儿,姚三也懒得再多说,脚下暗劲勃发,同时双臂挥舞,要快刀斩乱麻,将李衍彻底斩杀。 而李衍也踏步前冲,同时暗劲勃发,喉咙胸腹震动,一声吽字真言,如同雷鸣。 这一下,却是出乎姚三预料。 李衍雷音尚且无法伤人,但如今近的距离,也让姚三心神一震,还以为对方使用术法,出刀难免迟疑。 而与此同时,李衍已拳势一变,从小巧刁打,化作大开大合的劈挂,右掌向上一抹。 黎夫人的话,似乎仍在脑中回荡: “豁打为火,似火上冲升腾,以破劈打!” 姚三右刀劈下,与掌无疑。 李衍变招,刚好卡住了距离。 嘭! 一声闷响,姚三的右腕直接被李衍拍中,虽刀未脱手,但手臂却也一抬,露出空门。 李衍则顺势左手一抹。 锵! 手中刀光闪烁。 袖里刀? 姚三一声冷笑,就要后撤撩刀。 李虎的这袖里刀,唬得住别人,却唬不住他,无非是借着凶名逼人防备,轻易就可破掉。 然而,还没等他动身,便浑身一僵,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他能感觉到,有一股冰冷力量直接穿入自己体内,耳边锁链声哗啦啦作响,意识也模模糊糊。 就在这短短一瞬,李衍左手已在他胸口一摁,同时顺手一挥。 叮! 姚三脖子上挂的八卦玉盘,同时碎裂。 李衍一声冷笑,迅速后退,微微抱拳, “李家,袖里刀!” 他这当然不是袖里刀。 出手的瞬间,勾魂索已穿入对方体内。 勾魂索一出,对方神魂被制,自然是无法动弹,被他袖里刀轻松捅穿心脏。 至于对方护身玉盘,防护阴魂袭击还行,但勾魂索可不说这个,穿入肉身就能锁魂。 勾魂索迟早要用,与其被人猜来猜去,找出根脚破绽,还不如藏在袖里刀招数中。 这东西他试过,普通的神通根本无法察觉。 姚三此时,神魂不被压制,意识也恢复清醒,低头看了看喷血的心口,满脸不甘,气若游丝,咬牙道: “你这,不是袖里刀…” 李衍眉头一挑,淡淡道:“活下来才有资格说话,不是说了么……” “这话再教你一次!” 姚三虽很想说话,但意识已迅速模糊,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彻底没了动静。 李衍这才转身,捡起已经扭曲的关山刀子,一声暗骂,又瞧着地上双刀,直接捡起拎走。 这玩意儿材质不凡,重新锻刀,肯定好使。 至于碎裂的玉盘八卦,他理都没理。 就像红夜叉所言,有些东西,不论你捡到、买到、哪怕是天上掉下,原主没死,伱就不可能拿的安生。 任何时候,都是这样。 这玉佩熊宝东十分看重,算是其对付术士的宝贝,若是拿了,对方肯定不依不饶,聚众讨要。 还不如毁了,让对方吃个闷亏。 …… “赢了?!” 远处,陆供奉有些不可思议。 他没想到,竟赢得如此干脆利落。 “哦,怎么赢的?” 旁边铁师古也有些好奇。 那姚三他可是知道,虽只是暗劲巅峰,但刀法犀利,又狡诈阴毒,死在其手中的同级好手,不知有多少。 而且,还带着熊宝东随身镇物,也没办法用术法杀人…… 这里只有陆供奉能看得见,自然要询问。 陆供奉也疑惑道:“那李兄弟,好像是用了左手短刀,有点快,那姚三根本躲不过。” “是袖里刀!” 沙里飞立刻大呼小叫道:“那是他李家绝学,当年李虎的袖里刀威震关中,你们没听过?” 陆供奉一愣,微微摇头。 他对玄门之事了解,不清楚这江湖道道。 “袖里刀?” 铁师古则有些难以置信。 他当然知道袖里刀怎么回事。 “嗯,袖里刀!” 沙里飞一脸肯定地点了点头。 而在对面,熊宝东的脸色已异常阴沉,转身对着旁低声道:“去,把东西拿回来。” “是,帮主。” 一名汉子迅速离开。 与此同时,李衍也走了回来。 看到他手中双刀,熊宝东眼睛微眯,“小子,刀你能拿走,但我的东西呢?” 李衍故作不解,“什么东西?” “玉佩!” 熊宝东沉声道:“八卦镇邪玉,那东西你敢拿,今天就别走了!” “哦~” 李衍恍然大悟,一脸可惜道:“姚三刀法太快,我俩拼刀时,那东西已被打碎了…” “什么,碎了!” 熊宝东猛然前走几步,双眼杀意爆发。 他之前一直是斗嘴,如今发怒,简直如老熊出洞,凶猛的气息扑面而来。 “熊宝东,想干什么!” 铁师古一声爆呵,挡在李衍身前,怒骂道:“他妈的上擂比武,刀枪无眼,没看到今晚法器毁了多少,难不成人家还得躲着?” “你哪来的这么大脸!” 熊宝东正要说话,却浑身一僵。 周围风雪呼啸,火把摇曳,照耀雪地众人阴影闪烁,似乎很正常。 但他却感觉到一股冰冷杀意,已笼罩自己。 同时,刺鼻的血腥味弥散开来。 李衍抽了抽鼻子,笑道:“前辈,斗法已赢了,劳您白跑一趟,实在对不住。” 熊宝东身边,地面黑影闪烁,竟有一人忽然出现,好似从火熊帮众人阴影中走出。他一袭黑袍,脸上带着个血色面具,手中长剑还在滴答流血,如同黑夜中的鬼魅。 锵锵锵! “什么人?!” “保护帮主!” 火熊帮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拔出武器。 然而,黑影对周围的刀剑视若无睹,只是冷冷道:“出了些意外,没忍住,所以来迟…” 一旁的熊宝东眼皮直跳,后背汗毛倒竖,已暗自运劲,浑身肌肉紧绷,好似钢铁。 他在长安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杀神。 李衍能闻到对方极其不稳定的气息,猜测恐怕是功法有问题,于是满脸歉意道:“都是晚辈没考虑周到,此间事情已了,前辈回去休息吧,改日定登门道谢。” “嗯。” 黑衣人“影”点了点头,闪身退入黑暗中,浑身气息也随之消失,只有那淡淡的血腥味迅速远去。 “是遁术…” 陆供奉方才就看直了眼,此刻才咽了口唾沫,“这位,恐怕不是长安道上的吧?” 李衍哪知道,自然装作没听到。 而对面的熊宝东也松了口气,脸色难看,不再废话,转身就走。 “把东西还了,今日之事,火熊帮认栽!” 刘文琛自然不敢违抗,直接从背后卸下一个长条形包裹,扔了过来,“东西在这儿,从此两不相欠!” 说罢,扭头一路小跑,跟在熊宝东身后。 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身影,沙里飞嘀咕道:“妈的,这熊老鬼阴险狡诈,今后肯定还会找事。” “放心,他不敢明着来!” 铁师古微微摇头,望着李衍,意味深长道:“李小兄弟,此事我已通知张老鬼,他自然会向神拳会长说。” “熊宝东,还不敢撕破脸,有些事没定论之前,谁大动干戈,都是麻烦。” 李衍瞬间了然,“前辈,我明白。” 如今的长安神拳会长,姓李。 非他这个李, 而是布政使李嗣源的那个李! 还有,今晚斗法的事,仍有蹊跷。 凤飞燕是都尉司的暗谍,对这次斗法,似乎显得过分热心,恐怕不单是因为与红夜叉的关系…… 熊宝东藏了这么多邪修,执法堂竟没有动手? 之前申三酉出手,说的那些话,似乎是在敲打商山一脉…… 想到这儿,李衍看着远处风雪中的古城。 这长安城的水,有点深啊…… ………… 次日,兰陵坊,黎府。 “哈哈哈,赢了!” 黎士卿阔步走入院中,对着黎夫人抚须笑道:“夫人不必担心,昨晚那小子跟人斗法,连胜三场,火熊帮败退认栽。” “哦。” 黎夫人正在浇,闻言面色平静点头道:“这江湖中,赢赢输输总没个头,活着就好。” “好不容易教个徒弟,被人打死了,老身可一点办法没有,对了,你与玄门甚少来往,是如何知道的?” 黎士卿笑道:“今日一大早,长安城就传遍了,茶楼酒肆都有人说。” “火熊帮为恶一方,听说他们吃了亏,百姓皆拍手叫好,你那徒弟已经扬名了!” 谁知,黎夫人听罢,却皱起了眉头,缓缓放下水壶,摇头道:“什么扬名,分明是把人架在火上烤,江湖险恶,定有人心存不轨。” 黎士卿摇头笑道:“夫人无需担忧,我看这小子面相命硬,最后吃亏的,多半是旁人。” “这也算件喜事,当浮一大…” 看到黎夫人脸黑下来,黎士卿连忙改口,呵呵道:“开个玩笑,夫人别当真。” 黎夫人微微摇头,开口道:“虽说我不想咱家沾染江湖纠纷,但该帮的,还是要帮。” “空青呢,不是说找好院子了么?” “进门前还见他呢,估计去找人了吧…” 凤来客栈,小院外。 “黎兄长,快请进…” 李衍有些诧异,昨晚斗法后,他本以为来找自己的,会是长安五行帮派中人。 毕竟按照惯例,胜了就要庆祝一番,免不了再认识些江湖同道,甚至玄门中人。 如此一来,局面就算是彻底打开。 再接几个大活,漂漂亮亮完成,那么今后就能在长安站稳脚跟。 没曾想,却是黎空青先找上了门。 “不进去了,快随我走!” 黎空青似乎有些着急,“我还有事,趁这会儿还有点空,咱们去平康坊。” 李衍一愣,有些震惊地看着黎空青。 旁边的沙里飞乐了,“黎公子啊,这还大白天呢,再说一会儿的功夫,能干什么……” “你们想哪儿去了!” 黎空青眼睛一瞪,有些恼火。 “帮你们找着房子了,就在平康坊!” ………… 古院深深,假山积雪,池塘冒着水汽。 琉璃瓦屋顶上,几只小鸟飞来飞去。 “这…这是给我们找的房子?” 沙里飞张大了嘴巴,一脸难以置信。 并非房子不好,而是太好! 这座宅子就位于平康坊内后侧巷子中,前后两进的宅子,古朴典雅,甚至还有池塘假山。 出了巷子,就是长安城最繁华的平康坊,沿街皆是青楼、茶馆、酒肆和赌坊,可见其地段不凡。 在这种地方闹中取静,即便只是两进院子,所费的银钱,也不是他们能够想象。 不止沙里飞和王道玄懵逼,就连李衍也微微摇头道:“黎兄长,好意心领了,但这院子,我们实在住不起。” “不用你们掏钱。” 黎空青眼中有些得意,“这院子来头不小,原本的地段,乃是唐时奸相李林甫宅邸,后来毁于战火,只剩残垣瓦砾。” “当然,这些院子都是后来修建,有豪商将院子送给了世子作礼物,但这种地方,世子肯定不会来,因此都空了三四年。” “我听王府一位管事抱怨,说这里经常有喝醉的江湖中人潜入,带着青楼女子鬼混。” “他找人看房子,结果被人半夜扮鬼吓个半死,但派高手常驻也不可能,因此那些江湖匪类也越加猖狂,简直是丢脸。” “我已经和管事说好了,只要你们能看好院子,不让那些江湖客带人厮混,败坏王府名声,房子送人前,不用你们掏半点租金。” “黎公子好本事!” 沙里飞疯狂拍起了马屁,“放心,别说扮鬼,就是真鬼,咱们也吊起来打!” “保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进不来。” 黎空青也微微一笑,摇头叹道:“李小兄弟那天却是点醒了我,没有那能耐,能照顾好家里便是。” “这些天不再多嘴,估计差事是保住了。” “我还有事,改日再聊。” 说着,拱了拱手,便迅速离开。 “黎公子慢走!” 沙里飞在后面连忙鞠躬,笑得嘴巴都歪了,“改日!改日请你去萼楼!” 黎空青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家母管教甚严,妻贤子孝,我可不敢去。” 说着,人已迅速走远。 李衍三人这才看向周围院子。 沙里飞揉了揉脸,傻笑道: “道长,您快给卜一卦,老沙我是不是转运了……” (本章完) 第139章净宅,烧胎 正堂房内,供桌香案已经摆好。 里里外外,所有房间门窗大开。 供桌前,王道玄一袭道袍,面色肃穆,手中朱砂红笔飞舞,不时停下结煞入讳,书写黄符。 李衍则拎着柳枝,站在身后。 按黎空青所言,这院子只是王府众多产业之一,还是不起眼的那种。 对他们而言是豪宅,但王府却瞧不上。不仅面积狭小,还位于平康坊这烟柳巷之地,世子根本不会来住,多半是用来送人或赏赐麾下。 没送出去之前,都能以看家之名住下。 而且王府这样做的还不少。 这算是某种隐形福利,黎空青这伴读,往日一副清高模样,如今也跟着下水,其他人自然乐见其成。 虽说是暂住,但院子毕竟空了几年,难免滋生污秽之气,必要的净宅法事少不了。 供桌之上,木盒内放着大米、小米、高粱、绿豆和黑豆,五色齐全,寓意五行。 这便是最传统的五谷净宅术。 除此以外,还有净水三杯、白酒三杯、红布三尺、大碗一个、红纸一张、馒头八个、檀香若干。 叮叮叮! 做好准备后,王道玄点燃檀香,手中摇铃。 李衍立刻转身,拿着柳枝蘸水,从屋内到屋外,还有院子及各个角落,依次挥洒。 院子里,早已请人打扫的干净。 李衍前面洒水除秽,王道玄后面抛撒五谷,边撒边高声念道:“此宅有主,敬告四方,该离须去,当来则往,五谷杂粮,世代供养,宅神归位,闲杂避让——!” 每到门户、水井等地方,王道玄都会稍作停留,贴符贴神位,再以酒杯插三炷香供奉。 这便是五谷净宅术的精髓。 驱逐外鬼,安顿家宅六神。 最后到了灶房,王道玄先将红纸平铺于灶台上,剩余五谷装在碗中,酒、水、馒头等依次摆放整齐。 点三柱香,高举过顶,轻喝道:“宅神已至,灶神归位!” 做完这些,王道玄又将红布折成带子,从外面横挂在大门门框上。 至此,净宅法事算是结束。 原本的院子虽说精致,但久没人居住,总感觉有些不对,净宅之后,檀香杳杳,顿觉清爽宜人。 “总算是落地了。” 王道玄一声感叹,“之前在咸阳,困顿难行,这一路走来,虽有磨难,却也一步一台阶,如今竟能在这长安繁华之地立足。” “至今想来,仍觉不可思议…” 李衍笑道:“树挪死,人挪活么,玄门常说天人感应,我看这红尘里打滚,也是如此。” “见得多,经历的多,机会自然也就来了。” “说的也是。” 王道玄微笑点头,随后看了看天色,“这沙老弟整夜不归,不会出什么事吧?” “放心。” 李衍摇头道:“斗法过后,这长安道上要走动,我脾气臭,跟那些人扯皮难免心烦,沙老叔干这个正合适。” “火熊帮受挫,一时半会儿不会动手。” 说着,嘴角露出笑容,“这沙老叔一直喊着要去萼楼,却忙得顾不过来,今晚要去宴请申三酉前辈,估计也赶不上,回来又要吵。” “贫道也不去了。” 王道玄哑然失笑,摇头道:“今日还要做几场法事,先将祖坛立起,供奉猖兵和法器,再布置点风水局势。” “住人家院子,总得给看好了。” 李衍沉思了一下,“要不找红姐帮手?” “不用。”王道玄乐了,眨了眨眼睛,“些许装神弄鬼的毛贼,贫道还是应付得了。” “也好。” 李衍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他知道,王道玄和沙里飞虽跟着他,却没想着要当拖累,沙里飞应付江湖中事,而王道玄则专心提升战力,甚至也开始练些拳脚。 祖坛一立,猖兵守护,普通的江湖中人或玄门术士进入院子,还真不是王道玄对手。 暂时没活,二人也就各自忙碌。 王道玄专心布置坛场。 李衍则在院子里摆起云雷神鼓,练习一会儿拳法,又拍鼓修炼大云雷音。 这边的院子,他已经看过。 和王府这座产业类似,大部分都是空的,只有一些老仆看守,鼓声也不会影响太多人。 而且他如今的修炼方式,已经改变。 吴家沟时,领悟了鼓韵修炼法,拍击时皆是秦汉之音,加之雷鼓有镇邪之功,闻之振奋,可清除杂念,夜晚反倒睡得更香。 一时间,小巷之内鼓声隆隆。 其他院子里看守的老仆,有人骂骂咧咧,有人则停下手中活计,啧啧倾听。 陕州人爱鼓,几乎各地都有鼓乐,有老人喜好此道者,几乎瞬间就听出是秦汉战鼓。 身处长安,他们可是精明的很,知道这些院子的主人没一个好惹,自己只是帮人看门,没必要随便惹事。 当然,也有那受不了的。 相隔数百米外一处小院内,药味浓郁,愁云惨淡,有妇人暗自啜泣,还有一名面容方正的男子站在院内,眉头紧锁。 听到鼓声,他顿时满脸烦躁,怒喝道:“哪个讨厌鬼,大白天的敲鼓,扰人清静!” 说着,听了听方位,就要出门。 “夫君,别!” 正在啜泣的妇人连忙将他拦下,哀声劝道:“在这里住的,可都不是普通人家,贤儿本就卧病不起,你可千万别惹事了。” 男子一听,咬了咬牙,又怅然一叹,“当初搬到此地,只求图个清静,没想到…” 正说着,侧面厢房屋内,一老妇迈着小脚跑了出来,惊喜道:“老爷,少爷睡了。” “哦?” 男子眼睛一亮,和妇人连忙进屋。 只见屋内床上躺着名五六岁的孩童,面容发黄消瘦,衣衫凌乱,手脚都被绑着,胸口满是爪痕。 这孩子额头冒汗,但表情却是放松许多,双眼紧闭,还打起了呼噜。 “感谢老天爷。” 妇人连忙跪下,对着门外天空祈祷。 男子则若有所思,“刘婆,方才发生了什么?” 老妇回忆了一下,连忙道:“方才鼓声响起,少爷听到后先是有些害怕,随后就睡着了。” 夫妇俩听罢,面面相觑。 男子沉思片刻,“怕是遇到高人了…” 说着,咬牙道:“夫人,把那些茶叶给装好,我这就上门看看。” 妇人不敢怠慢,连忙将东西备好。 男子拎起后,便循着鼓声,来到小院外。 靠近后,他才发现蹊跷。 这鼓声虽然沉闷似雷,但听后却莫名觉得心中轻松,烦恼也随之消散。 他心中更加确定,看了看院子,咬牙上前敲门… “你是?” 望着眼前陌生男子,李衍有些疑惑。 男子虽已看到院中雷鼓,但见李衍年少,还是有些犹豫道:“在下郑显,就住在此巷中,敢问可是阁下敲鼓?” 李衍听罢无奈,“惊扰了你们?对不住啊,我不敲了…” “先生救命!” 谁知话音刚落,男子便深深弯腰拱手,双眼发红,声音都有些发颤。 …………房间门窗都被堵着,光线昏暗。 烛火摇曳,火炉咕嘟,药味浓郁。 李衍先是扫视周围,又看向床上少年,这才松开阳诀,对着王道玄微微点头。 他没想到,第一单生意竟是自己找上门。 男子名叫郑显,乃是长安府衙门书吏,负责管理档案典籍。 虽是小吏,但祖上也曾阔过,且在群贤坊那边还有一座大祖宅,但因家道中落,变卖了宅子,搬到此地,留一些积蓄生活。 其子疑似中邪,闻鼓声好转,便上门求助。 当然,有些东西也要确定。 如果这孩童只是生病,那他们便不会多事,直接推给黎家医馆。 现在看来,确实有问题。 屋内空气浑浊,李衍闻到了一股腥味,而且这味道也与孩童味道混合在一起,十分古怪。 见李衍提示,王道玄心中也有了底。 他先是看了看窗户,随后询问道:“为何要关这么严实?” 郑显叹了口气,摇头道:“孩子也不知为何,出事后就见不得光,一见光就大吼大叫,用头碰墙。” “什么时候出现的?” “就在半月前,孩子调皮,从树上摔了下来,随后就迷迷糊糊跑去睡觉。” “我半夜醒来,发现他在偷吃东西,自此性情大变,也不说话,窝在屋里从不出门,总是半夜吃东西或大吼大叫…” “哦?” 王道玄若有所思,“没找过人?” “找了!” 郑显满脸无奈道:“在下也知玄门之事,请了先生查看,说是丢了魂,但几次招魂都未见好转。” “道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道玄沉思道:“不急,先做法事看看。” 说罢,他便布置法坛,取了孩子指甲和头发,包裹在黄符之中,置于法坛之上。 做完这些,王道玄又将一枚鸡蛋放在孩子额头,不断掐诀念咒,上下滚动。 李衍在旁边看的仔细,心中已有所猜测。 果然,当王道玄将鸡蛋取下,先将其煮熟,又以包裹指甲头发的黄符灼烧。 剥开外壳,蛋白上赫然出现一片乌漆抹黑的印记,隐约瞧着,像是只老鼠。 “是走胎了。” 王道玄面色平静,抚须道:“孩子受了惊吓,三魂离散,加上附近正好有母鼠产子,便投入畜生胎中,与其争抢肉身。” “而自身魂魄不全,也会受到影响,行为习惯,与老鼠有几分相似。” “这…道长,该怎么办?” 郑显一听,连忙询问。 “无妨。” 王道玄哑然失笑道:“只是走畜生胎,一场法事就能解决,若是走人胎,贫道就束手无策了。” 说吧,扭头看向李衍,“衍小哥,此事还得伱出手,普通人怕是找不到。” “没问题。” 李衍先是记住孩子身上腥味,随后掐动阳诀,在郑正显家的各个房间和院子里走来走去。 最终,他来到后院柴房,指着柴房外一处墙角,“就是这里,挖吧。” “快,动手!” 郑显早喊了一名老仆帮忙,二人抡起锄头,叮叮咣咣一通乱挖,果然发现一窝老鼠。 母鼠已经逃窜,只剩几只幼嫩小鼠钻来钻去。 郑显已得了王道玄命令,当下也不犹豫,先是取出大黑伞遮住阳光,随后拎起锄头将小鼠全部砸死,又堆上柴火黄符点燃。 与此同时,王道玄那边也开始做法招魂。 李衍能闻到,一股冰凉的阴魂气息升腾而起,在黑伞中左右徘徊。 哗啦! 他一把合住黑伞,快步走进屋内。 打开黑伞后,随着王道玄摇铃招魂,那股冰凉气息也一闪而过,没入小孩体内。 孩子眼皮迅速乱颤。 王道玄见状,知道孩子魂魄不稳,当即拿起红绳,在其双手双脚上,各打了一个绳结镇魂。 终于,孩子缓缓睁眼,虽说仍显恐惧,但却有了神采,糯糯道:“娘亲…” “贤儿。” 妇人喜极而泣,连忙抱住孩子。 “娘亲,我梦见钻在老鼠窝里…” “别怕,都过去了,过去了…” 看着眼前景象,李衍嘴角露出微笑。 要说斩杀厉鬼、抓阴犯,他或许更胜一筹,但这种帮百姓解决事的手段,王道玄显然更轻松。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郑显在一旁满眼通红,连声感谢。 王道玄摇头道:“小事而已,但令郎三魂不稳,最好做一场长生三魂禁科仪,再去城隍庙求个长生锁。” “好好,都听道长的。” 郑显满脸喜悦,连忙点头。 就在这时,李衍感受到一道目光,猛然转身,却是那刚刚好转的孩童。 见李衍察觉,他一下将脑袋缩进母亲怀中。 “母亲,我怕!” “贤儿怎么了?” “那叔叔身边,有一头老虎…” 李言愕然,与王道玄面面相觑。 ………… 冬季日短,下午刚到酉时(17时至19时),夜幕便已降临,天空再次飘起飞雪。 作为长安最繁华的坊市,平康坊沿街两侧皆挂起长长灯笼,青楼酒肆灯火通明,隐隐有丝竹歌声传来。 李衍走在街上,想起白天的事,仍觉有些玄妙,他竟见证了孩童觉醒神通的过程。 没错,那孩童觉醒了眼神通。 还是罕见的鬼神阴阳眼。 刚一觉醒,就能看到神虎令外显虚影。 要知道,神虎令这种法器,不用时收敛气息,平常人根本看不见。 这孩子的天赋,简直是骇人! 经王道玄指点,郑显已前往城隍庙。 他家只有一个孩子,是拜入太玄正教,还是封闭神通,做一个普通人,就看郑家自己选择。 或许,郑家的命运也将随之改变… 想到这儿,李衍加快脚步,向着平康坊最大的萼楼走去。 旁边青楼二层轩窗内,女子抱着琵琶唱道:“青山相待,白云相爱,梦不到紫罗袍共黄金带~一茅斋,野开,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陋巷箪瓢亦乐哉~” 歌声悠悠,古都华灯飞雪…… (本章完) 第140章花萼楼 第141章萼楼 萼楼的名字有缘由。 盛唐之时,明皇因兄长让位之谊,特意在兴庆宫中建萼相辉楼,与兄弟奏乐饮酒,同床共寝。 当时,此楼地位还在四大名楼之前,号称天下第一楼,后来又是明皇与贵妃长居之所。 而如今,四大名楼虽历经战火,屡次翻修,至少还在,萼相辉楼却已彻底消失在尘埃中。 曾经的兴庆宫,如今是长安王府。 为避嫌,长安王只重建部分宫阙,不敢有半丝逾矩,更别说重现这天下第一楼。 而在民间,又是另一回事。 明皇还有另一个身份,梨园行祖师。 所谓“梨园”,曾是唐时宫廷专事歌舞机构,当时汇聚神州大家,且明皇本身又是个全才,还亲自担任指挥。 长安上元佳节,华灯映雪,霓裳羽衣,至今还引得不少文人墨客心中遐想。 明皇自称三郎,排练时经常呵斥:“都好好练,莫给三郎我丢脸!” 许多方言中,“老”又是“小”的昵称。 因此,明皇又被奉为老郎神。 梨园子弟,世代供奉。 敢以“萼楼”命名,自然非同一般…… …… “小郎君,里面请。” 还未进门,便有小厮笑脸相迎。 即便李衍一身玄色粗布戎服,看起来很不上档次,对方的话,也令人如沐春风。 干这行的,北方称“大茶壶”,南方称“龟公”,地位低下,一旦当了,一辈子被人瞧不起。 他们当中,有些是真的苦命人,母亲便是青楼女,从小生在青楼,见惯世人冷眼。 还有些,则是街上城狐社鼠,被老鸨一手培养起来,心黑手毒,或多或少沾点人命。 “多谢。” 李衍习惯性地说了一句。 小厮神情微愣,但很快恢复过来,态度更加恭敬,弯腰抬手在前面带路。 一进入楼中,李衍脚步顿停。 这“萼楼”的布局,着实不凡。 进入大门,迎面便是一个巨大舞台,波斯红毯铺就,有乐师吹啦弹唱,亦有女子跳舞。 让李衍惊讶的是,几名女子皮肤白皙,金发蓝瞳,竟全是美貌的西域胡姬。 她们眉间带情,玉臂舒展,雪白赤足飞旋,身上轻薄衣裙,随着舞步飞扬。 “小郎君,这是胡旋舞。” 旁边大茶壶也不着急,微笑介绍道:“昔日盛唐,胡旋舞风靡长安,这些姑娘都是掌柜的亲自前往西域挑选。” “您看上哪位姑娘,待会儿可以让她到屋里单独给您跳。” “不急。” 李衍摇头道:“我先定个位子,待会儿请人……” “衍小哥!” 熟悉的吆喝声从远处传来。 这萼楼正堂面积不小,舞台后方还有一座巨大水池,池子中央还有个棠梨木雕。大堂四周,则是三层红楼,房间众多,人来人往。 李衍循声望去,只见一衣衫不整的男子,靠在右侧二楼栏杆处,手中酒壶晃荡,身旁还趴着个女子,醉眼朦胧,满眼戏谑。 正是“夜哭郎”申三酉。 李衍愕然,随即哑然失笑。 这里人太多,且脂粉味过重,所以他并未开启神通,没发现申三酉已提前到来。 随着小厮上楼后,李衍更是有些傻眼。 这萼楼上的布局,也与众不同。 房间过道走廊十分宽敞,同样铺着红毯,还有一个个散座被屏风隔开。 有些空着,有些则有女子陪客人饮酒。 申三酉前方的桌上,已摆满酒壶,还有几盘精致小菜,不过已是杯盘狼藉。 他望着李衍,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嬉笑道:“李小兄弟,等你请喝酒,我是日思夜想啊。” “今早你派人传信,我是一刻都忍不住,想着让你等多不合适,于是便早来了一会儿…” 噗嗤! 他旁边女子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闻言团扇捂嘴噗嗤一笑,“三郎,伱哪是早来一会儿,分明是从早晨喝到现在。” 李衍也不生气,摇头笑道:“前辈也不怕我爽约,把你撂这儿了?” “没事!” 申三酉已有些醉意,摆手道:“人不来礼到就行,无非派个人来结账。” “哈哈哈,那哪儿行。” 李衍哈哈一笑,随后看了看周围,“前辈,这里人多眼杂,不如咱们定个雅间继续喝。” ………… “开雅间多不合适。” 申三酉直接摇头,抬头笑道:“你看看这里,入眼皆美色,敞亮又透气。” “开雅间价钱贵不说,想看美人还得再钱,这不冤大头吗?” “而且……我还有个更省钱的法子!” 他嘿嘿一笑,凑近了身子低声道:“就在这平康坊巷子里,有许多长安贵人空宅。” “你若看上哪个姑娘,我就带着你去那里住一晚,可比这里有趣多了。” “尤其那长安王府的宅子,啧啧,真是装修雅致,深得吾心!” 李衍:“……” “咋了,嫌丢人?”见李衍模样,申三酉顿时有些不满。 李衍无语道:“那宅子我们已经住下,还答应了王府夜晚看守,驱逐江湖客。” “无耻!” 申三酉狠狠一拍桌子,骂骂咧咧道:“房子不就是用来住的吗?” “这些个王公贵胄,那么多宅子,一眼都不瞧,都快放发霉了,我住住又怎么了?” “真是小气!” “哈哈哈…”旁边女子被逗得直不起腰来。 李衍瞥了一眼,心中有些诧异。 按理说青楼女子迎来送往,见多识广,有眼色的很,根本不会如此。 多半是申三酉的老相好。 申三酉乱骂一通,却也不再提此事,而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嗤笑道:“我知你小子想干什么,无非是想问这长安玄门道上的事。” “先别急,待会儿有场好戏,看完再说。” “好戏?” 李衍来了兴趣。 就在这时,申三酉眼睛一亮,指向下方,“快瞧,好戏来了!” 李衍低头一瞧,眼中闪过丝诧异。 只见下方舞台之上,方才的西域胡姬都已散去,而两人则阔步上台。 一个身穿青布大褂,身材高瘦,脸上皱纹深刻,白须白发,神情肃穆,左手还把玩着一对核桃… 另一位则是个中年人,白白胖胖,一袭员外袍,满脸笑容,看起来很是和气… 这胖员外咳嗽了一声,见引起众人注意,便对着周围恭敬拱手,“各位父老,在下是武家班班主,今日与杨家班切磋一下手艺。” “吃咱们这行饭,讲究的是功夫,但究竟谁更胜一筹,还得您诸位说话。”“待会儿,弟子们会发下一些筹牌,双方各自亮出绝活后,您瞧着哪个眼亮,就投给哪一个。” “诸位,若有叨扰,还请担待啊。” 说着,抬手抱拳,深深鞠了个躬。 “好!” “啧啧,今晚可没白来!” “都显出真功夫来,爷高兴了有赏!” 周围观众纷纷叫好,架秧子起哄。 而这胖子武班主也是挤眉弄眼,左右作揖,表情生动活泼,口里尽说些逗人的话,又引得一阵阵叫哄堂大笑。 寥寥数语,堂中气氛已被其掌控。 一旁高瘦老者见状,也不甘示弱上前抱拳道“诸位,武班主说的没错,咱们这行讲究的是真本事,光靠耍嘴皮子没什么用。” “诸位也都是见多识广之人,咱们这戏彩班子手艺众多,自然不能一一比较,误了大家时间。” “所以接下来会斗三场:一是力技,二是巧技,三是古彩戏法。” 说着,扭头道:“武班主,您先?” 胖子连忙拱手,“在下是晚辈,自然要让着杨班主。” “您先请。” 双方虽一脸和气,却是针锋相对。 “也好。” 杨班主点了点头,冷笑一声,转身下台。 原来是戏彩门的班子。 李衍这下也瞧了出来,心想这青楼妓院,怎么还玩起了杂技? 深申三酉旁边女子见状,捂嘴笑道:“这位小兄弟有所不知,戏彩旧时称散乐百戏。” “盛唐之时,上元佳节,整个神州的班子几乎都会汇聚长安,在萼相辉楼争相献艺。” “咱们掌柜的,自然也欢迎其入场。因此萼楼中,每晚都少不了戏彩表演。” “对江湖艺人来说,萼楼可是个风水宝地,这两个,都是长安最出名的班子。双方约定比斗,谁赢了,明年萼楼场子就由谁来占。” “哦,原来如此。” 李衍微微点头,心中却已没了兴趣。 前世无论古彩戏法还是现代魔术,他都看了不少,见多识广,更别说各种杂技。 即便这一世,朱雀大街上也到处都是江湖艺人,什么没见过? 申三酉见状,神秘一笑,“看着就是了,这两个戏班,可与普通的班子不一样。” 正说着,下方已走上一人。 这是个中年汉子,身形壮硕,面容漆黑,一脸憨厚,看上去就和乡间老农差不多。 “各位父老乡亲……” 汉子一开口,就是浓厚的豫州口音。 他对着周围抱拳道:“俺给大家伙表演的,是传统力技,举刀拉弓。正所谓春秋大刀一百斤,力杀四门显威风…” “吁——!” 话未说完,下方便有人喝倒彩。 “欸~这位兄弟你先别急。” 台上汉子不急不缓,“俺知道,这东西大家多半都看腻了,但既然敢出手,那就肯定有绝活!” “举刀拉弓大家也知道,无非是耍重刀、拉硬弓。寻常人玩个百十斤的关刀,大家肯定看的不过瘾。” “那么,俺就再加点儿…” “啥,你说啥?!” “加到二百斤?” “欸,这不为难俺嘛…” 说着,猛然伸出四根手指, “加到四百斤!”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李衍,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传统杂技他知道,就是挥舞铁制关刀,展示惊人力气。 加到四百斤,还要耍出刀。 那就不一般了… 见众人注意力被吸引,汉子一声吼叫:“来吧,光说不练假把式。” “诸位瞧好了,兄弟们,给我抬上来!” 话音刚落,台下就走来几名汉子。 他们两人为一组,各踞左右,木棍扛于肩,抬着一柄长长的关刀,喊着号子,就向台上走来。 这春秋大刀乌漆抹黑,通体由生铁锻造,刀刃厚达两指,头尾各有两个硕大铜环。 春秋大刀,本就对腰腿劲及臂力要求极高,而这炳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装饰品。 庙宇神像手中所持,也不过如此。 咚! 即便众人轻拿轻放,落地时也发出闷响。 “呸!” 壮硕汉子唾了口唾沫,搓搓两手,便要上前抬举,但走到一半,又故作听到什么,瞪大眼睛看着远处,“欸,那边的兄弟,似乎不相信啊。你说这是纸糊的?” “来几位!试试俺有没有骗人!” “好!” 有好事者当即上台查看。 这炳大刀,确实没动手脚。 有人根本搬不动,有气力惊人的武行汉子,即便脸红脖子粗,也只能拉起半寸,对着戏彩班汉子竖了个大指后,纷纷下台。 “哈哈哈!” 一番试探,反倒引得观众哄堂大笑。 而那汉子,此时也不再废话,脱下身上衣衫,露出油亮发黑的一身疙瘩肉。 他以抓举的姿势握好关刀刀柄,深深吸了口气,随着身上动作,肌肉有节律跳动,竟开始变成抽丝状。 “起!” 伴着一声怒吼,沉重关刀被缓缓拿起。 而与此同时,他的脸色也变得阴沉,双臂发力,抡着关刀转了一圈。 随后,速度越来越快,还玩出各种样。 顺水推舟、回头望月、败中取胜… 这些动作,刀术中虽有,但大多是戏剧中才会舞的刀,换成如此重物,简直骇人听闻。 “好!” “好!” 沉重的春秋大刀上下翻飞,呼呼作响,引得堂中众人色变,随即便是掌声如雷,纷纷叫好。 李衍看到后,面色也变得凝重。 这是僮身术! 也就是请东西上身。 这法门有点类似乩童,民间有擅僮身术者,常玩过刀山火海,于各种庙会神祭时展示… 下面的汉子并未炼出暗劲,但也是差不多是明劲巅峰,且有一身怪力。 但四百斤的春秋大刀,能如此轻松挥舞,便是用了僮身术。 此刻,已有只阴魂附于其身上… (本章完) 第141章青楼论道 “用术法来表演?” 李衍看了眼申三酉。 申三酉笑道:“看着吧,急什么?” “往日里,他们可不会用这些玩意儿。现在都是开胃小菜。” 果不其然,在杨家班汉子赢得一片掌声后,对面武家班也派出了自己人。 咚!咚!咚! 伴着沉重脚步声,一道身影走上舞台。 这是一个堪称巨人的存在。 他足足高出常人小半个身子,或许是因为发育原因,身材还显得有些畸形。 同样浑身肌肉,宛如山野怪物。 这巨人汉子感觉有些傻乎乎,神情呆滞,闷声道:“额给大家来一个乌获扛鼎。” 又是一个传统力技项目。 战国之时,举鼎练力风靡,尤以秦国为最,而乌获是传闻中大力士,因举鼎而受重用。 这大个子虽有些憨傻,不会言语挑逗,活跃气氛,但比方才的汉子还夸张。 他竟直接将萼楼的青石桌子举了起来,还邀请七八个客人站在上面。 一时间,周围掌声如雷。 在座很多人都是行家,这乌获扛鼎,虽没有方才耍刀好看,但玩的就是一个霸气。 巨人体型本就妖异,再加上如此气力,简直犹如戏文中护法神将,自然引得众人叫好。 李衍则是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这巨人汉子同样用了僮身术。 但与对家不同的是,他身上隐约有股野兽腥臊味,应该是什么野仙上身。 表演虽然精彩,但李衍却微微摇头,“都是些阴损的法子,虽能博得一时掌声,但用的久了,难免伤及本体,百病缠身,难以善终。” 无论阴魂还是野仙,附身从来就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更何况借此催发潜力。 “所以才少见嘛。”申三酉打了个哈欠,“这种手段即便是他们,也在关键时刻拿出。” 随后双方又是一番比斗。 巧技之中,一方演了跳丸弄剑。 这杂技古今中外皆有,便是用手同时抛起数量众多的彩球,或者抛接飞刀。 这次没附身,但却是借助神通表演。 一方凭借身灵根的强大掌控力,将密密麻麻的飞刀和圆球同时抛向空中。 满堂刀球飞舞,看得人眼缭乱。 最后一下,表演者飞刀咻咻而起,扎中全部彩球,又噼里啪啦落在地上…… 而另一方则玩的是绳鞭技。 他应该是通了鼻神通,且已踏入暗劲。 黑布蒙眼,神鞭飞舞,打灭四面八方烛火,而下方蜡烛则纹丝不动。 最后,还用鞭子抽动陀螺,又一鞭子缠住立柱,陀螺蹦跳而起,旋转着在绳子上左右移动。 这些陀螺全是铁家伙,个个都有十斤重。 李衍瞧出了味道,双方这手段,已不仅是杂技技巧比斗,更是一种兵刃切磋。 一个是暗器高手。 软鞭和陀螺,恐怕也是某种奇门兵器。 最后一场,古彩戏法皆不约而同用了幻术。 一个玩的是米变金鱼,桌上陶盆内,五谷杂粮随咒语飞速旋转,顷刻水四溅,密密麻麻金鱼游荡… 李衍看得清楚,这是某种障眼法。 实则一开始,陶盆里就盛满了水,但极快手法配合幻术,让人觉得是米变金鱼。 而武家班,则令他大开眼界。 有人点燃火盆,带着迷粉的浓烟升腾而起,又有人在后方驱动阴魂,卷动浓烟于房梁处旋转。 房梁之上,有人展开一幅巨大图卷。 配合若隐若现的光影效果,好似萼楼上空云雾翻飞,出现一座天宫。 几名身手利落的童子身着白鹤衣,蹦蹦跳跳,吊着细丝,脚下生烟,似羽化登仙般进入天宫,消失不见… 有老者失声道:“这……这是失传已久的登仙台啊!” 传闻盛唐之时,萼相辉楼内就曾表演过此术,引得明皇贵妃连声称赞,想不到武家班竟复原了此术。 就连李衍也忍不住鼓掌。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他虽看出这些都用了玄门手段,但这种大型的表演,本身就需要无数人配合。 放到任何时代,都是镇场子的存在。 此法一出,彻底没了悬念。 对面杨家班的老者脸色难看,抱拳认输后,便带着徒弟离开了萼楼。 说实话,双方的能耐只在伯仲之间。 但武班主脑袋更灵活,愿意费功夫钻研,拿出新东西,而杨家班还用的是老节目,所以败北。 “怎么样?” 深申三酉喝了口酒问道。 李衍点头笑道:“前辈说的没错,确实是一场好戏,让晚辈大开眼界。” 申三酉点了点头,对着旁边女子说道:“华娘,我和李兄弟说点话,别让人打扰。” “嗯。” 女子面色平静起身。 她将周围屏风变动位置,挡住二人,又于屏风上挂黄符和桃木坠子,手中捏动法诀。 周围气息瞬间大变,堂内喧嚣也随之远去。 好家伙! 李衍吃了一惊。 这是奇门遁甲,还混了阳宅风水布局之法。 这女子竟也是玄门中人,擅于阵法,身上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遮掩,竟骗过了他的鼻子。 市井之中多奇人啊… 李衍心中感叹。 萼楼确实贵,但仅今晚看到的这些东西,便已值回票价。此地气息已被遮掩,且有阵法干扰,估计即便有人用神通探查,也听不到他们俩在说什么。 申三酉这才开口,“你想打探玄门之事?” “没错。”李衍点了点头,老实回答。 今日宴请申三酉,自然是想知道更多。 毕竟经过这段时间游历,所见所闻,已让他知道自己接触到的,恐怕只是玄门最外层东西。 王道玄不知,罗明子不说,也只能从这申三酉身上打听。 申三酉问道:“对你来说,玄门是什么?” 李衍眉头一皱,“晚辈不太明白。” 申三酉指了指下方。 舞台上,武班主还在说笑话逗人乐。 申三酉喝了口酒,嗤笑道:“玄门在外人看来,高深莫测,但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用来谋生的术法,和普通江湖手段没什么两样。” “对商山法脉那些人来说,同样是术,是谋取自身利益,彰显法脉荣光的术!” “对你来说,又是什么?” 李衍哑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申三酉继续说道:“玄门之中从不乏天纵英才者,像我这种,根本算不上什么。” “玄门内部其实一直有个划分,普通人能达到的极限,就是三重楼。” “即便资质一般,开启神通,勤修苦练个十几年,再加上功法没问题,都能达到三重楼。” “在这长安道上,道行三重楼,安身立命,混口饭吃是轻轻松松。侍奉达官贵人,更能为后代谋一场富贵…” “所以我问伱,求的是什么?” “若只求这些,现在就够了,有些事情知道太多,反倒是苦恼。” 李衍沉默了一下,恭敬拱手道: “我想求法!” “求法啊…” 申三酉悠然道:“法,也有很多。” “比如太玄正教,他们将自身与神州命运捆绑,庇护四方,镇邪禳灾,所以为朝廷供奉成为国教。” “神州不灭,而太玄正教永存!” “商山一脉同样想求此法,却走了歪路。” “还有些人,同样在求法。” “像太白山上斗姆宫,求的是研究星辰奥妙,洞悉大道运转…” “像一些道医门,求的是悬壶济世,大医精诚,还有一些佛门,求的是普度众生……” “这,便是法!” “有了法,心中就有了道!” “人生如朝露,转瞬即灭,再强的术法,也只是护身,心中若无道,便是盲人摸象,永远难入此门。” 李衍沉默了一下,回想这些日子经历,忽然抬头道:“晚辈,想走得更远。” “更远?” 申三酉嗤笑一声,“长生?成仙?” 李衍忍不住问道:“真的只是虚妄么?” 申三酉端起酒杯喝了几口,看着李衍的眼神,满是可惜,“此念一出,你这一生就过得不会舒服,无数人毁在这条路上。” “成仙、长生、只是外行人说法。你若能突破凡人极限,踏足第四层楼,或许就能接触到一些东西。” “到时,可打听一下……” “啥叫登神者!” … 清晨,白蒙蒙的光线透着纸窗照亮。 外面一夜飞雪,似乎已经停歇,隐隐约约能听到,院子里有鸟叫声传来。 李衍早已醒来,却躺在床上根本不想起,望着房梁喃喃自语。 “登神者…”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词。 第一次,便是自己那便宜师傅,疯疯癫癫引他入秦岭,只因不想自己找到的登神路埋没。 当时,还以为只是种形容。 现在看来,远没有那么简单。 而且听申三酉的意思,登神与成仙长生,似乎又不是一回事。 是让人成为神吗? 就像那些法脉先祖一般… 可惜再问下去,申三酉就不肯多说,只是拉着他疯狂喝酒。 想到这儿,李衍展了个懒腰准备起床。 昨夜有些荒唐,但也收获不小,不仅是这些秘闻,他还知道了萼楼为何地位高。 在外人看来,跑到这里的人,只求一夜肉体欢愉,但里面能给的,却更多。 申三酉在萼楼认识许多人。 李衍只记得,自己身边不时有女子来来往往,但最多也就是搂搂抱抱,剩下的就是轻松。 他们就在那大堂之上肆意饮酒,听女子唱唐风古韵、唱江南小调、唱人生百态、唱大江东去… 昨晚是他这一世首次喝醉。 他只记得,和申三酉二人踉踉跄跄出门。 把他送回王府小院之后,申三酉又搂着女子跑到其他院子里去装鬼吓人… 这一刻,李衍也知道了申三酉的选择。 他已经不想再求法,也不愿借着术去谋富贵,只想沉迷于短暂欢乐,忘却伤痛,了此残生… 李衍自然不会如此。 但一夜荒唐,却也令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浑身上下,都有股通透感。 这青楼论道,看来今后要多来几次… 就在这时,院子里大门轰然打开,沙里飞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衍小哥,道爷,快收拾走人,老沙我接了个大活!” (本章完) 第143章郭杜镇 “有大活?” 李衍听到,当即来了兴趣。 他三两下穿好衣服,推门而出。 外面大雪初晴,满院银装素裹。 沙里飞同样一身酒气,双眼充血,嘎吱嘎吱踩着积雪,正向王道玄那个屋子走去。 见李衍出来,沙里飞脸上顿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衍小哥,昨夜萼楼风景好么?” “不错,值得一去。” 李衍眉头一挑,点头微笑。 沙里飞早就想了许久,闻言满脸懊悔,骂道:“都怪牙行那几个孙子,喝起酒来不要命,要不昨晚我也去了。” “对了,了多少?” 李衍下意识摸了下空空如也的口袋。 “全没了。” “什么?!”沙里飞如遭雷击,“你…你不是带着一千两么,都没了?” 李衍叹了口气,“钱不禁啊。” 申三酉这人,虽说出手时靠得住,昨晚也带他长了见识,但不正经起来,是真的有够浪。 这家伙,根本不把钱当钱。 别管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非要个精光,一干二净,才肯离开。 “罢了,也算也算…” 沙里飞摸索了两下心口,自我安慰道:“毕竟那可是萼楼,还了人情,也让衍小哥你成了男人。” 说着,又来了兴趣,“栽在哪个姑娘手里啊?我听说萼楼里百争艳,有扬州瘦马,有米脂婆姨,还有西域来的胡姬…” 李衍摇头道:“没有,就是喝酒听曲儿,什么都没做。” “什么?!” “了一千两,连姑娘的床都没上!” 沙里飞这下炸了毛,气得直哆嗦,“伱肯定是被人当了冤大头,你…你对得起你爹么,他可是不钱都能在青楼横着走!” 李衍哑然失笑,“别说这个了,沙老叔这么高兴,到底接了什么大活?” 王道玄此时也已出门,见状笑道:“是啊,都已临近年关,怎么还有大活?” 不怪二人疑惑,这里可是长安! 此地有都城隍庙,神州西北最大的社令兵马驻扎地,定期搜山巡视、捉五猖、放焰口…保佑神州西北部安宁。 更别说,还有众多法脉和旁门修士。 尤其之前冬至时,太玄正教刚来了一次大行动,几大洞天联合各地城隍庙,举行镇邪大醮,将秦岭以北,整个扫荡了一圈。 这是多年来形成的习惯。 上古过年时,四时阴阳交替,人们傩舞驱邪,躲避年兽,而现在,都要趁着冬至先来这么一下,以至于过年时都很安稳。 相当于年前严打。 所以,过年时玄门也很清闲。 “记得牙行那白堂主么?” 沙里飞笑道:“也算赶巧,从他那里得知了个消息,若干成了,咱们就能过个肥年…” ………… 长安西南,渭河平原广袤。 一场大雪过后,整个平原覆上一层白毯,天高地阔,放眼一片苍茫。 官道上,数骑飞奔,积雪四溅。 “诸位,前面就是郭杜镇。” 带路的是牙行一名弟子,能说会道,对长安城中各种门道了如指掌,满脸堆笑道:“诸位,这郭杜镇可不简单,春秋时为古亳国,古周文王、武王、穆王埋骨之地。” “后来,郭杜两姓迁徙至此,镇南郭家村,镇北杜家堡,合称郭杜镇。” “对了香积寺也在此地,唐时王摩诘有诗云,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 “行了行了!” 沙里飞打断了他的话,不耐烦道:“关中这块地,啥都缺,就是不缺名人典故。” “说这些有啥意思,有没有打探清楚,那杜员外到底能出多少银子?” “这…” 年轻人被呛了一句,却也不敢得罪几人,陪笑道:“那杜员外可是家财万贯啊,不仅关中有大片田地,还跟着李家出海,收获颇丰。” “他是不愁钱的主,如今正急的跟个无头苍蝇一样,若能找到人,给多少,还不是诸位说了算。” “那赶紧的吧,莫让别家抢了先。” 沙里飞一听急了,缰绳一抖,便策马加速。 很快,一个规模不小的镇子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东西南北官道畅通,周围皆有小山起伏,还有渭河支流穿过,地理位置极其优越。 镇子本身就有不少客栈和车马店,供往来客商歇脚,百姓也因此得利不少,算是长安附近最富庶的镇子。 此刻入冬,大雪封路,官道上也没几个路人。 几人进入镇子后,也没急着找客栈投宿,而是直接在牙行弟子带领下,往镇北而去。 出了镇子,只见沃野之中,孤零零矗立着一座规模庞大的豪宅,比曾经古水村陆员外的,还要大出个数倍,高墙大院,甚是气派。 “嘶—!” 王道玄看了看远处小山和河流,又看了看周围,手中掐诀,倒抽一口凉气,“这宅子,有高人布置过啊。” 沙里飞问道:“道爷,怎么说?” 王道玄看着周围,“一般来说,这荒野孤宅并不好,没镇中人气滋养,但建在这里,却巧妙借助山川地势,形成滴髓局。” “你们看西边,应该就是古镐京,龙首原在北边,饮水渭河,流淌至此,恰好被古镐京地势截断,这杜家建在此地,就如玉碗,接着龙髓滴落。” “虽只有一点,但也是上佳福地。” “道爷厉害!” 那牙行的弟子连忙拍马屁,“这杜家原本也一般,老宅就在镇子里,但自从建了这房子,光景就一年好过一年。” 王道玄摇头道:“是啊,但对咱们却是不妙,既然认识这等高人,咱们多半会白跑一趟。” 而李衍则握了握左手,若有所思道:“走吧,先看看再说。” 就在方才,勾牒竟有了反应。 虽说微弱且一闪而逝,但也让他来了兴趣。 莫非,这里有藏的阴犯? 临近大宅,众人立刻发现不对。 年关将至,像这种大户人家都十分讲究,无不是早早准备,杀猪宰羊,十分忙碌。 而现在,大门上挂着硕大的白灯笼,出入之人还有不少穿白带孝,气氛很是压抑。 “你们什么人!”还未靠近,便有杜家仆人拦截,皆手持刀枪棍棒,面色不善。 那牙行的弟子连忙下马上前,赔笑拱手道:“诸位,王管家可在,劳烦通报一声,就说长安赵九求见。” 为首的仆人本来阴沉着脸,就要怒骂,但听到王管家的名头,还是硬生生忍住,冷哼道:“就在这儿等着,别乱走。” 说罢,便转身走向大宅。 一边走,一边还低声骂道:“瓜怂的,刚有点事,一帮狗东西就闻着味来,没一个能顶用的…” “唉,你这!” 沙里飞一听就准备骂,却被李衍挥手拦下,微微摇头,示意他暂时忍住。 “衍小哥,有问题?” 沙里飞顿时了然,低声询问。 他对李衍可是清楚得很,从来不吃亏,只是初入江湖没多久,暂时低调,鬼见愁的名头才没彰显。 他只是嘴上痛快,李衍若不爽,可是来真的。 如此低调,定是发现了什么。 “不急,再看看…” 李衍微微摇头,若有所思。 一到此地,他就闻到了一股古怪的味道,并非阴魂,更像是什么东西馊了,腐败难闻。 当然,这种味道极淡,常人根本不在意,反倒会觉得这里空气清爽宜人。 没多久,便有一管家模样的老者快步走出,身上还穿着孝衣,脸上有些不自在。 他匆匆来到牙行赵九面前,便低声呵斥道:“你来凑什么热闹,害得老夫吃了顿训。” 说着,看了眼李衍三人,见王道玄道袍,心中顿时了然,脸色难看道:“快把人带走,事情已经结束了。” “哎哎哎…” 赵九可是牙行弟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无论嘴皮还是脸皮,一点不输沙里飞,怎会轻易离开,一把拉住那管家,低声道: “王管家,你不地道啊,这几位可是长安城数得上的人物,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人家请到。” “知道火熊帮么,吃了这几位的亏,照样一个屁不敢放,你这不要我命么!” 言语之间,当然带了不少夸张。 这也是牙行话术惯用手法。 若是真接不到活,怎么也得让人吐出点辛苦费和路钱,再不济,也得让你欠个人情。 当然,他也是真急了。 斗法那晚,他也在场,李衍几人虽只是在玄门刚打出名气,但在他眼中,已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哪敢让人白跑一趟。 王管家见他表情,也是心中一突,连忙拉着赵九走远点,嘀嘀咕咕一阵,又来到李衍等人面前,抱拳道:“几位先生,实在对不住,事情已经结束了,老夫过几日,定去长安摆酒赔罪。” 话说到这份上,已是没了希望。 沙里飞撇了撇嘴,“得勒,咱们走吧,人家连门都不让进,还待着有啥意思…” 就在这时,李衍将手放在身后做了个手势。 “慢着!” 王道玄看到,立刻策马而出,望着远处宅子,抚须皱眉道:“事情恐怕还没结束,王管家可通报一声,杜员外若真以为此事结束,那么我等扭头就走。” 王管家一愣,“道长是何意思?” “唉~” 王道玄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贫道只是不忍心罢了,言尽于此,王管家可通传一声,信不信自有杜员外做主。” 沙里飞见状,也是眼咕噜一转,“道长,您还是太过心善,人家又不理咱们,何必多事。” 事实上,他俩啥都不晓得。 这是三人之间定下的暗号,若李衍发现什么不对,便立刻示意,二人则配合打下“拴马桩”。 见三人这般模样,王管家也是心里犯怵,眼中阴晴不定,随后咬牙道:“三位还请稍等,我这就去通传一声。” 说罢,急匆匆离开。 在他走后,那牙行弟子赵九当即竖了个大拇指,“三位,好手段。” “拴马桩”这手段,外行人看不出,但哪瞒得过他这江湖中人。 王道玄也是连忙低声道:“看出什么来了?” 李衍摇头道:“还没,总得先进去再说。” 他们三人得到消息,这杜员外的孙子中了邪,连请几个巫婆神汉都没用,人还跑丢了。 原本想借助李家的关系,请太玄正教出手,但太玄正教似乎另有要事,精锐齐出,就连罗明子也连夜离开。 杜员外没办法,只得发出高额赏金。 李衍有嗅神通,找人这事再熟不过,便迅速前来,看看情况。 这杜员外是长安有名的大户,若办成了,不仅过年能大赚一笔,名声也能彻底打开。 但现在看情况,似乎事情另有变化…… 没一会儿,那王管家便匆匆出门,脸上还有个红巴掌印,哀叹抱怨道:“几位,你们可害苦我了,老爷请你们进去,可千万别像前几位那样啊。” 李衍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便将马交给杜家伙计,在王管家的带领下,进入大宅。 一路上,李衍背手打头。 王道玄和沙里飞在后,始终注视着他的手势。 若发现什么,一个示意,王道玄便仔细观察,进行推断。 二人皆有缺点,少不了相互配合。 然而,令王道玄疑惑的是,李衍始终没有动作,再看周围白布缠树,还有那些穿着丧服的仆人,心中一声哀叹。 怕是来晚,人已没了… 果然,来到正院,里面赫然已摆起灵堂,不过挽帐上写的,却是杜家老夫人。 沙里飞和王道玄互相看了一眼。 不是说孙子撞邪么,怎么老人去了? 终于,他们来到正堂,看到了那杜员外。 然而沙里飞却是心中一突,暗道不妙。 只见正堂之上,坐着一身穿孝服的老者,虽双鬓发白,却身形魁梧,面相威严,正是杜员外。 大厅内站着几名家丁,个个虎背熊腰,煞气十足。 更重要是他旁边,左侧首座上坐着一名白袍道人,正是那晚斗法失败的商山法脉弟子,罗法清。 对方看着他们,满眼冷笑。 而杜员外也是脸色不善,两眼充血,沉声道:“几位都是江湖中人,对杜某玩这‘拴马桩’也正常。” “但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今日定要你们好看!” (本章完) 第143章腐坏之局 妈的,这家伙不是废了么? 怎么动作这么快? 看着罗法清那冷峻面孔,沙里飞不由得心中暗骂,同时隐约有些担忧。 连“拴马桩”手段都被人识破,那一些忽悠人脱身的方法,恐怕也没了用。 关键是,他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听到杜员外询问,王道玄连忙瞅了一眼李衍,却见对方双目微闭低着头,竟好似睡着一般。 即便道人养气功夫好,也不由得心中一慌,抚须皱眉道:“杜员外,有些情况,我们还需要再了解一下。” “哈哈哈…” 罗法清冷笑道:“不了解情况,就敢上门,还大言不惭,用江湖手段欺哄。” “玄门的脸,就是被你们这种人丢光了!” 沙里飞输人不输嘴,立刻讥讽道:“呦,这不是那晚的罗道长么,怎么,斗法刚输给咱们,今个就忘了?” “到底是谁在大言不惭?” “大胆!” 罗法清顿时暴怒,狠狠一拍椅靠,“你们算什么东西,下三滥的玩意儿,别以为有申三酉撑腰,贫道就不敢宰了你们!” 被对方杀气一激,沙里飞心中犯怵,但仍咬着牙准备回嘴。 他明白,这罗法清是故意如此。今日他们若是被这样吓退了,明日就会传遍长安玄门。 长安可是有执法堂,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杀人,即便商山法脉,也不会这样乱来。 就在这时,李衍忽然睁眼,一把将沙里飞拦住,面色平静望向罗法清,“罗道长也莫要在此搬弄口舌,挑拨是非。” “自己没能耐解决,还行小人之举,才是真正的下三滥!” “呵,好大的口气!” 罗法清气乐了,“伱个刚入门的毛头小子懂什么,行,你倒是说说,事情该怎么办?” “唉,难办…” 李衍叹了口气,扭头看向王道玄,“道长,你路上就看出这滴髓局污了,为何不干脆直言相告?” 此话一出,罗法清和杜员外同时变了脸色。 王道玄精研风水与禳灾之法,多年求道,其他玄门道道也懂一些,但就是苦于神通不行,碰到事如盲人摸象,经常出纰漏。 被李衍点拨,再结合之前听过的一件事,他顿时有所猜测,心中发苦,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叹了口气,摇头道:“唉~并非贫道隐瞒。” “这位罗道长说的没错,我等实力不济,此事确实办不了,这就告辞离开。” 说这话,就是撤退的意思。 李衍虽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反驳。 王道玄都明着说看不了,不惜认怂,说明这里的事是真难办,还是早走为妙。 “且慢!” 就在这时,杜员外忽然起身,双手抱拳深深弯腰,“诸位,老夫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见谅。” 王道玄摇头道:“杜员外,并非我等装腔作势,此事是真办不了。” “老夫明白。” 杜员外叹了口气,“但事关族人性命,还请诸位多留几日,再想想办法,无论情况如何,都会有厚礼相赠,绝不让诸位白忙活。” “王管家,把冲儿的院子收拾出来,给几位先生住,一定得招待好了…” “是,老爷。” 王管家见李衍等人是有真本事,也算松了口气,满脸讨好道:“诸位,还请随我来。” 说着,给赵九打了个眼色。 赵九也劝道:“李少侠,您看着天色已晚,不如咱们先住下再说。” 话已说到这份上,李衍三人也不好反驳,在王管家的带领下,离开了正堂。 一旁的罗法清早已脸色难看,几人刚走,他便开口道:“杜员外,这几人确实本事一般,没有法脉祖坛,旁门左道,道行最多不过两层楼…” “老夫知道。” 杜员外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叹道:“他们能一眼看出问题,想必也有些本事,老朽走投无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而且,罗道长也无须讳言,若岳先生有办法解决此事,何必躲着不见,让你来处理此事?” “这…” 罗法清涨红了脸,哑口无言。 ………… “诸位,就在前面!” 王管家殷勤地在前方带路,满脸讨好道:“那是二少爷何冲的院子,二少爷常年跟船出海,老爷甚是挂念。” “这院子平日里也经常收拾,老爷对诸位是真的很尊重啊…” 他嘴里唠唠叨叨,李衍三人都没当回事。 若非见他们看出蹊跷,有求于人,恐怕这位杜员外,此刻早已要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唉,诸位。” 一直跟着的牙行弟子赵九突然开口,满脸歉意道:“这里还有我个二舅爷他三姑,好不容易来了,总得上门看看老人家,就先告辞了。” 说罢,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他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惯会察言观色,已经嗅到危险气息,因此提前开溜。 沙里飞暗骂一句,也没理会。 这便是绝大多数老江湖,有便宜就沾,有大哥就拜,有危险就躲。 王管家也当做没看到,带着三人进入小院。 果然,这院子很是干净雅致。 帮几人安排好房间后,王管家便讨好笑道:“诸位远道而来,先歇息吧,我去吩咐人给你们准备热水和酒菜。” 说罢,便小心关门离开。 他刚走,沙里飞就跳到门口看了又看,随后打了个手势,询问是否能说话。 李衍捏动法诀,深深吸了口气,察觉附近没人偷听,这才扭头道:“道长,怎么回事?” “有点麻烦。” 王道玄微微摇头,“你方才是否通了神?看到什么,先跟我说说。” 李衍能通神的事,他自然知晓。 乱葬岗山神、药王庙虎道人…都是李衍借助勾牒通神,才找到破局之法。 “这座宅子,确实不简单。” 李衍微微摇头道:“阳宅风水格局,正如道长所言,很是了不得,竟能形成类似道观庙宇的局势。” “其实还未进宅,勾牒便有反应,后来进入正堂,看到那祖先牌位,我便立刻有了反应,看到一幅景象…” “那是个莲八卦碗形的宝座,里面端坐着个老者,身穿死人衣衫,脸色铁青,直勾勾盯着我。那眼神…根本不像人!” “还有,一些黑色的黏液从他上头一直滴,整个人被浸染,连玉碗也不例外。” “我及时离开,想起道长之前的话,所以出言提醒,赌一把。”“果然如此!” 王道玄揪着胡子,皱眉道:“这杜家为求富贵,真是什么都敢干。” “一般来说,滴髓局势形成,都需要时间,毕竟是滴,福运一点点聚集,十年后才会福及子孙,但也有一种秘法,能加快速度。” “如果贫道没猜错,他们必定是暗中将先人骸骨迁移,葬在了镐京城周围大墓外,更胆大点,说不定还雀占鸠巢,葬在古周贵族墓中。” 李衍眉头微皱,“这种也有用。” “普通的自然不行。” 王道玄摇头道:“但这是滴天髓,他们借着先人之骨,加速了这个过程。” 李衍恍然大悟,“此法出了问题?” 王道玄摇头,“非也,此法凶险,但也有方法安稳,就是每隔七年,每次闰年,都进行法事,驱除先祖墓中沾染的邪气怨念。” “本来没事,但恰巧前阵子出了件大事,你们应该能想到。” 李衍脑中灵光一闪,“古周墓被盗!” “嗯。” 王道玄点头道:“这些盗墓者用了大量炸药,杜家先祖墓应该就在附近,受到影响,墓气给泄了。” “迁坟动土,从来就是宜静不宜动,更何况是这种凶险局势,先祖怨气爆发,必然祸及子孙,首先就是从最小的开始祸害。” “嘶!这么狠?” 沙里飞倒抽一口凉气,“难道就不能做法事,平息先祖怨念?” “难!” 王道玄叹道:“他们这手段,相当于把先祖放于古周墓中,换谁都不乐意,而且还要借助滴髓局势,使得祖先成为阴神庇护。” “就是衍小哥看到的那个。” 沙里飞骂道:“真是,为求富贵,把祖先折腾成这样,怪不得人家要报复。” 王道玄抚须摇头道:“这是自作自受的血脉诅咒,贫道可没这能耐解开。” “或许,等太玄正教的人回来,会有办法。” 弄清楚原因,三人也不再多想。 毕竟这种事连商山法脉也束手无策,他们自然更没办法。 没多久,王管家便送来了热水和酒菜。 沙里飞拽着他,明里暗里一番套话。 果然,和王道玄所说一样。 就在古周墓被炸没多久,杜员外的孙子,就开始发高烧,说胡话,总说太爷爷要带他走。 杜员外自然知道怎么回事,还特意跑去老墓那边看了看,气得差点当场过去。 请了巫婆神汉,都没法让孙子清醒。 没多久,孙子便突然失踪,再也没现身。 只是相隔一天,孙女就陷入了同样境地,发烧昏迷,一直说胡话。 杜员外大夫人心疼孙女,时常晚上陪伴查看,结果前两日不知看到了什么,当场被吓得肝胆破裂而死。 连日来,整个杜府已是人心惶惶。 待王管家走后,三人面面相觑,皆无语摇头,随后便上床睡觉。 他们已打定主意,明日便和杜员外说明此事,让他们另请高明…… ………… 灵堂,火盆内纸钱元宝烧个不停。 杜员外的长子杜安心不在焉,两眼茫然无神,不时看向后院所在方向。 按理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应该主持局面,至少别让父亲担忧。 但短短时间内,先是儿子失踪生死不知,随后女儿也出了事,还没来得及反应,母亲又离他而去。 连番打击,已让这个中年男人近乎崩溃,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替母亲守灵。 忽然,身后脚步声响起。 杜安汗毛炸立,如受惊的兔子般猛然转身,看到来人后,这才松了口气,讷讷道:“见…见过罗道长。” 来者,正是罗法清。 罗法清点了点头,又面无表情扫视了一下周围,这才开口道:“没事,我就是来看看。”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但走到一半,扭头看了看失神落魄的杜安,莫名有些不忍,开口道:“放心,还没轮到你…” 话未说完,自己也觉得别扭,轻轻扇了下嘴巴,扭头就走。 他快步而行,没多久便来到了杜宅后面一间小院。 小院厢房内,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正躺在床上,满脸通红,汗水打湿了头发,牙关紧闭,眼皮不断震颤,似乎正在做噩梦。 姑娘所躺的,是大户人家才有的拔步床,雕精美,还镶嵌着玉片、玳瑁等装饰,极其名贵。 而这拔步床,此刻已被密密麻麻红绳缠绕,上面不仅挂着铜钱铜铃铛,还贴着不少符箓。 杜员外手持一把长刀,坐在厢房外,周围还有些仆役,虽拿着刀枪棍棒,但个个心惊胆颤。 罗法清见状,摇头道:“杜员外,这些东西都没用的,血脉恶咒,都是从内里而发。” “老夫知道。” 杜员外狠狠握紧了刀柄,咬牙道:“老夫只是想再看看他,当年就弄得杜家差点家破人亡,这都死了多少年,又来作祟!” “他当年就想要我的命,今日便还了他!” 话虽说的很,人却已泄了气,好似一瞬间老迈许多,转身进入房中,右手颤抖,抚摸着拔步床上的精美纹,喃喃道: “这是婉儿小时候,我请工匠打造,想着将来有一日,能亲手送她出门…” 话说至此,已是嘴唇发颤:“罗道长,你说,老夫当年是不是做错了,以至有今日报应?” 罗法清沉默,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想起了方才的杜安。 他精通不少威力强大的杀伐术法,但对于禳灾驱邪,消除灾祸,还真不是强项。 那日,申三酉临走时说的话莫名涌上心头。 有术无道、有术无道… 难不成, 路真走歪了? 就在罗法清心思纷乱时,忽然发现,杜员外正满脸惊恐,脸色发白,盯着他后方上空。 罗法清顿时头皮发麻,立刻转身,同时手中出现一张符箓。 只见房梁夹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团黑影,模模糊糊,好似一只大鸟。 黑色羽翼下,隐约有张惨白人脸… (本章完) 第144章罗煞 “妖孽!” 罗法清浑身汗毛倒竖。 不是血脉诅咒么,这又是啥玩意儿? 寻常邪物,常人难以看到,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能够于普通人面前显形的邪物。 虽说震惊,但他反应却不慢,罡布迅速变化,同时掐诀念咒:“天元东君,司军主兵,卫护世土,保合生精…疾!” 呼吸之间,符箓便飞射而出。 嘭! 一团火光炸裂,炙热罡气翻涌。 与此同时,罗法清也拔出身后桃木剑,左手掐诀,从腰间卸下一块令牌。 令他欣慰的是,那团古怪黑影,竟好像是真的影子,被符箓火光一照,迅速消散。 “道长,在这里!”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后就传来杜员外惊恐的声音。 罗法清连忙扭头,竟发现地上黑影再次汇聚,化作一只怪鸟,扑向床上的女孩。 “老混蛋,来找我啊!” 杜员外惊恐混杂着暴怒,拎刀便砍。 然而,那锋利无比的长刀,就像砍到了空气,直接顺着黑影划过,对其造不成一丝伤害。 幸运的是,那黑影在靠近床榻时,同样被红绳阻挡,铜钱铜铃铛齐齐摇晃,还有几枚符箓噗得一声燃烧。 黑影被阻挡,瞬间又向杜员外扑来。 “让开!” 罗法清一把将杜员外扯到身后,桃木剑直刺而出,正好插入黑影之中。 但如杜员外一般,桃木剑似插在空气里,对那古怪黑影没有一丝阻碍。 罗法清毫不惊慌,左手掐诀拎着的法印,直接在桃木剑后方轻轻一磕。 轰! 黑影瞬间炸裂消失。 然而,还没等他松口气,黑影又在屋内另一片区域汇聚。 这里的动静,早已惊动外面家仆,手举火把,拎着刀枪棍棒就要往里冲。 他们虽说害怕,但杜员外平日对他们十分宽待,这时候,没人好意思躲。 罗法清却是面色大变,怒吼道: “都别进来!” ……… 黑暗中,李衍忽然一阵心悸醒来。 随后,便听到了远处呼喊声。 毕竟在别人家,且此地情况不明,因此他和衣而睡,听到响动,顺手拎起长刀便冲出房间。 他家传的关山刀子已经损毁,虽得了姚三两把宝刀,但还没找到靠谱师傅,因此随便找了炳凑数。 冲出房间,沙里飞和王道玄正好也出来。 “走吧,去看看!” 李衍毫不犹豫,阔步向外走。 他们毕竟是吃这碗饭的,办不了归办不了,若碰到事情就躲,传出去都会让人笑话。 杜家宅子虽大,但两个院子相隔并不远,因此没多久,他们便到了出事的那个小院。 还没靠近,李衍就面色微变。 白天刚来杜家时,他便闻到一股异味,类似什么东西馊了,腐败难闻。 当时味道极淡,似有似无。 而如今,却异常明显,好似整座宅院的味道全部汇聚在一起,闻着就令人恶心。 院内早已乱成一团。 李衍进门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一团黑影如同大鸟,在人群中闪来闪去,聚散不定,被扑中者,皆倒头昏迷。 “妈耶,这是啥玩意儿!” 沙里飞刚好看到,吓得连忙后退。 李衍也是头皮发麻,这种东西还是第一次见。 鬼物大多为无形,怎么会有这有形之邪? 来不及多想,李衍当即存神,催动三才镇魔钱,便要冲进去。 “别!” 王道玄连忙将他拦住,急声道:“这东西,寻常的法子对付不了,快去找只公鸡来。” 李衍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他捏动阳诀开启神通,在杜家大宅内飞速奔跑,直接踹开灶房大门,将里面待宰的公鸡拎了出来。 来到院前,只见沙里飞正护着王道玄,而院内罗法清已倒插法旗,召出一头鬼神。 院内大部分人已经昏迷,阴风呼啸,火把摇曳不定,照的地上光影闪烁。 当然,李衍凭借神通,还是能察觉到那邪物所在,正如王道玄所说,普通法子根本没用。 罗法清召唤的鬼神威力不凡,但一次次将那黑影冲散,对方总能一次次恢复,宛如不死身。 王道玄一把接过公鸡,揪了两下鸡脖子。 “喔~喔~” 公鸡受到刺激,当即一声长鸣。 唰! 院内的鸟形黑影,瞬间消散。 李衍面色凝重看了看周围。 他能闻到,这股腐败味道,又迅速消散,扩张到了整个杜宅,十分淡薄。 而王道玄却顾不上多说,将公鸡扔到一旁,对着罗法清急声道:“快,道友,他们被殃打了,用六庚符除殃。” 罗法清脸一僵,“六庚符?” 王道玄难以置信道:“你连六庚符都不会画?” 罗法清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六庚符当然知道,这种基础符箓,最下等的阴阳先生常用,专门化解煞气和灾厄。 问题是,这东西太简单,又没啥攻击力,平日他们术法犀利,鬼神避讳,哪会用到这玩意儿。 学了,怕是师兄弟都会笑话。 “欸!” 王道玄气急败坏,也不顾上废话,“此符很简单,我这就开坛,你跟着做便是!” “衍小哥,看着哪个不对劲,就打晕!” “好!” “沙老弟,你在正堂中宫位挖土,捏泥人五个,桑木一段,甘草一两,立刻埋在老妇人棺材前地下。” “好勒!” 沙里飞扭头就跑。 布置完后,王道玄好似在抢时间,立刻布置法坛,口喷噀水开坛,掐诀结煞入讳,书写六庚符,同时讲述窍门。 正如他所说,六庚符非常简单。 罗法清只是看了两遍,就已学会,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咬了咬牙,也开始开坛画符。 而李衍则更忙。那些扑倒的家仆,有些浑身颤抖,面目呆滞爬起,翻着白眼,口中吱哇怪叫,就要撕咬旁边人。 李衍一个个打晕,又一个个爬起。 好在,王道玄很快画出几张六庚符,交给他存神激发,直接贴在那些家仆额头。 那股味道消散后,人也恢复正常。 另一头,罗法清习惯后,画符的速度,竟是王道玄两倍。 在三人合力下,满院家仆全都沉沉睡去。 王道玄这才松了口气,摇头道:“这东西,越迟越麻烦,幸好发现的早。” 随后,他看向旁边罗法清,一脸真诚道:“道友不愧是法脉精英,比贫道强多了。” 罗法清听着这话莫名刺耳。 刚想怒骂,但看到王道玄那坦诚平和的目光,却忽然感到一阵心虚,闷声一哼。 “王道长,多谢出手相助。” 杜员外满脸苍白走了过来,恭敬拱手。 他虽有罗法清守护,没有被攻击到,但看着满院狼藉,又想起生死未卜的孙子、昏迷不醒的孙女,还有那躺在棺中的发妻,不由得老泪纵横,再也撑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地,颤声道: “道长,还请救我一家老小。” “哪怕老夫以命相抵,也无所谓啊…” 李衍也皱眉道:“道长,方才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急。” 王道玄连忙将杜员外扶起,沉思了一下,“杜员外,此事隐情颇多,还请如实相告,不得有半点隐瞒。” “贫道或许能力不够,无法解决,但出些主意,还行的。” 杜员外连忙点头,“定如实相告!” ………… “此事,已过去二十载…” 厢房内,杜员外脸色惨白,摇头道:“本来事关家丑,我不愿声张,却没想酿成此祸。” “我杜家本源于京兆杜氏,虽早已没落,但在本地,也称得上富裕,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我父亲自小被爷爷溺爱,整日在长安厮混,性情顽劣,欠下一屁股赌债,硬生生把我爷爷气死。” “他掌权后,整个家更是江河日下,而他则变卖家产,在长安流连于赌坊青楼,每次醉醺醺回来,便对母亲和我兄弟又打又骂。” “后来有一次,他喝醉后要拿最后的祖田变卖,被我阻止,竟要拿刀杀我,我逃过一劫,兄弟却死于他刀下…” “我悲愤至极,将他杀死,幸好有母亲帮忙遮掩,当年此事才被摁下…” “然而,杜家却是快撑不住了。” “就在那时,来了一风水先生,指点我布下这滴髓之局,但要将父亲藏于古周大坟内,神魂不入九幽,日夜忍受煎熬。” “我当时恨透了父亲,便依计行事,随后专心经营家族,逐渐兴旺。” 说着,眼中已满是复杂,咬牙道:“此事,老夫并不后悔,若是有报应,愿一力承担,只求保住家人性命!” 王道玄眉头一皱,“杜员外,那奇人没有说,滴髓之局,根本无需如此惨烈么?” 杜员外愕然,“道长何意?” 王道玄将滴天髓的布局讲述了一番,又摇头道:“如此好局,只需安心经营,修德积福,或许伱这一代不会改变,但到了子孙辈,便会逐渐有起色。” “葬先人之骨催发,便好似悬丝走线,稍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啊!” 杜员外脸一白,看向旁边罗法清。 罗法清冷哼道:“师兄自然早已看出,但你事情已经做下,哪有回天之力?” 他脸色阴沉,心中却有些发虚。 他那最厉害的岳法崇师兄,根本没说此事,只是说无法解决,让他胡乱应付一番就离开。 至于杜家结局,无需搭理。 “嗯。”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摇头道:“杜员外,你怕是被人设计了!” 杜员外惊愕道:“此话怎讲?” 其他人,心中也升起好奇。 王道玄沉声道:“方才那东西,贫道在唐人杂记《朝野佥载》上看过。” “大足年中,太州赤水店有郑家庄,有人路遇邪魅,进入家中,被其残害,唯有脑骨头颅在,余并食讫。家人破户入,于梁上暗处见一大鸟,冲门飞出,或云是罗刹魅也…” “罗刹魅?”罗法清皱眉。 他也是法脉弟子,却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但王道玄说的有出处,而且极其相似,却也让他无法辩驳。 王道玄点头道:“没错,也有叫罗刹鸟者,我当时对此好奇,便询问不少江湖玄门老前辈,终于从一位阴门老者口中,得知此物根脚…” “《宣室志》言:人之死,凡数日,当有禽自柩中而出者,曰‘煞’!” 罗法清愕然,“这是种煞气?” “嗯。” 王道玄面色变得凝重,“那老前辈说,他们称之眚(shěng)神。而宋人廉布《清尊录》,则说其就是佛门传闻中的阴摩罗鬼。” “贫道性爱杂书,本以为此物只是传闻中的东西,毕竟很少有人见过,没想到还真有。” 罗法清沉默了一下,“道长学识,晚辈佩服,之前若有得罪,还请见谅。” 沙里飞顿时眉飞色舞,“那是,也不看我们道爷是谁。” 他心里跟三伏天吃了冰西瓜一般爽,觉得这王道爷不声不响,但关键时刻可太涨脸了。 杜员外则心神不宁,“没想到还有这种邪物,道长,难道当初那人真心怀不轨?” 王道玄点了点头,“眚,又称妖眚,只有极端情况下才会诞生。” “杜员外没觉得,一切都太过巧合么?” “还有件事,要确定一下。” “道长请说。” “还请给尊夫人开棺验尸!” ………… 火纸熊熊燃烧,周围聚了一群人。 “夫人,对不住了…” 点燃三炷香后,杜员外咬了咬牙,“来人,开棺,验尸!” 按照习俗,人死之后棺材并不会立刻钉上,而是离地三尺,棺盖虚掩,还得留下一条缝。 开棺的过程很顺利,李衍亲自上手,待将老夫人的头骨和胸腔打开后,众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其脑髓与肺,全都化作腐烂黑水! “这…道长,该怎么办?” 杜员外怒发冲冠,他此刻那还不知道自己中了算计,一个长达二十年的可怕毒计。 王道玄叹了口气,“杜员外节哀,恐怕您的孙子,也已不在了。” “此物既是煞,也是妖魅,吃的人越多,越难对付,它会以你家族为血食,若破壳而出,后果不堪设想。” 说着,看向西侧,“按那位前辈所言,此物积尸气、怨气与阴煞之气所生,自棺中而出。” “要想解决,只能破墓镇邪!” (本章完) 第145章纸人 “挖坟破墓…” 杜员外有些疑惑,“祖墓不是已毁了么?” “哪有那么容易。”王道玄摇头道:“滴髓局势已成,以祖先与杜家血脉为内,坟墓阴宅与杜家阳宅为外。” “阴宅被毁,损的只是外表,流毒溢散,祸及血脉子孙才是根本,而那妖眚,便是此事诞生出的恶果。” “它以子孙血脉为巢穴,你等不死,它亦不死,而杜家血脉断绝,它便会彻底脱困,化作妖异,为祸一方。” “但此邪一出,却也是杜家生机。” “只需我等找到祖先棺椁,先以秘法遏制,杜员外再请太玄正教出手,将其镇压于城隍庙,血脉恶咒便会停歇。” 罗法清闻言眉头一皱,“不能镇杀么?” “镇杀?” 王道玄摇头道:“天地之道,自有其规律,若杀伐之道能解决所有问题,这世间何来人道灾劫,何来万般悲苦?” “夏天烈日炎炎,你可杀的了光?” “冬日冰雪覆盖,又怎能杀的了严寒?” “本朝太祖曾立酷法,凡贪污者皆剥皮充草,镇压于城隍庙,又何曾杀的了人心贪欲?” 此话一出,罗法清哑口无言。 “此等妖异同样道理。” 王道玄沉声道:“它们或因天灾,或因人祸而起,即便太玄正教也没办法斩杀,只能镇压于洞天福地之中,日夜禳灾祈福,逐渐化解。” “如今怨咒已深入杜家血脉,唯有挖骨祛毒,将这妖眚镇压,但同时也会毁掉滴髓局。” “自此,杜家再无福运,万般只能靠己,且需修德修仁,日夜焚香祈福消灾。” “该怎么做,还要看杜员外决断。” “我同意!” 杜员外还未说话,站在门外偷听的长子杜安便冲了进来,一下跪在杜员外身前,痛哭流涕磕头道:“父亲,我不求富贵,只愿婉儿和家人平平安安,哪怕舍弃一切都行!” 杜员外眼中露出一丝欣慰,将杜安扶起,“你虽资质不如冲儿,但宅心仁厚,乃是家中福根,为父没看错人。” 说着,扭头看向王道玄,弯腰拱手道:“道长,老朽同样意思,只要家人平安,愿舍弃一切!” “那就好办了。” 王道玄点头道:“此物虽妖异,但也属殃煞一类,只是生出灵性,可自行扑人。今晚灾祸已然过去,但明晚此物还会作祟。” “贫道有一法,可暂时避灾。” “事不宜迟,杜员外,贫道需要做纸人的材料,所有杜家人都得到场,即便媳妇小妾也不例外。” 杜员外连忙吩咐,“快,快去准备!” ………… “一个个来,别害怕。” “没事,腰挺直了,双臂抬起…” 正堂内,沙里飞吆五喝六进行指挥。 王管家和仆人拿着皮尺,丈量每个人的身高、臂长、腿长,甚至还有脖子和头围长度。 杜员外亲自提笔记录,每丈量出一个人的数据,便截断同等长度竹片,依次摆放。 李衍则配合王道玄扎纸人。 他一边帮忙,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北帝刍灵术》,自然也有制作纸人、草人甚至木偶的方法,但法门年代太过古老,重神而不重形,大约有个模样就行。 而王道玄的纸人,制作却极其讲究。 身高、大小、甚至脸形都要相似。 罗法清对李衍和沙里飞,并不怎么瞧得上眼,但经过昨晚之事,却对王道玄心生敬佩。 见此情形,犹豫了一下,询问道:“王道长,这是阴门手段吧,想不到伱也有涉猎。” “贫道可差远了。” 王道玄手上动作不停,平静道:“禳解之法,难免力有不及,若事情有变,就需后续补救。” “补救之法,无外乎惑神、惩神、克破、灾移、修身五法,这个就是惑神与灾移法。” “要想迷惑那邪物,骨、肉、皮相皆要像。” 李衍也着有兴趣道:“想不到纸人还有这讲究。” “也是慢慢发展才形成。” 王道玄叹了口气,“从事阴门这行者,自尧舜之时便有,但为人所忌讳,且不入正教与法脉,地位低下,学识也不足,都是师傅徒弟口耳相传。” “后来,宋慈著《洗冤录》,仵作行地位稍有提高,奉其为祖师,其他旁门也多有尊崇且学习,就比如这纸扎匠,术法也因此提高不少。” “贫道游历天下,曾跟一位同道学过,但只得了些皮毛…” 说着,一个纸人已制作完成,正是杜员外替身,二者身高发型五官,甚至衣服颜色都相似。 唯一的,就是没点眼睛。 王道玄面色变得凝重,手中掐诀,沾了一点杜员外挤出的血,口念六甲秘咒,在纸人眼睛上轻轻一点。 众人屏住了呼吸,仔细观看。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这…失败了。” 王道玄有些尴尬,苦笑道:“贫道毕竟不是此道中人,做得出皮相骨相,却无法得神,怕是一眼就会被识破。” “重新做吧,希望今天能弄完…” “且慢!” 李衍若有所思道:“若是只需得神,或许我有办法。” 说罢,掐动法诀,使用《北帝刍灵术》,掐诀的小指轻轻一勾。 哗啦啦! 一片刍灵纸人,便从腰间皮囊飞出,随风而舞,围绕着他上下盘旋。 李衍两指一夹,用刍灵纸人沾了杜员外的血,随后捏动法诀,小纸人便顺着大纸人身后缝隙钻入其体内。 刍灵,既是神。 单论得神,还有什么比刍灵更合适。 呼~ 纸人一成,正堂内忽有阴风四起。 烛火摇曳不定,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李衍能闻到,纸人身上,竟有了杜员外的气息,虽然有些淡薄,却一模一样! “快…快看!” 王管家声音发颤,哆哆嗦嗦指着纸人。 只见纸人脖子,正缓缓扭动,但感受到这么多视线,似乎受到惊吓,又迅速回正。 如此景象,看得不少人后背发凉。 “成了!” 王道玄却抚掌欢笑,“想不到还可以这样,与那玄门纸扎匠人做的相比,也丝毫不差。” “有了此法,今后许多事就好办了。” 李衍也有些惊喜,没想到刍灵竟还能这么用,他和王道玄相视一笑,皆心中了然。 这法门,用处可着实不少。 不仅能用来挡灾,也能提高王道玄咒术威力。罗法清也愣了一下,点头道:“恭喜二位。” 他自然能看出,此物的妙处。 实验成功,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 王道玄之所以要留出一天时间,就是怕点睛失败,来回折腾。 而有了李衍配合,不到中午便已完成。 杜家大堂内,密密麻麻摆满了纸人。 家族成员每人皆有两具。 所有纸人,皆以红布盖头。 王道玄对着杜员外沉声道:“记住,每晚子时之前,杜宅所有人都要离开,鸡鸭犬狗,还有骡马等牲口也不许留。” “待到过了子时,天快亮时再回家。” “这些纸人已有些灵性,替你们本体挡灾,难免有怨气,天亮后便焚香祭拜,随后在正午烈阳正盛时,以柳木为柴烧掉。” “记住不可漏掉一个,别让这边的麻烦还未解决,纸人又开始作祟。” “到了第二晚,若我等还没回来,就依计放上第二具纸人,掀开红盖头即可。” “还有,杜员外可立刻派人前往长安,请城隍庙出手相助,若他们没回来,就别等,跑到咸阳城隍庙,那里的庙祝青阳子前辈与我等有旧。” 杜员外认真倾听,脸色凝重道:“老朽记下了,不会有半点差错。” 王道玄点头道:“所谓再一再二没有再三,此法只能挡两晚,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来人,备马!” 杜员外早已让人将马喂好草料。 李衍三人收拾好东西,出了杜宅后,罗法清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王道长,要不我还是跟你们去吧?” “不可。” 王道玄面色凝重摇头道:“破墓之事,其实好处理,贫道做法事暂时压制,等着太玄正教前来即可。” “这边才是根本,已有两人惨死,老妇人的脑髓和肺脏被吃,应对脑藏神和五行之数,加上丢失的孙子,已有两人。” “若真是邪道布置,那么再有三人遇害,那妖眚就会真正形成。” “罗道长术法高明,若那邪道来捣鬼,一定得拖到我们成功!” “道长请放心!” 罗法清正色拱手。 他心中也是憋了股气,虽说被王道玄折服,但这次也是丢了人,若让邪道得逞,那就干脆别混了。 “保重!” 一声道别后,李衍三人便策马离开。 不知不觉,天空又下起了大雪…… ………… 夜幕降临,狂风卷飞雪。 “道爷,咱们到了!” 沙里飞按着头顶斗笠,风雪中吼道。 天有不测风云,他们中午出发时再次下雪,随后便北风呼啸,越下越大。 雪地遮掩了路上壕沟,这种天气骑马实在不是个好选择,三人顶着风雪牵马而行。 好在,古镐京遗址并不远,他们已经到达。 “那边是阿房宫旧址、那边是古镐京,这一整片原来都是上林苑,我知道有个地方能避风!” 沙里飞指了指前方,带着两人又走了一里地,来到一处土墙夹角处。 这里风明显小了些,李衍点燃火把,借着摇曳不定的火光查看四周,很快有了发现。 周围土墙虽被风化的厉害,又覆盖厚厚积雪,但也能勉强看出,曾是古城遗迹。 镐京、阿房宫、上林苑… 这些史书上璀璨的名字,历经无数岁月战火,如今也只剩下些难以辨认的土墙。 李衍笑道:“沙老叔对这里挺熟悉啊。” “以前有阵子经常来。” 沙里飞笑道:“这不马上就入十二月了么,打夜胡的日子,记得几年前,长安富贵人家流行狐裘衣,尤其是打夜胡时,带着狐狸上门,能得不少赏钱,我们就来这边猎狐换钱…” “打夜胡”,又叫“打夜狐”。 传闻当年唐敬宗沉迷方术不死药,又荒淫无度,大兴土木,千古名篇《阿房宫赋》便是为劝诫其而作。 当然,写的再好,对其也没个卵用。 除此之外,唐敬宗还有个特殊爱好,喜欢夜里带人跑去打狐狸。 也不知为何,这玩意儿演变成民间习俗,每年十二月,城中乞丐和破落户们,就会装扮成鬼神,敲锣打鼓,挨着敲门要钱,说是帮你驱逐疫鬼。 为图个吉利,一般人多少都会给点。 颇有点万圣节“不给果就捣乱”的意思。 李衍疑惑道:“打夜狐还要送真狐狸,没听过有这回事啊?” “欸,都是城里人跟风。” 沙里飞不屑道:“长安人就这样,看见哪家富户做什么,就纷纷效仿,说那天得到的狐狸皮,有辟邪之功,但后来就被禁了。” “为啥?” “出事了呗,传言说有人打狐狸,结果阿房宫那边有狐火,闹狐鬼,还死了不少江湖客,官府便下令禁了。” “但我没去,也不知传闻是真是假…” 随意聊了几句,李衍便取出一份书卷。 书卷制作精美,如扇子一般,竹为骨,上好的丝绢为皮,摊开后就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地图。 这东西叫“哀册”。 原本是皇室之物,用于颂扬帝王、后妃生前功德,书写祭文,共同埋入墓中。 后来风俗流传到民间,一些大家族因为墓地偏远隐秘,也会制作,以免后人不知祖坟所在,也算是族中机密。 这份便是杜员外所给,详细记录了目的所在。 打着火把仔细查看,沙里飞顿时眼睛一亮,“唉,这地方我知道,并不远,再走个两炷香的功夫就能到。” 王道玄也看着哀册,若有所思道:“果然,杜家是打通了旧周墓,又进行了掩藏。” “看模样,里面还挺宽敞,咱们这就走,正好办事,顺带躲避风雪。” 打定主意后,三人立刻出发。 没过多久,他们便来到了一处平原,平原之上,一座又一座丘陵起伏,大雪覆盖,好似馒头,也像坟堆子。 当然,这其中很多也是公候大墓,封土堆山,有大有小,年代各不相同,很多都被土耗子光顾过,挖的千疮百孔。 “快看那边!” 来到一座丘陵下,沙里飞突然指向右侧。 只见半山处,突兀地出现一个巨大裂缝,还有些巨大砖石散落… (本章完) 第146章倭人之术 裂缝巨大,根本不是人力所为。 “是那个古周术士墓。” 李衍看到后,顿时了然。 他们前阵子斗法,包括这次杜家之事,都是因这座古墓而起。 一伙盗墓贼找到古周术士墓,因里面机关厉害,便用了大量炸药将其破开。 看那黑乎乎的窟窿,就知当时动静有多大。 沙里飞看着有些眼热,嬉笑道:“那么多人挖,红姐的师傅也死在里面,肯定有好玩意儿,要不咱们完事后去看看?” “别想了。” 李衍摇头道:“当时出事后,都尉司与执法堂的人都来过,即便还留着什么,也早被弄走了。” “走吧,干正事要紧。” 李衍看了眼那洞窟,转头就走。 他的《北帝经》和《罗酆经》,本身就是惊世骇俗的传承,越往后威力越大,还有登神之机。 即便那墓中有传承,对他也毫无吸引力。 三人顶着风雪继续前行。 这片区域,地势又复杂了许多。 火把已经被吹灭,根本点不着,四下一片漆黑,幸亏有李衍开启神通带路,否则肯定会转晕。 没多久,他们便绕到了侧方一座山崖下。 此地就是杜家墓穴入口,多年前种植了大量树木,如今已然成林,将入口封堵。 外人若看到,只会以为是荒林。 三人进入树林,沿途能看到一些刚被砍断的树枝,显然是前阵子杜员外查看所留。 顺着痕迹走到山崖下,此地风雪明显小了许多,重新点燃火把,一条裂开的缝隙赫然出现在眼前。 上窄下宽,呈人字形。 “阴宅格局已破,怪不得出事。” 王道玄微微摇头,又看向手中哀册,“走吧,按上面记载,墓穴中并非设置机关。” “等等…” 李衍伸手将二人拦住,抽了抽鼻子,眉头微皱道:“道长,不是说那妖是棺中孕育么,为何此地没有其味道?” 王道玄若有所思道:“妖眚这东西很罕见,能人为孕育的法子,贫道更是没听过,或许另有蹊跷,看看便知。” “还是小心为妙。” 李衍当即掐诀念咒,小指轻轻一勾,“诺皋!太微刍灵,造就兵甲,驱邪辅正,阳和布体,北阴帝令,震慑刀兵,敕!” 哗啦啦! 话音刚落,一片纸人刍灵便从腰间皮囊中飞出,钻入山缝,消失在黑暗中。 半晌,李衍缓缓睁眼,闪过一丝疑惑。 “怎么了?”沙里飞连忙询问。 “没什么。”李衍摇头皱眉道:“里面没察觉危险,就是坟墓修得有点怪。” “走吧,你们进去一看便知。” 山缝只容一人侧着身通过,三人硬是挤了进去,好在越走越宽,约莫七八米后,一座洞窟墓室赫然出现在眼前。 王道玄摸了摸旁边砖石,“周墓大多是土坑竖葬,这里是杜家开凿,后面就连着废弃周墓。” 沙里飞则看向前面,疑惑道:“没什么区别啊?” 前方墓室,被一截石壁封堵,上面有浮雕牌坊,还有座石门,已经裂开缝隙。 “在里面。” 李衍说了一句,便招呼沙里飞一起动手。 像这种墓室,石门里面通常有机关石条,封墓时落下,直接卡死,很难打开。 而如今,里面墓室坍塌,石条也随之断裂,因此二人一使劲,就将其缓缓推开。 呼~ 沙里飞点起火把一照,看向两侧,疑惑道:“怎么还有个牌坊,哀册上没写着啊。” 王道玄也一脸疑惑,“这是何种葬式?” 只见墓门后还有石牌坊,形制很简单,就是两根立柱,上面是工字形的顶,还悬挂着粗大草绳。 “这不叫牌坊…” 李衍眉头微皱,眼神有些古怪,“此物叫鸟居,是瀛洲人神庙外的建筑。” 刚才他就觉得古怪,有种熟悉的味道,却又一下记不起来。 如今打着火把仔细瞧,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顿时辨认出此物。 “东瀛?” 沙里飞一愣,那是什么地方。 王道玄摇头道:“就是倭国人。” “哦~”沙里飞恍然大悟,挠头道:“奇了怪,怎么倭国人又冒出来了?” “走吧,或许里面就有答案。” 李衍眼中也充满好奇。 越往里走,布置越奇怪。 而且,那种腐败的臭味也重新出现。 李衍扭头看了下那鸟居。 这玩意儿,应该是用于阻挡妖眚味道外泄。 沿途墓道是神州如今常见样式,但却多了一些古怪石柱,上面都悬挂着草绳和白色纸符。 但大多数草绳已经断裂,纸符也扭曲发黑。 两种风格杂糅,看上去很是别扭。 沙里飞好奇道:“这又是啥玩意儿,难道是倭国的符,怎么还是白的,真晦气…” 终于,三人来到中央墓室。 这里并不大,呈八角状,暗合九宫八卦,棺材是石制,上面雕满复杂纹,墓顶还有一块巨大铜镜。 不过铜镜已然生锈,不知被什么东西所侵蚀,布满黑色斑点,还有一条巨大裂缝。 更重要的是,石棺外也有巨大草绳,已然腐朽不堪,连同上面挂着的白符纸混在一起,散发着腐烂臭味。 这种臭味,跟杜家的很相似。 李衍彻底确定,这件事就与倭国人有关。 前世记忆中,草绳和白符,似乎就是倭国人用来封印的手法。 “衍小哥,快看这儿!” 沙里飞转到石棺另一侧,似乎发现了什么,连忙招呼二人观看。 李衍闻言过去,沙里飞火把一照。 只见棺材上的纹,赫然是许多模样古怪的妖物,其中一个鸟头人身,正和他们在杜家看到的妖眚一模一样。 旁边还雕刻了汉字:阴摩罗鬼。 李衍眉头微皱,“道长,我记得你曾说过,妖眚还有两个名字,罗刹鸟和阴摩罗鬼?” “嗯。” 王道玄面色凝重,“阴摩罗鬼,乃是佛经中的叫法,果然有问题,苦心布局二十载,竟是为了培育这种邪物。” 说着,看了看上面密密麻麻妖物,眼中升起杀意,“这些又是什么?” 木魅、大天狗、山童… 看着上面一个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前世记忆浮上心头,李衍摇头道:“这东西我隐约听过,倭国人叫其百鬼夜行图。” “哼!” 王道玄脸色不好,“蛮夷小国,竟敢在我大宣施咒害人,回去定上告执法堂,伐山破庙!” 说罢,三人便将石棺盖推开。 伴着沉重的摩擦声,棺盖缓缓掀开,里面竟还有一具木棺椁,但棺盖中央却破了个大洞。 不仅如此,棺盖同样充满腐朽,但里面却空空如也,连同陪葬的明器都被翻的乱七八糟,值钱的一个没有,剩下的瓷器瓷枕头全被打碎。 “糟了!” 沙里飞惊呼,“土耗子先得手了!” 王道玄也只觉头大,“这咋办,尸体没了,根本无法做法压制妖眚。” “不是土耗子。”李衍摇了摇头,看向周围,沉声道:“杜员外给的册子中,并没有这些布置,事关杜家命运,他不可能乱来,定是检查过才封墓。” “这些都是后来布置!” 说着,掐住阳诀,深深一吸,墓穴中的各种气味涌入鼻腔,李衍猛然转身,来到八卦巽位方向,暗劲勃发,一脚踹出。 轰隆! 伴着巨响,那里的石壁哗啦碎裂,却是只有寸许厚,而在石壁后方,则是一个黑乎乎的洞窟。 李衍再次使用纸人刍灵探查,确定没有陷阱,便在前方探路,沙里飞和王道玄紧随其后。 洞窟很长,地下还能看到不少脚印。 约莫走了数百米,土洞尽头出现块木板,李衍上去便是一脚。 哗啦啦! 泥沙积雪落下,冷风灌入。 外面竟是丘陵另一侧山坳。 放眼望去,四下一片漆黑,雪原茫茫。 沙里飞无奈道:“雪太大,已经遮住了痕迹,衍小哥,你能闻到么?” 风雪呼啸中,李衍微微摇头,“风太大,即便有味道残留,也早已吹散。” 三人立了半晌,也想不出办法。 王道玄叹道:“罢了,先回去吧,看看还有什么办法,能先压制恶咒。” “原来是倭人搞的鬼,问问杜员外是否与人结过仇,说不定能找到尸体…” 事已至此,三人也不再耽搁,返回找到马,连夜向着郭杜镇而去… ………… 子时降临,杜家的人已全部离开。 他们举着火把,远远望着漆黑的大宅。 冬夜寒冷,但心中的恐惧更令人发毛。 呼~ 黑暗的院子里,堂屋所在区域,忽然间狂风大作,伴着桌椅板凳碎裂的声音。 闹腾许久,才渐渐平静。 杜家众人吓得心惊胆颤,而罗法清也早已摆好法坛,一柄柄法旗倒着插在地上。 望着周围黑暗,他眼中杀机隐隐。 他觉醒的是意神通,这种神通,对于沟通鬼神有长处,许多厉害的巫婆神汉也是这种,但探查的能力,也相对变得很弱。 即便如此,罗法清也很有信心。 他能役使三头鬼神,且已达到三重楼,即便在商山法脉弟子中,也是佼佼者,所以被派来长安辅佐岳法崇。 禳灾祈福不行,杀人他还是很有把握。 不知不觉,子时终于过去。 所有人都冻得哆哆嗦嗦,但也不敢回到杜宅,一直等到过了寅时(03时至05时),这才在罗法清同意下,返回杜宅。 来到正堂点燃烛火,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些个纸人,已全部焦黑腐烂,脑袋和胸腹,全都撕扯的乱七八糟。 看着眼前景象,一股寒意自他们心中升起。 王管家颤颤巍巍抹了把额头冷汗,忽觉后背发凉,猛然扭头一看,顿时呆立当场。 “小…小少爷…” 听得他的声音,众人连忙转身。 只见漆黑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站了个孩童,浑身破衣烂衫,没穿鞋,皮肤冻得紫青。 站在院里,默默低着头。 “儿啊!” 看着儿子这可怜模样,杜安和夫人顿时失控,一声哀哭,就要冲出去。 “别动,他已不是人!” 罗法清一声怒喝,拦住所有人,同时掐动法诀,抽出一张纸符,猛然甩出。 在众人眼中,纸符只是在空中燃烧。 然而,一股炽热罡气已翻涌而出。 咔嚓! 那孩童的脑袋,忽然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扭曲,随后如蜘蛛一般在雪地中爬行,躲过罗法清的攻击。 这下子,谁都看出来这不是人。 杜安和夫人身子一软,也不再有恐惧,只觉痛彻心扉,嚎啕大哭。 杜员外也是狠狠握拳,满眼含泪。 孩子没出现,仍有一丝希望,但如今这模样,谁都知道已经彻底没了救,还沦为妖人傀儡。 唰唰唰! 这孩子手脚着地,动作飞快,躲避罗法清的同时,还似乎想冲入正堂害人。 然而,罗法清已是暗劲巅峰,且有一手好剑术,同时掐动法诀,拿起腰间法印。 他已看出,这孩子成了行尸。 这种邪物用鬼神对付并不合适,且来不及召唤,但要想突破他防守,还差得远。 嘭! 终于,又是同样手法。 法印击剑柄,行尸如遭雷击,被打飞数米远。 此法名叫司兵镇邪剑,乃秦宫古法,有点像李衍的三才镇魔钱,乃是以罡煞之气诸邪。 受此一击,小行尸顿时难以承受,似蜘蛛爬过围墙,飞速逃入黑暗雪夜中…… “都别吵!” 听着周围哭泣声,罗法清一声怒喝,“要想找到真凶,就给我安静点!” 说罢,跳到院中,抽出法旗插入地下。 呼~ 霎时间,一股阴风升腾而起,飞入夜空。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再起阴风,法器猎猎飞舞,罗法清一把将法旗收起,看向远处,若有所思。 “罗道长,找到了?” 杜员外连忙询问。 罗法清摇头道:“不急,我已知晓位置,莫中了调虎离山计,等王道长他们回来再说…” ………… “王道长回来了!” 刚过巳时(09时至11时),赶了一夜路的李衍三人终于回来,都冻得哆哆嗦嗦。 “快!快!姜汤!” 王管家连忙带人接应。 两碗热乎乎的姜汤下肚,三人终于回魂。 沙里飞骂骂咧咧道:“妈的,白跑一趟,我们连夜赶回,就怕出事。” 罗法清眉头一皱,“没办成?” 王道玄点了点头,看向旁边,“杜员外,伱是否与倭人结过仇?” “倭人!” 杜员外更是惊愕,“老朽从不认识什么倭人,而且当时设局那人,面容英俊,一身贵气,绝不可能是倭奴。” “这就怪了…” 李衍三人也是摸不着头脑。 “倭人竟也敢来大宣作祟,找死!” 罗法清也拍桌而起,毫不掩饰眼中杀机,“不过也无妨,无论是什么人搞鬼,都不重要。” “昨晚我已跟踪找到了妖人巢穴。” 李衍眼睛一亮,“哦,在哪儿?” 罗法清看向远处,“就在香积寺附近的一座山谷内,那地方你们应该听过。” “香积寺南部。” “当年那场战争的旧址…” (本章完) 第147章当年仇敌 风雪呼啸,山河苍茫。 “那场战争,有人不想面对,有人想要忘记,即便史书也只是寥寥数笔…” “五胡乱世、唐末乱世、狼国北侵,不仅对普通人是浩劫,玄门同样如此…” “不知多少法脉因此断绝,道消魔长,我商山一脉最惨时,甚至只剩几人,躲在山中枯守香火…” 来到古战场遗址,罗法清的话,也突然多了起来,眼神有些复杂道:“这个古战场,凶煞之气炽盛,唐末乱世时成为有名的魔窟,邪物丛生,时常发生各种怪异之事…” “关中玄门为此伤透了脑筋,当时我商山一脉精锐,尽亡于此,一直到大宋百年后,此地煞局才逐渐消除…” 沙里飞惊讶道:“那为啥妖人潜藏于此?” “不清楚。” 罗法清摇了摇头,指着前方道:“我派了鬼神追踪,那孩子所化行尸,就躲在前方山坳山洞中。” 李衍沉声道:“确实有味道残留,动作快点,别让人跑了!” 说罢,一抖缰绳,策马而出。 沙里飞和王道玄紧随其后。 罗法清微微摇头,也策马追上。 事实上,他还有句话没说,就是当时那场禳灾驱邪大祭,导致商山一脉差点断绝,起起伏伏,一度沦为末流小派,饱受白眼。 正因如此,商山一脉的风格开始转变。 禳灾祈福,世人不会记得你功劳,落井下石,冷眼笑话时,根本不会提及… 征伐术法凶狠,睚眦必报,人们反倒会敬畏,商山一脉的状况也越来越好… 罗法清一度以为,这便是真理。 但经过此事,他却觉得似乎有些问题… ………… “就在里面!” 依靠神通,李衍很快找到地点。 那是位于半山腰的一座隐秘洞窟,刚好被巨石挡住,有一条斜着向下的通道。 若有人从山下经过,根本看不到。 而在坡道雪地上,还有密集脚印痕迹。 李衍已经闻到了某种腐朽的尸臭味,和杜家那个邪物一模一样。 咻咻! 或许是听到几人动静,从黑暗中射出两箭,力道惊人,碰在岩石上,竟能深深插入。 李衍二话不说,从腰间取出雷火丸。 这小玩意儿,专门对付藏在暗中的敌人。 嗖! 雷火丸点燃,被他扔进洞中,里面顿时白光浓烟闪烁,埋伏之人被晃瞎眼,叮叮当当胡乱飞出几箭。 “快撤!” 里面传来一声怒吼。 李衍二话不说,纵身而出。 他知道,敌人既然能撤,说明里面还有去往其他地方的通道。 刚一进入洞中,便有劲风呼啸而来。 李衍虽然看不到,但嗅觉神通也能让他对地形和敌人数目了如指掌。 偷袭者身形瘦小,一股腐败尸臭味,正是那杜家已经惨死的小孙子。 李衍毫不留手,一个侧步,同时催动三才镇魔钱,关山刀子如匹练般划出。 噗! 有煞气加持,小鬼脑袋顿时被削掉,扑通一声撞在石头上碎裂,流出大量黑水。 然而,李衍却没前行。 黑暗之中,有人持剑袭来。 对方剑术极其高明,咻的一声,如利箭射出,速度极快,刺向他咽喉。 是个高手! 而且用了暗劲。 李衍浑身汗毛倒竖,一个铁板桥折身,堪堪躲过,同时来了记魁星倒踢斗,试图将对方手腕踢碎。 然而,那人明显是暗劲巅峰,剑术也极其刁钻,只是手腕一抖,长剑便猛然一弯,剑尖画了个诡异的弧线,正好刺中李衍小腿。 噗! 即便李衍躲闪再快,也是中了一剑,忍着痛顺势侧滚,同时抓起一把沙土扬出。 对方应该只是单纯的武者,但也有听风辩位的能耐,大袖一挥挡住脑袋,剑一抖斜刺,如追魂夺命般再次袭来。 嗖嗖! 就在这时,沙里飞扔出两根火把。 黑暗中火光一闪,那人眼睛被晃,立刻闭眼后撤,同时挥剑格挡。 却是罗法清已趁着火把闪烁,从洞口一跃而出,长剑直刺对方眉心。 李衍看得清楚,对方竟是个身穿僧衣的和尚,虽年纪不小,但五官面容,仍能看出当年英俊。 火把落地,整个洞窟也能看清。 沙里飞拎着刀在门口一瞧,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还活着?” 说罢,忽然想到什么,大吼道:“衍小哥,他就是陆公原,别放跑了!” 陆公原?! 李衍眼中杀机顿起。 陆公原这个名字,他自然不会忘记。 对方当时在长安经营一家相公堂,也就是男妓馆,因涉及到一桩拐卖事件,他父亲为了帮雇主找人,便与其接触调查。 没曾想,此人竟是弥勒教暗堂,周蟠使坏没告知此事,结果令他父亲丧命。 当时安庆堂被剿,陆公原却已逃走。 如今来到长安,沙里飞平日里和道上人结交,除了找活,收集情报,便是打探此人行踪。 没想到,竟在此地现身。 听到根脚被叫破,陆公原明显有些惊慌,想要逃走,但罗法清剑术不弱于他,连着几剑刺向要害,就是缠着不让其离开。 “看招!”李衍忽然暴起,手中甩出两枚飞刀。 铛!铛! 陆公原慌忙挥剑格挡。 但就是这一下,李衍已从侧面包抄,和罗法清同时出手,攻向其要害。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这陆公原的功夫,只是比二人稍高一线,且年纪大了,又心慌意乱,顿时落入下风。 噗! 一时不慎,持剑手腕顿时被罗法清挑中,刚要后退,李衍已顺势折身,长刀一撩。 “啊——!” 陆公原一声惨叫,却是右脚已被李衍砍断,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还未起身,便被罗法清持剑抵住喉咙。 “走,别管他!” 对方还有同伙,共同推着辆木板车。 车上白布裹着具尸体,红绳缠绕,还贴着符箓,明显就是杜家先祖尸骸。 罗法清眼中杀机一闪,就要追击。 然而,李衍却面色骤变,一把拉住他,“别,有炸药!” 轰隆! 话音刚落,轰鸣声便响起。 周围地动山摇,乱石崩塌,刚好截断通道。 洞口处,尘烟翻涌而出。 同时出来的,还有李衍三人。 当然,陆公原也被他们拖出。 “妈的,用炸药!” 沙里飞灰头土脸,气得够呛。 李衍则一把揪起陆公原,手指用力,直接卸掉其下巴,又用刀来回一挑,将其藏着毒药的假牙弄掉。 对方口中藏毒,岂能瞒得过他。 做完这些,李衍才冷声询问道: “出口在哪儿?” “嘿嘿…” 陆公原此时满嘴是血,冷笑着闭上眼睛。 “没用的。” 旁边罗法清从沙里飞口中得知前因后果,微微摇头道:“这些弥勒教徒,坚信死后能往生极乐,很难问出什么。” “往生极乐?” 李衍冷冷一笑,抬出左手放在陆公原眼前,“可认得这是什么?” “勾…勾牒!” 陆公原明显吓了一跳,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却仍嘴硬道:“活阴差又怎样,我又不是阴犯。” 活阴差… 罗法清也明显有些诧异。 他想不到,李衍还有这层身份。 李衍眼睛微眯,沉声道:“二位,可否回避一下?” 沙里飞扭头就走,罗法清也知道李衍估计要用手段,不想让他们看到,虽心中好奇,却也不好留下。 二人走后,李衍便一把摁住陆公原脑袋。 勾魂索钻入其体内,又迅速收回。 呼~ 手一放开,陆公原顿时满脸苍白,喘着粗气,眼中充满恐惧。 这短短一瞬,他好像从黄泉河上游了一遭,被无尽的冰冷和死亡所环绕,远离阳间。 勾魂索锁魂,滋味绝不好受。 而对陆公原来说,更可怕的,是那种灵魂被人肆意玩弄的感觉。 李衍冷声道:“若老实说话,就给伱个痛快,让你去极乐,若有半点隐瞒,便将你打入九幽。” 陆公原满脸苍白,眼中阴晴不定,最后还是咬牙道:“出口就在香积寺地下密窟,从后院柴房能进入。” “主事者是谁?” “惠清。” “他是什么人?” “他是东瀛一向宗僧人,二十年前渡海逃来,在香积寺挂单,也是副教主奴仆。” “副教主?” 李衍眉头一皱。 陆公原此时已不敢再隐瞒,“副教主赵长生便是布局之人,当时我行藏泄露,便被他安排在此处,辅佐惠清,等罗刹鸟成型。” “副教主这些年并不在此地,只是偶尔会派人送信询问。” “古周方士墓被炸,墓局泄露,我等只能提前发动,看能否成功养出罗刹鸟…” 听完这些,李衍终于理清脉络,随后沉声问道:“你可记得关中病虎李虎?” “李虎?” 陆公原先是有些迷茫,随后似乎想起什么,疑惑道:“你是…” “我是他儿子。” 李衍眼中杀机闪烁,“当年,可是你下手害他?” 陆公原呆了一下,摇头道:“他那是查拐卖人口,其实也没什么,我不会在意。” “但他还暗中四处打听副教主的消息和过往,才因此被杀,动手的是香主栾红儿,与我无关。” “打听副教主消息?” 李衍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父亲一个江湖中人,打听弥勒教副教主做什么? (本章完) 第148章香积寺 “这帮和尚,真是记吃不记打!” 听到与香积寺有关,罗法清顿时冷笑。 见李衍疑惑,王道玄在旁叹了口气,摇头解释道:“神州佛道宗门甚多,但涉及玄门,则是以禅、密、莲、律四宗为主。” “禅宗主张众生皆有佛性,觉悟不假外求,于自性中,万法皆见,祖庭在豫州少林,亦是朝廷敕封的玄门正宗之一…” “密宗观自身为佛,源自天竺,唐时传入神州,法门繁复,如今有中土唐密、吐蕃藏密、东瀛东密等…” “律宗重研习及传持戒律,律法严苛,祖庭在终南山中,同样是朝廷敕封玄门正教…” “佛道宗门各有所长,因信徒众多,受朝廷敕封,平日里也做法事驱邪安魂,唯独这莲宗,受朝廷监管最为严苛。” 李衍疑惑,“为何?” 王道玄沉声道:“莲宗以念佛行业为内,弥陀愿力为外,内外相应,往生极乐净土,与弥勒教渊源颇深。” “弥勒自宋时兴起,因教义简单,通俗易懂,百姓参与者众多,后来龙蛇混杂,戒律松懈,教徒夜聚明散,集众滋事,动辄起义造反…” “前朝大兴与金帐狼国对峙,便曾依靠其力量,但自大宣朝起,便严厉禁止,弄出不少乱子…” “莲宗受其影响,也被忌讳,大多时候都闭门修行,不理红尘俗事。” “不理红尘俗事?” 罗法清冷笑道:“若真如此,怎会窝藏妖人,还和弥勒教勾勾搭搭!” 李衍沉思了一下,看向旁边。 陆公原已被捆绑结实,跪在地上面如死灰,有心自杀,但又害怕李衍拘他的魂。 如此重要人物,自然不能轻易斩杀。 李衍沉声询问道:“香积寺内,如今是什么个情况,是否已成弥勒教暗堂?” 陆公原心防早破,如实回答道:“惠清来得早,很多年前就是副教主心腹,他在寺中多年,因佛法高深,已成监院。” “因朝廷忌讳,所以寺中僧众只是参佛,不曾修炼术法和功夫,我等也是在其掩饰下,暗中行事。” “共有多少人?” “当年起事失败,我等副教主麾下,同时受朝廷和教中香主追杀,共有十三人潜逃至此。” “这些年不敢泄露身份,断断续续以各种方式加入寺中修行,除去老死者,还剩七人。” “可还有高手?” “会术法者,有三人,剩下的都会拳脚,最强者便是惠清,他懂不少东瀛术法和武功。” “必须尽快动手!” 罗法清沉声道:“咱们已打草惊蛇,妖人肯定在准备撤离,若他们带走尸体,杜家恶咒迟早爆发。” “哼,弥勒余孽,海外蛮夷,竟敢在长安附近施咒害人,豢养邪物,一个也不能放过!” “罗道友说得对。” 就连王道玄也点头同意。 李衍沉思了一下,“也好,他们已经发现,到了晚上,纸人怕是骗不过那邪物。” “事不宜迟,咱们这就上山!” 对方人并不多,按陆公原说法,都还是当年留下的老弱病残。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询问陆公原道:“你说,不仅朝廷在追杀,就连弥勒教的人也在寻找你们,为何么?” “此事我倒是知晓。” 罗法清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咱们路上说吧,其实也是桩笑话。” ……… “那弥勒副教主,名叫赵长生。” 一行人风雪中上山,罗法清边走边说道:“此人着实有趣,乃是半路入教,没人知道他原先根脚,但弥勒教主却对他颇为信任,不到几年,就成为副教主。” “当年的弥勒教,声势着实不小。因为当初抗击金帐狼国,又在大宣立朝后被禁,因此不仅信徒不服,就连江湖中人也颇有同情…” “而且,他们以易经六十四卦为名,在神州各地设有六十四座香堂,堂主们各个身怀异术,无论在玄门还是江湖中,都声名显赫…” “他们在神州各地夜聚明散,集众滋事,有时甚至还会袭击县衙,朝廷每扑灭一处,便会有新的地方闹事,很是头疼…” “与此同时,关中大旱,饿殍遍地,这位副教主就暗中蛊惑,说改朝换代时机已到,应该召集全国香堂,趁机起事。” “关键是那弥勒教主还信了,朝廷都尉司得知此事,也是按兵不动,等到弥勒教在关中掀起大乱,才调集重兵将其剿灭。” “有传言说,这位副教主其实是太玄正教执法堂培养的密探,就是为集中弥勒教一网打尽。” “太玄正教和朝廷都否认此事,并且派高手追杀,而弥勒教余孽,却觉得此事不假,也在暗中追杀这位副教主。” “呵呵,此事说来也有趣,若那人真不是密探,那么就是个傻子…” 李衍沉思摇头道:“不太像,对方若是个傻子,岂能在二十年前,就在长安附近布下此局,那时候弥勒教还没起事吧。” “弥勒教造反,此地也不为人所知,可想而知其心思之深沉…” 罗法清一愣,若有所思道:“说的也是,难道真是太玄正教密探?但怎会行如此邪法?” 他们身后,陆公原被锁链捆绑,跌跌撞撞行走的,听到两人谈话,也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李衍却不会放过他,转身询问道:“你既已逃脱一劫,不想着找地方隐居,安度晚年,反倒死死追随这赵长生,他到底有何能耐?” 陆公原沉默了一下,“副教主乃是真正弥勒降世,曾令我们于梦中遍览佛国。” “弥勒降世?” 王道玄冷声道:“唐时善导大师自利利他,修行持正,行善积德,那才是人间佛。” “就伱们做的这些事,还妄想往生极乐,简直可笑。” 陆公原不敢反驳,却也嘴硬道:“副教主有佛相,如果你们将来有幸见到,就不会这么说。” “佛相魔相不重要。” 李衍沉声道:“那人到底来自何方?为何我父亲要追查他?” 陆公原低头道:“我也不清楚,只是如实上报,后来是栾香主做得此事,至于原因,不敢多问。” 李衍若有所思,“那栾红儿如今藏在何处?” 陆公原摇头,“不清楚,只知道栾香主跟随教主游历神州,行踪不定。” “最后一次见她,还是在六年前。趁夜入寺,和惠清和尚说了些话,就迅速离开…” 旁边罗法清自得知李衍活阴差身份后,态度也好转许多,沉声道:“栾红儿的资料,我倒是知道一些。” “她是弥勒教香主之一,诨号‘红女’,原本是收集情报的金燕子,后来被男人抛弃,性情大变,加入弥勒教。” “她喜欢在夜里穿一袭红嫁衣,如厉鬼一般,碰到孤身男人,便诱入荒野破庙洞房,然后杀之。” “有段时间,长安红衣女鬼凶名闹得沸沸扬扬,直到弥勒教起事,人们才知道是她作祟…” 李衍额头莫名冒出冷汗,“抛弃她的,不是我爹吧?” “当然不是。”罗法清有些诧异,摇头道:“抛弃她的,传闻是朝中某个大人长子。” “她最近一次现身,是在江南,争夺一件天灵地宝,杀了不少人,且道行已达到四重楼。” 李衍松了口气,同时好奇心更甚。 他老爹常说的话,就是人在江湖,莫惹闲事,暗中查寻那赵长生,肯定另有隐情……………… 香积寺乃关中名刹,莲宗祖庭。 其名来源于《维摩诘经》,“天竺有众香之国,佛名香积”,建于盛唐,高宗曾入寺礼佛,赐舍利千余,百宝幡,令其供养,香火极其旺盛。 然而,一场香积寺之战,一场会昌灭佛,令这个地方近乎成为废墟。 宋时莲宗再次兴盛,寺庙重修,但金帐狼国入侵后,同样毁于战火。 因为弥勒教一事,大宣也对莲宗颇有防备,因此如今的香积寺,僧人不足五十,自耕自种,闭门礼佛,寺庙也是在一些善信捐助下,才勉强修缮。 茫茫飞雪中,古刹破塔,显得一片枯寂。 李衍还未靠近,勾牒便是一痛,随后眼前出现幻象:莲宝座上,佛陀佛光暗淡,双眼被草绳白符遮挡。 “哼,佛都遮了眼,怪不得脚下妖孽丛生!” 李衍一声冷哼,也没在意。 多半香积寺中,也被那倭僧动了手脚,以便他们暗中豢养邪物。 然而,勾牒的灼热仍未散去。 周围白雾顿起,变得模模糊糊。 来任务了? 李衍如今早已习惯,飞速向前奔跑,很快看到阴司发布任务的古井。 按住井沿,井水立刻旋转。 一幅景象出现在眼前:古老寺院、稻草榻榻米、推拉门栅、老旧小茶几… 僧人卧倒在地,手中卷轴凌乱,沾满血手印,周围黑雾缭绕,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附着于其身上。 而那个影子身穿白狩衣,头戴乌黑高帽,明显是阴阳师打扮,浑身污血,还缠满锁链。 附在僧人身上,周身锁链便齐齐断裂… 这是…还阳者!? 李衍顿时有些诧异。 按照天竺山老妇给的《阴律》来说,还阳者也属于阴犯,他们通常记不清阴司之事,但无论什么原因,都是干扰了阴阳秩序。 只是,外国的鬼,也归他管么…… 不等李衍想明白,周围景象已瞬间恢复正常。 “怎么了?” 前方罗法清正转身询问。 而旁边的王道玄和沙里飞也才刚扭头。 李衍顿时清楚,通神的速度又快了。 看来这勾牒,也是越用越顺手。 “没什么。” 李衍摇了摇头,当即捏动法诀,开启神通。 里面神佛遮眼,难免对方会有布置。 然而,他很快就面色微变,“出事了,快!” 众人闻言,当即加快速度。 此时的寺院,大门紧闭。 李衍一个箭步冲出,落地的同时,仓啷一声,长刀出鞘,顺着门缝一划。 他用了暗劲,力道惊人。 咔嚓! 后面人臂粗的门栓应声断裂。 沙里飞紧跟着上前一脚,将大门踹开。 只见靠近院门雪地中,趴着两名僧人,看样子都不大,面孔乌黑狰狞,口吐黑血,已然气绝。 “是中毒而死!” 众人立刻有了判断。 罗法清一声冷哼,“妖人便是妖人,日夜参佛也不改其性。” 说着,便纵身向后院跑去。 李衍心中一动,拉着沙里飞耳语几句。 沙里飞立刻了然,将陆公原挑断脚筋绑在柱子上,随后拉着王道玄往大殿跑去。 见罗法清疑惑,李衍沉声道:“咱们先走,他们去破坏对方法阵。” 他时刻开启阳诀,已闻到大殿内无人,但却有一些草绳散发着诡异煞气。 想必都是对方布置,无论有没有用,先毁了再说,庙中神佛也是一种神罡,香火愿力汇聚而成,至少能镇压邪物。 罗法清虽奇怪他怎么知晓,但也没有多问。 二人一路飞奔,沿途不断见到僧人尸骸,都是面孔漆黑,中毒而死。 “哼!” 罗法清冷声道:“听闻莲宗唐时便传入东瀛,很受尊崇,惠清虽是同门,但将其收留,还弄成监院,与引狼入室有何区别?” 李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想起方才幻境景象,他知道事情估计没那么简单… 如今的香积寺,很是落魄,面积也小了很多,二人没多久便来到后院柴房。 咻! 还未靠近,一道利箭便从窗口射出。 却是几名弥勒教余孽,以柴房墙壁为掩护,透过窗户缝隙向他们射箭。 这几人穿着僧衣,年纪都不小,眼神平静冷漠,但出手却格外凶恶。 李衍自然早有察觉,和罗法清速度不减,同时挥剑将箭矢荡飞。 这些人年轻时,想必身手还不错,但如今年老体衰,反应明显跟不上。 罗法清佯装从正门突袭,李衍则趁机破窗而入,相互配合,顿时剑光刀光闪烁,血四溅,几招便将这些人全部解决。 事情紧急,他们哪会留手。 此刻,柴房柴堆被推在一旁,露出地面以木板遮挡的洞口。 李衍抽了抽鼻子,“里面不小,我诱敌,你召唤鬼神攻击。” 地下无光,自然能召鬼神。 李衍可记得商山鬼神营兵马的凶悍,那阴犯身份诡异,有这手段,当然要用。 说罢,纵身跃入洞窟中…… (本章完) 第149章古怪的倭僧 听得李衍安排,罗法清愣了一下。 冲在前面做诱饵,当然更危险。 虽说是当下最好选择,但毕竟之前有过摩擦,不怕自己下黑手么? 当然,他也只是一愣,随后便跟着跳入洞窟中,法旗倒插,步罡掐诀,周围升起阴风…… 李衍自然已经察觉,微微点头。 这罗法清虽有一些法脉弟子的毛病,自视甚高,看不起旁门,但同样有些傲气。 若是满嘴好话的老油条, 他还真不敢信任。 通道很长,且年代古老,沿途还有一些装水和粮食的瓦罐,大多已碎裂,布满尘灰。 应该是当时僧人为避难而挖掘。 很快,李衍便猛然停下。 他能闻到,前方拐角过后,空间陡然变大,且极其空旷。 但奇怪的是,却闻不到什么异味。 李衍长刀一横,同时将最后一枚冥火铳从腰间抽出。 但做好准备,他却并未急着进入,而是贴墙站立,静静等待。 呼~ 很快,周围阴风乍起。 尘烟四起,地面寒霜蔓延,出现三个古怪脚印,一个似动物,一个独脚,还有一个是鞋印,气息也各不相同。 正是罗法清召唤的鬼神。 这些玩意儿,原本就是各地淫祀邪神,单个实力远超普通阴兵和猖兵,性情也更凶悍。 李衍即便贴着墙角,那些冰冷血腥的味道,也冲的他眼前幻象丛生。 而且这三个鬼神,似乎已发现了他,好似野兽般靠近,气味也越来越浓。 李衍眼睛微眯,准备随时使用勾魂索。 铃铃铃! 就在这时,清脆的铃声自远处响起。 被罗法清催促,这三头鬼神似乎极其不满,掀起狂暴阴风,但也没再靠近李衍,而是瞬间涌入拐角后的洞窟。 李衍这才转身,紧随其后。 他可不会傻到跟阴犯硬拼,只要罗法清鬼神能吸引其注意力,直接打出勾牒,对方自然交代。 洞窟中烛火幽幽。 虽说昏暗,但一切清晰可见。 这个洞窟明显经过改造,进洞五步,便同样搭建了一个鸟居,上面挂着麻绳、白符和铃铛。 过鸟居十米外,地上则用各种白色粉末混合,画出一个巨大法阵,外面呈圆形,画着八卦图,但又有五芒星镶嵌其中,写着“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每个节点,都点着一盏油灯。 法阵中央,摆放着杜家先祖尸骸。 和李衍幻境中所见不同,尸骸早已腐朽不堪,甚至露出白骨。 尸骸之上,钉着一枚枚匕首。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僧,正手持折扇跳舞。 对于闯入的李衍,他似乎毫不在意,全神贯注,一步一摇扇,脚下白袜子沾满泥土。 铃铃铃! 罗法清的鬼神已然冲出。 阴风皱起,鸟居上悬挂的铃铛不停摇响,麻绳抖动,密密麻麻的白符更是片片碎裂。 然而,阴风却始终无法冲破鸟居。 李衍眼睛微眯,纵身跳跃而起,踩着鸟居立柱借力,仓啷一声挥出长刀,便要将草绳砍断。 这鸟居似乎能隔断气息,不仅鬼神无法冲入,就连他的嗅觉神通也被压制,闻不到对面味道。 毁掉这玩意儿,胜负自分。 但就在这时,正在跳舞的老和尚忽然睁眼,伸手入怀,掏出一把精美的燧发手枪。 嘭! 火光闪烁,销烟四起。 李衍虽警兆大生,但还是受了一击,只觉腹口一痛,从空中跌落在地。 他一个翻滚,躲到鸟居立柱之后,忍着痛,从腹部伤口中扣出一枚铅丸。 大罗法身运转,伤口迅速恢复。 妈的,时代真是变了! 李衍不由得心中暗骂。 这老和尚也太过阴险,因为鸟居阻隔,他神通被压制,没闻到火器味道,结果就中了招。 按陆公原所说,这老头术法厉害,还疑似是阴阳师还阳,附身夺舍。 能做到此事,自然不是简单角色。 没想到对方不用术法,反倒玩起了火器。 对面老和尚面色平静,不紧不慢,重新装填着火药,又看了眼摇摇欲坠的鸟居,不禁赞道:“中土术法,确实厉害,这神域在下布置许久,还是撑不住。” 官话带着雅韵,毫无异乡口音。 李衍暗中摸出飞刀,冷声道:“老东西,你逃不走的,不如趁早投降,给你个痛快?” “逃?” 老和尚平静道:“主上的差事还未完成,在下可不会逃,为主上尽忠,吾辈本分也。” 听着这半文半白的话,李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倒是忠心,那赵长生莫非也是东瀛人?” 看似嘲讽,实则在套话。 这老和尚是赵长生心腹,说不定知道其根脚。 “东瀛人?不…” 老和尚微微摇头,眼中满是崇敬,“主上是真正的神,本能寺之战,侍奉凡人吾都没逃,更何况是侍奉神主。” 本能寺? 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衍越发迷糊,却继续冷笑道:“神主,赵长生不过是个笑话,伱上当了。” 老和尚眼中凶光一闪,“你们才是蠢,被主上玩弄于股掌而不自知,着实可怜……” 话音刚落,李衍便猛然一抖。 手臂暗劲爆发,飞刀顿时呼啸而出。 铛! 一声脆响,上面的铜铃铛立刻被打飞。 但令他吃惊的是,阴风呼啸,鸟居仍然没破。 “哈哈哈……” 老和尚乐了,“中土术士,不过如此!” 而与此同时,上面大雄宝殿内,沙里飞和王道玄,正好将捆绑在佛像上的麻绳一一扯断。 这老和尚也是玩了个阴招,在其传承中,鸟居代表神域入口,区分神域与世俗。 一是提醒来访者,踏入鸟居即意味着进入神域,行为举止应特别注意。 二则是形成结界。 这种力量,不可能凭空而来,乃是借助神明神罡,形成某种小局势。 玄门正教和法脉,都有类似布置。 强大与否,在于供奉神明的神罡强度。 而这里唯一的神,便是香积寺神佛。 也就是经过几次劫难,即便香火续上,也十分虚弱,否则哪会中招。 沙里飞和王道玄扯断草绳,术法立刻被破。 咔嚓! 草绳断裂,就连鸟居也出现裂缝。 阴风呼啸,地上布置的法阵白灰也被一层层吹走,不断有烛火熄灭。 哗啦啦! 阵中尸体上插的匕首,顿时疯狂颤抖。 “蠢货!” 老和尚大惊失色,骂了一声,当即从旁边取出一尊黄金宝盒,放在尸体身上。 “唵嘛呢叭咪吽!” 正开启神通的李衍,只觉脑子一懵,眼前一片雪白,耳边似有威严佛号声响起。此物一出,好似大放光明。 正破坏阵法的三头鬼神,也好似受到重创,迅速退走,阴风瞬间停歇。 洞口处,正做法驱役鬼神的罗法清,也是面色骤变,噗得一声喷出鲜血,跌跌撞撞摔倒在地,脸色难看道:“佛宝!” 李衍只觉耳边轰鸣,头痛欲裂,存神也随之扭曲,知道自己神识受创,连忙用大罗法身恢复。 大罗法身虽在乱葬岗恢复,但后来修炼又用了不少次,加上短短时间修复两次重伤,已再次布满裂缝,好似随时都要碎裂。 这是什么东西? 李衍惊疑不定看了一眼。 见他没昏迷,老和尚似乎也有些惊讶,摇头道嘲讽:“中土多宝,但就连你们自己都不认得,可怜。” “唐时,高宗皇帝赐香积寺舍利千余,日夜供奉,佛光万丈,邪魅远遁,虽被乱兵劫掠,但也留下一些,被藏在这地洞中。” “悠悠千载,吸地脉灵韵,已成佛宝…” 佛宝? 李衍眉头一皱,想起了赵驴子的话。 那晚他与赵驴子彻夜长谈,知晓了不少关于天灵地宝的事。 天灵地宝种类繁多,绝大多数都是天地福运滋生,但也有一些,本体是人造。 比如他在古水村找到的那枚鼓槌。 鼓王心神汇聚,如同神炼,有了灵性,随后又机缘巧合,得了天地福运,成为灵宝。 这种东西,通常都是炼制法器的好胚子。 而有一些,本身就是法器,变成天灵地宝后,就叫做道宝和佛宝,可谓极其珍贵。 被佛宝镇压,那尸骸不再作祟。 老和尚则叹了口气,“原本要帮神主炼制阴摩罗鬼,如今出了岔子,想必我收了,神主也不会怪罪…” 话说的谦卑,眼中却已显贪婪。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人身鸟头的木雕,放在尸体额头,又摇动折扇,跳起了那奇怪舞蹈。 “跳你爷爷的!” 李衍一咬牙,捂着腹部,装作受伤的模样,跌跌撞撞往外冲。 老和尚皱眉,再次举起燧发枪。 嘭! 一声枪响,销烟四起。 然而,这次李衍有了防备,侧身一躲,肩膀中枪的同时,脚下暗劲勃发,嗖得一下纵身跃出。 他方才装模做样,已拉近距离。 这一跳,立刻靠近老和尚。 老和尚毫不惊慌,遂发手枪一丢,搓脚一勾,地上的一柄长矛便腾空而起。 他顺势一抓,便刺向李衍。 正如陆公原所说,此人同样擅长武艺,且用了类似暗劲的力道,矛尖呼啸,气势惊人。 谁知,李衍却抽出冥火铳,猛然一拉。 噗! 火油磷火顿时喷涌而出。 “啊——!” 老和尚即便躲得快,半边身子也随之起火,惨叫着在地上打滚,把阵法弄得乱七八糟。 与此同时,那尸体也被引燃。 就连上面镇压的佛宝黄金盒子,也被翻滚的老和尚一脚踢到旁边,滚了两下不再颤动。 好似失去束缚,一股股黑烟翻涌而出。 这些黑烟在空中汇聚,化作罗刹鸟黑影,羽翼扇动,惨白的人脸在其中若隐若现。 不妙! 李衍隐约猜出,这老和尚是要将妖眚炼做式神一类的玩意儿,但被自己破坏,如今已经脱困。 没了尸体,还怎么布阵压制这东西? 就在这时,那老和尚也撕掉僧袍,忍着痛,用地上灰土摩擦,扑灭了火焰。 但即便这样,整个人也被烧得一片焦黑,皮开肉绽,如同恶鬼。 他此刻也不再说神州官话,大声咒骂着说出一连串东瀛语,随后握着那鸟形木雕,一边掐诀,一边张大嘴巴。 呼~ 罗刹鸟再次化为黑烟,竟向着老和尚口中钻入,他的双眼也一片乌黑,身上气息,越来越不像人…… 显然,在用一种未知术法。 李衍见状,立刻掐诀念咒,“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听到这话语,老和尚眼中露出恐惧。 然而,他此刻正吞噬妖眚黑烟,难以动弹。 念咒的同时,李衍手中勾牒,已一巴掌拍在其额头。 好似定身术,老和尚直挺挺倒地。 哗啦啦! 李衍耳边再次响起锁链声,一股股阴冷的力量,从地面升腾而起,将老和尚神魂包裹。 “府君饶命…” 老和尚话音未落,两眼就没了神采。 与此同时,他口中再次喷出黑烟,正是那妖眚阴摩罗鬼,似乎要四散逃离。 然而,这东西同样被无形之力捆绑,锁链声声,砰的一下落到地上,消失无踪。 李衍愣了一下。 阴司怎么把这玩意儿也抓走了? 还未来得及琢磨,手中勾牒便传来三道冰凉气息,随后又迅速消失。 李衍脸上立刻露出喜悦。 这是任务完成,又多了三道罡令。 每道罡令,可召一次五营鬼兵,每次总数五百,他如今有六道,若一起使用,便能有三千鬼兵出动。 按罗明子所说,这可是阴司鬼兵,即便是最低等级,在兵马之中,也要归类于上坛兵马。 普通的猖兵阴兵,根本不是对手。 三千鬼兵,足以成为翻盘的底牌! 李衍忍住激动,又看向地面佛宝。 他毫不犹豫上前拿起。 还没来得及打开,一股股玄妙力量便涌入丹田,大罗法身也随之迅速修复。 与此同时,大罗法身材质也发生改变。 最开始是青石模样,在古水村吸收鼓槌后,表面光滑,有了一丝光泽。 而随着佛宝中的福运被飞速吸收,大罗法身竟开始呈现琉璃色。 这是强度提高的表现。 强度提高,意味着承受的伤害更多。 比如他中了一刀,以往法身会出现硕大裂缝,但强度提升后,痕迹也会减少。 这佛宝,竟能同时提升! 李衍眼中满是惊喜。 很快,佛宝中的福缘便消失一空。 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枚枚舍利子。 即便福缘消失,仍旧散发琉璃光彩。 李衍一乐,将盖子盖好。 这玩意儿对他没用,对玄门修士也没了用,但想必长安城里那些信佛的富豪,会很乐意买回家供奉。 想到这儿,他左手拎着盒子,右手将地上的燧发枪捡起,拿在手中观看。 这玩意儿制作十分精美,黑檀木色的枪柄,金属区域的纹繁复,像是欧洲那边风格。 就在这时,外面脚步声响起。 李衍心中一动,直接将枪塞入怀中… (本章完) 第150章迷雾重重 “衍小哥,你没事吧!” 伴着沙里飞焦急的声音,他和王道玄搀扶着罗法清出现在洞口。 看到洞内一片狼藉,李衍腹部肩膀还有大片血渍,沙里飞顿时满眼担忧。 “没事,是那老东西的血。” 李衍随意应付了一句,便将佛宝扔了过去,笑道:“沙老叔,瞧瞧这玩意儿值多少钱?” 沙里飞的目光顿时被吸引。 就连罗法清也不例外,急声道:“别,这是佛宝,无价之宝!” “你要卖,多少钱,我商山法脉都要了!” 李衍直接摇头笑道:“罗道友,别急,这东西将妖眚镇压,似乎已经成为凡物。” 是不是佛宝,反正瞒不过,正好将妖眚被打入九幽的事,算到佛宝头上,也能掩饰一番。 “什么?不可能!” 罗法清大惊失色。 李衍一个示意,沙里飞就不情不愿将黄金盖子打开,露出里面一颗颗舍利子。 罗法清拿着仔细看了半天,这才失神落魄道:“可惜了,这东西可是能炼制上好法器…” “现在还值钱么?” 沙里飞连忙询问,他显然更关心这个。 罗法清倒也不隐瞒,点头道:“糊弄普通人足以,你若有能耐,就找长安城佛门中人背书,说明其来处。” “长安富豪信佛者众,定会给出高价。” “得勒!” 沙里飞美滋滋将佛宝收好,“等卖了钱,伱的那一份会交给你。” 罗法清一愣,“我也有份?” 李衍点头笑道:“这是我们的规矩,只要是战利品,出手的道友见者有份。” 沙里飞跟着嘿嘿道:“当然,你若是看不上,咱也不强求,就像上次,太玄正教罗明子道长高风亮节,想必你是法脉弟子,也看不上这些……” “我要!” 罗法清直接开口打断,嘀咕道:“若非缺钱,贫道哪会大过年乱跑,诸位这么敞亮,我哪好意思拒绝。” “那是那是…” 沙里飞只觉口中泛苦。 但没办法,这规矩他们当初就已定好。 按照李衍的话,他们身后没什么法脉支撑,有时少不了请人相助,或者让别人介绍活。 规矩定好了,才能干得长久。 就像赵驴子,若非当初他们执意分出利益,恐怕也不会交到这种好朋友。 罗法清心情不错,见他那模样,也是一乐,“你放心,贫道也不是吃干饭的人。” “我在王府当差,也认识一位禅宗大师,请他帮忙背书,不出数日,就能掀起声势…” “哦?道长仔细聊聊!” 沙里飞一听,也是眼睛放光。 王道玄则更关心妖眚的事,他看到李衍眼神,顿知此事没那么简单,来到烧焦的尸骸前,仔细检查一番,才彻底确定没事。 “也是一桩好事。” 王道玄松了口气,抚须道:“妖眚一除,相当于恶果被摘,杜家的恶咒,算是彻底解除了。” “是啊。” 李衍也跟着笑了笑,看向周围。 杜家的事解决了,但他的事才刚开始。 父亲,为何要查这赵长生? ………… 两日后,平康坊小院厢房内。 “啧啧,这也太麻烦了…” 李衍坐在桌前,拿着燧发枪仔细研究。 香积寺的事,已彻底结束。 弥勒教余孽隐藏长安附近二十载,还对李家的生意伙伴杜家下手,事情可谓是不小。 咸阳城隍庙的人最先到,青阳子本是应王道玄求助前来,却没想到出现这种事。 老道气得够呛,毕竟发生在眼皮底下。 那倭僧以秘术遮挡佛眼,不仅是为了修炼邪法,也是靠神佛香火,避过太玄正教兵马巡视。 都尉司的人也来了,仔细搜索,竟又有发现,这帮余孽囤积了不少炸药。 按照翻出的信笺显示,他们是从一伙江湖客手中购买,古周墓被炸案,也和这些人有关… 长安府衙的人也来了,各个脸色难看。 这件事,肯定要有人倒霉。 本来最好的替死鬼,是香积寺僧人,但僧人们已全被杀害。 太玄正教和都尉司有办法撇清,那么倒霉的人,也只能从府衙中挑选。 至于李衍他们,自然是收获不菲。 杜家逃过一劫,感激涕零,直接奉上了五千两酬劳,堪比在土匪山寨挖到的黄金价值。 这个钱,自然不能乱。 无论将来建楼,还是炼制法器,都要钱。 没有法脉支撑,他们只能靠自己。 鉴于李衍能在萼楼一掷千金的能耐,三人一致决定,每次收入三分之二直接存入钱庄,为建楼观等大事中使用。 剩下的,才能用于开销。 当然,真正的大头还是那些个舍利子。 这两日沙里飞忙得脚不沾地,就是为了此事。至于李衍,除去抓捕阴犯得到的三道罡令、焕然一新的大罗法身,便是这只燧发手枪。 大宣朝对火器监察严格,这种东西自然不能乱说,李衍当时偷偷藏下,只有沙里飞和王道玄知晓。 当时仔细搜索,还找到了老和尚所用弹丸。 这种弹丸很原始,就是用麻布做的小包,分为两截,前半截装着铅丸,后半截装着火药。 李衍前世根本没见过真枪,更别说这种古董玩意儿,琢磨了两天才弄清楚用法。 这遂发手枪制作精良,堪称艺术品。 但看着好看,用起来可真麻烦。 首先要将药包后面扯开,随后倒出一点到火药舱,再将剩下的塞入枪管。 枪管下有通条,还得捅上一捅,将火药弹丸塞紧,开枪时燧石激发火药舱,射出弹丸。 李衍算了一下,即便他枪法练准了,还有一定距离,按照江湖中暗劲好手的速度,顶多能发射两枪。 两枪过后,就是烧火棍。 而且若对方有了防备,身法灵活,还不一定能打中要害。 所以说,只能出其不意杀人。 但这玩意儿,又不能不练。 李衍可是见识过新式火药威力,已不能以前世常理视之,而且当时还闻到了一些特殊气味。 大宣朝能工巧匠不少,若真做出使用新式火药的枪械,许多事情都将改变…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即便朝廷管控,这东西也肯定会流入民间。 以后江湖争斗拔枪互射, 李衍也不会觉得奇怪。 又收拾了一番,将枪仔细藏好后,李衍这才推门而出,展了个懒腰,开始练习大云雷音。 枪要练,功夫更不能落下。 武器再好,也得看用的是谁。 咚咚咚! 没过多久,院门忽然敲响。 李衍已闻到对方气味,连忙开门。 门外,赫然是巷内邻居郑显。 “郑大人,快请进。” 李衍面带笑容,请人进屋。 “就是个小吏,担不得大人。” 郑显连忙摆手,跟着李衍进屋后,才从怀里掏出一叠纸,上面字迹崭新,显然是刚刚抄写。 “这便是当时案件卷宗。” 郑显依次摆开,低声道:“这些是李兄弟父亲死时的卷宗,因为事关咸阳神拳会长一职,你爷爷也不依不饶,所以衙门问了很多证词…” “这是后来那间青楼火灾的卷宗,之前还有几名窑姐暴毙,但因无人追究,都是草草了案…” “这是弥勒教副教主,‘红女’栾红儿的相关卷宗,与都尉司比没那么详细,李兄弟若有关系,还是去都尉司查找卷宗更好…” 李衍仔细查看,面带感激,“多谢郑兄弟。” “哪里的话。” 郑显连忙摇头,正色道:“若不是你相助,在下那孩子早已丧命,还得您推荐,拜了罗道长为师,自此逆天改命。” “这份恩情,怎么还都不为过,在下只是普通小吏,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说着,又开口道:“咱们陕州并不靠海,东瀛那边的消息不多,但我还是托人问了。” “本能寺之战,发生在二十五年前,据说是有个叫织田的奸雄手下叛乱,那会儿正好也是大宣北疆之战。” “如今东瀛本土战火已经平息,但很多流亡贼寇时常在海上袭扰…” “多谢郑兄,要不咱们待会儿喝一杯?” “不用,衙门还有公务,不敢待太久。” 将郑显送走后,李衍又回到房中查看卷宗。 香积寺那边得到的情报,他自然不能放过,都尉司押走了陆公原,但他知道,即便和关万彻有些关系,也很难从都尉司拿到情报。 幸好,他的邻居郑显,是长安府衙门负责管理卷宗的书吏,李衍便托其抄录当时卷宗。 一份份卷宗查看,李衍眉头紧蹙。 卷宗之上,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但此事肯定有隐情。 看了一会儿,李衍还是放下卷宗,摸了摸眉头,只觉毫无头绪。 时间过去太久,上面的人一个都不认识,恐怕有的已经老死,想查出当年旧事,简直难上加难。 还有那老和尚惠清。 自己从阴司井中看到,对方是东瀛阴阳师,于本能寺一战时死亡,又还阳附身和尚身上。 对方肯定不会是专门来神州。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赵长生曾去过东瀛,将其带回! 此人到底什么来历? 或许,太玄正教知道的更多一些。 李衍当然想弄清此事,但太玄正教中,他真正称得上朋友的,便只有罗明子。 而前阵子太玄正教齐出,也不知在忙什么,至今都没归来。 就在这时,院门又被打开,沙里飞的笑声响起,“衍小哥,快看谁来了!” 李衍自然已经闻到,笑着出门拱手道:“万前辈,别来无恙啊。” 来者,正是咸阳闻声阁万掌柜…… (本章完) 第151章鼓王大会 “诸位最近,可是风光的很啊…” 万掌柜喝了口茶,满脸微笑道:“老夫当初就到处跟人说,几位大有前途。” “这不,刚到长安就声名鹊起,火熊帮斗法,香积寺破邪,正应了那句话,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啊…” “万前辈说笑了。” 李衍摇头道:“这种话,外人说说就罢了,咱们自己人,知根知底的,您就别笑话了。” “欸~” 万掌柜摆了摆手,“这可不是老夫妄言,道上最近就属几位名声响。” “尤其李小兄弟,少年风流,萼楼一掷千金,不知有多少人羡慕。” “听说长安城各家楼里的魁,都在想着法子打听,欲折服你这欢场浪子呢。” “果然有乃父之风啊…” 李衍懵逼,“我就喝个酒,唱个歌,一个女人都没碰,怎么就成了欢场浪子?” “还好意思说!” 沙里飞提起来就气,“整整一千两啊,真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 “我可打听过了,人萼楼掌柜把姑娘们挨个往上送,你是一个都看不上啊,就只是喝酒唱歌,还大把洒钱。” “你这是哪是喝酒,分明打脸啊,意思是萼楼百都不入眼呗?” “萼楼掌柜的气得够呛,其他楼里的姑娘自然高兴,若谁能让伱当了入幕之宾,不立刻风光了么?” 万掌柜啧啧摇头,“所以说你看不懂。” “李兄弟这分明是欲擒故纵,今后不论到哪家,不都是坐上贵宾?多少欢场老客都没这能耐…” 沙里飞一愣,“说的也是。” “行了行了。” 李衍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就是喝高兴了,吼几嗓子,怎么就弄成了这样?” “不提此事了,万前辈,马上要过年了,您来长安是来置办年货么?” “此事哪用老夫操心。” 万掌柜摇头道:“这次来长安,不为其他,乃是为了鼓王大会。” 李衍疑惑,“不是上元节才开始么?” “这次不同以往啊!” 沙里飞一听来了精神,“我方才打听到一个消息,今年上元节不同以往,动静会闹得很大,这几日,已有外州的江湖艺人往长安跑。” “嗯,没错。” 万掌柜笑道:“一来新任布政使李大人上任,二来么,却是和玄门有关。” “大宣朝初立时,为祈求国泰民安,各个洞天福地,都炼制了一批钱,封存于名山大川,日夜香火祭祀,等着到时间开启。” “这些钱,可是玄门硬通货,有的可镇邪,有的可护身,制作法器也少不了。正教和朝廷会取走一半,剩下的,则会流入法脉和旁门。” “所以每次钱开窖,都堪称玄门盛事,名山所在州,也会趁机举办大型祭祀活动,为来年祈福。” “但这购买钱的名额,也得争,为防各个法脉私斗死人,玄门就形成一套规矩,以各地民俗社火为主,分出个高下。” “像是去年,闽州霍童洞天开窖,便是选得游神会,众多玄门齐聚,神游闽州,各显其能,压住了四方邪气,使得今年闽州沿海无大灾。” “可惜,闽州路途遥远,老夫这一把老骨头,还事情多,即便想去见识一番,也走不动。” “还有这等盛事?” 李衍来了兴趣,“今年长安选什么?” “选的是韩城东庄神楼!” 万掌柜抚须笑道: “此习俗来源于古商‘雩舞’,众人抬文武神楼祈雨,锣鼓随行,声势浩大,少不了要众人配合。” “关中历来少雨,最怕大旱,今年已有少许征兆,因此选了这神楼祈雨,正好借各方玄门之力,让陕州今年风调雨顺。” “当然,各地大法脉有自己傲气,只会想办法从正教手中拿名额,所以参与者,全是旁门与小法脉。” “老夫这次来长安,就是为了集结人手,弄一支队伍,争抢名额。” “李小兄弟得了秦汉战鼓鼓王传承,又兼修术法武艺,这压阵的鼓,还得你来出手啊。” “我当是什么事。” 李衍笑道:“如此盛会,自然要见识一番,既然前辈看得起,那在下自当竭力而为!” “对了,还有件事,我曾托人给赵驴子兄弟捎信,但几次都找不到人,他最近在忙什么?” 万掌柜笑道:“自然也是忙此事。” “造神楼的木材,可不能将就,老夫这次也算豁出去玩把大的,许多老伙计都会出手相助。” “好了,老夫还有事,这就告辞。” “前辈不留下吃饭?” “欸~哪有时间,还得去找其他人,等人齐了,老夫做东,大家好好喝一场!” “也好,前辈慢走。” 送走万掌柜,三人面面相觑。 沙里飞乐了,“还以为过年能消停点,结果我要弄这舍利子的事,衍小哥要打鼓,道长恐怕事情也不少吧。” 王道玄抚须笑道:“杜员外给介绍了几个活,都是些过年祈福净宅消灾的法事,贫道一个人就能办了,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 “好啊,忙点好!” 沙里飞眨了眨眼,“越忙越有钱,我和罗法清约了去见一位高僧,中午就不回来了。” 说罢,就急匆匆离去。 王道玄也点头道:“正好有位员外家先人刚走,要净宅,我去他家看看,衍小哥你…” 李衍笑道:“道长忙去吧,年关将近,我先去师傅家送点东西,免得到时忙不过来。” 很快,院子里就剩下李衍一人。 他哑然一笑,虽说都很忙,但也代表着蒸蒸日上,说不定很快就能凑够银子,买个自己的宅子。 锁好院门,李衍便转身离开小巷… ………… “凤翔木版画、家宅六神图、西凤老酒二十斤、甘泉豆腐十斤、猪一口、羊一口、鱼二十条…” 黎家宅子外,管家高声吆喝。 送礼这东西,自古以来就很讲究。 官场上,有些时候不能招摇,还得雅,还得送的人舒服,弄不好人都见不到,还会被记恨… 百姓送礼要有说头,既能堵得上街坊四邻,亲戚朋友的嘴,也不能让自家损失太大… 像黎家这种小门户,要的则是面子。 管家黎伯憋足了劲吆喝,恨不得四邻都听见。 都说老爷只有名声,没啥实惠。 瞧瞧,有谁这么早送节礼? 样还这么多? 内院正堂里,黎夫人无奈摇头,“这黎伯,还有你,上门就上门,带这么多东西作甚?” 话虽如此,但她心中也是高兴的。 李衍恭敬点头道:“应该的。” 礼多人不怪,何况这位师傅对他是真不错,所知所学,是毫无保留传授。 黎夫人心情不错,微笑询问道:“听说你最近可是忙得很,那册子看了没?” 她说的,是那本《劈挂总纲》。 老夫人本家姓马,其父也是沧州有名的拳师,一辈子钻研劈挂,想着能推陈出新。 可惜,老夫人虽资质惊人,但早早退出江湖相夫教子,没了更进一步的希望。 虽说日子安稳,但总有些不甘。传下此书,就是见李衍资质还不错,或许能完成父亲遗愿。 说到这儿,李衍也来了兴趣,“师公拳理精湛,于劈挂的领悟,更令我受益颇多,但其中有段推演,弟子最感兴趣。” “劈为破,挂为挂,以五行为法,八卦为纲,大开大合,破敌之架势,而其中最相合者,为震挂,雷起而阴阳变,拳有雷霆之势,则可破万法…” 黎夫人哑然,摇头道:“只是形容而已,借雷之刚猛比喻,我父一辈子为化劲,不曾抱丹,更不曾练出罡劲,只是他对于炼出罡劲后,劈挂拳势的猜测。” “师傅请看。” 李衍也不废话,直接起身来到院中,沉肩拧腰,双臂吞吐伸缩,回环折叠。 黎夫人看到后,微微点头。 李衍所用的并不稀奇,只是劈挂十二趟子中的“倒发乌雷辘轳转”。 她点头赞许,只是看李衍拳法又有精进,说明这段时间没有荒废。 然而,李衍的拳势很快有了变化。 “吽!吽!” 他竟一边练拳,一边用出神鼓云雷音。 神鼓云雷音,根源是大云雷音,按佛经上所言,这是一种比普通雷音更强的雷。 两者合练,李衍的拳势也随之改变。 刚猛霸道,好似雷公舞锤。 “咦?” 黎夫人猛然起身,面色变得凝重。 半晌,李衍收拳,浑身皮肤发红,头顶还冒着白烟,吐气成雾,好似刚奔行千里。 这是他无意中摸索出的法门。 神鼓云雷音的本意,并非专门打鼓,而是借神鼓之震动,减少限制,让修炼者逐渐领悟云雷音之奥妙。 李衍经过修炼,暗劲日渐掌控自如,如今不使用神鼓,也能迸发云雷音。 当然,他的云雷音,乃是以自身为鼓,与真正的阴阳机变之大云雷音,相差甚远。 此外还有个原因。 虽说四邻空院颇多,但每次修炼,难免会扰人清静,总不能一直这样。 刚好,李衍看到《劈挂总纲》上这句话,便想着同时修炼拳法和云雷音。 没想到,竟让拳势有了改变。 听得李衍诉说,黎夫人沉默许久,随后面色凝重道:“我听闻太玄正教有门玄功,名叫掌心雷,术武相合,乃是为将来修炼雷法做准备。” “你这法子,有异曲同工之妙,或许真能独辟蹊径,走出自己的路子。” “最近数月我帮你把关,定期过来,将拳路给理顺了,莫要出岔子。” “多谢师傅。” 李衍闻言一喜。 他这师傅虽为女子,且已年迈,功夫再难有长进,但资质惊人,对拳理的掌控,远超如今境界。 有其肯定,说明自己这路子真没错。 一旁的黎空青看到,顿时苦笑摇头。 他见李衍上门,本想说几句话,但这一大一小两个武痴,只是聊拳,根本顾不上其他。 “李兄弟,你先忙,我有事先走一步。” “嗯…” 望着心不在焉的李衍,黎空青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阔步离开家中… ………… 出了门,黎空青便叫来一辆马车。 先是往东,经过安善坊,随后往北,依次经过昭国、永崇、永宁诸坊。 大雪初晴,又临近年关,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喧嚣,而黎空青却是坐在车中,满腹心事,连窗帘都懒得掀。 越往北,坊内建筑越是奢华。 千百年来,虽长安城历经战火,起起落落,但东贵西富,南贫北王的格局依旧没变。 穿过平康坊,到达胜业坊,这里街道上已没什么寻常百姓,皆是达官贵人居所,个个都是僻静雅致的大宅。 很快,一座宫阙便出现在眼前,朱红门楼琉璃瓦,铜钉大门石狮子,正是原先的兴庆宫,如今的长安王府。 虽说气派,却根本没超过皇室礼仪规范。 旁边绿松映白雪,还有披甲持戈的军士巡逻,威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 到了此地,车夫明显有些害怕,连忙停车,掀开门帘低声道:“大人,王府到了,小人可不敢靠近。” “嗯。” 正在发呆的黎空青被打断思绪,连忙下车,整了整衣衫,向着王府大门而去。 他玉带上挂着腰牌,且是王府伴读,王府侍卫都认得,自然没人阻拦。 进入王府,他没靠近正殿,而是直接顺着廊道,向着王府后院走去。 “黎大人好。” “见过黎大人。” 沿途侍女全都弯腰问好。 “嗯。” 黎空青点头回应,走了没多久,穿过圆拱门,眼前忽然出现一座三层高楼,临湖而建,隐于松柏之间,不时有书吏往来,显得雅致而气派。 这是王府仁孝楼,原本是勤政务本楼遗址,后来重建,改名仁孝楼,便是他平日办公之地。 “黎大人,早啊。” “郭大人早。” “呦,黎大人,年关将近,今晚在下做东,请诸位大人喝一杯如何?” “刘大人相邀,在下当然要去。” “哈哈哈…就这么说定了。” 一路上,不时有人打招呼。 来到处理公务的厢房,里面早有小吏烧好了炉子,黎空青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兴庆湖,沉默不语。 王府伴读这差事,按大宣官制,与伴讲、伴书同称王府三伴,进见亲王时侍坐。 从九品,就是陪世子读书。 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地位如何,全看王爷与世子态度。 他之前动辄劝诫,两袖清风,不仅世子讨厌,王府中同僚也不怎么待见。 听了李衍的话,他学会了闭嘴,又学会了给自己弄些便利,和同僚的关系,竟也好了起来。 果然,书本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想到这儿,黎空青悠悠一叹。 他觉得自己长进了,处境也随之变好。 但莫名,又觉得自己退步了。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很不自在。 就在这时,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黎空青连忙扭头,顿时心中一惊,连忙拱手道:“见过世子!” (本章完) 第152章立场之争 来者,正是长安王世子萧宏启。 其身形高大,一袭朱红蟒袍,看着年轻,但额高面宽,肩膀松垮,小肚突出,竟莫名有一丝成年人的油腻。 尤其嘴唇肥厚,长相也不咋地。 曾有官员私下议论,世子萧宏启,别说龙章凤姿,就是与普通世家子弟相比,都是中下之资。 长安王这一脉,衰落是迟早的事。 黎空青有些紧张,世子最近基本不读书,也很少来仁孝楼,为何突然又跑来。 莫非出了什么事? 见他这拘谨模样,世子萧宏启哑然一笑,摆了摆手,“怎么,见到孤不高兴?” 大宣礼制,世子要继承亲王之位,便可称“孤”,而继承不了亲王的郡王,便会自称小王。 “世子说笑了。” 黎空青额头冒出冷汗。 说话间,已有小吏端上茶水。 世子萧宏启摆了摆手,让小吏出去,将门关上,随后摸着下巴看向黎空青,“可知,本王今日来做什么?” 黎空青摇头,“这…卑职不知。” 萧宏启嘴角露出笑意,意味深长道:“听说你学会了捞好处,还有人私下给孤告密,所以来看看,你这榆木疙瘩是怎么开了窍?” “啊?!” 黎空青呆立当场。 他不是和同僚关系变好了么? 怎么转眼就被人告密了? 这才是人生嘛… “哈哈哈!” 见他那模样,世子萧宏启逗得直乐,还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清了清嗓子,念道: “今有王府伴读黎空青,私结江湖术士,侵夺王府之私产,居其位而不尽忠职守,日取王府糕点酒菜为私有,见小利而忘大义…” 说着,笑骂道:“简直狗屁不通,连封告密信都写不好,还想凭此上位,王府怎么尽养些这种人。” “你说,此事该怎么处理?” 黎空青脑袋已经麻了,叹了口气,弯腰拱手道:“信中所言,句句属实,卑职甘愿领罪。” “领罪?” 萧宏启似笑非笑道:“何罪之有?” “王府之中,上下其手者多了,若真心追究,挨板子的,得排着队来。” “孤也是奇怪,伱既然已决定同流合污,为何不捞点油水,找人看房子省租金,拿点酒菜回家,也不嫌丢人…” “不过比起这些,孤更好奇,你是如何想通的?” 黎空青犹豫了一下,“卑职碰到一个人,说世子才是真的聪明,属下不应该多嘴…” “你倒也老实。” 萧宏启微微点头,脸上的戏谑渐渐消失,沉声道:“那江湖术士是怎么回事?” “并非江湖术士,而是卑职母亲弟子。” 黎空青怕连累到李衍,连忙将经过一五一十讲出,并着重说明是自己主动要求。 “嗯。” 萧宏启神色稍缓,“既如此,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要记住,若只是帮普通亲戚谋小利,无妨,但若涉及到江湖以及玄门中人,就不能私自做主。” 黎空青终于想通,只觉后背发凉,随即便是一股颓丧涌上心头,弯腰抱拳道:“世子,卑职恳请辞掉伴读一职。” “哦?” 萧宏启眉毛一挑,“为何?” 黎空青苦笑道:“卑职太笨了。” “卑职既不擅人情往来,又不通算计,留在世子身边,如同废物,迟早被人所害,还不如回去当个教书先生。” “嗯,你也算有自知之明。”萧宏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平静道:“按照各地王府习惯,伴读这差事,大多是由世家子弟担任。” “可知,为何落到你的头上?” 黎空青一愣,“卑职不知。” 萧宏启平静道:“因为你懂本分!” “世道大乱,不安分的往往能脱颖而出,若有点聪明劲,再来点气运,便可乘风而起。” “但如今我大宣鼎盛,懂本分才更重要。” “在你之前,还有几位伴读,皆是世家子弟,但要么是狐犬一类,喜仗势欺人。 “要么野心勃勃,撺掇着孤争抢,实则为自己谋利,都被孤清理了出去。” “那日甄选,其他人都忙着相互结交,唯有你,跑到书架前看那些失传孤本,所以伴读这位子,就掉到了你的脑袋上。” 原来如此… 黎空青恍然大悟。 萧宏启平静道:“在这大宣朝,本分最重要,一切麻烦,都在于有人不守本分。” “官员有官员的本分,百姓有百姓的本分,江湖中人,也有江湖中人的本分。” “孤同样如此,既不能太过浪荡,丢了皇室颜面,也不能太耀眼,做不该做的事,你可明白?” 黎空青苦笑一声,“卑职知错。” “我看你还是不明白。” 萧宏启摇头道:“你是伴读,伴读的本分,就是以学识服人,以品性胜人,劝孤读书修德,无需和光同尘。” “孤怎么做,是孤的事。” “但你若失了本分,那就是你的错。” 黎空青脑中瞬间清醒,连忙弯腰拱手,“多谢世子殿下提点,卑职会守好本分。” “哈哈哈!” 萧宏启脸上又出现戏谑笑容,“还不算太傻,记住,孤身边不缺溜须拍马,耍小聪明的人,那不是你要干的事。” “否则,孤碰到不想办的事,连个台阶都找不到,岂不可怜?” “卑职明白。” 黎空青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的职责。 “那就好。” 萧宏启点了点头,随后面色变得严肃,平静道:“父王身边,如今围了一帮人,撺掇着要王府出资,组织船队出海贸易,甚至组建陕州商会。” “前两年,有些王府已私下出海,获利颇丰,甚至与地方豪强勾结,训练水兵护航,父王已有所意动,你…怎么看?” 黎空青立刻梗直了脖子,“卑职不清楚,卑职只知道,商人乃贱业,王府与民夺利,更是不应该,更别提组建私军,有违大宣律法!” “嗯。” 萧宏启满意一笑,起身后微微摇头,“有些事说透了就没意思,但你这榆木脑袋,不点透还真会走错道。” “记住自己的本分,孤保你一世安康。” 说罢,便起身阔步而去。 黎空青在后面,只觉浑身已然湿透… ………… 世子萧宏启离开仁孝楼,扭头看向另一处宫阙,若有所思道:“那些人又来了?” 一名侍卫连忙上前,低声道:“是,世子,王爷开赏宝酒宴,几个商会都派人前来参加,纷纷献上海外奇物。” “李家商会有没有人来?” “只是送上奇珍,并未派人前来。” “谁牵的头?”“岳先生。” “哼!” 世子萧宏启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淡淡道:“走吧,随我去看看。” 萧宏启带着侍卫疾步而行,没多久就来到了一座临湖小楼前。 听着里面欢笑声,他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快步进入楼中。 “世子到!” 随着侍卫唱喏,楼内众多视线顿时集中过来。 这座观雪楼是王府私宴宾客之所,面积并不大,相对也没王府正殿那么严肃。 此刻,堂中摆了一排木架,上面各色器物琳琅满目,不少人已经离席,陪着位身着蟒袍的肥胖中年人观赏。 男子正是长安王萧庆元,虽体态肥胖,但长须精致,五官方正,自有一番气度。 “见过父王。” 萧宏启面带笑容,弯腰拱手。 “世子来了。”长安王见长子前来,心情很是不错,指着桌子道:“来,陪本王看看,此物你可认识?” 萧宏启连忙上前,只见上面是一块黑色朽木,遍布坑洞,里面还有密密麻麻的金色长虫蠕动。 萧宏启看得胸中犯呕,强忍着不适,摇头道:“这虫子孩儿不知,但看上去不像是宝。” “哈哈哈,我儿错了。” 长安王看向旁边,笑道:“周员外,既然你献上此宝,就说给世子听吧。” “是,王爷。” 一名衣着华贵的老者弯腰拱手,微笑道:“回世子,此物名叫船蛆,可侵蚀木石,码头及出海的船只,最怕此物,每年都有大量海船因此物报废。” 萧宏启眉头一挑,笑道:“那就怪了,明明有害,又为何被你当宝献上?” “世子有所不知。” 老者恭敬拱手道:“船蛆虽有害,但其可以木石为食,此木乃海中沉木,被船蛆所蚀,恰好藏于海中灵窍处。” “我等前往南洋苏鲁国,以丝绸瓷器换得此物,这些特殊船蛆已成天灵地宝,被当地巫医奉为神赐之宝。” “经名医试药,擅通络除湿,晾干磨粉后,对风痹有奇效,堪称宝药。” “哦?” 萧宏启脸色稍缓,“如此说来,也可称宝。” 兴庆宫虽好,但有时夏季会积水,宫殿阴暗潮湿,住的时间长了,偶有人会得风痹。 他母后便是得了风痹,每逢下雨,便浑身疼痛难忍,若真有奇效,那无论如何都要买下。 仅此一说,他也来了些兴趣。 “此物是什么?” 萧宏启指向一个古怪的黄金面具。 另一名身形高大,皮肤焦黑,有些江湖气的老者上前拱手道:“回世子,此乃在下抓住蛮帮海盗后偶得,据其所言,是从极海深处一座大陆所得,出自黄金之国。” “这个呢?” 萧宏启又指向一个纯金打造的盒子。 “世子请看。” 一名肥胖的中年人连忙上前,打开盒子,只见上面立着个跳舞的小人,扭动旁边旋钮,立刻有清脆乐曲声响起,小人也随之缓缓旋转… 中年人一脸得意,“此物来自一个叫法郎特的国度,在下只是以百斤碎茶,就将其换到。” 萧宏启微微点头,“倒也有些精致,那什么法朗特国力如何?” “国力尚可,但如今却战火不断,听闻是有红衣国师黎氏为宰相,辅助其国主,讨伐各地藩王…” “呵呵。” 萧宏启戏谑一笑,“国师,听着像玄门中人吧,想不到也可担任宰相一职,岳先生,诸位还需努力啊。” 长安王闻言,顿时眉头一皱,“说话阴阳怪气,世子是诚心来气本王的吗?” 话虽说的重,但眼中却满是宠溺。 世子什么人,他比外人都清楚,若是自己离开,也只有世子能护得了他这一脉。 就是对这组织商队出海一事,极其反对。 “儿臣不敢。” 萧宏启连忙低头,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此话一出,堂内也随之冷场。 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一名中年道人,白色道袍,五官俊美,黑色长髯垂胸,气度不凡。 他叹了口气,拂尘一甩,恭敬弯腰道:“世子切莫动怒,贫道也只是好意,若有不妥之处,还望见谅。” 说话者,正是王府供奉岳法崇。 “行了行了。” 长安王微微摇头,“都是为王府着想,莫要争吵,坏了本王心情,诸位都入席吧。” “是,王爷。” 众人纷纷入席,很快便有侍女歌舞助兴,觥筹交错间,再不提什么组建商队之事。 酒宴过罢,众人纷纷散去。 望着远去的长安王和世子,岳法崇面无表情,站在湖边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回到自己小院。 “见过师兄。” 罗法清正等在院中,见面连忙拱手。 “嗯。” 岳法崇微微点头,脸色稍缓。 罗法清见其神情不对,连忙询问道:“师兄,听说赏宝会上,世子发了火?” “唉~” 岳法崇叹了口气,摇头道:“世子对我戒心颇重,若执意反对,此事怕是会不了了之。” “王爷身体不好,将来世子继位,我也难以待在王府,但世子对师弟你另眼有加,切莫与其交恶。” 罗法清犹豫了一下,“师兄,恕我直言,世子所忧,无非是怕朝廷猜忌,而且这种事,咱们实在不适合参与。” “我自然知道。” 岳法崇淡淡道:“天下法脉各有山头,我商山一脉虽在陕州日渐兴盛,只居于太玄正教之下,但出了陕州,就什么都不是。” “弟子派出去不少,但被排挤压制,根本难以出头,若有一日想跻身玄门正教,靠现在的力量根本不行,唯有各方推动,才有机会。” “借出海之名,或许是破局之策。” “可惜了~” 罗法清犹豫了一下,“师兄,我也觉得出海并不是个好选择。或许,也该像那些玄门正教一样,些精力,多办一些禳灾祈福的法会。” 岳法崇闻言,眼神微冷,“突然说这个,是听了什么人的闲言碎语吧?” “你忘了…师傅是怎么死的么?” “有些事费心费力做了,那些个愚民,起初会念你的好,随后便会觉得理所当然。” “到最后,你若不牺牲性命去救他们,便会被万人唾骂,即便他们错了,也不会有好话,顶多假仁假义立个庙祭祀。” “师傅的路,我不会再走。” “现在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今天休息一下,只有两更 (本章完) 第153章长安闹市遇故人 “是,师兄。” 罗法清涨红了脸,不敢再说话。 商山法脉内,也有不少派系。 他师傅当年也是个异类。 一心除魔卫道,为镇压妖邪,身陨道消,关键还没落了什么好,被当地百姓咒骂,也被同门笑话排挤。 后来,是大师兄岳法崇一步步扭转局面。 先是让师兄弟们衣食不愁,随后不仅来到王府成为供奉,也让他们这一脉的弟子扬眉吐气。 罗法清敬其如兄长,哪敢再多说。 一时间,屋内气氛压抑。 见他那模样,岳法崇脸色稍缓,沉声道:“几个师弟中,唯有你资质最佳,莫要因妇人之仁走歪了路。” “嗯。” 罗法清沉默地点了点头。 岳法崇淡然一笑,“今后等你见得多了,就懂了,此事休要再提。听说你最近请智空禅师背书,卖一批舍利子?” 罗法清脸色尴尬,“是上次的战利品,那几个人还算仗义,分了师弟我一份,想着能多卖点钱…” “怕什么,我又没说不对。” 岳法崇微笑道:“懂得因势利导谋利,才是长大了,人皆有私,并非坏事。” “若连自己都顾不住,嘴上说的再好听,又岂能护得了他人?” “至于那几个,伱想交往便交往。” “夜哭郎并不重要,他们的背后是执法堂的罗明子,上次叫夜哭郎去,无非是想敲打我商山一脉,无需理会。” “是,师兄。” 罗法清松了口气,随即犹豫了一下,“师兄,我听到一件事,乔三虎偷偷来了长安。” 岳法崇眼神立刻变冷,“他来做什么?” 罗法清回道:“听说是想和火熊帮合作,参加鼓王大会,争夺名额。” 看岳法崇面沉如水,罗法清拱手道:“师兄,恕我直言,乔三虎已经越界了。” “此人这些年越发贪婪,做得那些事,已让我商山名誉受损,迟早会惹出大麻烦。” “即便是师傅独子…” 说到这儿,罗法清已经有些生气,“师傅在时,他还不敢肆意妄为。” “师傅刚走,他就显出本性,打着师兄你表亲的名义,在外胡作非为,一次次让师兄给他擦屁股,这样下去迟早出事。” “行了,别说了!” 岳法崇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你去传个信,让他立刻滚出长安,否则他的事,今后我就不管了!” “是,师兄。” 罗法清面色肃穆点头。 他知道,能让师兄放出这话,已经很难得… ………… 长安城是越往南,越穷。 而城西南,则是彻彻底底的贫民区。 曾经金帐狼国攻打长安时,便是由此破城。 数千门回回炮、碗口铳、后面跟着草原萨满巫、藏密神僧,前头有金狼雄鹰勇士。 只用了一日,长安就被攻陷。 长安军民死伤者数万,城西南彻底打成废墟,无数尸骸在此堆积焚烧,尸焰冲天,数日不熄。 很长时间内,这里都是厉鬼肆虐的凶煞之地,大宣朝立国,太玄正教用了数年,再加上一位禅宗大德建庙,以涅槃金身镇压,才恢复安宁。 住在此地者,自然不会是什么有钱人。 原先的坊市格局已彻底毁灭,穷苦百姓以泥胚为墙,稻草为顶,建起大大小小民宅。 因为没什么规划,加上后来者胡乱搭建,整个城西南犹如混乱迷宫。 在这里,无论吃水排水都是问题。 平日里喝的是浑浊井水,茅厕乱盖,空气中都混合着屎尿味,一到下雨,就污水遍地。 凶名赫赫的火熊帮,便位于此地。 帮主熊宝东出身于北城,也算官宦子弟,但他却偏偏选了这里崛起。 原因很简单,贫穷滋生罪恶。 都活不下去了,谁还管你什么王法。 一碗酒,一口肉,就能值一条命! 罗法清阔步而行,面色阴沉。 他从来就不喜欢这个地方。 并非脏乱,而是会激起不好的回忆。 师傅便是死在了类似的地方。 而死的原因,也很可笑。 帮人免费驱邪,法器却被附近百姓偷了,换了半袋米,一掉钱,他师傅也因此丧命。 他仍清楚的记得,师兄岳法崇当晚就将那家人活刮,睁着血红的眼睛,对着他们怒吼道:“有些人天生贱种,不值得帮!” 然而,每当他想起此事时,王道玄那平和的眼睛,又莫名浮现在脑海。 想到这儿,罗法清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脑子,已经有些混乱。 不知不觉,前方豁然开阔。 这是一座面积不小的武馆,赤裸上身,精壮的汉子们在院内打拳,个个浑身冒汗,热气腾腾。 旁边还有车马店、破衣烂衫干活的脚夫,人数众多,满脸凶相走来走去的汉子也不少。 这里便是火熊帮驻地。 长安城龙蛇混杂,百行百业后面都有人,想插手进入,简直难上加难。 火熊帮选择的,是和江湖中人抢饭吃,凭借着贫民窟百姓一条条命,硬是从车行、脚行,甚至漕帮手中抢到了一碗饭。 这便是与五行结怨的原因。 同样,这个在外面名声臭大街的火熊帮,在西南穷苦百姓心中,地位远超官府。 虽然火熊帮同样盘剥, 但至少给了他们一口饭。 “罗道长,您来了。” 罗法清还没靠近,便有火熊帮众前来迎接,点头哈腰,一脸的谄媚。 他们可是知道,即便帮主熊宝东,对这些来自法脉的高人,也是毕恭毕敬。 “带我去见熊宝东。” 罗法清面色阴沉,说话毫不客气。 “哈哈哈…” 听得罗法清前来,熊宝东爽朗大笑,阔步而出,“罗道长可是稀客啊,今日上门,定要给熊某个面子,好好招待一番。” 罗法清冷冷一瞥,“我来找乔三虎。” “乔老哥啊。” 熊宝东睁着眼说瞎话,摇头道:“算算有日子没来长安城了,怎么来我这里…” “哼!” 罗法清一声冷哼,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岳师兄要我给他传句话。” 听到是岳法崇的意思,熊宝东尴尬一笑,抬手笑道:“欸~都是自家人,何必闹得这么僵,罗道长请吧。” 二人进入院中,快来到后院时,熊宝东伸手一挥,让手下全都退下,随后带着罗法清进入院子。 院中坐了一人,正在喝茶。 额头宽,五岳皆起,眼细嘴厚,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看着罗法清进来,也只是淡淡一瞥。 “哼!”看到这乔三虎,罗法清就心中来气。 此人生就白虎相,师傅在时便隐有察觉,对其多番教导,可惜照样走偏了路。 看他这幅德性,罗法清也懒得废话,沉声道:“师兄让你立刻退出长安,在丰阳也莫要胡作非为,否则就不再管你这破事!” “嚯。” 乔三虎嗤笑道:“好大的威风,罗法清,当年我父亲捡到你时,瘦的跟泥猴子一样,没想到如今也抖了起来。” “少拿师傅说事!” 罗法清闻言更是暴怒,“若师傅还在世,知道你成了这般模样,第一个把你捏死。”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说罢,一抖衣衫,转身就走。 …… “啧啧啧…” 看着罗法清身影消失,熊宝东摇头道:“哎呀,都是自家人么,何必闹成这样。” “这岳先生也是,师傅之子,多加关照,到哪儿都说得过去,况且乔老哥送到山上的那些东西,可做不得假……” “少来这里挑拨离间!” 乔三虎笑骂道:“我又不是小屁崽子,会受你这套,留着点心思对付其他人吧。” “那是。” 被点破心思,熊宝东毫不惊慌,大拇指一竖,赞道:“乔老哥不愧是丰阳之虎啊,高!” 虽说如此,但乔三虎被罗法清训斥,丢了面子,心中也有气,冷哼道:“若非漫川关那边,还需要扯着商山法脉虎皮,我哪会搭理这些忘恩负义的杂碎。” 熊宝东叹道:“这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当年乔老哥若是觉醒神通,早就成了大师兄,哪有这岳法崇威风的机会?” “不过老哥也是硬。” 熊宝东拉着椅子凑了过来,眼中贪婪与好奇毫不掩饰,“卢家可是商洛大户,其他人都不敢动,老哥却能一口吞下,这次发了吧…” “大户?” 乔三虎一声冷笑,“我说都是些空壳子,你信不信?” “这老东西也是狡猾,手中田产店铺众多,但值钱的早被他卖了,我低价买下一堆,却也是砸在了手里,只能日后慢慢出手,勉强能少挣点。” “哦?” 熊宝东顿时了然,“老东西早安排好了退路?” 乔三虎骂道:“这老东西阴损的狠,东西刚卖我,次日一家人就跑得没影没踪。” “我都没反应过来,就给人接了盘,还留下一帮卢家旁枝,跟我耍无赖打嘴官司。” “真是气死我了…” “哈哈哈,老哥会饶过他们?” “哼,卢康一死,人走茶凉,那还有人会管他们,被我弄死几个,就不吭声了。” “不过卢家那长子却是个蠢货,听说拿着钱返回长安,四处找人想要盘下平康坊几座青楼,今后过逍遥日子。” 熊宝东乐了,“那不得好好招待?” “当然!” 乔三虎深深吸了口气,“那都是我的钱!” “熊老弟,长安城你熟,这事就拜托你了,拿回之后咱们兄弟对半分。” 熊宝东一乐,“好说,不过毕竟是前任左参政,不能硬来,否则会闹出麻烦,官面上也不好交代。” “我认识几个蜂门的‘安座子’,他们做局那可是一流,积年老江湖也照样上当,保准把这卢家大公子掏得一干二净!” “哈哈哈…” 二人谈好,顿时相视一笑。 但随后,熊宝东的脸色就变得严肃,“话说回来,这事不成问题,真正的麻烦在鼓王大会。” “前阵子,杜家那事你听说了没?” “听说了。” 乔三虎乐道:“被人设局二十载,差点家破人亡,果然还是弥勒教的手段更狠。” 熊宝东点头道:“杜家并不重要,他们经此一事,害怕福运反噬,已决定退出李家船队。” “我身后那位大人计划插一手,但李家有些人不好说话,推诿阻拦,就是不愿咱们加入。” “大人出了个主意,李家也有法脉弟子,只要咱们这次夺得名额送给他,大人在从旁说和,此事就成了!” 说着,啧啧摇头道:“这二年收到不少消息,出海的那帮人,个个赚得盆满钵满啊。” “但海上凶险,弄不好就是倾家荡产,李家已走通航路,咱们只要加入船队,跟着做上两年,说不定就能自立门户。” “哼,什么术士,钱才是最厉害的法术!” “有了钱,咱兄弟俩不是横着走吗?” “那是。” 乔三虎也点头表示同意,沉声道:“这些年,我在漫川关也不是白待,结交了几位鄂州玄门道上高人。” “这次他们也会来,但对神楼这习俗可是一窍不通,只能请熊老弟相助。” “放心,我早有安排。” 熊宝东哈哈一笑,随即高呼道:“郭哀!” 一声令下,当即有几名汉子走入后院,各个面相凶狠,胸口间露着刺青,腰间别着匕首短斧。 但为首者,却是一名瘦如竹竿的汉子,留着山羊胡,死鱼眼中满是冷漠。 熊宝东笑着介绍道:“这位郭兄弟,可是以前关中道上有名的狠人,吃葛念的。” “长安城中有一些江湖艺人,也懂得玄门之术,把他们召集起来,也不输给其他家。” “郭哀,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死鱼眼汉子抱拳道:“帮主给的赏钱高,那些人都已答应,唯独有个皮匠,死咬着口不答应。” “但他的手艺,又缺不了。” “不答应?” 熊宝东摸了摸脑袋,“想办法让他答应!” “是,帮主!” 死鱼眼汉子点头,带着人转身就走。 ………… 宣义坊,宝丰当铺。 “那位前辈还没回来么?” 高高柜台下,李衍开口询问。 “都说了没有!” 新来的掌眼先生不耐烦道:“留下个便条,人就再没回来,谁特么知道去了哪儿!” “说话客气点!” 李衍眼睛微眯,凶悍之气顿时显露,吓得那掌眼先生连忙闭上了嘴。 他一声冷哼,转身就走。 他来这里,自然是找那位“影”前辈。 虽说是罗明子介绍的关系,但毕竟出手帮了忙,且那晚情况明显不对。 罗明子还没回来,夜哭郎也和这位没交情,李衍便来看望寻找,可每次都不在。 那是个独行客,万一因为帮他而出事,那就要有个数,把这份人情债给还了。 “哪里跑!” 刚出门,就见街上一阵大乱。 一名年轻人披头散发,满脸污血,亡命奔逃。 李衍一愣,一把将其抓住,沉声道: “黑蛋,是我,别怕!” 满脸污血的年轻人,正是在李家堡,从小跟在他屁股后的玩伴黑蛋…… (本章完) 第154章皮匠的奇遇 望着狼狈的黑蛋,李衍心情复杂。 自爷爷去世后,或许是为了躲避那伤心之地,将家中之事处理好,他便趁夜离开了李家堡。 浪迹江湖,不知不觉已是小半年。 毕竟住了多年,说不想念是假的。 偶尔他还会梦到,夕阳下,老爷子吼着秦腔,等他归来的场景。 醒来时,已是泪满襟。 黑蛋这个玩伴,或许是他在李家堡唯一还算要好的人。 离开时没顾得上告别,没曾想再见已是这般模样。 “衍…衍哥,呜呜…” 这娃儿显然是吓坏了,半天才认出李衍,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清。 “别怕,完事再说。” 李衍眼中已升起一丝杀气。 说话间,已有三名汉子怒气冲冲追来,胸口纹龙画虎,腰间揣着匕首,吓得沿途百姓纷纷四散。 “喂,哪来的烂怂,滚开!” 打头的汉子,骂了一句,便加速跳跃起来,抬着右脚,就要踹向李衍后腰。 李衍一拉黑蛋,随后侧身一记扫腿。 出手毫不留情,直接用上暗劲。 咔嚓! 伴着一声惨叫,那汉子直接扑倒在地,磕得满脸是血,却不顾上理会,而是抱着腿惨叫咒骂:“我尼玛个臭鳖孙啊…” 他左小腿,已直接折断,骨茬子都露了出来,鲜血染红了周围积雪。 “弄死他!” 剩下几名汉子,都是亡命之徒,见状毫不畏惧,反倒一个个抽出匕首冲来。 他们看李衍出手,已知是江湖中人。 两人在前方诱敌,快靠近李衍时,忽然同时侧滚,绕到旁边,反握匕首从两侧冲来。 与此同时,跟在后面的人,已从腰间卸下布包,拆开后猛然一抖。 噗! 白色的石灰劈头盖脸洒来。 配合之默契,显然平时没少坑人。 但李衍有神通,自然早已察觉,身子一侧,用出红拳刁打缠丝手,握住一人持刃的手腕,反手一扭。 这是红拳拿法金丝缠腕。 红拳擅长刁打,擒拿技法自然不俗。 李衍只是轻轻一扭,那人便关节刺痛,不仅匕首掉落,还惨叫着身子侧转,挡在李衍身前。 噗嗤! 李衍动作太快,另一侧偷袭之人根本没来得及收手,直接一刀就捅进了同伴后腰。 他惊慌失措,刚想拔出匕首,白色的石灰粉就已洒落,将他和同伴后背弄得白乎乎一片。 而李衍,则又是一记迎风腿。 嘭! 这两人直接被踹飞,连同后面洒石灰的同伴,一起滚落在地,惨叫不止。 “小心,点子硬!” 街道上,又追来四五人。 这帮人平日里也是横惯了,见同伴被打,纷纷咒骂着就要冲来,想要仗着人多取胜。 “都住手!”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一声冷呵。 汉子们都停下脚步,却仍是满脸凶气,手持匕首短斧,将李衍和黑蛋团团围住。 “郭大哥,是个练家子!” “小六他们被废了,郭大哥灭了他!” 汉子们怒骂吆喝,街道上行人立刻四散。 当然,神州人自古以来就好看热闹,有的为看热闹,连饭都顾不上吃,更何况这种场面。 几十米外,立刻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呦,打起来了!” “是火熊帮的人…” “好汉,快出手啊,弄死一个够本!” 有那好事者,站在人群中起哄。 李衍也不理会,而是眼睛微眯,看向对面。 是火熊帮的人…… 他心中本有猜测,听的外面人喧哗,自然更加确定。 其他的汉子顶多练过几天拳脚,比咸阳城帮派好一些,但也强不到哪去,一只手就能搞定。 唯独中央那领头的,是个难缠角色。 对方个子高,体型瘦削,无论怎么看,跟周围或肥或壮实的汉子,都不是一个量级。 但江湖之中,就怕这种反常。 老人、孩子、女人,看似弱不禁风,但只要能在江湖上厮混,必定有一两手绝活。 这汉子同样如此。 他腰间挂着鸳鸯刀,随意一站,身子微曲,脚丁不丁,八不八,两臂虚抬,手掌悬在刀柄上空。 这是刀法老手才会有的姿态。 “都给我闭嘴!” 他一声怒吼,止住周围汉子吆喝。 身后有个年轻小子,连忙上前低语: “郭大哥,这就是那李衍。” 郭哀眼睛微眯,目露凶光,牙缝里哼出四个字,“呦,‘少侠’啊…” 江湖中人,本来遇到这种情况,是要对几句春典,暗中放个狠话,再彼此衡量。 但李衍也懒得啰嗦,拍了拍黑蛋的肩膀,“黑蛋别怕,是哪个打了你?” 然而,此时的黑蛋却根本顾不上出气,而是直接拉着李衍衣袖,哀求道:“衍哥,衍哥,我没事,快救我大伯!” “大伯?” 李衍眉头一皱,随后看向对面,“人在哪儿?先放了再说,随后再跟你们计较。” “嚯,好大的口气!” 高瘦汉子郭哀,原本还想说句别管闲事,结果还没开口,就被李衍这话给气乐了,“小子,你倒说说,我们不放又如何?” 李衍淡淡一瞥,“简单。” “人活着没事,也没缺胳膊少腿,我能平心静气,跟伱们聊聊赔偿的事。” “人若出事,那就没法再善了!” 郭哀也是个硬脾气,冷笑道:“马勒戈壁,人已经弄死了,我倒要看看,你想怎么玩儿!” “啊?!” 黑蛋如遭雷击,一屁股坐倒在地。 而李衍身上也杀气升起,“想看?好说!” “郭大哥,别动手!” 就在这时,外面又冲进一名汉子,凑到旁边低声道:“郭大哥,帮主让你别节外生枝,换个人,放过他们,等事情结束再计较。” 郭哀深深吸了口气。 他此时也恢复冷静,想起帮中还有大事,看着李衍,冷笑着用手指了指,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 李衍冷冷道:“事情还没结束,不上不下的,谁特么让你走了?” 那郭哀一听,缓缓转身,满眼不可思议的盯着李衍,“小子,今日都不跟你计较了,莫非真想找死?” “找死?” 李衍笑了,眼神越发冰冷,“看来那天晚上,你们死的人还不够多。” “八路梅刀也算有点名气,就是不知你跟姚三相比,谁的刀更快?” 他看着对方架势,现在才想起来,是关中道上一路小众快刀,听说源自鄂州,所用之人皆是高手。 郭哀一听,眼神渐渐变得凝重。 斗法那一晚,他另有要事并没去,但帮里死了多少人,他却是一清二楚。光丧葬费就赔了不少。 出殡的白事,连续办了半月。 但据帮里人所说,当时出手的那是个玄门高手,极其凶残毒辣,潜伏到帮主身边都没人发现。 熊宝东生性蛮横,硬生生忍下这口气,一是斗法前说好的规矩,二就是忌惮这神出鬼没的高手。 至于姚三,乃是帮主护卫,并且私下里单枪匹马,干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身手也就比他差那么一点。 传闻,是死在这小子袖里刀下。 袖里刀? 他听得只想笑。 这种阴人的玩意儿,也就糊弄一下外行。 眼前小子靠的,无非是那两名玄门高手。 但熊宝东的话,他也不敢不听。 万一真坏了事,自己怕是些小命难保… “好,好好!” 想到这儿,郭哀竖了个大拇指,“小子够硬气,希望再见面时,你也能这么硬!” 说罢,从腰间解下一个口袋,直接抛了出去,“没事,就是蹭破点皮,二百两足矣!” “我们走!” 虽心中憋火,但他还是迅速转身离开。 “火熊帮竟然缩了?” “碰到硬茬子了呗,你可不知道,眼前这位李少侠,可是刚让他们吃过亏…” “呦,这么厉害,年纪轻轻看着不像啊。” “有本事今晚便去取了熊宝东项上人头!” 人群中的好事者又是纷纷起哄。 以火熊帮凶名,普通百姓躲都来不及,顶多站在旁边看看热闹,哪会多嘴。 这些起哄的,都是街上二流子,偷鸡摸狗,踹寡妇门,坏的流脓的种。 李衍冷冷一瞥,直接从地上抓起两枚石子,手腕一抖,嗖嗖呼啸而出。 “哎哟!” “哎哟!” 人群中,两人满嘴鲜血摔倒在地。 周围人看到后,顿时哄堂大笑。 他们不敢取笑火熊帮。 但这种二流子,逮着揍都没事。 李衍也不再理会,拉起黑蛋就走… ………… “就在这儿!” 跟着黑蛋,二人拐入一条小巷,又走了个十来米,进入右手边的院子。 这是个狭小的普通民宅。 院内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李衍刚进去,就眉头紧皱,捂住了鼻子。 无他,这里实在是太臭了! 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干皮子,既有狼皮、狗皮、驴马皮,也有黄鼠狼皮和老鼠皮。 满院都是制皮工具,但都已被打翻。 “大伯!大伯!” 黑蛋满脸着急,冲进小屋内,只见一名老者靠在墙边,鼻青脸肿,捂着嘴巴唉声叹气。 看到黑蛋,他连忙挣扎起身,着急道:“你回来干什么?快跑啊!” “师傅放心…” 黑蛋见师傅没事,这才嘀嘀咕咕,将方才的事讲出,一阵安慰。 李衍看到后,心中暗自点头。 他路上已问过黑蛋缘由。 原来在他离开后,黑蛋也终于耐不住寂寞,跟父亲大吵一架,嚷嚷着不想种地,想出外面学门手艺。 黑蛋父亲拗不过,只得答应。 正好,他大伯就在长安城当皮匠,于是黑蛋也离开家乡,甚至比李衍更早到达长安。 学手艺,可不是件清闲的事。 黑蛋每天起早贪黑,除了跟大伯学手艺,还要每天跟着干活,维持小店生意。 早出晚归,忙得脚后跟都不着地,哪会知道李衍也来到了长安。 “李少侠,多谢。” 黑蛋大伯起身,颤颤巍巍拱手。 他可不像黑蛋这傻孩子,不仅是玄门中人,也算半个江湖人,自然听过李衍名头。 没想到,竟和自己这傻侄子有旧。 “不用客套,先找个地方说话。” 李衍此时早已被熏得头晕脑胀,捏着鼻子说话,瓮声瓮气,也顾不上什么礼数。 世间都有阴阳对应。 随着他建起楼观,嗅觉神通不断变强,对于味道也越来越敏感。 臭味就是他如今的弱点。 这院子里的味道,实在让人受不了。 ………… “也是无妄之灾呀…” 酒馆包厢内,黑蛋大伯喝了口酒,唉声叹气,“火熊帮的人,要请我出手制皮。” 李衍冷笑道:“请工匠出手都要强来,火熊帮可是真霸道!” “不是。” 黑蛋大伯摇头苦笑道:“对方出的价钱倒也合适,就是我出了点事,想挣钱也没办法啊。” 李衍问道:“出了什么事?” 黑蛋大伯沉默,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咬牙道:“恐怕说出来你也不信。” “我得罪了妖仙!” “老夫是从华县皮影戏班子里学的手艺,后来机缘巧合,通了耳神通,能听到鬼神之语。” “原本师父传的,都是些普通手艺,那日班子里人外出接活,我一个人喝醉,模模糊糊听到个声音,说要教我如何制作灵皮。” 李衍听的好奇,“灵皮是什么?” 老头喝了口酒,“所谓灵皮,就是有了灵性的动物皮,这些东西死后怨念不散,还经常作祟。” “会制作灵皮的工匠,都会知晓如何压制,慢慢消磨怨念,又不损伤其灵性,制出来的皮,才能用于炼制法器。 我当时也是胆大,按照那声音的指点,逮住了一头有灵性的老鼠,又趁着天雷劈庙,砍死了一头道行被压制的老蟒。 在那声音指引下,一步步学会制作灵皮,还用皮做了个皮影戏小人,结果却惹来祸事。 那东西竟附身在皮影小人身上,每晚作祟,吸食班子里伙计的精气。 我心中害怕,就找着机会偷偷告诉班主。 班主找了神汉,将那东西收押,镇压在一口老庙枯井之下,但我因惹祸,也被赶了出来。 后来辗转来到长安,借着这门手艺,也算弄出一份产业…” 说到这儿,眼中已满是恐惧,颤声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那东西竟脱困而出,还附身了人身上,来长安找到我。” “这东西敢来长安?” 李衍听着,莫名感觉有些不对劲。 “嗯。” 老头咽了口唾沫,“当时的事,他都知道,还给我下了毒咒,不仅夺我产业,还要我发誓。” “从今往后,再不可使用灵皮之术!” (本章完) 第155章江湖事,江湖了 老头说着,颤颤巍巍将袖子翻起。 其手臂上,赫然有大大小小黑斑。 其中一些,甚至已经溃烂。 有小虫子钻来钻去…… 李衍抽了抽鼻子,眼中怀疑之色更浓,摇头道:“敢进长安城作祟的妖孽,会贪你那点儿买卖?” “事情恐怕另有隐情。” “走吧,先带你去见个人…” ………… 兰陵坊,仁心堂。 黑蛋大伯鼓着嘴巴,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黎士卿神色。 而黎士卿则拿了个鸡蛋,在他的伤口上滚来滚去,还不时拿银针刺激那些小虫。 半炷香后,黎士卿将鸡蛋拿起,磕在旁边碗里,只见里面蛋黄蛋白,皆已化作黑色粘液。 无数米粒大小白虫,在粘液中不断蠕动。 黎士卿心中已有计较,却没急着下定论,而是开口询问道:“感觉腥么?” 黑蛋大伯摇了摇头。 “嗯,吐出来吧。” 老头闻言,立刻将嘴里含的东西吐出。 那是些泡软的生黄豆,常人闻着腥气扑鼻,但他却根本尝不到味。 不仅如此,吐出来的黄豆也全部变黑。 “这是中了蛊。” 黎士卿摇头道:“蛊咒、蛊咒虽经常连着说,但实则是两种东西,并非恶咒。” “哦?” 李衍来了兴趣,“先生可否赐教?” 黎士卿点头道:“‘咒’本为‘呪’,亦‘祝’,《易》曰:兑为口为巫,甲骨之意乃是对神祈祷,所以是借助鬼神之力,由口出声咒之…” “蛊就更别说了,器皿之虫,同样取于象形甲骨,源于上古,盛行于商周…” “狗贼!” 听着二人谈话,黑蛋他大伯哪还不知道自己上了套,气得面色通红,牙关紧咬。 李衍哑然失笑,“急什么?这是江湖骗子的手段,估计你的店铺早已被转让,即便告到官府也手续齐全,只能凭借江湖手段解决。” “先解蛊吧。” “黎前辈,此蛊是何蛊,可解吗?” 黎士卿抚须笑道:“自然好解。” “这就是普通的蛆蛊,乃取女子死尸身上尸蛆,密封于坛中,深埋地下,每日撒猪羊牛血滋养,一旬便可炼成,算是蛊中入门。” “对方看来还留着手,没把事做绝,如果老夫没猜错,只要能找到他们,此事当场就可解决。” 李衍顿时了然,“是蜂门之人做的!” 黑蛋大伯听的迷糊,心中莫名有些慌,“李小哥,黎大夫,到底怎么回事?” 之前就说过,他算是半个江湖人。 从皮影戏班被赶出来后,他并未在江湖中久混,而是来到长安,闷头做活,积攒家当。 虽也认识一些玄门中人,但都是老实做生意,对江湖中这一套,了解还真是不多。 见旁边黑蛋也是一脸疑惑,李衍微微摇头,笑着解释道:“骗子这行,无非是蜂麻燕雀。” “麻是单枪匹马的骗子,常扮做和尚道士,游走天下,一旦得手,便无影无踪。” “燕是借女色骗人,自然不用说。” “剩下的,就是蜂与雀。” “二者都是团伙作案,彼此各有分工,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只要财,另一个还想要命。” “像老伯这个,就是蜂门做的,他们通常会留一手,若伱能识破并找到人,他们就会将东西吐出,若你找不到,就只能自认倒霉。” “嗯,还有一点。” 旁边黎士卿也抚须笑道:“蛊这东西,从古到今就弄出不少大案,因此历朝历代,朝廷都对此有律法,基本都是个秋后问斩。” “他们用了蛊,只要找到人,不仅东西能要回来,还能得笔封口费。” “老夫不要封口费!” 黑蛋大伯越想越憋屈,“老夫只想报官,把这帮人通通抓进去。” 李衍沉思了一下,点头道:“也行,但这样做,事情就更麻烦了些,老伯也得准备承受他们的报复。” 黑蛋大伯愣了一下,“他们还敢报复?” “怎么不敢…” 李衍哑然失笑,“这帮人,骗的都是有钱富户,甚至官宦人家,耳濡目染是江湖规矩,律法对他们来说只是枷锁。” “若按江湖规矩来,此事好解决,找到人便能全额拿回,这帮人若不守规矩,把他们宰了,蜂门其他人也不会多看一眼。” “若按朝廷律法来,那么就找到人,私底下报官,将他们统统抓进去,用巫蛊害人,足以判个斩监候。” “这样一来就算撕破了脸,其他蜂门之人也会把你当做目标,说不得要做过几场,将他们全部打服才行。” “而你的产业想拿回来,几乎是不可能。” “怎…怎么能这样?” 黑蛋大伯有些难以接受。 李衍摇头道:“这便是江湖规矩,礼义仁智信只是噱头,实际上从无道德,只是实力对比和妥协。” “官府之中肯定有他们的人,到时通风报信就全跑了,所以咱们还得谋划一下,多叫一些人堵门…” 黑蛋大伯闻言一阵犹豫,“那…那就算了吧,老夫只想拿回东西,实在经不起这折腾。” 李衍微微点头,也不奇怪。蜂门骗子的规矩,拿捏的就是这一点。 普通百姓都过着安稳日子,哪会愿意折腾,而且他们还留下口子,找到人便能如数奉还。 这样一来,想从官面上解决的人越更少。 骗子、小偷、杀手… 从古至今就不曾断绝。 这世道,有人是靠自己活,还有不少人是靠从别人身上吸血活,永远杀不绝。 他只是将事情说清楚,既然苦主想安稳一些,那他也就懒得多事。 解蛊的过程很顺利。 这种蛆蛊要不了人命,就是难缠加恶心,若方法不对,哪怕你把肉全挖了,照样会长出来。 就和脚气一样,弄得你难受。 蜂门骗子用这蛊,也是存了警告之意。 蛆蛊乃是源自尸蛆,黎士卿先是用了糯米混合鸦胆子粉贴敷,随后又用鸡蛋拔蛊,来来回回用了二十几枚,才将蛊毒全部清除。 黑蛋大伯的伤口还在溃烂,但已没了腐肉和小虫,用些金疮药包裹,伤好后就会彻底恢复。 他一阵千恩万谢,才陪李衍离开医馆。 黑蛋也姓李,大名叫李黑尕,祖上是从陇右那边迁来的军户,他大伯则叫李老杆。 李老杆原本的皮匠铺位于永乐坊,这里位于城中部,比平民所在区域好一些,又比不上城北的那些富裕坊市。 能在这里置业,也算混的不错。 他们跑到永乐坊一看。 果然,铺子早已被人转手,还是转了好几手,如今已变成个衣帽店,店主对之前的事一无所知。 李衍也不着急,来到附近茶馆,跟里面喝茶的牙人说了几句,便带着黑蛋二人安静等待。 “李少侠,您找我。” 没一会儿,牙人行的赵九便跑来了客栈,满脸堆笑谄媚,心中七上八下。 他当时给李衍等人带路,前往郭杜镇,发现不对跑得快,后来才知道,那里竟出了如此大的事。 虽说暗自庆幸,却也怕被李衍等人找麻烦。 “有件事,请赵兄弟帮个忙。”李衍请其落座,又倒上了一杯茶,将事情讲了一遍。 “哦,原来如此…” 赵九心中松了口气,随后摇头道:“李少侠,想从牙行这条路找人,估计行不通。” “一来蜂门的这帮人谨慎,倒手之时,肯定用了几层身份掩饰,就连衙门那边的转让备案,也能做的天衣无缝。” “二来牙行出手,也坏了江湖规矩。” “那…那该如何是好?” 黑蛋大伯李老杆顿时着急。 赵九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对方既能说清当年事,肯定是有人泄露此事,说不定还是老伯你当年故人。” “当年此事,知道的人多吗?” 李老杆愣了一下,点头道:“当年我被师父赶出门,班里的师兄弟几乎都清楚。” “这就得了。”赵九抚掌一笑,“去打听一下柳家门,当年你那师兄弟,肯定有人来了长安。” 李老杆有些难以置信,“不可能!那些师兄弟跟我关系都不错…” “哈哈哈。” 赵九的眼神很复杂,嗤笑道:“笑人无,恨人有,老伯您这么大岁数,还不懂人心之恶吗?” 李老杆呆立半晌,幽幽一叹,“当年的皮影戏班子来了,就在平康坊那边。” “师父已经去了,师兄弟们都过得比较落魄,我还上门接济过他们…” “平康坊?” 李衍乐了,“我就住在那儿啊。” ………… 平康坊,清苑楼。 这间青楼虽然比不上萼楼,但在平康坊也是排得上号,面积不小,后面还建有池塘和水中亭子,唱戏的,玩儿柳海轰的,各种表演不停歇。 客人们只需推开窗,就能扔出赏钱。 无论想听什么,想看什么,都有各种班子随时等待,可谓是销金窟。 “李少侠到!” 还没靠近,大茶壶就眼睛一亮,高声吆喝。 “呦,李公子您快上面请!” “您可有日子没来了!” 大茶壶很热情,后面还跟了个老鸨出来。 李衍脸一黑,“胡说八道什么,我哪来过你这?” “您这话说的。” 老鸨笑的脸都乐开了,“一回生,二回熟嘛,婉芳姑娘可是等您很久了。” 李衍无语,“特么的婉芳又是谁?” 老鸨一脸哀怨,“您这话说的,婉芳姑娘听到了,可是会伤心的…” 李衍连忙摇头,“我不认识她。” 旁边黑蛋张大了嘴巴,满眼崇拜。 “衍哥,这里真是你地盘啊……” (本章完) 第156章事起恨人有 清苑楼虽是窑子,雅间布置却颇有韵味。 轻纱幔帐,窗棂精雕细琢,室内陈设古朴典雅,书画盈壁,桌上茶香袅袅。 一侧临街,冬日飞雪满长安。 另一侧向内,凭窗而望,下方池塘水汽荡漾,假山积雪,戏亭居于水中央,青瓦覆顶,四角飞檐。 亭中,鱼鼓、云香板、板胡声音交错,矍铄老者手拉二胡,唱道:“贫道出家终南山,日每举手把道参,口口用的千家饭,声声念的法无边……” 唱词沧桑优雅,正是周至道情戏。 戏名《卖道袍》,讲的是韩愈六十四大寿,已然成仙的韩湘子化作道童,邋里邋遢前来拜寿,要将道袍作为宝物卖出。 一番嬉笑,皆为点化韩愈。 后来双方相认,韩愈问他何时再见? 韩湘子笑道:除非那“雪拥蓝关马不前”。 韩愈不明所以,后来因谏迎佛骨一事被贬,行至秦岭蓝关,只见一人自风雪中而来,正是韩湘子,笑道:“您还记得那首诗吗?” 韩愈嗟叹良久,吟道:“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这首诗,便叫《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李衍摇头晃脑听得仔细。 这些道情戏,虽都是民间小故事,且多为后人编纂,并非真正玄门内幕,但却意蕴深邃。 旁边的黑蛋叔侄俩,却都心不在焉。 一个眼神复杂,似在回忆往事。 一个满脸好奇,环顾周围布置。 “婉芳姑娘到!” 随着大茶壶一声吆喝,房门缓缓打开,一女子团扇遮脸,摇曳而入。 她一袭白衣,身姿婀娜,团扇遮着鼻子往下,仅露出白皙皮肤与柔媚双眼。 咕咚! 旁边黑蛋两眼发直,咽了口唾沫。 少年情窦初开,哪见过这种绝色。 团扇半掩,恰似犹抱琵琶半遮面,神秘中更显一丝诱惑。 李衍无奈,摊手道:“我真没钱了。” 一句话,说的是大煞风景。 他不过是来找人,但大茶壶和老鸨口灿莲,三人稀里糊涂就被迎入这雅间之内。 清苑楼魁赵婉芳,也会前来侍奉。 按照大茶壶的说法,这赵婉芳乃是大宋皇氏后裔,姿容绝世,学识渊博,长安城里不知多少达官贵人,求着上门都见不上。 李衍认为全是胡扯。 但要找人,也只能先说个清楚。 噗嗤! 听到李衍说自己没钱,魁赵婉芳一声嗤笑,“李公子就这么急着离开吗?” 说着,团扇轻摇,露出精致容貌。 旁边黑蛋脸一红,低下头不敢再看。 李衍本想接着解释,但眼中幽光一闪,身子后仰,摆出大马金刀的坐姿,笑道:“我怎么觉得不是我急…而是姑娘有点急?” “哦?” 赵婉芳眼中含魅,好似起了层雾气,随时都要滴出水来,一扭一扭,摇曳上前,“瞧你这话说的,天还亮着呢,奴家急什么?” 说话间,裙子一抖。 嗖! 一条秀腿似毒蛇般冷然弹出,快若惊雷,鞋尖还有匕首,直刺李衍喉头。 然而,李衍早有准备,左手刁打,抓着对方脚踝一送,同时右手缠丝擒拿,挡住袭向自己眼睛的右掌,借力一扭。 赵婉芳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他腿上。 刚想动弹,却发现李衍已掐住自己脖子,手掌好似钢铁,轻轻一动,就能将她那纤细脖子扭断。 双方动作极快,只是一眨眼。 在旁边黑蛋叔侄二人看来,就是那美人先是言语调情,随后一个旋转,躺在李衍怀中。 好嘛,这大白天的… 李老杆连忙用手捂住了黑蛋眼睛。 “裙里腿?” 李衍嘴角带着笑意,眼神却冰冷,“我的意思是,姑娘急着要在下的命,总得先说清楚原因吧。” “吃葛念的?领了谁的差?” 所谓“吃葛念的”,就是葛家门,和挂子行相对,都是练家子出身,但是靠武艺干杀人、绑架、劫掠等买卖,通常是受人雇佣。 他自问没得罪青楼中人。 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杀手。 裙里腿这功夫,没传承可练不好。 旁边黑蛋叔侄吃了一惊,刚想起身叫喊,却被李衍一个眼神示意,又坐了下来。 情况不明,还得小心有其他人。 魁赵婉芳此时,也没了方才妩媚,眼神决绝,手中团扇下方,渐渐伸出刀刃。 李衍嗅觉惊人,即便闭着眼睛都能察觉,岂会中招,腾出另只手一扭,团扇顿时掉落。 他眼中也没了耐心,“家伙事这么多,想必是个贼窝,正好一锅端了!” “跟他人无关!” 赵婉芳脸色微变,沉声道:“我与你乃是私仇,即便你今日不上门,也会伺机下手。” “今日栽了,要杀要剐随便,莫要牵连别人!” “私仇?” 李衍若有所思,“我杀了伱的什么人,说来听听,也好有个数。” 他入江湖,手底下已不知死了多少人。 虽都有出手的原因,但这些人也毕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有人寻仇,一点儿也不意外。 赵婉芳咬了咬牙,“不是你,是你父亲!” “我父亲?” 李衍一听,顿时头大,随即眉头一皱,“胡说八道,看你年纪不大,哪会跟我父亲扯上关系。” “哈哈哈…” 赵婉芳苍凉一笑,眼中满是凄苦,“当年,你父亲在金翠楼出事,却招来江湖中人报复,我母亲、姨娘,皆葬身火海。” “可知我这些年受了多少苦,早不想活了,只是可惜,没把你连着带走…” 李衍眼睛微眯,“你是当年幸存者?” 他这次来长安,自然顺着调查当年之事,可惜那金翠楼被焚,官府卷宗也说人全死了。 没想到竟还留了一个… 想到这儿,他在赵婉芳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便伸手一推,将其放开。 赵婉芳顺势一滚,从地上捡起团扇,好似反手持匕握在身前,眼中阴晴不定,“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衍沉声道:“此事隐秘,你若想活着找到凶手,就莫要声张,晚上我再来找你细谈。” 赵婉芳眼皮微颤,“好!” 她虽练武,但不过明劲巅峰,尚未踏入暗劲,这次也是拼死一击,想靠美色诱人,趁李衍不备,划上一刀。 刀刃皆淬有剧毒,算是想同归于尽。 但李衍的实力,显然不是她能抗衡,再加上对方谈及的事,也让她升起了疑惑。二人一番动作,看得黑蛋满脑子糊涂。 一会儿亲热, 一会儿动刀, 莫非这就是江湖? 李衍自是不知黑蛋所想,盯着赵婉芳沉声道:“这件事随后再说,另外有件事,要麻烦一下姑娘。” 听他说完前因后果,赵婉芳沉默了一下,转身来到屋门前,神色已恢复正常,拉开门娇声道:“胡凳子,去,请白班主过来。” 赵婉芳在这清苑楼中有些地位,大茶壶连忙去请人,很快就有一老者满脸喜色上来。 这老者瘦的干巴,脖子上还贴着狗皮膏药,衣角都破了线,显然混得不咋样。 他本以为是豪客要看戏,但看到房中众人,顿时愣了一下,眼神复杂,随即就挤出笑容,“李师弟,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白师兄…” 看见老者,李老杆原本还有些激动,但听到此话,却身子一颤,有些难以置信道:“是…是你?” “李师弟说什么,我怎么不懂。”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却在装糊涂。 “你个老不死的!” 李老杆瞬间暴怒,一下子上来扯住他衣衫,“师兄弟一场,我待你不薄,为何害我!” 李衍冷眼旁观,微微摇头。 所谓做贼心虚,老者一上来就漏了馅。 李老杆以前来帮过他,如今落魄上门,对方一不关心最近出了什么事,二不问为何许久不见,只说明一件事: 他知道李老杆的情况,甚至知道内情。 被李老杆撕扯,那老者也不还手,先是沉默,随后再也绷不住,老泪横流,一下子跪倒在地,“师弟,我对不住你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起了缘故。 仍旧是赌博惹的祸。 他们戏班子自师傅走后,光景就一日不如一日,在当地混不下去,便想着长安城繁华,来这里总能混口饭吃。 然而,长安城繁华,有本事的更多。 这里玩皮影戏的行家,可不只是陕州。 华阴老腔班子不说,来自蜀中、齐鲁各地高手汇聚,也皆有绝活。 凭他们那两下,也就能在街面上混,饥一顿饱一顿,后来还是托了关系,才在这清苑楼扎根。 虽说能吃口饭,但钱是半点攒不下。 加上这平康坊乃长安最热闹之地,繁华迷人眼,班子里年轻人难免心中不平。 凭什么别人能大鱼大肉,他们却是贱命! 李老杆当时还算有些身家,上门时衣着华贵,虽是好意接济,但也让那几个年轻人心中更不甘,鼓捣着让白班主说情,将制灵皮的手艺传授给他们。 白班主虽说也眼红,却还有原则,知道这事丧良心,就训斥了那几个年轻人,并未提及。 后来没多久,那几人便染了赌瘾。 想着一朝暴富,反倒输的精光,还欠下赌坊一大笔钱。 事已至此,他们也是把心一横,互相联合,想要耍老千把钱赢回来。 赌场那是什么地方,高手如云,当场就被识破,半夜将几人绑住,让白班主拿银子赎人。 否则次日,便等着收尸。 白班主哪有钱,便苦苦哀求。 那几个年轻人心中害怕,便大声嚷嚷着让赌场的人,去找李老杆要钱赔偿。 其中一人还泄了底,说出李老杆手艺来源。 这引起赌场人注意,其中有个领头的,当即说债可消,但让他们将此事前因后果,又拿笔一一记下。 他们侥幸归来,个个心惊胆战。 没多久,就传来了李老杆出事的消息… “把那几个带上来!” 听到这儿,赵婉芳也是满脸厌恶。 很快,那几个年轻人都被带来,许是性子污了的缘故,个个贼眉鼠眼。 看到李老杆,顿知事情败露。 “李老伯,跟我无关啊,都是他的主意…” “放屁,不是你先说的么?” 更有一人脖子一梗,嚷嚷道:“妈的怕什么,当初这老东西招惹不干净的东西,还吸了我爹精气,这事还没完呢!” “还有,咱们戏班落魄,定是这老狗惹祸,败坏了气运,还得让他陪咱们钱!” “对,赔钱!” 那几个小子似乎有了胆气,齐齐起身叫骂。 “陪你娘个球!” 黑蛋早已怒不可遏,上来就打。 他从小也练拳,虽没练出个模样,但对付这些小子,却是绰绰有余,当即揍得他们鬼哭狼嚎。 “欸~” 事到如今,白班主也是后悔万分,张了张嘴,本想求情,却只是唉声一叹,低着头不再说话。 “黑蛋,住手!” 李老杆一声呵斥,叫住黑蛋。 望着这乱七八糟的场面,他也是心情复杂,叹道:“你们何必如此啊。” “那手艺,必须通了灵根才能学,否则必遭灾殃,我连亲侄子都不敢传,更何况你们。” “哪怕你们有一人通了灵根,不用白师兄说,我也会传下此术…” “你们走吧,从今往后恩断义绝!” 这时,赵婉芳又突然开口,冷冷道:“白班主,江湖中人虽坑蒙拐骗,但也有个忌讳,恩将仇报的小人,在哪儿都没人待见。” “江湖风大,这长安城,你们是待不下去了…” “慢着!” 李衍沉声道:“先说清楚了,赌坊是哪个,套你们话的,又叫什么?” 一旁的白班主,早已满脸羞愧,直接开口道:“是金宝赌坊,套我们话的,是个年轻书生。” “我们不认识他,但听旁边有人叫他三哥。” “金宝赌坊?” 李衍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咸阳城也有一家金宝赌坊,传闻和长安某个贵人有关系,这俩家估计有联系… “走吧,去金宝赌坊找人。” “白班主劳烦您跟着,帮忙指认。” 李衍对着赵婉芳微微点头,随后带着黑蛋叔侄,还有白班主向着金宝赌坊而去。 他们刚走,大茶壶便带着几名汉子,将几个年轻人打出,连同皮影班的家伙事,也扔了出去。 白班主唉声一叹,没有回头。 那几个年轻人惊慌失措,撒腿就跑。 白雪飞洒中,皮影戏班的箱子碎裂,各种小皮人洒落一地,很快被争抢,踩的乱七八糟。 一个乞丐拿起了关二爷的皮娃娃,手舞足蹈,捏着嗓子,对着旁边乞丐挤眉弄眼道:“呔,尔等看看我是谁!” “哈哈哈…” 乞丐们敲着破碗哈哈直笑… (本章完) 第157章花魁赵婉芳 金宝赌坊,也在平康坊。 “呦,李少侠!” 还没进门,就有人拱手打招呼。 李衍扭头一看,却是个身形高大的汉子,一脸络腮胡,狮鼻阔嘴,浑身疙瘩肉。 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是谁。 “哈哈哈…” 那汉子抱拳道:“李少侠莫怪,在下铁风,铁师古是我父亲,那晚混在人堆里,少侠的功夫,让咱大开眼界啊。” “哦,罪过罪过。” 李衍抬手抱拳,一脸歉意。 那晚脚行会长铁师古亲自前往助拳,虽是五行人情,但也是帮了他们,自然要客气一些。 这汉子铁风也是江湖老手,见李衍气势汹汹而来,立刻猜出是有事。 李衍最近接连出了风头,他有意相交,便皱眉沉声道:“李少侠也不是外人,可是出了什么事,说一声,咱们脚行的兄弟都在。” 见其刚从赌坊出来,李衍也有些摸不准,看了一眼金宝赌坊,低声道:“铁兄弟跟这家有关系?” “没。” 铁风摇头笑道:“临近年关,雪下的紧,官道和码头都不通,咱也闲了,过来玩两把。” “怎么,这家惹了李兄弟?” 他也会顺杆爬,转眼“少侠”就成了“兄弟”。 李衍笑道:“小事,同乡中了套,帮他们抓几个峰门的骗子拿回东西,这家什么来头?” “放心,自己人!” 铁风笑道:“这金宝赌坊,原本是个叫吕金宝的小子产业,他父亲正是原陕州布政使吕卿。” “这小子原本在长安狂得很,得罪了不少人,吕卿贪腐下狱,他也没逃过,被逼得上了吊。” “如今这赌坊早已转手,新东家你也认识,就是牙行白堂主,前阵子还念叨你呢。” “白堂主?” 李衍瞬间想起了这位模样。 如果没记错,对方便是儒生打扮,习惯戴一双白手套,兵器为铁扇。 想到这儿,李衍眉头微蹙,“牙行中人,怎么也干起了峰门的买卖?” “定是误会。” 铁风笑着摇头道:“白堂主可有钱的很,长安城中不少产业,哪会抢夺一个匠人的铺子。” “走走走,白堂主正好在赌坊,无论是谁家做了此事,都肯定会给李兄弟一个交代。” 说罢,便带着李衍三人进入赌坊。 正如铁风所说,刚一进门,便有赌坊的小厮恭敬迎接,将他们请上二楼一座雅间。 “李少侠,许久未见啊。” 一位儒生起身抱拳相迎,正是牙行白堂主。 长安牙行,以东南西北中划分五堂,各自占据地盘经营买卖,彼此不得越界。 这白堂主名叫白若虚,能占据最繁华有钱的北堂,地位只在帮主之下,且手段高超,已确认是下一任牙行会长。 “白堂主,你惹祸了!” 铁风和白若虚明显很熟,先是一番咋呼,随后才将事情讲述了一番。 李衍不动声色看向旁边皮影戏班班主。 老头微微摇头,示意不是此人。 “竟还有此事!” 白若虚听罢,也有些惊讶,摇头骂道:“这帮蠢材,竟让峰门的人进场子做生意,不是砸我招牌么!” 说罢,一脸歉意抱拳道:“李少侠对不住,事出在我这里,定给伱个交代。” “那伙人,我大概知道是谁,碍于江湖规矩不能说,但若李少侠信得过,此事便交给我办。” “明日之前,定让他们把东西吐出!” “另外,赔偿也肯定少不了!” 李衍沉思了一下,微笑道:“也好,就有劳白堂主了,随后晚辈做东,可一定要赏光。”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只能同意。 “好说。” 白堂主乐道:“李少侠名震萼楼,我说什么也得沾沾光,见识一下。” 李衍:“……” 事情有了眉目,众人也就告辞离开。 白若虚一直将众人送出赌坊,脸上笑容才渐渐消失,等回到房间,面色已冰冷似水。 他将房门紧锁,转身来到墙角,进入那巨大的漆木衣柜,拽着旁边的绳索轻轻一拉。 哗啦! 衣柜下木板瞬间打开。 他的身子直接坠下,木板又迅速合拢。 这同样是个夹角秘道,一楼建在视线死角,长长的密道,直接通向地下。 密道直上直下,没有任何梯子。 如此距离,常人落下肯定摔断腿。 而白若虚却只是左右借力,几个来回,便已稳稳落在地上,望向前方。 下面竟还有一条密道,砖石斑驳,布满青苔,看上去颇有些年头。 长安城那是几朝国都,历经无数战火,城中大户为避灾,暗中重金建造密道,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 前方密道左侧有石室,火光隐隐。 白若虚眼中闪过一丝杀机,阔步而行,很快来到石室旁。 石室内点着烛火,或躺或坐了几人,有的在床边专心磨刀,有的则在喝酒吃肉。 “见过白堂主!” 看他到来,众人纷纷起身。 白若虚面色平静,淡然道:“诸位,这里可还待的习惯?” “习惯习惯!” 一名邋里邋遢,满脸凶相的汉子打趣道:“白堂主好酒好肉招待,咱们当然舒坦。” 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淫笑,“只是,嘿嘿…您也知道,咱们在山上待久了,那可真是憋坏了。” “这里是平康坊,娘们多的是,您看…” “好说!” 白若虚脸上露出笑容,摇头道:“诸位不是早出去了么,还弄了一大笔钱,想做什么,何必跟我说?” “你说是不是,杨兄弟?” 众人身后,同样有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 如果李衍在,就会发现此人正是牛背梁白虎寨四梁八柱中,负责探查消息的“插签柱”。 也是当时杀了卢康之人。 “白堂主说笑了。” 听得白若虚询问,书生脸上阴恻恻一笑,摸了摸脖子上的疤痕,冷笑道:“咱们受教主派遣,来这长安城潜伏。” “白堂主倒好,把咱们兄弟扣在这里,连放个风都难,身份也不给安排。”“既然这样,咱们兄弟总得另外想招。” 说到这儿,眼神已变得冰冷,“别以为这长安城只有你玩的转,在下不才,道上的兄弟也不少!” 其他人相视一看,同样脸色狰狞,各自将手放在了兵器上。 “唉~诸位兄弟误会了。” 白若虚摇头微叹,“眼下的长安城,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少废话!” 那书生冷声道:“教主为开启宝藏,还在秦岭和太玄正教的人捉迷藏。” “咱们奉命来长安城搞事,你却把我们关在此地,莫非是有了二心,想造反?!” 白若虚苦笑了一下,“给诸位看个东西。” 说着,将始终戴着的白手套拽开。 几名土匪看到,顿时暗吃一惊。 只见这只手已彻底腐烂,有些地方生出脓疱,有些地方,则有古怪的虫子扭来扭去。 书生一声冷笑,“怎么?这是中了谁的招?给我们看又是何意…” 话未说完,就脸色一变。 “有毒!” 然而,他发现的已经迟了。 几名土匪只觉头晕目眩,胸口憋闷,喘不上气,一下子瘫倒在地,不停咳嗽。 他们脖子胀的通红,一口口喷着鲜血。 白若虚这才一脸平静,将手套戴上,摇头道:“给你们看这个,是要你们知道,凭你们这点本事,在长安城还掀不起风浪。” “哼,贼性难改,只会坏事!” 说着,转身离开密道。 身后暗室中,几名土匪皮肤已成酱红色,脑袋肿的硕大,两眼充血,渐渐没了呼吸… ………… 王府小院内,黑蛋满眼震惊看着周围。 “衍哥,你真厉害!” 他对李衍的崇拜已无以复加。 在村子里时,他就觉得李衍定能当个好刀客,但今日所见,已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我哪买得起?” 李衍哑然一笑,“我们不过是给人看房子,就这,还托了不少关系。” “那是那是!” 沙里飞也在旁边笑道:“都是苦哈哈,我们不过是朋友多了点。” “忙了一天都饿了吧?走走走,先收拾房间,再找个饭馆请你们搓一顿。” “黑蛋,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个大伯…” 他看到李衍打眼色,知道对方还有事,便主动安排起了黑蛋叔侄俩。 而李衍看了看天色,见已日落黄昏,便转身离开小院,在胡同暗巷中拐来拐去。 没一会儿,就来到了清苑楼附近暗巷。 他看了看周围,见四下无人,便两腿暗劲爆发,嗖得一下腾空跃起,抓着房檐往上攀爬。 快靠近赵婉芳房间时,他一手吊着房檐,另一手掐诀念咒,小指轻轻一勾。 哗啦啦! 一个刍灵自腰间皮囊飞出,顺着墙壁滑行,无声无息钻入窗内。 这清苑楼魁的话,他自然不会轻信,所以当时只是说有术士捣鬼,而自己知道凶手。 他约的时间,是夜幕降临后。 黄昏刚至,就提前到来,便是想看看这女人会不会搞鬼,或者有没有其他同伙? 房间内,唯有赵婉芳一人。 她坐在梳妆台前,拿着个破破烂烂的梳子,失神落魄,不知在想什么… 李衍心中一动,收起刍灵后,双臂发力,身子猛然腾空,直接跃到窗户上,跳了进去。 “谁?!” 赵婉芳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待看到是李衍,顿时了然,冷哼道:“果然是没个实话!” “江湖险恶,不得不防。” 李衍毫不在意,看了看周围,若有所思道:“说说吧,你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 赵婉芳咬了咬牙,“你先告诉我凶手是谁!” 李衍没有回话,只是冷冷看着他。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赵婉芳无奈,只得低头来到桌前,叹了口气,沉声道:“那时我还小,母亲生下我,也不知父亲是谁,就在楼里给姑娘们烧水做工。” “虽说苦,但我已经很感激,因为其他楼里的姑娘若生下野种,都会被老鸨给溺死,或卖给人贩子。” “至少,我还活着…” “那一晚,我躺在灶房睡觉,只记得半夜安静的可怕,随后就听到了猫叫声。” “那猫叫声很是诡异,听到后,我就跟鬼压床一样,脑袋清醒,身子却无法动弹。” “随后就起了火,火势快得惊人,无论姑娘们还是那些嫖客,根本没有反应,转眼就被大火吞噬。” “好在最后一刻,我清醒过来,挣扎着钻进了水缸,躲过一劫。” “我吓坏了,扮作小乞丐在街上看,见官府的人来了,随意转了几圈就匆匆离开,最后定了个意外走水。” “但我知道,是有人动手杀人!” “我在街面上吃了不少苦,兜兜转转,又回到青楼之内,陪那些江湖客睡觉,央求他们教我学武…” “外人看我是魁,穿金戴银,但我早已经心死,只想找到仇人,同归于尽…” 说话间,已是两眼无神,拼命抓挠的手臂,指甲撕出一道道血痕。 李衍一把将其手摁住,冷声道:“清醒点,我的事还没问完呢!” 赵婉芳深深吸了口气,“你还想知道什么?” 李衍若有所思,“原先的金翠楼里,都有谁养猫?” 赵婉芳回道:“柳姨娘、卿、翠兰。” “卿和翠兰,就是当初陪你爹的两个姑娘,事情过后没多久,卿就上吊死了,柳姨娘怕惹官司,就让人偷偷埋了尸体。” “随后没几天,金翠楼就出了事。” 李衍若有所思,沉声道:“你给那些姑娘烧水,有没有发现,谁身上一直带着佩兰香囊?” “还有,谁是来自江浙?” 赵婉芳想了一会儿,“柳姨娘、卿、翠兰,她们身上都带着佩兰香囊。” “还有,柳姨娘就是来自江浙!” 说到这儿,她已满脸震惊,“你的意思是…” 李衍沉声道:“我听人说过,江浙那边旁门中,有燕门女子擅养一种妖物,名曰‘金华猫’。” “此妖擅魅人,宋时有宫廷女子,以巫蛊之术豢养此妖,魅惑皇帝,后被发现,株连九族,此术随后也流传至民间。” “豢养此妖者,必须时刻带佩兰香囊,否则就会被金华猫妖反噬…” 说到这儿,他已明白了父亲的死因… (本章完) 第158章罗酆法,北帝术 金华猫的事,还是赵驴子告诉他。 赵驴子是祖传的憋宝人,家学渊源,不仅对天灵地宝有研究,对那些隐于荒山,只存在于乡野传说的妖物精魅,也知道不少。 毕竟他们常年行走荒野,各种稀奇古怪玩意儿,说不定比太玄正教见到的还多。 那晚他们荒山饮酒,对月闲谈。 赵驴子很够意思,各种光怪陆离的奇闻,听的李衍如痴如醉。 其中一个,就是这金华猫。 江湖燕门之中,除了靠美色骗人,也有精通旁门异术者,这豢养金华猫,就是她们秘传。 金华猫不仅能魅惑,使人精血外泄,而且还极其隐秘,若不发作,跟普通的猫差不多。 正因如此,才成为宫廷秘术。 “怎么可能?” 赵婉芳满眼难以置信,“柳姨娘对我们很好,说都是苦人儿,从不为难那些姑娘。” “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衍微微摇头,起身道:“卿、翠兰应该已死,但那柳姨娘绝对还活着!” “他们太危险,你就当不知此事。”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站住!” 赵婉芳咬牙道:“我只想报仇,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他们到底是谁?” 李衍沉默了一下,开口道:“弥勒!” “如果没猜错,她们都是一个叫‘红女’的弥勒香主手下,我父亲就是因为打探消息,被她们发现才灭口。” “金翠楼被烧,是因为她们要离开长安,担心太玄真教占卜术法,不想留下任何线索。” “此事你知道就好,自己别乱来。” “弥勒教…” 赵婉芳脸色惨白,喃喃自语。 她没想到,此事竟牵扯如此之大。 而李衍走到一半,则忽然停下,沉声道:“还有,别老说什么死不死。” “人活一世不容易,万般皆苦,什么名节名声、闲言碎语,都是狗屁,除去生死无大事。” “想怎么活就怎么活,高兴一天挣一天。” “死了,可就亏本了…” 说罢,跳出窗户消失在夜色中…… …… 咚咚咚!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就有人敲门。 李衍正在院内练习拳法,毛巾擦了把汗,就上前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个身穿员外服的胖子。 他满脸堆笑,抱拳道:“李少侠吧,在下是给白堂主跑腿的,事情已经了了。”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摞纸张,“这是店铺房契,拿到衙门签个字就能转手。” “这是五百两银子,他们的赔偿。” “李少侠,白堂主说,别忘了萼楼请客。” 李衍接过东西,摇头笑道:“那是当然,在下再穷,也得舍命相陪。” “李少侠说笑了。” 胖子笑着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李衍若有所思。 斗法那晚,这白堂主很是谦虚,站在铁师古身后毫不废话,跟个喽啰差不多。 现在看来,深藏不露啊… 他微微摇头,转身后,正好看到出门洗漱的李老杆,便扬了扬手中的玩意儿,“李老伯,事情平了,你对个数。” “啥,真成了?” 即便经历了昨天的事,李老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颤颤巍巍接过店铺房契,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李衍看到,拍着其肩膀安慰。 他并不觉得这可笑。 一辈子的奋斗,转瞬化作流水,有的人甚至会轻生,李老杆这么大的年纪,能扛到现在,已经算是不错。 但这一劫,少说也去了半条命。 “这…这还多了。” 李老杆两手颤抖仔细数,发现了多出的五百两,连忙掏出来要给李衍。 “收着吧,这是他们的赔偿。” 李衍微微摇头,推了回去,笑道:“黑蛋从小跟着我,帮忙是情分,要钱就没意思了。” 黑蛋叔侄俩再三道谢,随后离开小院。 剩下的跑腿事,就由他们处理。 临走时,黑蛋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李衍笑着摆了摆手,“回去吧,好好学手艺,挣钱娶一房媳妇儿,到时喝伱喜酒。” 他知道黑蛋的意思,是想跟着自己。 但他的世界,实在是太危险了。 就连黎府,都不敢太过接近。 黑蛋这老实孩子若卷进来,恐怕没两天,就会被吞的连渣都不剩… ………… 此事过后,日子就越发平静。 黑蛋叔侄收回产业后,正忙着筹备鼓王大会的万掌柜听闻此事,当即上门,请了李老杆帮忙。这次想要出彩,神楼肯定不能是凡物。 沙里飞还整日和罗法清忙活,经禅宗智空大师宣扬,香积寺唐时舍利出土的事,很快传开。 这批舍利,福运已被李衍吸走。 想供奉起来消灾驱邪,已不可能。 但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不少富户得知,纷纷重金购买,极其踊跃。 按一个财主的话说,他们又不缺镇邪安宅的玩意儿,只要钱,城隍庙里便能请到。 那可是唐时高僧舍利子,以前都是皇亲贵胄才有机会看到,他们家中老母多有信佛者。 请回一颗供着,有宾客来时,随意提那么一嘴,那叫个有面子! 王道玄,则在杜员外引荐下,今日这里消灾,明日那里镇邪,都是小活,名气却逐渐打响。 二人都有意拦下所有事,让李衍专心修炼。 毕竟,李衍已成团队中武力担当。 不知不觉,又是半月过去。 李衍白天整日练武,修炼术法,晚上则存神修炼《罗酆经》,整个人进入忘我状态。 大罗法身提升后,让他能更大胆修炼,毫不畏惧受伤,每次都在极限徘徊。 无论功夫,还是道行,都飞速提升。 有黎夫人帮忙看着改拳,李衍终于将劈挂和红拳融合如意,劈挂放长击远,红拳近身刁打。 于拳法之上,已无太大弱点。 尤其是他修炼时,多以神鼓云雷音配合,每次使用劈挂,都气势惊人,轰鸣作响。 但近身刁打时,就没此威风,显得不太均衡。 当然,李衍早有应对之策。 《北帝经》中,有一门北帝阴雷手。 和玄门掌心雷一样,这也是门罗酆山上修炼雷法的基础功夫,唯一不同,修的是阴雷。 雷法种类繁多,所谓阴雷,便是来自阴司之雷,沉闷阴柔,最擅攻击魂魄。 使用此法时需扣诀,挨上一掌,当即神魂震荡,且如跗骨之蛆,缠缠绵绵,难以清除。 将北帝阴雷手融于刁打,威力自不用说。 远有阳雷之势,近有阴雷之险。 阴阳相合,便再不惧江湖群雄。 当然,这《北帝阴雷手》,以他道行还差了些,《罗酆经》的修炼,也到达了瓶颈。 又是一晚子时,李衍存神后苏醒。 他观想眉心,只见神庙之中,那存神已彻底有了形体,不再是单纯的人形光团,而是和大罗法身一样的道人,颜面五官与他相同。 存想神明居于神庙。 神庙的模样,也越发清晰,古朴深邃,下方则是黑乎乎的罗酆山。 这便是《罗酆经》的不同。 他不清楚太玄正教功法,但按王道玄所说,普通法脉修炼建楼,往往只有神庙。 平日修炼,就是让神庙不断壮大,成为搭建第二层楼观的基础。 而罗酆经,却是以观想罗酆山为基础,阴气沉于下,阳气升于上。二者皆纯粹,同等级道行,术法威力也更强。 这便是罗酆经诀窍:上有夜光阙,下列九府官,阴阳生死育,殃注停其间。 然而,李衍还是不太满足。 功法虽好,但修炼的速度难免有些慢。 他沉思了一下,又从记忆中搜寻《北帝经》。 他这个《北帝经》,并非道门中北帝派。 对方以崇拜供奉北极紫微大帝,最擅长杀伐,但各种律令也极其严苛,很多时候,还没诛邪,自己便因触犯律令而身陨道消。 律令,也是修炼法门重要一环。 如佛门律宗,各种律令严苛,僧人只需严格遵守律令,便能稳步提升。 然一旦破律,后果也是极为凄惨。 人生在世,难免七情六欲,爱恨纠葛。 敢修炼这一脉的,无不是狠人。 他这《北帝经》,乃是北方鬼帝。 罗酆山之主,乃北阴酆都大帝,其麾下有五方鬼帝,《北帝经》便是北方鬼帝之法。 这东西,入了玄门才懂其关卡窍。 无论画符念咒,都少不了神明之“讳”。 “讳”,便指神明之名讳。 如北阴酆都帝君,便是大庭氏,讳庆甲。 大庭氏,郑玄注《礼记·月令》称:炎帝,神农也。大庭氏乃神农氏族的八代首领之一,曾担任上古炎帝之职。 将来学会酆都帝君之法,入讳念咒时,开头便是“庆甲”。 而他如今念咒时,开头的“诺皋”,便是北方鬼帝之名讳,同样是上古阴神。 二者的关系,就在于《罗酆经》是修炼法,《北帝经》是护身术。 而北方鬼帝,虽说没有北极紫微大帝那么强横,但各种法门也极其强悍。 其中有一种科仪,叫《北帝阴山法》。 这种科仪,乃是迅速提升存神罗酆山的法门,再借助阴阳平衡转化,提升楼观强度,从而增长道行。 此科仪十分凶险,需在群鬼汇聚的阴煞之地修炼,上面特意注明,没有大气运者,不得妄自修炼,以免堕入魔道。 李衍有些好奇,自己身怀大罗法身。 不知算不算,有大气运者…… (本章完) 第159章神拳会尾牙 “阴煞之地?” 王道玄抚须沉思,“长安城虽有城隍赦令兵马驻扎,且有龙脉之气汇聚,但阴煞地确实还有不少,多与丧葬有关。” “长安城四面八方皆有葬地,长安县百姓,死后多葬于西,万年县百姓死后葬于城东。” “朝廷对丧葬管理严格,下葬时必须批殃榜,衙门备案,横死之人较少,加上佛道两门每年固定时间放焰口,难以形成阴煞之地。” “所以你的选择,有两处。” “一是城北龙首原往上,到五陵原这片区域,既有秦汉宫阙,又有诸多大墓。” “当时有方仙道布局,墓中危险,不仅机关重重,还有阴兵随葬,死在里面的盗墓贼不计其数,战乱时军队破墓掘宝,经常惹出祸事,因此有不少阴煞之地成型…” “二便是城南,历代战乱,着实弄出几座乱葬岗,远比咸阳城的那座大,至今还在使用。” “听说太玄正教时常举行醮坛科仪消灾镇邪,但煞气这东西,由天地而生,与罡气相应。” “洞天福地先天罡气千万年不散,煞气自然也没那么容易消除,只能镇压,免得生出祸患…” 听完王道玄诉说,李衍沉思了一下,“还是选城南乱葬岗吧,城北墓凶险,一步步来。” “道长,我需要准备点东西…” 李衍说着,将早已写好的单子递上。 王道玄接过后,看了几眼,“香烛元宝黄表这些,贫道还备了不少,唯独这莲灯、引魂香,得去城隍庙购买。” “行,我今日就去办。” 李衍点了点头,眉头微皱。 这些都是《北帝阴山法》科仪必须之物,没什么太过贵重的法器。 他所忧虑,乃是罗明子。 这段时间去了几次,对方都不在,甚至整个长安执法堂大部分道士,都已被派出。 询问原因,留守的道人也不说。 能让太玄正教倾巢而出,肯定不是小事,但偏偏又没任何风声透出,这就显得有些古怪。 有些事,入了玄门才知晓。 太玄正教要面对的,可不止江湖邪道。 维护龙脉,镇压国运,罗天大醮禳灾驱邪,才是他们正事。 有些东西,就连雷法也难以解决。 就像他们之前听过的黄河石龙棺,不仅太玄正教出手,就连京城玄门杠夫高手,也是倾巢而出,将其稳稳运到王屋山,借洞天福地镇压。 开棺?根本不敢。 无论用何种占卜法,都提示大凶灾! 罗明子他们,说不定就是去处理类似事情… …… 咚咚咚! 刚吃过早饭,就有人敲响院门。 李衍还在屋中,正准备出门的沙里飞前去开门,很快就响起了争吵声。 “你怎么跟鬼一样,阴魂不散…” “嘿,巧了,一大早就碰到你这倒霉鬼。” “嘴还是那么臭!” “彼此彼此…” 李衍听到后,微微摇头。 他已经猜出来者是谁。 果然,出门后便看到沙里飞堵着院门,正和一五短身材的死鱼眼汉子争吵。 二人阴阳怪气,嘴里不干不净。 然而,却没有一点要翻脸的意思。 来者正是咸阳张氏武馆,张师童。 “张师兄,好久未见啊。” 李衍微笑抱拳,止住二人争吵。 “是啊。” 张师童瞪着死鱼眼,不阴不阳道:“伱们在长安出了名,转眼就忘了故人是吧?” “父亲让我来给你们送些年礼,不曾想还被堵在门口,真是好大的威风!” 李衍哑然失笑,摇头道:“那哪儿能,张师兄快请进。” 张师童这人,其他都好,就是嘴臭,而且还以此得意,逢人就喜欢吵两句。 只能说,如今还活着,全凭他那同样嘴臭,但身手了得的咸阳神拳会会长老爹。 见李衍不上套,沙里飞也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张师童顿觉无趣,摆了摆手,当即有武馆弟子挑着大框小框进门。 “就是点馍、还有酒肉…” 张师童有气无力道:“父亲说,年时饭馆都歇业,你们三个糙汉,总得有点东西待客。” “老头子恐怕不知道,你这小子比你爹在青楼还混得好,哪还瞧得上这些啊。” “都是谣言!” 李衍断然否认,同时有些无奈。 不过是喝酒唱歌,名声咋成了这样? 他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跟着乌鸦,自己也成了一身黑! 夜哭郎! 都怪这老不正经,肯定干了其他事… 想到这儿,他连忙转移话题,“张老爷子也来了吗?” 说到正事,张师童明显正经了起来,摇头叹道:“神拳会长这差事,真不是好干的。” “咸阳有两家武馆,因镖局生意对了起来,已经要明刀明枪干,老头子劝架,气得脑门子都冒烟,说周蟠就不该死,让他待在这位子上受罪多好…” 说到这儿,已是一脸幸灾乐祸。 李衍无语摇头,“让老爷子看开点,他们该干嘛就干嘛,打累了自然消停。” “哪有那么简单。” 张师童翻了个白眼,“不给劝住了,最后骂的还是我爹,说你占着茅坑不拉屎,连周蟠都比不上。” 李衍一乐,“那倒也是。” “不说这个了。” 张师童摇头道:“这次来长安,乃是参加神拳会年前最后一场聚会。” “今次有点特殊,我爹说你虽在玄门,但因你爹的原因,也算武行中人,带着去见见世面,免得将来碰到狠人不认识,被打死。” 你特娘的才被打死! 李衍心中腹诽,但同时也升起好奇,“这次有什么不同?” “路上再说吧。”张师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也好。” 李衍沉思了一下点头答应。 陕州神拳会总舵在颁政坊,距城隍庙所在的光德坊不远,路上正好顺道买法器。 …… 出了平康坊,二人一路向西。 这条街道,右侧原本就是唐时旧皇宫,而如今只剩一截城墙,门外成了骡马集市,北方的货物由此进入长安,因此街道有些拥挤。 李衍和张师童坐在马车上,随人流缓缓移动。 “这次可是要开眼!” 张师童眼中也有些兴奋,“咸阳城,曾经有个高家你知道么?”“那当然。”李衍点头回道。 咸阳高家,曾在整个陕州声名显赫,连续出了几个丹劲高手,即便神州各地江湖,也听闻其名。 换句话说,就是真正的江湖豪门。 但行事太过高调,不知得罪了哪个神秘势力,结果一夜之间被灭门,至今还是悬案。 丹劲是什么概念? 简单来说,化劲是将暗劲修炼到极限后,运转如意,对力道掌控已达巅峰,遇圆则圆,遇方则方。 对付普通暗劲,是毫不费力。 但即便如此,持续战斗后也会脱力。 而丹劲,则是将气血聚于丹田,平日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样,战斗时却能突然爆发。 不仅力道远超暗劲,还能长时间战斗。 古代军阵中,那些拎着几十斤长枪,在人堆里杀个七进七出的大将,最少都在这个层次。 而再往上的罡劲,就有些玄妙。 他们凝聚拳意,自身便可形成“局”与“势”,或不动如山,或杀气惊人。 一声怒吼,一个瞪眼,胆小的都会吓死。 碰到这种高手,普通鬼物都不敢近身。 再往上,就是逆反先天,成为宗师级人物。 人力有穷尽,这基本就是巅峰。 比如他的三才镇魔钱,便是前朝大兴名帅杨易魔刀所炼,对方就是先天宗师,堪称无敌。 “高家那事,可给江湖同道提了个醒。” 张师童啧啧摇头道:“丹劲高手啊,资质、机缘、气运都不会差,只要出一个,就是门里顶梁柱,足以庇护十几年繁荣。” “但高家那么厉害,却一个都没活下来。” “你就没发现,陕州神拳会,会长基本就是化劲么,抱丹的高手,一个都不见?” 李衍面色凝重,“都藏起来了?” “也不能说藏。” 张师童摇头道:“反正抱丹后,基本就不搭理这些俗事了。” “他们若还年轻,大多会游历神州,寻找继续突破机缘。若年迈难以更进一步,便会留在门中,教导徒弟,是各个门派真正的里子。” “周蟠别看在咸阳威风,那是因为高家灭了后,咸阳武行就没了能拿的出手的人物。” “但凡哪家有个抱丹的,神拳会长一职,都轮不到他。” “还有,他为啥死死巴结卢康? “因为只有从官面上走,他才有机会。” 说到这儿,李衍哪还不清楚,眼睛一亮,“这次有丹劲高手出现?” “嗯。” 张师童点头道:“都是因为鼓王大会。” “这次鼓王大会,是玄门盛事,外州也有一些高手前来,陕州神拳会,自然要出面招待。” “父亲让你跟着去看看,认认人,丹劲高手最会隐藏,免得将来碰到硬茬子,傻乎乎去跟人拼。” “还有,鼓王大会这一阵子,最好低调点,千万别乱惹事,万一被哪个丹劲高手打死了,我们可不敢替你出头。” 李衍无语,“放心,没事招惹那些人干啥。” 说话间,他们已到达光德坊附近。 “张师兄,我去办点事。你先走,待会儿我自己去。”李衍说了一声,便掀开帘子下车。 张师童翻了个白眼,“真麻烦,我在神拳会门口等你,否则你根本进不去。” 李衍笑着抱了抱拳,便向城隍庙而去。 临近年关,城隍庙更加热闹。 李衍避开前殿,来到后殿侧门。 他来过几次,守门的道童已经熟悉,不用问,便直接摇头道:“罗明子师叔还没回来,李居士别问了,我们也不清楚。” 李衍无奈,“嗯,这次来还想买点法器。” 跟道童说了一声后,李衍便阔步走入院中。 刚进门便是玄祭司所在,那日替他登记造册的老道,正和几人低头忙碌。 玄祭司主管玄门,自朝廷增强管控后,不仅所有术士都要等级,就连所有的大型法事,都得提前报备,否则便有执法堂上门质问。 临近年关,各地法事密集,他们也自然忙碌。 李衍看了一眼就没再打扰,继续前行。 进入后院,他连忙关闭了神通。 后院大殿内,供奉着陕州最强大的城隍社令兵马,还有看守坛场的玄门高手。 贸然窥视,都会被发现。 此刻大殿内香火缭绕,木鱼法螺诵经声不断,还有道人布罡踏斗,举行科仪。 李衍看到后,心中一突。 这是为兵马出动做准备。 太玄正教,必然有大行动! 再看另一侧的执法堂,依旧是空空荡荡,就连大门都已紧锁。 后殿大门外,两名持剑道人冷眼望了过来。 李衍不想惹事,便收回视线,进入对面偏殿。 这里的气氛,就明显轻松许多。 中央硕大的阶梯式法坛上,密密麻麻,一层摞着一层,摆满了各种法器。 香烛、符纸、镇魂铃、引魂灯、镇宅的铜镜……种类繁多,琳琅满目。 大殿之内,香火气息浓郁。 这里便是城隍庙售卖法器之所,所有的东西都是玄门工匠制作,再供奉于坛上,日夜香火淬炼。 越往上,年头越久,价格越高。 当然,这些都是基础法器,很多都是一次性使用,要想买更好的,就得跟守殿道人谈。 价值最高的,自然是天灵地宝。 但除非急着用,否则傻子才会从这里买。 临近年关,法器需求也颇为旺盛,大殿里还有七八个跑单帮的术士,正跟守殿道人讨价还价。 李衍有事,也顾不上废话,直接买了引魂香和莲灯等物,便匆匆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几名术士窃窃私语。 “那就是李衍吧?” “嗯,还有个王道玄,最近很是风光,出入各个豪商宅邸,还抢了我一单生意…” “道友急什么,且让他们猖狂。” “没根没底的,根本不知道这长安城水深,迟早倒霉!” 看殿道士面色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嘲讽… ……… 李衍出了门,为节省时间,直接叫了辆马车,由北向颁政坊而去。 神拳会总舵很是显眼,面积不小,大门就朝着大街,门口一对石狮子,院内松柏参天。 而在门口,张师童正骂骂咧咧,跟人对峙… (本章完) 第160章那一年,站如喽啰 李衍看到后,心中顿时一突。 今日此地可是高手如云,说好的只长见识,低调行事,怎么转眼就跟人怼上了? 他眉头微皱,加快脚步。 但靠近后,却忍不住噗嗤一乐。 只见张师童对面,站着一名老汉,身穿旧衣,头戴斗笠,发髻上还插着树枝。 老头的打扮,就是个落魄江湖客。 但其同样叉着腰,瞪着一对死鱼眼,跟师童的神态几乎一模一样。 “我碍着你什么事了?” 张师童显然有些不爽,憋着火说话。 “怎么不碍事?!” 老头瓮声瓮气,好像在捏着鼻子说话,“你个侉子,也配跟我长得像?” 一开口,便是浓浓的鄂州口音。 张师童气得胸膛起伏,却罕见没有嘴臭,抱拳道:“咱关中人大气,老前辈远道而来,不跟你计较。” 说罢,转身就走。 “唉,把话说清楚!” 老头却不依不饶,好像存心要逗弄张师童,上前一步就抓向其后领,“伱意思是我小气?” 张师童心中憋屈,身子猛然一转。 他家传心意六合拳,讲究由心生意,又由意传化为拳。 这一转,好像顺着老者手掌滑动,同时反手一抹,就要将老头手荡开。 然而,老者只是轻轻一拎,便又后发先至,将张师童拉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李衍看得暗自心惊。 张师童可是多年的暗劲好手,心意六合拳下盘功夫极稳,不会轻易丧失重心。 唯一的可能,就是老者用了巧劲。 果然,张师童还要挣扎,却被老者向左一扯,向右一拉,如小孩般踉踉跄跄,狼狈不堪。 老者嘴上还说着俏皮话,“唉,你这小子,怎么站都站不稳,别把老夫拉倒了。” “哈哈哈…” 周围已有不少看热闹的,顿时哄堂大笑。 李衍嘴角也露出笑意,抱着手看热闹。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分明是一位厉害的老前辈,瞧张师童和自己长得像,拿他取乐。 张师童自然也回过味来,直接放弃抵抗,一屁股坐在地上,嚷嚷道:“都笑什么笑,没看到外地人以大欺小么?”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声音响起。 “张前辈,还请住手!” 只见一名中年人阔步从神拳会大门内走出。 他脚步看着慢,但却速度极快。 说话间,已来到跟前。 李衍看到后,顿时瞳孔一缩。 此人双脚平起平落,是八卦趟泥步! 但对方每次抬脚,都会暗劲勃发,且云淡风轻,让人看不出在用力,却又劲力十足。 以至于旁人看到,会产生错觉。 好似在缩地成寸! 暗劲运用如此精妙,是化劲中的高手! 这中年人身穿暗红戎服,身姿挺拔,面容宽厚,见面就是恭敬拱手,微笑道:“张前辈何必跟小辈逗闷子,师傅已经在等您。” 说着,看向躺在地上的张师童,笑道:“师童,这位是鄂州郧阳府张笑山老前辈,抱丹高手,他的八卦柳叶丝掌,可是闻名江湖啊。” 张师童一个激灵爬起来,满脸堆笑拱手道:“多谢前辈指点,小子也姓张,来自咸阳,练心意六合拳的。” 老头顿觉无趣,撇了撇嘴,“人是二皮脸,功夫也不咋滴,没意思。” 说罢,就跟着那中年人阔步进入大门。 他一走,现场顿时乱做一团。 “丹劲高手!” “是丹劲高手,特娘的长见识了!” “张师童,方才什么感觉?” 张师童此刻也抖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点头道:“妙,实在是妙,好似深陷泥沼,根本站不稳。” “能跟丹劲高手过招,此生足以。” “我呸!” “真不要脸!” 旁边人纷纷笑骂,显然都是熟人。 李衍则若有所思看向远处。 对方劲力运用之巧妙,他根本看不出来门道,但却有了额外发现。 之前还没注意,但听得对方是丹劲高手,这才发现,其身上的味道,竟没有变化! 他的嗅觉神通运用,已越发精深。 如今不仅能分辨每个人的气味,还能通过汗味变化,分辨出对方什么状态。 比如武者发力,气血流动,汗味也变大。 而这老头,身上味道却丝毫不变,说明即便方才发力,浑身也保持收敛状态。 难不成,这就是丹劲高手特点… 待会儿再仔细瞧瞧,若真是如此,那么以后就有了经验,不至于高手在前,而不知晓。 “好嘛,你可真讲义气。” 张师童此刻也走了过来,嘀咕道:“眼巴巴瞧着我被人欺负,就在旁边看着。” 李衍也是一叹,“对不起,方才该出手的。” 张师童微愣,有些感动,“那倒也不必。” 李衍摇头,“你别误会,好不容易碰到个丹劲高手,还爱开玩笑,不下狠手,我也想体验一把。” “呸!算我没说!” 张师童啐了一口,扭头就走。 李衍微微一笑,紧随其后。 ………… 神拳会,源自前朝大兴。 原本是江湖众人汇聚,抵抗金帐狼国的组织,大宣朝开国后被收编,成了半官方组织。 说起来,算是朝廷伸向江湖的手。 有些纯粹的江湖客对其反感,直接退出,有些则需要这层身份,加紧融入。 所以到现在,神拳会大部分都是当地武行中人,有了这层身份,开镖局、开武馆,都有诸多便利。 当然,朝廷也不会光给好处。 神拳会除去维护江湖稳定,给地方团练当教头,有时还要配合官府抓贼,剿灭土匪。 因此,神拳会总舵也建的极为排场。 大致来说,分为前中后三个大院。 前院除去办公议事,院子中央还建了个巨大的圆形擂台,上方平整,周围石雕八卦龙虎等物。 年头不短,已显斑驳。 中间院子最大,正堂好似聚义厅,上面挂着《飞雪猛虎夜行图》,寓意当初对抗金帐狼国,群雄冬日夜袭营。 那一战,江湖高手陨落不少,却也取得辉煌战果,接连斩杀草原雄鹰、金狼武士众多,还把隐藏在其中的王爷大元帅给宰了。 其后逆转局势的几场大战,也因此而起。 后院,自然是重要人物接待场所。 “瞧什么呢?” 张师童走了几步,感觉李衍没跟上,连忙扭头,却见李衍站在擂台前呆立不动。 他连忙走上去一瞧。只见原本平整的擂台之上,出现一连串脚印,好似踩在烂泥里,连鞋底痕迹都很清晰。 要知道,这擂台可是青石垒砌。 “这个可不得了。” 张师童来了兴趣,低声道:“原本的陕州神拳会会长叫崔东海,少摩拳高手,已达丹劲。” “其为人霸道,在卢康关照下,和周蟠关系不错,手底下弟子也嚣张惯了,结果五年前得罪了一位过江龙。” “那人蜀地口音,直接就上门踢馆,也不废话,在擂台上留下这些脚印,说谁能做到,才有资格跟他打。” “结果怎么样?” “没人上啊,我父亲说,这特么是罡劲高手才有的手段,即便陕州有这种人,也不知隐居在什么地方,以崔东海的名声,还请不到人家出手。” “结果连等三天,无人应战,那人便仰天大笑,转身离去。” “陕州神拳会的面子,算是被踩到了泥里,崔东海羞愧难当,大病一场,随后便辞了会长一职,从此闭门不出。” “这东西怎么还留着?” “新任的神拳会会长叫李思平,乃李家之人,上任时就说这东西要留着,作为警惕,要求众人以武德为先,莫再重蹈覆辙。” “哦,有手段!” 李衍点了点头,看着脚印暗自心惊。 暗劲练到一定地步,爆发力惊人,若不怕皮开肉绽,开碑断石也能做到。 但像这种手段,已经有些玄乎。 怪不得说,罡劲一成,拳通鬼神。 这次前来,也算涨了见识。 他心中更加期盼,跟着张师童穿过前院,来到了中院。 这里,已聚集了不少人。 刚进来,张师童就被人接连询问。 “师童,张老爷子不来?” “回前辈,咸阳有点事,走不开。” “唉,还想着找他喝几杯呢…” “师童,你们咸阳最近可有好苗子?” “不知前辈…” “啧啧,华山拳有一家孩子走镖,碰到狠手全死了,香火断,传承不可断,那老伙计托我找个好苗子顶门立户呢。” “前辈放心,我多留意着点。” 进入这里,张师童嘴臭的毛病好像彻底消失,对人待物游刃有余,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张氏武馆传人风范。 李衍则假装跟班,沉默不语。 他只用眼睛看,耳朵听,就分析出不少情报。 陕州看似没什么风浪,实则各地都不平静。 陇右的马匪组织“朝山会”,今年急速扩张,策马劫掠,使得商路断断续续,那里的镖局已经有些撑不住…… 蒲县出了个大刀客,诨号袁遮天,为人霸道,看不上替人护镖的生意,专门吃葛念,收钱杀人,凶名渐起… 晋州那边的几个大票号,已经开始接触插手海运商票汇兑,向各地开辟新商路,各州镖局,都不想错过这块肥肉…… 渭南的“割胶”刀客,不知被秦岭下来的什么野物袭击了,损失惨重… 这个时代便是如此。 即便大宣朝鼎盛,但皇权不下乡,分配到地方上的力量也有限,不可能顾及所有区域。 长安乃陕州中心,自然安稳。 但即便如此,像长安城隍庙执法堂,也不过百人,一旦忙起来,许多事情就顾不上。 都尉司人够多,三个千户所三千人,但丢进整个陕州,连水都溅不起。 真正维持地方稳定的,还是地方卫所、衙门捕手、神拳会,还有那些旁门术士。 当然,在那些地方,高手也更少。 那里的江湖,也更加纯粹,刀光血雨,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说话。 “这位就是病虎之子?” 就在李衍沉思之时,有人忽然询问。 李衍抬头望去,却见是名灰发老者,身着墨绿锦衣,手带玉石珠串,显得雍容华贵。 张师童连忙介绍道:“李衍,这位是你们蓝田神拳会会长杜清杜前辈。” “见过杜前辈。” 李衍面色平静,抱拳拱手。 杜清老头微笑道:“不错,年轻有为啊,听说在长安已闯出了名声,蓝田神拳会正缺你这种少年英才。” 李衍摇头道:“多谢前辈好意,但我已入玄门,志在修道,不会加入任何神拳会。” “啧啧,可惜了。” 杜清闻言,顿时一脸无奈,随即开口道:“毕竟都是老乡,有什么事就吭一声,老夫在蓝田还是有些人脉的。” “多谢前辈。” 老头摇头叹气,转身离开。 李衍和张师童相视一笑,没有说话。 谁都能看得出来,这老头另有其意。 李衍已在长安有了名气,若将来有意入主蓝田神拳会,恐怕这老头就是另一幅模样。 这便是神拳会如今状况。 有的地方争得头破血流,而有的地方,如蓝田神拳会,已近乎成了家产。 这杜清老头看似和蔼,但李衍可知道,对方以神拳会为抓手,弄了不少手下,组成护矿队。 霸着几个蓝田玉矿,这老头简直富得流油。 很快,便有主事的司仪请各地神拳会代表落座,一声声唱喏,规矩严谨。 李衍自然是混在咸阳神拳会后。 他们的位置,在正堂后方。 “诸位,请!” 众人刚坐下,便听得门外脚步声连连,一名锦服老者微笑着抬手,和一帮人互相谦让进门。 “见过李会长!” 众人纷纷起身抱拳相迎。 李衍偷眼打量,只见这位李会长,与其说是江湖中人,倒不如说更像商人,一脸和气,且气度儒雅。 李家自大兴朝开始,便是关中大族,虽起起落落,但如今借助海运和布政使的位子,已重回巅峰。 这位神拳会长,只是化劲修为,听说也很少与人动手,但却没人敢小觑。 他邀请的,自然是那些丹劲高手。 张师童在旁低声道: “方才那位,是长安八卦掌洛英川,十年前便已名满长安,后来外出游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一位,是心意六合拳武家的武承宗,听说你在牛背梁认识了武茂,那小子可奸猾得很…” “这一位,是螳螂拳王穆,还精通劈挂,今后若碰到,一定要躲着走…” 张师童嘀嘀咕咕,却并不算失礼。 因为所有地方神拳会,几乎都有人对着身后年轻人诉说,显然也都是来涨见识。 而那些丹劲高手,则毫不在意,彼此说说笑笑,明显是互相认识的另一个圈子。 至于外地来的几位高手,甚至没给众人介绍。 听着张师童介绍,李衍平静地望着这一切,脑中忽然冒出一句话: 那一年,陕州江湖聚会,我站如喽啰… (本章完) 第161章风雪乱葬岗 “急着走干嘛?” 张师童皱眉道:“待会儿还有酒宴,正好给你介绍一些人…” “多谢张师兄好意。”李衍摇头道:“今晚还有事出城一趟,要赶快回去准备。” 这场年末大会,整整开了两个时辰。 刚开始李衍还有兴趣,主要是那些丹劲高手,他运转神通探查,果然和猜测一样。 丹劲浑身气息内敛,若这些人换了衣衫,再洗个澡什么的,恐怕身上味道就会十分淡薄。 而且这种等级的高手,肯定和玄门也接触颇深,若有熊宝东那种护身法器,普通的术士,恐怕见了都得跑。 当然,这些人也只是出来亮个相。 陕州神拳总会长感激了几句,又互相说了些场面话后,这些人便纷纷离开,显然另有局。 剩下的时间,就是各地汇报。 李衍听得越来越乏味,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等到结束,当即要离开。 张师童劝了一会儿,见他油盐不进,也有些生气,“老头子说了,你刚来长安,就惹出这么多事,估计也是个早夭的命,让我想办法帮你安稳下来。” “伱是真不懂,还是装傻?” 李衍眉头一挑,“肯定是装傻啊?” “你?!” 张师童顿时气急。 “张师兄莫气。” 李衍哑然失笑,正色拱手道:“替我谢过老爷子,但我就不是个安生的人。” “如今的生活,很喜欢。” 张师童的意思,他自然能看得出来。 但说实话,对方安排的路,他根本就没想过。 “罢了罢了。” 张师童摆手道:“江湖风大浪大,朝不保夕,混江湖无非为口饭,你迟早会后悔。” “哈哈哈,后悔了再说。” 李衍哈哈一笑,挥手抱拳,转身离去。 看着他迅速离去的身影,张师童摇头叹了口气,转身向着正堂走去。 “柳前辈,待会儿可得多喝点。” “武兄弟,听说你又纳了房小妾…” ………… 不知不觉,天空又飘起大雪。 “瑞雪兆丰年,好兆头啊!” 王道玄站在院中,看着漫天飞雪心情愉悦,笑道:“斗姆宫的高道说明年有旱,这怎么看,都不像啊。” “就是。” 沙里飞也乐道:“今年雪水大,明年麦子好,老人的说法就没错过,说不定是道人们算错了。”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李衍早已收拾好,身上背了大小行囊,望着漫天飞雪,皱眉道:“雪这么大,晚上肯定难熬,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们何苦跟着受罪?” 他从神拳会回来,就开始准备,要在晚上去城南乱葬岗尝试修行。 谁料,王道玄和沙里飞也开口要去。 王道玄闻言抚须笑道:“这些天整日应付那些老爷,贫道也是憋坏了,雪夜远行,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沙里飞则撇嘴道:“这么大雪,一个人跑去乱葬岗,我们在家也睡不着啊。” 李衍闻言,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江湖虽然多风雨,但有过命的朋友,老酒一杯,嬉笑同行,何尝不是幸福。 “那好,走走走,酒带够了没?” “就放心吧你,漫漫寒夜,有酒也有肉!” 既已定下,三人也就不再耽搁,锁门离开,戴着蓑衣斗笠冲入风雪中。 刚出街道,迎面便有“神仙鬼怪”走来。 只见一伙人敲锣打滚,沿街游荡。 前头有人头戴鬼面,浑身麻衣丝丝条条,拎着哭丧棒在雪中蹦蹦跳跳。 后面跟着“方相”氏,同样头戴傩面,手中锣鼓敲得叮当响,好似在驱邪,将“鬼怪”赶来赶去。 这一帮人锣鼓凌乱,口中吱哇乱叫,每次到了别人店铺前,店老板总会一脸嫌弃,扔出铜板。 那“方相”也不在意,捡起铜板揣进兜里,便驱赶着鬼怪走向另一家。 “差点忘了,今天是‘打夜狐’的日子。” 沙里飞摸着络腮胡,笑道:“这玩意儿叫驱鬼,到谁门上,都得打发走,免得招惹晦气。” “这一路上,怕是热闹了。” 正如沙里飞所言,这一路很是喧嚣。 大街小巷,凡商户汇聚之地,都有“打夜狐”的队伍,扮作各种鬼怪神仙游荡。 他们中很多人,都是乞丐、破落户、各种街上的混腥子,手段也各不相同。 有的还好说,上门表演一番,弄得热热闹闹,商户们高兴,不仅给钱,还会给些吃食。有些家伙,则手段恶劣。 比如有那扮成财神者,手上端着财神像,十分粗糙,也不知是从哪里淘弄来的破烂货,敲锣打鼓,就送人店家手里。 这叫“送财神”。 好么,你不接,就是往外撵财神。 但若接了,就不是几个铜板能够打发。 有那硬气的骂“滚远点”,结果那“财神”也不废话,直接把财神像摔碎在店前。 那叫一个晦气! 同样的手段,也有“送瘟神”、“送福神”、“送子孙满堂图”,就看你接不接。 毕竟是年节,大部分人为图个好兆头,都会捏着鼻子接下,再掏点钱打发了事。 但也有的,却已憋不住火。 有商户被连续几次光顾后,直接弄了几盆污水,奇臭无比,敢来上门的一律泼洒… 还有的商户脾气爆,直接跟“财神”、“福神”、“寿星公”打作一团,在雪地里滚来滚去,引得旁边叫好声不断…… 总之,今日的长安城是格外热闹。 街道动辄被堵住,等李衍三人来到南城城门口时,天色已显暗淡。 此时城门已快关闭,他们也不拖延,出了城门,便向着南边旷野雪原而去…… ………… 哗啦啦! 风雪呼啸,三人衣角猎猎飞舞。 周围一片漆黑,北风刮得紧,即便打起火把,能见度也极低,几乎无用。 经过几个时辰跋涉,他们已来到一座乱葬岗,夜间风雪更大,吹得三人脑子都发麻。 沙里飞有些恍惚,忽然看向左侧,喃喃道:“衍小哥,我怎么瞧着那边树下有个白衣女子,是不是也通了眼神通…” 他跟着李衍和王道玄,也算见多识广,已不再害怕什么阴物,只怀疑自己是有了神通。 “别瞎说,我看你是冻迷糊了…” 李衍调侃了一句,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扣着神虎令,步罡踏斗,口中念咒:“诺皋,独开曾孙王甲,六甲青龙、六乙逢星…急急如律令!” “嗷呜!” 北帝登山术一出,三人耳边都有虎啸声响起。 李衍得了更正宗的北帝登山术,再加上道行日渐精深,神虎令的威力,自然也有所提升。 沙里飞明显感受到,周围阴风减弱一些。 “这是…” “岗上阴气重,那些玩意儿聚了不少,想冻死咱们,走吧,前面有个避风的地!” 李衍摁着斗笠招呼,三人便顶着风雪往山路左侧拐去。 吱呀~ 腐朽的大门被推开,风雪顿时涌入。 沙里飞连忙转身,紧闭大门,又用木桩顶住,才将狂暴风雪挡在外面。 这是一座废弃的山神庙,隐藏在山路左侧山坳中,风雪阻路,视线昏暗,若非李衍神通,根本发现不了此地。 沙里飞重新点燃火把,破庙内一口口腐朽的棺材,顿时映入眼帘。 “晦气!” 他脸色难看,望向旁边李衍。 “没事,都是些空棺。”王道玄抖了抖身蓑衣上积雪,笑道:“这些都是普通狗碰头,不值啥钱,估计是城里‘捡路倒’的乞丐扔在这里,干活时方便。” “路倒”,就是路上暴毙之人。 有些是穷苦人家,身患重病又无依无靠,有些则喝醉了被冻死在大街上,还有一些则是当街殴斗而死… 一般来说,这些“路倒”,都是由城中丐帮处理,等官府发布榜文,若无人认领,便直接抬到乱葬岗掩埋。 听闻是空棺,沙里飞顿时胆大,上前一一打开,果然都没主,顿时乐了,“好么,吓我一跳。” 虽是些不值钱的棺材,但毕竟将来可能是哪个倒霉鬼的栖身之所,毁了就是缺德,因此三人又跑到庙外,捡了枯柴点起篝火。 热了两壶酒,又将干面饼和卤肉烤热,一番狼吞虎咽后,三人总算回过了魂。 “衍小哥,今晚什么个章程?” 沙里飞抹着嘴巴询问道。 李衍看了看外面,摇头道:“不急,等风雪小一点,咱们找到个阴煞之地,道长陪我布置坛场,等引来阴煞之气,你们就离远点,免得被阴物冲撞。” “今晚这事若成了,我道行提升定能更快。” “好!” 听闻能提升道行,沙里飞顿时高兴。 又等了一会儿,风雪终于变小,王道玄当即端起罗盘,带着李衍二人向外走。 阴煞之地并不难寻,没多久,他们便找到一洞窟,应该是被打下一半的坟窟窿,结果发现不对,立刻遗弃。 此刻洞里,已结满厚厚冰霜。 煞气汇聚,正适合李衍修行。 三人当即开始布置,沙里飞搬来几根大木头堵住风雪,以免吹灭烛火,而王道玄则陪着李衍布置法坛。 等完成后,二人便点了点头,迅速离开。 待会儿,这里就会煞气汇聚,他们若不小心就会中招。 而李衍则打开包裹,从里面取出引魂香,面色凝重,将其点燃。 这东西了不少银钱,只因乃犀角制成…… (本章完) 第162章黑夜里的枪声 自古流传,犀角有通灵之能。 《晋书》中提过一个故事: 名臣温峤回武昌,至牛渚矶,水深不可测,当地传说下面有很多怪物,温峤便命人点燃犀角照看。 很快,水中怪物前来掩火,奇形怪状,还有乘马车穿红色衣服者。 温峤瞧得稀奇,但当晚便梦到一个人愤怒对他说:“我与你幽明有别,各不相扰,为什么要来照我们呢?” 后来温峤中风,不到一旬而逝。 算是好奇心害死猫。 而南朝《异苑》中,也有句话: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自此犀角能通灵,在民间广为流传。 就连洞察奸邪,也叫“燃犀”或“犀照”。 后来很多人同样心怀好奇,点燃犀角,却什么也看不到,以为只是妄谈,一笑了之。 当然,他们不知道,普通犀角可没用。 憋宝人赵驴子,曾跟李衍说过此事。 神州自古便有犀牛,又分山犀与水犀。 水犀活动于河边,生出灵性,有了道行后,便只吃有毒之草,生性敦厚,会帮中毒之人解毒。 这种灵兽,便叫通天犀。 唯有通天犀的角,可通鬼神。 然而,正所谓怀璧其罪,通天犀这种性格温顺的灵兽,也因此遭到大量捕杀。 被杀到什么程度呢? 《国语》曾记载,勾践骂夫差道:今夫差衣水犀之甲者亿有三千,不患其志行之少耻也,而患其众之不足也。 一是骂其无道, 二则是骂其麾下一支军队。 这支军队乃是以上古秘术建立,身着水犀甲,可号令沿途山精鬼怪,行军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堪称神出鬼没。 而这样玩的,可不止一家。 时至今日,水犀已十分罕见,唯有吴越之地法脉于洞天福地豢养,视其为福运。 平日借通天犀之力为人解毒,待灵兽年迈而亡,才会割取角皮,成为制作法器的材料。 通天犀角如此珍贵,引魂香自然也不便宜。 就这,还是开海后从其他地方捕捉通天犀,将价格打下来的缘故。 当然,引魂香也有品级。 高级的货色,不仅犀角粉含量多,而且还要经过数十年香火供奉,灵韵不凡。 点燃可照见鬼神,替代鬼神阴阳眼。 李衍手里的品质最低,只能引来附近阴物。 呼~ 引魂香头闪烁,周围阴风顿起。 十二盏莲灯烛火,也随之摇曳不定。 李衍盘膝而坐,只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好似置身幽冥,就连洞外风雪声都越来越小。 最终,一片死寂。 天地间,似乎只有这十二盏烛火守着神魂。 这便是《北帝阴山法》! 其所言阴山,并非尘世山脉,而是幽冥阴山,传闻乃阎罗十方主所居。 简而言之,此法就是人为创造阴司环境。 修行之法讲究天人合一,因此《罗酆经》建楼观时,要进入洞天福地灵窍,只有在那里修行,先天罡气浓郁,才能建楼成功。 而如今,李衍便是要借助这人工塑造的阴煞之地,逼迫存神中罗酆山提升,保持阴阳平衡,使得楼观也快速变强。 呼~ 洞窟外的风雪,越来越大。 雪地上,出现密密麻麻脚印,十分暗淡,转眼之间就被风雪覆盖,但随后又出现更多脚印。 引魂香的气味,引得乱葬岗群鬼汇聚。 然而,所有阴物都只是守在洞口。 修炼此法,离不开守护之宝。 法坛上,三才镇魔钱、勾牒、神虎令依次摆开,气息不断四溢,使得群鬼不敢越雷池半步。 然而真正的威胁,却并非它们。 乱葬岗上的阴煞之气不断汇聚,使得洞窟内生出异象:四周冒着寒气,光线越发昏暗。 黑暗似乎化作活物,要将这片光明吞噬。 十二盏莲灯既是守护,也代表李衍神魂。 此刻的灯火,被压制到只有绿豆大,似乎随时要熄灭。 李衍如孤身行走于无边黑暗,耳边似有窸窸窣窣之声,难以言语的恐惧不断涌上心头。 北帝经云:行此法者,当有大无畏,大气运! 气运暂且不提,李衍纯粹是抱着大不了灭一盏魂火的态度修炼此法,也算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紧守心神,手中法诀不断变化。 纷繁复杂,简直让人眼缭乱。 这是天干地支诀。 人手暗合阴阳天机,如子文在无名指根部,丑文在中指根部,寅文在食指根部… 掐诀一圈,为代天运化。 而甲文在食指下端,乙文在无名指中间,丙文在食指上端…… 掐诀一圈,代表地支天干,五行八卦,皆运布于两掌之中。 这便是《阴符经》所言: “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 天干地支运转一圈,存神内的罗酆山,也隐约拔高一截,瞬间阴气升腾,使得楼观内神明晦暗不定。 这是最危险的时刻! 李衍紧守心神,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的大拇指尖置于无名指根部,其余四指弯曲,并紧紧握住大拇指,五指成环,合于五行相生之理。 此法叫“握固”,又称婴儿诀。 婴儿“骨弱筋柔而握固”,所以此诀既有回归先天之意,又拘魂门,制魄户,强行关上神魂门户。 一旦发现神魂受创,便立刻以大罗法身修补。 终于,连着消耗几次后,体内阴阳再次平衡,楼观显得越发古朴厚重,存神也光明大作。 李衍毫不放松,手中法诀再次运转。 这一次,修炼时更加顺当。 当第三次时,已无需大罗法身辅助。 洞窟外,密密麻麻鬼火缭绕,好似幽冥之境…… ………… 破旧山神庙内,篝火同样暗淡。 门框、窗户、房梁之上,皆贴着黄符,就连地上也烛火缭绕,映照周围棺材,气氛诡异。 “道爷,怎么样?”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颤。 李衍让他们回避,布置阵法守护。 他原本并不在意,现在是真吓着了。 门外风雪呼啸,他能隐约听到狼嚎、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女人在哭泣。 以前,可根本感受不到这些玩意儿。 沙里飞结结巴巴道:“道爷,我记得你说过,普通人唯有厄运降临,或将死时才会察觉这些玩意儿……” “别怕。” 王道玄微微摇头,“这是阴煞之气过于浓郁的原因,衍小哥的法门,使得阴煞之气升腾,百鬼汇聚,才出现此异状。” 话说的轻松,但他眉头却是紧皱。 这个法门,似乎比想象中还危险。 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王道玄心中一动,将蓍草黄符捏在手中,只要察觉异常,便使用千金护身咒去救人。 二人心中忐忑,一直等到子时快结束,外面异动才停歇,那些声音也随之消失不见。 “成了?” 沙里飞连忙询问。 王道玄则有些疑惑,摇头道:“应该还没有,衍小哥说过,修炼结束后,他会自行出关,咱们别轻易靠近。” “额,那行。”沙里飞挠了挠头。 然而,又等了一会儿,甚至连那浓郁阴煞之气都已散去,没入地下,李衍还是没有回来。 “怕是出事了,走!”王道玄面色凝重,连忙起身。 嘭!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彻夜空。 二人顿时被吓得一激灵。 “打雷了?” “不像,别管了,先救人!” 二人当即冲出山神庙,向着洞窟而去… ………… 李衍确实出了点小问题。 因为阴煞之气太过浓郁,此刻的他,已被一层坚冰包裹,呼吸心跳都近似于无。 《北帝阴山法》的修炼很成功,存神内罗酆山猛然高出一截,代表他的道行也随之跃进。 然而,阴煞之气浓郁,却令他浑身代谢低到极点,存神守一,类似一种龟息状态。 没有受伤,却也陷入沉眠难以苏醒。 嘭! 那一声巨响,同样令他苏醒。 意识回归,顿时感受到彻骨寒冷。 咔嚓! 李衍猛然一抖,浑身冰壳碎裂。 他起身一看,只见引魂香已化为灰烬,那些个莲灯灯油,也快要耗干。 这些一次性法器,已经没了用。 李衍顾不上理会,一脚将洞口的巨木踹飞,阔步而出,正好看到跑来的王道玄和沙里飞等人。 “瓜怂,你差点吓死我!” 见他没事,沙里飞笑骂道。 王道玄也松了口气。 嘭! 他刚要说话,那古怪巨响再次出现。 沙里飞脖子一缩,紧张看着周围,“妈的,这啥玩意儿,不会是僵尸破棺吧…” “不是。” 李衍眼睛微眯看向远处。 “这是枪声!” “枪声?!” 沙里飞乐了,“难不成碰到同行了?” 他们这次上山,不只是修炼。 李衍还把那只燧发枪带了出来,想要在这荒山野地,无人之所练习一番。 这玩意儿被朝廷所禁,一旦发现就是麻烦。 但用不用是一回事,会不会又是一回事。 别的不用说,若王道玄学会使用此物,十米之内能打中人,再有谁在做法时偷袭,一枪就能让对方知晓,啥叫护法神兵! 还有李衍,碰到武道高手,完全可以诱其出招,再一枪解决。 大不了,事后毁尸灭迹。 江湖中玩火药的,又不止他们。 碰到生死危机,谁还管什么朝廷禁令。 王道玄也抚须苦笑道:“看来衍小哥说得对,别人都用了,咱们也不能故步自封。” 然而,李衍面色却依旧严肃。 “这个…恐怕不是普通的枪。” ………… 哗! 积雪簌簌掉落,三人缓缓扒开树叶。 那黑暗中的枪声距离很远,即便李衍有神通,也闻不到半点味道。 还好随后又响了几次,且越来越密集,三人循着声音,终于找到一处山坳,在山顶透过树从往下看。 虽说风雪呼啸,但也看得清楚。 山下有不少人聚集,扎起帐篷,举着火把,赫然是一个小型营地。 他们全都身穿黑衣,形制相当熟悉。 “是都尉司…”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 李衍微微点头,单手下压,示意他安静。 他们此时的距离正好。 对方若有暗哨,瞒不过他的鼻子,而对方营中若有术士,这个范围也已超出极限。 李衍闻不到下方,下面也察觉不到他们。 营地周围,十几名都尉司成员观望,李衍还发现了熟人,千户常煊、百户关万彻,还有刚入长安时见过的那个道姑。 两名都尉司黑衣人站在前方。 他们身后都背着燧发步枪,只不过距离太远,看不清是什么款式。 山下,关万彻伸手一抬。 嗖嗖! 两只恶狼顿时从铁笼中窜出。 它们怕极了这帮黑衣人,刚一出笼,便向着山上狂奔,速度飞快,转眼便窜出很远。 然而,两名都尉司成员却一动不动。 “动手!” 恶狼跑出两百米时,关万彻猛然下令。 两名都尉司成员,同时一抖,挂在肩上的火枪瞬间出现在手中,动作利落,扣动扳机开火。 嘭!嘭! 两声巨响,恶狼脑袋顿时如西瓜般碎裂。 沙里飞眼睛瞪得浑圆,倒抽一口冷气。 就连李衍,也是眉头紧皱。 这枪的威力,已超乎他想象,普通的燧发枪,可没这么猛。 那枪口冒出的火光巨大,说明射击距离还能更长,声音也大的吓人。 开枪后,两名都尉司成员,竟同时后退一步,明显是被枪弹巨大力量反震。 这枪是用了新式火药! 不仅如此,他们的准头也太过惊人。 看起来,好像根本没用眼睛瞄准…… 是术士! 李衍只觉脑子一懵。 术士的感知,加新式火药… 时代果然是要变了! 再看那道姑上前训斥,李衍哪还不清楚,关万彻将这女子请下山,便是为了训练枪手。 如果没记错,红夜叉曾说过,关万彻这妹子所在法脉,最精通符箭之术。 射狼之后,训练还未结束。 只见几名都尉司人员放出孔明灯,缓缓升起,在风雪中左右摇晃,越飞越高。 这一次,两名枪手没有立刻射击,而是迅速装填后,端着枪仔细瞄了一会儿。 嘭嘭! 两声枪响, 孔明灯一盏未灭。 李衍看到后,顿时猜出其中原因。 距离二百米左右,还在两名术士感知范围内,且枪的弹道稳定,杀伤力最大。 若距离太远,超出神通感知范围,枪也不再稳定,准头自然小了许多。 即便如此,也着实惊人。 以这枪的威力,若距离近了,再有高手拖着,抱丹高手挨上一下,也要毙命。 至此,许多事涌上脑海。 李嗣源升迁、火药被盗、工部变动、朝廷下旨对玄门严加管束… 恐怕,大宣朝的平衡,要被打破了! (本章完) 第163章神楼鼓队 “千户,还请降罪!” 见孔明灯一盏没灭,两名都尉司枪手顿时满脸通红,转身单膝跪地抱拳。 “哈哈哈!” 千户常煊不仅没生气,反倒畅快一笑,“当初在咸阳,见太玄正教高手以神通射箭,例无虚发,本官便记在心中。” “如今朝廷让各地卫所测试,正好用上,只需将此法呈上,诸位皆有大功!” 关万彻拱手道:“大人英明,但未免意外,还是早点上书为妙。” “那是自然。” 常煊心情不错,微笑点头。 朝中精明之人众多,他能想到,其他卫所千户自然也有人能想到。 这快人一步,结果就截然不同。 想到这儿,常煊对着旁边道姑拱手道:“这次还亏紫元道长出手,否则我等还摸不着门道。” 道姑正是关万彻妹子。 面对常煊这千户的感谢,她却面色冷肃,脸上没有一丝高兴,沉声道:“只希望千户大人别忘了承诺。” “道长放心。” 常煊正色道:“我已申请发下海捕文书,各地都尉司都会留意,只要她还在神州,总会露出行藏。” 说着,看向两名麾下手中的枪,满脸遗憾道:“可惜,此物造价不菲,还需玄门工匠出手,若能大量制作,天下何愁不安稳…” …… 他们的谈话,李衍等人自然听不到。 见都尉司不再试枪,李衍便打了个手势,带着沙里飞和王道玄迅速后退,消失在风雪中。 回到山神庙,三人还未回过神。 沙里飞拨弄着火堆,半晌才摇头道:“没想到,这新式火器如此犀利。” 王道玄也感叹道:“此神器出世,人道必生变革,是福是祸,难以预料啊…” “应该暂时还不行。” 李衍沉思了一下,回忆道:“火器这东西,宋时便开始使用,但时至今日,也未替代刀枪。” “当时周蟠身死,我闻到那火药的味道有些特殊,怕是掺杂了一些灵物,难以大规模制造。” “而且那枪,估计也有问题…” 他说这话,并非凭空猜想。 那新式火药的威力,远超寻常黑火药。 但枪械的设计,却不可能继续提升。 单一个材料,就限制了发展。 这东西,离不开成套工业体系。 大宣朝如今,还处于资本萌芽阶段,如果没猜错,都尉司所用枪械,都是厉害匠人的手工制作。 啪! 沉默不语的沙里飞,浑然狠狠一拍大腿,“衍小哥,这枪必须练!”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老沙我习武资质不佳,总怕会拖累你们,只要练好此物,就是碰到化劲高手,咱也不怕!” 李衍哑然,随即点头笑道:“好啊。” 这些都在他预料之内。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无视律法的江湖中人,这东西迟早会流入民间。 而新式火药伴着对应的枪械出现,必然会打破原有的江湖秩序。 一个丹劲高手,很可能会被习武资质不佳的普通人,一枪打爆脑袋。 因武术传承而建立的辈分等级,也会改变。 大潮之下,固守传统只会被淘汰。 但就在此时,神拳会擂台上的那个脚印,却莫名其妙涌上李衍心头。 或许,他的猜测也不全对…… ………… 有都尉司在,三人自然不敢练枪,趁着天尚未亮,便匆匆返回长安城。 昨晚所见,终究是有不小影响。 变化最明显的,便是沙里飞。 “衍小哥,快给我讲讲此物用法!” 刚回到小院,沙里飞便立刻关上院门,纠缠着李衍,眼中满是渴望。 李衍先是一愣,随后深深看了沙里飞一眼,“好,道长也随我来吧。” “这里是填药舱,这是扳机…” “燧石落下,引燃火药,将弹丸射出…” “油布必须塞紧,小心炸膛…” “射击手法,可三点一线…” “沙老叔你没有神通,只能依靠准头,这射击的窍门,就是有意瞄准,无意击发。还有这弹丸的落点,也得摸透了…” “小哥你咋懂这些?” “呃…其实和武学差不多。咱们练刀,不是讲人刀合一么,练枪同样如此…” “厉害!” 一番讲解,李衍把知道的全盘托出。 沙里飞或许真有些天赋,短短时间就已弄清了燧发火枪怎么回事,借了过去整日摆弄。 甚至,连和罗法清卖舍利子的事都忘了,被人找上门一通抱怨。 王道玄则不怎么热衷,只求能练熟,将来有个护身法器就行。 没错,在老道眼中,这玩意儿就是法器。 至于李衍,主要心思还是修炼。 昨日对他来说,收获颇大。 一是看到了那些个武道高手,还有擂台上的脚印,更让他坚定了练武之心,即便火枪即将登上舞台。 二则是《北帝阴山法》成功。 别看这短短一晚,竟顶得上两三月苦功。 当然,此法也有副作用,便是根基不稳,每次修炼后,必须存神休养一个月,稳固道行。 即便如此,也是惊人速度。 照这样下去,估计明年就能建二重楼。 随后几日,三人又找机会夜晚出门,在长安附近荒山之中,练习枪法。 嘭!嘭!嘭! 黑夜里,枪火闪烁,硝烟弥漫。 或许是前世所见作祟,李衍对这燧发火枪实在看不上眼,尤其是这玩意儿有太多弱点。 火药受潮便打不响、几十米外就失了准头、装填过于麻烦…和都尉司所用相比,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当然,即便如此,他还是练的很认真。 凭借习武的眼力臂力,还有嗅觉神通,很快有了准头,至少在几十米范围内,能指哪儿打哪儿。 王道玄练得最差,兴趣也不是太大,只求在十米范围内能打中人。 而沙里飞,则兴致盎然。 即便没有神通,跟李衍相比进度很慢,但还是一次次练习,整个人都钻到了里面。 当然,麻烦也随之而来。 “小哥,没弹药了。” 沙里飞手持火枪,望着空空如也的弹药包,只觉抓心挠肝,难受至极。 “没就没了。”李衍摇头道:“先忍着吧,古周墓炸药案,都尉司还在追查,此刻风声太紧,即便能找到门路,这时候也别去冒险。” 这种燧发枪,弹药制作并不复杂。 油布、火药、铅丸或铁丸。 有此三样,便可手工制作。 “这…也好。” 沙里飞挠了挠头,浑身都发痒。 当然,即便他想做什么,也已顾不上。 随着年关将至,三人越发忙碌。 沙里飞还是和罗法清混在一起,在长安城各个富豪宅中穿梭,手里的舍利子,也快卖完。 王道玄除去接一些小活,剩下的时间,都在为过年做准备。 他往年只有一人,随便贴上年画,换了对联,再吃顿饺子,就算过年。 而如今多了两人,又搬了新宅子,从上到下,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 宅子要找人清扫,请的是坊内闲人… 家宅六神也要重新更换,且都配上了对联。 灶君是“上天言好事,下凡降吉祥”,院子里贴着“满园春光”,楼梯上贴着“步步登高”,井边贴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就连面缸和米缸上,都贴着“面白如雪”和“米黄如金”… 沙里飞笑他跟老婆子一样。 王道玄只是抚须微笑,眼中偶尔闪过一丝落寞。 至于过年的吃食,则完全没准备。 张师童送来年礼后没几天,黎空青便上了门,同样返了些年礼,样数虽少,却全是王府上档次的点心。 沙里飞想吃,却全被王道玄收走,说要等到过年,给祖师和三人祖先祭祀后,才能动嘴… 之后的几天,断断续续又有人来。 先是红夜叉,带来了些活鸡活鸭,说是村里百姓送的,吃不完,索性带给他们… 随后是长安城五行的人。 除去没打交道的车马行和漕帮,凤飞燕、铁师古、甚至牙行堂主白若虚,都派人送上了一份年礼。 这些自然都要回礼。 沙里飞又备了一份,挨个送上门。 虽嫌麻烦,但这就是习俗。 至于李衍,则大部分时间不在家。 鼓王大会的队伍,终于成型… ………… 永宁坊位于城东,距原本的东市不过两条街,住在这里的算不上富户,却也薄有家资。 万掌柜是咸阳匠作行会长老,还是玄门工匠,和太玄正教有交情,人脉自然不用说。 当得知他想参加鼓王大会,长安一位富商二话不说,将自己三进的大宅子让了出来。 “赵兄弟!” 李衍赶到时,正好看见蹲在门外的赵驴子。 他眼中满是惊喜,上去后便是一个熊抱,哈哈大笑道:“伱这家伙,一走就人也找不到,几个月没有音信!” 赵驴子有些腼腆,抓了抓后脑,“一直待在山里,带着人四处找灵木,前阵子刚出来。” “今日可不能轻易走了,定要一醉方休!” 李衍满脸笑意,一搂赵驴子的肩膀,“走走走,陪我去瞧瞧那神楼什么模样。” “不了不了,我就在外面等你。” 赵驴子连忙摇头,站在原地不肯动。 这是他们憋宝一脉祖训,怕将晦气煞气带入,因此从不进别人家门。 说实话,无论李衍还是万掌柜,都是玄门中人,有没有煞气,一眼就能出,自然不在意。 但赵驴子人如其名,脾气像驴一样倔。 他爹让他立誓不入秦岭,不出关中,这小子就严格遵守,无论谁劝都没用,更何况祖训。 李衍无奈,“也好,等着我啊,千万别又跑了!” “嗯。”赵驴子认真地点了点头。 “见过李少侠!” 还没进门,万掌柜的徒弟就快步出来迎接,弯腰抬手道:“师傅正在里面忙,帮手全都到了,李少侠请随我来。” 这座宅子着实不小,李衍跟着对方一路前行,还没靠近后院,眼中便闪过一丝惊讶。 他能闻到,后院有一股特殊的味道。 气息流转,竟隐约形成了局势! 他加快脚步,刚进入后院,便眼睛一亮。 这次鼓王大会的名目,乃是东庄神楼。 所谓神楼,并非真的楼,而是以木材制作,类似神龛的玩意儿,但却是神庙模样。 一般来说,大小和轿子差不多。 社火游行时,汉子们便抬起神楼,敲锣打鼓,摆起架势在街上游行。 此刻院里聚集了不少人。 更引人注目的,是一大两小三座神楼。 中间大的那座有两人高,好似一座小房子,歇山顶飞檐斗拱,四梁八柱一应俱全,前后抬杠皆有海碗粗。 旁边两座相对较小,但也比寻常神楼大。 “好家伙!” 院子里,一名身高马大的汉子,张大了嘴巴,“万前辈,两座武神楼倒还好说,但您这文神楼可太大了些吧。” “寻常文神楼要十六人抬,您这得四五十人吧,我带来的兄弟可没这么多。” “就是!” 旁边一名面容矍铄的白须老者乐道:“万老弟你就是不听劝,这么多的好木头全给用了,还让老夫用鲁班尺挨个量,所有的尺寸都得是吉数。” “建神庙也不过这规格,劝你还不听,这下好了吧,抬都抬不动!” “你这老东西懂什么?!” 万掌柜哼了一声,“这次来的可不止陕州人,各州都有队伍参加,法脉汇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若不来点狠的,那不让人笑话吗?” 说着,上前拍了拍神楼,满眼得意道:“单凭神楼可赢不过人家,所以老夫这次托了不少人,你们可知为何要建这么大?”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万掌柜笑道:“因为里面要藏人,到时左右两侧都要拉起幕布,老夫请了华阴左家班,到时会用出压箱底的八方显影术,夜晚光彩夺目,如神随行!” “乐队班子是咸阳罗家班,到时会身着布甲,肩抗大纛,秦汉战鼓壮威,而且还有我这位李小兄弟的神鼓压阵,气势上就能压过他们!” “抬楼的人也不用愁,老夫跑了咸阳和长安脚行,力气大的汉子有的是,就是得麻烦陆小兄弟操练一番。” 听他一番讲解,众人皆是跃跃欲试。 “好!” 那高壮的汉子抚掌笑道:“万掌柜有此气魄,咱们哪能怂了,放心,到时定让这神楼稳稳当当!” 李衍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阵仗如此之大,却也兴趣更浓。 如此一来,队伍怕是有数百人。 而且还有来自其他州的人马争雄。 想想,就知道那时有多么热闹…… (本章完) 第164章年夜 “这场盛事,非同小可!” “华山开窖、鼓王大会、上元节神楼比拼…” 万掌柜的声音有些激动,苍声道:“老夫虽是玄门中人,一辈子做鼓炼器,也算闯出点名头,但终究也是困在咸阳,不曾游离四方。” “老夫年轻时也想到处看看,为咱这手艺扬名,但前前后后都指望着你,不敢走啊…” “如此玄门盛事,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回,老夫为的不只是那名额,也是想任性一回,跟人争一口气!” 说着,深深弯腰拱手。 “诸位,有劳了…” “万前辈说的是!” “对,不争馒头,也得争口气!” 院内众人顿时纷纷鼓掌叫好。 见气势已起,众人齐心,万掌柜当即开始布置任务。 这神楼比拼可没那么简单。 建起神楼后,还要请神、开光,万掌柜为此,专门请了咸阳城城隍庙庙祝青阳子主持…… 抬神楼时也有讲究。 这神楼又叫“耍神楼”、“耍爷架”,既要稳,又要有节奏,碰到那不仁不义、仗势欺人之徒,还要抬着神楼冲撞,闯其门户,以促其改邪归正。 说白了,到时还有可能动拳脚。 还有华阴老戏班、咸阳秦汉鼓乐团,都要和抬神楼的队伍配合好,并且针对各种情况做好演练。 可谓里里外外全是事。 即便万掌柜这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喉咙冒烟,连水都顾不上喝。 还好,李衍的任务相对简单。 他到时就是要用神鼓配合,每到关键节点,便以云雷神鼓震慑四方。 秦汉古韵他已熟悉,演练几次配合好就行。 分配好任务后,李衍也就不再多留,出了门便带着赵驴子,往平康坊而去。 赵驴子不入家门,不进酒馆,但他路上便想好了招待场所…… ………… 城外,大明宫废墟。 一场暴雪后,天空随之放晴。 宫阙废墟被积雪掩埋,却还剩两座偏殿矗立,破破烂烂,能勉强遮风挡雨。 此时夜幕已然降临,明月皎洁,映照苍茫积雪亮如白昼,一座座斑驳古迹,也更显苍凉悠远。 废殿大门外,篝火熊熊。 “哈哈哈!” 一口西凤老酒入喉,李衍乐的直摇头,“赵兄弟,你这样玩儿,哪个姑娘敢嫁你呀?” 这赵驴子也是有趣。 他攒够了钱,本想着今年娶个媳妇,便托了咸阳城的媒婆,找个合适的媳妇。 但他的要求,实在是太怪了。 一来要能吃苦,愿意跟着他在山神庙栖居,忍受那种孤单乏味的生活… 二来要有些身手,毕竟将来他去憋宝,也会带着媳妇儿,手无缚鸡之力,怕是在野外活不了多久… 至于钱、聘礼什么的都好说。 李衍笑道:“钱是用来的,伱的钱再多,人家姑娘没地儿,有什么用?” “倒是有些姑娘为了给家里帮衬,愿意跟你露宿荒野,但还要有身手,这不为难人么?” 赵驴子挠了挠头,“媒婆也是这样说的。” “但我家的规矩就是这样,香火要续,规矩更不能丢,若我守不住规矩,不出三代,这一脉就断了。” “家传的手艺,在山里才能练好,见惯了城里的世界,恐怕没几个还会去受苦…” “说的也是。” 李衍叹了口气,表示赞同。 他见过憋宝人赶山一脉的手段,神通、道行,甚至学识,都还在其次,那种与山野同气相连的味道,才是根本。 不仅如此,天道运转,山野中的环境也在改变,这些细小的改变,都会被憋宝一脉仔细记录,也是他们判断天灵地宝方位的手法之一。 红尘乱人心,世界迷人眼。 正是因为有赵驴子这种人的坚持,一些古老而特殊的传承,才能流传至今。 二人一边饮酒,一边闲聊。 李衍对赵驴子极其信任,有些事也不隐瞒,“赵兄弟,有件事得提醒你,朝廷弄出了新式火器,将来世道恐有变化。” “你若碰到了,千万得避着…” 说着,将自己所见一一告知。 “火药,李家?” 赵驴子挠了挠头,“听你说这个,我倒想起一件事,就和这李家有关。” “榆林神木堡那边,一座煤田前阵子突然被李家的圈禁,附近百姓不得外出,周围山脉都有卫所军士守护,禁止任何人靠近。” 李衍若有所思,“既如此,你就离远点,李家如今在陕州如日中天,咱们江湖中人混口饭吃,没必要招惹他们。” “还有,你去那边做什么,莫非那里有天地灵宝?” “嗯,我发现了这个。” 赵驴子说着,从怀中取出几样东西。 那是些黑乎乎的玩意儿,不过拇指大小,椭圆形,中间一条甲壳,两侧层层叠叠。 这是…三叶虫?! 李衍看的目瞪口呆。 他前世也见过三叶虫化石,但眼前这个完全不同,好似经过碳化,且只有硬币大小,好似黑曜宝石。他心中好奇,忍不住拿起一颗。 霎时间,一股福运被大罗法身吸收。 数量很少,却让他吃了一惊。 从天灵地宝中吸收福运,也有条件。 受惊的天灵地宝不行,因为会散去福运,沦为凡物。 已经收取,成为炼器材料的也不行,因为其中福运会迅速沉淀,与材料融为一体。 唯有尚在孕育的天灵地宝才行。 而这玩意儿,竟还能吸收到? “这是何物?” 拿着三叶虫化石,李衍仔细查看询问。 “此物叫煤精。” 赵驴子喝了口酒,抹嘴笑道:“这种天灵地宝并不稀奇,常于煤矿中孕育。” “有时,它们会从地下化形而出,屁股发光,和萤火虫一样,夜晚在山上徘徊。十分灵敏,生人靠近,便会迅速钻入地下。” “而且散去福运,同归于尽时,还会爆炸,有些憋宝人便是被此物炸死,所以民间知道者甚少。” “只要有此物,必有大型煤田。” “这东西数量众多,也不值啥钱,但打磨成粉后,可令火势倍增,太玄正教的雷火丸便掺杂有此物,我偶尔找到后,都会卖给太玄正教。” “前阵子,还有一桩买卖上门,有人大价钱让我寻找此物,只要告诉他们方位就行。” “神木堡那个地方,我早已发现,便将消息卖给了他们,但没过多久,这些人就气急败坏上门,说地方早被人占了,我才知晓是李家已圈了地…” 李衍听罢,眉头一皱,“别跟那些人打交道了,他们来路不明,此物说不定与新式火药配方有关,一旦出事,便会牵连到你。” “嗯。” 赵驴子点了点头,“那些人确实有点古怪,下次再找我,就说没找到。” 李衍点了点头,心中一动,微笑道:“赵兄弟,你以后若找到天灵地宝,就直接告诉我。” “该多少钱不会亏你,也省得跟外人打交道,还要提防被人坑害。” “行。” 赵驴子毫不犹豫,点头答应,不过却摇头道:“不过李兄弟若要寻宝,关中这地方可不好弄。” “原本靠近秦岭龙脉,天灵地宝不少,但自秦汉以来,便有大量的方仙道和憋宝人活动,有点啥东西就立刻被人取了。” “时至今日,连找点灵木都费劲。” “反倒是刨坟掘墓的巡幽一脉,发展远超我赶山一脉,好手辈出,毕竟地下坟墓中埋了不少好东西,年头长了,便会成为天灵地宝。” “但干这个,凶险实在太大,我经常听到有哪一脉刚刚兴盛,但转眼就栽在了墓中,没一个人出来…” “李兄弟听说过骊山法脉没?” “嗯,打过交道。” “他们不仅给始皇守陵,也还有个任务,便是监视这关中大小陵寝,一旦发现有巡幽一脉盗墓,便会出手,双方经常打的你死我活…” 和上次一样,二人酒肉篝火,星辰为伴,诉说着那些奇妙见闻。 赵驴子讲述憋宝人的各种经验传说。 李衍也不吝啬,聊了一些前世见闻和知识,比如他们所说的“煤精”,其实是一种远古化石。 这便是他喜欢赵驴子的原因。 这年轻人不熟时沉默寡言,很难打交道,但实则憨厚赤诚,像极了前世那些常年待在野外的自然学家。 他憋宝只为维持生计,更多时候,则像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于山野中追寻那些古老奥秘。 赵驴子,何尝不是一个真正的求道者。 不知不觉,篝火熄灭,天色渐亮。 “李兄弟,我走了。” 赵驴子起身抱拳,准备离开。 李衍一急,连忙道:“急着走干嘛,这大过年的一个人待在山上,不如去我那里过年。” “不了。” 赵驴子憨憨一笑,“那边附近山头,有很多山神庙空着,过年也没人祭拜。” “以前我赶山一脉兴盛时,这些活都是由我们来做,如今人越来越少,我再不去,就没人去了…” 说着,拱了拱手,“李兄弟,过年好。” “赵兄弟,过年好。” 李衍也正色回了个礼,随后便看着赵驴子背起行囊,大步流星,身影渐渐消失… ………… 时光如流水,不知不觉就到了年三十。 街上大小店铺早已关门,往来行人稀少,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忙碌,就连长安城里那些不着调的坊间恶少,也得回家吃个团圆饭。 空旷的天空,偶有鞭炮声回荡。 西玄一脉祖师坛前,王道玄一袭崭新道袍,恭敬净坛,摆好祭品,上香祭祀。 除此之外,还给李衍和沙里飞立了祖宗神龛,小小对联上写着“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 按照习俗,一般都要早起去祖先坟地祭拜一番,但三人客居长安,也就省了这出。 李衍贴好对联后,便去准备年夜饭。 而沙里飞则清扫院子,又在院内堆上了冬柏。 夜幕降临,鞭炮声响,家家户户的冬柏堆被点燃,火光熊熊中,三人举杯畅饮。 从高空望下,长安一座座院内火光闪烁,照亮了这慢慢长夜…… (本章完) 第165章破五,馀事勿取 过了甲辰,便是乙巳年。 天刚蒙蒙亮,满城鞭炮声便已响起。 关中初一这天,讲究起得早,吃得早,洗漱一番后就得敬祖宗和家宅六神,随后放鞭炮。 哪家小孩睡懒觉,大人就会吓唬一番,要么说“小心老爷捏你鼻子”,要么说“当心灶君给你脸上抹雀斑”。 反正按这说法,“老爷”也不知捏歪了多少顽童的鼻子… 沙里飞不怕捏鼻子,就怕运气不好,所以出门时是仰头朝天,对着吉位迎喜神,这就叫“出天行”。 年味、年味,可不止是鞭炮味。 传统、血脉、礼仪、各种小忌讳,还有百姓阖家团圆,对于新一年的期盼,才共同构成年味。 从初一到初五,各种忌讳颇多,忌用针锥剪等锋利之物,忌搬家、破土、动工、安葬、开业。 这段时间,就连神楼鼓队都不排演。 因此,李衍也算结结实实休息了几日,唯一一次出门,就是去师傅家拜年,跟黎家兄弟喝了顿酒。 剩下的时间,便在家思索。 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 无论修行,还是团队将来,都得早做打算。 过去小半年,虽说几次遇险,但也收获颇丰。 他成功踏入玄门,还得了神秘的阴司传承,《罗酆经》与《北帝经》年代古老,威能莫测,是真正的登神之路。 而且,他也对这世界有了初步了解。 武道这一行博大精深,别看他如今有些名声,但在长安城中,也顶多算得上后起之秀,更别说整个神州江湖。 现在看来,化劲能在地方做个组织首领。 比如周蟠,比如熊宝东,在地方江湖人眼中,已是高不可攀,能断生死的人物。 而一旦抱丹,就会踏入另一个层次,不再理会地方江湖俗事,顶多作为门派底蕴。 而这个阶层明显有个圈子。 或许,那就是真正的神州江湖! 这个时代,并不像前世一样信息爆炸,皇权不下乡,信息闭塞,很多百姓一辈子,都不离开乡间百里。 普通的江湖中人同样如此,不过是混口饭吃,神州有哪些厉害人物,以他们的阶层,根本接触不到。 就像之前神拳会宴会,张师童能说出那些本地的真正大佬,但外州来的高手,一个都不认识。 这还是因为张老爷子的面子。 玄门高高在上,但同样如此。 别看玄门地位颇高,但大部分也和江湖中人一样,帮人看事,驱邪消灾,混一口饭吃。 按申三酉说法,普通人若没有资质、气运、功法,这辈子的道行也就是三层楼高。 踏入第四层,才能接触到很多隐秘。 其中最吸引李衍的, 莫过于登神者! 总之,如今的他就像得见高山,但半山云遮雾绕,偶见一鳞片爪,便已惊心动魄。 山上到底有什么? 他很想上去瞧瞧。 当然,路还得一步步走。 从香积寺得到的那一盒舍利子,沙里飞与罗法清联手,年前就卖了个一干二净。 除去分给罗法清的那一份,他们还得银一万两千两,加上之前杜府酬劳,目前已存款一万七千两。 平日开销,王道玄帮人做法事就足以维持。 这笔钱着实不少,若他们愿意,立刻就能在长安买栋宅子,再买些店铺,也算有了根基。 然而,紧接着就会有大笔开销。 比如这次鼓王大会,若能抢到名额,那么华山开窖之时,他们也会前往购买。 玄门钱用处颇多,好一点的可以制作法器,比如王道玄心心念念的金钱剑,他这镇魔钱刀穗,也能继续提升一番。 次些的也能备点,做一些驱邪禳灾的法事科仪时,通常免不了能消灾祈福的钱。 而且当初埋下的,可不止有钱,其他的一些法器材料也有,比如一些陨铁、灵木。 这些在洞天福地滋养多年,品质不凡。 他家传宝刀已经损毁,本来捡了姚三双刀,还托万掌柜,找到一位玄门刀匠,想重炼关山刀。 但这位刀匠,却提出个更好的主意。 姚三这两把刀乃百炼精钢,若是融了重新锻打,也能弄出一把好刀,但终究是凡物。 若是开窖时,能买到一块好铁,配合着百炼精钢,他就能锻造出一把法器宝刀。 加上镇魔钱刀穗,即便那身躯坚硬似铁的僵尸,也可一刀砍掉脑袋! 上华山,肯定开销不小。 还有购买天灵地宝、建楼观… 李衍只怕钱不够,这些银子已全部存入钱庄。 所以今年的首要目标,便是先在鼓王大会得到名额,随后立春时上华山买东西。 当然在此期间,也要想办法再挣一些…… ………… 正月初五,俗称“破五”。 年后诸多禁忌,过此日皆可破。 当然,对百姓来说,更重要的便是送穷神,迎财神,不少商铺客栈也选在这一日开门营业。 一大早,沙里飞就将年三十到初五积攒的垃圾统统倒掉,又放了一挂鞭。 随后,便钻回了屋里。 这家伙,似乎彻底迷上了火器。 那只没有弹药的燧发枪,已被他当成玩具,拆了又装,装了又拆,结构了然于心。 除此之外,他还托人找了些古代兵书,仔细研究上面的火器,什么五雷神机、神火飞鸦、霹雳炮、毒火球… 嘴里名词一个接一个,近乎入魔。 王道玄照旧在家做法事,如今有了钱,重新立了祖师坛,用的都是上好香烛。 怎么都得来场法事,让西玄一脉祖师,保佑他们今年一帆风顺,发大财。 至于李衍,则早早出了门。 如今不愁吃穿,他也在年终之时,找了长安不错的衣帽铺子,置办了一身行头。 玄色曳撒,用了上好布料,背后丝线绣着云纹与仙鹤,象征他已入道,为玄门中人。 因不喜带帽,便扎起道髻,插了太极八卦铜簪,皮护腕皮腰带,长刀和神虎令佩于腰间,颇有一番气势。 于满街鞭炮销烟中,他策马来到崇贤坊。 “李小兄弟过年好啊。” 一间宽敞的酒楼外,他还未靠近,等在外面的万掌柜便微笑拱手。 万掌柜今日,也是穿得一身新。 暗黄色的员外服,让这老头如同长安城里有钱的豪绅,须发整洁,满脸红光。 “万前辈过年好啊。” 李衍也是连忙上前,微笑拱手拜年。“快上去吧。” 万掌柜眨了眨眼,“今日你可算有福了,这是老夫一位好友的店,破五开业,亲自下厨,全被老夫包了,他可是位‘菜将军’!” 李衍眼睛一亮,“定不能错过!” 过了今日,神楼鼓队就要重新操练,加上刚过年,万掌柜就将大家伙聚在一起,请客吃饭。 至于他说的“菜将军”,也有讲究。 厨师这行当,也和江湖有扯不断的关系,且自成体系,内部就好似小江湖,龙争虎斗。 按种类来说,分为御厨、衙厨、肆厨、家厨、寺厨、船厨、军厨,因地域不同,又擅长不同菜系。 而且在他们内部,也有品级划分,比如“庖奴”,便是地位最低下,给富人灶房帮工的学徒。 地位最高者,自然是“治大国若烹小鲜”的厨圣伊尹。 所谓“菜将军”,便是某一菜系里扬名四方的大厨师,通常觉醒了神通,做出来的味道恰到好处。 这种等级的厨子,都有自家产业,乃是达官贵人座上客,可不会轻易给人下厨。 李衍光听着就已经流口水,快步走入酒楼。 “李少侠,这边!” 刚一进门,就看到那身高马大的抬轿汉子。 汉子名叫郭禄全,名字喜庆,职业也喜庆,就是轿夫,专门抬轿,抬神轿。 他们和杠夫算是相对的行当,因为诸多忌讳,所以一个干红事,一个干白事,井水不犯河水。 但彼此之间也有合作, 比如“喜杠”和“冥婚”。 郭禄全来自东庄,专门弄了一伙兄弟,给人抬轿、抬神轿,豪绅们要请贵人,也会请他们帮忙抬轿。 虽是下九流,却也吃喝不愁。 这郭禄全正好认识杠夫岳疤瘌,还是不错的朋友,因此和李衍几天就混得贼熟。 李衍本就身形高大,皮肤白皙,配上这一身新行头,颇有股贵气,看到者无不眼前一亮。 轿夫们也是惯了,纷纷拍起了马屁。 “李少侠真是龙凤之姿啊!” “就是,以前的五陵子弟,估计都比不上!” “怪不得是勾栏小状元!” 李衍脸一黑,“什么勾栏小状元?伱们从哪儿听的胡话?” 郭禄全哈哈笑道:“丰邑坊那边传来的,传闻柳三变是青楼探,关已斋是瓦肆榜眼,名头都占了,你就只能拿个勾栏小状元之名。” 丰邑坊? 夜哭郎,果然是这厮! 李衍无语,抱拳道:“谢诸位抬举,但那二位拔根毛都比我粗,这话以后别说啦,免得被人笑话。” “还有,兄弟们都留着肚,待会儿定让你们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哈哈,李少侠功夫好,口气也大!” “说到喝酒,我是不服的。” 一阵喧嚣,酒楼内陆陆续续又来不少人。 李衍又一一上前,打招呼问好。 这些虽不靠武力吃饭,但也都是江湖人,甚至有玄门中人,各有压箱底手艺。 比如华阴左家班,不仅皮影玩得好,唱腔豪迈,还有一些秘传的术法,这次要用的八方显影术,就能让皮影空中显化,神乎其神… 比如咸阳战鼓乐团,气势豪迈,震慑人心,每年都会参加鼓王大会… 就连抬轿的郭福全他们,也有一手绝活,几人抬着大杠,杠上放茶水,颠来倒去,茶水不洒… 总之,没两下子还进不了这队伍。 等人到齐,酒楼里就有些拥挤,就连二楼的所有方桌,都坐满了人。 万掌柜说了一番打气的场面话后,酒菜就陆续被伙计端上来。 “干蒸劈晒鸡、油炸烧骨、凤髓三道菜、烧脏肉酿肠儿…” 随着伙计报出菜名,李衍顿时抽了抽鼻子,赞道:“香!正儿八经的鲁味,万前辈,这位前辈是打齐鲁而来?” “嗯…” 万掌柜刚说了半句,李衍便见一名身形肥胖,体态慈祥的老者走了出来,微笑拱手道: “诸位江湖同道,今日万老弟做东,加上新年开业,老夫也凑热闹,亮点手艺给诸位品鉴。” “但这年纪毕竟大了,若有滋味不对,诸位还请担待。” “前辈说笑了。” “刚闻着味,我肚里馋虫就已经闹腾了!” 众人连忙起身拱手,有的人是直咽唾沫,心急火燎,不时瞥向桌面,就怕别人抢了先。 “哈哈哈,抬举抬举。” 老者笑了笑,随后又叫来三名年轻人,“这三位就是老夫徒孙,今后就在楼里坐镇了,诸位可要多来捧场啊。” “若吃得不满意,尽管骂!” “前辈您太谦虚了。” “今后肯定来捧场!” 一番介绍后,老者便对着万掌柜拱了拱手,在两名徒孙搀扶下,转身离去。 众人这才发现,老者后背已经湿透。 李衍不由得感叹,“传承不断,香火不绝,哪行都不容易啊…” 话未说完,就眼睛一瞪,“都给我留点!” 这老前辈的手艺没的说,众人连宴会礼节都不管了,满桌筷子飞舞,哪还顾得上喝酒。 李衍自然也放开腮帮子猛吃。 可惜的是,这老前辈体力有限,每桌只有五盘菜,剩下的都是徒孙做。 五盘菜被抢光后,众人才慢下来。 都是江湖汉子,很快酒令声便此起彼伏。 “烧酒本是五谷水啊,先软胳膊后软腿啊…” “八月十五月正圆,请你划个瞪眼拳…” “月儿弯弯照九州,谁人高兴谁人愁…” 李衍放开了话要打通关。 他本身酒量就大,玩得还是绕口令。 “初到刘家沟,刘家沟有个六十六岁刘老六,老六盖起六十六层楼,上面栓了六十六只猴…” 不到半个时辰,就喝趴了一桌老六。 “哈哈哈!” 有人丑态百出,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满脸通红,趴在窗口透气的郭禄全忽然一指,“唉,你们看,那是咋了?” 李衍侧过身子一看,面色顿时凝重。 执法堂的队伍回来了, 但他们的情况却不太妙… (本章完) 第166章仇人根脚 乙巳年初五,长安城爆竹之声不绝。 在这喜庆气氛下,一队道人策马而归,正是离开许久的长安执法堂。 他们几乎人人带伤,衣襟破裂,血迹斑斑,满是战斗后痕迹,眼神锐利,身上杀气仍未消散。 前方不仅有大批卫所士兵开路,后方也有人护卫,甚至都尉司的人也夹杂其中。 李衍心中一突,数量有些不对! 长安执法堂有百人,虽说人数不多,但都是太玄正教从小培养,擅于战斗厮杀者。 而且互相配合默契,还能摆出玄门剑阵。 但如今,却少了近一半人! 他们碰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李衍看到了队伍中的罗明子。 他半截身子裹着绷带,但看模样,精神还不错,策马而行,冷漠双眼扫视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忽然,他看到了倚在窗上的李衍。 李衍松了口气,微笑抱拳。 罗明子也挥手抱拳,随后又看向周围。 李衍顿时了然,他们在防备什么人…… “快看那个!” 郭禄全又是一声惊呼。 众人探头望去,却见队伍中还有辆牛车。 车上,拉着一口棺材。 棺材是以纯铜打造,年代久远,布满铜绿,上面纹复杂,却已斑驳模糊不清。 棺材外,手臂粗的铁链一层层捆绑,不仅如此,还挂着一片片桃符。 更诡异的是,棺盖上方还有七个孔洞,以北斗七星方位排列,插着七根生锈的铁矛。 “是镇尸棺!” 旁边的郭禄全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有这玩意儿啊,我以为只是讹传。” 木匠门的老者也白眉紧皱,手指在眼前三寸,对着棺材一阵比划,目露震惊,“好家伙,尺寸应对病、离、劫、死四大凶数,明显是故意为之啊…” 李衍好奇询问,“镇尸棺,是专门镇压僵尸的棺材么,为何不将其烧了?” 郭禄全解释道:“我也是听一位杠夫前辈说过,有些厉害的僵尸,长时间吸收阴煞之气,本身就是灾殃。” “厉害不说,一旦将其打杀,瘟病、凶煞之气便会立刻扩散,遗祸无穷,只能将其镇压,借先天罡气或香火之力慢慢消磨。” “看这模样,年头不短了,太玄正教也是,直接把这东西送去华山或终南得了,怎么还往长安城运?” “你懂什么!” 旁边的木匠门老者瞥了一眼,“这可不是普通的僵尸,看到棺盖上面的长矛没?” “那是七星镇魂钉,源自钉头七箭术,是一种恶咒,棺中之人,也不知生前得罪了谁…” “前辈果然见多识广。” 众人纷纷拍马屁。 老者却面色凝重摇头道:“这种东西,老夫也只是听说过,反正晦气的很,怎么今天看到这玩儿……呸呸呸!” 说罢,对着地下连啐三口。 “呸呸呸!”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 但随后,他们就又被棺材后方的东西吸引。 那是一座木囚车,囚车内锁着一名老者,琵琶骨钩锁贯穿,身上还插着十几根铁刺,浑身污血,低着头看不清样貌。 “这家伙是谁?” “我哪知道,但肯定是个厉害角色…”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唯有李衍,眉头忽然紧蹙。 他人身上的味道,对他并不陌生。 是弥勒教“墓蛇”独孤乾! 这家伙竟被逮到了? 原来执法堂倾巢而出,是对付弥勒教。 李衍心中有所猜测,但疑惑却随之升起。 独孤乾他知道,道行应该在三四重楼,虽说厉害,还豢养着一头凶残的鸡冠蛇,但绝不可能让执法堂损失至此。 莫非,是方才的镇尸棺? ………… 出了此事,李衍自然也无心喝酒。 等执法堂队伍离开后,算算时间已回到城隍庙,便向众人告辞,往光德坊而去。 来到城隍庙外,果然已经戒严。 李衍虽说无法靠近,但却和守门的道童早已混熟,托其向罗明子传话。 道童很快出来,只是让他等待。 但这一等,就是足足两个时辰。 就在李衍疑惑时,罗明子从城隍庙侧门走出,面带歉意道:“事情太多,刚处理完。” “走,找个地方喝酒,山里待了两月,都快憋坏了!” 附近的酒楼,基本都和太玄正教有些关系,二人随便找了一家刚开业的,进入僻静雅间。 酒肉一上来,罗明子便一口酒一口肉,狼吞虎咽,好似饿死鬼投胎。 李衍刚要说话,罗明子就摇头道:“不要问,问了也不能说,反正这次是够惨。” 不就是去抓墓蛇么? 李衍无语,却也没再多嘴。 他知道,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独孤乾虽说凶残,但抓着了直接斩杀便是,为何还要带回来? 说不定是要钓他的同伙。 当然,此事跟他无关,也不想罗明子为难,索性闭嘴不言。 罗明子连着吃了好几盘菜,又喝下半壶酒,这才抹了下嘴笑道:“香积寺的事,我听说了,干得不错,若非你们,还不知道弥勒教在长安附近,布了如此大的局。” “说到这个…”李衍面色一整,沉声道:“我想知道,赵长生到底什么来头?” “你问他做什么?” 罗明子摇头道:“他并不在关中,这里估计只是一个闲手落子,这个人最好离远点,他不是伱能够招惹。” 香积寺的事,自然有人询问。 罗明子知道是赵长生所为,并不奇怪。 李衍沉默了一下,“我父亲的死跟他有关……” 说着,将陆公原的口供,还有当时青楼发生的事讲述了一番。 这件事,他还没对任何人说。 “你父亲?” 罗明子明显有些错愕,“你父亲不过是个江湖刀客,追查赵长生根脚做什么?” 李衍沉声道:“我心中有个怀疑,但需要知道赵长生根脚验证,他到底是不是你们太玄正教的人?”罗明子沉默了一会儿,又端起酒喝了一口,开口道:“此事在教内是个禁忌,但既然事关你父亲之死,那我就不再隐瞒,但不可和其他人说。” “赵长生,原本叫长空子,乃我太玄正教一位资质禀赋惊人的天才,但后来出了点事,已经叛教。” 李衍眉头一凝,“他可曾在京城负责军中法器牌匾发放?” 罗明子愕然,“确实在京城待过。” “那就应该是了。” 李衍沉声道:“我爷爷乃北疆之战老兵,朝廷赐下‘百战牌’,可镇邪保宅,但我去年才发现,此物被人暗中下了魇镇之法。” “这魇镇之法设计的很巧妙,只是缓慢发作,难以察觉,长期悬挂,便会断子绝孙。” “当年那场北疆追击战,活着回来的,不足百人。来到长安后,我托人找了当年那批老兵名册。” “这些年,老兵们卸甲归田后,家中要么遭逢劫难,要么子孙莫名身死,就连带队统领袁希忠,都晚年百病缠身,随后获罪满门抄斩…” “我想,父亲大概是帮爷爷联系那些老伙计,结果发现蹊跷,查到了赵长生头上…” 这便是李衍根据线索,推断出的过程。 罗明子听罢,显然有些震惊,“朝廷赐给老兵牌子,他也动了手脚!” “应该是这样。” 李衍点头皱眉道:“只是我有件事,一直想不通…” 说着,将三才镇魔钱刀穗取了出来,沉声道:“魇镇之术能瞒过朝廷,全因此物。” “三才镇魔钱,乃杨易魔刀所炼,共一百零八枚,虽算不上顶尖,但也够珍贵。” “我爷爷他们不过是农家子老兵,大字都不识一个,更和玄门没有半点接触,为何要费尽心思,费如此代价害人?” 说罢,死死盯着罗明子眼睛。 这个问题,早已困扰他许久。 “我知道为什么。” 罗明子沉默了一下,叹道:“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乃是朝廷一步狠招。” “北疆之乱,不仅是边军元帅野心,背后也有一些部族撑腰,而蛊惑他们之人,正是当初金帐狼国残留的萨满大祭司一族。” “有精通风水堪舆的国师上言,说那些萨满祭祀,已汇聚北疆龙脉,试图重新立国。” “因此,朝廷不仅派兵围剿,还挑选军中八字命格较硬的老兵,杀入北疆,毁了萨满祭祀布置,追杀那些部落皇族苗裔,一直进入冰原。” “萨满教信奉万物有灵,他们的祭坛,常位于山水之间,有石刻神偶、石塔、木刻班吉柱、挂在树上的骨质面具等…” “将这些全部毁掉,龙脉就无法汇聚。” “原来如此…” 李衍眼中一震,想起了爷爷说的话。 带队统领袁希忠发疯,将沿途村子全部焚毁,包括汉人村寨,爷爷便因此跟他起了冲突… 爷爷他们毁了很多石柱,有时半夜会忽然刮起白毛风,有人发疯,说看到了古怪的女人,也有人被冻死,醒来后脸上挂着诡异笑容… 罗明子继续道:“那些士兵只是负责动手,除了统领袁希忠,没人知道此事。” “他们的军旗乃前朝法器,可镇压周围邪祟,不告诉他们,也是怕他们害怕。” “心中无惧,鬼神自然难侵,而在他们队伍附近,则是一场场斗法,直至彻底将狼国余孽萨满教击溃。” “后来,他们还跑掉了一些,被冰原萨满所庇护,这些萨满与罗刹国皇室不合,互相敌视,也是我大宣藩篱之一,所以并未动手,撤了回来。” “自此北疆彻底安稳,陛下又将大量人口迁出关外,互通贸易,如今皆已成我大宣子民。” “而当初太玄正教领队者,正是长空子!” “他当时受了重伤,回到京城后,在礼部待了一段时间,随后就突然消失。” “再出现,已是弥勒教副教主,自称赵长生,当时莫名其妙献计,让各地弥勒教香堂汇聚关中起事,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卧底,结果却是个误会。” “他师尊前去劝说,还被其杀害…” “我明白了!” 李衍恍然大悟,“他是还阳者!” “从北疆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长空子,离开礼部后,还去了东瀛,让东瀛的一个阴阳师也还了阳!” “怪不得,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定是当初的某个萨满高手还阳,夺舍长空子,回到礼部时尚未恢复,也怕别人发现,又心怀愤恨,才会用此损招!” “我爷爷他们可是毁了龙脉,长空子已被夺舍,剩下的自然也会遭到报复!” “夺舍?!” 罗明子也是面色阴晴不定,猛然起身,“那赵长生神出鬼没,这些年在神州各地都有出现,若真是当初余孽,恐怕图谋不小!” “此事事关重大,我要立刻回京城上报!” “还有,记住别跟任何人说,那赵长生能夺舍长空子,道行肯定有所隐瞒,你就当做不知此事,千万别多事。” “若是被注意,谁都救不了你!”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李衍忽然开口问道:“他是登神者么?” 罗明子转身,苦笑道:“你连这个都知道了?定是申三酉那个浪货多嘴!” “按你所说,赵长生肯定是登神者,所以十分危险,远不是我等能够应付。” “登神者…你是活阴差,最好离他们远点。” “踏上此路者,多半已不是人!” 说吧,便迅速出门,噔噔噔下了楼。 当李衍结账从酒馆出来后,罗明子已从城隍庙出来,策马远去,迅速消失… 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李衍若有所思。 长安还有一堆事,能让罗明子撇下这里,立刻前往京城,可想而知,事情有多么严重。 当然,罗明子道长也是高看了他。 赵长生如此神秘,阴谋敌对的是整个国家,道行也深不可测,他肯定不会招惹。 朝廷高手无数,泄露对方根脚,自然有一波波的人找对方麻烦。 当然,也只是暂时。 若他踏上那条路的时候,对方还活着,自然会想办法亲自对付。 想到这儿,李衍也转身准备离开。 忽然,他抽了抽鼻子,扭头望向远方。 刚才似乎闻到个味道,似乎有些熟悉,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 而且这味道,转眼便已消散。 李衍摇了摇头,阔步离开光德坊。 远处街道上,几人抬着精致小轿离开。 这种轿子是女子所乘,年后回娘家的女子不少,因此很不起眼。 轿内红绳缠绕黄符,将周围气息隔绝。 里面坐着名白衣女子, 正是当初古水村陆院外家小妾…… 今天只有两更,整理一下大纲 (本章完) 第167章弥勒现,子午斩妖剑 “走吧,出城!” 清冷女声自轿中响起。 “是,姑娘。” 几名轿夫满脸堆笑,抬着就上了朱雀大街。 他们心情格外不错,今个刚出摊,就接到个肥差,可谓福星高照。 整整十两银子,送去城外王家庄。还是个身轻体弱的小娘子,对他们来说轻松至极。 但上轿后这小娘子却开口,让他们抬着先去城隍庙,说想烧个香再回娘家。 然而城隍庙也不知出了啥事,官兵把着街道不让进,他们也能省一些时间。 出了长安城,人烟逐渐稀少。 轿夫头子想着轿上小娘子婀娜身姿,忍不住心中发热,笑道:“小娘子,咋一个人回娘家啊,你夫君不陪着你?” 轿子内沉默了一下,声音也变得柔媚,不复方才清冷,“奴家夫君已经过世了。” “哎呀,失礼失礼。” 轿夫头子又感叹道:“那家里也得叫个人陪吧,这大过年的,风大路滑。” 轿中女子凄声道:“如今家中只剩一人,独居长安,也没个依靠,娘家又不待见…” 轿夫头子心中一荡,扭头给了个眼色,随后开口道:“小娘子,前面路滑,怕是有点抖,您担待着点。” 几名伙计顿时心领神会,开始扭腰摆腿。 这在戏文中,叫做“抬轿”,伴着唢呐前前后后,轿夫扭,角儿跟着扭,瞧着喜庆。 但那是做模样,连轿子都没有。 换成真抬轿子来,可就是真遭罪。 轿子左摇右晃,布帘甩来甩去,几名轿夫还扭腰松垮,互相做着鬼脸。 他们知道头的意思。 若是寻常玩这招,就是嫌给的报酬太少,你想坐得舒服,就得多掏钱。 当然,他们也是看人下菜碟。 这小娘子孤苦无依,说不得待会儿憋不住下轿,再调笑一番,他们头就能成就一桩好事。 轿子内,白衣小妾上下颠簸,屁股却死死粘在座上,身子也毫不动弹。 她嘴角露出冷笑,眼中渐生杀机。 终于,轿夫们也开始察觉不对劲。 他们自己都颠得肩膀酸痛,两腿发软,但轿中之人却一声不吭,恐怕是有问题。 想到这儿,轿夫头子一个眼色,几人立刻好好抬脚,同时说道:“小娘子,路上太平了,咱们晌午就能到王家堡。” “不了,就停在这里吧。” 轿上的女子忽然开口。 “啊,这里…” 轿夫头子刚要说话,却见旁边树林中走出几人,有员外模样的胖子,也有满脸凶相的刀客。 领头者,更是一脸伤疤,宛如恶鬼。 “快跑!” 轿夫头子头皮一炸,扭头就跑。 噗嗤! 刚转身,帘子内便伸出一柄软剑,直接将他脖子穿透。 剩下那三个轿夫也没逃过。 不知什么时候,后方也出现一名老者,身穿羊皮袄,头戴狗皮帽,五官消瘦,眼神阴鸷,还长着鹰钩鼻。 正是牛背梁上,老龙寨寨主龙三咎。 他手中拎着一把长刀,看都不看,左劈右撩横扫,收刀归鞘时,三具尸首也噗通噗通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那白衣小妾也缓缓下轿,对着龙三咎盈盈一个万福,“见过龙大哥。” 然而,龙三咎眼中却很是不满,“莲,伱虽出自燕门妖黑,但也要有规矩,莫要随意惹事。” “城中什么情况?” “龙大哥莫怪。” 白衣小妾莲先是道歉,随后才开口道:“教主已被押入城隍庙,看他们布置,就是想引我们救人。” 此刻,另一帮人也走了过来。 为首的疤脸青年,正是用火器杀掉周蟠的火鬼,他此刻面色狰狞,沉声道:“教主为掩护我们才被抓住,无论如何都要救!” “火鬼兄弟莫着急。” 旁边咸阳城金宝赌坊的吴掌柜劝道:“救当然要救,但明显是陷阱,必须想个稳妥的法子。” “哼!” 火鬼一听就炸了,转身怒斥道:“教主危在旦夕,你们却犹犹豫豫,莫非有二心!” 吴掌柜一愣,眼中也升起火气,“火鬼,别特么乱咬人,这里的诸位都是老人,哪一个不比你入教早?!” “早又如何?” 火鬼冷笑道:“教主派了人去长安捣乱吸引视线,那白若虚为何把人扣住不动手?” “若不是他,教主岂会被抓到!” 吴掌柜哑然,不知该怎么说。 关中附近的弥勒教徒,也就剩下了他们。 虽都归独孤乾管辖,却也分成了三拨。 头一拨是牛背梁老龙寨寨主,龙三咎,原本就是关中道上狠人,弥勒起事时,也是参与者之一,后来逃过一劫,在山上落草,静待时机… 第二拨便是他们。 以牙行堂主白若虚为首,借助帮派势力,在长安咸阳等城中潜伏,筹措资金,收集情报。 第三拨则是火鬼和白衣小妾莲,二人皆是独孤乾亲手救下,心怀感激,跟在身边办事。 独孤乾这一出事,彼此矛盾就难以掩饰。 “都别吵了!” 资历最老的龙三咎呵斥了一声,随后看向吴掌柜,沉声道:“吴老弟,火鬼兄弟虽说性子暴,但说的也没错,白若虚那小子,到底什么意思?” 吴掌柜连忙道:“此事我已问过,真不怪白堂主。” “在这之前,他偶然间得到一些线索,说叛徒赵长生的手下潜伏在郭杜镇,便使法子诱了几个玄门术士前往,果然是赵长生暗堂。” “没人晓得这叛徒想干什么,必须小心。” “此外,城中因鼓王大会一事,来了不少高手,若是胡来,只会被一网打尽。” “哦。” 龙三咎听罢,面色不变,淡淡道:“既如此,也情有可原,不如吴掌柜进城通知白若虚,让他今晚来城外见我等,如何?” 吴掌柜心中一突,拱手道:“就听龙大哥吩咐。” 他知道,这是一次试探…… ………… “听说执法堂的人回来了?” 刚回到小院,沙里飞就连忙上前询问。 李衍一愣,“你不在家鼓捣那些玩意儿么,怎么消息也如此灵通?” 沙里飞面色尴尬,摸了摸脑袋,“那个,你不是不让去黑市买火药么,我就去找人买‘药发傀儡’,刚好听到此事。” 李衍哑然失笑,“看来沙老叔是憋坏了。” “药发傀儡”宋时流传至今,是集烟、编扎、剪纸、雕刻、绘画、木偶、戏剧于一体的“瓦舍技艺”。此物中,便拥有不少火药。 虽说贵了些,但上元佳节将至,购买一些“药发傀儡”,并不会引起人注意。 “小心一点就是。” 李衍也没再追究,叫上刚好出门的王道玄,回到屋内,将事情前因后果讲述了一番。 其他人可以不说,但这两个有着过命交情的伙伴,却必须知道,免得将来出事。 “原来如此…” 沙里飞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争夺咸阳神拳会长这档口,你父亲却跑到长安接活。” “瓜怂的,这赵长生有点邪门啊,听得我后脑皮发紧,衍小哥,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那是自然。” 李衍点头道:“这种人,太玄正教都头疼,岂是我能对付,即便是还阳者,恐怕也难以靠近。” 王道玄也抚须道:“此人根脚被点破,朝廷必然会重视,岂会再任其逍遥。” “贫道所虑是另一件事,执法堂抓了墓蛇,必然是要引弥勒同伙现身,这些天怕是不安全。” “嗯。” 李衍若有所思道:“道长说的没错,这两天还是小心点,光德坊那一片,最好不要靠近……” 正说着,忽然眉头一皱,看向外面。 同时,敲门声响起。 离开房间后,沙里飞打开门一看,顿时露出笑容,“红姐,还说准备上门看你呢。” 来者,正是红夜叉。 同行的,还有老板娘凤飞燕。 “几位过年好啊。” 红夜叉爽朗一笑,随即摇头道:“抱歉,最近一直在习练师门秘传,这会儿才上门拜年。” “红姐客气了,应该我们去才是。” 李衍客套了一句,随后便着有兴趣问道:“红姐练成了?可否让我等见识一番。” 他说的,是红夜叉那炳子午斩妖剑。 之前与火熊帮斗法,便是为了这法器,红夜叉拿回后便日夜苦修,李衍很好奇此物威力。 “那是自然。” 红夜叉也不扭捏,直接从身后抽出长剑。 这炳斩妖剑体型不小,剑刃足足有一巴掌宽,比寻常宝剑也长了半尺,但在身形高大的红夜叉手中,却刚刚好。 剑柄之上,是个小小圆形太极图,看模样两头贯通,并非单纯装饰。 子是一日最阴之时,午是最阳。 所以子午,又有阴阳之意。 “我师门斩妖剑有两绝。” 宝剑在手,红夜叉气势陡然变化,眼中满是肃杀之气,沉声道:“其一,便是阳罡之气斩妖!” 说着,右手持剑,左手掐诀,脚踏罡步,手中长剑挥舞。 胡~ 剑光闪烁似电,周围顿起狂风。 积雪与落叶一同被卷起,煞是好看。 “好!” 李衍看到后,顿时眼睛一亮。 他能闻到,红夜叉手中宝剑,炽热罡气升腾,甚至带着股香火神罡。 周围积雪落叶飞卷,乃是罡气流传引发,并无什么威力。 但这宝剑配合着独有剑法,已隐约形成某种“势”,类似他的三才镇魔钱加持,但明显威力更大。 阴物妖邪,怕是一击便会消散。 红夜叉挽了个剑,剑指一抹剑刃,发出嗡嗡声响,“此为阳剑,罡气贯通,普通的妖物和僵尸,一剑就可将其镇杀!” “当然,真正的杀招是阴剑!” 说罢,手臂一甩,剑指南天。 锵! 龙吟声响起。 却见这子午剑中央一截,化作小剑呼啸而出,伴着冰冷剑光,噗嗤一声插入院内石凳中。 有点类似绳镖,却没那么简单。 剑刃阴煞之气汇聚,寒意森森。 “阴剑可断魂!” 红夜叉说了一句,便猛然一扯。 嗡嗡嗡! 剑柄上的太极图飞速旋转,却是个巧妙的机关,还有细线连着小剑,直接将其收回,仓啷一声归鞘。 “好宝贝!” 李衍忍不住赞叹。 阳剑擅斩妖,阴剑阴煞擅灭魂。 若习练纯熟,确实是一柄斩妖利器。 不仅如此,此剑乃近战法器,其中机关也极为精妙,他竟看不出是如何运转。 炼制这一柄宝剑,耗资绝对不少。 怪不得能成为捉妖人传承法器。 沙里飞也是瞪大了眼睛,拍马屁道:“红姐,了不得啊,你这莫非是传说中的飞剑?” 红夜叉哑然失笑,“飞剑可不是这样。” 李衍听出味道,“红姐,你见过飞剑?” 红夜叉收剑回鞘,沉思了一下,说道:“你们见过江湖艺人的‘口吞铁剑’和‘口吞铁丸’么?” “那自然见过。”李衍点头回道。 这东西杂耍艺人经常玩,有的弄虚作假,用机关剑和古彩戏法掩人耳目,但有些却是真功夫。 他前世今生,都见识过真功夫,核桃大的铁丸咽下,卡在食道中,又凭借胸腹膈膜之力,硬生生将其喷出两米高。 当然,练这玩意儿十分遭罪,在杂耍中也很常见,只能混口饭养家。 “真正的飞剑有点类似…” 红夜叉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我师傅在时,曾带着我行走江湖,有次接了个活,前往蜀中某个村寨镇杀尸妖。” “我们设下陷阱,趁着那邪物半夜袭人时,将其重创,却没杀掉,被其逃入蜀中大山…” “我和师傅一路追踪,终于寻到踪迹,但那尸妖已通灵性,十分狡猾。” “快被其逃走时,远处山头上出现一道人,口喷铁丸,化作小剑,似匹练一转,那尸妖连同身后大树,便直接断成两截!” “道人斩妖后,便直接离去,我和师傅晓得遇到了高人,在山中苦苦寻找数月,不见其踪迹,这才无奈返回长安…” “回来后跟人说起此事,都说我师徒俩是眼了,自此师傅就有些心不在焉,时常一个人离开,一走就是数月,最后就出了事…” 听得他诉说,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真有剑仙啊?” 沙里飞目瞪口呆,一脸难以置信。 李衍摇头道:“或许是什么隐秘传承吧,世间高人很多,只是我等见识不足。” 说这话时,他已想到了一类人: 登神者! 一旁的凤飞燕却心不在焉,忽然看到远处拆卸后的“药发傀儡”,疑惑道: “咦,好好的傀儡,怎么拆了?” (本章完) 第168章人心鬼蜮,各有算计 凤飞燕的询问,打断了众人思绪。 沙里飞心中一突,脸上却是面不改色,胡扯道:“这东西有意思啊,我不是弄了笔钱么,想着赶在上元佳节前,弄一批货倒卖。” “既然要卖,总得弄清楚怎么回事吧。” “别想了。” 凤飞燕摇头道:“我听到个消息,这次民间不得私放此物,只有朝廷制定的戏彩班子才行,凡私自倒卖者,一律充公。” “还有这事!” 沙里飞瞪眼,随后一脸庆幸道:“多谢凤掌柜提醒,否则老沙我可就赔钱了…” 说着,和李衍交换了个眼神。 这凤飞燕真实身份,是都尉司密探。 她说要查,那就没跑了。 朝廷严查“药发傀儡”,估计也是怕弥勒教徒以此物为掩饰,在上元节捣乱救人。 凤飞燕似乎另有心事,微微点头道:“诸位,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红姐,你务必小心。” 说罢,便拱手告辞离开。 看着对方离去身影,李衍眉头一皱,“红姐,你这次来长安,莫非接了任务?” “没错。” 红夜叉面色变得凝重,“太玄正教将城里排得上号的捉妖人全部召集,前往城隍庙镇尸。” 沙里飞一听急了,“红姐,那玩意儿太危险,你可千万别去,找个理由推了。” 红夜叉听罢,洒然一笑,摇头正色道:“若是寻常差事就推了,但此事却不行。” “我已得到消息,那是头旱魃,生前修行邪术,死后被人以七星镇魂钉封在棺中,又埋在秦岭阴煞窍穴,怨气泄露,必生灾殃!” “我是长安人,又岂能袖手旁观。” 王道玄听到,若有所思道:“听伱说这情况,怕是有人故意豢养,用心歹毒啊。” 红夜叉摇头道:“具体情况还不知晓。我顺道过来,就是提醒你们一声。” “听说执法堂在秦岭损失不小,估计会从其他地方找人护送,等那东西运走,长安才会安全些。” “既如此,红姐小心点。” “嗯,告辞!” 红夜叉挥手抱拳,身背大剑阔步离去。 见其离开,沙里飞忍不住骂道:“哪个缺德鬼弄出这玩意儿,也不怕损了阴德,断子绝孙?” 王道玄则叹道:“这种事,历朝历代皆少不了,人祸有时更胜天灾。” “还好,能提前发现,就好办许多。” 秦岭… 李衍忽然想到墓蛇独孤乾谋夺的宝画。 他有直觉,多半跟那东西有关… ………… 另一头,凤飞燕出门后,便乘坐小轿,往东而走,向着常乐坊而去。 常乐坊与东市相连,紧挨城墙,所居者大多是城中富户,一座座深宅大院相隔甚远,以绿荫河道相隔,很是气派。 刚到坊市口,凤飞燕便下轿步行。 她不动声色观察身后,时刻注意是否有人跟踪,又转入小巷,来来回回绕了几个弯,才来到一间大宅侧门。 咚咚咚! 敲门声长长短短,很有节律。 侧门吱呀打开,露出一冷漠面孔,沉声道:“进去吧,大人已等你多时了。” 凤飞燕不敢多说,跟着那人穿过层层回廊,来到后院园内。 园不大,但布置的颇为精致,假山池塘皆有,冬日积雪未散,池水生烟,红色的鱼儿游来游去。 池塘边,一名男子正在喂鱼。 他个头不高,却体型壮硕,身穿便服,双目阴沉,额头两道悬针纹,似乎总有心事。 凤飞燕连忙上前,单膝跪地,弯腰拱手道:“卑职听风小旗凤飞燕,见过千户大人。” 男子正是陕州千户所,掌印千户郭玉槐。 按大宣制度,都尉司于每州设一个千户所,所内共有三名千户,一人掌印,为首领。 听到声音,掌印千户郭玉槐头也不回,沉默许久,才忽然开口道:“查到了没?” 凤飞燕一颤,低头道:“卑职无能。” 她暗自叫苦,心中满是恐惧。 原本的百户常煊,破火药失窃案,又拿下她顶头上司余辰,备受上面器重,如今已威胁到掌印千户郭玉槐。 她归入常煊旗下,原本也没什么,却没想到郭玉槐突然找上,让她查常煊实验火器之地。 凤飞燕是哪头都不敢得罪。 她既怕被常煊发现,又不敢告密,因为郭玉槐也派了人监视她,这几日愁的觉都睡不着。 出乎意料,郭玉槐并未生气,而是淡淡道:“你刚入他麾下,不被信任也情有可原,放心,本官不会怪你。” “多谢大人。” 凤飞燕松了口气,连忙感谢。 郭玉槐又撒了把饵料,叹道:“你也是咱们陕州千户所老人,余辰当初对你如何?” 凤飞燕沉默了一下,咬牙道:“余大人对卑职有知遇之恩,不敢忘。” “是啊。” 郭玉槐平静道:“本官执掌陕州都尉司,凡事但求一个稳,就像这池塘,有草有虫,鱼儿才能活的好,看上去也体面。” “波澜不兴,多好。” “余辰确实有错,错在手脚不干净,给人捏住了把柄,但对手下的兄弟们,却不曾亏待。” “本官想保他一命,但常煊动作太快,他就是要拿兄弟们的人头,将自己那身官袍染成红的。” “你,可明白其中凶险?” 凤飞燕低头道:“卑职明白。” “明白?” 郭玉槐终于转过了身,眼中满是嘲讽,“不,你不明白!” “以常煊滴水不漏的性子,岂会将听风小旗这位子继续让你担着?” “你就是一颗尚未使用的棋子,他只不过还没找到机会,时机一到,就会用你人头替他手下开道,步步蚕食陕州都尉司权柄。” “此次朝廷火器实验,你也算他麾下,可曾听他说过此事?” 凤飞燕脸色惨白,摇了摇头。 “那就对了。” 郭玉槐淡然道:“你是余辰一手提拔,常煊压根就没想过要留着你,你可明白?” “还请大人救命!” 凤飞燕连忙弯腰拱手。 郭玉槐微微点头,“所以,你做事要上点心,弄清楚常煊在做什么,咱们才有机会。” “我收到消息,常煊每晚都会带人外出,就在城南乱葬岗,你今晚去查探一番。” “记住,一切小心,莫要打草惊蛇。” “是,大人!” 凤飞燕正色拱手,随后转身离开。 她走后半个时辰,方才那冷面年轻人便来到池塘边,沉声道:“大人,她没有乱说,已经乔装打扮,出了长安城。”“有两位兄弟跟着,半路就会将其截杀。” “嗯。” 郭玉槐继续喂着鱼,平静道:“这枚棋子,既然常煊留着舍不得用,那咱们就勉为其难先用。” “还有,把消息传出去吧,牙行白若虚也是弥勒之人,多年都没动他,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弥勒教劫走火器,常煊的手下私通贼寇脱逃,看他这次还怎么玩!” “是,大人!” 冷面年轻人立刻转身,进入后宅一间厢房,打扮一番,便成了个胡子拉碴的落魄江湖客,出了坊市,汇入街道人群,消失不见…… ………… 平康坊,金宝赌坊外。 今日初五,无论青楼酒肆还是赌坊,都已开门营业,每年从这会儿一直到上元节,城中有钱有闲之人最多,也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加上今年鼓王大会,更加热闹。 此时已近黄昏,华灯初上,整个平康坊已是人流如织,喧嚣之中,还夹杂着南北口音。 “这便是平康坊?” “啧啧,瞧着也不咋样么,比起咱们秦淮两岸,可差多了。” “这你就不懂了,唐时此地可是一绝,没听过五陵年少争缠头么,今日咱们也做一回世家子…” “大哥,这地儿不便宜吧?” “想那么多作甚,今日带你开开眼…” 因为鼓王大会原因,城中各州江湖客不少,甚至有玄门中人。 好不容易来长安,哪能不逛平康坊。 人流中,一个轿子缓缓前行。 轿中,白若虚眉头紧皱,心不在焉。 嗖! 忽然,他听到风声不对,右手一抖,哗啦一声,手中铁扇便猛然展开,挡在身侧。 “有人偷袭!” “保护堂主!” 轿子外面顿时一乱。 “别吵了!”白若虚掀开帘子扫视一圈,沉声道:“江湖宵小,无需理会,继续走。” 说罢,便放下了帘子。 牙行帮众们面面相觑,只得继续前行。 而在轿中,白若虚却伸手从脚下捡起一枚小石子,先是闻了一下,才将上面的纸条展开。 看到上方字迹,白若虚若有所思,喃喃道:“看来我早已暴露,这么快就窝里斗了么…” 说话间,眼中已满是冷意。 来到金宝赌坊,白若虚带着手下进入赌场,刚掀开门帘,便有小厮上前汇报: “堂主,咸阳那边的吴掌柜求见。” “嗯。” 白若虚自然早已知道,阔步走上二楼,让手下等在外面,这才推门而入。 房间内,正是等待已久的吴掌柜。 “拜见…” 他双手弯曲,做出莲手诀,但话刚说半句,就被白若虚凶狠眼神憋了回去。 白若虚也不理他,先是将房中几扇屏风调换位置,又依次挂上桃符,这才沉声道:“最近城中来了不少玄门中人,小心隔墙有耳。” 吴掌柜额头顿时冒出冷汗,“是卑职莽撞了。” 白若虚也没继续训斥,而是平静道:“事情我已知晓,怎么,那帮人是怀疑我有二心?” “怎么会呢…” 吴掌柜赔了个笑,但见白若虚眼神,却心中发虚,无奈摇头道:“堂主没按教主的意思来,他们确实有所怀疑,但他们哪知道如今长安城的复杂。” 白若虚面色淡然,继续道:“此事随后再说,山中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可问清楚了?” “问清楚了。” 吴掌柜苦笑道:“咱们怕是上当了。” “教主参透那副宝图后,便与龙三咎收服牛背梁上土匪,进入深山挖宝。” “此事不知如何走漏风声,执法堂倾巢而出,还有终南太白二山兵马配合,进行搜捕。” “教主带着众兄弟和执法堂周旋,虽借了秦岭之势,但也逐渐被对方咬住。” “后来,终归是教主技高一筹,自己将人引开,让龙三咎带着人前往藏宝地挖掘。” “挖到了?” “嗯,找到了,却是个陷阱!” “那地方根本没有宝藏,是一座古怪地宫,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棺材,刚一开启,便有众多僵尸出现,除了高手,剩下的土匪近乎死绝。” “当然,尸潮也惊动了执法堂,他们折身返回,借助兵马镇压尸潮。” “教主与我们汇合,询问情况,才弄清楚,这是大兴朝灭亡前,有人心怀怨恨,留下的黑手。” “他们将那里弄成了养尸地,借很久以前镇压的旱魃,侵染秦岭龙脉,引发天灾。” “所谓宝藏,只是为了将来引人开启地宫。” “为镇压尸潮和那旱魃,执法堂的人损失惨重,不惜代价将其镇压,教主为了掩护众人,才被抓住。” “陷阱?” 白若虚先是诧异,随后一阵冷笑,“果然,那些个老爷们,总以为天下都是他们的。” “掌权时弄得民不聊生,丢了江山便化作妖魔作祟,该杀!” “确实该死!” 吴掌柜也附和了一声,“教中弟兄们走上这条路,哪个不是被那些贪官污吏给逼得。” “但白堂主,眼下还是救教主要紧,龙三咎他们在城外等着,想见您商议对策,您看…” “见我?” 白若虚笑了,眼神冷漠,“怕是想杀我吧!” 吴掌柜身子一僵,摇头道:“他们也是有所怀疑,堂主见上一见,误会自然解开…” 话未说完,看着白若虚冷漠面孔,吴掌柜也闭上了嘴,一声哀叹,不知该如何是好。 按理说,他和白若虚更熟,但更急着救独孤乾,不想两方内斗,心中已是焦急上火。 见吴掌柜满脸难色,白若虚冷声道:“这帮蠢货,无非是想着劫狱,但别人已扎好了网,岂会让他们成功。” “你去告诉他们,想救教主,如今只有一个机会,今晚等着我,养足了精神,准备行动!” 吴掌柜眼睛一亮,点头道:“好!” 说罢,就匆匆离开金宝赌坊。 在他走后,白若虚沉默了许久,这才起身,有些不舍地看了看周围,喃喃道:“独孤乾,你做事一塌糊涂,哪来的胆子自称教主?” “可惜我身份暴露,这长安是待不下去了…” 说罢,双腿暗劲勃发,纵身而起,跳到房梁之上,将一截木板掀起,里面赫然是个暗格。 暗格内,放着个漆木箱子。 打开木箱后,里面整齐堆着一摞银票。 将银票全部揣入怀中,白若虚又来到窗前,看着下方热闹的赌场,叹了口气,这才通过衣柜进入密道,消失不见… 是夜,长安城外杀机冲天。 第三更晚半个小时发 (本章完) 第169章风云突变 嘭! 天尚未亮,院门便被一脚踹开。 李衍从床上惊醒,拎起长刀,刚要越窗而出,却面色一变,连忙矮下身子。 刀柄轻轻挑开窗子,只见院墙之上,已跃上一道道黑影,拉弓搭弦,瞄着所有房间。 是都尉司的人! 李衍眉头紧皱,这帮黑狗找他们干什么? “哪儿条道上的,亮个蔓儿!” 另一间屋子,沙里飞也隔着窗户怒吼。 他没有神通,黑不隆冬,根本看不清是都尉司的人。 “都尉司搜查逆党!” 伴着冷漠的声音,从门外走进一人,身形高挑,面容焦黑,眼神阴鸷,手中还拎着一把长枪。 “我数三声,再不出来,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李衍眼中冒起凶光,扣住了勾牒。 话音未落,街巷外又有混乱脚步声响起,火把熊熊,同时伴着个愤怒的声音: “封邯,你做什么!” 是关万彻。 李衍听到声音,心中稍微放松。 在长安城和都尉司起冲突,是大麻烦,他虽能借助阴司兵马突围,但肯定会被通缉。 关万彻到来,至少能周旋一番。 但瞧着这两帮人,似乎有些不对付。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疑惑时,关万彻已带着另一帮都尉司的人,在小院外又围了一层。 他死死盯着那持枪男子,冷声道:“封邯,你们负责的是城中外来江湖中人,莫要过了线!” 持枪男子淡淡一瞥,“东西丢了,这天大的事,本官岂能坐视,况且有郭千户手令,自然要严加排查。” “严加排查?” 关万彻冷笑道:“我看是想杀人灭口吧!” 持枪男子面色不变,“本官只是奉命行事,关百户说什么,听不懂。” 在他旁边还有一名老者,手掐阳诀,双眼在院中来回扫视,说话间已松开手诀,上前低声道:“百户大人,不在这里。” “哼,我们走!” 持枪男子也不废话,伸手一挥,带着手下离开,和院外的都尉司成员们交错而过,互相敌视,气氛宛如水火。 经过关万彻身旁时,持枪男子忽然停下,意味深长道:“关百户,这事太大了,你担不起,伱头上那位也担不起,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关万彻冷声道:“封邯,你也太心急了。” “哈哈哈…” 持枪男子冷笑几声,转身就走。 在他们走后,关万彻才阔步进入院中,冷声道:“我知道你们都醒了,出来吧。” 吱呀~ 李衍等人纷纷出来,彼此面面相觑。 沙里飞本想抱怨,但见关万彻那一幅要杀人的冰冷眼神,也只得闭上嘴巴。 李衍则询问道:“关大人,出了什么事?” 关万彻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昨日,凤来客栈掌柜凤飞燕来找过你们,她说了什么?” 和凤飞燕有关? 李衍心中诧异,却是面色不变,摇头道:“只是寻常拜年串门,没坐一会儿就走了。” 汪汪汪! 就在这时,关万彻手下牵着的猛犬嗅来嗅去,忽然对着沙里飞的房间狂吠。 关万彻眼神立刻变得凌厉,“搜!” 话音未落,几名都尉司小旗已快步上前,一把将沙里飞推开,冲入房中翻找。 李衍心中一突,暗道不妙。 很快,这些人便拎着个纸人出来,扔在院中,“回禀百户,是药发傀儡。” “嗯。” 关万彻眉头微皱,看向沙里飞,“你弄这些作甚?” 沙里飞尴尬一笑,“这不上元节就要到了么,我想着放个这玩意儿,热闹一些。” “哼,一辈子不成器的玩意儿!” 关万彻骂了一句,眼中杀意却消散许多,又继续问道:“凤飞燕随后可曾来过?” “不曾见。” “她都说过些什么?” “就是寻常拜年的话,关百户,出了什么事?” “与你们无关!” 关万彻冷冰冰回了一句,随后摆手,就要带手下离开,但走到一半,又忽然停下。 他犹豫了一下,沉声道:“都尉司出了大事,长安城今后怕是不太平,你们与我有旧,还认识凤飞燕,行事小心点,莫被人当了刀子。” 说罢,转身就走。 院内再次恢复安静,三人面面相觑。 沙里飞骂道:“妈的,莫名其妙,这帮黑皮狗莫非吃了火药?” 李衍心中一动,沉声道:“替我护法!” 说吧,直接手掐法诀,小指轻轻一勾。 哗啦啦! 一个刍灵纸人顿时飞起,钻入夜空。 刍灵随风而飞,速度飞快。 这东西乃是以神罡为主,并无阴煞之气,加上李衍道行日渐精深,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关万彻等人,在道路旁树叶中潜伏。 “大人,怎么办?” “哼,他们寻找凤飞燕,估计是杀人灭口不成,怕事情泄露。”“关键在那神火铳,只要在朝廷追究前找到,事情就还有转圜余地。” “昨晚领头的,是牙行堂主白若虚,他也是弥勒教徒,你们从道上打探消息,看对方可还藏在城中。” “我带人出城去找…” “是,大人!” 关万彻似乎很是着急,吩咐下去后,便一抖缰绳,带着人策马狂奔而去。 他们走后,树上刍灵也自行燃烧,化为飞灰… …… 小院内,李衍收起法诀,微微摇头。 “都尉司的火器丢了。” “动手的是弥勒教,还有那牙行堂主白若虚,也是弥勒教徒。” “凤飞燕,怕是成了都尉司两派争斗的棋子,如今生死不明,不知跑到了哪儿。” “嘶——!” 沙里飞倒抽一口凉气,“这可是天大的祸事,朝廷对新式火器如此重视,发现丢了,肯定大动干戈,长安城怕是要乱了。” “真是的…道爷,你不说今年万事顺心么,为何又出了乱子?” “唉~贫道又不是真半仙,卦象是这么显示啊,不过都是福祸参半,也不好说。” “别说这些了。” 李衍看了看远处,沉声道:“东西丢了,跟咱们无关,但经此一事,都尉司两方人马之间的争斗,怕是会转到明面。” “咱们认识关万彻和凤飞燕,难免被当做棋子,牵扯其中。” “还有,白若虚那混蛋竟是弥勒教之人,现在想来,当初引咱们去香积寺,恐怕也不怀好意。” “长安城是不能待了,沙老叔,你们收拾一番,天亮后就离开,到长安城外找个地方躲藏,等我消息。” 沙里飞一急,“怎么,你还要留着?” 李衍摇头道:“鼓王大会的事,已经答应了万前辈,就不能失言,况且华山名额对咱们很重要。” “都尉司两帮人马如今都上火,只要我藏起来,他们便顾不上理会,上元节一过,只要拿到名额,就立刻离开前往华山。” “买到法器后,大不了去外州躲一阵子。” “如此……也好。” 沙里飞和王道玄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也只能按照李衍说的来。 ………… 三人当即收拾一番,天刚蒙蒙亮,沙里飞便和王道玄拎着行囊,乔装打扮成客商,跟着人群出了长安城。 而李衍则扭头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微微摇头,将门锁上,背着行囊离开。 他首先去了兰陵坊,从侧院跳入黎家大宅,跟被惊醒的黎夫人以及黎空青说了此事。 当然,李衍没说火器的事,只说都尉司内斗,他们怕牵扯其中,只能离开。 “这…真是祸从天降。” 黎空青有些无语,摇头道:“世子对鼓王大会很感兴趣,听说你和咱陕州术士弄了队伍,还想着见上一面,鼓励打气呢。” 李衍沉思了一下,“上元节怕是有危险,那天诸位最好别出门,空青兄长也想办法劝住世子。” “你们等着,什么时候城隍庙那棺椁运出长安,都尉司争斗有了结果,那时长安才能平静下来。” “言尽于此,师傅,保重!” 说罢,对着黎夫人深深弯腰。 “唉~” 黎夫人也是叹了口气,“江湖便是这样,许多事身不由己,你务必小心。” “是,师傅。” 出了黎府,只见大街上巡城的兵丁明显多了不少,李衍心中一动,背起行囊钻入小巷之中。 ………… 常乐坊,豪宅大院内。 “一二三,起!” 随着郭禄全一声吆喝,四五十名汉子齐齐发力,一大两小三座神楼顿时被抬起。 “听我号令,风!” “嘿吼嘿吼!” 郭禄全一声大吼,汉子们顿时喊着号子,抬着神楼缓缓前行。 “林!” 一声令下,汉子们又扎紧马步,纹丝不动。 这些都是脚行中人,各个气力十足,在郭禄全指挥下,虽比不上真正杠夫,但也进退有序。 与此同时,后方战鼓乐队也推着一面面大鼓紧随其后,鼓声轰鸣,配合众人节奏。 另一边,万掌柜则看着手中条子,微微摇头,“诸位,李兄弟另有要事,上元节那天会现身前来,咱们先排练着。” “今日城中确实不太平,他去了哪儿?” “管那么多作甚,咱么先练着…” ………… 平康坊,金宝赌坊已被查封。 一队队都尉司人员,带着官差将整个赌坊翻个了底朝天。 “报!发现密道!” “搜!” 远处窗口上,清苑楼魁赵婉芳收回目光,看着正狼吞虎咽的李衍,嫣然一笑: “怎么,就打算在青楼住下了?” (本章完) 第170章长安乱 “江湖救急嘛…” 听到赵婉芳嘲讽,李衍面不改色。 离开黎家后,他想了一下,竟无处可去。 眼下长安城动荡,白若虚是弥勒教徒,肯定会牵连一大帮人。 还有凤飞燕的事,江湖五行必然乱套,那些字号客栈已不再安全。 黑蛋叔侄的制皮作坊、申三酉家,都能暂时隐藏,但他们那里的味道,简直是要命。 李衍宁愿跟人打架,也不想住。 青楼床大舒服,有酒有肉的,自然是最佳选择,况且此地消息灵通,有什么风声,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他知道赵婉芳为何出言嘲讽。 对方应该是还不死心,想找人报仇。 几次差人来请,他都以事情繁忙躲了过去。 赵婉芳见他搭茬,便来到桌前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面色凝重低声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收集各州消息。” “前些日子,鄂州多有夜半轿,鬼新娘杀人之事,闹得人心惶惶,我怀疑就是那‘红女’忍不住杀心,现了行藏…” 李衍听罢,无奈放下酒杯,“那些人很厉害,对大宣朝廷都是麻烦,凭咱们的力量,根本无法对付。” “我都已经放弃,你还执着什么?” 赵婉芳沉默了一下,“不报仇,做什么?” 李衍摊手道:“能做的事多了,比如你能攒些钱,帮自己赎身,或找个人嫁了,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不好么?” “嫁人?” 赵婉芳眼中露出一丝嘲讽,“这天下就没白吃的果子,我自小在青楼,见惯了被卖来的小妾,也见多了要死要活,找上门闹事的主妇。都是靠男人活,青楼反倒自在…” “你见那些个名妓,攒下半辈身家,以为找到个如意良君,又有哪个得了好下场?” “有些事,与钱无关…” 李衍听罢,沉默不语。 他已经明白赵婉芳为何如此执着。 报仇? 从小看管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童年又没过什么好日子,岂会为一个连真名都不知道的娘亲之死,纠缠到现在? 能不能报仇, 或许已经不重要。 报仇,只是她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这种事并不奇怪。 并非每个人活着,都为金钱与权势。 肆意浪荡,不求上进是种活法。 寄情于某种爱好,也是种活法。 他前世有个朋友就说过:吾生而有涯,来此世间走一遭,茫然无措,有个事做,过完这一生就行… 想通此点,李衍也不再多劝,眉毛微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想报仇也行,但凭伱现在的能耐还真不够。” “知道长安城为何风声鹤唳么?” “皆因一个外号‘墓蛇’的弥勒首领被抓。” “你那仇人柳姨娘,不过是‘红女’手下,‘红女’是比‘墓蛇’更厉害的角色,却只是赵长生其中一颗棋子。” “想报仇,靠功夫和术法,没用。” 赵婉芳听罢,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正色道:“多谢。” 她的眼中毫无沮丧,反倒充满斗志。 李衍喝了口酒,“不用。” 赵婉芳微微点头,“你接下来计划怎么办?就在这儿躲着,等上元节结束么?” 李衍看向窗外,若有所思道: “先得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 情报这东西,获取难度取决于人。 罗明子不在,关万彻屁都不说,长安江湖又一片动荡,所以只能找个局外人。 这个人,还得有能力,路子野。 “呦!” 夜哭郎申三酉,进门后便嚷嚷道:“你这小子,过年就上门送点破烂,我想着咱俩再怎么说,都是酒肉朋友,等啊等啊,也没见你请客。” “原来躲在这里逍遥!” 李衍无语摇头,“前辈,我不过跟你喝个酒唱个歌,就被你说成青楼老客,我还没说什么呢…” 申三酉看了看周围,“难道不是么?” 噗嗤! 赵婉芳捂着嘴巴嗤嗤一笑。 李衍:“……” 申三酉却不放过他,一屁股坐下,饶有兴趣道:“这话也不是我一个人在传,知道你那晚喝醉后,都干了什么吗?” 李衍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我干了什么?” 申三酉眉飞色舞道:“姑娘们一个个来,你说人家不解风情,没有特色,要春兰秋菊,各有气韵,才叫百芬芳…” “连一向甚少露面的萼楼掌柜,都被惊动,跑来敬酒。” “你跟人家说,这萼楼也一般,完全可以改造一番,比如弄个江南水乡阁,吴侬软语,再来个塞外风情,丝路幽怨…” “一日游遍神州,萼楼定能名声大噪!” 李衍愣住了,“她信了?” “当然信了!” 申三酉乐道:“那掌柜的深以为然,直夸你家学渊源,听说萼楼已经请了能工巧匠,立春后便会动工…” 李衍咬了咬牙,“那还收我一千两?” 申三酉摊手道:“人家最后本来要请客,结果你还不乐意了,说最恨白嫖…” “不是你要硬要光我的钱?” “笑话,我夜哭郎平生就爱白嫖!” “哈哈哈!” 赵婉芳已在旁边乐得直不起腰。 “行了行了。” 李衍没想到,今生第一次喝多,就出了这么大的丑,连忙岔开话题,“前辈,还要请你打听件事,长安风大,如今也只能靠你了…” “好说!” 夜哭郎虽性子不靠谱,但做事那是没问题,等到次日再来,已将前因后果弄得一清二楚。 李衍听罢,只觉有些荒诞。 “你是说,起因是都尉司内斗,掌印千户郭玉槐故意泄露消息,又截杀凤飞燕,把屎泼到常煊头上?” “嗯,他计划很好,却没想到凤飞燕还留了一手,带着暗器霹雳火,炸死截杀之人,跑的无影无踪。” “眼下谁都知道怎么回事,但官场上就是这个,把柄消失,就是没有。” “常煊丢了火器,疯狗一样到处找,郭玉槐也派人找凤飞燕,就看谁先找到…” “弥勒教也在窝里反?”“嗯,那白若虚召集陕州弥勒教所有人马,和常煊的人一番拼杀,死伤惨重,抢到了一把火器,但转眼就放毒暗害同伴,拿着火器跑了。” “弥勒教的人几乎死绝,只留下个火鬼,还被常煊抓到,和墓蛇关在一起,废了修为和武功,准备押入京城,估计是想给自己脱罪…” “反正这事儿弄得乱七八糟,为寻找凤飞燕和白若虚,两方人马在长安城四处找江湖门派的麻烦。” “你跟白若虚、凤飞燕都有些关系,还认识关万彻,为免被波及,还是老老实实避风头吧。” “这…” 李衍喝了口酒,“我竟不知说什么好。” “哈哈哈!” 申三酉乐道:“很多事就是这样,你算得清一切,但却算不透人心,现在都尉司那三位千户,才是焦头烂额。” “关另一个千户什么事?” “他和李家走得近,李家虽说掌控陕州大权,但却不是人人都服,比如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唐央投靠李家上位,其他几位都心中不服。” “有人暗中动手,将火也引到了另一个千户身上,李家毕竟刚上位,根基不稳啊。” “上元节若拿到名额,就早点离开吧,长安城这乱局,估计要持续很久。” “前辈你不走?” “呵呵,久居长安,这种事见多了,我连热闹都懒得看,疾风骤雨,也总有平息之时。” “谁生谁死,自有天定,与我无关……” …… 申三酉说的没错,长安确实是乱了。 牙行被清理了一遍,不少人被抓入大牢,或许有人冤枉,但冤枉的人多了去,没什么办法。 曾经给他们带路去郭杜镇的牙人赵九,即便乔装打扮,也被人杀死在暗巷。 动手的,是江湖中人。 有人趁乱摸鱼,杀人了结恩怨。 脚行会长铁师古退位,他的儿子铁风因为和白若虚关系好,直接被弄进大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捞出。 多年积蓄,一朝化为飞灰,父子俩连夜离开长安,自此不知所踪… 李衍也去偷偷找过红夜叉。 她虽与凤飞燕关系莫逆,但碰到这种情况,也不知该怎么办。 甚至她自己,也是因为要看守镇尸棺,有太玄正教庇护,才没被找麻烦。 养着一堆孩子,她也只能希望凤飞燕逃的远点。 李衍当然也不会自找麻烦。 他知道,甚至自己本身,就是麻烦。 因此,黎府和黑蛋叔侄,一个都没找。 他就每日躲在清苑楼,闲时喝酒吃肉听曲,剩下的时间,便是练武存神,等待上元节到。 赵婉芳有时会陪在一旁,有时会神神秘秘离开,他所在的这个大雅间,也好像被清苑楼故意忽视,很少会有客人靠近。 李衍心中有猜测。 赵婉芳很可能已加入某个金燕子组织,借助其力量,一步步获得报仇的能力。 李衍既不理会,也不多问。 江湖上来来往往,不是所有人都只为单纯混口饭,有个活着的理由就行… ………… 时间说慢也快,不知不觉便到了上元佳节。 就在前两日,面对城中乱象,布政使李嗣源和长安王终于看不下去,直接叫来都尉司和各衙门之人,一通怒骂。 毕竟这次上元节鼓王大会,各地玄门中人汇聚,虽说都是旁门,但若弄得一塌糊涂,长安恶名也会传到他州。 二人发话,长安城自然恢复安宁。 随后京城都尉司那边的命令也传来。 常煊之前献上新式火器训练法,又将陕州弥勒教徒一网打尽,但却丢了一把神火枪,杖责十棍,随后负责追查失踪枪械,将功补过… 掌印千户郭玉槐,则得了一番训斥,又被剥夺掌印之权,虽然他将自己摘出,但上头又不是傻子,已然有所不满… 另一位千户,则直接被调走,派到鸟不拉屎的地方,这是对李家染指都尉司的警告… 总体看来,都尉司上头很看重常煊能力,看似鞭打,实则在保,而为稳定陕州卫所,也会从京城空降一位千户镇压局面。 这场内斗,没人是赢家…… 当然,朝堂上的事,百姓看不清,也并不关心,真正吸引他们的,还是鼓王大会。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虽说真正的热闹在晚上,但天还没亮,街上便已是一片繁忙。 尤其是朱雀大街。 这次动荡,并未波及到长春会。 他们主要是江湖艺人组织,接待各个地方来拜码头的艺人,安排上元节演出和卖货地盘,已让长春会所有人忙得脚不沾地。 五千米长的朱雀大街,从昨天夜里,便有长春会的弟子们拿着白灰画锅。 什么地方归谁演,什么地方卖东西,既要顾着外州同道面子,也要顾着本地同道里子。 除此之外,还不能干扰府衙巡视兵卒路线,也不能挤占百姓围观区域。 总之,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到。 江湖艺人们更是等着这一天。 他们穿着最干净的行头,长春会的地盘刚画好,便拎着家伙事进入其中。 之前长安动荡,他们也是看戏。 如今这个,才是他们战场。 将来几个月是喝酒吃肉,还是吃糠咽菜,就看今日谁的能耐大。 金门之中,有哑金、啃子金、戗金、袋子金、老周儿等行当,算命的、测字的、看相的,每隔一段就能见着… 皮门之中,摆四平的、推包的、玩青子图的、卖狼包的、拔牙挑牙虫的,每段路都不重样… 戏彩门自然不用说,杂耍班子、古彩戏法、今日都要大展身手… 耍把式卖艺的,唱大鼓说书的同样如此。 整条朱雀大街,已成为游园会。 辰时(07时至09时)刚至,朱雀大街上已有些拥挤,似乎整个长安的百姓都已出来。 “好家伙,今日可够挤的。” “啧啧,听说今年可不一样,外州来了不少好手,咱陕州也是名家汇聚,定有一番龙争虎斗。” “白天游朱雀大街,晚上还有一场镇邪祈福游神会,到时会分散到城中各处,白天若错过,晚上有些就看不到了…” “几时开始?” “巳时…” 人群中,沙里飞和王道玄也挤着看热闹。 长安城暂时风平浪息,李衍也就通知他们今日前来过元宵,等上元节过了再离开。 而在城外明德门附近,已聚集了一只只神楼队伍,神楼各不相同,连跟着的鼓队也大相径庭。 彼此隔开距离,互相打量,眼中皆是审视… (本章完) 第171章朱雀大街,击鼓入道 “衍小哥,今日可得拿把劲啊!” 万掌柜一袭崭新袍子,气派十足,但此刻却是额头冒汗,显得有些紧张。 李衍看了看周围,哑然失笑,“万前辈,就咱们这阵势,您无需担忧,瞧好就成。” 他说的确实没错。 一大两小三座神楼,经过装点,远比当初精致大气,朱红廊柱、琉璃色砖瓦,就连那些飞檐斗拱,都仔细描绘着蟠桃、五福等纹。 挂着灯笼,彩带飞舞。 看起来,与真正神庙别无两样。 抬神楼的汉子,以郭禄全为首,都是身高马大,大冷的天只穿红坎肩,红布包头,露出一身疙瘩肉,雄性气息扑面而来。 后面跟着的鼓乐团,同样下了功夫。 所有人都穿着玄色布甲,与老秦制式相仿,不过为避免忌讳,做了改良。 身前一排秦汉大鼓、身后一排刀枪剑戟、最后面一排旌旗大纛,似军阵般严谨雄壮。 而李衍自己,也是一身威武布甲,样式更加精美,身后还插着一排令旗。 他本不想如此高调,但战鼓乐团的众人,非说他卖相好,就在中间站着压阵,也能添光加彩。 今日队伍虽多,但就这身行头,与任何一只站在一起,也毫不落下风。 “这些上面,老夫自然不怕。” 万掌柜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但随后就唉声叹气道:“但今日通知,临时改了规则,晚上怕是会吃亏。” “哦,怎么改的?” “原本白天只是走个过场,晚上是游神巡街,百姓持香跟随,看谁能吸引的百姓更多,因此老夫才请了左家班,表演八方显影术。” “但这次却要动真格的,太玄正教在城隍庙起了坛场,分配二十四面法旗,交给二十四支队伍。” “晚上从长安城二十四个方向开始,所有队伍一起出发,游神巡街,效仿古代雩舞科仪,若是两支队伍遇到,便争个高下,夺取对方法旗与香火。” “谁能拿着法旗到达城隍庙,视法旗多寡分配名额,失败者者被淘汰。” “单论雩舞科仪,咱们不输,就怕碰到那耍无赖的,跟你神楼冲撞…” “万前辈放心!” 旁边的郭禄全听到,拍了拍胸脯,笑道:“咱们以前抬神楼,还要去那恶人家门巡视,有时家丁拿着棍棒阻拦,照样被咱们一冲而散。” “兄弟们,你们怕么?” “怕个球!” 抬神楼的汉子们,今日也是兴奋无比,毕竟他们很多都是脚行中人,整日辛勤干活挣钱,这种热闹大场面,一辈子都遇不上几回。 况且万掌柜已说了,若能夺得名额,所有人都得赏钱,顶得上他们往日两三个月辛劳。 “万掌柜放心。” 李衍眨了眨眼,低声道:“若到时有人耍手段,定不让咱们空手而回…” 嘭!嘭!嘭! 说话间,城门口已是炮响三通。 “准备起轿!” 最靠近城门的队伍,当即高喊。 能打头阵的,自然不一般。 那是来自临潼的队伍。 他们由关中道上一批术士组建,共同争夺名额,耗费的力气也不少,神楼也就比万掌柜的稍小一些,同样请了专门抬神轿的队伍。 虽说定了抬神楼,但毕竟还是鼓王大会,少不了鼓乐壮威争雄。 他们的鼓乐,乃是鼓手将社鼓、社锣用“背弓”架挂于胸前,另有一名马锣手指挥敲击,且每人背后都竖着旌旗。 此为“十面锣鼓”,相传由楚汉灞上争雄时,韩信布疑兵阵演变而来。 刚进入朱雀大街,锣鼓声便轰然响起。 即便隔着城墙,也能听到里面山呼海啸喧哗声,另有鞭炮齐鸣,以壮声势… 随后动身的,是渭旗锣鼓。 他们的鼓乐队伍人数更多,有一百五十多人,不仅鼓的种类多,大、中、小鼓、手鼓皆全,还有大镲、小镲,大锣、小锣等乐器。 节奏欢快强劲,场面热闹,甚至有舞者挥舞彩绸大纛,与鼓队变化穿梭,模仿两军对垒。 这个鼓乐,同样源远流长,俗称“威风锣鼓”,古称“击鼓刺秦”。 看似都是鼓,但背后的意义不同。 每个鼓乐流传至今,都有一段辉煌历史。 比如第三支,来自咸阳的牛拉鼓,鼓声巨大,需得老牛才能拉动,硕大鼓槌击下,好似雷声轰鸣。 这“牛拉鼓”的年头,甚至要追述到先秦。 随后的队伍,也各有千秋。 岐山转鼓,可追溯到西周,周公晚年制礼作乐,为古周祭祀行军之用… 渭南洪拳鼓,击鼓动作,融会小洪拳架式… 安塞腰鼓,因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他们以鼓报警,以鼓助威,以鼓告急,亦以鼓为乐… 其他州的鼓队,同样源远流长,气势不凡。 比如来自晋州的队伍,他们术士身后有大商号资助,根本不缺钱,场面弄得极其重大。 他们玩的是尉村跑鼓车。 尉村是名将尉迟敬德封邑,又称“鄂公堡”,十辆战车分五列而行,车轮滚滚,巨鼓轰鸣,既激情豪放、又尽显彪悍野性… 齐鲁队伍,是长勺鼓乐,因“长勺之战”而起,自曹刿论战之后,历代传延… 鄂州是锣鼓威武,但更引人注目的,则是在神楼周围盘旋的灯龙,百人队伍,每人都举着一截龙身,上面还有灯,乃是赫赫有名的百节龙。 他们显然将心思都放到了晚上… 李衍还看到了火熊帮队伍。 这帮人,神楼建的比万掌柜还高,但却偷巧,很多地方都是空心,看起来威武高大,但却有些飘飘忽忽。 但他们的人却多,一水的光膀子大汉,身上描龙画虎,每人都背着大鼓,脸上还带着傩面。 这是古代巫鼓,看起来颇有一番气势。 终于,队伍轮到了李衍他们。 “兄弟们,起轿!” 随着郭禄全一声怒吼,所有汉子齐齐发力,庞大的神楼顿时缓缓升起。 “风!大风!” “嘿吼嘿吼!” 万掌柜下了血本,神楼全是灵木建造。 虽外表看起来,和其他队伍没什么两样,但请神入住,又开光祈福后,已堪称法器。 香火升腾,气势自起,厚重神韵扑面而来。 咚咚咚! 秦汉战鼓乐团,立刻敲响战鼓。 秦汉鼓韵,共分出征、交战、凯旋三部。 如今演奏的是出征曲,也叫慢三火。 鼓点虽慢,却威武雄壮,正好与轿夫们的号子相合,整个队伍虽鼓声前行,好似大军出征。 轰! 刚进入城门,扑面的燥热便涌上面庞。 一支支鼓队轰鸣,加上周围百姓狂热的呼喊声,整个长安似乎都被震动。 李衍甚至能感觉到,脚下地面都在震颤。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鼓这种乐器,自上古至今,便与战争祭祀有关。 黄帝伐蚩尤,制夔牛鼓八十面,一震五百里,连震三千八百里…… 《汉书》有八音:土曰埙,匏曰笙,皮曰鼓… 《诗经》曰:奏鼓简简,衎我烈祖…《易经》曰: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 这是来自古老血脉的节奏。 鼓王大会狂热氛围下,所有人血脉偾张,一切阴谋算计,一切烦恼忧愁,都被鼓声淹没。 大地震动,好似雷神忽降世。 这种情况下,李衍也早已将一切抛到脑后,即便秦汉战鼓威猛,但在这狂暴鼓声海洋中,也似乎微不足道,甚至节奏都被带乱。 “跟着我!” 李衍一声怒吼,直接将云雷神鼓取出。 他暗劲勃发,猛然拍击。 吽! 鼓声如雷,震动四方。 整支队伍似乎有了重心,节奏不再紊乱。 但即便这样,也只是勉强维持。 身前身后皆是鼓声齐鸣,众人只感觉自己好像在鼓声海洋中颠簸,稍不注意,就会混乱。 而李衍,则是一下一下拍击。 这种情况下,他也进入了忘我状态。 佛出大云雷音,比普通雷音更大。 大云雷音一响,天地皆闻,似佛法普度众生。云和雷相合,亦滋润万物… 这一刻,李衍明白了大云雷音真谛。 此音不仅是阴阳交,亦是由心而发,雷音所及,身躯好似大地受到滋养,层层叠叠,连绵不绝… 吽!吽!吽! 伴着一声声雷音,鼓声越来越响。 即便众多队伍鼓声齐鸣,也无法遮掩,不少百姓的目光,顿时被他们队伍所吸引。 “是衍小哥!” 沙里飞扯下狗皮帽疯狂呼喊。 王道玄抚须而笑。 远处人群中,黎士卿一家,除了黎空青要在王府陪世子办事,剩下的人几乎都在。 黎夫人听到鼓声变化,先是诧异,仔细倾听,随后脸上渐渐露出笑容,低声道:“好小子,成了…” 人群中,黑蛋也在高声呼喊,对着周围人兴奋道:“瞧见没,瞧见没,那是我同乡,那是我哥哥…” 平康坊一些女子也来凑热闹,莺莺燕燕,引得周围人连连侧目,看到万掌柜队伍过来,顿时有眼尖的发现,笑道: “快看,那是李公子!” “哪个李公子?” “就是那个李公子啊…” “哈哈哈,果然是个俊俏小郎君…” 她们都带着篮,立刻将大把的鲜抛向队伍,铠甲、鲜、擂鼓声混作一团。 赵婉芳面带微笑,远远观望。 更远处,申三酉拎着酒壶立在人群中,灌上几口,又呵呵傻笑,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很多熟人,混在人群之中观看。 然而,此刻的李衍却根本没看到。 他浑然忘我,暗劲拍击擂鼓,越来越响。 待行至朱雀大街中断,鼓声节奏立刻变得急促,换成了秦汉鼓韵第二曲,交战。 这一曲,节奏激昂雄壮。 换做以前,李衍若以暗劲拍击,经常拍两下就一口气回不过来,节奏停顿。 而此时,他却领悟了大云雷音,每次暗劲勃发后,身躯都好似受到滋润,又有一股新力续上。 暗劲之运用,竟有了连绵不绝之势。 云雷神鼓,顿时盖过了周围鼓声。 当然,李衍并未使用存神之法。 毕竟是法器,若肆意乱来,恐怕周围的鼓手,都得震晕几个。 连续不间断使用暗劲,让他身躯都受到损伤,胳膊肌肉臌胀,皮肤发红,汗水自额头滴答落下。 此刻的李衍,已借鼓声悟道。 暗劲运用的奥妙,随时都能捅破,哪会在乎其他,不断以大罗法身修补。 李衍能察觉到,所谓的筋膜,就像一张密集大网,勾连人体所有结构组织。 以筋膜震颤发力,举手投足间,汇聚全身之力,便叫气膜鼓荡,裹筋成圆。 这股力道,由内而外,层次多且相互纠缠。 想要暗劲千回百折,随意变化,就要在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之际,形成新的震荡。 按《武经》上所言,这叫打通阴阳结。 打通阴阳结,就意味着迈入暗劲巅峰。 李衍以前还不明白,但这次领悟大云雷音关窍后,那股力道顿时被他续上。 终于,到了秦汉鼓韵第三曲,凯旋。 这一曲,又叫不紧不慢。 两种节奏相互交替,变化多端。 而李衍的鼓声,亦随之变化。 震荡、回旋、轱辘…各种劲道交替。 李衍对于暗劲的变化,也越来越熟悉,所谓千回百折,不外如是。 咚! 终于,鼓声停歇。 李衍双眼茫然,迅速恢复清醒。 眼前古老宫墙斑驳,却是已走完朱雀大街。 身后依旧山呼海啸,鼓声轰鸣,但他们的队伍已经走完过场停下,所有人都累的瘫倒在地。 “李兄弟,你没事吧?” 万掌柜见他脸色不对,连忙询问。 “没事,我好得很!” 李衍哈哈一笑,浑身暗伤顿时被修复。 已经经过强化的大罗法身,此刻竟又出现密密麻麻裂缝,好似瓷器开裂。 然而,李衍却毫不在意。 击鼓入道,他已正式踏入暗劲巅峰。 别人要达到这个程度,即便聪慧,身躯也要慢慢适应,以免受伤。 但他却凭借大罗法身,硬抗着熬了过来。 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掌握“毫不着意,触之即溃”之真意,与人交战遇圆则圆,遇方则方,便可踏入化劲层次。 “衍小哥!” 沙里飞和王道玄也挤了过来。 “哈哈哈…” 万掌柜能明显到,至少白天这一场,是没输给任何人,显然心情很是高兴,“诸位走,老夫做东,咱们吃饱喝足,晚上继续!” 抬神楼,敲战鼓,皆耗费体力精神,众人一个个都满头大汗,但精神却更加亢奋。 当然,他们也都知道,晚上才是重头… 今日只有两更 (本章完) 第172章上元夜未央 黄昏时,消息终于传来。 “咱们的队伍,安排在道政坊。” 万掌柜神色有些兴奋,“道政坊在王府旁,那里有座三层高楼,就在兴庆湖边。” “因为咱们白天表现不错,特意被安排在此地,到时长安王府众人会登高观看,而且会给每个队伍赐下美酒,以示鼓励。” “好!” 众汉子顿时连声叫好,满脸兴奋。 他们虽也是江湖中人,但所从事行业,说白了都是下九流,平日说起来权贵如粪土,但被这皇亲贵胄夸奖,还是心中美滋滋。 无论结果如何,今后都能作为谈资。 李衍对什么王爷的鼓励,自然没兴趣,沉声询问道:“附近队伍,都来自哪儿?” 万掌柜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面色凝重道:“一个是来自晋州的队伍,就在胜业坊,他们既是客人,也有大票号背景,王爷会先一步相见。” “另一只在常乐坊,是来自榆林的术士组建,名声尚可,老夫大多认识。” “晋州的队伍,多半会借着跑鼓车速度优势,先一步离开,沿途壮大声势,借法旗聚香火,先拿一个名额。” “榆林的队伍,则会与咱们在东市相遇,这是第一场,要么井水不犯河水,继续前行,要么就得拼过一场。” “老夫想保留实力,毕竟抬着神楼横穿长安城,体力消耗不小,犯不着一开始就斗。” “估计对面也是这么想,他们先走一步,咱们就不会碰上。” “但怎么选,还得看人家…” 终于,夜幕降临,满城华灯初上。 他们知道,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 ………… 长安上元节,历来就动静不小。 昔日盛唐,人们认为诸神显灵都在半夜。因此除了白天各种法事,晚上活动更是丰富。 如唐朝迎紫姑神,子时才会开始。还有当时佛教盛行,自汉朝便会在正月十五燃灯供佛。 当然还有个原因,当时长安有宵禁制度,而在上元节这天则会解除,甚至皇宫也打开大门,天子出门与民同乐。 歌女舞姬盛装打扮,月下灯海中游走。 有诗人描写当初盛景:火树银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秾李,行歌径落梅。金吾夜不禁,玉漏莫相催。 时至今日,长安早已不复往日辉煌。 五陵豪杰,盛唐风流,早已归为尘土。 但上元节的热闹,却流传下来。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上排灯彩灯不见尽头,有商家雇人舞龙舞狮,走竹马,跑旱船。 人流如织,孩童们手提鱼灯嬉笑追打,即便碰破了旁边的彩灯,大人也毫不生气,反以为福。 当然,重头戏还是神楼巡游。 道政坊临近城墙一角,万掌柜的队伍早已在此等候,抬神楼的汉子摩拳擦掌,相互鼓劲,甚至拍着胸膛,发出声声怒吼,以壮气势。 他们今晚,可是要动真格的。 若碰到其他队伍,狭路相逢,便要直接冲撞,将对方神楼掀翻。 这并非对神不敬,反倒是一种娱神仪式。 神楼前方,一名太玄正教道人手持法旗,另一只手掐诀变化,将法旗插在神楼之上,又焚香祭祀。 这道人脸蛋圆圆,是个熟面孔。 他道号谷尘子,正是当初跟随罗明子,与李衍他们在咸阳乱葬岗,敕封解救山神之人。 待到对方做完法事,李衍当即上前相见。 “李居士,许久未见啊。” 谷尘子性格活泼,依旧面带笑容。 李衍也客套了一句,随后询问道:“罗明子道长可曾回来?” “没有。” 谷尘子疑惑道:“师兄走的匆忙,也不知有何急事,师伯也禁止我们多问,但京城那边传来消息,罗明子师兄可能会调往京城。” “哦。” 李衍若有所思,看来赵长生的事,已引起朝廷和太玄正教重视。 想到这儿,他也不再多问,而是看向神楼法旗,询问道:“为何临时改变,弄这么大阵仗?” 谷尘子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旁边,低声道:“你也不是外人,告诉你后可别乱传。” “今年冬季多雪,按理说明年会雨水丰沛,但多次占卜,无不提示有旱灾降临,太白山斗姆宫察觉不对,由高功做法事登山望气,发现祸出秦岭。” “天灾可举行法事禳灾祈福,但人祸就只能自己解决,因此执法堂派人探查,发现弥勒教活动…” “是那头旱魃?”李衍问道。 谷尘子诧异,“你知道的倒不少。” “那东西不简单,这么说吧…唐时便有记载,后来被镇压,但还未将其灾殃之气消除,又被偷偷取出,纯粹是人心恶毒作祟。” “今晚这场科仪,是效仿古商‘雩舞’娱神,借力镇压,使得那东西安稳,随后就会离开长安,顺利运到华山,灾劫可解。” “陕州弥勒基本全军覆没,但难免有心怀叵测者,伱这活阴差若听到什么消息,可千万别装聋作哑啊…” 李衍正色道:“放心,我会留意道上风声。” 谷尘子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或许是李衍几次表现,让罗明子这一众师兄弟对他比较信任,有些事也不再隐瞒。 望着对方离去身影,李衍又看向神楼。 道政坊毗邻王府,所居住者皆是城中达官显贵,男主人们或许还有些矜持,但府中的女眷和家丁,却不会错过这个时机。 此刻神楼周围,已密密麻麻围满人,焚香祈祷,祝愿来年一番丰顺,香火青烟直透夜空。 李衍能闻到,一大两小神楼内,香火之力汇聚,已成神罡,又与上方法旗相连。 今日之科仪,也算一场赌博。 建造神楼费用不少,但只要顺利完成法事,便相当于经过一场神炼开光,真正成为法器。 这种法器,最大作用便是安家镇宅。 其神罡已然汇聚,将其供奉于家宅祖庙,早晚香火供奉,大部分阴物妖邪都不敢靠近。 长安城,有的是人愿意高价购买。 就比如现在,已经有几名管家模样的老者,围着万掌柜不断询问。 但万掌柜连连摇头,显然不计划卖。 就在这时,有汉子忽然抬头道:“快看,王爷出来了!” 不少人闻言,纷纷抬头观望。 街道另一侧便是王府,围墙后几十米外,有一座三层书楼,此刻门窗大开,灯火辉煌,隐约能看到不少人凭栏眺望。 李衍常年习武,目力不凡,能看到那王爷和世子模样,都是普普通通,有些肥胖。 唯一引起他注意的,便是王爷身边一白衣道人,五官俊美,黑色长髯垂胸,颇有气度。 沙里飞和罗法清混得熟,已侧面打听过,乔三虎并非岳法崇表亲,而是他们师傅独子。 岳法崇是报答师恩,才对其庇护。 虽说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种美德,但管教不严,和纵虎伤人没什么两样。因此,李衍对这岳法崇也没什么好感… …… 王府书楼之上,风景更佳。 “哈哈哈…” 望着满城灯火,长安王萧庆元心情很是不错,被太监搀扶着坐下,有些怀念道:“当初大宣初立,长安被金帐狼国焚毁近半,凋敝狼藉,几十年才恢复元气。” “十年前弥勒作乱,又是一场大火,如今看来,显然是恢复的不错。” 周围人纷纷拍起了马屁。 “都是王爷宽仁。” “长安在王爷治下,实乃百姓之幸。” 虽是恭维,但不少人也是真心。 大宣朝分封藩王,从一开始便是所在封邑城市为名,且有规矩,不得逾越。 比如长安王王府所有用度,都是根据地方赋税,由宗人府考量,再向下分拨。 换句话说,地方上的贫富,直接与王府挂钩,若弄得民不聊生,爵位也会被剥夺。 如今的长安王,乃当朝皇帝胞弟,来到地方后从不扰民,在陕州名声很不错。 只是如今年迈体衰,很多事已力不从心。 听得众人马屁,长安王毫不在意,摇头道:“本王自知本事一般,能安安稳稳,不给陛下惹事就行了。” “那日与智空禅师闲聊,深觉一动不如一静,今后会安心养病,府里的事,便交给世子处理。” 众人面面相觑,连忙劝说。 当然,长安王只是微微摇头,懒得多说。 岳法崇眼神一暗,有些无奈。 他知道,王爷这番话,是彻底绝了组建船队的心思,要将权利交给世子,提前锻炼。 或许,也感觉到了自己时日无多。 “父亲…” 世子萧宏启嘴唇颤抖,眼中含泪,说不出话。 “上元佳节,哭什么,晦气…” 长安王笑骂了一句,随后开口道:“世子,今年鼓王大会,各地豪杰汇聚,本王乏了,今后便由你给他们赐酒壮行吧。” “孩儿遵命。” 世子萧宏启深深吸了口气,接过太监们呈上的鼓槌,手臂一挥,敲向旁边龙纹鼓。 咚咚咚! 伴着鼓声,黎空青立刻上前,高呼道:“世子赐酒,为各鼓队壮行!” 此刻长安喧嚣,他声音根本传不出多远,就连对面院外的李衍等人,也听不清楚。 当然,王府自然另有准备。 随着他一声呼喊,楼下王府侍卫立刻跟着高呼:“世子赐酒,为各鼓队壮行!” 声音很快传到王府外。 那里,早有骑士等待,听到后立刻策马而出,奔向长安城各个角落,同时高呼:“世子赐酒,为各鼓队壮行!” 百姓听到,只是好奇今年为何换了人。 但城中有心人听到,立刻知晓,今后长安王府的真正做主的,将成为世子萧宏启。 有人无所谓,也有人连声哀叹。 他们筹划许久的陕州商会,正式宣告破产,按世子的性子,肯定不会让长安王府参与出海。 他们能做的,只是抱紧李家大腿。 参加游神的队伍,虽分布在长安城各个方位,但身旁都早有王府安排的人手。 他们身旁,都有红布缠绕的大黑酒坛。 这是王府私藏佳酿,都是上年头的西凤老酒,外面寻常客栈,根本喝不到。 听到传令,王府小吏纷纷动手,拍开泥封,一人拿起舀酒的酒杓,另一人拿起旁边高高摞着的陶碗。 鼓队的汉子们,早已排好队。 酒坛子虽大,但鼓队各个都上百人,一人分得一碗后,坛子便空空荡荡。 “诸位,万胜!” 鼓队领头者一声大吼,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后重重摔碎在地上。 “万胜!” 其他人有模有样,齐齐干了,又将碗摔碎。 此为古军礼,表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喝了壮行酒,众人气势更旺。 咚咚咚! 此刻正好子时临近,随着三声炮响,这次鼓王大会的重头戏,夜间游神会正式开始。 “兄弟们,起!” “嘿吼!” 郭禄全一声怒吼,汉子们顿时将神楼抬起。 他们喊着号子,鼓乐随行,开始出发。 同样兴奋的,还有周围百姓,年迈者微笑摆手,而年轻者,则欢呼声不断,全都手持香火,紧随其后。 秦汉鼓韵本就雄壮,夜游灯市,众人相随,让他们有种随军出征的感受,兴奋不已。 上古之时,有巫傩兽儛,百姓炬火夜行,驱逐瘟疫邪祟。 虽巫已没落,但至今很多法事与民俗,都能看到其影子。 渐渐的,后方跟随的百姓越来越多。 此刻从长安城上空观望,就能看到二十四条火龙,从四面八方出发,向着朱雀大街汇聚。 “嗷~~” 百姓手舞香火,鬼哭狼嚎。 但此时没人笑话,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氛围中。 郭禄全等抬神楼的汉子,白天已累了一场,但现在,他们似乎已忘记疲惫,双目圆瞪,目红面赤,喊着口号前行。 庞大的神楼,亦是起起伏伏。 秦汉鼓乐团也鸣鼓助威,更添声势。 至于李衍,则随意拍击。 并非他偷懒,而是要留着余力,应对意外。 轰隆隆! 刚出道政坊,前方便有轰鸣声响起。 却是晋州队伍,战车拉巨鼓,气势如虹,一路前冲,身后跟着大量百姓,香火如龙。 正如万掌柜预料,他们选择了先发。 当即,就有些好事年轻人脱离,跟着晋州战鼓车后狂奔。 李衍等人也不在意,继续前行,终于在东市附近,遇到了榆林的队伍…… (本章完) 第173章朱雀鱼龙舞 两支队伍,几乎是狭路相逢。 “好嘛,来者不善啊!” 万掌柜看到,顿时有些火大。 每支队伍的路线,都是精心规划,也能从中看出他们的策略。 像是晋州那支队伍,他们资金雄厚,实力强悍,却偏偏选择往平康坊那条街走,直接就能到达朱雀门,避开与所有人争斗。 他们只求一个名额,几乎稳赢。 晋州人这又苟又稳的作风,一直未曾改变。 票号有钱,却精打细算,跟仓鼠一样,挣着银子就往地窖里藏,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穿。 甚至武行也是这作风,藏在深宅大院培养子弟,拳风古朴,不扬不狂,追求平实与长远。 甚至江湖上还有一句话,“只见晋州拳打人,不见晋州人练拳”。 万掌柜的路线,是从道政坊到常乐坊,绕过东市,直行至朱雀大街,能在前期最大保存实力。 若榆林队伍直接前行,就能先他们一步到达,双方正好错开。 但对方偏偏反方向,肯定不是想碰晋州队伍,而是想将他们先吃掉! 万掌柜三两步挤到队伍最前方,看到对方队伍前方身着羊皮袄的老汉,顿时怒道:“胡清泉,你什么意思,莫非觉得我好欺负?” 那羊皮袄老汉手中拎着根鞭杆,满脸无奈,叹道:“万掌柜,咱们也是老相识,我也不想这样,但软肋被人拿住了,只能如此。” 万掌柜心中一凛,“有人要你找我麻烦?” “也不只是你。” 那老汉摇头道:“别人想要不止一个名额,即便我赢了伱,也会跑到别人那里去输,你应该明白。” 万掌柜顿时面色阴沉,“是火熊帮?” 有些事想想就明白,原本是玄门盛事,但这次却加入了个异类:火熊帮。 这帮家伙做事,为求目的不择手段。 外省的队伍暂且不说,内省的队伍组织者,也多是像万掌柜这样的旁门术士,拖家带口,且有产业,被人捏住软肋威胁,再正常不过。 只要几个队伍互斗,再输给火熊帮,对方便能轻轻松松得到几个名额。 知道原因,万掌柜也不再废话,冷声道:“胡清泉,事已至此,你想怎么来,文的还是武的?” 羊皮袄老汉眉头一挑,苍声道:“被人拿着把柄,可不一定要替他卖命。” “就文的来吧,万老哥若过不了我这关,去了朱雀大街,也撑不了多久。” 李衍本已走来,听到此话,顿时停下脚步,对着旁边郭禄全笑道:“郭兄弟,是文的来,就看你的了!” 今日来的,可都是江湖中人。 所谓文的来,可不是舞文弄墨,而是老老实实按照神楼的规矩,比拼一番,看谁本事大。 “瞧好吧!” 郭禄全一声大吼,“兄弟们,其徐如林!” “左班主,放心上吧!” 一声令下,抬神楼的队伍立刻收缩,队形紧凑,彼此之间能相互依托,向着前方缓缓前行。 而队伍旁边,一名老头带着三名年轻人纵身一跃,就踩着抬楼汉子的身躯,跳到最大的文神楼之上。 他们正是华阴左家班成员。 对着神像恭敬施礼后,三人便来到神楼侧面,伸手一抬,顿时从屋檐上拉下白色幕布。 点燃牛油烛火,铜镜一照,立成皮影戏幕布。 “哎嘿~” 随着苍凉嘶吼,幕布上顿时出现高山,河流,皆是皮影打造,鼓乐团前方的皮影乐团,也立刻开始伴奏,锣、鼓、梆子、唢呐齐响。 随后,幕布上又出现九个金乌。 正是华阴老腔《射九日》。 伴着苍凉豪迈唱腔,皮影顿时动了起来。 “快看快看!” 关中百姓爱听戏,左家班又是华阴百年名团,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顿时吸引大批百姓,就连榆林那边的百姓也凑了过来。 与此同时,郭禄全等人还在前行。 李衍在一旁看到,顿时暗赞。 轿夫们抬神楼,即便再稳,也总有颠簸,而左家班这些人,丝毫不受影响。 他们的手分外灵巧,一人同时操作几个皮影,从布景到人物,甚至神态动作都栩栩如生。 更绝的是,他们口中同时还在唱。 分心两三用,也不过如此。 对面榆林班子的神楼,从个头上就小了许多,被人威胁后,更是懒得费心。 “万老哥好心思!” 对面羊皮袄老头竖起大拇指,随后摇头道:“咱们也准备了点小玩意儿,但跟老哥比就差得多,也就不再拿出来献丑。” “就是不知老哥这神楼,结不结实!” 话音未落,双方抬楼的队伍已经相遇。 “不动如山!” 郭禄全一声大吼,所有汉子们顿时单手抬杠,除另一只手扎紧马步,紧摁着前方人后背。 双方的队伍,立刻撞在一起。 既然文斗,也没人下黑脚,就是凭借单纯的气力,如顶牛一般,喊着号子要将对方队伍冲散。 然而,榆林的队伍,人数终究是少了些。 郭禄全等人结成阵势后,任凭对方如何冲撞,脸红脖子粗,也没法撼动他们的神楼。 一边抬楼,一边冲撞,消耗何其之大。 眼看对方人马满头是汗,呼吸也变得急促,郭禄全哪会错过时机,怒吼道:“侵掠如火!” 这便是万掌柜请他的原因。 这帮来自东庄的轿夫,当年抬神楼,甚至根据兵法,弄出了一套抬楼的手段。 只要不玩阴的,还真不怕任何人。 随着郭禄全下令,队伍立刻变化,站在最后方的人开始发力,用手推着前方之人胸膛。 一个接一个,不断发力接力。 好似潮汐,又好似火焰,当这股力量传到最前方时,已然翻了数倍。 而前方的人,也早有准备,单肩抬杠,双臂撑起,硬生生推着对方后退。 整个队伍如同一人,猛然发力下,榆林抬神楼的队伍阵型,立刻溃散。 要知道,他们可还抬着神楼。 重心不稳,神楼也随之摇摇晃晃,随着前方之人东倒西歪,滚到一旁,后方的人也难以扛住神楼重量。 轰隆! 庞大的神楼重重砸在地上。 神楼和棺材规矩一样,一旦抬起,除非到了地点,否则就不能落地。 落地视为不详。而这个场合,自然意味着失败。 “瓜怂的!” “气死我了!” 倒在地上的汉子们气得直拍地。 他们心中也是憋屈,本来兴致冲冲,想着在鼓王大会争雄,却被人摆了一道,只能当拦路的替死鬼,放到谁身上都不爽。 那羊皮袄老头却很看得开,起身抱拳道:“万老哥,好手段,若有机会,请帮老弟我出口恶气!” 说罢,摘下神楼上的法旗,伸手一挥,便似标枪般扔了过来。 万掌柜是匠作门长老,虽以工匠术法为主,但也练过拳脚,用了个巧劲,一把搂住法旗,抱拳拱手道:“老弟瞧好就是!” 说吧,将法旗恭恭敬敬插在另一头。 李衍在一旁看得有趣。 他能闻到,随着法旗被夺,对方神楼汇聚的香火味,甚至神像上凝聚的神罡,全都随法旗翻涌,到了他们这座神楼之上。 而榆林的队伍也很讲究,输阵不输人,直接将神楼抬到一旁,以免阻挡道路,同时齐刷刷拱手: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李衍等人也齐刷刷拱手道: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这才是耍神楼初衷,源自古代雩舞,为的是禳灾祈福,并非单纯比斗。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百姓们也跟着欢呼,手持香火,再次汇聚,跟随在李衍他们队伍后方,继续前行。 再往前,就是一条直线,道路通畅。 他们沿途经过安邑、亲仁、长兴三坊。 神楼两侧的皮影戏还在演出,早有百姓等在坊外,看到后顿时啧啧称奇,有人沿街烧香祈祷,也有人手持香火跟在后方。 当队伍通过安仁访,来到朱雀大街时,身后早已是人头攒动,香火缭绕,好似长龙,一眼看不到尽头。 李衍跟在队伍中,暗自吃惊。 两座神楼上的香火之力越发浓郁,好似短短时间,就经过了数十年供奉,神罡彻底成型。 比李家堡土地庙还浓郁。 而且他还能闻到,这股香火味自神楼上腾空而起,向着西北方汇聚。 而那里,正是城隍庙所在! 轰! 进入朱雀大街,灯火海洋更是扑面而来,人山人海,灯山灯海,喧嚣声好似浪潮一般。 李衍他们的队伍虽大,但进入朱雀大街,就像鱼儿游入灯海,根本掀不起风浪。 而到了此地,各家也都拿出了绝活。 在他们街道北侧,是来自鄂州的队伍。 这支队伍,果然把心思全放在夜晚。 他们神楼还算不错,但真正的手段,则是百节灯龙。 神楼周围,已竖起高高低低木桩,那些手举一截龙身的汉子们,一个个纵身而起,在木桩上崩腾跳跃,身手利落,显然都是江湖中人。 而且那木桩,明显就是梅桩! 百人的龙灯首尾相连,随着汉子们纵身跳跃,竟好似一条火龙围着神楼上下翻飞。 “好!” “好!” 毕竟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长安百姓,也没少见舞龙舞狮,但这种百人巨形灯龙,还是第一次见,而且直接看的是绝活,顿时纷纷叫好,人流不断汇聚。 就连李衍他们身后百姓,也被吸引了过去。 而在街道南边,则是来自湘楚队伍。 人家的队伍更加热闹,不仅神楼样式新奇,与关中迥异,而且也玩龙。 不过这龙,却有两条。 一条是由稻草、香火编制而成,被人上下翻舞,在烟火之中穿行,气势不凡。 而且李衍还能闻到,那些香火味,竟真的化作龙形,左右翻舞,好似在吸食香火,又归于神楼法旗之内。 而另一条,则是药发傀儡龙,被人高高举起,浑身烟火四溅,很是吸引眼球。 这支队伍,同样吸引了不少人。 就连李衍他们身后的百姓,也同样被引走了一大批。 “那是郴州路香火龙,浏阳药发傀儡龙!” 万掌柜额头满是汗水,“怎么跟这两只队伍撞上了,左班主,快,亮绝活!” “好勒!” 躲在神楼幕布后的左班主,立刻打开身边木箱,从里面小心翼翼取出一样物事。 那东西,有点像青铜镜,却更加厚,且两面都镶嵌着水晶,上面有阴煞之气缭绕,也不知是何法器。 而另一头,他弟子也同样取出相同法器。 李衍连忙瞪大眼睛。 他知道,这是左家班要拿出看家本事,八方显影术。 嗤! 神楼周围,忽然冒出大量浓烟。 这是左家班事先准备。 浓烟氤氲不散,而随着左家班几人捏动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他们手中小皮影,竟通过那青铜镜,映照在氤氲烟雾之上。 那是一个个神灵画像,各个都有三人高,体型庞大,虽模模糊糊,但却更显神秘威严。 远远望去,好似诸神降临,环绕神楼。 李衍瞧得瞪大了眼睛。 这是种幻术,没想到也用到了皮影表演之中。 不仅如此,左家班众人的唱腔,也变了味道,乃是以喉咙配合腹语发音,好似神明低语。 “快看!” “老爷、老爷现身了!” “没见识,那是八方显影术,华阴左家班的绝技,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可算饱了眼福…” 这秘法一出,顿时引来人潮人海。 就连两旁的队伍,也纷纷为之侧目。 湘楚队伍中,一名头裹黑布的老者顿时骂起了徒弟,“你个戳霸子,老子叫你拿着家伙,你还嫌重,这下好了,拿什么跟人玩?” 他那徒弟又黑又瘦,被老者照着脑袋扇了几下,满脸不服气道:“师傅,要不是你烂好人,非答应帮人拿名额,咱们哪用得着这样?” “你还犟嘴!” 老者作势又要打,那徒弟连忙闪过,眼咕噜一转,“师傅,他们有两个旗子,我去会一会,再拿个旗子过来。” 说罢,便向万掌柜队伍走来。 那老者哼了一声,也没阻拦,显然对自己这徒弟很有信心。 李衍早已注意到那年轻人,只见对方跑到万掌柜面前,嬉皮笑脸拱手道: “老叔,敢不敢耍一把?” (本章完) 第174章长街斗法 万掌柜自然也早已注意到。 听这年轻人说话,万掌柜面不改色,抱拳道:“都是同道中人,远来即是客,怎么能和客人动手。” “老叔讲究!” 年轻人奉承了一句,但依旧是嬉皮笑脸,“过了今晚,定到老叔府上讨杯酒水。” “但今日么,我们这边还缺个旗子,只能无礼了。” 话说到这份上,万掌柜也只能答应,否则就是怯了场,于是沉声道:“文的来,还是武的来?” 年轻人瞥了一眼烟雾中的神明虚影,笑道:“咱们都是玄门中人,更是江湖中人,玩文的多没劲。” “武的,耍一耍?” 万掌柜眼睛微眯,“你想怎么耍?” “简单!” 年轻人嘿嘿一笑,抱拳道:“先斗拳,再斗术,点到为止,让在下见识见识关中年轻英才。” 他说这话,却是带了陷阱。 若对方来个老家伙,便是以大欺小,若来个年轻人,他自然是半点不虚。 当然,他不知道自己想多了。 万掌柜是玄门匠人,还是专做鼓乐的,结交之人,要么是江湖艺人,要么是玄门旁门,能打的还真不多。 尤其这次,太玄正教和法脉都不会出手,旁门之中像夜哭郎那种厉害的狠人,他还真请不动。 李衍,便已是队伍中的武力担当。 不用万掌柜说话,李衍便已阔步走来,看着对面年轻人,平静拱手道:“关中,李衍!” 离近后,才看的更清。 这年轻人看着黑瘦,但双目囧囧有神,站在那里,灯火映照下,好似一头黑豹。 他似乎也察觉出李衍不好惹,脸上笑意收拢,正色拱手道:“梅山,袁巴。” 李衍闻言眉头一皱,“法教?” 梅山法教可是湘楚大教,实力强横,地位不凡,影响力甚至辐射到外省。 翻坛倒洞五郎爷的大名,如雷贯耳。 袁巴顿时乐了,“这位道友放心,在下顶多算是旁支,或许今后有资格当‘师公’,但如今还不是。” “是也无妨,请!” 李衍眼中满是兴趣,伸手一抬。 他参加万掌柜队伍,说是帮忙,但何尝不是存了心思,想要见识一番各路英豪本事。 “嘶——!” 看着李衍眼神,袁巴打了个哆嗦,抓了抓身上,抱怨道:“我又不是女人,你莫这样瞧我。” 说罢,挥手抱拳,双手叉腰,似乎在观察。 李衍眼睛微眯,“将军观林?” 梅山教信奉者,多是猎户、放牛郎、看鸭人、渔夫、泥瓦匠、草药郎中。 用个通俗易懂的话,就是信奉“狩猎之神”,不仅召唤猖兵的本事厉害,梅山拳也很犀利,甚是与术法结合,术武并用。 这将军观林,便是起手式。 和五郎翻斗一样,因太过特殊,所以他也有所听闻。 “有点见识!” 袁巴嘿嘿一笑,脚下忽然发力,暗劲涌动,嗖得一下跃出,并步双冲拳,用了招双龙出海。 这一下攻其不意,却纯属是试探。 若李衍连这招都接不住,那就别怪他不给面子,早点打完收工。 “来得好!” 李衍不惊反喜,一个侧身,手臂舒展,反手一滚,呼的一声,隐有雷鸣轰鸣。 这是辘轳劲,但他以暗劲用出,反扯之力又岂是井辘轳能相比。 “好凶的劈挂!” 袁巴只觉劲风扑面,怪叫一声,连忙后退。 然而这一躲,就立刻落入下风。 李衍夺步上前,吞吐开合,起伏拧转,双臂犹如雷锤,劈、挂、斩、卸,连着四招,一招比一招快。 他可不会小瞧对方。 这袁巴看似年轻,顶多比他大几岁,但方才发力,暗劲转圜轻松,竟也踏入了暗劲巅峰。 换句话说,是个真正的天才。 梅山拳源远流长,起自远古部落,山林之中与猛兽搏杀,擅于小空间战斗,号称“拳打卧牛之地”。 让对方近身,无疑是错误选择。 劈挂拳放长击远,正好将距离拉开。 袁巴左闪右躲,是越打越憋屈。 他当然知道劈挂,这距离并不适合自己发挥,最好找到拳路破绽,欺身近战。 但李衍的劈挂,已融合雷势,袁巴只觉自己对面就是个雷公,双手持雷不断劈砍,弄得他根本不敢招架。 要知道,一旦被劈挂破开空门,那才是倒了血霉,一掌就能将人劈飞。 情急之下,袁巴一声大吼,“玩雷,我也会!” 说罢,身形一矮,手捏三角拳,脚步连环,连着几记冲拳,竞选则与李衍硬碰硬。 嘭嘭嘭! 二人皆是暗劲,连着怼了几拳,好似闷雷。 李衍滑步退后,甩了甩手,诧异道:“久闻梅山拳勇猛刚烈,果然不凡,这叫什么?” 袁巴摆了个架势,“五雷破阵!”李衍眉头一挑,笑道:“手不疼?” “疼!” 袁巴顿时苦脸色一苦,不停搓着手,龇牙咧嘴道:“不玩了,不玩了,你这劈挂有鬼,没兵器不好打,这局算伱赢,会术法么?” 李衍点头,“略懂。” “好!” 袁巴闻言嬉笑道:“上元佳节,又在城中,还是同道切磋,不易大动干戈。” “猖法神打什么的,就不用了。” “你我各做一件事,看对方能否做到,怎么样?” 李衍眼中来了兴趣,“行。” 这就是斗法中的文斗。 双方比拼,看谁能难为住对方,若是做不到,直接认输即可,就是不知对方要做什么。 只见那袁巴瞧了瞧周围,直接来到旁边,那里有个举着火把的长安百姓。 他微微抱拳,笑道:“这位兄弟,我给你表演个戏法,你敢不敢助我一把?” 举着火把的,同样是个年轻人,上元佳节正玩得欢,岂会扫兴,直接兴奋点头道:“行,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拿稳了火把就行!” 袁巴哈哈一笑,随即左手接过后方师兄弟端来的一碗水,右手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步罡踏斗,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雪山祖师雪山来,雪山老母下天台,雪山有个王母娘,一更下雾露,二更下浓霜,三更下大雪,四更雪上又加霜…” 呼~ 咒文结束,黄符自燃。 他直接将燃烧的黄符扔进碗中,掐着手诀,剑指搅合一番,随后一口饮下,猛然喷在右手上。 “兄弟,莫怕,拿稳了!” 袁巴嘿嘿一笑,竟将手伸入火焰中。 “好家伙!” 手持火把的年轻人吓了一跳,“你这人,莫非是要碰瓷,我可没钱!” 袁巴嬉皮笑脸道:“放心吧,怎么会是碰瓷呢,今晚有点冷,咱烤烤火罢了。” 说话间,一只手来回反转,却不见受伤。 万掌柜面色一变,“是雪山法!” 袁巴将手在火中炙烤了一会儿,随后收回,但见手掌丝毫无损,对着李衍挤眉弄眼道:“这位李兄弟,到你了!” 李衍盯着火把,眼睛微眯。 火把烧手,他自然无惧,直接用大罗法身修复即可,但这是斗法,又不是生死拼杀,完全没必要浪费。 他所修行的《北帝经》,所有术法都强于杀伐,这种小手段,目前还真没有。 除非道行提升后,习得《北帝五行遁术》,但那是精妙术法,门槛极高,至少三重楼往后,才有机会学习。 想到这儿,李衍直接摇头道:“袁兄弟术法精彩,我做不到。” 他比拳压过对方,这里输一场,只要弄个对方玩不了的样,照样能赢。 袁巴心中一乐,也是松了口气,抬手道:“李兄弟,请吧。” 李衍点了点头,忽然从怀中扯出一道黄布,上面画满了各种符纹和神将骑马图。 “甲马?” 袁巴一看顿时眉开眼笑,“李兄弟,你还是换个样吧,这甲马之术,不巧,在下也会。” 李衍笑了笑,“瞧着便是。” 说罢,直接将甲马系在腿上,脚踏罡步,掐诀低声念咒道:“诺皋!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日月為光,禹步开道,神鬼避兵。苍龙扶轂,白虎扶符,荧惑前引,辟除不祥…” 正是《北帝神行术》! 北帝神行术,可不单纯是甲马术,而且能叠加暗劲使用,且是将来遁术的基础。 咒法一起,李衍只觉双腿涌上一股强横力量,同时周围狂风骤起,吹得火把摇曳不定。 他双腿暗劲勃发,纵身一跃。 周围人被狂风遮眼,抬手眯眼打量,却见李衍腾空而起,竟有七八米高! 不仅如此,他还一个翻身,快要靠近旗杆时,却一脚踏出,只听得碗口粗的旗杆咔嚓一声,差点折断。 而他的人,已斜刺里跃出,好似驽风而行,直接就来到了鄂州队伍处。 噔噔噔! 两教连环,借着对方梅桩,竟再次腾空,一下子跃到了朱雀大街旁酒楼上,身形好似飞箭,裹着狂风而行,飞速绕了一圈后,又纵身跃下。 “好!” “好身手,好术法!” 鄂州那边早已注意这里动静,知道双方正在斗法,也不恼怒,见状纷纷叫好。 呼~ 李衍扯掉腿上甲马,黄布顿时燃烧。 他也不理会,而是看向袁巴,面带笑容。 “高!” 袁巴看得心惊,也不废话,直接竖了个大拇指,“李兄弟这甲马,我是做不到,在下认输。” 说罢,偷偷看了一眼身后,见他师傅面黑如碳,顿时心中一苦,“这个,李兄弟,打个商量,我们的旗子实在不够用,输给你,师傅非扒了我的皮不可,能不能用其他替代?” “哦?” 李衍来了兴趣,“你想用什么换?” 袁巴挠了挠头,偷偷打量四方,从怀中取出一个金器,低声道:“这是我巡山时找到的玩意儿,乃是上古神器,绝对不凡。” 李衍一看,却是个螺旋形的凤凰金饰,年代古老,似乎是古楚祭物。 他前世就喜好这些东西,顿时来了兴趣,但刚一接过,眼神就陡然一变。 凤凰金饰中,一道道福运涌入大罗法身,而且与之前吞噬的力量,完全不同…… (本章完) 第175章杀人放火金腰带 大罗法身可吞噬天地福运。 几次吸收天灵地宝,其中力量大致可分为两种,一是修补法身缺损,二是增加强度。 如但如今这股力量,却完全不同… 丹田内,大罗法身缓缓悬浮。 经过几次吸收福运,如今的大罗法身不仅五官清晰,和李衍一模一样,质地也变成了陶瓷状,散发琉璃光彩。 因白天击鼓入道,一次次用法身修补内伤,表面已布满裂痕,好似瓷器开裂。 这一股力量,乃是淡金色。 被大罗法身吸收后,既没修补破损,也未增加强度,反倒是迅速汇聚于神像左掌。 在神像左掌心,勾牒落下印记,又从里面蔓延出一条锁链,缠绕于手臂,代表阴司勾魂索神通。 而这股金色的力量,竟直接融于勾牒,又向外蔓延,将勾魂索染成淡金色。 李衍能察觉到,勾魂索无论强度还是长度,都有所增加,达到了三尺。 这玩意儿,竟能增强神通! 李衍心中又惊又喜。 神通与道行相关。 原本继承勾魂索后,只能从掌心伸出一尺,后来建楼,又日夜修炼,也不过达到两尺多。 如今达到三尺,攻击效果是截然不同。 对付高手,也有了致胜底牌。 可惜,这股力量很少,转眼就彻底消失。 李衍心中遗憾,仔细观察手中器物。 楚地之人崇尚凤凰,尤其是春秋战国时期,出土文物有很多凤凰图饰,如“凤鸟双连环”、“虎座凤架鼓”、“凤龙虎绣罗禅衣”等,可谓千姿百态。 而手中这个应该是民间工艺,样式有些粗糙,握在手中好似令牌,和神虎令有些相似。 或许是年代久远,很多纹路都已模糊,半截扭曲,质地也不纯。 或许,是哪个民间法脉炼制… 见李衍仔细端详,袁巴心中也忐忑。 他性子顽劣,说话也不着调,什么上古神器全是吹嘘,不过是一次翻坛破庙时偶尔得到。 虽有点镇邪之功,但已经损毁。 如今最大的价值,就是其乃纯金打造,但跟华山开窖名额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有些东西,已不是钱能够买到。 不知能不能糊弄过去… 李衍看了一会儿,扭头望向身后。 万掌柜微微点头,示意他自行决断。 “袁兄弟客气了。” 李衍笑了一声,将凤凰金饰揣进怀中。 袁巴顿时轻松不少,拱了拱手,就准备离开。 李衍连忙拦住,“袁兄弟,此物我很感兴趣,可否告知,是从何处得到?” 他感兴趣的,自然是其中神秘力量。 袁巴见他爽快,也不隐瞒,摇头道:“此物是在古云梦泽附近山中得到。” “云梦?” 李衍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古代云梦在荆楚之地,乃大片湖泊聚集区,相传为楚王狩猎之地,历经沧海桑田变化,到唐宋之时,大部分区域已成为陆地。 如今之人,只能观洞庭湖,畅想上古之时云梦大泽之瑰丽梦幻。 这凤凰金令是法器变成天灵地宝,还是第一次碰到,也不知隐藏了什么秘密… 就在这时,远处一阵喧嚣吵闹。 “你干什么?” “干什么?没瞧见大爷衣服烧了嘛!” “赔钱!” “对,快赔钱!” 李衍抬头望去,却是袁巴队伍遇到了麻烦。 几名汉子故意嬉笑打闹,从香火龙下方穿过,他们身着华丽,衣衫皆是丝绸制作,立刻被掉落的香灰烫出许多小洞。 此刻,正揪着舞龙的汉子不依不饶,骂骂咧咧,口中满是污言秽语。 “找事是吧!” 舞龙的汉子也是个暴脾气,直接扔了手中竹竿,揪着其中一人,噼里啪啦几记耳光。 “打人啦!打人啦!” 那几个汉子也是无赖,有人上去撕扯,有人躺在地下打滚,还有人大呼小叫。 有人找事! 李衍一眼便看出蹊跷。 这几个家伙,分明就是来捣乱。 他们哪来的胆子? 果然,此举惹怒了袁巴师徒。 来自湘楚的玄门术士,做事客气归客气,但火爆的性子才是底色,当即就冲了上去。 他们出手也是狠辣,直接用了暗劲,嘭嘭几下,将那些汉子全都踹飞七八米远。 当然,他们也没下死手。 那些汉子只是疼痛,并未受内伤。 但此举,就像捅了马蜂。 “杀人啦,杀人啦!” “这帮人真霸道!” 围观百姓之中,顿时有人煽风点火。 袁巴师徒看到后,皆是面色一变。 他们毕竟是外来者,再加上朝廷对玄门监管越来越严,一旦事情闹大,恐怕不好收场。 “先退!” 袁巴那师傅瞧了一眼北边,顿时面色阴沉,叮嘱众人暂停表演,向着旁边移动。 却是有支庞大队伍向这里走来。 这支队伍的神楼最为庞大,但却是取巧。 很多地方都是空心,比如那庙柱,就是木板外面刷了红漆,看上去华丽,却有些飘飘忽忽。 即便如此,视觉上也颇为惊人。 他们抬头的队伍,足有百人,个个身强力壮,身穿枣红大褂,露出半截胳膊,满脸凶相,腰间还插着棍子。 不像在抬楼,反倒像是要打架。 后面的巫鼓乐团,人数则更多,赤裸上身,头戴狰狞傩面,拍鼓前行,好似百鬼夜行。 虽说没拿出什么绝活,但人数众多,加上各种装扮,看起来竟颇有一番气势,在整条街上都异常醒目。 正是火熊帮队伍! 袁巴恼火,骂了几句,随后开口道:“师傅,定是这帮人捣鬼,咱们给他个教训!” “给什么教训?” 老头哼了一声,“今日上元节,这么多百姓,你还想发猖啊,不要命了!” “还有,你看那是谁!”袁巴望去,只见前方抬楼的队伍中,还站着几名模样古怪的术士。 有一名和尚膀大腰圆,手中拎着方便铲,脖子上挂着一连串白骨念珠,面相凶狠,一道狰狞疤痕穿过右眼。 其右眼珠子,全是瘆人的白色。 还有名老道,身着百衲衣,背后背着大葫芦,腰挎短剑,看起来不伦不类。 引起袁巴注意的,则是一个老妪,看起来年纪不小,一袭黑袍,白发苍苍,满脸褶皱,腰间挂着大大小小皮囊口袋。 “是‘银蛇’那老妖婆!” 袁巴看到,眼中顿时阴晴不定,“她怎么也跑来了长安。” “不光是她。” 袁巴师傅冷声道:“那几个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私底下害人不少,只能说没被执法堂拿住把柄。” “眼前这队伍是长安城帮派,这几个家伙,定是想借其力量拿到名额,因此沆瀣一气。” “他们派人滋扰,估计也是不想和咱们起冲突,让开就是,别搭理。” 袁巴虽说心中恼火,但也没反对。 他师傅猜的没错,长安城前段时间一片动荡,没人想到,最大的受益者竟是火熊帮。 白若虚弥勒教徒身份暴露,长安城牙行被整个扫了一遍,还有官府中人上下其手,将牙行产业尽数吞并… 铁师古之子铁风,因与白若虚相交莫逆,同样受到牵连,多年积蓄荡然一空,黯然消失… 凤飞燕的凤来客栈,同样也没逃过… 有人倒霉,有人自然吃的满嘴流油。 平日衙门里那些称兄道弟的官吏,此刻全化作凶残猛兽,大捞特捞,结结实实过了个肥年。 五行元气大伤,根本不是火熊帮对手。 新任脚行会长,在铁师古离开次日,便去了火熊帮驻地,与熊宝东称兄道弟。 牙行的不少产业,毕竟是烫手山芋,长安官府中人拿了要出手,全被熊宝东低价拿到。 可以说,这一场动乱,火熊帮躲在后面,吃的是满嘴流油,实力也猛然提升。 而跟他不对付的五行,也分崩离析。 这简直和天上掉馅饼没什么两样,乐的熊宝东嘴都合不拢。 前段时间,甚至摆了十几天流水大席庆祝。 好事还不止这些。 华山开窖,也吸引了不少左道高手。 他们名声不佳,原本也想组个队伍夺取名额,但因为弥勒教一事,都尉司和执法堂到处拿人。 这些家伙心中发虚,便找到熊宝东,双方一拍即合,共同组成了一支队伍。 有了这些左道高手相助,熊宝东胃口更大,所以才在大会之前,拿住不少队伍把柄要挟。 如今其神楼之上,竟已挂了十面法旗! 要知道,队伍总共也才二十四支。 而在那些左道术士身后,正是领队熊宝东。 此刻的熊宝东可谓志得意满,他原本体型就庞大,一身黑皮袄子,看起来犹如黑熊行走,气势霸道。 “哈哈哈…” 看到湘楚队伍退开,他顿时哈哈一笑,对着众术士说道:“这名额有限,可是值钱的很,诸位,要不咱们再多搞几个?” 他如今实力强悍,又招揽不少旁门高手,加上这次与李家搭上线,再也无需看商山法教脸色。 至于陕州道上的旁门术士,更是不放在眼里。 “不用了。” 黑衣白发老妪冷声道:“那一对师徒来自湘楚,他们跟梅山法教关系颇深,一个名额而已,还不至于招惹梅山。” 熊宝东笑道:“也好,反正今日名额已够,早点交给城隍庙那帮道士,带诸位去萼楼逍遥!” “哈哈哈。” 那独眼的大和尚立刻大笑,摸着光头,眼中淫光四射,“熊帮主,那贫僧就不客气了。” 熊宝东微微一笑,“魈月禅师尽管玩,但有件事可得说清楚,那萼楼背后,可是京城某位贵人,伱可别弄死了人,到时一堆麻烦。” “放心,贫僧会收着点。” 大和尚心领神会,明显有些急不可耐。 两支队伍交错,火熊帮的人横冲直撞,还一把推开了湘楚队伍抬楼的汉子,气得袁巴师徒眼睛冒火。 但他们另有要事,不愿节外生枝,也只能忍气吞声。 不想惹事的,还有万掌柜。 眼见火熊帮队伍横冲直撞而来,他叹了口气,连忙令队伍避到一旁。 李衍看了眼众人,没有说话。 他倒无所谓,但别人却有顾忌。 万掌柜还要在咸阳和长安城混,手下一帮徒子徒孙,都是卖力干活的匠人。 华阴的左家班、咸阳鼓乐队同样如此,就连郭禄全也低下了头,一些抬楼的汉子,甚至眼有惧色。 争一口气,也得看情况。 他们今日若惹了麻烦,丢掉名额还好说,事后必遭到火熊帮报复。 即便会术法,又哪能对付得了这么多,况且对方雇有更善于争斗的左道术士。 然而,他们想退避,别人却不放过。 熊宝东看到人群中的李衍,斗法那晚不好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脸色顿时变得阴沉。 “去,把那老鬼的旗子拿来!” 一声令下,几名火熊帮汉子顿时越众而出,大摇大摆走向万掌柜。 他们今日也是得志猖狂,直接下巴一抬,骂道:“老东西,识相点,快把旗子交出来!” 万掌柜气得脸色涨红,沉声道:“去告诉熊宝东,老夫乃匠门长老,还请他给个面子…” “你这老东西,还要面子?” 为首的汉子怪笑一声,满脸嘲讽道:“别给脸不要脸,咱们完事还要去喝酒,若再废话,今晚就让你这老杂毛颜面扫地!” 左一个老东西,右一个老杂毛。即便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万掌柜本就是江湖中人,眼神立刻变得阴森:“找打!” 他身后两名徒弟立刻上前,揪住那几人,噼里啪啦几记耳光,随后掀翻在地,拳打脚踢。 这些火熊帮的混子,平日里也就能欺负个百姓和苦命的江湖人,碰到真正的练家子,根本不是对手。 当然,万掌柜也不想闹的太大,因此这些帮众只是被打晕了事。 “呦呵!” 熊宝东本就性子霸道,见此情形,不怒反笑,伸手一挥,队伍顿时停下,将李衍他们包围。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朱雀大街虽不小,但这么大的动静,早就引起不少人注意,顿时引来大批百姓围观。 “你们干什么!” 朱雀大街上,还有都尉司的人巡逻,当即策马而来,一声呵斥,拦在两队人马中间。 一触即发的冲突被阻止。 但李衍看到,却暗道不妙。 这都尉司黑骑带队者, 正是那日闯他家门的百户封邯! (本章完) 第176章针锋相对 李衍后退一步,隐于人群之中,让自己尽量不那么显眼。 前阵子都尉司乱象,只能在说在各方压力下停息,但从根源上却未解决。 官场上争斗,有时比江湖更血腥,更何况是都尉司这种凶名赫赫的衙门,有些时候毫无退路。 两方人马已撕破脸皮,因此而死的人不少,最终肯定要有个结果。 一时输赢,也不代表什么。 比如新的掌印千户上任,是否能容得下常煊,还是个问题。 因此目前的平静,只能说是一时。 李衍已经打探过,眼前这个百户封邯,父亲就曾是都尉司头领,算是嫡系。 他对关万彻意见极大,认为对方就是个靠拍马屁上位的小人,之前能闯进院子抓人,说明对自己与关万彻的关系,调查的一清二楚。 难保不会借机发难。 果然,即便李衍尽量低调,那百户封邯还是看到了他,却未急着说话,而是淡淡一瞥开口道:“上元佳节,尔等当街私斗,置王法于不顾,想进大狱尝尝滋味?” 熊宝东性格霸道,却是个笑面虎,闻言立刻换了副脸色,嘻笑道:“百户大人,咱们可是按规矩来,想和他们比拼一番啊。” “谁知这帮人目无法纪,竟然动手打人,您可得为草民做主啊!” “哦?” 百户封邯眼神一冷,“既如此,都给我抓起来……” “慢!” 就在这时,谷尘子推开人群走了过来,施了个道礼,沉声道:“这位大人,法事还未完成,你却在这胡乱抓人,好大的官威啊!” 太玄正教执法堂… 百户封邯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沉声道:“这帮人扰乱秩序,本官只是来…” “事情原因还不清楚,你凭什么乱抓人!”谷尘子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即便斗殴,也是长安府衙的事。” “今日,你们都尉司是负责阻止江湖宵小捣乱,不该管的事,别插手!” 之前在外面,谷尘子是看的一清二楚,早就对熊宝东和百户封邯看不过眼,说话自然也不客气。 “就是,明明是他们先来挑衅!” “都是明眼人,大家伙都看着呢!” “大过年的,在这仗势欺人……” 火熊帮的德性,长安百姓可是一清二楚,不少人深受其害,当即跟着嚷嚷起来。 其中也有些江湖中人。 他们不愿与火熊帮冲突,但阴阳怪气,煽风点火却没问题,说起怪话来,一个比一个难听。 眼见民怨沸腾,百户封邯脸色变得难看。 “我们走!” 他一声冷哼,带着手下策马离开。 “都吵什么吵!” 熊宝东却毫无惧色,一声叫嚷,随后瞪着眼睛看向周围,视线所及处,百姓纷纷避开。 看没人再敢废话,他随即看向谷尘子,又换上一幅嬉皮笑脸的模样,“这位道长,咱们可是都按规矩来,伱若偏袒,这法事万一出了问题……” “你在威胁我?” 谷尘子听罢,脸色立刻有些难看。 他可是知道情况,城隍庙那具旱魃凶的很,即便借助城隍庙社令兵马和长安局势,也难以镇压。 自打运回后,每到深夜子时,棺材就叮当作响,似乎里面的东西要破封而出。 正因如此,他们才召集了大量捉妖人,还要借助上元节这场法事镇压,否则前往华山的路上,就会出问题。 今晚重中之重,就是法事顺利完成! 眼前这混球,到底吃了什么豹子胆。 “我哪敢呀?” 熊宝东见谷尘子面色不善,连忙陪笑道:“贵教定下的规矩,争夺香火法旗,不也是法事一部分么?” 一旁的万掌柜,脸色也异常阴沉。 他清楚此事怕是无法善了,即便今日退缩,火熊帮之后也会来找麻烦。 这帮家伙,就像是长安城臭虫,只要沾上了就甩不掉,又恶心又难受,非得吸你几口血肉才行。 正是凭借这种死缠烂打的下三滥作风,才让他们一步步崛起,毕竟这帮人的命不值钱。 要么服软,老老实实被压榨。 要么就凭借实力将其打服! 想到这儿,万掌柜也不再犹豫,上前一步沉声道:“既然要按规矩来,那就好好守规矩。” “你若不想要规矩,那咱们也就不讲了!” “吆?” 旁边一脸凶相的老和尚笑道:“怎么着,不讲规矩,要用术法杀人?” “这位道长是执法堂的吧,看到了没?他威胁我们,他威胁我们啊!” “少废话!” 谷尘子眼睛微眯:“你是哪里来的和尚,佛牒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大和尚闻言,脑袋顿时一缩,“这个…忘了带,明天明天。” 说着,退回人群中,不敢再多说话。 “当然是得按规矩来了。” 熊宝东连忙岔开话题,微笑道:“今日也不早了,若按文的来,估计会错过时间。” “索性痛快点儿,就按武的来。” 说着,也不等万掌柜回答,直接看向李衍,冷笑道:“小子,那晚你不是挺威风么,今日怎么躲在后面不敢说话?” 原来是冲自己来的… 李衍顿时了然,从人群中走出,嘴角上扬,淡然道:“主要是怕吓死你,大狗熊,你想怎么玩儿?” 熊宝东眼中闪过一丝杀机,不阴不阳道:“当然是动手了,我瞧着你们还有两面旗,敢不敢压上跟我赌一把?” 李衍扭头看向万掌柜,见其点头同意,这才看向熊宝东,说话毫不客气,“大狗熊,听闻你八极拳已入化境,敢不敢让我见识一番?” “跟我打?你还没资格!” 熊宝东哼了一声,扭头看向旁边一名死鱼眼汉子,意味声长道:“郭哀,你去教训教训那小子。” “拳脚无眼,别把人弄死了就行。” “是,帮主!” 死鱼眼汉子撸起袖子走了出来。 李衍一看,果然不是冤家不对头。 来者,正是那日当街殴打黑蛋之人。 此刻沙里飞和王道玄也已从人群中挤来。 沙里飞上前低声道:“衍小哥,这家伙叫郭哀,火熊帮的红棍,善用八卦掌,暗劲巅峰,手黑的很。” 说话间,人群已挤出个大圈。 那郭哀见状乐道:“小子,嘀嘀咕咕什么呢?得罪了我火熊帮,你今晚还想有好?” “你急着找死么?”李衍也哼了一声,撸起袖子,将袖里刀卸下,交给沙里飞。 这种情况,自然不可能是动刀,按照比拼拳脚的规矩,双方也得亮出袖子,示意不用兵器。 “看招!” 那郭哀本就是绿林道上好手,做事阴狠毒辣,岂会讲什么武行规矩,直接窜了上来。这一声“看招”,也不是客套,而是借声音干扰,十足的江湖老阴逼。 李衍有嗅觉神通,对方这小伎俩,自然瞒不过他,身子一扭,侧身换膀。 方才和袁巴动手,乃是江湖同道之间切磋,点到为止,彼此都会留手。 如今却是生死比斗,策略自然不同。 他这侧身换膀,乃是红拳架势的标志,若对方收集过他的情报,就是个陷阱。 果然,这郭哀上了当,身子一转,好似游龙,下步如趟泥,手掌一抖,就抹向李衍双眼。 他这叫牛舌掌,看似轻轻一抹,就能将李衍双眼,鼻梁打塌,若摁实了,甚至能让人直接昏迷。 当然这一下,也只是虚招。 他看过李衍资料,乃是家传的红拳。 红拳善于近身刁打,势必要刁他手腕,只要移动,他就能借八卦游龙步,绕至身后,一击致命。 这就是老江湖动手,毫不拖泥带水。 能一招打死,绝不用第二招。 然而,他却是上了当。 李衍虽是侧身换膀,却未刁打擒拿,而是双臂一展,从内向外,直接抡下。 这招用了暗劲,呼的一声,好似井轱辘反转,后发先至,带着风雷之声,拍向郭哀面庞。 鬼扯的红拳! 郭哀知道上了当,心中一声暗骂。 他反应也是极快,走转拧翻,身随步走,堪堪躲过李衍这一击,同时脚下一勾,踢向李衍小腹。 然而,腿抬一半,就立刻后撤。 却是李衍后发先至,第二掌已然劈来,同时口发云雷音,还不等郭哀躲过站稳,第三拳已如雷公锤一般砸下。 “小子,你还嫩着呢!” 郭哀接连失策,心中顿时恼火,转身换步,同时手掌猛然向上一撩。 八卦掌脱胎于刀,这单换掌便是单刀,力道精准,直接撩向李衍手腕,就是要凭借功力,将其腕骨击碎。 人群中,湘楚梅山来的师徒也在。 见其这招,袁巴顿时一乐,“这小子惨了!” 嘭! 正如其所料,李衍暗劲勃发,一拳就将郭哀手掌砸开,拳掌相交,发出一声闷响。 这一下,却是令郭哀空门大露。 砰砰砰三声巨响。 李衍左劈右砸,好似双锤,直接砸在郭哀胸膛和锁骨之上。 即便暗劲巅峰,这些地方也无法发力,只听得骨折声响,郭哀直接被砸的躺倒在地,口中连喷鲜血,昏死过去。 他肺脏已被拍碎,即便还有口气,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呜呼。 李衍看也不看,收回架势,对着熊宝东瞪眼道:“傻站着干什么,东西拿来!” “你?!” 熊宝东只觉邪火直冲脑门,但看了看旁边面无表情的谷尘子,还是一声冷哼道:“急什么,小子,还敢再来一把吗?” 他原本有十面法旗,输给李衍两面,也勉强够用,但一想到对方轻松得到四面,心中顿时不爽。 要知道,这一面法旗就代表着一个名额。 虽只是开窖的入场券,但从里面买到的东西,反手就能卖出更高价钱。 更何况,有些东西钱也买不到。 他不仅要拿出名额,讨好李家那几个供奉,身边这些个左道术士也要,更别提自己也有心购买一些,用来收拢人心。 所以法旗越多越好。 “再来一场?” 李衍嗤笑嘲讽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说再来一场,小爷就得奉陪?” 熊宝东冷笑道:“怎么,怕了?” 李衍眼睛一瞪,“不是怕,是你耍赖!” “你特娘的这么多法旗,用手下一个个跟我消耗,输不是迟早的事吗?” “这种手段我见多了,傻子才会上当!” 周围不少人也回过味来。 “就是!” “不公平!” “这特么分明是赌场的手段!” 说白了,就是以身家压人。 对方法旗多,机会也多,况且还是轮番消耗,只要李衍输一次,就连本带利赔个精光。 火熊帮不得人心,人们自然纷纷帮腔。 听着周围喧嚣叫骂声,熊宝东脸色渐渐阴沉,淡淡道:“那你说,怎么才公平?” 声音平淡,隐含杀机。 “简单!” 李衍哈哈一笑,“别派这些乱七八糟人消耗,你跟我打一场,不就得了?”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傻了眼。 他们本以为,李衍会趁着占理,见好就收,却没想到指名道姓要跟熊宝东打。 这不是找死吗? 熊宝东很少出手,不代表江湖上没其凶名。 这家伙是从腥风血雨中杀出,早入化劲的八极高手,手下亡魂不知有多少。 跟他打,莫非脑子坏了? 就在这时,火熊帮后方队伍中又走出一人,面宽唇厚,一身锦袍白虎相,正是乔三虎。 他与熊宝东联合,为的是更进一步,加入李家船队,从此飞黄腾达。 这种关键时候,自然不会旁观,但也不想被商山法脉之人看到,因此藏在队伍中。 见此情形,他察觉不妙连忙现身,来到熊宝东身旁,低声道:“此人是术士,你跟他玩什么命?今日法旗已够,莫要节外生枝。” 熊宝东一听,微微点头。 而李衍见状,则扑哧一笑,“呦,原来火熊帮还有太上皇啊,失敬失敬。” “熊宝东你做不了主,就滚一边去,让我和这位帮主说话。” “哈哈哈…” 李衍阴阳怪气,惹的周围人顿时大笑。 熊宝东这下没了退路,他冷冷看了乔三虎一眼,“这事我自有决断!” 他缓缓卸下身上黑裘大衣,露出虬结肌肉和满身刀疤,杀机不断升腾,好似猛兽一般,让周围鸦雀无声。 有些胆小的,甚至吓得连连后退。 熊宝东一双阴沉的眼,好似熊罴般,满是冰冷与血腥,看了看周围,“看来熊某安逸的时间太长了,什么玩意儿都敢跟我叫嚣…” “小子,动手吧,今日撕了你!” 第三更迟半个小时发 (本章完) 第177章上元杀人夜 嘭!嘭! 十里朱雀长街,灯火烟璀璨。 其他地方依旧是人山人海,欢声笑语,但安仁坊外这一片,却是气氛凝重。 长安龙蛇混杂,熊宝东能白手起家,一步步走到现在,又岂是只会耍阴谋的无赖? 其满身刀疤,唤起了周围人回忆。 曾经有段时间,此人是黑夜里的霸王,一次次长街血战,名声传遍街头巷尾… 关键是这家伙还很精明,天亮前都会将残肢碎片收走,甚至忍着伤痛,也要带人用水冲洗… 很多时候,附近百姓听到兵器碰撞与惨叫声,但次日醒来,街上已是布满水渍。 老熊黑子对其他人是侮辱,但人们以此称呼熊宝东,只是因为恐惧。 熊这种东西,最可怕的是其智慧。 传闻中,甚至会学人走路,引路人上前,学人敲门,骗开百姓家门。 不是没有所谓大侠出手。 但反倒成就了熊宝东凶名。 若非其名声恶劣,争夺陕州神拳会会长一职,也不是没有机会。 “不比了!” 万掌柜心中一急,连忙上前拉住李衍,急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老夫还有些好友…” 话音未落,就被李衍拦住,微微摇头,平静道:“万前辈,我明日就会离开长安,可不会擦不干净屁股就走。” 没错,他一开始就是激将。 若熊宝东派那些左道术士出来斗法,他还真没把握,毕竟《北帝经》才刚修行,那些厉害的法门还没学会。 而且关键,已不再是斗法。 即便今晚赢了,也会留下无尽麻烦。 火熊帮这些都是下三滥的杂碎,万掌柜、黎府、黑蛋叔侄,说不定将来都会因此陷入危机。 打熊宝东过来找麻烦的时候,他便已升起杀心,要将这个祸患除了! 说话间,李衍已走到场中,缓缓摆出拳架,面色肃穆,凤眼龙睛寒芒露,哪还有方才得意模样。 “嚯!” 熊宝东也回过味来,狞笑道:“小子,说这么多是想逼我出手?果然是刚入江湖的狼崽子,急着想咬人成名。” “你这种熊某见多了,前些年还有,什么世家英才,弄死几个后就都老实了。” 说着,将挂在脖间的一枚牌子拿起塞进衣服内,笑道:“别以为会点术法,就不知天高地厚。” 那牌子乃雷击木打造,镶嵌金丝纹路,刻着密密麻麻符箓与咒文,还描绘了六尊神将。 一旁的谷尘子看到,顿时面色微变,冷声道:“六丁六甲护身符,此物乃朝廷赠给军中大将所用,谁给你的!” 这世界玄门术法千奇百怪,武夫高手一不小心都会着了道,朝廷自然会有所防范。 文官大员的宅子,有御赐牌匾,武将有护身宝符,六丁六甲符便是其中之一,地方将领才有资格佩戴。 这些东西,都是太玄正教制作,他自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但熊宝东不过是江湖帮派首领,是从哪里搞到此物? “哈哈哈…” 熊宝东冷声笑道:“这东西,朝廷也没说不可转赠,道长看不起我,却不能看不起钱和权。” “钱和权,才是天下最强的术法!” 听二人谈话,李衍已然猜出,这是某种强大的护身符,而且极难得到。 看来上次商山法脉求到的护身玉佩丢了后,熊宝东又大代价弄到了更好的。 这种东西,上次事后他打听过。 法器炼符,罡煞成局,神罡护体,相当于将一个小型神庙戴在身上,只需每天早晚供奉,便有神明护体,邪鬼不侵。 普通的迷魂咒、阴鬼附身之类术法,一旦近身就会被打散,就是王道玄的七箭秘咒,也要先将护身符击溃,才能咒杀对方。 每一样,都价格不菲。 当然,此物也有弱点,就是会排斥干扰术法,因此不适合术士佩戴。 想到这儿,李衍面色也变得凝重。 不知对付此物,勾魂索神通有没有用… “哈哈哈,怕了?” 见李衍神色,熊宝东一声大笑,眼神变得凶残,好似在戏弄猎物的野兽,忽然狞声道:“晚了!” 说罢,便大踏步而来。 他这一动,好似老熊苏醒,前两步慢,后两步快,毫无架势,就这么大摇大摆走向李衍。 李衍脚下换步,面色凝重,连忙绕圈避开。 八极拳,又称开门八极,和劈挂路子有些像,取顶、抱、单、提、挎、缠,六种开法为核心、先开门,后进招。 熊宝东的八极拳,乃一次次血战中拼杀而出,又踏入化劲,加上其惊人体格,近乎完美。 他若以劈挂进攻,恐怕不仅难破其门户,还会被对方化去,反手破之,一肘打个脑浆子崩裂。 当然,熊宝东的体型,也注定其身法不够灵活,几次上前,都被李衍迅速绕弯躲过。 “吁——!” 周围人群中,有好事者顿时嘘声大作。 他们原以为能看着精彩的,但场中李衍话说的狠,却绕来绕去,着实乏味。 唯有真正的练家子,个个面色凝重。 他们知道,接触的一刹那,便是分出生死之际,而李衍多半就是死的那个。 一旁的谷尘子,眼中阴晴不定,手掌抬起又放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说罗明子走前曾让他关照李衍,他对这曾并肩作战的少年,也颇有好感,怎么忍心其血洒长街。 但事情偏偏卡在这里。 不说熊宝东有六丁六甲符护身,他的术法能否破开,干扰法事完成,也是大罪。 一旦出事,旱魃脱困,待在城隍庙镇压的师傅和师兄弟们,也都会遭遇危机。 想到这儿,谷尘子便一声哀叹,将手缓缓放下,心中抱怨李衍怎么如此鲁莽。 远处人群中,袁巴也骂了一句,低声道:“师傅,这小子瞧着也挺精明,怎么尽干傻事…” 他师傅淡淡瞥了一眼,“或许有所依仗吧,你记住,行走江湖,最忌讳这一点。” 众人议论纷纷,场上局势却是陡然变化。 熊宝东见李衍不停躲闪,心中已有些不耐,骂道:“这会儿知道怕了,还能躲到哪里!” 说罢,两膝微蹲,松胯易腰,两肘配两膝,好似搓地,双脚不离地,蹭的一下便将李衍逼至角落。 在围观之人看来,好似一头猛兽忽然跃出,恐怖的气势让他们心生畏惧,情不自禁后退。 但后方还有人,推推搡搡,竟被吓得摔倒一大片。 这么多人模样狼狈,但却无人笑话,因为场上局势已紧张到极点。 眼见熊宝东扑来,李衍眼中精芒一闪,不再躲避,反倒忽然上前,掌心似闷雷,拍向其胸腹。 同时,左手轻轻一抬。 哗啦啦! 耳边锁链声响起。勾魂索已然从左手掌心飞出。 当然,这一下动作飞快,勾魂索无形无影,即便场中有通了耳通或眼通的术士,也难以在武者交手的瞬间察觉。 “来得好!” 熊宝东一声大喝,碾步上前,抖胯合腰,好似崩弓一般,硕大的拳头轰然而出,如同炸雷。 之前战斗中,他看的出李衍小小年纪,已入暗劲巅峰,算是天资不凡。 但即便成名已久的化劲高手,他也毫不忌讳,更何况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 他就是要以势压人,活生生将其打死立威。 然而拳出半中,熊宝东就面色一变。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忽然钻入自己体内,虽被六丁六甲符挡了一下,但却脑子一懵,如坠冰窟,耳边声音远去,眼前也是一片漆黑。 成了! 李衍心中暗自庆幸。 这六丁六甲符确实有护身之威,但勾魂索的品级明显更高,只是被阻挡了一下,便钻入熊宝东体内。 神锁勾魂,对方已陷入僵硬。 李衍那会儿错过时机,轻松躲过熊宝东拳头,暗劲勃发,连着三拳狠狠砸在熊宝东胸腹部。 这三拳,从高到低,皆是暗劲勃发,一拳比一拳快,分击膻中、鸠尾、巨阙三处死穴。 膻中位于两乳头中间,气汇于中,被击中后,会内气漫散,心慌意乱,神志不清… 鸠尾位于脐上七寸,被击中后,肝、胆五脏震动,心脏亦会受到波及,血气凝滞… 巨阙位于脐上六寸,被击中者同样肝胆震动。 这便是人体正中线死穴。无论何种击技,都要守好这些区域,一旦放开,就是空门大露。 熊宝东被勾魂索压制神魂,虽因为六丁六甲符,李衍没法将其魂魄勾出,但也令其神魂与肉身失去联系。 即便化劲,也是血肉之躯,更何况这种要害区域,暗劲击打,熊宝东立刻受到重创。 旁人只听得嘭嘭嘭三声闷响,熊宝东已身子一弯,口中喷出鲜血。 但也因此,熊宝东神魂归位,眼中满是恐惧,怒吼一声,抬起双臂,就要将李衍抱住掐死。 然而,李衍的勾魂索再次弹出,趁其僵硬,双臂抬起,反手一掌,拍在其脐窝正中。 这是神阙死穴,击中后冲击肋间神经,能令敌身体暂时失灵。 熊宝东遭受重击,重心顿时不稳,庞大的身躯歪歪斜斜,就要摔倒。 李衍拳势一变,换成了红拳擒拿,顺势一个侧身弯腰,直接搂住了他右腿膝窝,双手交错,猛然发力。 红拳挎剑腿! 只听得轰隆一声,熊宝东庞大的身躯直接摔倒在地,口中连连吐血。 “停手!” 乔三虎大惊,连忙高呼。 李衍杀心已起,哪会罢手,直接上前,右脚猛然发力,浑身暗劲汇于一处,狠狠踢在熊宝东太阳穴上。 咔啦! 熊宝东的脑袋瞬间一歪,血肉模糊,断了半截,鲜血喷洒而出,彻底丧命。 “哈哈哈!” 李衍被喷的满脸是血,却心中爽快,上前一把揪住其脑袋拎了起来,高高举起大呼道: “上元佳节,关中李衍为长安除此祸害!” 火光熊熊下,他满脸鲜血,好似魔神。 周围不少人彻底陷入呆傻。 方才发生了什么? 熊宝东……这就死了? “哈哈哈!” 就在这时,一个癫狂的笑声响起,只见人群中钻出一名乞丐,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双腿残疾,恶臭满身。 他一瘸一拐来到熊宝东尸身前,嘶嚎道:“恶贼,伱也有今日!” 说罢,竟趴在地上狠狠咬了下去。 “哪来的疯子!” “嘶,我好像见过,是原左参政卢康之子,听说火熊帮设计,夺了家财,还打了个半死流落街头…” “该!” “这祸害终于死了!” 不少围观百姓,都曾被火熊帮欺压,如今熊宝东身死,不仅不怕,反倒大声叫好。 “帮主!” “杀了他!” 火熊帮那边,也陷入混乱,不少帮众都是被熊宝东提拔,顿时满眼鲜红,也不管李衍身手如何了得,抽出刀子就要动手。 沙里飞见势不妙,立刻高呼道:“熊宝东死了,火熊帮仓库可是有大把银子,快去抢啊!” 混乱的人群顿时一滞。 火熊帮全靠熊宝东一人撑着,如今一死,还不是立刻大乱? 当即,就有不少江湖中人眼神诡异,纷纷离开,甚至火熊帮自己的人,也跑了一大堆。 “稳住,抬好神楼!” 乔三虎一声大喝,命令手下继续抬楼。 他和熊宝东只是互相利用,事已至此,还不如拿着剩下的法旗,继续参加华山开窖。 没了熊宝东,一个人利益更大。 他在火熊帮中也有不少威望,如今群龙无首,一番命令,竟稳住了局势。 就在这时,李衍抽了抽鼻子,眉头一皱。 火药味! 等他刚刚扭头,就见人群中一名身穿黑衣,披着斗篷之人,从腰间掏出一物。 正是火鬼那独门骨朵火器。 嘭! 只听得一声巨响。 正大呼小叫的乔三虎身子一僵,脑袋似西瓜般爆裂,直挺挺摔倒在地。 “杀人了!” “火器,有人用火器!” 人群顿时一阵大乱。 火熊帮那边,更是乱成一团,神楼也轰然倒地,谷尘子见状,一声怒喝:“都滚开!” 他飞身上前,直接将剩下法旗拔下,一股脑塞在满脸呆滞的万掌柜手中,“你赢了,快,继续完成法事!” 远处,听到火器声响的都尉司,一个个拨开人群冲来。 混乱之中,那用火器杀人的黑袍人立刻转身,汇入人潮之中。 李衍先是一愣,随后露出微笑。 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正是漫川关吕三! (本章完) 第178章长安事了 布政坊,位于原西市东北角。 坊东南有清明渠,坊西有永安渠自南而北流过,曾是唐时右金吾卫驻扎之地,还居住过中书令与河间郡王。 按理说,是城中富豪钟爱之地。 然而,却很少有人愿意在此购买宅邸,皆因凶名赫赫的都尉司卫所,就设在此坊。 镇压稳定江湖,只是都尉司职责之一,代天巡狩,监察百官,才是他们重心。 曾有段时间,百官闻之色变。 即便经过一些朝中争斗,加上如今皇上手段不凡,让都尉司不敢逾越职责,但那段血腥回忆却深埋人心,不曾抹去。 夜幕低垂,上元节灯火依旧。 长安城太大了,即便朱雀大街闹出人命,就连城中赫赫有名的火熊帮帮主,都被人拧了脑袋,但也只是城中一景,百姓依旧沉浸在欢乐中。 坊内一隅,高墙大院,灯笼昏暗。 不断有黑衣人走来走去,雄鹰升腾起落。 大堂内,烛火闪烁不定,投下扭曲影子,周围刑具形态各异,于昏暗光线中泛着幽芒。 真是特娘的鬼地方! 李衍抽了抽鼻子,暗骂一句。 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腥臭,那是恐惧、泪水与鲜血交织的腥味。 阴风吹过,似乎连光影也要逃离这不祥之地。 啪! 堂上,镇木轰然作响,随后冷肃声音响起,“大胆江湖匪类,还不从实招来!” 说话者,正是原掌印千户郭玉槐。 俗话说官气养人,很多官员在位时,气度不凡,但一下位,就立刻白发苍苍,老态龙钟。 郭玉槐同样如此。 只因凤飞燕逃脱,他虽不算满盘皆输,但却被夺了掌印之权,再无那安然气势,反倒是面色阴沉,五官显得有些狰狞。 在其旁边,坐着一名独眼男子,赫然是另一位千户常煊。 常煊闻言,顿时眉头微皱,淡淡道:“事情还没弄清楚,郭千户未免太过武断了些吧?” 上元夜,朱雀大街连死两人。 熊宝东他不在乎,不过是个长安城的混混,巴结权贵,游走于黑白之间,需要的话,都尉司一夜之间就能令其消失… 乔三虎更是无所谓,一个下县的县尉,仗着身后有人,鱼肉乡里,祸害一方,被人在眼前剁成肉泥,他也看也懒得看… 但杀乔三虎的,是火器! 都尉司风波因此而起,也是他重点追查目标,因此整个都尉司就像被惊动的马蜂窝,瞬间乱作一团。 眼前这人,和他的手下关万彻有关,他倒不在乎李衍生死,但郭玉槐这架势,分明是要将案子做实,再牵连到他头上。 听到常煊的话,郭玉槐面色不变,不阴不阳道:“常千户,此人与你有关,按规矩当回避。” “如此紧张,莫非心中有鬼?” 常煊冷冷一瞥,说话毫不客气,“郭千户别太自作聪明,别忘了掌印之职,是怎么丢的!” “哼!” 郭玉槐哼了一声,却也知道有常煊盯着,许多事只能按规矩来,再看堂下负手而立,面色平静的李衍,心中顿时火起: “大胆,民见官,还不跪下!” 常煊皱了下眉头,却没说话。 按大宣礼制,确实有这条,但很多时候,并没那么严格,都是弯腰拱手为礼。 郭玉槐明知李衍是江湖中人,还以官威相压,恐怕接下来就要找由头杖责杀威。 既是教训李衍,也是折他面子。 李衍听罢,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连手都懒得拱,淡淡道:“不巧,我也是官,让我跪,阁下还没这资格!” 此话一出,堂上众人皆是一愣。 关万彻和封邯也在,他们是两位千户的贴身之人,追拿火器行凶者,自有其他百户去做。 听到李衍话语,关万彻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暗骂,这小家伙不知道都尉司是什么地方,也敢胡说八道,弄不好今日连命都没了。 郭玉槐却笑了,“官?” “我倒要听听,你是什么官,江湖匪类敢冒充朝廷命官,今日就能将你打杀于堂上!” 李衍看了看众人,从腰间卸下勾牒,眨眼道:“可认识此物?” 见李衍如此镇定,郭玉槐心中一突,莫非此人真是朝廷派来的密探? 他可是知道,朝廷并不全部依赖他们都尉司,还有些秘密衙门,连名字都不曾显露。 但那牌子又从未见过… 想到这儿,郭玉槐眼睛微眯,语气也和气了许多,“本官不认识,还请明言,阁下是来自哪个衙门?” “谁说只有大宣朝有官?” 李衍嘴角露出一丝嘲讽,“这叫勾牒,我是替阴司办差,敢司连宛屡天宫,听过没?” 郭玉槐听罢,脑中顿时血液上涌,“大胆,竟敢戏弄本官,来人…” 话音未落,旁边的封邯却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在郭玉槐耳边嘀咕了一句。 郭玉槐闻言眉头一皱,又看向李衍。 “伱是活阴差?” “正是。” 李衍点了点头,身子站的笔挺。 他本可趁乱离开,但一来不想和凤飞燕一样,被人把脏水泼到身上,二来也想搅乱局势,让吕三顺利脱逃。 来这都尉司,他还真没怕。 皇权?官威?这点阵仗还吓不住他,若是真逼急了,直接放出阴兵大杀一通离开。 跪父母跪师长都行, 一个狗官就想让他跪, 宁愿杀人流浪江湖! 郭玉槐见他这模样,心中更气,冷笑道:“阴司之事,冥冥难断,谁知道你是不是江湖术士装神弄鬼,在这儿胡搅蛮缠!” 李衍呵呵一笑,“人心可瞒,鬼神难欺,你若不信,太玄正教那边自然能帮我证实。” “当然,你若觉得还得跪,何不跟我去罗酆山阴司走一趟,问问北阴酆都大帝他老人家,我这阴司的差人,要不要跪你这阳间的官?” “你…” 郭玉槐顿时气得够呛。 噗嗤! 旁边的常煊顿时一乐。 郭玉槐咬了咬牙,却也不再纠缠此事。 说实话,他心中也发虚,人间王朝起起衰衰,左右不过几百年,但阴司那可是一直在。 若真犯了什么忌讳,这身官衣还真保不住他。 想到这儿,郭玉槐便正常质问起来。 “你与那贼人什么关系?” “大人说哪个贼人,熊宝东?此人恶贯满盈,又与我是生死比斗,现场的人都能…” “本官说的是用火器之人!” “大人说笑了,我跟人生死约斗,哪顾得上看周围,谁用的火器,根本没看到。” “你与乔三虎有何怨仇?” “这…乔三虎又是谁?” “就是那个死者!” “他不是熊宝东的手下?” “他是丰阳县尉!”“哦,我明白了!” “快说!” “丰阳县尉怎么和长安江湖败类混到了一块,其中必定有鬼,据我所知,熊宝东背后是都指挥使司的官员,肯定是帮其敛财!” “都尉司不是专查贪官么,大人快去抓人,大功一件啊!” 嘭! 郭玉槐眼神阴沉,狠狠拍了下桌子,却无话可说。 李衍这活阴差的身份,让他有些忌惮,官威没出发,手段也不能用,可真够憋屈。 还去都指挥使司抓人… 这小子真是故意找茬! 见郭玉槐被顶的两眼冒火,常煊心中痛快,但还是正色开口道:“李少侠,咱们也无需拐弯抹角。” “事关火器之事,本官不会轻易放过,你若知道些什么,还请如实告知。” 常煊说话客气,李衍自然也不扯皮,点头道:“我乃江湖匹夫,朝廷的事,实在不清楚,若听到什么风声,肯定前来告知。” 听李衍这话,常煊面色不变,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道:“也好,李少侠若发现什么,还请如实告知,本官在此谢过。” “常大人客气了。” “来人,送李少侠离开。” “告辞。” 李衍也不废话,直接抱拳,转身离开。 在他走后,大堂内气氛顿时变得沉闷。 “报!” 一名都尉司探子进入堂中,单膝跪地抱拳道:“回禀千户,几路人马追查,皆已失其踪影。” “今日上元夜,人流混杂,药发傀儡众多,销烟味难以分辨,守山灵犬也没追踪到。” “废物!” 郭玉槐一声冷哼,起身道:“常千户,丢失火器在前,如今上元夜又出了火器杀人案,新来的掌印千户过几日就上任,你自己与他交待吧!” 说吧,一甩衣袖,带着封邯离开。 “大人!” 关万彻见状眼中冒火,但刚要说什么,却被常煊挥手止住。 常煊从怀中拿出一份折子,淡淡道:“郭玉槐急着争功,又急着撇清关系,却对火器一窍不通,无需理会。” “我已派人查过,打死乔三虎的弹丸,虽用了新式火药,但制作粗糙,威力也不足,并非神火铳,而是火鬼丢的那根。” “当时混乱,应该是有人在旁窥视,趁机偷走,与此上元节杀人。” “乔三虎为祸一方,惹到的江湖中人不少,顺着这条线查,应该有所收获,但也没必要耗费人力。” “还有,追查白若虚的人,收回一些吧,留着些力量,应付长安这边。” “大人?” 关万彻一愣,有些难以置信。 常煊微微叹了口气,摇头低声道:“今日传来消息,京城那边出了大事,工部有人被蛊惑,神火铳和新式火药的方子,都已泄露。” “皇上大怒,都尉司指挥同知司徒博被当庭仗杀,都指挥使魏大人,也在宫墙外跪了整整一夜。” “相比此事,咋们丢枪就没那么显眼了。” “什么?!” 关万彻闻言,简直难以置信。 常煊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望着门外夜空中烟火,叹道:“本官初闻,也觉不可思议,但后来却想通了。大宣立朝百年,鼎盛之下已是暗流汹涌,不知藏了多少大鱼。” “新式火器,定会搅动沉渣,指不定会有什么妖魔鬼怪冒出头来,白若虚不值一提。” “那些,才是咱们真正的机会……” ………… “衍小哥!” 沙里飞和王道玄就等在都尉司门外,见李衍出来,顿时松了口气,连忙上前。 不等二人询问,李衍便笑道:“无妨,就是问些口供,快走,万掌柜那边应该到了!” 说着,右手摆了个手势。 沙里飞和王道玄顿时了然,不再多问,跟着李衍布政坊,往城隍庙而去。 布政坊与城隍庙所在的光德坊,相距不过一个坊市,李衍进入都尉司时间并不长,因此当他们到达时,法事还未结束。 只见城隍庙外,已竖起一面面旗杆,似乎是以星辰方位布局,就连院内也搭起几座高高法坛。 身着紫色华丽法袍老道们站在坛上,挥舞法剑,脚踏罡步,肉眼可见的黄表纸灰,卷成旋风,升起两丈高。 李衍见状,暗自心惊。 他能清晰的闻到,整个城隍庙被浓郁香火味笼罩,好似名山大川,又有密密麻麻的神罡意念闪烁,好似诸神居于山中。 那种压抑的感觉,令他呼吸都困难。 这种情况,李衍哪敢用勾牒通神,甚至连嗅觉神通都已关闭,以免心神受创。 而在城隍庙外,已聚集了五支队伍,分别来自鄂州、晋州、湘楚、南粤,陕州因为火熊帮作祟,竟只有万掌柜一支独存。 此时的他,手握十二根法旗,有些不知所措。 总共二十四个名额,竟有一半落在手中! 看到李衍出现,他松了口气,但刚要说什么,城隍庙内便走出一排老道,拂尘轻甩: “献旗,祭神!” 一声令下,所有队伍领头者,全都端着手中法旗,快步上前,恭恭敬敬放在木盘之上,又由几名执法堂道人抬入城隍庙。 李衍眉头微皱,连忙后退。 他能感觉到,随着法旗进入,城隍庙的气势陡然提升,天空一缕缕阴寒肃杀之意落下。 即便关闭神通,也令他毛骨悚然。 而在城隍庙大殿内。 捉妖人们皆守在外侧,脸色苍白,满眼紧张。 一具青铜古棺置于大殿内,周围密密麻麻摆满了莲灯,全都贴着黄符。 棺椁之上,更是被红绳纸符裹满。 砰砰砰! 青铜古棺不停作响,纸符一张张燃烧,外面的莲灯也一盏盏熄灭。 大殿内阴风皱起,原本有些潮湿的地面,竟瞬间变得干燥,并且向外扩散。 就在这时,法事终于完成,李衍察觉到的一股股肃杀之力自天空落下,青铜棺椁也不再震颤。 所有道人松了口气,抹去额头冷汗,彼此对视,眼中皆是后怕。 “快,连夜动身,运往华山!” …… 城隍庙外,百姓见法事结束,皆焚香祷告,满脸笑容,期盼来年风调雨顺。 万掌柜拿着十二枚令牌走来,取出其中十枚,对着李衍苦笑道:“李小哥,这东西烫手,老夫实在拿不稳,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吧…” 李衍也不客套,接过令牌,感受到周围诡异目光,脑中忽然想起一人,忽然开口道: “诸位,想要令牌,丰邑坊找夜哭郎!” …… 城东南,通济坊。 破旧黑暗的街道内,黑袍男子看了看远处夜空烟火,转身继续行走。 在他身后,密密麻麻老鼠跟随…… (本章完) 第179章最值钱的脑袋 关中正月二十,有个风俗叫补天。 倒也不算什么大节,就是这一天要吃煎饼。 往屋顶放几张,谓之“补天”。 往井里扔两片,谓之“补地”。 杨宝柱将手里的煎饼扔进井里,又恭恭敬敬拜了三拜后,便对着屋里高喊一声:“我出去啦!” 他老婆在屋里抱怨道:“又去茶馆,这刚回来的,也不歇歇。” “嘿,多嘴婆娘!” 杨宝柱骂了一句,便将土烟杆子插在颈后,背着手,哼着小曲儿走出家门。 华阴老城并不大,因靠近潼关,乃兵家要冲,前朝曾毁于战火,只剩残垣断壁,数百里杳无人烟,后来才逐渐恢复元气。 杨宝柱虽只是皮影戏左家班一名唢呐手,下九流的行当,但祖上却也辉煌过。 弘农杨氏,提起来可是响当当的存在,曾出过四代帝王,五代后妃,名臣将相也不少。 按理说,应该是横行一方的大家族。 可惜,弘农杨氏始于西汉,兴于魏晋,没于隋唐,至宋时大族南迁,只剩下他们这些旁支。 只有祭祖时,才能追忆昔日辉煌。 每当杨宝柱提起此事,总会惹来笑话,毕竟关中这片地面,谁家祖上没阔过。 但这两日,他却很是春风得意。 “杨先生来了!” 果然,刚走进茶馆,便有人高声招呼,就连店小二也殷勤地端来茶水,小心伺候。 “杨老哥,那晚的事,再讲讲呗!” 杨宝柱刚坐下,便有几人凑了过来。 “这不昨天刚讲过么!” 杨宝柱故作不耐地抱怨一句,但当取出土烟杆子,旁边又有人殷勤地点上后,他还是抽了两口,淡然道:“那晚的故事,可有的说了…” “这次上元节鼓王大会,来参加的,可不止咱们陕州,就连不少外州队伍也来,可比以往热闹多了……” “他们各展绝活,咱华阴老班子,那可不能丢人啊,八方显影术一出,当即震慑全场……” “熊宝东你们听过没,长安火熊帮帮主!” “比咱们这边的血刀会如何?” “呸,根本没得比!那可是长安啊,人家手底下帮众数千,个个都是能打的汉子。” “但照样,被摘了脑袋!” “啧啧…我就在旁边看着,哎呦,可溅了我一身血,可怜我刚做的新衣服…那李少侠,是拎着脑袋一声吼,当真是唐时游侠儿重现!” 杨宝柱不愧是戏班子出身,虽不会唱,但讲起那晚的事,包袱是一个又一个,听得众人连连惊呼。 有人忍不住询问道:“不就鼓王大会么,咋抢的这么厉害,还闹出了人命?” 杨宝柱斜眼一瞥,“为了上华山!” “啥?” 有人当即喷出一口茶,“那烂怂华山,我每天都上,他们想上,找我带路啊,几条道都熟。” “嘿嘿。” 杨宝柱冷笑道:“你个没见识的,真以为华山就是你眼中所见,有些地方,可不是普通人能上去的。” “说多了伱们也不懂,反正那名额可值钱了,要不为啥外州的都要来抢?” “值多少钱?” “怎么的,都得俩千两吧…” 嘶——! 众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噗嗤! 就在这时,远处角落,嬉笑声传来。 杨宝柱抬头望去,却见那里坐了个红脸汉子,身穿破破烂烂羊皮袄,个子挺高,腰间各挂着一把关山刀子。 是刀客! 杨宝柱原本还有些生气,但这下却心中一凛,小心抱拳道:“这位大侠,在下胡说的,您别见怪。” “你的消息过时了!” 红脸汉子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摇头道:“一个名额,卖了一万两,那李衍手中九枚令牌,足足卖了九万两!” “啥?” 这下轮到杨宝柱吃惊,顿时觉得怀里二十两的赏钱,不再那么香,同时暗骂班主抠门。 “九万两啊…” 红脸汉子啧啧摇头,“不仅如此,丰阳县的乔家,还有火熊帮一些老人,还联合出五千两红,悬赏李衍脑袋。” “他那颗脑袋,可是如今道上最值钱的!” 杨宝柱笑了,小心道:“那李少侠可是连化劲高手都能轻易斩杀,还是术士,谁这么不要命敢去接红。” “要钱不要命的人多了!” “不巧,我就是其中一个!” 红脸汉子一边说,一边缓缓起身。 众人这才发现,他个头之高,竟有两米! 杨宝柱咽了口唾沫,恭敬拱手道:“得罪得罪,敢问兄弟……” “蒲县,袁黑子!” 说罢,便哈哈大笑,阔步出门。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眼神惊惧。 “是蒲县的袁遮天!” …… 袁遮天出了茶馆,便大步流星走向城门。 他体型异于常人,走在街上很是醒目。 城门口,墙上赫然贴着他的通缉令,但几名城卫看到,却愣是扭回了头,装作没瞧见。 “哼哼!” 袁遮天一声冷笑,大摇大摆出了城门。 来到城外黄土岗子下,从树上顿时跳出一名汉子,满脸堆笑,恭敬拱手道:“见过大哥。” “查到了没?” “点子就在三十里外山中,那里曾是旧唐陵,听说有几帮刀客已经去了。” “结果怎么样?” “这…全疯了,自相残杀而死,据一个活下来的说,他们撞到了脏东西,漫山遍野都是!” “呸,都是些蠢货!” 袁遮天冷笑着骂道:“那人可是术士,就这么傻乎乎地上,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去,召人!” “是!” 矮小汉子纵身而起,跳下土岗,骑着快马飞奔离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袁遮天则叼了根稻草,斗笠一扣,翘着二郎腿,斜躺在树下休息。 半个时辰后,打官道上走来三人,一僧一道一老妪,正是上元节时,曾跟在熊宝东身边的三名旁门术士。 袁遮天似有感应,一下掀开斗笠起身,从土岗上跳下,瞥了眼三人,挥手抱拳道:“诸位前辈,咱们说好的,可是明天。” 他能得到消息,全是这三人原因。三人脸色都有些不好,那独眼大和尚沉声道:“这小子滑溜,虽不知为何迟迟不上华山,但若再跑了,就彻底没了机会。” 他们也是倒霉,熊宝东一死,连争的机会都没了,千辛万苦来到陕州,自然不愿空手而归。 但上元节后,李衍一伙人便彻底没了踪影,同时传来消息,丰邑坊一个叫夜哭郎的术士,负责将剩下的几枚令牌出手。 三人旁门左道,哪会老老实实掏钱买,当即趁夜潜入丰邑坊,想要硬抢。 结果不用说,碰到了硬茬子。 夜哭郎举着招魂幡一通哀嚎,三人差点撂在那里,吓得连滚带爬逃出长安。 当然,三人还不死心。 想着长安有高手,李衍一伙人上路,总不可能跟着,于是便与渭南道上最近炙手可热的刀客袁遮天联合,准备截杀李衍。 “放心,他跑不了!” 袁遮天冷笑道:“李虎的名头,我也曾听过,即便他这儿子厉害,但今日照样得死!” 身背大葫芦的老道冷声道:“你这娃儿好大的口气,熊宝东化劲高手,都被他几招斩杀,你哪来的信心?” “哈哈哈…” 袁遮天猖狂一笑,“待会儿诸位就知道了!” 没过一会儿,远处土路上尘烟四起,大约三十多人策马而来,个个蓬头垢面,眼神凶悍。 黑衣老妪吧唧了下嘴,“你竟还有这么多手下,莫非将来准备上山落草?” 袁遮天抓了抓胸膛,搓下个泥球轻轻一弹,“杀了几个大户,朝廷通缉,有油水的差事接不上了,索性上山。” “反正是挣钱,抢不来的更快?” 说话间,马队已来到近前。 手下牵来马后,袁遮天从鞍具旁拿出一个油纸包,嘿嘿笑道:“几位前辈,可认得这个?” 背着葫芦的道人抽了抽鼻子,脸色微变。 “火药?” “没错!” 袁遮天笑道:“几位怕是不知道吧,最近道上还有个消息,原本长安城的牙行堂主白若虚,抢了都尉司一柄神枪。” “前些日子在漫川关,被漕帮高手拦截,想要黑吃黑,结果那边漕帮帮主,被一枪崩碎了半截身子!” “那可是久已成名的化劲高手!” “还有前两日在潼关,一帮刚出道的中原杆子抢劫晋州商队,直接火药埋伏,赫赫有名的天顺镖局都栽了跟头!” 说着,晃了晃手中炸药包,怪笑道:“眼下道上黑市里,这玩意儿才是硬通货。” “什么术士、化劲高手,终究是血肉之躯,十两银子,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三位前辈,咱这术法怎么样啊?” “哈哈哈…” 一帮刀匪顿时猖狂大笑。 三名左道术士面面相觑,皆是脸色难看。 他们哪会跟人分油水,原本计划抢了东西后,便顺手干掉袁遮天。 但看着土匪们手中炸药包,莫名有些发怵。 上元夜那晚,他们也是火枪的见证者。 见三人不说话,袁遮天嘿嘿一笑,也不再多言,吩咐给几人牵来马。 一声呼啸,马队顿时向着远处山中而去… …… 还未出正月,天气依旧寒冷。 刀匪马队轰隆而行,都用头巾捂着脸庞。 蓝天之上,一只鹰隼上下翻飞,一会儿画个圈,一会儿又猛然俯冲。 高高山岗上,一名黑袍人坐在大树上,兜帽下脸蛋圆圆,双目有神,即便不笑,嘴角也有两个明显的酒窝。 看到鹰隼滑翔轨迹,他纵身跃下大树,又顺着陡坡往下滑,碰到石块便纵身跳跃。 动作灵活,好似山中羚羊。 很快,前方便出现一条山洼,旁边还有破旧的土庙,明显荒废已久,却有青烟杳杳。 听到响动,沙里飞从土庙中走出,满脸堆笑谄媚道:“呦,吕三兄弟回来了,来来来,我帮你拿东西。” “不用。” 吕三冷着脸连忙后退。 “欸~自家兄弟客气啥?” 沙里飞嘴上客套,眼睛却盯上了吕三腰间。 那里赫然挂着火鬼的骨朵火器,还有弹药包。 吕三见状,摇头道:“别想了,已经给了你三枚,也没弄清配方,东西不多,要留着关键时刻用。” 沙里飞心痒难耐,搓手道:“就一个,就一个,若是能弄清配方,咱俩还愁什么?” 可惜,任他好话说尽,吕三也是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王道玄也走了出来,摇头道:“别胡搅蛮缠了,吕三兄弟,你是否发现了什么?” 上元夜后,李衍他们便离开了长安,守在城外村庄,等着夜哭郎将东西处理掉。 李衍本害怕都尉司跟踪,没有联系吕三,但吕三却主动找上门,准备告辞离开。 三人岂会答应,好说歹说硬是让其入了伙。 吕三在家乡被通缉,复仇结束,茫茫天地,一个人也不知该往何处去,便索性跟着三人。 好处自然不用说,吕三能听懂鸟兽语,还驯服了一只鹰隼,帮众人侦查。 前两天有人来袭,便是吕三提前发现。 听到王道玄询问,吕三木讷地点了点头,“嗯,有一队人,约莫三十多个,骑马向着这边来。” “怕什么?” 沙里飞乐道:“人再多也没用,衍小哥修炼,每晚满山遍野孤魂野鬼,他们连靠近,估计都做不到。” “不可大意。”王道玄摇头道:“若是他们白天来攻,万一惊扰了衍小哥修炼怎么办。” “吕三兄弟,还请你通知衍小哥,老沙,你陪我布置法坛,若他们上山,也能阻挡一番。” 李衍不在,几人便是以王道玄为主导。 沙里飞陪着王道玄布置法阵,而吕三则来到后方山坳中,用炭笔在布条上写写画画。 “吱吱!” 他捏着嘴巴一声尖叫,附近草丛中便钻出一只老鼠,顺着裤管爬到吕三手上,很是乖巧伶俐。 吕三将布条绑在老鼠腿上,随后来到一处洞口,吱吱几声后,将其放入洞中。 老鼠立刻飞速爬行,狭窄的阴暗洞窟,对其丝毫不是阻碍,没一会儿便爬入山中。 这整座山,赫然是个封土堆。 吱吱!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老鼠便钻入山中,前方赫然出现一座陵墓,年代久远,不少地方已经坍塌。 墓室正中,烛火幽幽。 李衍闭目盘膝而坐,双手缓缓摩擦,竟隐有闷雷之声,同时噼里啪啦电光闪烁…… 今日就两更 (本章完) 第180章火药与术法 吱吱! 老鼠躲在远处,叫着不敢靠近。 阴雷沉闷,但生灵能本能察觉危险。 李衍嗅到其味,缓缓收功睁眼,那老鼠才飞窜而来,在他身前爬来爬去。 卸下布条看了几眼,李衍拿起炭笔,在布条上写下“以逸待劳,伺机而动”,随后绑在老鼠腿上,让其离开。 看着老鼠迅速消失于黑暗中,李衍不由得赞道:“吕三兄弟这本事,可真好使!” 事实上,自打吴家沟吕三折身返回,将案子一力扛下后,李衍便想邀其入伙。 无他,虽说江湖上人人把义气二字挂在嘴边,但这种有担当的汉子,已是越来越少。 而且吕三的本事,着实不容小觑。 对方能听懂鸟兽语,每次进入陌生区域,总能得到不少情报,且真实有效。 毕竟,动物可不会撒谎。 而且吕三还有个驯兽的术法,能临时指挥周围小动物,似鹰隼这般凶悍的,只能驯一两只,但天地间到处可见的老鼠和蛇类,却能被其轻松指挥。 说实话,李衍看着都有些羡慕。 但这种术法门槛颇高,开了耳神通,听懂鸟兽语只是基础,其传承还必须心灵纯净,亲近自然才能修行。 当初那守村人是个憨憨,也不知是从哪里学的,就连吕三自己,也学的稀里糊涂。 能轻松到达华阴,还多亏吕三。 毕竟,他们已成了绿林道上的目标。 那晚共得到名额令牌十二枚,万掌柜取走两枚后,剩下的说什么也不要,全都给了李衍。 万掌柜是老江湖,哪能看不出李衍心思。 斩杀熊宝东,就是帮他们解除后患。 这份情谊,老头虽然嘴上不说,但却记在心里,肯定要找机会偿还,哪会跟他分战利品。 十枚令牌,李衍取走一块,将剩下的九枚全交给夜哭郎处理,毕竟这厮不声不响,但玄门人脉却颇广。 但他没想到的是,名额如此值钱。 九枚令牌,共卖出九万多两,夜哭郎取走一万说是报酬,剩下的全折成银票给他们送来。 动静太大,以至于惹人眼红。 当然,也少不了仇敌推波助澜。 熊宝东虽死,火熊帮也被不少江湖中人劫掠,估计不久便会彻底消散。 但熊宝东的一些手下,却还有些义气,拼死抢到一些银两,和丰阳乔家共同出了红。 五千两拿他人头,江湖中人会掂量。 但若连带着八九万两银子,惹来的人,就是一波接一波。 “关中不好待了啊…” 李衍微微摇头,继续盘膝打坐。 他来此修炼,也是有其原因。 华山开窖并没那么简单。 毕竟那批钱和灵材,乃是大宣朝刚开朝时埋下,于洞天福地灵窍温养近百年,和天灵地宝没什么区别。 若开启不当,附着的罡气灵韵便会消散。 今年立春在正月初十,从立春那日起,华山上的太玄正教道人们,便开始做科仪法事。 法事整整持续十四天,待里面的灵物彻底沉淀,才会正式开窖。 也就是说,在四天后。 李衍学会《北帝阴山法》后,借助大罗法身修复神魂,修行的速度越来越快。 正好时间差不多,他便计划在上山前,将第一重楼彻底稳固,在华山之上建第二重楼。 三重楼前,皆是凡俗术士。 有罗酆鬼神之法,速度自然奇快。 这座旧唐陵,乃是晚唐藩王所建,当时国力已衰,建的有些粗糙,加上后来屡遭盗掘,早已空空荡荡。 但阴煞汇聚,正好被他用来修炼。 《北帝阴山法》只能深夜子时修炼,之前一队前来偷袭的土匪,就是倒霉撞上了汇聚的孤魂野鬼。 白天的时间,他就用来修炼另一种法门: 《北帝阴雷手》! 所谓阴雷,便是阴间之雷。 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更多是描述此雷特性,阴沉重浊缠绵,最擅伤人魂魄,一旦中招,极难恢复。 而阳雷,则是刚猛无匹。 一击之下,万事皆休。 和其他术法一样,这《北帝阴雷手》,也是将来修炼雷法的基础,有点类似掌心雷,施术时掐诀一掌拍出即可。 威力多少,与道行有关。 李衍已在黎夫人指点下,将劈挂和红拳融合,且借大云雷音有了雷韵。 若学会阴雷手,将来再找机会学到掌心雷,阴阳相合,他的功夫,便算是彻底有了根基。 丹劲、甚至是罡劲,都有机会。 想到这儿,李衍再次捏动法诀,点燃一张聚阴符后,便将符灰抹在掌心。 左手掐阳诀,右手掐阴诀,时而两诀互换,同时掌心缓缓旋转摩擦。 阴煞之气分阴阳,顿时噼里啪啦作响… ………… 与此同时,众刀匪也来到山下。 “到了,就在此山之中!” 袁遮天看着前方小山,嗤笑道:“点子躲在坟中,不知在修炼什么邪术。” “几位前辈只需破了这小子术法,咱们再一通乱炸,他功夫再高,不死也残!” 三名左道术士望向前方。 此地已是荒郊野外,前两日死去的土匪无人掩埋,有的尸体被野兽开膛破肚,有的则已经略显发黑。 相距甚远,尸臭味便扑面而来。 三人互相打了个眼色,那黑衣老妪便走上前去,掰开一具尸体眼皮看了看,随后扭头,声音嘶哑道:“找些黑布遮着光,老婆子问问他。” 跟死人问话? 众刀匪心中发毛,面面相觑。 “还愣着干什么!” 袁遮天眉头一皱,骂道:“活着都能砍死,死了怕个鸟,去,找块黑布遮着。” “好汉子!” 独眼大和尚竖了个大拇指,赞道:“阴魂因七情执念而生,因阴煞之气而出,袁老弟这一身恶气,寻常鬼物,是万万不敢靠近的。” “魈月前辈过奖了。” 袁遮天打了个哈哈,心中却越发警惕。 别看他一幅毫不在意的模样,甚至拿出炸药威胁三人,但却无时无刻不在防备。 他敢合作,自然打听过底细。 大和尚叫魈月,原本是某个小庙主持,但生性贪淫,习练迷魂邪术,奸辱上山的女香客,事情败露后逃遁江湖。 不仅没死,反倒越来越强。 背葫芦的道人,外号宝道人,来自崂山,痴迷邪术被逐出师门,跟他一样,专门干些收钱杀人的买卖…… 至于那老妪,绰号银蛇,乃是一名湘西蛊婆,同样凶名炽盛,但因为有些背景,所以稳稳活到现在… 这三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在玄门中不受待见,且行事肆无忌惮,若非办事手脚干净,早被执法堂抓捕。 当然,袁遮天同样不怀好意。 他心中已有打算,一旦破了李衍术法,便立刻动手,将这三人炸死! 几人虚与委蛇,手下刀匪们却动作利落,拉起一块硕大黑布,将老蛊婆和那具尸体挡在下面。 只见蛊婆“银蛇”从怀中拿出一把干草,用火折子点燃后,便悬在尸体脑袋上空。 左三圈,右三圈,口中念念有词。 “活…活了!” 没一会儿,周围人都瞪大了眼睛,就连袁遮天也忍不住探头观望。 只见干草点燃后冒出的刺鼻浓烟,竟全部涌入那尸体鼻腔,好似这腐朽尸体正在呼吸。 蛊婆摇头晃脑,口中怪异咒文越来越响… 刀匪们只觉心中发毛,有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似乎觉得那尸体猛然扭头,睁开一双惨白眼睛,正对着他们狞笑。 “啊—!” 终于,有人忍不住惊呼,连连后退。 生死之事,从来就是禁忌。 别看他们平日里杀人不眨眼,但真遇到这种事,还是忍不住会心生畏惧。 “都干什么?!” 啪!啪! 袁遮天虽说也发毛,但他天生胆气壮,当即抽出马鞭,左右乱甩。 后退的刀匪脸上,顿时出现血痕。 虽被鞭打,但也让他们心中恐惧有所消散。 毕竟,鬼物害人不一定会发生,但眼前这袁遮天可是活阎王,杀人不眨眼。 幸运的是,蛊婆“银蛇”术法很快结束,她看着上方小山,摇头冷笑道:“这些人是夜晚偷袭,撞了邪。” “此地阴煞之气汇聚,对方必是招群鬼,形成鬼打墙,如今正午,阳气炽盛,正是动手时机!” “好!” 袁遮天本来也有此意,闻言立刻同意,狞笑道:“那姓李的躲在坟墓之中,以为我会和那些蠢货一样,钻盗洞进去找他?” “放狼烟,把他逼出来!” “是,大哥!” 刀匪们立刻上山,很快找到几个盗洞,从身后背囊中拿出几个大草丸,点燃后堆在洞口,拿着大扇子拼命扇风。 草丸也不知何物制作,点燃后立刻冒出刺鼻浓烟,顺着盗洞钻入山中。 这些事,自然被王道玄等人看在眼里。 他们趴在侧面山梁上,皆面色凝重。 “看来这帮人是有备而来!” “怎么办?” “动手,免得衍小哥困在里面!” 下方人多势众,但三人却毫不畏惧。 王道玄已布置好法坛,但眼下正值晌午,阳气炽盛,猖兵无法召唤,所以主要动手的,还是沙里飞和吕三。 沙里飞先是迅速将燧发火枪装填好,放在一旁,随后又拿起长弓,弯弓搭箭。 箭头前方,赫然绑着根竹筒。 此物名叫竹雷箭,因制作简单,故大宣朝各个卫所都有装备,杀伤力一般,最大的作用便是惊吓马匹。 牛背山一战,卫所士兵就是凭借此物,令土匪兵马惊惧溃逃,从而大败。 沙里飞对着吕三挑眉道:“吕三兄弟,你那火器虽说厉害,但玩这种东西,咱可是行家。” “瞧见没?对方必然惊马,少不得得摔死几个!” 吕三淡淡一瞥,“你废话真多。” “嘿嘿。” 沙里飞不以为意,弓弦拉紧,点燃竹筒引线,随后猛然放开。 咻! 火箭呼啸而出,朝着刀匪马群落下。 “小心,有暗青子!” 袁遮天功夫最高,当即听到响声。 但待他转头后,却是瞳孔一缩,双腿暗劲勃发,嗖得一下高高跃出,跳入巨石后躲藏。 三名术士皆有神通,也察觉出不妙,大惊失色,纷纷寻找地方躲避。 噗! 沙里飞的箭,正中一刀匪马鞍旁边包裹。 看到冒烟的竹筒,刀匪瞳孔顿时一缩。 轰!轰!轰! 好似一连串闷雷,飞沙走石,血肉四溅。 这帮刀匪们初次玩炸药,以为越多越好,几乎人人马背上都放了两包,而且还聚在一起。 最可怕的是,火药包还是黑市上搞来,制作粗糙,几乎一点就着。 大地震颤,土石哗啦啦掉落。 沙里飞被吓了一跳,蒙着脑袋,待爆炸停歇后,才小心翼翼探出脑袋,目瞪口呆。 看身旁吕三见鬼一样的目光,沙里飞连忙摇头,“不是我,这帮傻子竟带着火药包…” 说着,眼角已露出得意之色,“瞧见没,这玩意儿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 吕三若有所思,对着天空一声口哨,上方鹰隼顿时闪着翅膀落下。 “还有没,火绳弄长点!” “高!” 沙里飞顿时竖了个大拇指,跑到破庙对面土洞中,小心翼翼取出一样物事。 那是个陶罐子,上面还镶嵌着不少铁片,不过拳头大,顶部有根链子,好似流星锤。 “这玩意儿叫火蒺藜。” 沙里飞得意道:“宋时军中火器,我根据《武经总要》将其改良,威力不俗,你这宝贝鹰儿能不能拉起?” “差不多。”吕三瞧了一下点头道。 沙里飞顿时满脸兴奋,“那好,我将火绳接长点…” 就在他们忙碌之时,下方袁遮天也灰头土脸从巨石后面钻出,看着眼前惨状,顿时双眼血红: “是李衍同伙,老子要他们命!” 说罢,便向着山坡跑去。 他已是暗劲巅峰,仓啷一声拔出双刀,脚下暗劲勃发,泥土四溅,向着山梁上冲去。 老蛊婆“银蛇”虽有神通,但不通拳脚,动作慢了些,被飞溅的石块砸得满脸是血。 她面色狰狞,嘶吼道:“二位道友,快将上面的人抓住,逼那小子交出东西!” 独眼和尚魈月和宝道人瞬间了然。 “哼!” 魈月和尚拎起方便铲,同时暗劲勃发,蹭蹭跃出,紧随袁遮天身后。 而宝道人,则卸下身后大葫芦,放在地上。 他拔开葫芦塞子,点燃黄符,空中念念有词,对着上方猛然一指,“去!” 嗡嗡嗡! 葫芦内,顿时飞出密密麻麻大马蜂,向着山顶呼啸而去…… (本章完) 第181章葫芦妖 沙里飞等人所在的山梁并不高。 袁遮天与魈月和尚一前一后,为防止上面弓箭,还不时变幻方位,距离很快拉近。 但更快的,是那些大马蜂。 嗡嗡嗡! 羽翅轰鸣声,很快传入几人耳中。 吕三眉头一皱,“不好,这些毒蜂被人炼化,很是烦躁,我无法驱逐。” “交给贫道!” 王道玄二话不说,手中蓍草缠绕,掐诀念咒,“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使汝失心…急急如律令!” 正是千金护身咒。 咒法一成,凶悍气势猛然升腾。 嗡嗡嗡! 原本靠近的大马蜂群,顿时一片大乱,不再攻击几人,而是到处乱飞。 “护身咒?” 下方宝道人不屑地冷笑一声,再次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步罡踏斗,念念有词,拍在葫芦之上。 葫芦里面也不知藏着什么,黄符贴上后,立刻左摇右晃,还发出吱吱的声音,似乎十分痛苦。 宝道人眼中满是暴虐,“还敢反抗!” 说罢,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黄符之上。 嗡嗡嗡! 天空中的马蜂群,也随之再次汇聚,竟扛着对于护身咒的恐惧,再次袭向众人。 上方,王道玄也是胸口一闷,同时咬破指尖,拿起旁边镇魂铃,迅速画符后,再次施展千金护身咒。 这是他从李衍那里得来的灵感。 以镇魂铃施展,威力更大。 不少大马蜂还未靠近,便被铃声所震慑,啪嗒啪嗒掉落在地,扇着翅膀挣扎,晕头转向。 “快,干扰下方术法!” 王道玄能明显感觉到吃力,心知下方术士道行比自己高,应该有三重楼,迟早失守。 “来不及了!” 吕三起身,抽出腰间骨朵。 却是袁遮天和魈月和尚已经上山,距离他们不到五十米,很快便会攻来。 “他娘的,急啥!” 沙里飞一看,也立刻放弃接火绳。 他们想法不错,但临时准备,终究是迟了。 见此情形,沙里飞干脆直接将火蒺藜点燃,拎着上面铁索,似流星锤般甩了两圈,呼啸扔出。 这才是火蒺藜用法。 按《武经总要》所言,此物乃守城之器。 燃放之时,烧铁锥烙透,使火球发火,以抛石机射至敌骑必经要冲,借爆炸力迸发铁蒺藜,以伤马腿、马足。 在长安外村庄等待时,那里正好有个烧窑之所,沙里飞之前备了些火药,就想将此物复原。 当然,他这火蒺藜并非完整版。 真正的军用乃铁球,而他却是以陶罐代替,随后将尖锐铁片粘在上面,体型也随之缩小。 应对江湖争斗,已经足够。 袁遮天一介莽夫,哪看过《武经总要》,见那玩意儿飞来,还以为是流星锤。 他一声冷笑,伸手一捞,用了个巧劲,直接将火蒺藜拽住,想要重新扔回去。 但拿到手中时,却已察觉不妙。 轰! 一声闷响,销烟四起,袁遮天被直接崩的倒飞出去,倒在地上,脸上、胸口、腹部,全镶嵌着尖锐铁片和陶瓷碎片。 鲜血渗出,整个人好似血葫芦,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哈哈哈!” 沙里飞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 当然,他也顾不上嘲讽。 王道玄那边,已经快撑不住,如今最紧要的,便是打断下面术士施法。 沙里飞着急忙慌,再次取出竹雷箭。 这种距离,燧发火枪根本打不中,竹雷箭威力也有限,但施展术法最忌惊吓。 气一乱,说不定术法还会反噬。 但就在这时,那独眼和尚魈月却一声大吼,窜了出来,左手掐佛门无畏印,同时口念诵道:“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 三人听到声音,身子顿时一僵。 他们忍不住看向魈月和尚,被对方那惨白独眼吸引,周围佛咒声越来越大,心神也被独眼迷惑。 “不好,迷魂术!” 王道玄狠狠一咬舌尖,最先清醒,拼命摇晃镇魂铃,施展千金护身咒。 一是阻挡马蜂群,二是想唤醒众人。 然而,宝道人有三重楼道行,魈月也有两重楼,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阻挡。 魈月和尚一边念咒,一边前行,很快就距离众人只剩数米,满脸狞笑举起方便铲。 嘭! 就在这时,枪声再次响起。 只见沙里飞手中,燧发火枪已经举起,枪口销烟尚未散去。 再看其眼神,透着狡黠,哪有中术迹象。 “你…” 魈月和尚满脸难以置信,低头看向胸口。 心窝处,鲜血涌出,很快染红僧袍。 吕三此时也已恢复,手中出现飞梭,猛然甩出。 这是他常用武器,以前是飞梭配合匕首,如今又添了个骨朵,正每日练习用法。 噗嗤! 魈月和尚插入飞梭,吭也不吭,直挺挺摔倒在地,没了气息。 “贼怂的,幸亏衍小哥给了我这个。” 沙里飞这才松了口气,从领口拽出一物。 雷击木法牌,金丝刻满符箓与神像。 正是熊宝东的六丁六甲符。 李衍可不是什么善人,拧断熊宝东脑袋时,便顺手拿走了此宝。 这宝贝确实不凡,但他们都是术士,佩戴后施展术法会受到影响,于是便交给了沙里飞。 有了此物,再配合火枪,才令沙里飞在这次战斗中大展神威。 仔细算来,大部分敌人竟都死于他手。 与此同时,王道玄也停止施展千金护身咒,瘫倒在地,脸色惨白,额头满是汗水。 嗡嗡嗡! 周围马蜂群再次汇聚,向着山下而去。 却见下方,李衍已从墓中出来,将那些放毒烟的刀匪斩杀,又趁机摸到两名术士身前。 蛊婆“银蛇”插着一柄飞刀,倒在地上气息全无,而那宝道人则满脸惊慌,挥舞燃烧的黄符,操控马蜂回来守护。 李衍也不着急,甚至就立在原地等待。 他的目的,是帮王道玄等人解围。 那宝道人当然清楚,但一个能轻易斩杀化劲的高手近身,哪能不令他心慌。召回蜂群的同时,仓啷一声拔出腰间宝剑,挽了个剑,身体下压,剑尖对着李衍。 竟还是个用剑的好手! 李衍不为所动,等毒蜂群快归来时,双脚猛然发力,踏步前冲,同时长刀一撩,劈向宝道人脖子。 身法似乎也不快么… 宝道人心中疑惑,但刚想举剑抵挡,耳边便响起哗啦啦的锁链声,同时身子一僵。 他觉醒的正是耳神通,因此才能躲过李衍偷袭,还能听到勾魂锁链声。 然而,一切都迟了。 神魂被压制的瞬间,李衍已错身而过,长刀一挥,满头白发的道人脑袋直接飞起,滚落在地。 这就是阴司神通的威力。 普通的六阳根神通,只能用来探查。 大部分术法,都需要准备材料,步罡踏斗,念咒掐诀,威力越大,准备的时间越长。 而阴司神通,却能直接施展。 配合武功,已能让李衍在现阶段,占据巨大优势,趁人不备,甚至能斩杀高手。 呼~ 宝道人一死,葫芦上的黄符立刻自燃。 只见那葫芦好似活物一般,在原地晃了两晃,密密麻麻的蜂群顿时飞下,环绕其盘旋,似乎在警告李衍不要靠近。 李衍抽着抽鼻子,眼中满是兴趣。 “妖?有意思…” ………… 王道玄端着八卦镜照向远处葫芦,又将黄纸沾湿,手掐法诀,糊在八卦镜上。 望着上面渐渐出现的纹路,他满脸惊讶道:“这东西…确实是妖!” 八卦镜又是照妖镜,可照妖物原形。 但奇怪的是,纹路出现却是个葫芦,里面还有个类似蜂巢的玩意儿。 一旁的沙里飞满眼放光,“我听茶馆先生讲封神,其中便有个葫芦,能放出毒蜂,难道就是这宝贝?” 王道玄哑然失笑:“那是法宝,况且是后人编撰,与此物无关,这东西是妖!” “妖?” 沙里飞看着被毒蜂团团围绕的大葫芦,满脸疑惑道:“葫芦也能成妖…莫非跟琵琶精一样?” “两码事!” 吕三面色凝重,口中一边发出古怪声响,一边向着葫芦缓缓靠近。 嗡嗡嗡! 周围蜂群立刻暴躁不安。 吕三连忙停下,口中古怪声响不断,好似歌唱,苍凉古老,又带着密集的弹舌音。 李衍听的熟悉,忽然脑中一亮, “上方语!” “没错,就是上方语。”王道玄也抚须点头,笑道:“没想到吕兄弟还会这个。” “啥叫上方语?”沙里飞一脸疑惑。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解释道:“不少精魅妖邪,都是机缘巧合诞生的精灵,他们天生就会上方语。” “传闻是古代巫觋、萨满秘术,北疆出马弟子,因常与胡黄白柳接触,也会此语,吕三兄弟的传承,或许与萨满有关…” 正说着,那边又有异动。 那些蜂群不再躁动,同时葫芦摇晃,里面咯咯哒哒也发出声响,同样是上方语。 吕三在那边侧耳倾听,时而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才起身,对着三人说道:“此妖的根脚弄清楚了。” “它原本是崂山孕育出的天灵地宝,后来野蜂筑巢生出灵性,原本要归于崂山山神麾下,享一方香火,但却被宝道人摘取,破了道行,只能化妖。” “宝道人用了禁妖之法,时常驱使它伤人,它如今动弹不得,十分害怕,求咱们别毁了它…” 李衍三人听的啧啧称奇。 沙里飞想起方才危险,更是心痒难耐,忽然开口道:“吕兄弟,你跟它说饶过可以,但方才差点要了咱们的命,必须奉你为主!” “这…” 吕三有些心动,却有些不好意思。 他知道沙里飞的意思,但对他来说,天地间的动物精灵和人没什么两样。 这么做,总有点趁人之危的感觉。 王道玄一看,抚须笑道:“吕兄弟不必为难。其他人听不懂它的话,而且动弹不得,万一自卫伤人,被太玄正教抓到,恐怕会一把火烧了。” “跟着伱,至少不会残害百姓。” “嗯。” 王道玄这理由十分强大,吕三也不再犹豫,上前叽里咕噜说了一番。 事实证明,他还是想多了。 这宝葫芦一听,立刻答应,唯一的要求就是每日香火供奉,再喂点蜂蜜水果。 而且此宝还有一个特性,便是喜食蛊虫。 宝葫芦叽里咕噜一番,吕三立刻来到那蛊婆尸体旁,找出几个竹筒,将里面奇形怪状的虫子尽数倒在地上。 嗡嗡嗡! 还没等那些蛊虫逃窜,马蜂群就一拥而上,将其吃的一干二净,随后尽数钻入葫芦中。 吕三这才上前,将葫芦盖子塞好,拎在手中,满脸喜悦,爱不释手。 啾—! 伴着清脆的鹰啼声,空中的鹰隼也振翅落下,站在吕三肩头梳理着毛发。 沙里飞看的一阵羡慕,“吕三兄弟,你这以后,可得关照着点我啊。” 吕三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那个…你其实也挺厉害,玩火器很有天分。” “就是…有点话多。” “嘿,什么叫话多,你可真不会说话!” 沙里飞顿时嚷嚷起来,本想拍吕三肩膀,却差点被鹰隼叼一口,顿时气得够呛。 或许是得了宝贝,总是木着脸的吕三,也终于再次露出那孩子般笑容…… ………… 两日后,几人再次出发。 李衍要稳固《北帝阴山法》修炼后的道行,沙里飞三人,则处理那些尸体。 毕竟用了不少火药,一些痕迹要尽量消除,死尸也堆在一起,全部焚烧。 当然,获得的战利品也不少。 宝葫芦自然不用说。 蛊婆身上蛊虫被吞噬一空,还有些古怪干草、菇粉之类的玩意儿,他们分辨不清,干脆一股脑打包,上华山后卖给识货者。 魈月和尚这淫僧,主修迷魂术,脖子上挂的珠串,乃人骨炼成,还装了一些催情迷药,全扔进大火里,烧了个精光。 至于宝道人,身上一些用于制符的黄纸、香烛和宝剑,全都被交给王道玄处理。 还有那些刀匪,有几个火药包没炸,被沙里飞拆了,将火药仔细封存。 当然更重要的,是从三人身上搜出了一万多银票,加上卖名额令牌所得九万两,还有之前存款。 小队的资金,已高达十万多两。 然而,李衍和沙里飞却无半点兴奋。 他们这次上华山, 要做的事可太多了… 状态不好,今天还是两更,明天三更 (本章完) 第182章华山拦路人 “袁遮天死了?” “可不是么,蒲县和山阴的悬赏告示都撤了,说是已经有人拎着人头,领走了赏钱。” “好家伙,是哪方人马干的?” “不是地头蛇,是过江龙…” 作为渭南道上近两年风头最盛的刀客,袁遮天之死,立刻引得江湖中人议论纷纷。 当得知被杀的,还有三位凶名赫赫的左道术士后,不少人立刻暗中掂量,不再眼馋红。 毕竟,要钱不要命是有机会。 干脆没机会, 那就叫找死! 与此同时,李衍等人也已来到华山脚下… ………… “华山自古便是神山。” 王道玄带着斗笠,手持木杖,抹了把额头汗水,“《山海经》曰,太华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其广十里,鸟兽莫居,有蛇焉,名曰肥虫遗,六足四翼,见则天下大旱。” “《禹贡》中也曾说过,华山为轩辕黄帝会群仙之所……” 说话间,巍峨高山已耸立在面前,雄峰峻削,气势磅礴,尤其正月未出,山上积雪微消,玄白苍茫,云霭缭绕,更显神俊。 李衍的感受更深。 他能闻到,先天罡煞之气浑然一体,刚猛巍峨,好似一尊巨鼎矗立于天地间,雄浑气势扑面而来,压的他胸口都有些发闷。 “西岳威名,果然不凡。” 李衍忍不住赞道:“传闻西岳乃一整块巨石,想不到先天罡气也浑然一体,与金相合,天地造化啊。” 见此神山,众人对华山之行更加期盼,连忙加快脚步,毕竟华山之险天下闻名,上山之路可没那么容易。 华山自古便是重要祭祀场所,山下大小祀庙不少,有些建自唐代,最早的甚至建于秦汉,只剩残垣断壁。 此地神圣,即便金帐狼国南侵,也不敢有半点损毁,因此保存还算完整。 路上行人不少,到了山下,更是人声鼎沸。 进山庙宇旁,百姓正在举办社火。 有汉子肩顶铁架,上面站着身着戏服,涂脂抹粉的孩童,装扮各色仙神人物… 也有百姓用木板搭起四五层框架,造型各异,有的高挑、有的倒悬、有的横出、皆取势玄险,感觉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坍塌。 而架子上,同样站了很多穿着戏服之人,或静止不动,或上下游走,好似仙人行走云端…… 除此之外,还有人表演历史故事,无不与鬼神有关,甚至用道具模仿出穿刺、砍头、剁手等血淋淋场面…… 至于什么跑旱船之类,更是数不胜数。 摊贩们忙活着制作小吃,有的百姓游览叫好,但更多的则虔诚烧香,烟雾缭绕。 “李少侠!” 喧嚣人群中,忽然走来一位老者。 李衍见状,连忙拱手笑道:“左班主,真是有缘啊,此地在做什么?” 来者,正是华阴皮影戏左家班班主。 “这是咱们华阴传统。” 左班主笑着介绍道:“每年元宵节至二月二,华阴各村都会来此举行社火,那是‘天芯子’,那是‘血社火’,自古代先王祈雨祭祀,习俗延续至今不曾断绝。” “几位是要上山吧,万掌柜他们前些日子就已来了,你们怕是来的最晚。” “山路积雪未消,务必当心。” “多谢前辈,我等这就上山。” 告辞左班主后,几人立刻加快脚步。 经过社火队伍时,人群中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无意间扭头,顿时眼睛一亮,挥手道: “李大侠,李大侠!” 他一边呼喊,一边跑了过来。 李衍扭头一看,顿时有些诧异,“你是那个严…严书生?” “在下严九龄!” 书生恭敬弯腰抱拳。 正是李衍在天竺山时,无意救下的书生。 李衍有些诧异,“你这书生,不是进京赶考么,为何还在陕州?” 严九龄连忙回道:“在下过年时于长安拜访长辈,逗留多日,想着离开时总不能错过这西岳风光,便顺道前来。” “哦,路上小心。” 李衍点头应付了一句,转身就走。 “少爷少爷!” 书生刚想搭话,就见书童从人群中挤过来,拉着他的袖子低声道:“少爷,这些都是江湖中人,杀人不眨眼的,咱们晚点再上山。” “问心无愧,怕什么!” 严九龄毫不在意,洒脱笑道:“竹墨,那几位都有豪侠之风,好不容易碰到了,自当结识一番。” 说着,便甩开书童,快步追了上去。 “哎呀!” 书童竹墨气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紧随其后。 “李大侠,还请稍等。” 严九龄气喘吁吁追上,满脸微笑道:“在下正巧也要上山,何不同行?” 李衍有些无语,“如果没记错,阁下是举人吧,今后是官老爷,与我等同路不同道,何必一定要同行?” 他这话自然另有其意。 官场复杂,江湖路滑,行事作风完全不同,况且他们还有不少秘密,萍水相逢即可,纠缠太多反倒是麻烦。 严九龄脸色尴尬,不知该说什么。 而旁边的沙里飞,则眼咕噜一转,“衍小哥,既然有缘,也是同路人,顺道上山也无妨嘛。” “这位举人老爷,在下沙里飞。” 李衍一看,就知沙里飞又想拉关系,也不再反对,点头道:“也好,山上路滑,能互相照应一下。” 说罢,就继续快步前行。 而沙里飞,则很快严九龄聊到了一块。 “先生这么年轻,就已是举人,佩服佩服,将来必定金榜题名。” “大侠客气了,晚生只是运气好。” “运气好可考不上举人,严先生家在何方啊?” “鄂州。” “哦,鄂州好地方啊…” 沙里飞能说会道,且恭维话不断,很快就和严九龄聊得火热。 他的目的也很简单,大宣朝立朝至今,能考上举人的,肯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最少也在当地是个豪绅富户。 路上能顺道打听点情报,说不定还有机会接到活,或者谈成生意。 毕竟他们在长安闹得太大,关中这片地方,今后怕是不好待。 华山之行后,便会离开。 吕三即便已和三人熟悉,但队伍中有了陌生人,还是感觉不自然,于是低声道:“我先行一步,探探路。” 见李衍点头,他便加快速度离开。 “欸!” 沙里飞一看有些着急,“这吕三咋又乱跑,华山这么大,走散了怎么办?”“哈哈哈…”旁边严九龄笑道:“放心,沙大侠是关中人,难道没听过,自古华山一条路么?” “这又是个啥典故?” “也算不上典故,华山虽历代有人祭祀,但因山势高耸艰险,一般都在山下。直到唐时隐居修道者渐多,才逐渐开辟出险道,所以只有一条路可上山…” “这…不对啊。” “有何不对?” “方才道长还说,轩辕皇帝曾与此会群仙,莫非他们是飞上去的?” “这…或许吧,不过以前也有人上去过。” “谁?” “秦昭王之时,便曾令工匠用钩梯登山祭祀,可惜却是与人斗气,并未修建道路。” “跟谁斗气?” “赵武灵王命工匠搭钩梯爬上播吾山,刻了一个巨大的脚印,旁边还刻字:赵主父曾到此一游。” “昭王一听这还了得,也太能吹了,于是也命工匠上山,取松柏芯材做了个巨大棋盘,刻字道:昭王尝与天神博于此矣…” “哈哈哈,这两老头可真逗。” “实不相瞒,在下曾发宏愿,要踏遍三山五岳,在山顶都刻下‘鄂州九龄到此一游’…” 这严九龄却是博学多才,一路上引经据典,高谈阔论,就连王道玄也听得津津有味,倒是让登山之路不再无聊。 但走着走着,他也闭上了嘴。 无他,山中寒冷,积雪未消,石道动辄有坚冰覆盖,摔了几跤后,严九龄便揉着屁股老实下来。 到达此地,山中行人只剩他们。 两侧山势高耸,空寂无人,偶有猿猴啼鸣,婉转回荡,好似山中野鬼哀哭。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争吵声。 “是吕三!” 李衍低喝一声,立刻加速。 他之前一直迁就着众人,如今全力施展,暗劲爆发,奔腾跳跃,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众人看到,也连忙加快速度。 李衍很快赶到事发地,却见山道旁有一处池塘,冷瀑倾泻而下,潭中巨石凹凸,场景瑰丽。 吕三就站在潭边,手持骨朵,一脸防备。 而在他周围,则有四名道人,皆身着太玄正教常见的黑色道袍,长剑出鞘,将吕三团团围住。 “竟还有同党!” 李衍还没搞清楚状况,为首的道人便两眼一瞪,怒斥道:“身上有法器,看来都是旁门术士,果然心思不正,竟敢来华山找事!” “拿下他!” 一声令下,当即便有两名道人持剑攻来。 “急什么?先把话说清楚!” 李衍见吕三要拿起骨朵崩人,连忙摇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同时后退一步,对着道人询问。 谁知,为首的道人竟毫不客气,怒斥道:“别废话,先束手就擒再说!” 锵!锵! 两道剑光随之而来。 李衍见状,心中也升起火气。 他所见太玄正教道人,虽性格不同,但大多行事有方,像如此霸道的还是第一回见。 当下,他也不再客气。 两名攻来的道人年纪不大,虽只是明劲巅峰,并未踏入暗劲,但剑法却着实不凡。 二人身法飘忽,剑走轻灵,好似山中飞鸟,不架不迎,剑一抖,便直攻要害。 华山剑法的大名,李衍听罗明子说过。 他们属太玄正教纯阳院一脉,修行功法承吕洞宾、陈抟一系,那是以武道为主,术法为辅,在执法堂中人员众多。 他们主要习练纯阳拳与纯阳剑。 名字简单,却是极其精深的道家功夫。 前人有诗形容其剑法:翻天兮惊飞鸟,滚地兮不染尘,一撒通身皆是手,只见剑光不见人。 盛名之下果然无虚士。 这两个看模样只是道童,但一手剑法却着实不凡,二人配合更是剑招互补,毫无破绽。 当然,他们的功力却差得远。 李衍只是后撤一步,在二人剑势衰落时,突然暗劲勃发,右脚向前一踏,瞬间靠近二人身侧。 而在众人眼中,他却好似缩地成寸,数米远的距离,抬步便迈入两名道人身侧。 这是李衍偷学的绝招。 长安神拳会年末聚会时,张师童被鄂州来的老前辈戏耍,便有一人前来解围,看似普通行走,但却如缩地成寸。 这是个取巧的法子,乃是施展步法时,脚踝拖后暗劲发力,身子却保持不变。 若运用得当,便能形成视觉假象。 好似传说中的缩地成寸。 红拳讲究“化身为奇”,配合侧身换膀,左非左,右非右,退又进,进有退,变化奇快。 这种法子正适合红拳,因此李衍看到后,平日里便暗中习练,将其融入身法,使得奇中再生奇。 两名道童大吃一惊,但根本反应不及。 李衍身子一侧,便穿入两人之间,双手抓住二人手腕,一个轱辘反扯劲,二人便打着旋摔倒在地。 “大胆!” 那为首的道人五官凌厉,怒目而视,当即持剑攻来。 他的剑法,明显又高出不少。 李衍不得已,只得拿出长刀应对。 他的刀法,就占了一个快,配合爷爷传下的军中技法,暗劲勃发,比那道人出招更快。 铛铛铛! 一连串刀剑碰撞,看得众人眼缭乱。 然而,李衍却暗自心惊。 他出招皆用了暗劲,连绵不绝,刀势威猛,想要将对方长剑荡开。 然而每一次,都好似砍中。 这不仅是剑法原因,还有高深的卸力技巧。 怪不得这道人如此霸道,原来跟他一样,踏入暗境巅峰,且摸着了化劲门槛。 那道人虽有些吃惊,却毫不在意,一声冷笑,右手持剑,左手掐诀变化。 是雷法! 李衍闻到不对,左手同样掐诀。 嘭! 二人趁刀剑碰撞荡开的空挡,竟同时拍出左掌,双掌相击,发出一声闷响。 李衍只觉一股威猛罡气袭来,周身气息顿时不稳,连连后退,眼睛微眯道: “掌心雷?” 那道人也是头晕眼,脚步踉跄,毛发乍起,胡子噼里啪啦闪着电光,退后几步,难以置信看向李衍。 “阴雷掌?” (本章完) 第183章一念之差 阴雷碰阳雷,李衍更胜一筹。 道人应该已建起二重楼,虽然李衍道行较弱,但术法品质却高出许多。 他的《北帝阴雷手》,乃鬼神之学,非同凡响,而对方的掌心雷,只是最基础法门。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阳雷刚猛,就是那些成了气候的老妖和僵尸,也根本扛不住,一击之下便会身陨道消。 人体肉身脆弱,又岂能吸收天雷。 所以阳雷法都是以自身雷气为引,设法坛,开科仪,借鬼神之力,引天机阴阳之变,落下神雷。 阴雷则相对差了些,没有阳雷那种天机号令,震慑万物的气势,将来布坛,也是为了一门《北帝罗酆考召大法》。 但阴雷也有好处,其缠绵重浊,还是以伤魂为主,有点像静电,施展时只要手诀引动煞气,便可发出雷光。 而高深的掌心雷,要想发出雷光,必须提前掐诀念咒,还需借助法器之力。 否则还没成功,自己就被劈个半死。 “师叔!” 眼见道人吃亏,几名道童连忙上前,持剑将其护住。 李衍则抖了抖手,面色淡然道:“这下子,道长能好好说话了吧?” “阴雷手?” 那道人脸色阴晴不定,沉声询问道:“这等法门,绝非旁门左道能用,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衍没有回答,而是岔开话题,“我等上山参加开窖大会,为何道长要刀兵拦路?” “哼!” 那道人哼了一声,看向旁边吕三,说道:“你问这小贼,为何敢来华山偷窃?” 见众人视线汇聚,吕三木讷道:“我派鹰隼探路,但那小东西灵窍不开,看见个果子便摘了去。” 原来如此,李衍顿时了然。 一旁的沙里飞可不干了,满脸不满嚷嚷道:“你这道人可真有意思,路上渴了摘个果子,就舞刀弄枪的,更何况还是个不懂事的鹰隼儿!” “照伱这么来,这满山遍野的猴子,不都得扒了皮啊?” “少在这胡说八道!” 道人气得够呛,骂道:“华山一草一木都禁止砍伐,其中孕育的几株灵木,这些天屡次被人盗走,你们也都是玄门中人,何必在此装腔作势?” 就在这时,严九龄快步跑了过来,他恭敬施了个礼,说道:“这位道长且勿动怒。” “小生乃鄂州举人严九龄,陕州布政使李大人与在下祖父有交情。” “在下可以作证,这几位刚刚与在下结伴上山,并非什么贼人。” 说着,还自怀中取出一封便签,其上赫然落着官印。 道人瞧了一眼,脸色稍缓,点头言道:“原来如此,看来是贫道错怪了你们。” 一旁的沙里飞见此情形,顿时惊愕不已,“不是,跟我们舞刀弄枪,人家这一说,你就信了?” 道人脸色一沉,冷声说道:“人家乃是知书达理的读书人,你们这些旁门左道,大多心术不正,贫道哪儿能轻信?” 原来是个势利眼… 李衍眼神微冷,懒得再与这种人多言,直接问道:“既然误会已然解开,我们可否离开?” “断然不行!” 这道人也没好气道:“但凡上山之人,皆需前往观中登记备案。贫道在此值守,正是为了提防那些心怀不轨之徒偷偷进山。” “普通人上山倒也罢了,所有旁门术士,定要持有令牌,且登记清楚,方可入山。” “上山自然备有令牌!”李衍眉头一皱,从怀中取出那令牌。 道人接过瞧了几眼,却也不再多言。 “跟我来吧。” 道人率先迈步离开,众人相视一看,微微摇头,紧跟其后。 没走多久,一座庙观便出现在眼前,矗立于山道一侧,匾额上“毛女洞”三个字清晰可见。 严九龄恍然大悟:“原来是毛女仙人。” 道人对他的语气明显和蔼许多,点头说道:“居士不愧是博学之士,毛女乃是我道门仙真之一。” “她原名玉姜,本是始皇宫女,秦亡后,逃入华山,得仙人指点,食松叶,饮泉水,体生绿毛,遂成仙体,后建庙供奉直到现在…” 说话间,众人已进入庙观中。这毛女洞并不大,香火却还旺盛。 香炉内香灰堆积如山,周围的栏杆上还挂着许多祈福的红布条子。 “道牒拿来我看看。” 道人扭头看向李衍等人,声音又变得冷淡。 这种毫不掩饰的势利眼,几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心中虽不爽,但在人家地头,也只能将道牒取出。 自朝廷年前发布律令后,凡玄门中人出门必带道牒已成常识,否则很多时候都是麻烦。 王道玄拿出白色道牒,李衍则拿出黑色道牒。 道人看到后,顿时有些诧异,连忙翻开查看了一番,疑惑道:“你既不是正教中人,也不是法脉修士,何来此物?” 李衍瞥了一眼,“我是替阴司干活。” 道人一愣,顿时有些沉默,却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看向吕三。 吕三常年待在荒郊野外,哪会有道牒这玩意儿。 李衍连忙开口道:“这位兄弟的道牒已经登记,还未来得及取,长安那边执法堂的罗明子、谷尘子等道长都与我相熟。” 什么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李衍今日算是体会到了。 没想到上山途中,竟碰到这么个活宝,逼着他也只能拉关系。 许是黑色道牒和活阴差的身份,道人却也没再多问,点头道:“既如此,贫道也不再多事,诸位上山后,可前往纯阳宫,那里自会有人接待。” 说着,便取出册子登记。 总算应付过去了…… 李衍微微摇头,安心在旁等待。 孰料此刻,怀中勾牒骤然发烫。 李衍瞬间愣住,但尚未回过神来,周遭便已陷入一片浓雾之中。 这难道…是阴司要下达新任务? 还是遭遇了通神之事? 李衍满心狐疑,快步前行。 不多时,周围那浓雾迅速消散,一口巨大的鼎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这又是何物? 李衍满心好奇,难道是阴司新法器?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了几步,和使用水井一样,将手缓缓伸向那香炉。 然而,却无半点反应。 李衍愈发好奇,索性纵身跃上香炉,准备一探究竟。但这一看,顿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毛骨悚然。 只见香炉之内,卧着一个怪物,其浑身长满绿色长毛,似有人形,目光犹如寒刃般锐利慑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生吞活剥。 妖邪? 李衍浑身炸毛,但正要动手,却忽然想起什么,手一僵,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叫毛女洞, 莫非此物便是毛女? 怎么长相如此骇人? 好在,那毛女也只是直勾勾望着他,并无异常动静,李衍刚要询问,却见周围景象再次变化。 这是个漆黑阴暗洞窟,似乎是按八卦方位建造,周围墙壁刻着大大小小符箓,皆以朱砂填充,殷红似血。 只是抬眼一看,便有一种肃杀之气直逼眉心,令他不寒而栗。 而在洞窟中央,赫然停放着一口棺椁,青铜制作,体型巨大,铜绿斑斑,棺盖上还以七星方位插着七根铜矛。 是镇压旱魃的那口棺! 李衍顿时了然。 这毛女…怕是要告诉自己什么。 就在这时,洞内又生异变。 只见棺椁附近土地上,阴风乍起,泥土四溅,一根硕大的木头从地下缓缓钻出。 这又是啥玩意? 李衍心中升起警惕。 那木头明显是松木,上面布满各种爪痕,从地下冒起后,顿时轰然坍塌,距青铜棺椁不过数米。 很快,洞内又钻出一物。 那是条细小的蜥蜴,生有六足,背上还有隆起,模样甚是古怪。 李衍难以想象,如此粗大树木,小小的六脚蛇如何能将其搬出,似乎还用了土遁之法…… 然而,这小东西似乎对周围血色符箓极为畏惧,不敢冒头,在木头下方艰难爬行。 每走一步,都仿佛背负千钧重担,但却丝毫没有停歇,靠着木头掩护,缓缓靠近青铜棺椁。 然而,松木距离棺椁,终究还是有些距离。四脚蛇爬到尽头,转来转去,又无奈返回洞中。 这是毛女在示警? 李衍脑中灵光一闪,想起这是什么。 方才上山之时,王道玄曾说过,《山海经》上提到华山有一种叫肥遗的怪蛇,六足四翼,一出现,就预示着有大范围旱灾。 旱魃同样是大旱祸源, 莫非这两个玩意儿想兴风作浪? 就在他震惊之时,周围浓雾迅速散去,李衍也随之恢复心神。 他道行提升后,无论接阴差任务还是通神,速度都快了不少。方才他经历了那么多事,但在常人看来,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 “道长,山上怕是出了点事…” 李衍犹豫了一下,将自己方才经历之事讲述了一番。 虽然这道人可恶,但毛女示警,又有那两种凶物作祟,显然不是小事,哪能因个人恩怨而隐瞒。 “什么?!” 道人吓了一跳,猛然起身,慌乱之间竟连身前的桌子都给掀翻,笔墨纸砚撒了一地。 他也顾不上理会,急声上前询问道:“你所言可是真的?” 李衍眉头微皱,“如此大事,我骗你作甚?” 道人脸色阴晴不定,也顾不上多说,直接来到供奉毛女的香案前,从上面拿起一张黄符。 他提起朱砂笔,在纸符背面笔走龙蛇,写了一段字,随后两手飞舞,呼吸之间便将黄符捏成了一只纸鹤。 随后,他一脸肃穆,掐动法诀,步罡踏斗,念道:“唵!敕羽翔飞化,神天朱湖使者准敕摄,来吾道前,急急如律令!” 纸鹤传信? 李衍看到后,来了一丝兴趣。 这法术可不简单,乃玄门正教才有的传承,和他的刍灵术各有千秋,旁门可没有。 之前只听说过,没想到这次竟能亲眼得见。 就在他思索间,道人已掐诀念咒完毕,对着纸鹤连吹三口气,伸手一挥,将其撒入空中。 哗啦啦! 阴风骤起,纸鹤似活过来一般,振动翅膀,直接飞出庙观,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放出纸鹤传信后,道人依旧是满眼忧虑,望着天空看了一会儿,这才扭头对李衍开口道:“道友,多谢示警,若此事当真,你阴德无量。” 距法事还有两天,李衍倒也不着急,好奇询问道:“庙中毛女神示警,在下只是代为传信,那小东西可是肥遗?” 道人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却也不瞒道友,华山自古便是神山,我等虽窃居这洞天福地,却也并非其主人,而是设坛供奉白帝。这华山之上最大的麻烦便是肥遗。” “此虫乃是天生妖异,禀妖眚之气而出,乃是木之妖眚,产卵于地脉之中,最喜毁坏灵木。” “华山之上有紫柏,乃此地特有神木,日久可成天灵地宝。即便以华山之神秀,也是数百年才能成型。” “每当有紫柏出现,必有肥遗诞生,守于紫柏之下,吸收其福运,夺其机缘。” “肥遗便是大麻烦,可引发旱灾。前些年赣州建昌县,有樵夫于林中见肥遗,当年便出现大旱。” “若是再吸食那头旱魃凶煞尸气,很快便可成型,为害一方,说不定会引发关中大旱。” “若真是此物搞鬼,道友不知拯救了多少生灵…” 原来如此… 李衍闻言松了口气,同时心中后怕。 他原本就不是肯吃亏的主,所以在村里有着“难缠鬼”名号,这半年行走江湖,也是睚眦必报。 就在方才,他也起了私心,不想让这势利眼道人立功,上山后再告诉太玄正教其他人。 若事情果真如此,那就差点酿成大错。 他可是清楚记得,那肥遗距离棺材不过数米之远,恐怕再搭根木头就能得逞。 灾祸与动乱,竟只在他一念之间。 虽可以装聋作哑,事后也不会有人追究,但那样做,与自己往日瞧不起的人有何区别? 想到这,李衍看了一眼毛女神像,陷入沉思。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玄门中人,和自己这活阴差的身份代表了什么… 人心可瞒,鬼神难欺。 其他人却是不知,旁边的严九岭憋了半天,早已心神激荡,满脸兴奋,“想不到这次华山之行,竟能遇此奇事,真是没白来。” “不愧是李大侠,在下当初见你就觉得非同寻常,果然是风尘奇人。” “侠?” 李衍微微摇头,“我还担不起。” 说罢,看向外面,平静道:“我们走吧,这山,确实还高着呢…” 第三更稍晚一会儿,半个小时后发 (本章完) 第184章国祭与登神者 随后的路程,再无波折。 众人也算是见识到了华山之险峻。 他们离开毛女洞,穿过云门,到达青柯坪,随后便要经过千尺幢。 这是山崖间裂出的一道缝隙,古先民于崖缝中凿石而上,倾斜角度近乎于直上直下。 台阶异常狭窄,只有半步,且冰雪未消。 此界华山可不像李衍前世,有各种防护,还有锁链牵拉借力,空空荡荡,跟个冰滑梯差不多。 若非几人身手了得,就连王道玄和严九岭也是经常翻山越岭,多半会滚落下去。 此地也号称太华咽喉,传闻乃汉代时打通。 原本山势险要无路,有人见猿猴上下跳跃,于崖缝间穿梭,跟随猿猴而登,才发现这条路。 杜甫诗中曾言:“车厢入谷无归路,箭括通天有一门。” 当然,这里亦是扼守山门的要冲。 两侧崖壁顶端,遍布小石窟,高不过一尺,宛如神龛,整齐排成一列,布满仙神石刻。 李衍能嗅到,神像上皆有香火缭绕,神罡汇聚,仿佛众多仙人正低头注视着他们通过。 顶端出口处站立着两名道人,远远望见几人,便恭敬拱手问道:“可是来自长安的李道友?” “正是。” 李衍加快脚步,迅速离开千尺幢。 他抬头仔细打量,只见两名道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皆着玄色道袍,身背宝剑。 与山下那道人截然不同,这二人眼神清淡,表情也显得和蔼许多。 “贫道玉风子。” “贫道玉寒子。” 两名道人一番自我介绍,便微笑开口道:“师父让我们在此等候,说务必要款待好来自长安的李居士。” 眼看众人全都上来,二人当即抬手说道:“诸位,请随我们来。” 太玄正教规模庞大,几乎统摄整个神州道门道统,内部派系更是纷繁繁杂。 李衍与纯阳院道人素无交情,如此热情相待,定是因为之前示警之事。 众人随道人前行,穿过陡峭山壁,于积雪严寒中跋涉,很快便来到一座道观前。 “诸位,此乃望仙观,常供教内同道休憩。斋饭已备好,诸位可先歇息,师父稍后即来。” 矮胖的玉寒子微笑介绍道。 李衍连忙询问,“我等参加开窖法事,先前来的道友们都在何处?” 高瘦的玉风子回道:“此为北峰,他们在莲峰。诸位莫急,此处环境更佳。” 说罢,还眨了眨眼。 李衍顿时会意,拱手微笑道:“多谢,诚如二位所言,此地甚好。” 走进望仙观,古柏葱郁,隔绝尘嚣。 观中建筑古朴,飞檐积雪,石栏红墙,年头看起来很是久远。 给他们安排的厢房也简约雅致,木床散发松香,被褥温暖,窗边茶几上泡着香茶,角落香炉青烟袅袅,令人心宁。 不久,道童便将斋饭呈上。 竹笋炒木耳、红枣软糕、还有蔬菜汤和素馅饺子。 说实话,卖相尚可,味道只能说一般。 但在华山顶峰能吃口热乎的,已是奢侈,毕竟山上没法种粮食,往来物资都需要人力运输。 众人狼吞虎咽,加上几壶热茶下肚后,登山的疲倦也随之一扫而空。 玉风子所说的师傅还未前来,众人也就闲聊,打发时间。 严九龄俨然成了中心,他学识渊博,对华山的各种典故可谓是一清二楚,引经据典,听得众人津津有味。 他一番感慨,“想不到毛女竟真的存在…” 李衍可是亲眼见过的,对毛女那可怕模样记忆尤深,于是询问道:“听来严兄对毛女之事颇为了解,可否为在下讲述一番?” “当然。” 严九龄微笑说道,“这毛女本是秦时宫女,后来在秦乱之时,遁入华山。” “她得仙人传授秘法,传闻能够食松针而长生,汉时《列仙传》中便有着相关记载……” “待到太宗初年时,陶太白到华山采药,声称见过毛女,还与之交谈。蔡元长亦是如此,他华山见到一妇人,浑身长满绿毛,目光摄人,行走如飞。” “传闻这毛女不知饥寒,每当夜深人静时,便会朝拜北斗……” 李衍听罢,若有所思。 他暗自琢磨,听这典故,怎么都觉得,与那《长生仙库》有关。 食松针长生,莫非是某种服食之法? 或许正因如此,毛女神魂才能存留至今,不被香火冲散。 只可惜,年代久远无法探究,自己虽然能通神,却无法与之交谈,着实不清楚当初具体发生了什么。 见严九龄学识如此渊博,李衍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一物,正是从袁巴那里得到的凤凰金饰。 “严兄,不知可认得此物?” 严九龄接过后,仔细端详一番,眼中诧异之色越来越浓,询问道:“李大侠是从哪里得到,这是荆巫之令,没想到关中也有。” “从一位朋友手中得到。” 李衍随意敷衍了一句,询问道:“荆巫…是荆楚那边的传承吗?” 严九龄点头:“没错,此物涉及到一些隐秘,说实话,在下也在研究,其来源,涉及到国祭之礼。” “历朝历代虽有国祭,却各不相同。夏商不敢言,但周朝始出‘社稷’之名,周礼讲究颇多,秉承夏商两代之礼,正所谓‘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 “周末之时,礼乐崩坏,诸侯国祭祀皆有侧重。例如齐鲁三晋,乃是供奉五帝与齐地八神……” “而楚国唯信三帝,分别为黄帝、帝俊和帝颛顼,同时还供奉十神,如东皇太一、东君、云中君、湘君等……” “至于秦地,更偏重其主神少暤白帝,也就是咱们这西岳华山之神。故而汉帝斩白蛇起义,这白蛇便说是白帝之子,象征灭秦……” “汉朝初立,立新礼,诏令各地神灵祭祀进入长安,与秦故神一同受祭。《史记·封禅书》中就言道:其梁巫,祠天、地…晋巫,祠五帝、东君、云中君、司命…秦巫,祠社主、巫保…荆巫,祠堂下、巫先、司命…” 汉宫秘祝! 李衍顿时了然,这不就是夜哭郎和商山一脉的源头么… 严九龄则继续道:“待至汉末,天下动荡,玄门正教兴起,加上方仙道惹出祸端,原汉宫的祭祀便停止,相关巫祭也返回各地。此物便是荆巫手令……” 说着,嘴角露出笑容,“在下从小就对这古代祭祀之礼颇感兴趣,家中收藏了不少此类物件。可惜,要前往京城赶考,否则定邀李大侠看在下收藏。”李衍正色道:“若有时间,定上门拜访。” 听严九龄这番话,他有种预感。 这些东西,或许就和登神者有关。 众人交谈间,天色已然昏暗,夜空明月初升。 忽然,道观外传来杂乱脚步声,只见一名老道带着众多道人阔步而入。 他身形高大,须发皆白,五官敦厚,面容红润,看着年纪不小,但阔步行走间,颇有一番气势。 李衍看到后,顿时面色微变。 他能感觉到,这老道身上竟闻不到任何味道,这是武者抱丹后才有的表现,说明对方最少是个丹劲高手。 这在玄门中已是少见,毕竟修士还是以术法为主。 “贫道净虚子,乃纯阳观监院,见过诸位居士。”老道声音温厚,闻之竟隐有雷鸣之音。 虽其说话谈吐,令人如沐春风,但莫名有种气势,令众人心中震慑。 “见过前辈!” 众人连忙见礼。 就连沙里飞也收起了嬉皮笑脸模样。 毕竟都是关中玄门,一番相互介绍后,竟还扯上了关系。 原来这老道与咸阳城隍庙的庙祝青阳子乃是至交好友,有了这层关系,说话便更加亲密。 净虚子叹道:“这次还要多谢李小友,若非你示警,险些出了大事。” “这旱魃凶物,唐末时便掀起动荡,一直镇压于龙虎山。待前朝南北对峙,天下陷入战乱,便不知所踪。” “长安执法堂折损过半,又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运来华山。若在此地出了事,我纯阳宫还有何颜面镇守华山?” 李衍连忙拱手谦虚道。“都是毛女神示警,在下不过是代为通传。” “无需客套,通神之能可不是人人能有。” 净虚子摆了摆手,将手中小木盒取出,“此物是小友示警才得以斩杀,贫道不敢贪功,就以此相赠作为谢礼。” 说罢,在众人好奇目光中将小木盒打开。 只见里面是一条类似蜥蜴的异兽,身躯狭长,不过一尺左右,长着六只足,背上还有两个隆起。 “这便是肥遗?” 李衍眼中升起一丝好奇,“这可是《山海经》中传说之物,没想到能亲眼看到。” 静虚子点头回道:“只是肥遗幼体。” 李衍有些疑惑,拱手道:“恕晚辈无知,此物有何用?不是妖异,还有妖眚之气吗?” “哈哈哈…” 净虚子抚须笑道,“天地之间,一阴一阳皆有道,肥遗因灾厄而生,虽有祸患,但亦是福运。” “妖眚之气已被我等清除,镇压在这华山之巅,三日后便会消散。” “这肥遗尸体也是堪称天灵地宝,凡癫痫疯病,一切蛊虫,将其干燥后磨粉吞服,一口便可治愈!” 李衍一听,眼睛顿时一亮。 按这说法,此物可不得了。 药医不死病,能立刻治疗某种病症的药物,已经堪称神药,更何况还能杀蛊虫。 今后若碰到巫蛊高手,也有了解救之法。 “那晚辈就不客气了。” 有此收获,李衍自然不会错过,恭敬收下。 净虚子抚须笑道:“这是你应得的。此外,开窖那日,小友可第一批前往挑选。” 李衍和王道玄听罢,连忙感谢。 要知道这开窖后第几批挑选,可是大有讲究。一般来说,是玄门正教为先,各地法脉次之,旁门得了令牌的最后才挑。 到时,只会剩些残羹冷饭。 没办法,这就是玄门,天地之间的规矩也向来如此,拳头大的吃肉,没能力的喝汤。 “小友便安心留在此地居住,若有什么事,都可与玉风子交代,贫道诸事繁忙,就不打扰诸位居士休息了。” 一番交代后,老道便急匆匆离开,显然还有要事处理。 众人相视一笑,刚上华山便得了这个机缘,明显是个好兆头。 就在这时,严九龄面带犹豫,咬了咬牙,拱手道:“李少侠,有件事想求您帮忙。” 经过一番交谈,李衍对严九龄观感十分不错,微笑道:“严兄请说。” 严九龄拱手道:“在下母亲三年前得了疯病,遍寻名医无果,尝试请了玄门中人也没用,终日疯疯癫癫,连吃饭都无法自理。” “作为人子,实在是揪心。在下遍寻大山,也是向诸神祈求让家母好转…” 李衍一听便知其意,微笑道:“无妨,你上京赶考便是,我等正好要离开关中。” “伱家在夷陵是吧,可书信一封,我等顺道上门救治。” 按净虚子说法,这肥遗干后磨粉,只需少许就能治病,帮忙救个人而已,并不算什么大事。 “多谢李少侠。” 严九龄满脸感激,“在下薄有家资,定不会让诸位吃亏。” 说罢,便急匆匆返回屋中写信。 李衍微微一笑,看向沙里飞和王道玄。 “要不,之后前往鄂州?” “好啊,正想去荆楚之地见识一番…” …… 次日,天还蒙蒙亮,李衍便已起身。 华山乃洞天福地,道观中虽不是灵窍,但一番拳脚演练下来,也是感觉浑身舒畅。 就在这时,有小道童进来禀报:“李居士,门外有人求见。” 李衍连忙出门,果然是熟人。 来者正是万掌柜,旁边还跟了个让他有些意外的人,赫然是荆楚队伍中,那对梅山教的师徒…… (本章完) 第185章华山天下险 “老天爷保佑,你们可算是到了。” 看到李衍后,万掌柜顿时松了口气。 他看了看周围,摇头低声道:“我带人上山,一路道上消息不断,那悬赏花红惹来不少绿林豪强,到处找你们。” “这几日老夫提心吊胆,一直请人留意消息,昨晚才知道你们上了山。” 李衍抱歉道:“昨日有些事耽搁,没来得及去找万前辈,还望见谅。” “安全上山就行,咱们之间不讲这些虚礼。”万掌柜摇头道。 “别在门口了,咱们进去说话。”李衍微微一笑,抬手将几人请入望仙观。 厢房内,众人见面,自然又是一番寒暄。 望着这舒适雅致的房间,袁巴啧啧称赞,眼中满是羡慕,“李兄弟,伱们这过得也太舒服了,可怜我们这几日,可真遭罪。” 李衍诧异:“华山风景秀丽雄伟,怎么会受罪?” 袁巴一听,顿时抱怨道:“来的人多啊,那些正教和法脉的人,还能有个住处。咱旁门不受待见,只能扎帐篷打地铺。” “好么,每晚冻得跟鬼一样,我师傅风湿都犯了…” 说着,眼珠轱辘一转,腆着脸讨好道:“李兄弟,看你人脉颇广,能不能打点一下,让咱们师徒也住进来?” 他师父在旁闻言立刻色变,训斥道:“住嘴!你个没皮没脸的东西。” 李衍闻言,摇头苦笑道:“实不相瞒,我等也是因前辈之谊才住进来,不好麻烦人家。” 他当然不会说是因镇压旱魃,毕竟事关重大,纯阳宫肯定也不愿意此事泄露,被人说三道四。 望仙观前院大殿内,正焚香打坐的玉风子耳朵微动,将他们的话尽数听入耳中。 见李衍遮掩此事,心中不由得好感大升。 万掌柜则趁机扯开话题,面带难色道:“这次赶着来见李小兄弟,还是有一件事出了岔子。” 李衍闻言眉头一皱,问道:“何事?” 万掌柜无奈道:“本来约了那位老伙计,但他临时身子有恙,卧病在床,没法上华山,估计最近也开不了炉。” “请转告那位前辈,还是身体要紧。”李衍宽慰了一句,却忍不住眉头微皱。 他这次上山,要做的事情可不少。 一是购买灵物,帮几人重新制作法器。 二是则借助洞天灵窍建楼观。 尤其是他的兵器,家传宝刀损毁后,便一直用着姚三手中抢到的刀,虽是是百炼精钢锻造,但总有些不趁手。 这次,他想做个法器宝刀。 普通工匠可接不了这活,万掌柜帮忙牵线,邀请了一位,便是抬神楼时那位匠门老者。 本来约好一同上山,没想到竟临时生病,这下子,行程怕是都会耽搁。 但这种事是别人帮忙,岂能苛责? 见万掌柜还在自责,李衍便宽慰了两句,扭头看向袁巴师徒,微笑道:“二位前来,可是有事?” 他与此二人只是萍水相逢,虽从袁巴手中得了宝贝,但之前还斗过一场,关系算不上亲近。 如今跟着上门,肯定另有他事。 果然,那袁巴师傅抱拳沉声道:“还未介绍,老夫权万忠,算是梅山一脉旁支。” “这次来华山,乃是为了一种灵材白铜。老夫欲立山门祖坛,成为梅山下院。” “其他东西皆已备齐,唯独此物数量不足。冒昧上门,实则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诸位能手下留情,让老夫多购置一些。” 一旁的袁巴,也跟着拱手笑道:“师父是个脸皮薄的,被我生拉硬拽才来。” “这宝库一开,正教和法脉先取,估计剩不了多少。若胡乱争抢,价钱定会提高。” “我师徒难以承受,因此才央求诸位高抬贵手,否则这祖师法坛,怕是就黄了。” “此事,却是能帮上一帮。” 李衍闻言笑道:“实不相瞒,在下勉强算是正教中人,会第一批进入购买,前辈需要多少,我会尽量帮您采买便是。” 权万忠闻言大喜,忙道:“如此更好,就有劳李少侠了,老夫需要五十斤,这就回去拿钱,开窖前送来。” 说罢,便急匆匆告辞离开。 师徒二人出了望仙观,没走多久,袁巴便忽然开口道:“这李衍到底有何来头?” “不仅住进这内院长老才能住的望仙观,还能第一批进入,好多正教弟子,都还挤着大通铺呢。” 权万忠闻言,狠狠拍了下他的脑袋,训斥道:“跟你说过多少次,行走江湖,莫要多管闲事。” “尤其别人隐私,更不要随意打听。李少侠有办法,那是恩情,待日后想办法还了就是。你若再多嘴,说不定这交情就变成了仇怨。” “是是是…师傅言之有理!” 袁巴嬉皮笑脸答应。 “唉~”权万忠看着他直摇头。 说实话,他自己不善与人打交道,想着扎根立下祖坛后,要有个会说话的。 却没想这徒弟满嘴胡话,脸皮也越来越厚。 只希望以后经历的多了,说话办事能稳当些。 …… 厢房内,待袁巴师徒二人离开后,万掌柜瞬间面色凝重,沉声道:“这次来,还有个重要消息,得告知李兄弟。” “火熊帮那事,恐怕还没结束!” “熊宝东虽死,但他背后可是站着好几位都指挥使官员。这火熊帮,实则是都指挥使司私底下的钱袋子。” “正因有此依仗,火熊帮才能在长安嚣张跋扈这么多年。如今熊宝东一死,都指挥使司的钱袋子没了,定然会拿你出气。” “老夫偶然听到一些风声,火熊帮和乔家悬赏暗花,这背后,恐怕就有那几名官员推波助澜。” “李小兄弟务必小心啊。” 李衍听罢,却神色轻松,微微笑道:“无妨,华山之行结束后,我们便会离开此地,前往神州各地游历。” “他都指挥使司的手再长,也找不到我们。” “如此甚好。” 万掌柜闻言,这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眼中满是羡慕之色,感慨道:“老夫年轻时,也想着闯荡江湖,行万里路,看遍这人间风光美景。” “只可惜,哎…” “年轻时,一门心思想着飞黄腾达,中年时有了家业,又得照顾一堆人。到了如今,已走不动了。” “李兄弟,趁着年轻,多出去走走转转吧。” 一番唏嘘后,万掌柜便告辞离开。 他上山还带着一队人,皆是长安匠门中人,此次前来,也想要购买些灵材,事情同样繁多。 在万掌柜离开后,大殿内打坐的玉风子若有所思,微微侧身,跟旁边的玉寒子轻声嘀咕了几句。 随后,便起身朝厢房而来。 来到门前,玉风子轻轻几叩,待屋内传来回应后,他才推门而入,拱手微笑,眼中满是热情,“诸位居士,开窖还在明日。” “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如就由贫道陪诸位一览这华山风光?” “如此甚好。” 李衍闻言微笑,毫不犹豫点头答应。 如今华山之上,玄门正教、法脉和旁门高手云集,他们不想惹事,因此才在这里静候明日法事。 但若有玉风子陪着,自然不会有什么麻烦。 听说要游华山,王道玄和沙里飞皆是欣然答应,毕竟来一趟不容易。 严九龄更是满脸兴奋,连忙起身准备。 华山为玄门要冲,纯阳宫镇守,还是关马关中兵马聚集之地。除大型国祭,平日里香客顶多到北峰,便不允许继续前行。 尤其如今开窖,更是从千尺幢开始,便禁止通行,跟着众人游览一番,才不负此行。 唯有吕三一听到附近山上人多,便直接摇头拒绝,比起跟人打交道,他宁愿守在屋里,摆弄自己那葫芦和鹰隼。 李衍也不勉强,带着其他人跟随玉风子离开。 出了望仙观没多久,绕过几个石坡,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出现一处广阔平台。 华山是一整块巨型岩石,山势颠簸起伏,因此平台也不光整,有高有低。 二十几名道童正在上面练剑,他们所习练的皆是纯阳剑,人影翻飞,剑光闪烁,于岩石之间奔腾跳跃,速度飞快。 远处便是悬崖与云海,看上去随时都会坠崖,很是惊险,但这些道童剑招已然入门,身法也极其熟练,毫不畏惧。 “好!” 李衍忍不住低声喝彩。 纯阳院不愧是太玄正教大派。 华山这座纯阳宫,只是其中之一。 之前在山下,那几名道童已令他惊艳,没想到这里还有许多,随便一个到了江湖中,都是拿得出手、顶梁柱般的存在。 而在这种险要之地练剑,他们剑招也不自觉沾染了华山气韵,飘逸险峻,且有西岳庚金肃杀之气,很是不凡。 玉风子面带微笑,轻捋胡须道:“都是刚入门的徒儿,让李居士见笑了。” 说罢,便抬脚迈步,带他们走上一道山脊。 这是通往其他峰的险道,地势极为险峻,如履薄刃,绝壑千尺,两侧云海翻涌,仿若行走于龙脊之上。 此时,阳光透过稀薄云层洒下,为云海镀上一层金边,如梦如幻。 狂风呼啸,吹得众人衣袂飘飘,既有仙家之超凡气韵,又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玉风子刚准备介绍,严九龄就瞪大眼睛,满脸惊喜道:“莫非此地就是苍龙岭?” 玉风子微微颔首,嘴角上扬,眼中满是赞赏,“居士见识不凡。” “不敢。” 严九龄因母亲之病有了转机,心情大好,眉飞色舞笑着给众人解释道,“相传当年韩愈游览至此,被吓得胆战心惊,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去,便写了绝笔信,投崖求救。” “哈哈哈…”沙里飞乐道:“这韩愈一代文豪,胆子也不咋样嘛。” 李衍斜瞥了他一眼,嘴角上扬,“沙老叔说这话的时候,腿能不能别抖?” “你若怕,就先回去吧。” “笑话!我会怕?” 沙里飞梗着脖子强装镇定,但身体却很诚实,扭过头目光躲闪,根本不敢看下方悬崖。 他也曾登上太白山,但不知为何到了此地,便打心里直发怵。 周围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只要探头观望,便有种想一头栽下去的感觉,让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玉风子见状,也不说话,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过了苍龙岭,地势瞬间平坦,行至一座山峰后,玉风子面带微笑道:“此地乃朝阳峰,乃是观赏日出的绝佳之所。” “昔日陈抟老祖与宋太祖在此对弈,连胜三场,太祖遂免去华山赋税。” “诸位,接下来的路途有些艰险。” 言罢,引领几人来到一处悬崖前,纵身一跃,顺着崖上绳索而下,攀至绝地,半空中又是一个折身翻转。 此刻云雾翻涌,玉风子当真如其道号一般,身姿轻盈飘逸,仿若在云中御风而行。 严九龄望状,顿时头皮发麻,面色有些不自在:“此处便是鹞子翻身吧,在下实在无力通过,罢了罢了。” 沙里飞伸头探脑瞧了一眼,旋即扭头,双手连连摆动,嚷嚷道:“算了算了,回去吧,游个山而已,别把命折在这里。” 这处鹞子翻身,地势远比前世艰险,且积雪湿滑,只能借助绑在石头上的几根麻绳。 且此界名山大川皆有先天罡气笼罩,使得云海翻腾,虽具仙家气象,但瞧着也更惊险。 李衍摇头笑道:“道长不过是与你们开玩笑罢了,四处转转,应该还有其他路绕行。” 他前世来过华山,也走过鹞子翻身,好像记得有其他路,就是不知此界有没有打通。 然而,沙里飞脑袋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坚决不过去,紧紧揪着王道玄,“道长,咱们就在这儿观赏日出吧。” 王道玄虽心有意动,但见沙里飞和严九龄都不走,便抚须笑道:“也好,贫道瞧着也眼晕。” “那你们就在此等我。” 李衍无奈,只得与玉风子一般跳下。 他身手敏捷灵活,宛如灵猴,轻而易举便度过鹞子翻身,转瞬消失于茫茫云海之中。 “道长何必戏耍我等?” 追上玉风子后,李衍微笑问道。 玉风子正站在悬崖之上,山风吹得道袍大袖翻飞,微微一笑说道: “李居士莫怪,只是有些事,要私下里说…” 第186章无名大师 “哦…何事?” 李衍眉头微蹙,眼中满是好奇。 他和这道人实在没什么交集,对方无非是奉命带路而已,难道也要找麻烦? 玉风子看向山下,先是长长叹了口气,随后神色郑重,拱手道:“还要多谢李居士手下留情。” “实不相瞒,你之前在山下所见道人,道号玉晨子,乃是我师弟。他人其实不错,只是出身卑微,又读了些儒家经典,极其注重等级尊卑。” “几个月前做错事,令师傅不喜,罚在山下守门。他奉命巡山,连山上出现了肥遗都未察觉,还跟上山客人起冲突…唉~” “若非李居士大度,恐怕已酿成大祸。” “举手之劳而已。” 李衍轻轻摇头,神色坦然,“人人生来不同,观念又不同,我并未放在心上。” 说实话,山下那件事,反倒让他经历了一场炼心,再加上这华山之险峻雄伟,令他心胸宽广许多。 这种小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李居士心胸宽广,在下却不能不表示。” 玉风子眼中露出一丝欣赏,目光诚挚道,“还有件事请居士莫怪,贫道之神通乃是耳神通,诸位之前的谈话皆已听到。” “李居士可是要铸造兵刃法器?” 听到此事,李衍神色未变,也不意外。 毕竟神通善于探查,在这华山之上玄门修士众多,听到一些言语也不足为奇。 他既然敢随意说话,自然是不怕被人知晓。 想到这儿,李衍点头道:“却有此意,原本计划请人跟着上山,购买灵材后,便就近找地方锻刀,却没想匠人生病,只能另想他法。” 玉风子眉毛一挑,眨了眨眼道:“咱们西岳可是庚金宝地,这次开窖除了花钱,大多也都是金属灵材。纯阳宫弟子练剑,少不了匠人。” “李居士来到华山,却找旁门匠人练剑,岂不多此一举?” 贫道已让玉寒子师弟去求一位前辈,居士若想练剑,随我前来即可。” “哦?那就有劳了,多谢道长!” 李衍眼中满是惊喜之色,连忙拱手道谢。 “先别急着谢。” 玉风子眉头微皱,摇头道,“实不相瞒,我帮你找的这位前辈,只是暂住华山,能否请他出手,还要看缘分呐。若是不行,只能找宫内的锻剑师。” “记住了,进去以后,什么也别多问,什么也别多说。前辈问什么,你便老老实实答什么。” “能不能成,一切都还要看缘分。” 脾气这么大? 李衍心中诧异,也越发好奇。 是什么匠人,连纯阳宫都要如此恭敬。 玉风子也不再多言,带着他一路疾行来到南峰,又下山数百米,来到一处山坳。 只见此地流水飞瀑,湍急水流从高处倾泻而下,水花飞溅,如烟如雾,发出阵阵轰鸣。 四周高大松柏繁茂,郁郁葱葱,枝叶交织,形成了一片绿色天幕,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光影斑驳,宛如一幅绝美山水画卷。 寒潭之畔有一草庐,还有一高炉。看似普普通通,但李衍却敏锐地察觉出其不凡。 寒潭为水、锻炉为火,草庐为木,地上铺着五色土,若再加上锻造时所用的金,便是五行俱全。 而且其布置颇有讲究,他虽看不出其中关窍,却能闻到罡气流转,自成一番局势。 李衍目露惊骇, 此地竟是华山洞天福地灵窍所在! 能占据灵窍,结庐而居,而且听玉风子所言,还并非纯阳宫之人,身份定然不凡。 草庐一侧,矮胖的玉寒子正焦急等待。 见他二人到来,连忙一路小跑上前,压低声音急切道:“前辈已经答应了,但说还要看看人。李居士进去后,切不可胡乱多问。” 言语之间,神色满是谨慎。 这般神神秘秘,使得李衍愈发好奇。 他对二人微微拱手,便迈步走入草堂。 草屋之内,光线昏暗。 李衍起初觉得没什么,但刚一跨过门槛,便浑身汗毛炸裂,忽觉一道刀光自黑暗中而来,直刺眉心。 这刀光杀气凛然,似要取他性命。 锵! 李衍情不自禁挥刀格挡。 然而,长刀一挡,却空空如也。 他额头冒汗,定睛细看,哪有什么刀光。 方才,竟都是自己错觉! 只见屋内昏昏暝暝,一盏油灯摆在土炕上,炕上坐着一位老者。 虽光线昏暗,但李衍却看得清晰。 这老者身形高大,山上寒意凛然,他却只穿了件粗布褂子,浑身肌肉虬结,板肋虬筋。 体型之怪异,好似寺庙里金刚神像。 其五官凌厉,须发皆白,也不知年岁几何,满脸皱纹如沟壑纵横,白发垂至腰间。 方才哪有什么刀光,不过是对方眼神所致! 这是什么老怪物?! 李衍心中骇然,只觉口干舌燥。 仅凭眼神,就能令人心生幻觉,这种手段,丹劲高手都做不到,难不成是罡劲? 李衍忍不住暗掐阳诀。 果然,和之前看到净虚子一样,同样闻不到老者身上半点味道。 李衍不敢造次,紧抿双唇,神色恭敬拱手。 但刚要说话,床上老者便发出沙哑冷漠的声音,“少说废话,练一趟刀,耍一趟拳,老夫看看。” “是。” 李衍不敢多言,当即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 唰! 他猛地抽刀挥舞,动作行云流水。 他所练乃是关中快刀,结合爷爷传下的军中刀法,刀势凌厉,讲究以快击快。 只见他身形闪动,刀光如雪,呼呼生风。 刀法演练结束,李衍又演练起了劈挂与红拳,拳掌翻飞,时而放长击远,时而近身刁打,隐有雷鸣之音,身姿矫健,气势如虹。 无论刀法还是拳法,李衍皆是全力以赴。 他曾听闻过一个传说,那些厉害的兵器锻造大师,皆是依照个人武功习惯和性格来炼制刀兵。 有此类大师锻造的兵器,修炼时更易达到人刀合一的境界。 如今看来,这位多半也是如此。 一套刀法与拳法练罢,老者微微眯起双眼,沉思片刻,哑声道:“按伱这年岁,勉强也算可以,不算辱没了我的手艺。” “上前来,老夫看看你手臂。” “是,前辈。” 李衍神色恭敬,不敢有丝毫怠慢,三两步便走上前去。 刚一靠近土炕,肩膀便瞬间被一双大手紧紧扣住,动作快如闪电,他竟毫无察觉。 尚未反应过来,老者大手便开始边掐边丈量,手掌不停变化,从肩膀到手臂、手腕,甚至连手掌和指节,都逐一按了个遍。 做完这些,老者这才微微点头,开口问道:“是何传承?” “这…算是活阴差吧。” 李衍有些无奈,演示了一下北帝阴雷掌,摇头说道:“只是偶尔得到传承,并不知其来由。” 他的传承太过骇人,事关登神者,以这老者境界,说不定知晓,哪怕炼不了刀,也不能透漏。 老者看罢,并未再多言语,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又看向他刀柄之上,三才镇魔钱刀穗。 “此物从何而来?” “朝廷赐下,家传之物。” 见李衍诧异,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怀念,“这东西,乃是老夫师祖锻造,想想,竟已过去这么多年了…” “如今重见,或许也是缘分。” “你修行阴雷,刀法煞气十足,又具刚猛之性。明日开窖后,里面有一天材地宝,乃首山铜精,遭受百年雷击,化为天灵地宝,又于窖中香火供奉,可拿来炼刀。” “还有,窖中有一套花钱,名为十二元辰,若能拿到,老夫也可帮你重新制作这刀穗。” 说罢,便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似乎连话都懒得再说。 李衍不敢多问,转身退出草庐。 出来后,忽觉空气清爽,两相比较,才发觉里面给人的压抑气氛有多重,背后已莫名其妙湿了一大片。 玉风子一个示意,三人也不多话,走出许久,直到重新上了南峰,玉风子才开口道:“莫要多问,也莫要跟他人说。” 李衍恭敬拱手:“多谢二位道长。” 玉风子眨了眨眼,意味深长道:“你帮助华山解决大祸,其实只要开口相求,师傅肯定也会答应,贫道只不过是提醒一番而已。” 李衍瞬间了然,再次谢过二人。 接下来的行程快了许多,李衍紧紧跟随着两位道人,一路辗转来到西峰。 这里乃是莲花峰所在,因峰顶有巨石,其形状似莲花瓣,故而得名莲花峰。 山上有斧劈石,传闻乃沉香救母时所留… 还有那玉女祠,相传在萧史和秦穆公女儿弄玉公主在此喜结连理,被称作天下第一洞房……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里矗立着重阳宫,乃是明日开窖购宝之地,里面供奉着西岳大帝。 李衍抵达之时,山上法事仍在进行。 众多纯阳宫道人庄重登坛祈祷,还有不少修士在旁观礼,既有正教中人,也有法脉高手。 其中不少人气息深沉如海,服饰各异。 整个场面肃穆庄严,令人心生敬畏。 李衍微微皱眉,不愿惹出是非,再加上心中牵挂着其他事,便脚步匆匆地折返,与王道玄他们会合后,一同回到了望仙观。 “衍小哥,怎么这么久?”沙里飞好奇问道:“莫非碰到啥好玩的?” “就是随便转了转…” 既然答应了玉风子,至少在山上不能随意乱说,李衍只得先含糊其辞。 他眨了眨眼,一个眼神糊示意。王道玄和沙里飞顿时心领神会,不再多问。 回到房中,李衍迫不及待拿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筹划明天要买的东西。 首先便是花钱。 他起初,对这花钱的要求毫无头绪。 王道玄倒是早有计划,需要一套杀鬼降精钱、驱邪降福钱,还有一套五日午时钱。 有的用来制作金钱剑,有的则用来施法压邪,林林总总算下来,至少得百多枚。 起初,王道玄建议他也弄一套杀鬼斩妖钱,虽比不上三才镇魔钱,但两者气息相合,也能增加刀穗威力。 但有了那老者指点,李衍自然已定下目标,便是那套十二元辰钱。 不过想来能让老者看中,肯定价值不菲。 随后便是金属。 对他来说,主要就是老者指点的首山铜精,还有权万忠和袁巴师徒需要的五十斤白铜。 除此之外,沙里飞也想少弄一些。 这老小子看到吕三的骨朵,心里直痒痒,也想着打造一柄能使用新式火药的燧发火枪。 只是没有头绪,想先备点材料。 至于剩下的,则相对简单,都是些黄纸、红绳、香灰宝烛等常用法器。 李衍还打算,若是能碰到类似神虎令的玩意儿,也给王道玄买一个,免得今后总是用一次性的蓍草,威力也能更大些。 不知不觉,竟写了满满一纸。 这还不包括他建楼观所用的法器。 看到这,即便身怀十万白银,李衍也只觉头大,不知这些钱够不够用。 次日,天尚未亮,众人便早早起床。 当然,因为人多,所以纯阳宫规定,前往南峰参加开窖仪式的,各个队伍只能派出一人。 王道玄和沙里飞他们便在朝阳峰等待,而李衍则揣满银票,跟着玉风子来到了莲花峰。 相比昨日,今日的人明显少了许多。 法事还在举行,此刻天刚蒙蒙亮,莲花峰顶上一片朦胧。晨风呼啸,周围云海都有些发黑,昏昏暗暗,竟令人有种到达幽冥罗酆之感。 高耸法坛之上,法旗猎猎飞舞。 众多身穿华丽法袍的道人正吟诵念经,香火好似不受风力影响,打着旋直飞而起。 就在这时,远处太阳冒出头来,好似有一抹华光撕裂黑夜,照向天地。 众多道人顿时起身,挥舞法剑,齐声念咒。 李衍只觉心神一震,他能闻到,借着这一股纯阳之气,以法坛为牵引,华山顶上先天罡气随之流转,汇聚于侧面山壁之上。 他抬头望去,只见那里山壁之上,密密麻麻遍布许多孔洞,皆以泥土封堵,隐约排成八卦形。 下方香炉青烟缭绕,香灰堆积成山,正好面对着第一缕晨光。 终于,当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法事彻底结束,华山顶上先天罡气随之稳固。 法坛顶处,一名高道神色肃穆,高声道: “吉时已到,开窖!” 第三更半个小时后发 第187章开窖法会 “终于开了!” 即便李衍心性沉稳,此刻也有些激动。 随着那道人一声高呼,顿时有几十名纯阳宫年轻道士飞奔而出。 他们身上皆带着绳索,在那光滑峭壁上奔腾纵跃,山风呼啸,吹得众人道袍翻飞,好似一只只黑色蝴蝶一般,于陡峭山壁翻飞。 这般场景,看得人心惊胆战。 很快,他们便来到那处崖壁上方,顶部松柏树下,赫然已钉下很多铁钎。 这些道人动作熟练,将粗麻绳一头套在铁钎上,一头缠在腰间,顺着崖壁就往下滑。 来到第一个洞口,一名道人先是将上面黄符一一掀开,随后挥掌将封泥拍碎。 李衍眼中一花,似乎看到洞中冒出淡淡金光,不过转瞬即逝,并不明显。 而随着洞口开启,他也看清了里面情况。 只见那洞里横放置着黑色瓦釉大罐,体积明显比洞口大,却不知如何放了进去,简直匪夷所思。 洞口瓦罐之内,赫然还有洞。 瓦罐之上则设有封印。 道人再次揭开封条,将上面巨大木塞拔出,这才顺着瓦罐爬了进去。 没一会儿,道人便拎出大包小包,绑在麻绳之上,挥手让上面的人往上拽。 李衍抬头观望,越看越是惊讶不已。 仅从第一个洞中,便接二连三地拿出上百包东西,麻绳被绷得笔直,显然沉重万分。 而这不过是一个石窟罢了。 崖壁之上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上百个。 怪不得玄门正教辅助朝廷,传闻天下的洞天福地,还有那些未被列入其中,却毫不逊色的宝地,很多都存有前人埋藏的法器灵材,借先天罡煞之气温养。 眼前这一处,仅是华山所在。 稍稍一想,便能知晓这是何等庞大的宝藏。 然而,周围人神色却依旧凝重。 李衍心中疑惑,难道还有波折? 果不其然,当道人们将大包小包物件端进纯阳宫后,过了约半炷香的时间,净虚子才面带微笑走出来,拱手高声说道: “诸位道友请放心,这批灵材,并无差错!” “恭喜恭喜!” 不少人这才如释重负,拱手道喜。 李衍恍然大悟,这开窖或许跟收服天灵地宝一个道理。开启时出错,或是中间出了岔子,都会沦为废品。 百年时光,意外实在是太多了。 开窖成功,山上修士放松下来,互相闲聊。 当然,彼此之间也是泾渭分明。 玄门正教之人相互交谈,法脉之间彼此套话,而旁门中人则忙着拉关系。 万掌柜和权万忠第一时间找到李衍。 见他们满脸急切,额头冒汗,李衍微微一笑,拱手道:“二位放心,你们要的东西,只要有机会,肯定能拿下。” 昨天晚上,万掌柜这二人又来了一趟,将银钱交给了他。 有着他这层关系,万掌柜自然也不会错过,毕竟那些玄门正教的人,可不会帮他们采买。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走来,远远地便开口笑道:“李小兄弟,别来无恙啊。” 李衍抬头望去,只见来者身着白色道袍,头绑白色八卦带,面色焦黑,络腮长须,身形高大。 “赵前辈。” 李衍脸上露出微笑,拱手回应。 来者正是骊山九元教赵法城,在咸阳城对付使用邪法祭祀的陈法魁时,二人曾并肩作战。 赵法城来到身边,上下打量了一下李衍,感慨道:“当初就觉得李小兄弟不凡,没想短短时间就闯出如此威名。” “即便我在骊山之上,也有所耳闻啊。” “前辈说笑了。”李衍客套了一句。 时至今日,他已知道许多事。 比如这赵法城所在的骊山九元教,便是专门镇守关中那些秦汉大墓。 正因为有他们存在,许多灾祸才得以避免。 关中玄门中人提到,无不竖起大拇指。 即便那叛徒陈法傀,也曾经人人称赞。 修行一辈子就为守墓,至少李衍觉得自己没这觉悟。 一番寒暄后,李衍心中一动,开口道:“赵前辈,晚辈见识浅薄,今日这么多玄门高人在场,可否给我介绍一下,长长见识?” 说实话,他早有此意。 但万掌柜和权万忠都是地方旁门,虽有些见识,但层次不高,很多人都不认识。 玉风子虽愿意,但此刻正在忙碌,总不能老是麻烦人家。 算来算去,还属赵法城最合适。 毕竟是朝廷承认的法脉,肯定比他们见识多。 赵法城一愣,随即点头微笑道:“当然可以,不是啥事。” 说着,瞧向左边,“看到没,那些都是正教中人,按朝廷玄祭司规划,分为儒、道、佛、杂四家。” “道门自然不用提,自宋末时,太玄正教便已整合所有道统,堪称玄门魁首……” “佛道主要是禅、密、莲、律四宗,但莲宗之人因一些原因,已很久没有参加…” 李衍有些疑惑:“儒家也有玄门修士?” 赵法城意味深长道:“那是自然,他们的情况有些特殊…你以后就懂了。” “至于杂家,则是兵家、法家,还有墨家等,基本都在朝堂之上,也代表朝廷前来。” “那边的,是各个地方法脉。” “那两位都是玉皇法教,一为南传玉皇,一为北传玉皇。南传玉皇以符胆行令,北传玉皇以讳令施法,号称‘法中法、至尊法’,很是不凡…” “那位是华光教供奉,供奉华光大帝为主,擅长巫法,神打、五雷打降等法门,威猛凌厉,很是凶悍……” “那位是茅山法教道长,源于道门符箓派,供奉三茅真君,善符咒风水,声名显赫…” “那位是闾山派长老,你应该听说过。天上至尊是玉皇,人间最贵是君王。天下鬼神皆敬仰,唯有闾山作主张。霸道的很啊…” 赵法城的介绍,让李衍大开眼界。 神州天南海北,地域辽阔,历史源远流长,无论是正教还是法脉传承,都相当不俗。 相较而言,商山派虽说在陕州崛起迅速,可终究还是局限于一地。 而许多传承更久的法脉,早已开枝散叶,扩散至神州各地。 正如万掌柜所言,这天下实在是太大了。 若始终待在关中,恐怕迟早会沦为井底之蛙。 想到此处,李衍离开的心思愈发坚决。 开窖的过程颇为耗时,只因所藏灵材众多。 从天刚微亮就开始,即便纯阳宫道士们动作利落,也一直将近晌午,才将所有宝物取出。 这种时候,众人也顾不上吃饭。 只见纯阳宫监院净虚子阔步而出,抱拳道:“诸位,时间紧迫,还请依照顺序进入纯阳宫。” “后来的道友也无需着急,这次藏宝众多,定不会让大家空手而归。” 说罢,便抬手道:“诸位,请吧。” 所有人都知道,这第一批是要进玄门正教。 何谓玄门正教? 就是掌国祭之礼。 李衍之前还不太明白,但昨日听严九龄讲述国家祭祀之变迁,心中已有所猜。 正教正统,恐怕与王朝兴衰,气运争夺有关。 果然,正教那批人率先动身。 包括儒释道三教以及朝廷杂教之人。 李衍对着万掌柜和权万忠微微点头,便在赵法城惊诧目光中,阔步走向纯阳宫。 赵法城一脸愕然,压低声音道:“李小友怎么会第一批走?” 万掌柜笑着打了个哈哈,摆手道:“这是纯阳宫定的,老朽我也不知晓。” 同样发出疑问的。还有其他人。 “净虚子前辈。” 一名眼神阴鸷,身着黑袍红带的中年人忽然拱手,眉头紧皱道:“敢问他是何人?这里道友在下也算熟悉,他有何资格提前进入!” 净虚子自然不会说是因为帮了华山大忙,但他心中早有应对之策,平静道:“这位乃是阴司活阴差,供奉的是北阴酆都大帝。” 众人恍然大悟,脸上表情随即变得古怪。 活阴差这种,身份着实特殊。 要说没后台吧,他们是直接奉阴司之命行事,那可是天地正统,在座的没人敢说个不对。 但要说正教大派,也谈不上。 因为活阴差们,从来就没有组织,分散各地,有些甚至只是普通人,机缘巧合得了勾牒,一辈子都不会被人知晓。 净虚子见状,抚须微笑道:“各教派法脉都有规矩,不得干扰活阴差行事,终归是维护天地正统,总要行给予方便,贫道此举并无差错。” “前辈说的是。” 那人无话可说,只得悻悻退了回去。 后面的争吵声,李衍自然已经听到。 见没了麻烦,他也懒得理会,进入纯阳宫。 纯阳宫内有三殿,一个供奉吕祖,一个供奉陈抟老祖,另一个则供奉西岳大帝。 这批法器说起来,也是受了少暤大帝恩惠,所以大会举行的地点,就在西岳大帝殿内。 之前的话李衍能听到,正教高手无数,自然也能听到,但他们大多各行其事,并未理会李衍。 众人进入大殿后,净虚子便跟着进来,将殿门一关,李衍顿时感受到,整个纯阳宫被某种先天罡气局势笼罩,神通也被压制。 见其他人面色不变,他顿时了然,这应该就是大会规矩。 只见净虚子拱手道:“诸位道友,这次还有个事,朝廷那边的情况大家也都知晓,贫道就不多说了。” 几名正教长老面色肃穆,点头道:“这是陛下决策,我等自然要鼎力支持。” “还是老规矩吧,以国事为先。” 众人纷纷点头称同。 在场的各个修为高深,李衍在其中就是个小透明,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见墨家和兵家长老走上前,齐齐拱手低声道:“多谢诸位道友。” 说着,快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叠册子。 净虚子接过看了一下,脸上似乎有些为难,问道:“这么多啊? 那墨家长老,是个身着麻衣黑袍的老者,闻言摇头道:“这是工部定下的单子,若非老夫苦言相劝,恐怕这次开窖都会给包了。” “毕竟西岳庚金之气汇聚,窖中都是金属法器,如今正是需要之时。” 净虚子点了点头,将单子交给旁边的道人,随即领着二人离开。 “工部?” 李衍听到后,心中顿时有所猜测。 莫不是新式火器… 他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 那种新式火药,明显是炼丹所得,其中还掺杂了煤精,威力之猛,简直是骇人。 也只有灵材锻造的枪械,才能够承受。 他心中一动,留了个心眼。 大会之前有定下的单子,很多人事先都已知晓,或许根据哪种灵材数量减少,就能判断出制作新式法器火枪需要什么。 混杂着少量购买一些,也不会引起注意。 待二人进去后,那法家长老又拱手道:“净虚子道友,在下也奉陛下之命前来,大狱那边要扩建。” 在场众人一听,脸色都有些难看。 其所说大狱,肯定不是普通大狱,多半就是用来关押犯事的玄门中人。 大宣皇帝要严加管束玄门,一旦犯事,可不管伱正教还是法脉。 在场都是玄门修士,即便是正教,心中估计也不爽。 “那是自然。” 净虚子拿过单子看了看,脸色稍缓,请道人带着那人前往。 李衍看到后,心中暗忖。 看来玄门正教中人,也有个先来后到。 别看杂教势力不如儒道释三教,但他们是直接服务于大宣皇朝,自然要头一批先挑。 看来如今这大宣朝,皇权还死死压着神权。 朝廷之人,挑选都有目标,进去后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已出来,拱手向众人告辞,飘然而去。 这便是开窖大会规矩,交易之后,自然会有人给你送上门,但若路途遥远,他们只会送到华山之下,由你自行找人运输。 朝廷的人走后,气氛顿时稍缓。 净虚子也微笑着抬手道:“诸位,请随我来吧。” 众人面带笑意,纷纷进入后殿。 而李衍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礼让,直接跟着人群冲了进去。 他可是记得那老者说过,无论首山铜精还是十二元辰,都是孤品。 若是被人抢走,那可就倒了大霉。 进入后殿,只见香案之上层层叠叠,摆满各色灵材法器,令人眼花缭乱…… 第188章宝物乱人眼 这批宝物规模和种类,远超李衍预料。 后殿空间庞大,烛火通明,香案层层叠叠,西岳大帝神像高耸,肃穆的面孔在火光中幽暗不定。 这里已经过改造,出售的法器灵材分门别类,每片区域,都有道人看守。 当然,他们守在这里,并非防范偷窃。 在场之人,皆代表玄门正教,不是门中长老,便是占据要位,哪会有小偷小摸之举? 一旦被抓住,恐怕会沦为整个玄门笑柄。 他们的任务,是登记造册。 想购买什么,报上姓名及所需数量,付钱交易后,便有纯阳宫道人送往住处。 那些数量众多的法器灵材,均清晰标注了价格,只需依照定价购买即可。 这便是对玄门正教的优待。 他们挑选完,才轮得到法脉和旁门。 越往后,物品数量越少,众人争夺时,也难免会抬高价格。 但对于一些珍贵孤品,即便玄门正教之人,也不得不竞价购买。 当然,李衍只是稍微震惊,便立刻收敛心神,四处观望,寻找自己所需之物。 很快,他便发现规律。 大殿内宝物看似琳琅满目,实则整齐有序。 以西岳大帝神像为分界,左侧摆放法器,右侧放置灵材,而灵材又以金银铜铁锡铅汞规律排列。 如此摆放原因,他听万掌柜说过。 这是大宣朝工部对于金属的简单分类,源于《管子·地数篇》,被称为管子六艺。 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走向铜部。 只见下方整整齐齐,依次排着几行炼好铜锭,皆刻有铭文,标注了锻造和入窖时间,周围还有云纹八卦,看上去就颇为神秘。 而在更上方,则是一些天然形成的纯铜,颜色形状都很不规律,且各具特色。 铜这种金属,一般都需从矿石中提炼。 若能天然形成,定是不凡之物。 李衍抬头打量,很快便找到首山铜精。 此物状似陨石,呈不规则椭圆,微黄发黑,上面还有蜂窝般坑洞,而且也清晰标注了来历。 李衍查看旁边卡片,只见上面写着: 此铜出洛阳偃师首阳山,传为道祖隐所,有“日出之初光,必先及之”之谓… 其山逶迤壮丽,顶有石受天雷凿击而崩裂,铜精现世,经百年雷击,化为天灵地宝… 宝物一成,自有异象。周遭乡民云,夜间常见雷虎满布山林。大兴朝时,有憋宝人往,费数月取宝。大宣朝立,藏于华山灵窍温养。 好家伙,来头这么大! 这东西可上手查探,李衍忍不住上手抚摸,还未碰到,便有静电噼啪作响,让他头发也为之竖起。 当然,这种已经摘取的天灵地宝,福运已然沉淀,好似果实,只有刚成熟时,大罗法身才能吞噬其中福运。 李衍看了一会儿,便不舍地将其放下。 像这种宝贝,肯定价格不菲,再看前方木盒内,已放置了几根竹筹。 旁边道人看到,微笑道:“道友无需着急,此物待会儿叫价,放入竹筹即可。” 此物蕴含雷陨,争夺者肯定不少,也不知价格会飙到多高,李衍心中忐忑,但还是毫不犹豫将领到的竹筹放入其中。 随后,他又向下查看,很快找到权万忠所需的白铜,已炼成铜锭,质地看起来和银子颇为相似。 所谓白铜,又称“鋈”,算是一种合金。 东晋《华阳国志》中便有记载,以滇州出产最为有名,被称为滇白铜。 此物也相当贵重,《旧唐书》提到,唯有一品朝臣拉车的牛身上,才可以白铜作为饰品。 自秦时起,便有海外商人不远万里前来求购,被称为神州银,香火供奉百年,已成灵材。 一斤售价:五百两。 好家伙! 虽有预感,李衍看到后还是暗自咋舌。 白铜虽然珍贵,但这价格足足翻了不知多少倍。算下来,五十斤需要两万五千两。 权万忠掏空身家凑了三万两,若是等到第三批购买,恐怕还要涨不少,怪不得师徒二人四处求情。 也不知此物到底用来作甚… 李衍想了一下,便要取出竹筹。 旁边道人连忙拦住,微笑摇头道:“道友,此物无需竞价,说清楚要多少便可。” 李衍点了点头,定下五十斤数量,随后点齐银票交给道人。 忙完这个,他又往放置花钱的地方跑去。 此次开窖,花钱便是重点,所以聚集了不少人,种类更是五花八门。 有种透花钱,钱币镂空,或雕刻牡丹花开、或雕刻双龙戏珠、鸾凤和鸣、鱼龙变化等… 生肖钱,既雕刻十二生肖,也雕刻本命星官和八卦生肖… 镇物钱,有的用来压箱底,有的用来修建宫观庙宇时埋放… 此外,还有祝寿祈福钱、符咒钱、驱邪降福钱、马钱、福禄大真、八仙钱、镇库钱、开炉钱、上梁钱、道钱与佛钱… 其中大部分,李衍连听都没听过。 旁边人都在各自挑选,个个沉默不语,李衍也不好多问,低头寻找自己所需之物。 他要找的十二元辰钱乃是生肖钱,找到后,李衍顿时心中一突。 果然,这十二元辰钱是孤品,甚至没摆出样品,只是写了个名字。 前方竹筒内,已放了好几枚竹筹。 加上之前的首山铜精,若是竞价,不知自己身上的银子还够不够…… 虽心中担心,但事已至此,李衍也只得将竹筹投下,随后便是帮王道玄挑选。 王道玄需要数量不少,分别为杀鬼降精钱、驱邪降福钱,还有五日午时钱。 杀鬼降精钱,属符咒钱,李衍很快找到。 只见这钱币正面,一侧刻着山鬼符,一侧是雷符,中间则刻着咒语:雷霆雷霆,杀鬼降精,斩妖辟邪,永葆神清,奉太玄之令,急急如律令,敕。 背面,则为伏羲八卦,其乾位在正北。 售价一枚需百两银子。 而驱邪降福钱则是独类,正面是仙人手持法器图,背面刻着五毒,但却与寻常五毒不同,分别是虎、蟾蜍、蛇、壁虎和蜘蛛。 还有铭文刻着“驱邪降福”四字。 五日午时钱,同样属于驱邪降福钱,正面写着“五日午时”四字。 五日午时为端午,是驱邪除瘟之时,这批钱都是在那个时候制作,背面同样有五毒,不过却是将蜘蛛去掉,换成了蝎子。 此钱阳气炽盛,最擅破阴物。 这些花钱,相对来说数量就多了不少。 按照王道玄的要求,李衍将其购齐。 林林总总算下来,便是一万多两。 到了现在,他已有种钱不是钱的感觉。 同样帮万掌柜买了需要的祈福钱后,他便开始四处逛荡。 重要的东西都已找到,剩下的就可有可无,看见好的就能买。 来回转了几圈,李衍也是大开眼界。 灵材那边不用说,大多全是各种金属。 法器这边,则有讲究。 首先是香烛、福纸、艾草、红绳等一次性法器。 即便此刻神通被压制,他也知道这些在洞天福地供奉百年的东西,远不是城隍庙那些破烂能相比。 不怪他眼高,这些东西一看就很讲究。 单说香一项,就有降真香、信灵香、百合香、天香、引魂香、安神香,个个制作精美,有些甚至有手指头粗,上面朱砂画着符文… 李衍瞥了一眼,有的香竟然要纹银百两。 用这玩意儿做法,简直是烧钱。 也不知什么情况下才会用到…… 除此之外,便是坛场法器。 一是所谓的坛场十宝,分别为斗、灯、剑、镜、令牌、木鱼、笏板、法尺、印、如意。 当然,还有一些大型坛场法器,如法旗、法台、龟鹤炉、博山炉,甚至还有不少做法事时敲击的乐器。 可惜一看价格,李衍便打消了念头。 若胡乱购买,恐怕拍卖的两样东西钱不够。 当然,既入宝地,也不能空手而归。 李衍想了一下,还是买了些符纸。 在笔墨纸砚区域,也买了一盒上好符笔和朱砂,供整个队伍使用。 仅这些,又是五千多两银子撒出。 再看周围人,皆面色不变,跟进货一样,整套整套购买,似乎毫不在意价格。 这一刻,李衍彻底明白了差距。 玄门正教各个年代久远,底蕴十足。 光看太白山斗姆宫能建起一座天文台,还有那恐怖的法器望远镜,即便耗空存银,也知其身家有多么恐怖。 还有像这次开窖,纯阳宫收入暴增,但其他正教法脉占据的洞天福地,同样有窖藏。 开一次窖,就能全部收回。 说白了,就相当于钱在这帮人手里转来转去,而他们这些没根没底的,则会被吸得一干二净。 这特娘的何尝不是一种局! 李衍越想越亏,也因此止住了贪心,不再随意出手,同时也暗自倾听周围人谈话。 他本是想听些消息,分析制作新式法器火枪,需要什么材料。 然而,却意外听到不少新奇的事: “黄河凌汛,有鱼妖作祟,大若帆船,黑头带角,差点掘开堤坝,酿成祸患,京城已请了众多捉妖人前去对付…” “巴蜀之地有鬼王现世,很可能与‘五溪蛮’和‘黔中蛮’有关,不少探幽一脉的人都跑了过去,听说还弄出了僵尸屠村……” “鄂州洞庭湖附近,白日现长虹,众多百姓连日高烧不退,失魂落魄,有道人招魂后,醒来的百姓纷纷说看到了龙……” 当然,还有个重要消息是关于海外。 神州物华天宝,但玄门历史太悠久,多少年来玄门修士挖掘,天灵地宝已越来越少,还需时间酝酿。 有些修士已自行组成船队,前往海外灵山寻找,甚至跟番邦玄门斗了几场…… 种种消息,听得李衍目瞪口呆。 看来这玄门世界,远比自己想象的广博。 当然,他也听到有用信息。 比如几样灵材金属的价格忽然提高,有人抱怨,有人若有所思。 李衍则瞬间了然,不动声色,混杂着购买了一些,甚至还有一截锻造用于枪柄的雷击木。 价格也不低,又花费了一万多两银子。 但若能制造出新式火枪,再得到火药配方,也算值得。 很快,便到了拍卖之时。 首先便是那首山铜精,此物蕴含雷罡,乃制作法器上等材料,争抢之人众多,且都是太玄正教之人,不过是其他分院。 当然,都是正教体面人,自然也不会和江湖商贾那般,争得面红目赤、横眉冷对,甚至因此结仇。 都是默默出价,暗自衡量。 “一万两。” “一万五千两。” “两万两。” 当李衍将价格加到两万两千两后,顺利拿下首山铜精。 旁边一位老道忍不住笑道:“小友,活阴差如此有钱吗?此物价格虚高,你这买贵了。” 李衍无奈一笑:“这东西晚辈有大用,贵一点,也不能错过。” 十二元辰钱同样如此。 毕竟是孤品,价格也喊到了一万多两才拿下。 李衍掐指一算,这短短时间内,除去替人采买,他自己就花了六万多两,团队身家少了大半。 而这,还是极力克制,许多东西都不敢购买。 虽说剩下的钱还有不少,但也不敢乱动。 他建楼时要用,紧接着便是王道玄和吕三建楼,另外还得留点护身。 一番采买后,便已整整过去两个时辰。 见大殿之内众人都已结束,净虚子这才进来,拱手道:“诸位,请随我来。” 说着,带众人从侧门而出。 这也是一种保护,毕竟开窖法会上,并非没发生过杀人夺宝的事。 玄门正道身家不菲,购买物品价值惊人,拿到东西后,自然会先一步离开。 李衍也不着急,回到朝阳峰,和王道玄等人汇合后,便回到了望仙观。 等到晚上,万掌柜和权万忠才急匆匆而来。拿到东西后,满脸喜色离开。 待他们走后,李衍才将那十二元辰钱取出,在烛光下仔细欣赏。 这是十二枚小铜钱,圆形方孔。 正面刻着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等十二生肖,背后则有各种纷繁图案,符箓极为细小,且有日月星环绕。 中央写着“本命元神”四个大字。 他开启神通细嗅,顿时察觉不凡。 每一枚铜钱,都有罡气流转,自成局势。 局和势,完全是两种概念。 势头有尽,而宝局流转。 先天罡气汇聚成势,终究有消耗结束之时。 但若成局,那就完全是两个概念,可自行流转。只要保存得当,就像一个个小的风水局,长时间不毁。 他的三才镇魔钱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自成局势,但却是凶煞之气。 而这十二元辰钱珍贵之处在于,十二元辰按顺序排列,竟又能形成一个大局势。 “这是本命元神钱啊。” 王道玄看到,顿时目露震惊。 李衍好奇:“啥叫本命元神钱?” 王道玄解释道:“这本命元神钱可是稀罕物,最大的能力就是每晚存神时,手抱铜钱,就能将存神之力注入其中。” “哦…原来如此。” 李衍恍然大悟,这玩意儿就相当于蓝瓶,毕竟关键时刻存神不够,对术士来说简直是致命,所以才如此珍贵。 但说实话,他心中有些失望。有大罗法身,若真碰到这种危机,顷刻就能恢复保命。 不是说此物不好,只是没有达到他预期。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王道玄则摇头道:“听闻本命用法颇多,老夫也只听人说过这种。” “既是用来做刀穗,或许还有他用…” 李衍一听也觉得对,这让他对那老者如何做刀,更加期盼…… 第189章华山有神灯 这次法会准备的时间不短,但也仅仅持续一天,毕竟本质上就是卖东西。 次日,山上的玄门中人便陆续离开。 他们携带大量珍贵灵材,华山风景虽美,但也挡不住急切离开的心情。 有些法脉和教派都有人在山下接应,就连旁门中人,也是找熟人结伴而行。 玄门亦是江湖,杀人越货的邪道术士也不少。 “诸位一路保重。” 万掌柜眼神有些湿润,摇头苦笑道,“年纪大了,就是见不得离别。” 他知道李衍等人华山之后便会离开,此去江湖路远,再相见,便不知是何年何月。 他年纪大了,说不定到时早成一抔黄土。 李衍也不废话,找来水酒,和万掌柜连碰三杯,沉声道:“前辈助我不少,有些话无需多说,还望保重身体。” 待万掌柜离开后,袁巴师徒也走了过来,权万忠此行顺利,心情很是不错,微笑拱手道:“几位若是去了梅山,定要找老夫,一定好好招待。” “那是自然。” 很快,华山之上就变得有些冷清。 晨钟响起,一座座道观内、木鱼法罄声响,青烟缭绕,道士们已经正常做起了早课。 待到快晌午时,玉风子才找了过来,连声抱拳道:“还有些杂事,才刚处理完,道友随我来即可。” “有劳了。” 李衍早已做好准备,首山铜精、十二元辰钱都已带好,还拿着从姚三那里缴获的两把百炼刀。 这东西是陨铁打造,虽非法器,但也是上等材料,做个边角料是足够了。 二人一路前行,再次来到那座小山坳。 进入房间后,那老者接过首山铜精和十二元辰钱看了看,又拿起姚三的宝刀敲了敲,这才点头道:“勉强够用,走吧,五日后再来找我。” 显然,这些重金购买的宝物,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稀松平常。 李衍知道,这神秘老者肯定身份不凡,也不敢多问,退出草庐后,便和玉风子重新上山。 “道长,我托您的那件事。” “李道友放心,早安排好了。”玉风子笑道:“如今山上空闲灵窍众多,帮你挑了个好的,所需的法器也全都备好。” 李衍所说之事,自然是借洞天福地灵窍修炼。 闭关修炼,免不了要人护法,所以二人先是到纯阳宫拿上建楼所需法器,随后又回到纯阳观,带着王道玄和吕三离开。 至于沙里飞和严九龄,则会待在观内。 几人先是下了北峰,于半山中绕路而行,往北五里处,又爬上一座山峰。 但见此地层岩跌宕,松柏繁茂,瀑布流淌,山上还有座石室,外面建了牌坊,甚至还有护法之人居住的草庐。 这才算真正完整的洞天灵窍! 石室经过修整,专门用于玄门修士闭关,不像太白山那个尚未开发,十分原始。 还未进入,几人便见洞口矗立着石羊雕像,王道玄顿时眼睛一亮:“莫非这里就是羊公石室?” “没错。” 玉风子笑道,“正是羊公石室。” 见李衍好奇,王道玄便解释道:“战国时,大修士修羊公在此修炼,每日以黄精为食,藤萝为榻。西汉年间,景帝曾慕名请他入朝讲道,他不愿前往,便化成一只石羊,羊腿上有‘修羊公谢天子’六字。” “就是这个?” “当然不是,此乃后人纪念雕刻。” “这位修羊公同时也是杨姓先祖,道号白羊真人,《禁山篆》及《制虎豹狼熊符七十道》,可是《列仙传》中记载的大修士!” 李衍听罢,顿时心中向往。 他已见过毛女,这个修羊公多半也是真,会变化之术,若不是幻术,那就真和仙人差不多了。 玉风子则笑道:“这座灵窍即便在华山之上,也是数得着,而且还有个名堂。” “每当修士修炼时,若有机缘,夜晚就能见到山巅崖畔有光如灯,或三或五,游移不定,便是著名的华山神灯。” “这也是一个标志,道友们晚上可以数一数,点燃的华山神灯越多,说明潜力越大。” “哦?” 李衍更觉诧异,“这又是何道理?” 玉风子闻言哑然失笑:“都是这么说,没人晓得原因,但山上罡气汇聚后确实会出现此景,这个灵窍可抢手的很啊。” “多谢道长。” 李衍又是一番感谢后,玉风子才飘然离开,只剩他三人。 一旁的吕三则闷声道:“快点修炼吧,完事后咱们早点离开。” “哦?出了什么事?” 李衍眉头微皱,连忙询问。 他这吕三兄弟不喜与人打交道,平日里默默无闻,但若是开口,必有原因。 吕三伸手一招,伴着声鹰啼,鹰隼振翅落于手臂皮套之上,啾啾啾连着叫了好几声。 他侧耳倾听,随后摇头道:“山下来了很多官兵,我原本以为是护送那些法师离开,但这些人又跑去华阴城外唐陵墓下,把咱们烧埋的尸体全部挖了出来,还在四周仔细寻找。” “如今已堵在华山下,怕是来者不善。” “哦?” 李衍闻言顿时了然,冷笑道:“看来都指挥使司的几位大人,气还没消啊…” 指挥使司是负责各地兵马卫。 附近的潼关是晋、陕、豫三省要冲,亦是进入关中的门户,所以那边的潼关守御千户所,实力不弱,驻扎了三千兵马。 三省交界,兵家要冲,若无上头命令,肯定不会私自出兵,看来那些人已然决定动手。 首先自然是找使用火药的证据,虽然他们已将那里弄得乱七八糟,但对方硬要栽赃陷害,那也没办法。 这些军中老痞子,又贪又鲁莽,上头了做出这种事,毫不稀奇,毕竟弥勒教当时作乱,这些家伙还干过杀良冒功的勾当。 只能说,当时逃过了清算。 李衍想了一下,连忙取出纸笔,写下一封信,“吕兄弟,麻烦你交给沙里飞。” 吕三点了点头,随即一道鹰啼声,鹰隼振翅而起,飞向望仙观。 没一会儿,那边又传来信件。 回信的居然是严九龄。 他决定先下山返回长安,从陕州布政使李思源那里请令,将这些人赶走。 虽然此人低调,但沙里飞还是套出了其根底。 严九龄祖父,曾是白鹿书院有名的大儒,虽说早已去世,但一些人还记得这份师徒情谊,陕州布政使李思源,就是其中之一。 都指挥使唐央,年前见风声不对,就站队了李家,无论此事跟其有没有关系,想必说话也有些用。 王道玄看到后,点头抚须笑道:“这位严公子面相有福,心怀正气,将来必有一番作为啊。” 李衍点头道:“该还的人情自然要还,咱们到了宜昌后,直接就到他家上门治病。” 此事有了安排,三人又进那洞天窍穴参观。 但见里面空空荡荡,打扫得干干净净,四周青石垒砌,中央有一座石台,形成天圆地方格局。 因各家法脉修行建楼之法有所区别,因此纯阳宫也没胡乱添加什么法阵,唯有一座正方形石坛,布置一番后就是法坛。 一番折腾,天色已然昏暗。 和上次一样,李衍铺下黄布,四周贴满黄符,又以地支方位,环绕一圈点起二十四盏引魂灯。 莲花灯数量,比上次翻了一番。 不同的是,他这次还购买了一个阴阳八卦铜镜,此物也是一次性法器,价格不高,却能助他修炼时稳定阴阳平衡。 做完这些,吕三才和王道玄将石门紧紧拉住,伴着轰隆隆的声音,室内顿时一片黑暗。 李衍也不在意,盘膝打坐,调整心神,将状态调节到最好。 不知不觉,子时将近。 李衍忽然睁眼,吹燃火折子,将所有莲花灯一一点燃,漆黑洞窟内,顿时泛起昏黄光芒。 他已建过楼,况且这段时间修炼北帝阴山法,再次启动法坛,已是得心应手。 他步罡踏斗,一步一星辰,精神高度集中,好似参拜仙神,同时手掐倒转莲花罗酆诀。 很快,一股冰冷森然气味便自地下升起,好似利剑插来,李衍顺势躲过,法印一领,口喷噀水。 霎时间,周围平地起风。 莲花灯闪烁不定,整个灵窍的先天罡煞之气,与法坛形成连接,自四面八方涌来。 李衍盘膝而坐,运转罗酆经入定,只觉周围越来越暗,唯有莲花灯守护着心神,存神入定。 周围景象再次变化,进入存神观想世界。 下方黑雾似海翻涌,上方白气如云旋转,一座黑色高山自阴海中升腾而起,正是观想罗酆山。 罗酆山上,有一座古老神庙,存神居于其中,这便是罗酆神阙,又叫夜光阙,下方则是阴海。 之前几次修炼阴山法,罗酆山是越来越高,已显出险峻气势,而那座楼观神庙也扩大不少。 李衍不紧不慢掐动法诀,细细感受。 渐渐地,他与庙中存神合为一体,同时掐动法诀,先是天干地支诀,代天运化,随后握固稳定。 周围空间,似乎都在他掌控之内,借着外界罡煞之气,不断提升观想界范围。 轰隆隆! 没多久,下方黑色阴气海洋便迅速扩张,好似浪潮翻涌,疯狂拍击罗酆山。 到了这第二层,修炼的关键已不是开阴阳,而是天高一尺,地沉一尺,令阴气与阳气更加凝聚。 当然,危险也不小,在那阴气海潮拍击下,罗酆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李衍不敢有丝毫怠慢,谨守心神。 渐渐地,罗酆山开始稳固,再次一点点拔高。 与此同时神阙顶部,阴阳再次变化,出现黑白浓雾翻涌流转,似乎什么东西,正在里面孕育。 “道长快看。” 羊公石室灵窍洞天外,正在护法的吕三忽然心有所动,抬头观望。 王道玄也连忙抬头,顿时瞪大了眼睛。 只见这白羊峰山顶,一道幽光忽然显现,游弋之间如同鬼火,却毫无那种森然之感。 昏昏暗暗,更像是有人提着灯笼,在空中上下悬浮,化身神灯。 “果然有此奇景。” 王道玄抚须微笑,眼中满是探究。 看了一会儿,他不禁摇头叹道:“玄门修士,法天地阴阳,但大道奥妙无穷,岂是人力能探查。” “许多事,即便玄门中人也弄不明白,只得冠以仙神之说,听上去玄之又玄,这华山神灯,多半就是其中之一。”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亮光出现。 “点燃两盏灯了!”吕三脸上露出孩童般微笑,这种奇景,对他来说也是瞧着稀罕。 正说着,又是一盏灯亮起,三盏神灯好似萤火虫一般,首尾相连,左右盘旋。 与此同时,对面山上也盘坐着两名老道。 其中一人,竟是纯阳宫监院净虚子。 “此子确实有些不凡。” 净虚子笑道:“点燃三盏灯,与普通的正教弟子相比,也不遑多让。听说他还是孤身一人修炼,并无师长指引,有此资质,也算不俗。” 说着,扭头道:“但也仅此而已,师兄你怕是想多了。” 在他旁边,端坐着一名老者。 即便盘膝而坐,他也是腰背笔挺,双目隐有剑光,只是太过年迈,难掩苍老之色。 老者平静道:“数日之前,贫道夜观天象,便发现山下有一道阴阳气,虽说微弱,却令人心惊。” “后来,又有山上不死松开花,乃是吉兆。果然,此人上山,便解除了华山一场大祸。” 净虚子哑然失笑:“师兄的望气之术,天下闻名,师弟我佩服。” 老者淡淡瞥了一眼:“何必说这些虚话。” 说着,他叹了口气,眼神越加疲惫,“老夫一生要强,年轻时仗剑与人争雄,自以为超凡脱俗,百年回首,却依旧是身陷红尘。” “我华山纯阳宫看似烈火烹油,但如今天地革新,人道有变。麾下弟子,还无一人可独立擎天,必须尽快兵解,尚能护伱们百年。” 净虚子听罢,眼中顿时着急:“师兄……” 话未说完,便被老者挥手阻止,摇头道:“我意已决,趁现在还有一口气,若犹犹豫豫,恐怕到时连兵解都做不到。” 净虚子满眼不舍,又扭头看了看对面山峰,“师兄,或许你看错了,此子即便有福缘,恐怕也有限,万一出了差错……” 话音刚落,他便瞪大了眼睛。 只见对面山上,又亮起一盏灯。 好似某种关窍被通开,神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最后竟足足有九盏。 九盏火光汇聚,明显又亮了几分,首尾相连,上下翻飞,近似一条游龙盘旋。 “这……九盏?!” 净虚子有些难以置信。 老者则哈哈一笑:“果然和老夫当初一般,如果没意外,他应该得了白帝福缘。于华山之上,借其手兵解,定能一举功成!” “记住,此事纯阳宫内只有你知晓,无论成不成功,都不可迁怒于人。” “是,师兄。” 净虚子虽满眼悲伤,也只得忍痛答应。 而在下方,李衍也突现异状。 只见石窟内,忽然虚室神光照耀,将周围映得一片雪亮。 而李衍正存神入定,自然没有察觉。 与此同时,在他存神空间阴气海洋外围,隐约有人形光影踏海而来,速度飞快,宛如流光。 “嗖”的一下, 便直接钻入他第二层楼云雾之内… 第三更稍迟点 第190章一刀断红尘 “发生了什么?” 李衍存神守一,只是察觉到稍许异样。 那道白光人影快得惊人,从他存神视角,也只觉天地间忽然一亮。 当然,他也顾不上多想。 随着那道人形光影进入二楼云雾中,存神空间立刻开始震荡。 轰隆隆! 下方阴气海洋再次沸腾,掀起滔天巨浪。 与此同时,二楼的黑白浓雾也发生变化,疯狂翻涌,似有一道道剑光闪烁,在里面上下旋转。 很快,云开雾散,一座稍小些的宫阙出现。 神庙变成了两层,这是建楼成功标志。 这第二层神楼,也是因他观想而成,但材质却有些不同,呈现白银色,好似金属。 还没等李衍反应过来,肃杀凛冽的气息便随之落下,存神好似被万千刀兵切割,疼痛不已。 “庚金之气!” “怎么会有庚金之气?” 李衍大吃一惊,差点心神不稳。 此方天地并无灵气,而是分为罡煞二气。 罡为阳,煞为阴。 其中又有许多分类,比如这先天罡气,除了阴阳,还可有五行之分,种类繁多。 罡煞二气聚散流转,形成一个个局势。 所有的术法修行原理,皆源于此。 他的法门乃罗酆经,乃开辟阴阳二气,化作罗酆山与神阙,正是所谓“上有夜光阙,下列九府官,阴阳生死育,殃注停其间”。 说起来,根本不会出现庚金之气。 但如今突然出现,着实让他措手不及。 “难不成是因为华山乃西岳,此地先天罡气也带着庚金之气?” 李衍满是疑惑,却也顾不上多想,这一道道庚金之气,差点将他的存神四分五裂。 他勉励支撑,但这庚金之气好似源源无尽,存神也一点点被削弱。 终于,他承受不住,开始用大罗法身修复。 一旦存神破灭,建楼就会失败,又得重新修炼,耗费不少时间不说,还得在床上躺几个月。 当然,他有大罗法身,并无这种隐忧。 然而大罗法身刚修复,庚金之气便再次袭来。 李衍咬牙支撑,与之对抗。 不知不觉,存神再一次濒临崩溃。 李衍无奈,只得重新修复。 就这样,一次接着一次,也不知过了多久。 咔嚓! 随着一声脆响,丹田内大罗法身迅速碎裂,虽迅速恢复正常,但肩上一盏魂火,也随之熄灭。 李衍顿觉心中懊悔。 早知如此,他就不选择在这华山修炼。 但事到如今,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对抗。 好在,随着大罗法身修复,他的存神与这庚金之气也能有来有往。 最终,融合到了一起。 霎时间,云开雾散,那道白光也消失不见。 李衍这才稳下心神,仔细查看,顿时吃了一惊,只见他这楼观又变了副模样。 上下两层依旧是青石质地,但用于支撑楼观的廊柱,则全部化成了白银金属色。 “娘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衍有些迷茫,这次修炼实在是莫名其妙。 幸运的是,虽说意外频生,但第二层楼也算是顺利建成。 他双手呈握固形,稳定了一会后,才缓缓睁眼。 室内一片漆黑,周围莲花灯也快要燃尽。 这种一次性的法器,用过之后就成了废品。 当然,方才虚室生光异象,早已消失,他根本不知道发生过此事。 李衍顾不上理会,连忙心神沉入丹田。 仔细查看。大罗法身果然灭了一盏魂火,不仅如此,还出现片片开裂,受损不少。 李衍顿时气得想骂娘。 好在仔细探查一番,并无其他异样,存神明显强大许多,一些《北帝经》术法也能开始修炼。 “也罢,祸福相依,说不定是挡了一灾。” 李衍只能自我安慰。 他随后起身,将石门缓缓拉开。 “衍小哥。” 王道玄和吕三连忙走了过来。 见二人神色有异,李衍疑惑道:“怎么了?” 吕三指了指天上,乐道:“你刚才点燃了九盏华山神灯,潜力肯定比他们都强!” “九盏?” 李衍眉头疑惑,难不成和方才修炼有关? 此刻已到后半夜,华山山路艰险,夜晚行路并不明智,即便李衍心中有诸多疑惑,也只得和二人先在此休息。 一直等到天亮,才动身回到望仙观。 李衍第一时间找上玉风子,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讲述一番,当然,提到有庚金之气滋扰。 玉风子听罢,不惊反喜:“好机缘啊,这跟华山神灯无关,有人在其他洞天修炼,也曾引来庚金之气。” “这华山庚金之气,我们纯阳宫称之为西岳帝君赠与的福缘,不过在我印象中,外人能得到者少之又少。” “没想到,让你给碰上了。” 李衍有些疑惑,“这是种福缘?” “当然是!” 玉风子点头道:“这庚金之气,只需撑过三息,存神中便也可沾染一丝,修炼刀兵剑法之时,会有稍许益处。” “若是撑得再久,对刀兵掌控更加灵活,这是一种感觉,如你曾在海中畅游,再入小溪便更加自在。” “实不相瞒,当初贫道也遇到过,足足撑了两息。李居士,伱撑了多长时间?” 李衍愕然,“这个……我撑了三息。” “厉害!” 玉风子微笑赞道:“李居士果然潜力不凡。” 一句话,说的李衍心中忐忑。 原来这东西不能抵抗,只需放开便能吸收。 自己昨晚借大罗法身与之对抗,怕是撑了大半个时辰,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还有这种好事?” 旁边沙里飞听得目瞪口呆,眼中满是嫉妒,“这福缘简直让人眼红,衍小哥快试试!” 说罢,仓啷一声,抽出腰间长刀扔了过来。 李衍这段时间所用,乃是姚三兵器,如今已全部拿去熔炼,自然没带。 他一把接过沙里飞的长刀,拿在手中挥舞了两下,眉头却越皱越紧:“没什么感觉啊……” “哈哈哈!” 玉风子摇头笑道:“岂会那么快,李居士今后只需时常练刀,逐渐就能感受到了。” “也罢。” 李衍将刀收起,不再纠结。 若真如玉风子所说,也算个福缘。 毕竟刀法这东西,不仅要练,还要经过一次次实战淬炼。 他如今刀法早已陷入瓶颈,久久难以突破,哪怕是能少增加一点,也算值了。 建楼完成,众人也暂时没了事,便在望仙观住下,闲时四处游览,等待那边兵器铸成。 李衍曾想过去旁观,但却被玉风子直接拦住,说那位前辈干活之时最不喜欢人围观。 有人在旁打扰,便会大发雷霆,万一把刀铸坏了,那可就倒了霉。 王道玄则没闲着,向玉风子等人请教,购买上等法器红绳,将新买的花钱做成了金钱剑。 不知不觉,又是几日过去。 此时已出了正月,随着天空一声闷雷,竟下起了淅淅沥沥小雨,华山顶上原本的积雪随之融化。 水流倾泻之下,竟形成不小的山洪,将出山道路弄得一塌糊涂。 李衍和沙里飞特意跑去看了看,好在他们购买的东西并不多,若像其他人一样大箱小箱,恐怕连下山都是问题。 与此同时,他也察觉山上气氛有些不对。 玉风子没了往日笑容,往来道士们也是面色凝重,纯阳宫那边更是日夜香火不断,钟声不绝,似乎在举行什么祈福法事。 李衍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玉风子却也没隐瞒,眼中含悲,沉声道:“我们华山纯阳宫住持忽染重病,怕是……即将羽化。” 既然出了这事,李衍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这种气氛下,别人都在忙着准备后事,他们在山上待得越发不自在,感觉好像陌生人。 好在次日,那边就传来消息,宝刀已经铸成。 玉风子有事忙碌,李衍便独自一人前往。 来到山坳时,这里同样被山洪冲刷。 华山一整块岩石,并无太多浮土,池水依然清澈,就是地上被冲出一道道泥泞。 不会铸刀出错了吧? 李衍见状,心中顿时一沉。 “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 就在这时,屋内响起个苍老的声音。 李衍连忙进入草庐,却见那位前辈依旧是盘坐在土炕之上,旁边烛火昏暗,看不清其面孔。 见李衍进来,老者也没废话,从旁边床上拎出一把长刀,仓啷一声,猛然拔鞘。 李衍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便有森然之气直冲眉心。 他抽了抽鼻子,有些惊骇,这是刀出鞘时的味道,充满凛冽肃杀之气。 法器初成,仅气势和味道便已让他感受到威胁,绝对不凡! 再看那刀,模样却有所改变,并非他常用的关山刀子,更像是唐横刀。 刀刃中央呈黄色,明显是首山铜金所铸造,隐约能看到龙形纹路,而在周围则是一片雪亮寒芒,应该是姚三那陨石百炼刀锻造。 不知老者用了何种方法,竟让此物也沾染了首山铜精气息。 老者轻轻手掐剑诀,两指划过刀身,刀刃竟嗡嗡作响,发出雷鸣。 老者微微点头:“首山铜精为心,百炼精钢为刃,此刀杀伐之气甚重,符合你手形,且老夫思来想去,又做了稍许改变。” 说罢,手腕一翻,露出刀把。 只见这刀把以黑檀木打造,李衍重金购得的十二元辰铜钱,一颗颗镶嵌在上面。 每侧六个,以十二地支排列。 老者沉声道:“观你会雷法,若将此物做成刀穗,着实有些浪费,便索性嵌于刀中。” “这本命元神钱可储存罡煞之气,你平日可将雷法存于其中,与人对敌时,只需掐诀便可释放。” “攻其不备,伤其心神,算是一柄利器。” 说着,又将刀穗取出。 却见三才镇魔钱也已改变。 原先的三才镇魔钱刀穗,是万掌柜用了犀牛皮编织,而如今早已被拆散,用首山铜精打造的龙形扣子连在一起。 老者沉声道:“三才镇魔钱,乃前朝杨易魔刀所炼,任何手法都是遮掩其光芒,这才是真正用法。” “若能找到其他的一百零八枚,便可依法将其打造成金钱鞭,束妖镇邪,无往不利!” “衔接之法,老夫早已写下,到时随便找个玄门工匠,便可依法接上。” 说着,意味深长地道:“可否准备好接刀?” 李衍愕然,随即正色拱手道: “晚辈准备好了!” 老者点头,直接将刀甩出。 然而,却是刀刃朝他眉心而来。 李衍心中一惊,后颈寒毛倒竖,好在这老者并无伤人之意,刀速也很慢。 他一个侧身让过,伸手一捞,直接握住刀柄。 握刀的刹那,一股肃杀之气直冲眉心。 李衍顿觉眼前一花,好似看到屋外濛濛细雨中,有个白须道袍老者满脸杀气,向他直冲而来。 对方眼中剑意凛然,恐怖的压力让他脑中一片空白,本能挥刀一砍。 与此同时,存神内也发生变化。 李衍只觉一股庚金之气,自楼观内涌出,凛冽肃杀,与刀意相融合。 扑哧一声,似乎砍中了什么东西。 “什么人偷袭!” 他眉头一皱,回过神来。 “怎么了?” 榻上老者淡淡询问。 李衍满脸警惕,看了看周围,却空无一人,疑惑道:“方才似乎有什么东西偷袭。” 老者淡淡道:“此刀凶意十足,是你承受不住,眼花生出幻觉,道行还差得很。” “哦,晚辈确实才刚入门。” 李衍坦然承认。 再看手中宝刀,是越看越喜欢。 床上老者又开口道:“刀不可无名,起个名字吧。” 李衍微微点头,思索道:“此刀有十二元辰本命金钱,要不叫十二元辰刀如何?” “不好。”老者微微摇头。 “可容纳雷法,叫子午雷刀如何?” “俗,太俗气!” 老者哼了一声,面色不虞。 李衍瞬间了然,连忙收刀回鞘,弯腰拱手:“还请前辈赐名。” 老者这才满意点头:“就叫…断尘吧。” 断尘?这什么名字… 李衍心中腹诽,却也点头同意。 毕竟刀叫什么名字,对他并不重要,足够厉害就行了。 “走吧走吧。” 老者似乎有些疲惫,懒得说话,“出了此门,别跟任何人说见过我。” “是,前辈。” 李衍心中知道,这老者身份必然是个隐秘。 但那是他暂时接触不到的世界,所以也不再多言,挥手告辞离开。 看着李衍身影消失在细雨中,老者沉默了许久,这才望向纯阳宫方向,眼中满是悲伤: “老友,走好……” 第191章江湖路远人依旧 当!当!当! 悠扬钟声回荡整个华山。 青柯坪山道上,李衍回头观望,心中复杂。 他刀成之时,便是纯阳宫住持羽化之日。 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吉利。 这种时候,他们自然也不敢多说废话触霉头,向着玉风子等人告辞后,便匆匆下了山。 这华山不愧是神州之根。 回头细想,才觉此行光怪陆离,许多事到现在都是一头雾水。 比如那列仙传中神秘的毛女、修羊公。 一个用服食法长生,神罡保存到现在还未消散,一个竟然会变化之术,当真是玄之又玄。 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华山神灯、忽然降临的白帝福缘,都仿佛笼罩在迷雾之中… 王道玄曾说过,庙与道观有三分: 山下者广纳红尘,山腰半尘半仙,而到了山上,则是远离红尘,一心求道。 或许有日他站的够高,这些谜团才会一一解开,而如今,还需在红尘中打滚。 想到这儿,他握紧手中断尘刀,望向远处山谷,沉声道:“诸位,山上事了,江湖路远,咱们早点动身吧。” “吕兄弟,看看山下那帮蠢货还在不在?” 吕三点头,口中吹响竹哨,模仿鹰鸣之音。 阴沉的天空之上,鹰隼上下盘旋飞舞。 吕三看到后,顿时眉头一皱,“那帮人还守在玉泉坊,对上下山之人严加排查,真是阴魂不散” 李衍哼了一声,眼神微冷,“既如此,那就只能动手了,准备一下,咱们冲关出山!” 毫无疑问,朝廷的兵马不好对付。 除非那种乱军之中纵横穿梭的宗师人物,否则普通江湖中人和术士,即便你修成丹境、罡劲,术法也不俗,在这么多人围攻中,也会力竭而亡。 但对他来说,此事却并非无解。 此刻天空阴沉,细雨蒙蒙,不见半点阳光。 这种天气,召唤兵马也不是问题。 大不了召来一营鬼兵,掀起狂风,飞沙走石迷眼,让他们借机冲关。 两次抓捕阴犯,共得六道罡令。 用出一道脱身也无妨。 当然,他也不会大开杀戒,借阴兵脱身和用术法屠杀朝廷官兵,可是两码事。 有些是禁忌,一旦做了,执法堂就会蜂拥而来,就连太玄正教的弟子也不敢干。 毕竟山上的情况,他也看到了,大宣朝如今鼎盛,王权还死死压着神权一头。 很快,三人便到了山下,趴在拐角岩石上,向外打量。 果然,西岳神庙外有大批兵马巡逻。 这里是国朝祭祀之地,他们肯定是不敢纵兵闯入,但却守住所有道路,来往行人都严格排查。 李衍眼睛微眯,跟众人打了个眼色,随后将勾牒扣在手中,准备冲关。 但正要施法,事情却有了转机。 只见远处平原之上,两骑飞奔而来。 “公子!公子慢点!” 书童竹墨在后面心惊胆战,不断呼喊。 严九龄则在前方策马狂奔,泥水飞溅,身上锦袍满是污渍,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 雨中纵马虽然狼狈,但看到山下景象,他还是松了口气,“还好,总算是没误事。” “快停下!” 见他纵马而来,外围士兵立刻弯弓搭箭。 “大胆!” 严九龄一声暴喝,此刻哪还有平日里那怯懦书生模样,怒目圆瞪道:“我乃鄂州举人严九龄,奉巡抚李大人之命前来,尔等想要造反吗!” 他虽不练拳脚,但此时竟有浩然正气滋生。 拦路的士兵,眼中顿时惊疑不定。 见严九龄气势不凡,他们连忙将刀兵放下,领头的士兵有些心虚道:“可有证明?” “哼!” 严九龄翻身下马,一声冷哼,从怀中取出张白卷,上面写了几行字,并且落着通红官印。 但那小兵只是随口一问,根本认不得字,匆匆看了一眼,便弯腰抱拳道:“先生,请随我来。” 面对着上千虎狼之兵,严九龄毫无惧色,梗着脖子,大摇大摆就进了中军。 李衍等人自然也已看到。 只见严九龄掐着双腰,对一马上将军破口大骂,那将军虽面有怒色,却也不敢多说,抱了抱拳,伸手一挥,带着麾下军队迅速离开。 沙里飞咋舌道:“好嘛,这傻书生竟也有这般气势,了不得!” 待士兵们离开后,严九龄还留在原地,扭头望向华山,眼中满是忧虑。 见此情形,李衍等人也不再躲藏,快步走了出来。 “哈哈哈……”见他们平安,严九龄也松了口气,大笑着跑了过来,地上湿滑,还差点摔一跤。 他也不在意,尽管狼狈,还是满脸微笑道:“诸位没事就好,路上河水暴涨,冲塌桥梁,耽搁了些时间,急得我以为误事。” “多谢严兄!”李衍正色抱拳。 他虽有办法突围,但严九龄所为他也看在眼里,心中佩服的同时,也已记下这人情。 “无妨,应该的。” 严九龄并不在意,看了看华山,又望了望众人,忽然叹了口气:“诸位,是不是就要在此分别了?” 李衍洒然一笑,“没有酒,叫什么分别!” “等我!” 说罢,便骑上快马而出,跑到附近镇子买了一坛酒,又匆匆归来,给几人都倒了一碗。 严九龄此时,也觉豪意大生,端起酒碗笑道:“李兄弟,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不过我相信,定能在江湖上闻你大名!” 李衍也端着碗沉声道:“我在江湖,明年也定会听到严兄金榜题名的消息。” 大宣朝科举三年一届,严九龄考了举人,今年就要前往京城准备。 约莫明年二三月份就会开考,之所以提前上去,无非是要左右打点,拜见各路师长。 如今风气便是如此,你不做,没根没底的,即便不会名落孙山,也会被发配到偏远之地做官。 “承李兄吉言!” 几人端起酒碗,咚咚饮下,一把摔碎在地上。 一旁的竹墨也被感染,开口道:“李大侠,沙老叔,王道长,伱们路上要小心呀。” “这关中可真不太平,军队敢私自出兵,刀匪也如此猖狂,我听说上元夜那晚,还有人当街把人脑袋都拧了下来,太可怕了……” 李衍等人顿时面色古怪。 沙里飞乐道:“是啊是啊,咱们都是大大的良民,可不敢跟那种匪人碰面。” 严九龄自然知道怎么回事,洒然一笑,正色拱手道:“诸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李衍等人也纷纷拱手。 细雨中,双方浊酒告别。 一个北上,踏入官场。 一个南下,走向江湖… …… 长安城,花萼楼内。 夜哭郎醉了又醒,醒了又醉,刚到手的一万两银子,也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 身边美人在怀,脚下酒罐叮当。 看着万掌柜捎来的条子,夜哭郎稍作摇头,旋即屈指轻捻,那纸条顿时化为飞灰。 “走了?走了好啊…” “路,总是要一步步走的。” 他猛地灌了口酒,赤裸着胸膛来到窗格前。望长安之繁华,眼神迷离,似又回忆起初来时的模样… 远处清苑楼内,赵婉芳也将纸条攥了攥,随起身至隔壁雅阁内。 “阁主,我准备好了,这便上京城…” ………… 长安王府内,黎空清看着刚送来的条子,微微叹了口气,望向远方。 一旁,长安王世子正查看公文,若有所觉,扭头道:“空青,怎么了?” “没什么,母亲的徒弟走了,走的时候都来不及告别,母亲怕是会伤心。” “世子,今晚卑职想回家一趟,陪母亲吃饭。” “人伦大孝,自然可以。”长安王世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就是上元夜当街杀人那个?” “嗯。” “这种江湖术士,还是少来往的好。还有,岳法崇也走了吗?” “刚刚离开王府。” “哼,此人功利心极重,虽是为了身后法脉,但想拉着王府下水,他还没资格。至于那个罗法清,倒是还有点意思,今后你可多留意一番。” “是,世子。” 长安王府外,胜业坊街道上,岳法崇一袭素白道袍,牵着一个小孩手,缓缓离开。 “师父!” 小孩子忽然抬头,长得虎头虎脑,有些疑惑道:“你为什么不替我父亲报仇?” 岳法崇淡淡一瞥,“这是他咎由自取,我已说过不让他来长安,仍执意如此,当有此劫。” “还有你,你父亲一死,乔家必然败落,想报仇,就靠自己本事,若没能耐,就老老实实在山上扫地。” “是,师傅。” 小孩狠狠一点头,眼中满是坚定。 岳法崇淡然一笑,扭头看了看身后长安王府,再无留恋,阔步而去。 出了长安城门,他忽然眼神一凝,看向前方。 身旁的小孩很是精明,见状也抬头望去,只见远处一名黑袍道人,且同样牵着小孩的手离开。 “师傅,那是谁?” “是执法堂一个叫谷尘子的道人。” 岳法崇不知想到什么,微微叹了口气,低头道,“记住,那是太玄正教,玄门魁首。” “报仇不算什么,你若真的有本事,就让我商山派成为玄门正教,到时就没人再敢欺负你。” “是,师傅。” 而在远处的谷尘子,则牵着小孩的手,同样叮嘱道:“罗明子师兄虽已在京城立足,但那里可不是善地,比你资质高的不知有多少,千万别给你师傅惹事啊。” “嗯。” 小孩怯怯地点了点头。 正是李衍他们救下的郑显之子。 …… 咸阳城外,尚义村村口。 万掌柜看着赵驴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犟货,真就准备一辈子躲在关中啊?你爹是怕你惹事,但你这性子,哪会招惹是非?” 赵驴子憨憨一笑,摸了摸脑袋。 万掌柜无语摇头,“衍小哥走时说了,有什么事一定要想办法通知他,无论天涯海角,都会赶回来。” “他虽说行事狠辣,但为人一言九鼎,人一辈子能交几个说话算数的朋友,不容易。” “嗯。” 赵驴子正色点了点头。 “真是头闷驴。” 万掌柜无奈,随即开口道,“还有,我托人在咸阳城给你说了门亲事,要不……” “不不不!” 赵驴子脸色发红,连忙摆手,“不用了,万叔,我自己想办法。” 说罢,便落荒而逃。 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万掌柜一脸无奈。 离开尚义村,赵驴子越走越快,不到半个时辰,便回到了山上山神庙。 只见原本杂乱的山神庙,如今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名女子正哼着小曲,将芦苇编成草席。 她面容白皙,姿色过人,虽穿着粗布衣服,还干着农妇才会干的活,一双芊芊玉手已显得有些粗糙,却神态自若,好似在花园中摘花。 见到赵驴子,她嫣然一笑,“回来了?” “嗯。” 赵驴子蒙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问过了,长安那边风声还是有点紧……” 女子眨了眨眼,“你就这么想我离开?” “这、不…我…” 赵驴子顿时有些发慌,嘴里拌蒜。 女子噗嗤一笑,“放心,我不走。” 说着,望向长安城所在,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那个地方,我再也不想回去了,人人勾心斗角,活得提心吊胆,在这里,至少每天能睡得安稳。” “嗯。” 赵驴子嗯了一声,抓了抓后脑。 他虽不会说话,但眼中笑意根本无法掩饰。 “呆子。” 女子见状又笑了一声,眼神之中满是温柔,“今后也别叫我凤姑娘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今后我就叫赵凤氏。” 赵驴子又嗯了一声。 “你只会嗯嘛?” “嗯。” “真是个呆子…” …… 咸阳城,张氏武馆。 今天是张元尚六十大寿。 虽说他为人低调,但作为咸阳城神拳会会长,过寿想怎么来,有时候也身不由己。 此刻,整个武馆早已张灯结彩,弟子们忙来忙去操办着宴会,还请了长安来的戏班子。 张师童手中拿着万掌柜送来的条子,穿过热闹人群,快步来到后院。 院中,张元尚和老农一样正蹲在台阶上,端着大烟杆子喷云吐雾。 张师童连忙上前,低头道:“父亲,李衍那小子走了,没出什么意外。” “他能出什么意外!” 张元尚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比他父亲更野,也更能惹事,在关中捅下这么多娄子,不跑怎么办?” “他们去了哪?” “听说要去鄂州,如今应该已到了漫川关。” “鄂州?路上要过郧阳府吧,那地方……哎,算了算了,这小子就是个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由他去吧。” 见张元尚心烦,张师童低声道:“父亲,你把那两家都请来了,他们万一……” “能有啥万一?” 张元尚瞪了一眼,“今天是老夫大寿,他们再有气也得憋着,有些话能说开了就好,都是有家有业的,混口饭吃而已。” “真跟李衍那小子一样,一言不合就杀人啊!” “人差不多齐了,走吧。” 说着,起身拍了拍屁股,离开后院。 前院之中,已是人声鼎沸。 “张老爷子好!” “见过张会长!” 见张元尚到来,众人人连忙上前问好。 张元尚打着哈哈,左右逢源,武馆内气氛一派和谐。 远处戏台上,老生苍凉豪迈的声音响起: “乾坤俯仰,贤愚醉醒,古今兴亡,剑花寒夜坐归心壮,又是他乡…” 第192章乌船至鄂州 夜深人静,荒林一片漆黑。 在这远离人烟之地,林中空地上,却矗立着一座简陋草堂。 明月朗照,夜风吹拂,草堂屋檐上的风铃叮当作响。 这风铃样式也是古怪,铃锤竟是一个铜符,每次随风摇摆撞击,都发出清脆声响。 草庐内的布置很是简陋,四壁空空荡荡,唯有一面四方桌,一个蒲团。 桌上烛火昏黄,前面摆满贡品,而后方托盘上,赫然放着一颗心脏,已然有些发黑。 一名老僧端坐于蒲团之上,口中念念不停,手里佛珠一颗接着一颗拨动。 待至深夜子时,他忽然双眼一睁,跪在蒲团上,对着那颗心脏不断祭拜。 呼! 霎时间,阴风四起。 窗外的月光,也似乎更加皎洁。 山林之中,不知何时刮起狂风,树叶沙沙作响,没多久,便有密密麻麻的呼喊声响起。 有哀嚎声、有哭泣声、有求饶声、有愤怒嘶吼声,似乎人言,又似乎鬼话,千奇百怪。 与此同时,密林中也有鬼火飘荡。 阴暗树林里亮起一双双血红眼睛,草丛刷刷作响,似有无数野兽在其中奔走。 这般景象,一般人怕是会吓个半死,然而老僧却视若无睹,只是一个劲对着那颗心脏跪拜。 到了后半夜,各种怪声逐渐停歇。 方才那群魔乱舞,都只是一场幻梦。 草庐内,老僧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将心脏小心放入其中,这才哈哈一笑,拎起桌上作为贡品酒坛,到处泼洒。 最后,一把火点燃草庐,扬长而去… ………… 金钱河上,春雨细密如丝,雨滴落入河中,泛起点点涟漪,两岸青山若隐若现。雨滴落在船篷上,滴答声响,顺着编竹缝隙流淌。 “这狗日的天气!” 沙里飞打了个哆嗦,一声低骂。 虽正月已过,但料峭春寒未散,再加上细雨连绵,衣服一旦被打湿,那股阴冷就直往身体里钻,冷的人直哆嗦。 沙里飞端起酒坛,给几人分别倒了一碗。 “快快快,喝口驱驱寒!” “这连日赶路,一口热乎的都没吃上,到了上津城,定然要好好睡个觉。” 李衍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抹了把嘴,笑道:“沙老叔,你这是有了钱,身子也娇贵了吧?” “以前风里来雨里去,也没喊过半声苦啊。” 沙里飞撇嘴道:“那是人穷志短没办法,只能皮糙肉厚。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能过舒坦点,谁愿意受罪?” 旁边王道玄哑然失笑:“说的极是。” 沙里飞叹了口气,摇头道:“老沙我也不是怕吃苦,就是心情不好。” 说着,瞥了眼船舱内行李,低声道:“那玩意儿受了潮,怕是全毁了。” 他说的自然是火药。 “放心,总能想办法再弄点,郧阳府码头三教九流汇聚,什么东西搞不到。”李衍摇头安慰。 至于吕三,则蹲在角落摆弄着鹰隼,时而伸手探过船舱,捞起一捧清水,下方顿时就有鱼群涌来。 就在这时,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船头钻了进来,抱拳道:“诸位,上津城就快到了。” 说着,看向旁边的吕三,眼中满是歉意,“吕兄弟,之前帮不上忙,实在对不住。” 他是漫川关漕帮的一名船把头,名叫王勇,当初吕三在漕帮当供奉时,曾几次出手帮忙。 后来因为乔三虎,吕三遭到通缉。 漕帮最终还是决定袖手旁观,这让王勇这些老船头很是愤愤不平。 无论漕帮还是排教,虽说在江湖上名声显赫,但说白了,大多数都是干活的苦哈哈。 最初组织起来的目的,最重要的一个,就是抱团对抗官府,免受贪官污吏盘剥。 乔三虎什么德性,漫川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今这紧要关头,漕帮对兄弟却坐视不理,难免让王勇这帮老人心寒。 因此,在李衍等人到达漫川关后,根本不用找船,收到消息的王勇便主动上门,送他们前往鄂州。 “没事。” 吕三跟王勇显然还算熟悉,脸上挤出个笑容:“事情已经了了,我现在过得很好。” “那就行。” 王勇点了点头,又看向李衍,“李少侠,上元夜拧下熊宝东狗头,可是名震关中啊,吕三兄弟跟着李少侠,肯定不会吃亏!” 说着,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乔三虎死了,家产被人争夺,落井下石者众多。” “他手下那帮子恶狗再无人庇护,这些天逃的逃,散的散,道上的伙计也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那帮家伙没一个逃得了。” “哼,发达时不懂做人留一线,真以为借着官府那张皮,就能逍遥一辈子?” 说话间,偷偷向了李衍。 江湖道上传闻,乔三虎也是李衍安排人弄死,只不过没有证据,毕竟当时的情况太过巧合。 他倒也没坏心思,就是习惯性地想听八卦。 李衍打了个哈哈,岔过话题:“王船头,听说你们漕帮和排教在郧阳府斗得厉害?” “是啊。” 王勇也不隐瞒,摇头道,“自从太祖封山设郧阳府,那地方就一日一个光景,如今已成了神州水道上响当当的码头,六省通衢。” “在这鄂州,也仅次于九省通衢的汉口渡,也是漕帮和排教的地盘分界。” “原本大家相安无事,漕帮占北城码头,排教占南城码头,但年初排教不知发了什么疯,硬是要吞了咱地盘,帮中兄弟自然不肯答应,因此闹得挺厉害。” “嗐,无非是东风压西风,南风压北风,过个多少年,就还是那德性。” 说着,看了看船外笑道:“诸位,上津城到了,这里与漫川关毗邻,同样是朝秦暮楚,到了此地,就算是到鄂州了。” “诸位休息一晚,换个衣裳,明天我就送你们去郧阳府。” “老哥太客气。” 李衍微微摇头,笑道:“我等连日奔波,有些劳累,计划在上津古镇多休息两日再走。” “江湖兄弟来回奔波,都要讨口饭吃,再麻烦王船头,就是我等不懂规矩了。” 说实话,虽然他们从华山下来,一路风餐露宿,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但也不至于连一晚都扛不住。 李衍是故意这样说。 再讲究江湖情谊,也有个限度。 帮忙送个人行,纠缠得多了就不太妙。 半道上,沙里飞就打听到消息,漕帮和排教早已杀红了眼,他们跟漕帮若是走得太近,说不定就会被扯入其中。 这种麻烦,还是少招惹的好。 别看这王勇说话豪迈,但老江湖们耍心眼坑起人来,那是一个比一个狠。 果然,王勇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也不再勉强,将众人送到渡口,便挥手道别折返漫川关。 上了渡口,李衍几人抬头打量,但见前方矗立着一座小城,青石垒砌,城墙古老斑驳。 “这是上津城?” 李衍有些诧异,“不是说郧阳府门户么,看着也不大啊。” 王道玄笑道:“这里我以前来过,别看是个小镇子,自唐时便是漕运码头,商贾云集歇脚之地,四方城门也有趣,分别叫做接秦、达楚、通汉、连郧。” “只不过,这里几次因山民作乱而焚毁,又重新修建,所以破了些。” “哦,原来如此…” 李衍立刻听懂了王道玄的意思。 说起来,这也和此地历史有关。 此地靠近荆襄山区,自古以来,便是流民汇聚之所,每当世道大乱,必有流民涌入。 例如秦乱之时,不少人逃往此地隐居,陶渊明那著名的“桃花源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便在郧阳府的武陵县。 再后来,便是西晋八王之乱,宋金交战,前朝南北对峙…总之,流民一直源源不断,达数百万之众。 荆楚广袤山区为他们提供了栖息家园,以至于待在山中,根本不听从朝廷号令。 数百万流民藏于山中,历代朝廷都深感担忧,几次派兵进山清剿。 然而,不仅没有成功,反倒激起了民变。 大宣开国,朝廷下达了封山空地令,又设立郧阳府,专门处理周围流民之事。 当然,正因此事,也激起几次荆襄大民变。 最近的一次,是一个绰号“天圣王”的豪杰,聚拢流民几十万,妄图自立为国,不服王法管教。 结果,自然是惨遭围剿。 但这位“天圣王”在当年,可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厉害人物,即便几十年过去,其麾下仍在暗中作乱,为其复仇。 就在去年,还发生过流民攻打上庸县城之事,即便他们远在咸阳,也曾听闻。 王道玄说出此事,自然是提醒他们注意。 众人心中了然,压低斗笠向着城门而去。 然而,即便他们再低调,也不可能藏住。 一位刀客、一位道人,一个满脸凶相的光头大汉、还有个肩上站着鹰的家伙… 走到哪儿,都是视线焦点。 果然,还未进城,便已被拦住。 “站住,伱们是哪里的!” 守城士兵眼中满是警惕。 李衍无奈,只得亮出了道牒,“我等自长安而来,前往鄂州游历访友。放心,会前往郧阳府城隍庙登记。” 朝廷虽对玄门加强约束,但也并非毫无益处。 比如他这道牒,便是通行天下的标志。 每到一处,只需在城隍庙登记,便可在当地承接各种玄门生意。 这也是朝廷的高明之处。 太玄正教虽庞大,但数量众多的玄门中人,分散到神州各地,依旧很稀疏。 有些地方闹出邪祟作乱之事,还得从其他地方请人。 有了此物,只要玄门修士不蛊惑人心,不仗着术法为非作歹,朝廷巴不得他们四处游走,驱妖捉鬼,镇压邪祟。 这种事,守城的想必都交代过。 果然,守城卫兵一看到黑色道牒,眼神顿时有些惊慌,连忙低头道:“几位先生,得罪了,还请进城。” “要不小的陪你们去客栈?” “不用了,告诉我们地方就行。” 李衍摆了摆手,打听清楚地点后,便带着众人进了城。 这上津城不大,是一街九巷的布局。 贯通城镇的街道也不大,长不过两百米,宽不足四米,由青石板铺就,细雨沿着缝隙流淌。 两侧商号林立,车水马龙,老砖木门,墙角长满苔藓,地方虽小,却显得异常繁华。 由于此地是漕运重镇,所以城里客栈不少,大多是苦力居住的车马店,只有一间客栈还算上档次。 当然,即便最好的客栈,和长安也根本没法比,就是个大四合院,进去后上下楼皆可供人住宿。 李衍等人也没打算多待,随意包下二楼连着的四个房间,让伙计打来热水,又弄些酒菜胡乱吃了,就准备休息。 他们在漫川关都未曾停留,在这里,总算能睡个安稳觉。 此时,外面的雨下得更大。 李衍打开窗户,烟雨中的小城尽收眼底。 天色已然开始昏暗,古城各处烛火昏黄、炊烟升腾,对面楼下杂货铺子,土家老者蹲在门口,拎着四五尺长的烟杆子喷云吐雾,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 倒是远处几个车马店里,休息避雨的船工们,喝着老黄酒,划拳行令,嘻嘻哈哈,声音整条街都能听到。 李衍倒也不在意,换掉身上湿衣,便来到床上坐下,拿起手中断尘刀,抚摸端详。 他存神微动,手指划过刀柄,上面镶嵌的十二元辰古钱,顿时电光闪烁,噼里啪啦作响。 李衍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 那华山上老者,绝对是铸剑名家。 这个能力实在是太好用了,眼下十二枚铜钱内,皆存着阴雷,与敌人对刀时,便可存神激发,借阴雷之力使其神魂震荡。 要知道,兵刃搏杀,胜负只在一线之间。 争斗之时失神,即便阴雷无法直接伤害对方神魂,也是件要命的事。 而随着自己道行提升,雷法终究会更强。 仓啷一声,李衍将宝刀拔出,学着那老者模样,手掐剑诀,轻轻抹过刀刃。 当然,那种极其微弱精妙的劲力,他还用不出,自然也无法抹刀化龙吟。 但见刀光鉴人,剑刃中心乃首山铜精为核,凹凸之处,化作一条暗黄色龙纹。 要知道,老者可没有前世那些机械工具相助,能做出如此图案,实用且精致,简直是神技。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刀型的改变。 李衍握刀猛然指向前方,刀身好似手臂延展。 怪不得老者当初要捏他骨形手形。 如果说他那家传宝刀只是熟悉,那么眼下这种感觉,就好似天生该用此刀。 不过刀型改变,刀法也得随之变化。 少不了又要苦练一番。 还有《北帝经》上几个术法,也已经达到门槛,只是修炼起来极为麻烦,且需要特殊材料。 到了宜昌,救完人就找地方安顿,先将术法修成,再磨炼一番刀法… 想了一会儿将来行程,李衍也感觉颇为疲惫,简单存神入定,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窗外雨声稀里哗啦。 铛铛铛! 临近天明,急促的锣鼓声打破了古城宁静… 今天休息一下,就两更 第193章古城血案 床榻上,李衍猛然睁眼。 他翻身而起,顺手拎着断尘刀来到窗前,打开一条缝,向外观望。 这个锣声他并不陌生。 大宣朝各个州府县城,都配有打更人行走于夜间,不仅打更报时,也兼顾巡逻示警。 比如半夜走水,贼寇窃盗,皆要鸣锣示警。 城中无火,应该是出了什么案子。 果然没多久,远处便亮起火光。 细雨朦胧中,火把摇曳,人声喧嚣。 行走江湖,无论商客还是江湖人,都得保持三分警惕,因此客栈内不少人也纷纷惊醒。 很快,门外便响起敲门声。 李衍拉门一看,正是睡眼朦胧的沙里飞。 “这边没事吧?” “没事,发生了什么?” “听说是城里出了命案,动静还不小。” “哦。”李衍听罢点了点头,面色平静道:“叮嘱大家莫要多事,跟咱们无关。” 并非他冷漠,而是这种事太过平常。 这里又不是偏僻乡下,出个命案就是大事。 漕运码头,自古以来就是非多。 不光江湖争斗,因钱财纠纷杀人者也不少。 这种事,自有官府处理。 他们既是江湖中人,又是玄门术士,胡乱参合到其中,难免惹人怀疑,最好置身事外。 沙里飞是老江湖,自然知道怎么办,与醒来的吕三和王道玄交代了一句,便再次回房休息,没有理会。 连日赶路,他们都有些疲惫,再加上细雨连绵不宜出行,索性就踏实休息。 这一觉,就睡到了半上午。 醒来后,自然是精神十足,但随之而来的便是腹中空空,难受得紧。 沙里飞立刻叫来店小二,“打听一下,咱们这边,有啥好吃的早点没?” 小二满脸堆笑,眉飞色舞道:“那是自然,咱们这边特色早点,便是郧阳三合汤。” “所谓郧阳三合汤,一顿不吃想得慌。瞧您几位口音,应该是陕州来的。来了那若不尝尝,那可就亏了。” “城东有家吴氏老店,三合汤在上津最出名,以往都要排队,但您几位起晚了,去了估计人少。” 沙里飞乐道:“你这小二还挺会吹,都说成这样了,咱们肯定要去尝一下。” 一向嘴馋的李衍自然也不反对。 几人出了客栈,于潮湿街道中前行,没一会儿,便来到了店小二所说的吴氏老店。 这店铺正对着大街,青砖老瓦,木门雕花,门板都有一层厚厚包浆,显然年头不短。 还未进入,香气便扑面而来。 李衍看到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虽是民间小馆,但至少还算干净。 玄门有句话,鼻神通大半都有洁癖。 他也同样如此,有些犄角旮旯寻常人注意不到,但他嗅觉灵敏,根本瞒不过。 若有什么污秽之物,发霉发臭,对他来说简直难以忍受,再好吃的东西,也会扭头就走。 这店家里,就干净得很。 而王道玄却眉头微皱,看了看对面墙根处的一处凹陷,见下面有香灰痕迹,立刻扯着李衍衣袖,给了个眼色。 李衍一看,顿时了然。 这家店,多半是有供养的东西。 玄门之中,无论供养仙家、养蛊、养小鬼,都需要一个干净环境,使得杂气不扰。 否则时间长了,供养的东西也会受到影响。 养蛊养鬼这些玩意儿并不稀罕,玄门之中不少法脉都会,但朝廷却严厉禁止民间养蛊放蛊,玄门中人也不得向百姓传授此法。 此事自然有其历史原因。 这家店开门做生意,又处漕运重镇,往来江湖中人不少,肯定也有玄门术士。 如此大张旗鼓,自然瞒不过行家。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供养着家神。 供养家神习俗,南北方都有,相当于家宅守护神,并非鬼物,而是一种小小的神罡局势。 当然,想要供养出灵性也不容易。 真正的供养家神之法,需持戒。 这种方法,佛道皆有,比如太玄正教要修行某种特殊法门,就必须先持戒,比如洞神戒、三坛大戒、杀生戒、中极戒…… 种类繁多,节律越严苛,法门越强劲。 佛门代表则是律宗,极其重视传戒。 供养家神,则叫家规家风。 若是家里风气不正,人心不善,持了戒却邪念滋生,供养出的玩意儿,反倒会害人。 这家已有了规模,想必做生意也实诚得很。 而且肯定有玄门中人指点。 果然,后宅内有一小小神龛,烛火幽幽,清香香缭绕,牌位上赫然写着“天地君亲师位”几个字。 这神牌被香火熏陶,已有些发暗,显然年代久远,但却非常干净,说明经常擦拭。 供桌前,一名老妇正双手合十祈祷。 就在李衍等人踏进门槛之时,香头忽然闪烁,剧烈燃烧,眨眼间便矮了三寸。 正在祈祷的老妇面色一变,起身匆匆走向前堂,看到李衍等人,眼中满是警惕,小心拱手道:“客人来此何事?” 李衍道行提升后,神通也随之增强,根据气味变化,店里的情况根本瞒不过他。 他知道是家神示警,微笑摇头道:“店家莫怕,我等只是途经此地,听闻这吴氏老店手艺不错,来尝尝三合汤。” “都是街坊帮衬…” 老妇客套了一句,眼中警惕之意未散,连忙跑向后厨,亲自动手,跟两个伙计一起忙碌。 很快,热腾腾的三合汤就端了上来。 李衍打眼一瞧,只见这三合汤里面有粉条、牛肉饺子,还有卤牛肉片,撒满了葱花和干辣椒,看上去就令人胃口大开。 “果然不错!” 他喝了几口,只觉汤鲜味美,里面还有放的草药驱寒提神,顿时赞不绝口。 南北大菜固然精致,但这地方小吃却更有人间烟火味。 见老妇还是有些害怕,李衍无奈,索性把话挑明:“放心,我等都是正道中人,并无恶意,您这法子,想必是有人指点吧?” 他早已看出,老妇只是个普通人。 供养家神,全靠严格遵照禁忌行事。 或许是见他态度和蔼,旁边王道玄又仙风道骨,老妇才稍微放心,点头道:“是郧阳府一位过路的仙长教的。” “当时铺子还是老身父亲经营,因生意本分,所以有了些名堂,有人眼馋,就放蛊想夺我这店子,还好被那仙长发现解救。” “传下此法,让老身孤儿寡母有个防备。” 李衍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说实话,这种行为不好评价。 将真正的法门传给普通人,一旦对方破了禁忌,比如后代作奸犯科,心思不正,多半会出事。 家里阳宅风水败坏还是轻的,弄不好会闹出人命,王道玄就处理过这种事。 不过,这老妇能把家神供养的如此灵验,也是稀罕,毕竟人心这东西,太过易变。 就在这时,外面脚步声响起。 只见一队士兵拎着长枪从雨中奔跑而过,且三三两两,挨家挨户上门排查。 “最近可见过陌生人?” “昨晚人在哪里!” 一声声呵斥,伴着陶罐碎裂声与求饶声响起。 旁边老妇见状,犹豫了一下,连忙低声提醒道:“昨晚,上津城最大的财主胡员外一家惨遭灭门,家里财货也丢失一空,事情怕是不.” 话音未落,就有三名士兵走入店内。 上津镇是漕运重镇,也被设为县级。 此地不仅有县衙,还驻扎着一个小型卫所,约莫有三百名士兵。 那领头小旗显认识店老板,微微点头打了声招呼,“吴大娘莫怕。” 随后,便看向李衍几人,眼中满是警惕,“你们是什么人?” 话未说完,旁边就有一小兵连忙上前,拉着他低声耳语,正是昨日守门时,碰到李衍的那位士兵。 听到几人是术士,领头的小旗瞳孔顿时一缩,却依旧咬牙问道:“几位,昨晚你们在何地?” 李衍直接回道:“昨晚在客栈休息,祥福客栈老板可以证明。” 那领头的小旗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城里出了点事,几位这两日最好不要随意离开。” 说罢,便带人转身离去。 望着对方背影,沙里飞有些无语。“发生个命案而已,跟我们有着啥关系!” “几位客官莫怪。”店老板吴大娘忽然开口道:“那位胡员外可不简单,不仅是上津首富,还和郧阳府大人有关系。” “这么大的案子,从县衙到卫所,估计都有麻烦,几位最好别招惹他们。” “多谢。” 李衍和沙里飞互相看了一眼,都听出了老板娘的意思。 回到客栈后,沙里飞当即骂道,“听老板娘的话,这里的县尉和卫所都不地道,说不定会急于交差,拿人顶罪,找到咱们头上怎么办?” 不怪他们警惕,这种事可没少发生。 江湖中人游走于黑白之间,虽有行侠仗义、路见不平之人,但更少不了坑蒙拐骗、杀人越货之徒。 戏文中听到那些绿林豪杰,百姓交口称赞,但在现实中,对江湖中人从来是避而远之。 官府同样如此,碰到大案要案,有时没能力侦破,情急之下就会捉拿江湖中人充数。 话音未落,李衍便摆了摆手,示意他有人前来,莫再多说。 咚咚咚! 果然,敲门声响起。 沙里飞上前拉开门,只见门外站了名官员,青衣黑帽,身后还跟着两名捕快。 沙里飞一看头就有些大,脸色阴沉道:“昨晚的事跟我们无关,伱们找错人了!” “诸位莫误会。” 那青衣官吏身形消瘦,留着山羊胡,微微抱拳道,“我乃是本地县尉郭陆清,听闻几位是陕州来的正教术士,特来拜会。” “昨晚的案子,想必诸位也听到了风声,其中有些蹊跷之处,想请几位帮个忙,看是否有人施邪术害人。” 李衍眉头一皱,“本地不是有寺庙吗?” 上津城并不大,虽无城隍庙,却有个土地庙,还有座寺庙,透过窗户就能看到。 那郭县尉有些无奈,“城里的几位术士都看过了,但他们本事不济,没看出什么东西。” “诸位帮个忙,若真有发现,朝廷必会重赏!” 若只是帮忙看看,那倒也没什么。 本地县尉亲自求上门,李衍等人也不好拒绝,便跟着他们来到城东一家大宅院外。 这里整条巷子都已被封锁,好事的百姓被阻拦在外,伸头探脑,窃窃私语。 “让开让开,都让开!” 士兵几声呵斥,百姓们纷纷散开。 “几位,里面请。” 郭县尉抬手将李衍等人请了进去。 后面百姓则窃窃私语。 “看看,又来一个。” “看上去有些面生,是外来人吧?” “连苦心大师都没办法,他们能看出啥!” 李衍等人也不在意,在郭县尉带领下,进入了那座大宅。 一进门,几人便面色凝重。 院子内到处都是血迹,被细雨冲刷,四处流淌。 大宅前院正堂内,整整齐齐摆着二十多具尸体,皆以白布遮盖,有大有小。 最小的看轮廓,竟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孩。 “妈的,下手可真狠!” 沙里飞骂了一句,说道:“江湖中即便谋财也有规矩,动辄灭人满门者,到哪都被提防。” “连婴孩都不放过,定是过路大盗!” “此事并非他人所做。” 郭县尉微微摇头,望着众人沉声道:“所有人,都是胡员外自己杀的,打更的发现不对,才示警。” “我等已查验过,胡员外杀了全家,又自己在院子中抹了脖子。后来才有人潜入府中,将金银财宝洗劫一空,所以我等才怀疑有人施术害人。” 李衍几人互相看了一眼。 听这么说,确实有不少蹊跷。 李衍抽了抽鼻子,仔细辨认府中气味。 除去血腥味,这里味道异常驳杂,而且昨日下雨,空气中即便有贼人留下的味道,也已经消散。 更重要的是,并没闻到什么异常气味。 他转身看向王道玄,微微摇头。 王道玄顿时了然,上前后掀开几具尸体,从怀中取出符箓,一一掐诀收气,又单独抽出一张,在那胡员外额头上一点。 随后,尽数点燃,符灰掺入水中搅拌,手指轻沾,放在嘴里尝了尝,摇头道: “确实没有施术痕迹。” “这样啊。” 那郭县尉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李衍等人一看,便知其打的什么主意。 若此事是有人施术害人,那么他们的责任就能撇干净许多。 毕竟事关玄门,上津城衙门没察觉,只是能力问题,但若是江湖贼寇潜入作案…… 那这口黑锅,就躲也躲不掉。 沙里飞嘿嘿一笑,摇头道:“郭大人,抱歉啊,我等只是游历术士,查案还真不在行。” 说这话,就是准备要离开。 李衍当然也不懂查案,虽看不上凶手残忍,但雨水冲掉味道,也真帮不上什么忙,告辞一声就要转身。 但就在这时,怀中勾牒忽然灼热。 随后,周围升起浓雾,李衍顿时一愣。 这是……来活了? 第194章阴犯,魔主 不过,一件凶案怎会引发勾牒反应? 只有一种可能: 这里有阴犯留下的信息! 李衍心中好奇,迅速向前行走。 没多久,周围浓雾便迅速散去,与以往一样,前方忽然出现一口井。 然而李衍看到,却愣了一下。 这口井和之前所见的井,质地完全不同。 原本的井类似青石制作,古老而斑驳。 而这口井,却是类似黑曜石的质地,上面布满各种甲骨文和血色符箓。 年代古老,他竟根本看不懂。 这又是什么? 李衍走上前探头一看,顿时寒意上涌。 只见那黑井之中,竟然是一池发暗的污血,咕噜咕噜缓缓蠕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游弋。 如此景象,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怎么是黑井血水? 李衍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这玩意儿,实在瞧着不吉利。 能让阴司用这此物显示发布任务, 肯定不是什么好惹的存在! 他心中忐忑,将两手放在井沿之上。 咕噜噜~ 果然,里面粘稠血水开始翻涌,很快形成漩涡,中心出现光影。 黑雾中,出现一块巨石,四棱方正,明显是某种砂岩制作,上面还有密密麻麻不规则凹痕,皆以朱砂填充,化作大大小小符纹。 和井口所见极其相似。 这又是什么东西? 李衍看到后,心中疑惑更甚。 就在他好奇之时,上面砂岩忽然变得透明,让他看到了内里景象。 原来里面,还包裹着一具青铜棺椁! 同样刻满符文,铜绿斑斑,古朴而厚重。 随后,青铜棺盖再次透明。 看到里面的景象,李衍顿时瞳孔一缩。 只见那棺椁之中,竟躺着个妙龄少女,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皮肤白如雪,身着翠绿色抹裙,绝非大宣常见制式。 其头戴鹅冠,五官绝美,看上去如同仙子一般,唯一不同的,便是那紫色长眉。 妙龄少女,紫色长寿眉,很是别扭怪异。 不仅如此,其额头、四肢五脏都被锋利青铜尖刺贯穿,却无半点血液露出。 这又是什么? 李衍有些疑惑,什么人要用如此残酷刑罚? 还有,这又跟他任务有什么关系? 他仔细查看,很快发现蹊跷。 插在女子心脏上的青铜锥,明显高出一截,松松垮垮,左右自行摇摆。 一股红色雾气自伤口向外翻涌,消失于黑暗中。 就在这时,一张画卷出现在眼前,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字迹。 李衍看到,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比之前看的事,都令他震惊。 他早就发现,所有的神明都无法沟通。 无论是那曾经的乱葬岗山神、还是终南山下虎道人、亦或是这阴司,都是沉默不语,以某种幻象来进行提示。 李衍不清楚这是什么原因。 或许神人之间,有着某种未知的禁忌。 而他成为活阴差这么久,也还是第一次确切看到,来自阴司的信息。 他定睛观瞧,只见里面上面写着: “此魔原为殷商精魅,封神之战后逃脱,夺秦方士肉身,修炼妖身邪术,扰乱阴阳,为祸人间,镇压于明晨耐犯武城天宫… “遗留‘妖身长生术’于《长生仙库》,借利蛊惑愚人祭祀,使其一缕魔气逃脱……” 李衍越看越心惊,原来与《长生仙库》有关。 太白山上抓捕阴犯后,玉鳞子曾跟他透露过一个隐秘: 有个秘密的方士集团,一直在挖掘上古封神大战遗址,自周时就开始活跃,最后弄出不少秘术,秦汉之时汇集成册,谓之《长生仙库》。 秦汉方仙道盛极一时,后来虽被剿灭,但《长生仙库》却暗中扩散开来,遗祸不断。 这《长生仙库》中,共有七十二种长生术,皆手段残忍阴毒,且需血祭供奉七十二路魔主。 他在太白山上抓捕的老道,就是修炼“坛神长生术”,供奉魔神弓叶秋,传闻也是封神大战时的精魅。 而这次,竟是七十二路魔主之一,名叫袁紫眉,因有人香火供奉,而一缕魔气脱逃。 怪不得要用黑色的井发布任务! 阴司发布任务不衡量实力么? 他又不是啥大仙,这种魔王哪能对付得了! 但再往下看,李衍便轻松许多。 原来这个任务并非强制性,接与不接,成功与否,都不会受到惩罚。 只要找到对方踪迹,便可借勾牒召唤先天阴神,将其捉拿。 这个案子,确实是邪术害人。 但气息隐秘且高端,因此包括他在内的所有术士,都看不出来,但勾牒却有所感应,发出任务… 上面不仅有魔主来历根脚,甚至连其邪术特点都已讲明,清晰明了。 种种血腥手段,看的李衍直皱眉头,待看后面奖励时,他眼睛顿时一亮,毫不犹豫将其接下。 抓捕这缕魔气的奖励,并非罡令,而是一道等级颇高的罡气,可以加强法器威力。 更重要的,这股煞气竟然蕴含天地福泽。 李衍没想到,阴司奖励竟还有此物。 若能得到,无论加强法器威力,或直接用来修补大罗法身,都是不错的选择。 接下任务后,周围迷雾迅速散去。 在旁人眼中,只是过了短短一息。 旁边的沙里飞等人,也正要离开。 “且慢!” 李衍忽然开口道:“此事确实有些蹊跷,待我再看看。” 沙里飞吃了一惊,但和王道玄交换了个眼色后,就不再说话。 他们知道,李衍可不是那种多管闲事之人,突然改变主意,必然有原因。 而郭县尉却是眼中一喜,连忙拱手道:“还请先生指点!” 若此事证实与术士有关,且这么多玄门术士都没看出来,那他们的责任就能减少一大半。 李衍点头,来到大堂内,又看了看周围,询问道:“哪个是那胡员外尸首?” “就是这个。” 郭县尉连忙上前,将一具尸体白布掀开。 只见里面躺着个男子,长得五大三粗,身形肥硕,穿着单衣,浑身是血,脸色铁青,双目圆瞪,脖子上还有个硕大刀口。 李衍眉头微皱:“怎么还没请仵作验尸。” 郭县尉尴尬一笑,低声道:“县官大人已亲自前往郧阳府汇报此事,上津卫所秦百户也前往附近山中寻找贼人线索。没有县官大人命令…” 李衍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这郭县尉就是个老官油子,发生这么大的事,首先倒霉的,就是他顶头上司。 这种时候,遵照命令行事便是。 稍微多事,成了不一定有功,但错一步就很可能成为替死鬼。 想必请术士查探,找到使用邪术证据的事,也是县官临走时吩咐。 李衍沉思了一下,掐动阳诀,深吸一口气。 霎时间,周围气味尽数涌入鼻腔。 他如今道行更上层楼,神通自然也更加强大,能闻到附近三百米的气味。 就连地下十米的味道,也能分辨。 各种臭味血腥味,令李衍感觉恶心。 但与此同时,他眼中也闪过一丝精芒,心中暗道:果然和阴司那册子上说的一样。 想到这儿,李衍直接开口道:“快,找仵作验尸,这具尸体有问题!” “快,叫老刘头来!” 既然发现问题,郭县尉也不敢再耽搁。 没一会儿,便有个驼背老头一瘸一拐走来。 他脸色发青,双手乌黑,身上还有股难闻的味道,还未靠近,周围人便捂着鼻子纷纷散开。 李衍看到也沉默不语,起身让开。 验尸这种事,朝廷也有规定,必须由仵作亲自来,且记录文书在案,所以他不会亲自动手。 郭县尉显然也受不了老仵作身上味道,捂着鼻子挥了挥手,退后一步道:“老刘头,这位先生说了,尸体肯定有问题,你可得给本官好好查!” “是,大人。” 这老者哑声抱拳,随后一瘸一拐走来,艰难地蹲在地上,放下肩上背着的木箱子。 他那口箱子,陈旧破烂,表面漆皮斑驳,木质阴沉,刚一打开,便有股腐朽气味扑面而来。 箱子里,放着大大小小工具,既有精铁打制的小刀、小锤、小锥子,也有各种瓶瓶罐罐,甚至还有锄头和铲子。 老头沉默不语,取出一些姜、蒜,揉碎后混着醋抹在布上,又用布蒙住自己口鼻。 李衍看到后,肃然起敬。 这一看,就是个专业的老仵作。 仵作这行当,很久以前就有,但直到宋慈《洗冤录》一出,才建立起完整体系,地位也稍有提高。 这种姜蒜醋布,可以少量抵御尸臭和疫病,但也只是对付普通玩意儿,否则老者不会这般模样… 只见这老仵作不紧不慢,先是用清水擦拭伤口,仔细观察,随后又蘸着醋擦遍全身,再用油脂隔着火光查看。 这是寻找是否有断骨之处。 然后,他又用小手指大的薄银牌和皂荚水塞入尸体口中验毒,每一步都井井有条… 一旁郭县尉虽有些急切,但也知道利害,没有催促。 最后,老者才打开皮搭链,取出里面精铁小刀,开始剖腹探胸。 打开胸腔没那么容易,免不了要锤斧碎骨。 随着锤击斧砍,漆黑淤血四溅,在场有些士兵顿时忍不住,猛然转身,“哇”的一下吐了出来,酸臭味升腾而起… 李衍有些受不了,连忙关闭神通,捂住鼻子。 对于周围人的厌恶和嫌弃,老仵作似乎早已习惯,仍旧全神贯注探查,手中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将五脏六腑和肠子来回摆弄。 一旁的郭县尉,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主要看看有没有中邪术!” 老仵作一愣,立刻从箱子内取出一个尺子,各个尺寸上标着祸福吉凶,赫然是鲁班尺。 实际上,在他刚进来的时候,李衍和王道玄就已看出,这是个玄门仵作。 鲁班尺分寸定吉凶,便是其手法之一。 当然,这老者连神通都没开启,更别说使用术法,估计也是从前辈那里学来的一些技巧。 碰到那种凶煞尸气残留的尸首时,即便有手段防护,也免不了中招,才落得个这般模样。 这才是真正的玄门底层。 他们混迹于各行各业,连神通都没开启,只是知晓一些技艺和手法,遵照古老禁忌行事,算是用命在吃这行饭。 这鲁班尺的用法,就是其中一种。 一般来说,是要测量死者的各个部位和伤口,还有身上瘀斑痕迹来判断吉凶,笨拙而又耗时。 李衍见状,不忍老仵作费力,直接开口道:“有问题的地方应该在心脏,打开便是。” 老仵作一愣,那心脏明明没有充血变化,为何说会在心脏? 他心中好奇,却知道李衍等人是真正的术士,因此也不敢多说,直接用小刀将心脏剖开。 旁边郭县尉看到,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这心脏外表尚且鲜嫩,但内里已乌黑腐烂,大量淤血积累,还有白色的小虫子钻来钻去。 “是巫蛊之术。” 他的神情立刻变得兴奋。 李衍瞥了一眼,“不是,是妖术。” “妖术?” 郭县尉有些疑惑,不明白这其中分别。 王道玄则面色微变,沉声解释道:“御使妖物作祟者,便是妖术。” 李衍点了点头,“此法为狐心术,乃是取成精老狐心脏祭拜,修炼时周围狐鬼哀鸣,一旦施术可迷人心智,并非幻术,所以找不到煞气。” “这胡员外,估计是把自己亲人都当成了贼寇,一通乱杀,最后绝望下,又抹脖子自尽。” “此法修炼时有个弊端,会遭到狐鬼记恨,郭县尉可暗中去逮一些狐狸,在城中四处搜索。” “只要发现狐狸悲鸣,就是凶手藏身之地,但要小心,那人估计不好对付,且还有帮手…” 他说这些,自然是胸有成竹。 阴司给的信息上,虽没详细讲解如何修炼,却将这“妖身长生术”的种种特点和弱点尽数说清。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传授了知识。 “明白了!” 郭县尉顿知其意。 他猛然起身,面色冷肃,扫了扫周围,“在场之人,都不可离开。” 说罢,又叫来心腹,用纸笔写下一封信,叮嘱道:“你快马出城,立刻去找秦百户,将此信交给他!” 李衍看到后,暗自称赞。 这郭县尉虽是老油条,但做事也算谨慎,知道对付的是术士,因此不让众人离开,防止走漏风声。 如果没意外,信上肯定会交代那位百户,顺道逮一些狐狸回来。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便有数百士兵赶回。 为首的那名秦百户身着铠甲,体型高壮,气势凶悍,手中着拎着朴刀,背后还背着弓箭。 来到城前,他便沉声下令道: “关城、设卡!” 话音刚落,便有几名弓手跑上城墙,弯弓搭箭,守住各个要道。 而随着百户率兵进城,城门也轰隆隆关起。 这百户伸手一挥,后方士兵立刻从背着的竹筐内,放出一只只狐狸,全部用麻绳牵着脖子。 面对这些凶悍士兵,狐狸们皆是瑟瑟发抖。 将军也不理会,命人拎着狐狸满城转悠。 上津城不大,很快便有了发现。 当士兵们路过寺庙时,所有狐狸像是突然被触怒,瞬间没了先前畏惧。 它们眼睛瞬间瞪大,原本柔顺的毛发根根竖起,尾巴也高高翘起,疯狂地扭动身躯挣扎。 同时,对着寺院呲起獠牙,嘴里发出低沉而愤怒的嘶吼。 那模样,仿佛要将眼前寺院整个撕碎吞下,令人毛骨悚然…… 第三更稍迟一会儿 第195章案中有案 “白龙庙?!” 看到这座寺庙,秦百户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咬牙道:“苦心,差点被你这秃驴骗过,动手,进去拿人!”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大白天的,庙门竟已紧锁。 咣! 几名士兵上前,猛地踹了一脚。 见无法踹开,他们便来到两侧院墙下,互相搭手,爬了上去。 咻!咻!咻! 弩箭射来,当即便有几名士兵中箭落下。 “狗贼!” 这秦百户也是悍勇,一声怒骂后策马而出,向着院墙直冲而去。 快要撞上之时,却猛然一揪缰绳。 忽律律! 战马顿时嘶鸣,直立而起。 而他,则借着这股力量,纵身一跃,直接翻身跳过了院墙。 刚一落地,便有弩箭射来。 但这秦百户显然也是高手,落地的同时,便已侧身一滚,身上沉重铠甲似乎对其毫无阻碍。 他躲过弓箭弩箭,定睛一瞧,却见大殿门口守着几人,既有和尚,也有身着普通百姓衣着者。 约莫有七八人,有的拎刀,有的端弩。 弩箭这东西,上弦时极其费力。 射杀几名士兵,又偷袭百户不成,弩箭早已射空,几人正在那用脚蹬着上弦。 “受死!” 百户怒喝一声,拎着朴刀便直冲而出。 这些贼人见状,毫不惊慌,反倒个个眼中冒出凶光。 “弄死这朝廷鹰犬!” 为首的和尚一声大喝,同样拎刀而出。加上旁边两人配合,三把刀同时劈向百户。 秦百户也是毫不畏惧,手持朴刀一挡,同时身形起伏,脚步如风,好似行走在摇晃的大船之上。 荡开三人刀后,他转身撩扫,瞬间就将一人小腿砍断,又顺势一横,“铛铛”两声,挡住身后袭来的长刀。 一记侧踹,正踢在另外一名贼人胸口。 那贼人飞出,在地上连滚三圈,口中“噗”的一声喷出鲜血,已是进气少,出气多。 “水陆朴刀术?你是漕帮的人!” 为首恶僧看到,脸色顿时微变。 这水陆朴刀术,传闻源于太湖水匪,后来因极其实用而广为流传。 一路为水船刀术,一路为陆上刀术,合二为一,共成水陆朴刀术。 所谓“江河湖海义为先,水陆行旅刀为胆”,说的就是这水路朴刀术。 若在其他地方不好说,但郧阳府这边,漕帮之人练习的最多,也最为精通。 秦百户听到也不反驳,只是一声冷笑,刀势更猛。 与此同时,其他士兵也已翻墙而入,直接从里面将庙门打开,一群士兵顿时蜂拥而入。 咻!咻咻! 有人直接拉弓射箭。 射箭者,都是军中每日习练的弓手,虽算不上神弓,但这种距离都是指哪打哪。 当即,就有几名匪人腿部中箭倒下。 那领头和尚见状,牙关一咬,伸手挥刀挡下几箭,眼见百户朴刀捅来,竟毫不闪避前冲。 “扑哧”一声,朴刀直接插入其腹中。 “一起死吧!” 这和尚不闪不避,反而咬牙一声怒吼,猛然向前冲,任凭朴刀将自己贯穿,一把将百户抱住。 随后,借着力量猛然一压。 他胸口也不知藏着什么机关,秦百户只听得瓷器破裂的声音,顿时面色大变。 但根本来不及反应,两人身上便燃起烈火,乃是某种磷火混合着油脂。 火焰熊熊,浓烟滚滚,秦百户惨叫着一脚将那贼人踹飞,在地上疯狂打滚。 其他人也连忙上来帮忙灭火。 然而,这火势极其凶猛,根本无法扑灭。 没一会儿,百户就没了动静,逐渐被烧成焦炭。 而那些被箭射中的贼人,也个个都是狠人,眼见无法逃脱,便纷纷抬刀,将自己抹了脖子。 寺庙内顿时安静下来,唯有火焰熊熊,满地尸体。 众士兵面面相觑,眼中皆升起恐惧。 上津城这个地方龙蛇混杂,他们没少与江湖绿林中人打交道,但像这种悍不畏死的凶人,还是第一次见。 与此同时,李衍他们那边也得到了消息。 “秦百户死了!” 郭县令声音尖锐,脸色惨白,喃喃道:“完了,完了,这下事情闹大了。” 见李衍皱眉,他一脸苦涩道:“那白龙庙是上津百姓修建,本用于祭祀龙王,平息水患。后来年久失修。” “几年前,有个苦心和尚前来落脚,筹借善款,将白龙庙重新修葺。我等以为是有道高僧,之前还请他过来查看尸体…” 实际上,他还有句话没说。 这苦心和尚不仅借寺庙敛财,还和他们交往密切,这下子,恐怕黑锅是甩也甩不掉了。 果然,坏消息接连传来。 寺庙后方发现密道,那位庙中住持苦心和尚早已顺着密道逃走,不知所踪。 但胡员外家丢失的金银财宝,却都被找了出来。 沙里飞对这百户的死,自然毫不在意,有些疑惑道:“怪了,这帮人下手狠辣,还会厉害的邪术,灭人满门,将事情闹得这么大,就为劫个土财主?” 不怪他奇怪,此事处处透露着蹊跷。 如果会此等术法,甚至根本无需露面,直接迷惑那土财主,把财宝交出即可,何必杀人? “劫财只是掩人耳目!” 李衍若有所思,然后开口道:“诸位,跟我来吧。” 说罢,带着众人来到后院。 这位胡员外是上津县首富,宅子自然修得气派,后院还有个小花园,不仅有池塘,却建了个小小的假山。 李衍来到假山旁转了转,再次掐动阳诀,深深一吸,随后指着一块地方开口道:“这里面有暗室,掘开看看,那伙人应该就是为此物而来。” “快,动手!” 郭县尉连忙招呼人挖掘。 捕快士兵齐齐上阵,泥土翻飞。 很快,便在地下两米挖出暗室,只见暗室内,只放着两口箱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郭县尉连忙上前打开。 箱子内,是一个个油布包裹。 他用刀划开一个,顿时有东西哗啦啦掉落。 掉在地上的东西,多数只有硬币大,表面漆黑光滑,有棱有角,全是三叶虫模样。 煤精! 李衍眼睛一亮,没想到竟是这玩意儿。 “这是何物?” 郭县尉拿起一颗,满眼疑惑。 “我来看看!” 李衍二话不说,上前抓起了几颗。 果然,一道道福运被大罗法身吸收。 他心中一喜,脸上却是毫无表情。 这东西的来历,还是赵驴子告知。 煤精常于煤矿附近孕育,有时会从地下化形而出,屁股发光,和萤火虫一样乱飞。 若有人不小心碰到,将其惊扰,还会散去福运,同时爆炸。 而这东西,也是新式火药的重要配方! 当然,其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福运消散的速度很慢,赵驴子当时找到后,在身上放了一两月,他仍能吸收到。 而这批煤精,显然才刚弄到不久,福运尚且不少,李衍不动声色,在箱子里双手胡乱扒拉。 很快,就将两口箱子内煤精福运吸收一空。 这些东西蕴含的福运虽少,只有淡淡一股,但数量众多,积少成多下,还是将大罗法身彻底修复。 当时在华山,他不知底细,硬是与那股白帝福缘对抗,虽说后来得不小好处,但大罗法身也灭掉一盏魂火,并且支离破碎。 此刻已重新修复。 当然,魂火还未补全。 一旁的郭县尉满眼期盼道:“李先生可是有所发现?” 煤精这东西太过重要,李衍自然是装傻充愣,摇头道:“没有,就是些奇怪的煤炭,我还以为藏着什么宝贝。” 郭县尉闻言,顿时有些失望。 当然,他心中也有数,那伙贼人施术害人,且潜藏于白龙庙,多半就是为了此物。 还有,仔细想来,这胡员外也有点不对劲。 当初就是他将苦心和尚引荐给众人。 莫非是黑吃黑? 或者,有更大的阴谋! 想到这儿,郭县尉心中莫名怦怦直跳。 …… “衍小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回到客栈,沙里飞连忙询问。 李衍也不废话,将勾牒取出晃了一晃。 王道玄和沙里飞立刻明白,这是活阴差任务,唯有一旁的吕三还是满脸茫然。 都已是同伴,李衍也就不再隐瞒,将自己这活阴差要干的事,还有接到的任务说了一番。 “哦,原来如此。” 吕三听罢,有些好奇地挠了挠头。 他当然不会反对,几人既然在一起,就是要抱团取暖,无论谁要提升实力,其他人都会想办法帮助。 至于挣下的钱,一部分用于日常开销,另一部分则作为几人修行所用资金。 若谁厌倦了这危险生活,想要退出,也能从资金中分出对应的一份。 这便是李衍给团队定下的规矩。 他知道自己的性子,要说成立一个什么大组织,苦心谋划,与人勾心斗角,那是万万做不到,也没有兴趣。 但找些志同道合的伙计,组成队伍互相帮助,他还是有把握能做到公平对待。 跟吕三说完此事,李衍又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交给了沙里飞。 “拿着吧,收好,别让人发现了。” 沙里飞一愣,“你拿这玩意儿干什么?” 李衍脸色变得严肃,“这东西叫煤精,也算是天灵地宝的一种,更重要的,它很可能就是新式火药的配方之一。” “什么?!” 沙里飞闻言顿时来了劲,从油纸包中取出一块煤精仔细查看,满眼兴趣,“这东西看着怎么都像煤炭,竟然还能做火药?” 说着,甚至要取出小刀割下一块。 “别乱来!” 李衍连忙阻止,摇头道:“这玩意儿可是能爆炸,伱万一乱来,弄出啥差错,咱们遭殃不说,还会被人发现。” “好吧。” 沙里飞不舍地将油纸包收起,随后眉头紧皱,摇头道:“这件事估计不小,既和你那活阴差任务有关,还涉及到新式火药,水深的很啊。” “是啊。” 李衍也是揉了揉眉头,有些发愁。 原本想借助朝廷的力量,把那妖人逼出,只要见面,就直接招出阴神将其收了。 没想到还引出新式火药这大麻烦。 “对了,还有件事。” 就在这时,吕三又忽然开口,有些犹豫道:“方才听说卫所的士兵抓了不少狐狸,我去看了看,一直在哀鸣,说它们山上的老祖宗被人给害了。” “若是把那些狐狸放了,我或许能沟通一下,帮忙找人。” “哦?” 李衍来了兴趣,“这些狐狸能如此听话?” 他对吕三的话自然毫不怀疑,当初第一次见面,就看到吕三周围群狐盘踞。 他只是有些好奇,吕三的意思,分明是能让狐狸在山中当密探。 吕三点了点头:“狐狸天生便灵性十足,它们在山中吃得开,不仅熟悉山林,还能跟一些有灵性的东西,甚至阴鬼交流。” “我当初能发现弥勒教和都卫司争斗,便是有狐狸报信,骨朵也是它们帮我偷了回来。” “那感情好!” 李衍微笑道:“这些生灵只要不犯忌讳,打好关系也不错。” “不过此事无须着急,官府的人要靠狐狸找那妖僧,肯定要好生看养,而且如果我没猜错,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来……” 李衍以为都尉司会第一个找来。 毕竟这东西涉及新式火药,郭县尉不认识,但一旦呈报上去,必然会引起都尉司注意。 但没想到,头一个找上门来的,竟另有他人。 …… 咚咚咚! 回到客栈不到半个时辰,门就被敲响。 李衍眉头微皱,怎么是他? 沙里飞连忙上前将门拉开,只见外面站着名青衫中年男子,面容清瘦,肤色泛黄,身形笔挺,身后还跟着两名汉子。 正是咸阳漕帮帮主韩坤。 “韩前辈,别来无恙啊。” 李衍虽心中疑惑,但还是起身微笑拱手。 这韩坤他打过交道,之前在漫川关时,就是对方找人帮忙,才找到了吕三。 韩坤也是面带微笑,啧啧摇头道:“李小兄弟,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当初就觉得你不是池中物,没想到短短时间便已闯出偌大名号。” 火熊帮熊宝东的名头,在整个关中都是响当当,独自与五行争斗,就是长安漕帮都不愿太过招惹,可想而知其凶悍。 而李衍却直接将其斩杀。 听到这个消息,韩坤都有些不相信。 要知道半年前,这李衍还跟周家小辈打得你死我活,如今却能斩杀化境高手,多半是用了术法… 当然,他也不会明说。 一番寒暄后,李衍直接开门见山问道:“韩前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不知您此行…” “我已卸任咸阳漕帮帮主之位。”韩坤笑了笑,“即将前往郧阳府担任帮中长老一职。” “恭喜前辈。”李衍连忙拱手道喜。 在一方分舵当帮主,虽说是土皇帝,但地位却一般,如今到了总坛当长老,权力陡然提升一截。 “都是没办法的事。” 韩坤摇头一笑,随后面色变得凝重,“此行只是来问点事,这次胡家的案子,李兄弟可知是谁做的?” 李衍一愣:“韩前辈怎么对这事感兴趣?” 韩坤看了看周围,无奈一笑:“实不相瞒,死去的秦百户,正是韩某大弟子!” 第196章讨价还价 听闻此事,李衍眉头一挑,有些诧异。 这韩坤胆量着实不小。 虽说江湖与朝廷,难免会有所往来,但在官府眼中,江湖中人始终是需要严加防范。 这其中,也有着一些历史渊源。 大宣朝太祖当年推翻大兴朝时,曾借助江湖中人之力,甚至与弥勒教的教主称兄道弟,待天下安定后,自然会有所戒备。 于是,朝廷收编神拳会,镇压弥勒教,并设都尉司监察江湖动向。 朝廷之人若加入江湖帮派,哪怕是名门正教,也会被视为忌讳,尤其是有官身之人。 每年吏部考核,都不会让其位居高位。 神拳会和玄门正教,就是朝廷规定的路子。 这韩坤究竟是长了几个脑袋,竟敢将弟子安插进卫所,甚至还谋了个百户之位。 见众人神色异样,韩坤哑然失笑,摇头道:“诸位想错了,老夫可没糊涂到去做这事。” “我那弟子叫秦旭华,只是单纯传授武艺。他一心投军报国,从不沾染江湖之事,也未加入漕帮,只是每年会奉上一份寿礼。” “老夫前往郧阳,却没曾想徒弟遇害,他只是个百户,死后留下的孤儿寡母要安排。” “这仇,老夫也得想办法报了!” “哦,原来如此。” 李衍微微颔首,心中却不大相信。 单纯拜师学艺,不牵涉江湖纷争…人情世故哪可能分得这么清。 当然,对方意欲何为也与他无关。 想到此处,李衍开口道:“那边究竟发生了何事,晚辈着实不知,只晓得有贼人用邪术害人,且谋取财物。” 事关新式火药,他自然不敢随意透露。 谁晓得这韩坤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对于这个回答,韩坤显然不满足,继续追问道:“那贼人施展了何种邪术?” 李衍刚欲开口,却心中一动,看向门外。 紧接着,外面急促脚步声传来。 哗啦一声, 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一群人阔步而入。 他们皆身着黑衣,前胸绣睚眦,后背绣着狴犴,气势冷峻,行动利落,正是都尉司人马。 为首的,乃是一位中年人。 他身形消瘦,留着一对山羊胡,一双眼睛阴沉幽暗,看起来就像盯着猎物的野狼。 看对方衣服上云纹,李衍心中一沉。 都尉司果然重视,竟派来一位千户处理。 对方也未急着自我介绍,冰冷目光环视一圈后,随后看向韩坤,眼睛微眯道: “漕帮新上任的韩长老…在这里作甚?” 韩坤脸上露出笑容,微微拱手道:“在下只是顺路而来,探望一下老友。既然大人有事,就不叨扰了。”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韩长老急什么。” 那千户淡淡道:“都别走了。” 韩坤眉头微皱,拱手道:“大人这是何意?” “大胆!” 旁边一名都尉司百户当即呵斥道:“韩坤,死的那秦百户是你徒弟吧?” “以往懒得与你计较,但有些事你竟敢插手,我看伱们漕帮是不想混了!” 韩坤闻言,脑袋顿时一懵,眼中惊疑不定。 看这状况,事情远比自己想的棘手。 那为首的千户也不理会韩坤,只是看向李衍,冷声道:“本官黄文忠,郧阳府卫所千户。” “阁下就是李衍吧,有些事想问个明白。” 说着,伸手一抬,旁边立刻有手下递上一份册子。 他看也不看接过,随手翻了几下,沉声道:“李衍,陕州蓝田县人,半年前咸阳城扬名,牵涉古水村案、周府火药案、乱葬岗弥勒教案,还在长安当街杀人…” “啧啧,小小年纪,不安分的很啊…” 李衍面色未改,淡淡道:“大人,您有话就直说,无需用这小手段。” 这种手段,江湖上叫拴马桩,公门中叫惊堂木,都是用来震慑人心,为后续问话做铺垫。 但用来对付他,却是多此一举。 而且,他干的事,可比这多多了… 千户黄文忠淡淡一笑:“有胆识。” 说着,看向一旁韩坤,淡淡道:“韩长老,事关朝廷机密,有些话你还是别听为好。” “来人,请韩长老到其他房间。” 韩坤也是老于世故之人,见此情形便知晓事情重大,也不啰嗦,拱了拱手,在一名都尉司小旗看守下,前往其他房间。 出门后,他更是心中一惊。 此刻整个客栈,都已被都尉司掌控。 下方有人身背强弓守住各个要道,客栈老板和店小二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至于客栈内的其他客人,都面色惊惶,老老实实排队,一一核实身份。 韩坤眼神阴沉,更不敢随意言语。 …… 房间内,韩坤走后,房门立刻被关上。 有都尉司小旗搬来一把椅子,黄文忠一抖衣袍,大大咧咧地坐在门口。 他看着李衍,若有所思道:“看本地县尉呈上的文书,贼人所用术法,其他术士都瞧不出来,唯有你一眼便能识破,还找到暗室。” “本官颇为好奇啊…” 李衍淡淡回道:“千户大人既然将我底细都查清了,难道不清楚在下是活阴差吗?” “有些东西,自然比其他人知道得多。至于那密室,随便来个神通高强的,都能找到。” 对于他的回答,黄文忠似乎并不意外,脸色也变得缓和,微微点头道: “李少侠莫怪,此案重大,本官也是有些心焦。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还有,此案多亏李少侠出手,才有了头绪。本官在此谢过。” “大人客气了。” 李衍面色平静,心中却暗自冷笑。 这都尉司的人什么德性,他可是清楚得很。 如此客气,恐怕是要设套。 果然,黄文忠又面带疑惑,开口道:“李少侠,这贼人施邪法害人,抢劫财宝不过是掩人耳目。他们的目的应当是那些煤石。” “本官着实有些困惑,他们要那东西作甚?” 李衍早有防备,摇头道:“在下对此事,也有些奇怪,不过咱们驱邪抓鬼行,查案不在行。” “大人来问我,却是是找错了人。” “哦…是本官糊涂了。” 黄文忠心中松了口气,随后询问道,“李少侠,听你说,那人所用乃是狐心术?可否给本官讲讲此术?” 李衍故意有些不耐烦道:“我知道的都跟那县尉说了,要用老狐心脏祭炼,弱点是会被狐鬼所记恨。” “大人不去抓凶,却来问东问西。难不成是怀疑是我们?” “哼!若非那县尉上门求助,我们等哪会卷入这麻烦事中?” 李衍说话毫不客气,周围都尉司的人脸色顿时难看,旁边一人刚要斥责,却被黄文忠伸手拦住,一脸歉意道:“李少侠莫怪,都是办案的规矩,有些事自然要问清楚。” “那苦心和尚密道通往城外河堤,应该是潜入河中逃走。本官已派人封锁河道,排查来往船只,还有一队人正在附近山林中搜寻,但始终一无所获。” “李少侠可有办法将人找出?” 李衍摇头道:“我的神通要靠嗅气味找人,既然对方从河中逃走,那就没办法了。” “不过我兄弟倒是能帮上忙,但要将那些抓到的狐狸放走。” 黄文忠闻言似乎并不奇怪,扭头看向吕三,“这位就是漫川关的吕三吧?” “听闻阁下精通鸟兽语,此事就劳烦了。” 老狐狸! 李衍眼睛微眯,心中也松了口气。 虽说乔家已经没落,但吕三身上毕竟还背着通缉令,这伙老家伙早已把他们底细查清,却故意不提此事。 既是卖好,也是提醒众人,他有理由随时将他们拿下。 想到这,李衍眼珠一转,“且慢!” 黄文忠一愣,“李少侠有事?” 李衍点了点头,笑道:“这位大人,您既然查得如此清楚,就应该知道咱们帮人办事,佣金不菲。” “这刚才也就罢了,现在又上门一通威胁,还要我们帮您寻找,没这么使唤人的…” “大胆!” 旁边一名都尉司百户再也憋不住,脸色阴沉道:“这吕三是朝廷通缉犯!还有你,身上也背着不少人命,还敢讨价还价。” “真以为会点术法,我们就拿你没办法?” 李衍倒吸一口凉气,故意瞪大眼睛道:“这位大人,不知您要拿咱们怎样?不如说出来听听…” “看能不能吓住我!” 说着,扭头看向沙里飞,“沙老叔,你怕死吗?” 沙里飞骂道:“马勒戈壁,当然怕。” “我要是死了,可得帮我报仇啊。” 李衍正色点头:“行。” 随后又看向那百户,眼神也慢慢变冷,“大人,不知您要怎么做?” 那百户脸色难看,但看到黄文忠冷冷一瞥,连忙低头,不敢再多嘴。 黄文忠脸上则露出笑容:“果然有胆识,李少侠是想做交易吧?不知有何要求?” “大人英明。” 李衍竖了个大拇指,“我这兄弟身上背着案子,但都是那乔三虎作祟,收拢一批贼匪,冒充官府之人,这可是大罪啊!” “大人,您看这…” 黄文忠亦故作愤恨道:“竟敢用匪类冒充官府之人,围杀无辜百姓,自是该死。” “吕三伸张正义,朝廷定然不会冤枉好人。” 李衍闻此,立刻松了口气。 吕三的通缉令一直是个麻烦,原本在长安时,他就要解决此事,可那时常煊和关万彻皆身陷麻烦中,哪有空搭理他? 而且城隍庙那边也说了,吕三的通缉令不撤销,道牒都无法办理,往来各地总有诸多不便。 有此机会,正好顺道解决。 至于黄文忠是否会说谎,他倒不担忧。 都尉司监察江湖,免不了要与江湖中人交换条件,若言而无信,坏了名声,今后办案时再想请人帮忙或寻找线人,都是难上加难。 事已谈妥,众人便不再多言,很快到了城门口。 都尉司来了不少人,不但接管此案,甚至还请来兵令虎符,掌控了此地卫所。 当下,整个上津城皆已戒严。 城门口,一个个竹筐被士兵们搬出。 “李少侠,抓来的狐狸皆在此处,看你们的了。”黄文忠微微点头,退至一旁。 说实话,他也有些好奇。 到了他这般地位,没少和地面上的玄门中人打交道,可通鸟兽语这种本事,还是头回见。 李衍点了点头,吕三立刻走上前去,随着他靠近,那些竹筐里的狐狸顿时吱吱乱叫,甚是惊恐。 吕三蹲下后,同样吱吱叫了几声,竹筐里的狐狸这才安静下来。 他将筐子逐一打开,那些狐狸顿时跳出,有的直接逃走,有的似欲靠近,但又满是戒备。 吕三很有耐心,吱吱叫了几声,并且拿来几只刚买的烧鸡放在地上。 有几只狐狸显然是饿极了,立刻跑来抢食。 吕三等了片刻,才缓缓靠近,轻轻抚摸着这些狐狸脑袋。 他天生就有种气息,能与动物亲近。 没一会儿,这些狐狸便放松了警惕,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吕三吱吱叫着,似乎在和那些狐狸交流。 眼前场景,令众人啧啧称奇。 没一会儿,狐狸们就全都逃散,消失于山林之中,吕三又伸手一挥,肩膀上的鹰隼顿时冲天而起,在山林上空盘旋。 “要等一会儿。” 吕三闷声说了一句,便席地而坐,安静等候。 都尉司的人毫无头绪,自然也只能跟着等。 然而,这一等便是许久。 直至日落黄昏,仍未见任何一只狐狸从林中窜出。 还是方才那名百户,此刻脸上已满是不耐之色,躬身抱拳道:“千户大人,这江湖术士怕是在妖言惑众,迷惑我等视线。” 李衍闻言,有些诧异看了一眼。 都尉司等级规矩向来严苛,这百户如此多嘴,还敢质疑黄文忠的命令,恐怕另有蹊跷。 果然,黄文忠淡淡一瞥,冷声道:“刘百户,大人已将将此事交给我全权处理。” “你如此心急,不如将差事揽过去?” “千户大人恕罪。” 那百户面色尴尬,连忙抱拳道歉。 就在这时,天上鹰啼声响起。 随后,树林中阴风骤起,吹得树叶与草丛哗哗作响,迷雾升腾,一盏盏绿色幽火在林中忽上忽下飘荡。 众人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头老狐站在山岗之上,居高临下,眼神冷漠地注视着他们。 在其周围,绿色鬼火缓缓盘旋…… 第197章深夜入山林 妖狐! 李衍面色一凝,心中升起警惕。 老狐身上那股阴煞之气,相隔甚远,他都能清晰闻到,堪比一些寺庙阴神。 狐狸这东西,只要生出灵性且有了道行,便可称为妖狐。 但妖狐也分优劣,一般来说分为三种: 野狐、鬼狐和天狐。 所有有了道行的狐妖都可称作“野狐”,头顶骷髅,夜晚拜月,叫做野狐禅。 随着道行增长,它们不但会施展法术迷惑人,还能像人类召唤兵马一样,收敛大量阴物妖鬼当作手下,可称作“鬼狐”。 至此,基本就是狐妖修炼的顶峰。 至于传说中的天狐,需有大机缘,很通灵性,智慧甚至远超普通人。 古代有时会被视为祥瑞。 当然若走邪道,也能祸乱天下。 眼前这头,显然就是鬼狐。 李衍能闻到,对方周围至少有几十头鬼物。 如此情形,自然也惊动了都尉司。他们心怀警惕,纷纷弯弓搭箭。 “都别乱动!” 吕三忽然一声大喝,满眼紧张,死死盯着前方低声道:“交给我来处理。” 说罢,便放慢脚步,朝着那鬼狐走去。 走到半途,他便停了下来,学着狐狸鸣叫,似乎要与那头鬼狐交流。 然而出人意料,那头鬼狐张口却非狐鸣,而是“咯咯哒哒”,发出一种异样声音。 上方语! 李衍眼中精芒一闪。 上方语是精灵之间交流的语言。 这头鬼狐能驱使众多鬼物、施展术法,还会上方语,能与各种存在交流,在山林中堪称土霸王。 即便虎豹豺狼,也得躲着走。 有其相助,许多事也就变得简单。 都尉司众人也屏气凝息,不敢发出声响。 “咯咯哒哒哒…” 吕三的上方语甚是熟练,与那鬼狐你来我往,似乎在谈判,一会儿剑拔弩张,一会儿又气氛缓和…… 终于,那鬼狐停止交流,深深看了众人一眼,纵身一跃,消失在丛林中。 周围阴风浓雾也随之消失。 明月朗照,之前的事,仿佛一场梦境… “怎么样?” 千户黄文忠迫不及待上前询问。 他心中也是万分焦急,此案涉及新式火药,是足以掉脑袋的差事。 但对手狡猾,所有线索已经中断。 若非如此,怎会向李衍妥协。 吕三本就不善与人交流,对官府中人更是没有任何好感,所以没有理会,而是看向李衍,开口道:“这老狐狸确实有消息。” “逃走那和尚,藏在山中一个寨子里,但老狐说寨中有神灵,它们根本无法靠近。” “还有,寨子里有个人会发雷火,这片山林原本有头道行深厚的狐仙,庇护附近所有狐族,但被那人用雷火杀死,还剖了心脏修炼术法。” “那寨子极其隐秘,老狐答应带路,但有个条件,杀死狐仙之人必须死。” “而且,还要归还狐仙心脏。” “此事好办!” 黄千户毫不犹豫答应,他转身沉声道:“王百户,立刻召集所有人手,咱们连夜入林拿人!” 李衍眉头微皱,提醒道:“大人可别忘了,老狐说那寨子有神灵庇护,必然有术士相助…” “李少侠放心。” 黄千户似乎并不在意,冷声道:“知道有术士作祟,本官岂会毫无准备,咱们入林便是,执法堂的人随后就到。” 李衍闻言,也不再多言。 这么大的案子,还涉及到利害邪术,执法堂参与进来一点也不奇怪。 很快,城门口便有大批人马汇聚。 都尉司对此案十分重视,这次足足来了两百人,皆是精锐好手,加上此地卫所士兵,攻打土匪山寨都绰绰有余。 见人已到齐,吕三也不废话,直接快步走向密林,李衍等人紧随其后守护。 他们已和都尉司达成交易,自然要上心。 几人走在最前方,黄千户带着两名百户紧随其后,周围则有好手四散探路。 至于大批人马,则跟在后面百米处。 这是进山林的队形,有探子,有支援,不会因陷入包围圈,而全军覆没。 一旦出事,也能迅速合拢。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是多此一举。 一路行来,山林中连野兽都不见一头,似乎所有生灵都在刻意躲避,唯有前方几道鬼火飘荡,指引道路。 黄千户看到不由得,暗自心惊。 荆楚山区,历来就是朝廷心腹大患。 这片广袤山区西起终南山,东南至桐柏山、大别山,东北到伏牛山,南到荆山…范围极其惊人。 不仅如此,这里山峦连绵、川回林深,还人烟稀少,土壤肥沃,南人利于水耕,北人利于陆种。 可以说,流民来了就能活。 这是好事吗? 对百姓来说是好事,每逢天下战乱、旱灾蝗灾,亦或官府盘剥严苛,民不聊生时,只需逃来此地山中,就能活下来。 种几亩良田,不受朝廷管束,可谓乐哉。 但对朝廷来说,却不是好事。 历朝历代,流民蜂拥而入,只是明面上的统计,便有数百万之众,还不受朝廷管束。 若被有心人利用,一声号令,就能动荡神州。 因此,历代朝廷常强令驱赶、遣散流民还乡,致双方矛盾激化,酿成几次荆襄流民大起义。 大宣朝设立郧阳府,便是为处理此事。 虽说这些年郧阳巡抚原逡治理有方,各种优惠政策下,已有不少流民搬出,但仍不能除根。 每当各州有灾,流民总会往这里钻。 许多被通缉的江湖中人、邪道术士,甚至不少秘密教派,都会选择在这片山区扎根。 而且,这里也是古楚巫风盛行之地,上古三苗族裔仍有残留,常有光怪陆离之事发生。 无论太玄正教,还是他们都尉司,都无法完全将力量渗透至山区。 有时他甚至感觉。 这片山区本身,就对朝廷有着深厚敌意。 几次派人深入,都会莫名遭遇鬼打墙。 像这般轻松,还是头一回。 想到这儿,黄千户不由得看向吕三,眼神逐渐柔和,就像在看一件宝贝… 夜晚山林行路,很是艰难。 即便野兽全都避开,也没有什么阴物滋扰,复杂地形和艰难道路,也令士兵们暗中叫苦。 再加上黄千户禁止点火,漆黑马虎,不时有人被树根绊倒,甚至滚下斜坡。 终于,前行一个时辰后,吕三猛然抬手。 “停下!” 密林深处,似有狐狸鸣叫声。 他侧耳倾听,随后转身道:“就在前方山坡上,但对方不仅有暗哨,还布置了阴魂守护。” “可以了,找到地方就行!” 黄千户眼中升起一股喜色,和蔼微笑道:“吕三兄弟辛苦了,剩下的交给我们便是。” 之前叫吕三,现在直接成了兄弟。 看着他那目光,吕三明显有些不自在,连忙低着头躲到了李衍身后。 “哼!” 沙里飞哼了一声,从腰间卸下水壶,嘿嘿笑道:“来,吕三兄弟喝口水,这边坐,干净点。” 他是老油条,一眼就看出黄千户不安好心。 吕三可是他们队伍的宝贝,岂会让人撬走。 “老沙,你…你别这样。” 吕三越发觉得浑身不自在。 李衍哑然失笑,懒得理会。 都尉司想撬人,真是打错了主意。 他们无非是以利益和官职诱人,却根本不清楚,这些东西对有些人来说,毫无吸引力。 见几人反应,黄千户也不尴尬,微微一笑,转身面色变得严肃,“都准备好,等执法堂的人来!” 正如他所言,执法堂的人早已出发,众人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三名道人飘然而至。 这三人来了也不废话,一人登高望气,一人侧耳倾听,随后便开始布置法坛。 至于为首的道人,则持剑立于前方。 李衍知道,三人要召唤兵马前来。 他看得暗自心惊,没想到几人刚来就弄这么大阵仗,没有任何犹豫。 显然,郧阳府的形势很是严峻。 两名道人配合,步罡踏斗更加迅速,点燃符纸,法剑挥舞,三道罡令顿时冲天而起。 山上寨子中有术士,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对方,很快便有火光亮起,伴着人声喧哗,阴风呼啸而来。 “哼!” 为首的道人从腰间卸下一块竹符,步罡踏斗,双手掐诀,同时念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此术法,李衍看的自然眼熟。 这是辟山鬼法,罗明子便曾用过,需念诵入山六甲祝,还需法器“上玄竹使符”配合。 太玄正教的兵马还未到来,此咒可将阴魂驱逐,阻挡对方捣乱。 呼! 霎时间,周围狂风大作,却无阴森之感,一股威慑气息,也从道人身上升腾而起。 士兵们看得胆战心惊,只觉忽然起风,并且远处黑暗密林中,传来许多窸窸窣窣的怪声。 李衍早已暗掐阳诀。 他能闻到,一股股冰冷血腥的气息,在周围盘旋,并未被道人辟山鬼法驱逐,反倒不断试探,从侧方绕来,想要袭击那些士兵。 全是猖兵! 李衍顿时知道了这些阴物底细。 猖兵好勇斗狠,肆意猖狂,显然辟山鬼法,并未将这些玩意儿吓跑。 道人见状,脸上明显有些挂不住,一声冷哼,怒道:“魑魅魍魉,不知死活!”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手掐法诀,在长剑上一抹,符纸顿时自燃,长剑也附着上一层罡煞。 纵身一跃,挥剑砍杀。 李衍看到后,顿时有些无语。 执法堂一般有两种道士。 一种通了身根,擅近身战斗,用术法辅助。 另一种,则主要以布置法坛为主。 这道人身手不错,看情形已快到暗劲巅峰,剑法刚柔相济,应该是武当剑术。 道行,也差不多有两层楼,比罗明子逊色不少,应付如今这局面也有些吃力。 拿剑挥砍……阴物的速度可远比人快! “道长,动手帮忙!” 李衍沉声一喝,当即从腰间取出神虎令,步罡踏斗,“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使汝失心…急急如律令!” 他所用正是北帝护身咒。 “吼——!” 所有人耳中,似乎都听到虎啸之音,都尉司不少人更是猛然扭头,望着李衍,眼中惊疑不定。 他们感觉,眼前之人仿佛化作一头猛兽。 然而,《北帝护身咒》远不是吓唬人这么简单,真正的威力,在于伤魂,轻者昏昏沉沉,重者陷入幻象。 李衍当时第一次见到虎道人,就因妄动法器,被对方术法震慑,差点陷入昏厥。 之前他道行不深,只能用来吓唬野兽。 而如今,却已能够伤及神魂。 果然,虎啸声起,周围阴风顿时混乱,那几头猖兵顿时乱了阵脚,左突右撞。 “好手段!” 那道人一声喝彩,直接冲向一头猖兵,长剑劈刺,打的对方魂飞魄散。 随后,又同时掐动法诀,手指连续变化,向右拍出一掌,伴着一声闷响,阴风呼啸。 正是玄门掌心雷,震散了一头猖兵。 他见李衍术法犀利,暗中存了较量之意,因此直接用出掌心雷。 但偷偷打量,却是暗自心惊。 只见李衍那边,连刀都没拔,同样掐动法决,掌心噼里啪啦作响,轻轻一拍,直接将一头猖兵打散。 阴雷掌? 不是游历术士么,普通法脉都不会这个! 但更让他无语的事,发生了。 那原本不起眼的长须道人,从身后抽出一柄金钱剑,掐动法诀轻轻一抹,令人心惊的罡煞之气,顿时升腾而起。 道人手掐法诀,左一挥,右一砍。 十几米外的猖兵,直接魂飞魄散。 窖藏花钱,辟邪斗鬼剑! 道人看得一阵眼红。 这种级别的法器,已可化为小局,借罡势斩鬼,他到处执行任务,积攒阴功,也换不起。 还有方才年轻人所用法器,同样不凡。 这帮家伙哪来的? 怎么这么有钱… 李衍打散附近猖兵后,便直接停手,看着王道玄大发神威,心中不由得感叹。 在李家堡时,一头猖兵就要了他一条命。 而如今,挥手之间便可镇杀。 在华山之时,众多玄门高手汇聚,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喽啰,根本无足轻重。 直到现在,才真正感觉到成长…… 忽然,他抽了抽鼻子,猛然转身,沉声道:“有人来了,小心暗箭伤人!” 咻咻咻!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道破空声传来。 对方距离尚远,只是听风辨位,胡乱放箭,箭矢袭来时,早已绵软无力。 李衍仓啷一声抽出宝刀,左劈右砍,射来的箭矢顿时全部被挡开,将王道玄等人死死护住。 黑夜对他来说,与白昼无异。 都尉司那边则吃了亏,有几人闷哼一声中了箭,剩下的则弯弓搭箭,乱射还击。 呼~ 就在这时,周围再次起风。 太玄正教的兵马,终于赶来。 很快,天地间便阴风呼啸,飞沙走石… 第三更迟一点发布 另,推荐一本同样民俗题材的书。 第198章暗潮初现 “小心,别乱动!” 李衍一声低喝,将沙里飞和吕三护在身后。 正教兵马铺天盖地而来,王道玄自然知道怎么应对,而沙里飞和吕三则没有经验,必须提醒。 这种时候,最忌讳胡乱走动。 李衍闻到气息,来的应该是社令兵马。 虽说这种兵马比较稳定,不会乱来,但毕竟是大面积阴魂,若操控不当,很有可能将人冲撞。 “都别乱动!” 另一头,太玄真教的道人也高声提醒。 此时,周围已是狂风大作,树叶乱飞。 浓郁阴雾翻涌,遮蔽月光,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狂风中各种窸窸窣窣的怪声… 所有士兵都感觉心中寒意上涌。 哆哆嗦嗦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还好他们没点火把,否则看到地上白霜蔓延,无数脚印凭空出现,说不定会吓得到处乱跑。 几个呼吸之间,狂风已然远去。 他们对面那些敌人,已经没了动静。 而在远处半山腰,火光也不断熄灭,好似整个村寨逐渐被黑暗吞没。 李衍望着远处,脸色凝重。 怪不得兵马如此受重视,这种铺天盖地的威势,若无足够防护,根本挡不住。 对面山寨,显然没这能力。 “黄千户,可以了。” 见山上没了动静,道人转身微微点头。 “点火把,拿人!” 黄千户一声令下,无数火把顿时被点燃。 火光熊熊,驱散黑暗,也让士兵们恐惧消失。 众人举着火把前行,没过多久,便发现地上躺了不少人,皆身穿粗布衣衫,打满补丁。 看上去,虽像普通的落魄流民,但所有人都拎着刀兵,虎口布满老茧,显然全是练家子。 抓到大鱼了! 黄千户面色微喜,连忙上前,随意找到几人,将他们领口一扯,都纹有一头类似猛虎的恶兽,还长有一对翅膀。 “果然是天圣教!” 黄千户眼中冒出精芒,转身厉喝道:“全绑了,一个也别放过!” 即便太玄正教,也不会用兵马大规模杀戮,免得受血气反噬,令兵马失控。 所以,这些人都是被阴煞之气冲击神魂而昏迷,看着一动不动,却并未丧命。 卫所的士兵们立刻上前,掏出麻绳,将所有人五花大绑,个个喜笑颜开。 这简直是白捡的功劳,军中赏赐少不了。 天圣教? 李衍听到,则是面色微变。 天圣教的名头,他当然听过。 最近的一次荆襄流民大动乱,便是发生在几十年前,有一个叫“天圣王”的江湖大豪组织。 传闻对方不仅是罡劲高手,还身怀异术,可召神驱鬼,操控妖兵作战,很是厉害。 对方死后,一个叫“天圣教”的组织在荆楚一带兴起,虽声势不如弥勒教,却盘踞于山区,经常与朝廷作对,弄下不少案子。 就在去年,还组织攻打上庸县城。 他还以为这些人纹的是插翅虎,但若是天圣教,那便纹的是另一种凶兽:穷奇! 天圣教,也盯上了新式火药? 李衍和沙里飞互相看了一眼,皆面色凝重。 这摊水,浑的有些可怕啊… 想到这儿,李衍加快了脚步。 他的目的是借都尉司之手,将修炼狐心术的老和尚找到,完成阴司任务。 这滩浑水,还是早点远离为妙。 流民与朝廷之间,就是一笔糊涂账。 对流民来说,人家只是想安稳种田,不被官府和地主豪绅欺压盘剥,却偏偏有人硬要他们低头… 但对朝廷来说,这简直是神州腹地一颗大雷,一日不解决,就一日坐立难安。 这种事,李衍是真心不想牵扯… 正如那头鬼狐所言,这里的寨子十分隐秘,身处半山腰,被高山密林所覆盖,周围还布置了阵法。 李衍快步走过,看到周围密林中,不少树干中心都已被掏空,放着神龛牌位,还有香火祭祀的痕迹。 这是供奉阴神守护,外人若一旦靠近,便会遭遇鬼打墙,下意识避开此地,野兽同样不敢靠近。 怪不得那鬼狐说难以进入,如此多的阴神牌位,若无兵马冲击,他们也会陷入其中。 而现在,这些阴神估计都已被社令兵马捉拿,押回城隍庙,一番调教后补充兵员。 沿途,还有不少人昏迷倒地。 和之前一样,都是天圣教教徒。 但进到寨子里,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这座寨子规模不小,阡陌纵横,全是水稻田,池塘周围还吊着一个个小包。 这东西民间叫“吊包”,是将稻草裹种子,吊在池塘边使其出芽。 除此之外,村口还有个小小土地庙,神像前同样放了一包包种子,这是请神看好种子。 可惜,连他们供奉的土地都已被抓走… 一个木楼民居外,老人抱着孩子昏倒在地,脸上的惊恐之色仍未散去,被士兵们尽数捆绑。 王道玄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就连吕三,脸色也变得难看。 一旁的黄千户看到,似乎猜出他们在想什么,平静开口道:“放心,除了天圣教余孽,老人孩童都不会有事,会被安排到专门开辟的流民村。” “那里土地肥沃,环境比这好的多,只要他们安心耕种,不再跟天圣教混在一起,就能安心生活到老。” 王道玄则微微摇头,“山林之中虽说危险,却无人管束,百姓不是牲畜,并非有口吃的就行。况且他们的父辈若被斩首,仇恨只会埋在心中。” “再多的仇恨,都会被时间冲散!” 黄千户面色不变,冷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若安心躲在山里也罢了,但偏偏有人不安心,终究会被当作棋子。” “若他们安心待在山里,上津城的案子岂会发生!” 王道玄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吕三则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只把作恶的抓了不行么?” “不行。” 黄千户直接摇头,“有些恶徒,最会用鬼神蛊惑人心,这里必然是天圣教据点。” “本官来只是抓人,若今后事情闹大了,来的便是军队,整个村子都会被夷平,寸草不生!” 似乎不想再跟几人多说,他加快脚步,沉声下令道:“放守山犬,仔细搜!” 都尉司进山时便牵着几条守山犬,不过嘴巴被套上了笼子,且经过训练,没有发出声响。 汪汪汪! 嘴笼一卸,当即一阵乱吠。 他们是牵着恶犬,在村中到处搜索。 很快,便有所发现。 “大人,这里有暗道!” “里面的人昏了!” “都抓出来!” 靠近池塘的一座大宅内,都尉司的人找到了密道,下面竟已被整个掏空,还有不少人在里面干活。 随着里面的东西一一被搬出,不仅李衍,就是其他人也面色大变。 木炭、硝石、硫磺、兽脂… 这分明是一个火药制作点,虽只是普通的黑火药,但数量着实惊人,炸掉整个上津城也不是问题。 而在池塘另一侧的宅子中,则是制作火器的区域,除去普通的炸药包,还有一些极其精密的火器,如猛火油车、火蒺藜等物。 “好啊,居然在这里!” 黄千户眼中满是惊喜,就连旁边那名刘百户也是激动的浑身发颤,激动道:“大人,陕、豫、鄂、湘各州,黑市都有火药流出,始终查不到源头,咱们怕是摸到了条大鱼…” 李衍等人听到,互相使了个眼色。 长安城的古墓火药案,都尉司的人始终找不到源头,原来是在这荆楚山区。 这件事,闹大了。 要知道制作火药可没那么容易,人手只是其中之一,许多材料都要从外州往回运。 分散到其他州售卖,同样要经过众多关卡。 这里面有多少人参与? 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 李衍见状,彻底下定决心。 这摊浑水是绝对不能再淌了! 他掐动阳诀,在村子中来回转悠。 终于,来到村中祠堂前停了下来。 祠堂内火把熊熊,正有不少士兵搜索,都尉司的人,也牵着守山犬到处乱转。 在这里,李衍神通闻不到半点味道。 然而,勾牒却变得有些灼热。 他不动声色走了进去。 “李先生好!” 当即有几名士兵和都尉司的人点头问好。 李衍跟黄千户虽只是临时合作,中间还有些小摩擦,但本事众人都看在眼里,很是尊敬。 “找到什么没有?” 李衍故作平静,随意询问。 一名都尉司的年轻人上前拱手道:“李先生,这是村子祠堂,看碑文介绍,他们是豫州卢姓,宋金战乱时,便已迁居到此地。” “还有,他们淫祀供奉着天圣公。” 说着,指向祠堂内。 李衍抬头打量,只见祠堂神案上矗立着一尊神像,体型颇为高大,眉骨隆起,五官深邃,长须垂胸,颇有一丝霸气。 看五官模样,竟有些外族血统。 更关键的是,这所谓的“天圣公”,竟穿着衮袍冠冕,上绣日月星辰。 这是帝皇才有的规格。 “真是找死啊…” 李衍见状,不由得微微摇头。 “确实是找死!”黄千户也走了进来,看到那神像,脸色变得阴沉,“早听闻这天圣教奉死鬼为神主,试图重新聚众作乱。” “哼,活着都被斩杀,死了又顶个屁用!” “我说的不是他。” 李衍微微摇头,待走到祠堂立柱前时,手中长刀忽然一抖,噗哧一下刺入立柱。 嘭! 木片炸裂,一道人影纵身而出,光头黑袍,正是那逃走的苦心和尚。 对方也是狡猾。 普通人藏身,要么是地窖,要么是神像中,但他却挖空了祠堂立柱,且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竟能躲过猎犬和神通探查。 若非勾牒发烫,李衍还真找不到此人。 “小贼找死!” 这和尚被找到行藏,当即恼羞成怒。 他身手不凡,明显已达到暗劲巅峰,嘭嘭几掌,便将周围士兵拍的倒飞而起,撞在墙上,口喷鲜血。 “大力金刚掌?” 黄千户一声冷哼,手中一抹,仓朗朗竟抽出一柄软剑,剑花宛如飞雪冰霜,便要冲上迎敌。 李衍自然早已持刀攻出。 他用了巧劲,好似缩地成寸。 就在这时,苦心和尚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铜管,拽着后面铁链一揪。 特娘的! 李衍头皮发炸,连忙闪躲,还顺势一脚将后面跟上的黄千户踹飞。 是冥火铳! 他曾得到过两枚,自然知道其威力。 全部用光后,还将其拆解,想着要重新复原,或找到制作之法。 然而,里面不仅机关巧妙,填充的磷火和油脂配方,更是搞不清楚。 没想到,在这里再次遇到。 至于黄千户,吕三能否摆脱通缉令,还要靠此人帮忙,李衍自然不会让其身死。 他这一脚踹的用力,黄千户直接倒飞出去,撞在柱子上,摔得头晕脑花。 但他刚要怒骂,却心中一惊。 呼~ 炽热的流火已喷涌而出,油脂四溅,喷到地上,竟然能熊熊燃烧,浓烟四起。 黄千户吓了一跳,连忙躲到柱子后。 那苦心和尚见几人逃脱,祠堂外又有大批人马未来,牙关一咬,眼中满是决绝之色。 他解下腰间香囊,从里面取出个干瘪的心脏,放在嘴边,猛然一吸。 霎时间,周围阴风大作。 一道肉眼可见的紫色浓烟,从心脏中喷涌而出,被其吸入口中。 “嘻嘻…哈哈哈!” 似乎有女子诡异的笑声,在风中回荡。 与此同时,苦心和尚也浑身发抖,脑袋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摆来摆去,眼睛内血管爆裂,彻底化作一片血色。 唰! 他身形一闪,动作快的惊人,直接就来到墙壁旁,一把拎起个昏死的士兵。 噗嗤一声,竟用手直接破开其胸腹,抓出砰砰乱跳的心脏,放在嘴边轻轻一吸。 血气化作红雾,尽数涌入其口中,身上那股诡异的气息也越来越强大。 “妖魔!” 黄千户看得头皮发麻。 而另一边,李衍已握着勾牒,同时掐诀,沉声念道:“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霎时间,周围阴风停歇。 一股无形力量从地面升腾而起,整个祠堂立刻变的阴寒森冷,火光全部熄灭。 祠堂一片黑暗,李衍只觉周围声音瞬间消失,好像修炼入定时的状态。 哗啦啦…锁链声响。 这一刻,所有人都能听到。 同时黑暗中,苦心和尚口中也发出一个尖利的女声,随后便伴着锁链声消失…… 第199章深山狐祭 “快,千户大人还在里面!” 虽心中恐惧,但士兵们还是举着火把冲入。 火光熊熊,驱散黑暗与神秘。 眼前所见场景,让他们松了口气。 黄千户并无大碍,已从地上缓缓起身,除了那名被挖心的士兵,大部分人也还活着。 就是几人被大力金刚掌拍中,昏迷不醒,口中仍在溢血,即便活下来,估计也无法再吃官家饭。 唯有李衍,正走向那和尚尸体。 “李少侠,方才…那是什么?” 黄千户眼中惊疑不定,颤声询问。 方才虽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那诡异的锁链声、女子尖叫声,还有那渗入心中的寒冷,都令他毛骨悚然。 李衍转身撇了一眼,“大人你抓朝廷犯人,我抓阴司犯人,事关阴司机密,在下是不敢乱说啊。” 他说这话,完全就是糊弄人。 长安城那晚过后,他就发现阴司这招牌挺好用,能省去很多麻烦,不用白不用。 反正也没人敢跑去阴司核对。 果然,黄千户听罢,眼中满是震惊,看着李衍的神色,也有了一丝畏惧。 朝廷的权威固然重,律法亦森严。 但涉及死后阴司,是人都心中畏惧。 见其模样,李衍心中一乐,却依旧满脸肃穆,来到和尚尸体前,掐动阳诀探查。 果然,和尚的神魂已然消散,估计是被顺道带走,抓入了阴司。 至于对方会遭遇什么,李衍无从得知。 只能怪这家伙倒霉… 他捡起地上那狐仙心脏,仍旧能闻到一股阴煞之气在其中流淌,应该成了某种特殊法器。 李衍扭头沉声道:“千户大人,这东西,包括和尚尸体,都要交给狐狸们。” “狐狸这种小东西很记仇,若不想以后进山麻烦,就最好信守承诺。” “这…那是自然。” 黄千户原本习惯性要拒绝,但想起之前的事,莫名心中一突,连忙答应。 他虽常和玄门中人打交道,但信术法而不惧鬼神,尤其对付的很多妖人,都是借鬼神之说迷惑百姓。 但这次,可是看到了真的,不由得心中发怵。 担心自己做的一些事,死后会不会遭到清算。 李衍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见沙里飞和王道玄等人都冲了进来,便直接将心脏抛给吕三,随后开口道:“沙老叔,你们把这和尚尸体先拖出去。” 说罢,来到那和尚躲藏的立柱旁。 这立柱已经掏空,刚好能容纳一人藏身。 木板缝隙经过处理遮掩,只要从里面合上,就天衣无缝,看不出破绽。 这也是利用了视线盲区,都往犄角旮旯寻找,谁能想到,人就光明正大躲在眼前。 不过更让李衍好奇的是,这和尚用了什么法子,竟能隔绝神通探查。 很快,他便发现了蹊跷。 柱子里面,还有件僧袍。 破破烂烂,就是普通桑麻布织成,年头不短,已经有些褪色,像极了破旧烂渔网。 然而僧袍上面,竟闻不到任何味道。 能隔绝探查的天灵地宝! 李衍眼睛一亮,二话不说,直接将其收起塞入怀中。 僧袍福运早已沉淀,自然不会被吸收。 这一幕,黄千户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他隐约也有所猜测,但刚被人家救了命,也不好多说什么。 再次看了看周围,李衍这才满意一笑,起身拱手道:“千户大人,咱们答应您的事办成了,希望您言而有信。” 他本来还想找冥火铳图纸,但看到地上古旧铜管,就知道和自己得到的一样,乃是古董。 凭这个村子手艺,还做不出此物。 再加上这么多人盯着,他也就不再寻找。 “那是自然。” 黄千户正色点头,“等此事安排好,回到郧阳府,本官就立刻办。李少侠,你们……” 他见识过李衍和吕三本事,又抓到这么重要的线索,自然想请众人帮忙。 谁知,李衍却直接用话堵住了他,“千户大人,我们还有些事,就此别过。” 说着,拱了拱手,阔步走出祠堂。 黄千户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但也没有再阻止。 这次的功劳太大,大到他一个人都吃不了,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安排,才更重要。 李衍四人拖着和尚尸体出来,太玄正教的三名道人自然也已看到,当即上前相见。 为首的那名道人拱手道:“贫道谷寒子,见过几位道友。” “见过道长。”李衍点头笑道:“我与长安执法堂的谷尘子道长交好,道长认识吗?” “同辈不同派,尚未得见。” “道友,方才是阴司拿人吗?”旁边一名年轻道人,忍不住开口询问。 和黄千户不同,他们知道的更多一些。 但这种场面,也是第一回见。 “没错,事情已经办妥。” 李衍微笑点头道:“三位道长,我等随后便会去郧阳城隍庙登记,这次是都尉司逼着出手,不算违反朝廷规定吧?” “道友说笑了。” 三名道士都是一乐。 实力不同,待遇自然也不同。 李衍能明显察觉到,在吕三和他先后出手后,无论都尉司,还是太玄正教这三个道士,态度都明显好了许多。 一番寒暄客套,四人便拖着尸体离开了山村。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谷寒子神情凝重,“这几人各怀异术,绝非普通游历术士,回去后和长安那边核对一下,登记造册。” “是,师兄。” ………… 出了寨子,几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他们相视一看,皆是微微摇头。 王道玄叹道:“流民与朝廷,一团乱麻啊,贫道思来想去,竟觉得这是团死扣,也不知如何才能解开。” “道爷想那么多干啥?” 沙里飞一乐,摇头道:“这天下间,是是非非,难分对错的事多了。” “历朝历代,那么多厉害人物都没解开,咱们想这些,不是自讨苦吃吗?” “该干嘛干嘛!” “说的也是。”王道玄微微点头,随后看向吕三,“吕兄弟,咱们去哪儿找狐狸?” “不用,它们来了!” 李衍忽有所觉,看向远处。 只见山林中,阴风黑雾,鬼火再次升腾。 除了那头强大的鬼狐,周围还有大大的小小的狐狸、山狼、豹子等野兽。 在鬼狐威慑下,这些野兽都相安无事。沙里飞一惊,“这么多,莫非来者不善?” “伱们别乱来!” 吕三低声吩咐了一句,随后扛起和尚尸体,另一只手拿着狐仙心脏,走到树林外十米远的地方,将尸体和心脏放下。 他口中咯咯哒哒,又说起了上方语。 没多久,他便退了回来。 当即,便有几头野兽将那和尚尸体拖走,还有一只顶着骷髅头的老狐窜了出来,叼起地上狐仙心脏,扭头就往树林中跑。 但跑到一半,脑袋上的骷髅头,便咕噜一声滚落在地,急得它吱吱直叫,送回心脏后,又折返回来,将骷髅头带上。 “哈哈哈…” 沙里飞被逗得直乐,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那头若隐若现的鬼狐,又咯咯哒哒说起了上方语。 吕三一愣,连忙回应。 嘀嘀咕咕一会儿,他眼神有些诧异,扭头道:“附近山中的精灵,要祭祀老狐仙,这鬼狐邀请咱们前去。” 他们本以为交易完成后,狐狸们便会散去。 没想到,又来了这一出。 狐狸请人参加葬礼,这可是稀罕的很。 李衍诧异道:“野兽也有葬礼。” 王道玄抚须笑道:“当然有,天地万物,唯有生死一律平等。老鸹见死伴,首领呱呱鸣,衔尸至池畔,盘旋哀告别……” “文鸟遇亡友,叼瓣绿叶,轻覆其尸上,以表哀思情…” “猕猴遇死伴,壮猴抬尸行,小猴哭声随,葬后留尾观,风动尾似生,掘抚复埋之,反复乃离去…” “獾类见死伴,拖尸入河中,站岸哀鸣望,伤心不已矣…” 吕三挠头道:“动物对生死同样畏惧,但它们想法不同,在咱们看来,也算葬礼吧。” 一旁的沙里飞则有些担心,低声道:“吕小哥,你说它们送葬…” “祭品不会是咱们吧?” “放心,这倒不会。” 吕三哑然失笑,“老狐仙死后,这头鬼狐就是附近山中首领,它灵智不凡,咱们不食言,它们也不会乱来。” 李衍眼中满是兴趣,点头道:“既如此,咱们便去见识一番,这种机会可不常有!” ………… 明月高悬,山林幽深静谧。 李衍几人跟着动物们在山中穿行。 他们已经走了一个时辰,穿过密林,淌过小溪,爬上蜿蜒的山丘… 此地早已远离人烟,更别说有什么道路。 前方各种野兽在明月下奔跑,无论狐獾狼鹿,彼此之间都未互相攻击。 甚至半路上,还有几头狗熊和老虎加入,都默默跟随,连哼都不哼一声。 眼前场景,看得众人啧啧称奇。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片山谷。 “咦?” 登上山梁后,王道玄顿时有些诧异,看了看四面八方,但见银辉洒落,群山密林起伏,忍不住低声道:“这是个回龙穴风水宝地,如果没猜错,山中必有大墓!” 他所言没错,众人很快就看到了一些石质建筑,但历经岁月斑驳,只剩残垣断壁,有的被藤蔓纠缠,还积满鸟粪。 “这…不是墓葬!” 王道玄满脸诧异,看看周围,“这是神庙祭祀场所的规格,看那边的石柱,分别代表天、地、日月、星,还有中央祭坛,是古楚祭祀地。” 说着,脸上露出笑容,抚须道:“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这是古楚祭祀山鬼之所!” 李衍若有所思,“楚地十神?” “嗯。” 王道玄点了点头,低声道:“山鬼之祭,便是山中精灵,即便古楚之时,也很少如此规模,除非是专门的巫祭…” 李衍顿时了然,“道长的意思,这里曾是某个法脉之地?” 王道玄回道:“有这个可能。” 李衍心中一动,摸向了怀间那凤凰金饰。 按严九龄所言,这东西是楚巫之令,吞噬其中玄妙福运,可增强神通,很是少见。 他这次来鄂州,也成了寻找类似物品的心思。 不知道这个地方,会不会有线索? 当然,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山谷之中,汇聚的动物越来越多。 各色飞鸟伏于枝头,大小野兽隐于草丛,皆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山谷中央。 大大小小的狐狸,则汇聚在遗迹中央。 它们前蹄挥舞,在地上不断刨土。 随后,将一具雪白的狐狸尸骸拖出。 李衍等人看到,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白狐尸骸,体型着实不小,堪比普通骡马,夜风吹拂,银色短毛微微摇晃。 其胸口,破开一道裂缝,周围污血早已发黑。更重要是其脑袋,整个爆裂开来,只剩一半。 王道玄有些惊讶,“这…这狐仙绝非凡品,定是天生异种,说不定有机缘成为天狐。” 沙里飞则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这伤势…像是新式火枪给打的。” 李衍眼中精芒一闪,“你确定?” 沙里飞点了点头,沉声道:“普通的火枪可没这威力,顶多有个血窟窿,况且这可是狐仙,嗅觉灵敏,近距离打中根本不可能。” “也只有新式火枪,有如此威力!” 李衍脑中,顿时浮上一个身影。 长安牙行堂主白若虚! 这家伙,坑了陕州弥勒教,又抢了都尉司一柄新式火枪,逃得无影无踪。 难不成就在此地? 这座遗迹中央,还有座类似祭坛的石台,年代久远,周围已杂草丛生。 就在众人低声讨论时,那具白狐的尸骸,已被拖上祭台,并且转动方向,将脑袋对准了东南。 王道玄顺势看向远方,若有所思道:“狐死首丘,那个地方,应该就是狐仙洞窟。” 与此同时,鬼狐也终于露出行藏。 它从树林中缓缓爬出,周围阴风鬼火消散,明月朗照,竟是一头须发皆白的老狐狸。 老狐狸登上高台,叼着那狐仙心脏,塞入其腹中,还不时用脑袋拱着尸体,似乎希望唤醒这狐仙。 李衍看到,顿时了然。 老狐狸或许以为这样,能让狐仙阴魂出现。 请他们前来,说不定能找个出马弟子,跟着飨食香火,继续修炼。 这老狐狸,懂的倒不少。 但可惜,狐心术修炼之时,狐仙的精魄神魂,都已被献祭给那个魔神袁紫眉。 “呜~” 忙活了半天没反应,老狐狸顿时一声哀鸣。 “呜~” 山谷之中,明月之下,群狐狸全都扬头,哀鸣声不断…… (本章完) 第200章神煞之用 月光下,群狐哀鸣,百兽跟着哀鸣。 此情此景,着实令人震撼。 李衍等人一侧旁观,久久不语。 终于,这场特殊的葬礼到达尾声。 随着老狐狸一声鸣叫,周围阴风大作,鬼火来回飘荡,雾气笼罩,月光似乎都变得氤氲。 周围野兽如蒙大赦,纷纷散去。 它们的灵性尚且不足,只是在鬼狐威慑下前来,事情结束,自然飞快逃离此地。 阴雾散去,狐仙的尸首已消失无踪。 李衍等人清楚,尸骸肯定被这些狐狸藏到了某个地方,以免被人破坏。 毕竟,狐仙皮肯定是制作法器的材料。 与此同时,大大小小的狐狸也四散离开。 “这…这就完了?” 沙里飞挠了挠头,有些失望。 然而,话音刚落,就见那头鬼狐再次出现,站在高台之上,看了他们一眼,随后一跃而下,向着东南方而去。 但每走几步,都会停下脚步,扭头观望。 “这是要咱们跟上,走!” 李衍来了兴趣,带着众人紧随其后。 正如王道玄所言,他们向着东南方而行,爬过陡峭的山坡后,果然在山腰处发现蹊跷。 这里有一座小土丘,四周林木高耸,树根从地面凸起,周围有些倒塌的石人石马,斑驳模糊,遍布青苔。 而在土丘中央,赫然有个黑乎乎的洞口。 “果然有墓!” 王道玄低声道:“此地是风水宝地,狐喜居于墓中,应该是有人葬于此地,又被狐仙当成了洞府。” “带咱们来这里干什么?” 沙里飞问了一句,随即眼睛一亮,“莫非是洞里有金银财宝,要送给咱们?” 说话间,那头老鬼狐已来到洞口,不停扭头张望,口中“咯咯哒哒”,说着上方语。 吕三听罢,眼神有些呆滞,但还是咬了咬牙,跟着进入洞窟。 李衍等人有些好奇,紧随其后。 这狐仙洞窟,面积着实不小,应该是狐狸掏坟,加上木头生长破坏,使得整个墓道暴露。 洞口两侧,皆有厚重砖石。 众人进入其中,里面果然是一墓室,周围倒是很干净,所有东西都已被挪走。 空空荡荡,找不到任何古墓信息。 唯有墓室中央,放着一口大棺材。 棺木年代久远,即便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制作,还是华丽的漆器,也已然有些腐朽。 棺盖上方破了个大洞。 里面,隐有呜咽声传来。 李衍一闻,顿时清楚怎么回事,微笑开口道:“吕兄弟,你的机缘来了,还不上前。” 吕三挠了挠头,直接走上前,小心翼翼,从棺材破洞中,抱出了一只小白狐。 小狐狸并不大,身子还颤颤巍巍,但却很有灵性,躺在他怀里毫不畏惧,反倒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呜咽着看向旁边老狐。 “咯咯哒哒…” 老鬼狐说了几句上方语,不舍得看了小狐狸一眼,便纵身跃出洞窟,消失在密林之中。 “恭喜吕兄弟。” 王道玄抚须笑道:“此乃狐仙之子,灵性不凡,好生培养,将来定是一大助力。” 吕三抱着怀里的小狐狸,脸上再次露出那纯真笑容,“这小东西,我挺喜欢。” 说着,看向洞外,面色变得凝重:“方才老鬼狐还说了个消息,远方山林中,有人大肆捕捉山中妖物精灵,还有更加不祥的气息在蔓延。” “它们害怕,要前往北方,应该是搬入秦岭,路途遥远,照顾不了这小家伙。” “这片山林,定然出了大事…” ………… 窗外鸟鸣声和阳光,让李衍缓缓睁眼。 他展了个懒腰,穿好衣服后,来到窗前。 连日阴雨已经停歇,天空放晴,蓝天白云,阳光普照,令整座古老小城生机盎然。 昨晚忙了一宿,天快亮时,才回到客栈。 他有些疲惫,一觉就睡到了临近中午。 随意端起桌上茶壶,喝了几杯水,李衍便取出勾牒,查看的同时眉头紧皱。 将那一缕魔气镇压,果然得到奖励。 他能感觉到,此刻勾牒内有七道气息盘旋。 六道冰冷,乃阴兵罡令,每使用一道,就可招出一营五百阴兵,六道便是三千兵马。 这阴兵乃阴司正兵,可远不是什么猖兵能相比,按照《鬼律》所言,堪比玄门箓兵,战斗力极其强大。 而这,还是最普通的兵马。 曾有厉害的活阴差,能召唤出鬼将。 应该就是昨晚那种恐怖存在。 凭他的神通,竟然闻不到对方气息。 还有一道则更为惊人。 虽为阴煞,却是一种更高等级的力量。 按照阴司说法,此为神煞之气。 若非藏在勾牒之中,凭他的神通,同样察觉不到。 正是昨晚任务的报酬! 李衍仔细感受,这股力量给他的感觉很是玄妙,虽是阴煞之气,但却毫无寒意,反倒令人有种清爽的舒适。 能作为阴司报酬,这道气绝对不简单。 李衍现在面临着两个选择。 一是将其融入法器,比如神虎令,有了这道气息,法器的威力必然提升。 二是融入大罗法身。 他的大罗法身已经修补,无论提高法身品质,还是点燃魂火,都是喜事。 但这道福运的特性,是修补法身,那么就无济于事,白白浪费了好东西。 就像当初在乱葬岗,吸收了山太岁不少福运,但将法身修后好后,再吸多少都没有用。 李衍沉思了一下,还是决定由大罗法身吸收。 毕竟这东西,是他如今一切的根基。 哪怕浪费一次机会,也要弄清楚,阴司的这奖励,对法身有何作用。 想到这儿,他当即握着勾牒,心神沉入丹田。 大罗法身运转,一股冰冷彻骨的气息,顿时顺着勾牒流淌,被大罗法身吸收。 丹田内,大罗法身竟迅速被白霜覆盖。 有门! 李衍眼中露出一丝惊喜。 这道煞气,果然不简单! 他能感觉到,其中有福运可修补法身,但更多的,则全部涌向勾魂索。 竟有两种作用! 也难怪,这东西来自阴司,可以加强法器威力,某种程度上来说,勾魂索何尝不是一种神通法器? 哗啦啦! 勾魂索的长度,竟直接暴涨,又多了三尺,达到足足两米多。 这个长度,已堪比普通长枪。 勾魂所真正的杀伤力,也随之显现。 只论近身搏斗,即便化劲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是第二种能增强勾魂索的气息。还有之前的楚巫令牌。 李衍隐约有种感觉,这二者的力量性质不同,但其中,或许有着某种联系。 他心情大好,起身出门,准备喊众人吃饭,顺道商量一下,离开上津城。 哗啦啦! 刚敲开沙里飞的门,就见这老哥一脸不自然,桌子上,还留有火药残留的气味。 “沙老叔,这真不是地方。” 李衍有些无语道:“安顿下来,咱们再找个僻静的地方,哪怕你动静再大,也无所谓。” “嘿嘿…” 沙里飞脸皮厚,岂会在乎这个,眼咕噜一转,便扯开了话题,低声道:“衍小哥,昨晚我想来想去,杀狐仙的,多半就是白若虚那小子。” “这家伙手里可有新式玩意儿,图谋煤精,说不定也知道了配方…” “不急!” 李衍面色凝重,微微摇头,“这件事,绝没那么简单,咱们先别掺和其中,让都尉司先试试这浑水。” “咱们掺和太深,反倒会成为别人目标。” “说的也是。” 沙里飞顿时了然,不再多说此事。 李衍又敲开吕三的门,却见这小子早已醒来,不知从哪弄了点生肉,还有羊奶,正在逗弄那小白狐狸。 李衍微微一笑,想要上前。 可惜,这小东西对他很是畏惧,直接就钻进了吕三怀里,只露出眼睛盯着他。 李衍哑然失笑,也不勉强,提醒吕三收拾东西后,便出了门。 刚出楼道,便看到了王道玄,一袭道袍齐整,还手持拂尘,背着个包裹,显然正要出门。 “道长,去哪儿啊?” “去看看老刘头。” 李衍一听,顿时了然。 老刘头,便是昨日验尸的仵作。 王道玄见其被尸毒阴气所侵,心中不忍,便在离开时告诉对方,随后会帮他做一场法事,并且传授些秘法。 当然,一切都是免费。 李衍自然不会觉得多事,毕竟王道玄本就心善,当初同样是分文不收,帮他答疑解惑。 “走吧,我也跟着去看看。” 李衍心中一动,当即跟着王道玄离开。 上津城不大,二人出了客栈,没走几步拐入小巷,几次向人打听,才找到老刘头住处。 仵作本就是贱业,人人都有些忌讳,再加上老刘头并非真正的玄门中人,自然过得落魄。 他的家,在巷子最深处,靠近城边。 不仅房屋破破烂烂,排水还不太好。 王道玄看的直摇头,指向城墙,“本来就尸毒阴煞侵体,还住在这阴湿之地,还好遇到咱们,否则这老刘头死后,必然化作僵尸。” 李衍抬头一看,却见城墙高耸,正好将老刘头的家笼罩,除了正晌午,恐怕大半时间都不见阳光。 咚咚咚! 敲响门后,老刘头磨磨蹭蹭半天才来开门,脸色苍白难看,满脸冷汗。 他看到二人,眼中明显有些惊讶。 本以为王道玄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真的上门救治,顿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道长,快,快请进。” 他一瘸一拐,脸上满是冷汗,苦笑道:“老朽这风湿痛又重了,所以开门慢,还请道长见谅。” 王道玄眼中满是不忍,摇头道:“无妨,你先别忙,在贫道作法帮伱祛除阴煞之气,应该就会好些。” 说罢,立刻动手,布置起了法坛。 小院内放了个木头桌,虽破破烂烂,但布置法坛足够,在李衍帮助下,很快完成。 老刘头毕竟是见惯了尸体,虽之前有些惶恐,但很快镇定下来,恭敬站在一旁等候。 此刻,正好晌午阳光照下。 原本阴暗潮湿的小院,瞬间有了生机。 王道玄看了看天空,摇头道:“便是每日正午的阳光救了你,再迟一点,贫道也无能为力。” 说罢,就让老刘头找了个凉席铺在地上,头朝北,脚朝南躺下。 点燃香烛、步罡踏斗、口喷噀水… 王道玄熟练地启动法坛后,便从怀中取出几枚驱邪降福钱,依次摆在老刘头额头、四肢、胸腹部位。 随后,他又取出金钱剑放在法台上,端起旁边八卦镜,手掐日君诀,口中念道:“玄炁显威陈天君,缚或罗军咤利娑诃,谨请日宫太阳郁仪帝君,降布灵光,敕!” 话音刚落,李衍便闻到炽热阳罡之气汇聚。 不知是不是错觉,小院内也变得更加明亮。 而王道玄,已摆弄着八卦镜,反射太阳光,将金钱剑从剑柄到剑尖,照了一遍。 是西玄一脉禳灾术! 李衍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据王道玄所说,他西玄一脉,最擅长的便是帮人禳灾祈福,用来争斗的术法是少之又少。 攻击性术法,也大多是对付妖物阴鬼。 之前王道玄道行不足,法器也不灵光,有些术法根本用不出。 而现在,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用日君诀将金钱剑开光后,王道玄立刻手持金钱剑,步罡踏斗,绕过法坛,在老刘头身上的铜钱上,用金钱剑挨个点过。 霎时间,一股股难闻的阴煞尸毒之气,从驱邪降福钱方孔中冒出,小院内顿时臭不可闻。 李衍连忙捂住了口鼻。 至于那老刘头,则是感觉身上钱变得异常灼热,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乱动。 但很快,温暖的感觉就在全身流淌。 折磨他许久的疼痛,竟在迅速缓解。 法事过后,老刘头顿时感觉舒服许多,飞快起身,直接就跪倒在地,满脸流泪,“多谢仙师垂怜。” “哎~这是做什么?” 王道玄连忙将他扶起,微笑道:“帮你驱煞禳灾,也是淬炼贫道这法器,互不亏欠。” 老刘头当然知道这是安慰话,仍不断感谢。 王道玄见状,立刻岔开话题,微笑道:“贫道帮你做法事,并不能除根。” “你这行当,最好是别做了,另外也得想办法早点搬家。” 老刘头脸色一苦,“老朽打小便跟着师傅当仵作,人人忌讳,勉强糊口,没有妻儿子嗣。” “不做这行,老朽怕是连饭都吃不上。”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既如此,我就帮你布置一番,改改阳宅风水,再传授你些药酒方子和防护之法。” “今后碰到古怪的尸体,可千万要小心。” “多谢道长。” 老仵作又是一番感谢。 李衍则直接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买药酒和改风水的东西,怕是不便宜,老先生收下这些。” “这…这怎么行?”老仵作连忙推辞。 李衍直接将银子塞入其怀中,“都是江湖同道,帮衬一把,算不上什么。” “况且,有些事还要向老前辈请教。” 老仵作一愣,连忙点头,“您说。” 李衍取出怀中凤凰金饰,沉声道:“您也算是本地玄门中人,可否见过此物?” 第三更晚一些 (本章完) 第201章湖广熟,天下足 李衍顺道前来,自然是想询问此事。 这东西是楚巫令,根据严九龄的说法,还有夜哭郎曾说过的传承历史,李衍已琢磨出一些脉络。 古周时礼乐崩坏,各地祭祀风俗有别。 天南海北的巫道传承,曾有两次集中。 首先秦皇一统天下,汇聚各方祭祀巫觋于咸阳,谓之秦宫秘祝,后焚书坑儒后解散。 夜哭郎的传承,便是秦宫秘祝,且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不过这些人行踪隐秘,不知藏在何处。 还有一部分,则演化为商山法教。 第二次便是汉时,高祖汇天下巫觋于长安,各自立祠,祭祀各方神灵,算是某种大一统。 然而后来,随着儒家和玄门崛起,巫道也逐渐没落,一些流入民间,有一些甚至彻底消失。 当然这些法脉历史,李衍只是稍有兴趣。 真正让他好奇的,是这楚巫手令之中,为何会拥有阴司才有的神煞之气? 或许,从民间法脉中能找到些线索。 老刘头接过凤凰金饰,仔细看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什么,点头道:“说起来,老夫还真见过类似的东西。” 李衍顿时眼睛一亮,“还请前辈指教。” “不敢。” 老刘头将凤凰金饰交给李衍,又请二人坐下,倒上茶水,这才缓缓介绍起来。 “这东西还是老朽师傅偶尔提过,说虽说如今太玄正教为神州正统,但本地法脉也没断绝,百姓习俗也与古楚有种种关联。” “比如我们这边,崇凤尊鸡,认为鸡可断阴阳,便是因为楚人先民以凤为图腾,是凤凰为先祖祝融氏化身,不少法脉,甚至老夫验尸辟邪时,都要用到鸡血……” “还有崇火尚赤,也与火神祝融氏有关,百姓正月末时,都会举火在家中行走驱邪。除夕时,会挂木炭与门口,用红纸束缚,叫做将军炭……” “还讲究灵茅圣苇,无枫不成村,皆因《山海经》中提过,枫树乃蚩尤所弃桎梏,村口栽枫树,可有战神蚩尤守护……” “许多民间传承,都能看到其痕迹,但真正传承古楚巫术者,唯有一个法脉,他们曾在君山立足,祭祀古楚神祇,名叫‘司命会’。” “但很久以前,这个法脉就已不知所踪,师傅也是偶尔从册子上看到,当故事讲给老朽听,当时还画过对方法徽,便是这般模样…” “君山?” 李衍眼睛一亮,若有所思。 君山在洞庭中,为玄门福地之一,也叫做湘山,源于湘君,亦是楚地十神之一。 按照袁巴的说法,这东西便是在洞庭附近的山中找到,多半就和这神秘的“司命会”有关! 看来,有空必须去君山走一趟。 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想到这儿,李衍连忙起身,拱手微笑道:“老先生学识令人敬佩,多谢了。” “哪里。” 老刘头有些慌张,连忙起身道:“老朽也是道听途说,些许故事,当不得真。” 见李衍二人就要告辞离开,他看了看周围,急声道:“二位助我解灾,但老朽身无长物,囊中羞涩,难以报答,随后有个宴席,老朽请诸位同去,就当送别酒宴如何?” 见对方满眼期盼,王道玄不好推辞,微笑道:“老先生,是什么酒宴啊?” 老刘头回道:“是有城中大户人家,其独孙要拜老朽为父亲。” 见李衍二人满脸诧异,老刘头摇头苦笑道:“不怕二位笑话,老朽虽说一生困苦,但这儿子不说有十个,也有七八个。” “我们这边习俗,孩子贱一些好养活。尤其是那晚年独子或几代单传的,生了孩子怕夭折,都要给他‘蓄贱毛’。” “这‘蓄贱毛’,头顶留一片叫破瓦当,脑后留个小辫儿叫狗尾巴,意思是人贱好养活。不仅如此,通常还要找个从事贱业者拜为父亲。” “老朽这行当,没得金,没得银,唯独多了这么多孩子,平日也不上门,但过年时总会送些吃食…” “哦,原来如此。” 王道玄笑道:“此风俗各地都有类似,在北方诸地,就是祭拜大树石头为干爹干娘。” 说着,看向李衍,微笑道:“衍小哥,贫道有些嘴馋,不如吃了席再走,鄂州也不少美味啊。” “如此甚好。” 李衍微笑点头同意。 他知道,王道玄哪里是嘴馋,分明是照顾老刘头仅剩一点的面子。 ………… 老刘头所言没错,拜他为父亲的这户孩子人家,确实是城中大户,以转运粮食,开设粮行为业。 对方是老来得子,稀罕的很,给儿子认个干爹,都做了上好席面,便请街坊邻居赴宴。 这边的席面叫“大围席”,每八道菜一围,分八巡而出,做的很是讲究。 比如第一巡,便是八鲜果,乃是时令鲜果,第二巡是八道点心。 第三巡是八甜食,有莲子汤、糯米汤圆、糯米甜酒、心蛋等,第四巡是八道凉菜,卤猪耳、卤猪舌、卤鸭脯、凉拌三样。 至此,便开始上酒,喝的是本地特产黄酒。 第五巡便开始上大菜:如意肉糕、水晶圆子、佛手鲑鱼、油焖全鸡、酱汁肉块… 第六巡为四山珍,四海味,第七巡为四饭点,四素菜,第八巡则为四茶点。 鄂州人好客,讲究的是上门即是客,哪怕江湖之中,也讲究“好汉不打上门客”。 得知几人身份,前来敬酒者络绎不绝。 李衍等人吃的是酒足饭饱。 沙里飞为人活络,从地主豪绅到贩夫走卒,个个称兄道弟,喝的面红耳赤,走路都有些打晃。李衍他们正准备离开,沙里飞就跟一名汉子勾肩搭背,晃晃悠悠走来。 “衍…衍小哥。” 沙里飞说话,舌头都打结,拍着身旁汉子介绍道:“这…这也是位玄门的兄弟,客气的很,硬要送咱们去郧阳府。” 那汉子也大着舌头道:“好…好说,五湖四海皆兄弟,外…外州的朋友来了,总不能让人小瞧了。” 李衍皱眉,“这位兄弟,是玄门中人?” 眼前这汉子身穿粗布衣,身高马大,面容焦黑,满脸风霜,分明就是个干苦力的船工,而且身上没有任何异常煞气,怎么可能是玄门中人? 尤其是醉醺醺的,送他们去郧阳府,不是说笑话吗? “怎…怎么?你瞧不起人!” 汉子一听急了,梗着脖子就嚷嚷道:“走走走,随…我到河边,我的船就在那里,让你见识一下本人的术法!” 沙里飞也在一旁起哄,“好,就看兄弟的了!衍…衍小哥,你也莫小瞧我这兄弟,他可是上古豢龙氏的传人!” “哦?” 李衍和王道玄互相看了一眼,面色凝重。 话已说到这份上,他们也不好推辞,便告别了老刘头和主人家,收拾行李,来到了河岸码头。 那汉子也确实没说谎,虽然喝的醉醺醺,走路都打趔趄,但操起船来,却稳稳当当。 对方就是普通的平底小舟,竹竿一撑,速度倒也快,没多久,上津渡口便落在身后,消失不见。 李衍哑然失笑,“这位兄弟,不是要表演术法吗?” 很快,他就后悔自己说了这句话。 “伱们瞧…瞧好吧!” 汉子一听来了劲,待行至河道水浅处,立刻用脚使劲踩船,左右摇晃,发出剧烈声响。 “你干啥?” 沙里飞一见急了,“莫非想谋财害命?” 汉子根本不理会,手掐法决,大声念道:“踝踝昏,踝踝昏,踝个大鱼十八斤…” 话音未落,周边便有鱼群汇聚而来,在水面剧烈扑腾,汉子用网兜一捞,便捞起几条大鱼扔进船中,得意道:“怎么样,咱这术法不错吧?” “靠这门术法,我是根本不愁吃。” 李衍:“……” “怎么,你还不信?” 汉子见他模样,顿时急了,“看我给你召龙!” 说吧,趴到船沿上,拎起一条大鱼在水里左右摆动,同时嘴里还咕咕的喊个不停。 没一会儿,河面上果然露出“龙”的脑袋。 不过,却是猪婆龙。 傻头傻脑,叼住汉子手里的鱼,还被拍了几下脑袋,才晃晃悠悠潜入水中。 李衍:“……” “怎么样?”汉子满脸得意询问道。 李衍无奈拱手道:“道友术法精通,吾不及也!” 汉子这才满意,消停了下来。 王道玄见状抚须笑道:“湖广熟,天下足,诚不我欺也,好一个人杰地灵啊…” 说话间,小船已驶入宽阔水面。 但见天水一色,两岸青山起伏,碧波荡漾,一片秀美风光。 远处河岸山坡上,水田如梯,已有百姓在田间忙碌,田垄之上,还有民间阴阳先生打头,焚香烧纸,周围鼓乐齐鸣,百姓纷纷围观。 沙里飞好奇道:“那边在举行法事?” “那…那叫开秧门。” 汉子回道:“新春扯秧时,家家户户都要举办,也是厉害的先生,走,我带你们瞧瞧。” 说着,竹竿一撑,小船便加快了速度。 附近岸边,正好有人同样在“开秧门”。 几人只见鼓乐齐鸣,阴阳先生手持香火,抑扬顿挫念道:“到春来,百草生,拜请么秧神大天尊~秧神要来么~早早来,莫等么~深更半夜行……” “是祭稷神!” 王道玄脸色立刻变得肃穆。 “社稷”二字虽常一起说,但社神与稷神却是两码事,稷神便是保佑五谷丰登之神。 汉子更加得意,“怎么样,咱们这边的先生,术法厉害吧?” 李衍脸上已无嘲讽,正色道: “厉害,吾不及也…” 他知道,这才是玄门术法本根。 护佑生灵,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待到日落黄昏时,终于,远处一座大城缓缓出现…… (本章完) 第202章又见韩坤 日暮黄昏,霞若锦织。 河面被染上一层金红色,波光粼粼,好似有无数鲤鱼跳跃。 如今的郧阳府,自大宣立朝时便开始修建,至今已有百年,坐北朝南,背山靠水,汉江、丹江、堵河交汇,是南北水陆重镇。 经堵河可达巴蜀,由丹江可入商洛,而从汉江则上可达汉中,下可达荆襄,可谓六省通衢。 李衍他们,乃是乘船由丹江而来,从一侧绕过最先看到的,便是西河码头。 河面上,大小船只往来穿梭。 既有商船,亦有客舟,码头上船工们如蚂蚁般忙碌,船只或卸货、或启航,晚霞映照,河面剪影凌乱,一片繁忙。 此刻,那船工汉子的酒也醒了大半,想起自己之前行为,不由得心中懊悔。 这光头大汉沙里飞,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中人,还有这术士,可是会放蛊毒。 自己勾肩搭背,还跟人吹牛…… 果然是喝酒误事! 他此刻也不敢再多说话,行至岸边,待李衍等人走上码头后,便竹竿一撑,扭头就跑。 驶离岸边数百米后,他才发现船舱内放着一小块散碎银子,眼睛一亮,连忙上前捡起,放在嘴里咬了一下。 随后,对着岸边举了个大拇指。 “敞亮!” ………… 郧阳府这西河码头,布局很是规整,既有用于货船停靠,搬运货物的石台,也有蔓延至河中的阶梯,以供客船行人往来。 石阶上,或站或躺,等了不少人。 每当有客船靠近,他们便纷纷起身,专挑那看起来有钱的,低头哈腰凑到跟前。 这些都是城内脚行中人,为的是帮人挑行李,挣口饭钱,对城中情况也很是熟悉。 其中还有不少手持棍棒,操着巴蜀口音的棒棒,开价比别人都便宜。 李衍几人刚上台阶,虽觉得他们不好惹,但还是围来一群人,争相询问要不要挑行李。 棒棒们能吃苦,有一人操着巴蜀口音,直接开口道:“老爷们,管口饭吃就行,保证给你们送到地方。” “咱们做事实在,诸位若是信了他人,指不定被哄到哪个客栈,被宰上那么一刀…” 旁边有本地汉子,立刻瞪大眼睛骂道:“你们这帮蛮子,胡说什么呢?懂不懂规矩!” “格老子的,嚷嚷啥!” 棒棒们人也不少,双方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哎哎哎~诸位莫动火。” 沙里飞连忙摆手,“咱们兄弟东西少,自个儿拎着就行,就不劳诸位大驾了。” 他是江湖老油条,已发现不对。 码头这地方,虽说自古以来,就三教九流汇聚,龙蛇混杂,但大部分时间都有个规矩。 就算骗人,也要分出个地盘。 而现在这情况,摆明是两帮人在争码头,若是一言不合,说不定就敢直接开干。 “哼!” “你小心点!” 听到没活,两帮人怒目而视,纷纷散开,当然临走时还互相撂了狠话。 “啧啧啧…”看着这帮人离开,沙里飞低声道:“看来漕帮情况不妙啊。” 码头一向就是漕帮的地盘,即便外地来的脚行要抢生意,也不会随意乱来,必须在漕帮的调停下,各自划分地盘吃饭。 而如今,却这番模样。 说明漕帮的掌控力,正急速下降。 “无需理会。” 李衍微微摇头,“咱们先进城中休息,等吕三兄弟的通缉令撤了,再办好道牒,就立刻离开前往宜昌。” 说着,便带几人向城门走去。 他们的形象有些惹眼,很容易被人注意。 有坏也有好,至少街上的荣家门扒手会避开,乞丐们更不会随意上来堵人。 但老江湖们个个眼尖毒辣,就码头到城门这一段距离,几人已感受到不少目光注视。 李衍也懒得理会,直接带众人进了城。 郧阳府城虽比不上长安,但规模也着实不小,大小街巷有七十余条,各街道丁字路口皆设有土地庙,且都安放着“泰山石敢当”。 沿街两侧商铺林立,从粮油布匹到杂货胭脂,从文房四宝到酒肆茶楼,一应俱全。 此刻已是黄昏,城中楼高高低低,鳞次栉比,光线昏暗,各个店铺也早已亮起烛火。 “米花茶嘞…” “酸浆面、三合汤” 青石街道上,人群往来,沿街叫卖声不断,滚滚蒸汽翻腾,各色香气扑鼻。 郧阳府,算是神州史上第一个特区,虽是专为应对荆楚山民而建,但也呈现出独特的繁荣之势。 长安厚重,但论人间烟火味,却比不上郧阳。 这里街道并不宽敞,人流穿梭往来,兼具南北特色,既能看到身穿粗布褂子的汉人,也能看到头裹黑巾的土家人。 各地口音汇聚,有些甚至听不懂。 江湖中人往来各地,一般都要先拜码头。 四处流浪的东行乞丐,要找坐地虎西行乞丐,胡乱讨饭,就会被打死… 江湖流浪艺人,要找本地长春会,经过他们允许,才能撂地画锅… 就连小偷,也得找本地老荣头。 这便是江湖规矩,到别人地盘混饭吃,相当于从别人锅里舀饭吃,不懂规矩,寸步难行。 李衍他们算是玄门中人,拿着道牒到本地城隍庙登记造册,某种程度上,也是拜山头。 当然,他们并不着急。 眼下还是先找间客栈,安顿下来,明日再前往城隍庙。 当然,还得等黄千户撤了吕三的通缉。 就在这时,几人脚步一停。 只见已成为漕帮长老的韩坤,带着几人阔步而来,直接就拦住了他们。 韩坤微笑道:“李兄弟,怎么生分了,来到郧阳府,也不知会一声,让老夫帮伱们安排。” “这不怕叨扰前辈么。” 李衍微笑拱手,打了个哈哈。 事实上,他一点也不想和漕帮扯上关系。 不说对方如今正和排教冲突,打得头破血流,单韩坤将弟子安插在上津渡,就透露着古怪。 此人,怕是野心不小。 但麻烦的是,当初在漫川关时,韩坤很是客气,出手相助,还帮忙找到了吕三。 这份人情,可还没还呢… “哈哈哈!” 韩坤抚须一笑,“都是江湖兄弟,哪有那么讲究,而且也算老乡,何来叨扰一说。” “若让张元尚那老头知道你来了郧阳,我没好好招待,不知如何笑话老夫呢。” 说着,伸手一抬,“客栈已帮你们安排好,这接风宴,自然也得好好办一场。” 话都说成了这样,李衍自然不能矫情,恭敬拱手道:“多谢前辈。” 当即,几个漕帮弟子就要上前接行礼。 “兄弟客气了,我自己来就行。” 沙里飞连忙笑着阻拦。 他身后的行李中,可是有火药、火枪、煤精,还有王道玄的几个贵重法器。 而且,为防止被术士探查到,李衍找到的那个玄妙僧袍,也被他包在行囊内,用于隔绝气息。 团队大半身家都在背上,岂敢交给他人。 有人去替吕三接竹篓,也被他阻止,生怕吓到了身后竹篓内的小白狐。 漕帮弟子无奈,只得看向韩坤。 韩坤顿时了然,也不点破,挥手令漕帮弟子们不要多事,便带着李衍等人上了马车。 他们走后,人群中有几人才缓缓抬头,分散跑向四面八方…… ………… 郧阳府布局,北高南低,三分之二处平原,三分之一为山坡。 前后三辆马车一路前行,逐渐往北,地势越来越高,周围建筑业越发奢华隐秘。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 “李兄弟,便是此地。” 韩坤下车后点头示意。 李衍抬头打量,却见眼前是一座古朴奢华的大宅,占地面积不小,大门牌匾之上,赫然写着《江浙会馆》四个大字。 见几人诧异,韩坤微笑道:“此地安静,会长正好与老夫有旧,比住客栈舒服。” 说话间,便有一老者门口走出。 他身着玄色员外服,身形高瘦,留着山羊胡,鼻梁上还架着副玳瑁眼镜,气质颇为儒雅,微笑道:“韩老弟,这几位便是你的贵客?” “房间已安排好了,继祖会带你们去。” “多谢陈老哥。” 韩坤抱拳拱手,显然对这老者十分尊敬。 老者对着李衍等人微笑点头,也不多问,出门便坐上一辆马车迅速离去。 他身后还跟了一名少年,虽一袭商贾打扮,却身材笔挺,气质温润,微笑抬手道:“在下陈继祖,几位请随我来。” 李衍几人面面相觑,只得跟着进去。 这《江浙会馆》,应该是江沪商人聚会落脚之地,里面空间不小,前院不仅有正堂大宅,甚至还有戏台子。 有几名商人模样的男子,正在侧厢房内聚会,屏风挡住了身形,唯有窗口传出声声渔鼓和江南小调。 陈继祖带着他们从侧廊穿过前院,微笑介绍道:“后面都是客人们休息的厢房,最近人不多,我已给诸位留出了上房。”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房间内,传来个醉醺醺的声音,“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陈继祖听到,顿时微微摇头,叹道:“是我们江浙上京赶考的举人,在郧阳碰到一美人,被迷得神魂颠倒,滞留会馆不肯离开。” “最近时常撒酒疯,若叨扰到诸位,还请见谅。” “哪里。” 李衍客套了一句,不以为然。 严九龄学识渊博,家中也算有底子,就这还早早上去,四处打点。 里面的沉迷美色耽误正事,能考上才怪。 当然,此事跟他无关,也不会多言。 后方厢房全是大的四合院形制,共有两层,多数房间都空空荡荡,没有一人。 陈继祖领着几人上了二楼,来到北侧厢房,从怀中取出钥匙,打开几间房后,抬手道: “诸位,请。” 李衍走入房中,顿觉满意。 房间内很是干净,一水的鸡翅木家具,从窗口望去,还能看到对面北城门上一座高楼,围栏飞檐,八角翘起,灯火辉煌。 陈继祖笑着介绍道:“那便是郧阳府最出名的‘春雪楼’,我大宣各州文人墨客,来到此地,都会登楼题词。” “郧阳巡抚原大人的一首《春雪楼记》,更是令其名扬四海,这座房间,也是会馆中最好的。” “多谢。” “哪里,韩叔的贵客,自然要尽心招待。几位若有何需要,可随时找我。” 陈继祖说罢,便拱手告辞离开。 他谈吐不俗,说话令人如沐春风。 更关键的,是不喧宾夺主,给足了韩坤面子。 李衍看了看周围,无奈笑道:“韩前辈,你这也实在太客气了,我等过意不去啊。” 江浙商会本就富裕,听说那边的商人,还有不少参与出海贸易,收获颇丰。 这里的环境,不知比城里客栈好了多少。 “哈哈哈…客气什么。” 韩坤爽朗笑道:“老夫祖籍江浙,这次也是陈老哥相助,才得了这长老之位,也算自家人。” 说着,便起身将房门关上,随后面色变得凝重,“实不相瞒,城中最近有些乱,不仅我漕帮和排教起了冲突,还来了不少生面孔。” “老夫既不能失了待客之道,也不能将你们扯入这江湖乱局之中,思来想去,还是这里最合适。” 李衍一愣,没想到韩坤如此坦诚。 望着对方面孔,李衍沉思了一下,开口道:“韩前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等不过无名小卒,不知您想要什么?” “能做的,我等自然会答应,若实在做不到,我等这就离开!” 他没空和韩坤打哑谜。 有些事,还是说清楚为好。 “李小兄弟却也爽快…” 韩坤听罢,说道:“都尉司弄得动静可不小,老夫被训了一顿,便责令离开上津。” “不知害我徒弟者,究竟是何人?” 李衍沉默了一下,摇头道:“前辈,听我一句劝,此事水太深,卷入其中,很可能便是塌天大祸!” “哦…” 韩坤听罢,面色不变,来到桌前,亲手给几人倒了杯茶,又端起自己的喝了一口,这才悠悠道: “李兄弟,可是因新式火药而忌讳?” 李衍闻言,眼睛顿时微眯: “韩前辈,您知道的不少啊…” 第203章旋涡中的郧阳府 这老狐狸,果然有问题。 听到新式火药,李衍心中已提起警惕。 见他模样,韩坤微微摇头: “看来有些事,李小兄弟还不清楚。” 说着,他喝了口茶,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新式火药的消息,其实早已传出。” “就在年前,工部已有人被蛊惑,神火铳和新式火药的方子,全部泄露出去。” “京城都尉司,指挥同知司徒博被当庭仗杀,都指挥使魏渊,风雪中宫墙外跪了一夜。” “此事虽说朝廷极力隐瞒,朝廷百官也不敢多说,但天下岂有不透风的墙?” 说实话,李衍听罢也有些震惊。 虽说早猜到这种东西瞒不了多久,毕竟经手的流程太多,若有人存心谋夺,总能找到破绽。 只是没想到,泄露的这么快。 还没于世人面前显威,便已被盯上。 “谁干的?”李衍忍不住询问道。 韩坤摇头道:“朝廷将罪名,扣在了弥勒教妖人头上,但真正的主谋,尚不知晓。” 说着,轻轻撇着茶杯浮沫,“按老夫之见,天下间会干这事的太多了,各地豪绅、大商会、皇族,甚至太玄正教都有可能。” “为什么?”吕三忍不住问道。 “平衡!” “朝廷、玄门、世家、江湖…很多时候,看似互不往来,实则牵扯颇深。” “就如我们漕帮,看似只是江湖帮派,但却担着漕运重任,我们一乱,北方粮价就得涨!” “有些官员脑袋上的乌纱帽,就保不住。” “我们背后,还牵连着大大小小商会,商会又和朝廷各派官员有联系,他们一纸令下,又能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其他帮派,甚至玄门也是这样。” “神州各方势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都是多年来形成的平衡。” “怪只怪,咱们这位陛下太强势了。” “他想对玄门正教动刀,因为玄门牢牢把控着洞天福地,还有众多信徒,是个隐患…” “他想对地方豪绅动刀,因为地方豪绅手中有大量土地,瞒而不报,致使前些年国库空虚…” “他想对朝廷百官动手,因为这些官员,就是各地豪绅和那些大商会的庇护者…” “他也想对江湖动手,因为不受控制…” 李衍面色平静道:“这些都是朝廷击积弊,稍微有点作为的皇帝,都会想办法。” “是啊,但能成的少之又少。” 韩坤微微一笑,摇头道:“多年来形成的平衡,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咱们这位陛下,也只能徐徐图之。” “开海运,扶持商贾,就是为了压制豪绅,这些年又扶植佛门,便是为了压制太玄正教。” “总之,他想要天下尽在掌控,更想厉兵秣马,与四海争雄,将来史书留名。” “然而现在,有了这新式火器,他就能威慑玄门和江湖,甚至敢直接动手,清除朝堂势力。” “你说这情况,到底哪个才是主谋?” 李衍哑然,沉思了一下,微微摇头。 若真是这种情况,还真不好说。 为保住权势,有些人的胆子比天还大。 想到这儿,李衍缓缓喝了口茶,“朝廷大事,我们这些粗人是不懂的。” “前辈也对这东西感兴趣?” 韩坤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们又不造反,巴望着四海升平,才有饭吃。” “甚至这东西,也希望永远不出现,辛苦习武一辈子,被一个初出茅庐的狼崽子一枪打死,伱觉得,老夫心中会高兴?” “但没办法啊,江湖就是这样。” “东西已经出现,你没有,而别人有,你就要倒霉,指不定哪天就被崩掉了脑袋。” “实话跟你说吧,就在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已经有人暗中售卖火药配方和火器图纸。” “都尉司去的时候,人已经跑了。” “谁也不清楚,江湖中哪方势力已经买到。” “本来是与老夫无关,但都尉司回到郧阳府后,便将那些与胡员外有关的人,全部抓入大狱,弄得一片动荡。” “城里最近,也多了很多陌生面孔,老夫有预感,怕是有大事发生,所以有些事必须弄清楚!” 李衍一听,顿时了然。 韩坤不过是漕帮一个长老,弄清楚这些事,针对性布置,说不定就可暗中布局。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李衍也不好继续装傻,瞥了韩坤一眼,低声道:“天圣教!” “果然是他们!” 韩坤猛然起身,咬牙道:“实不相瞒,天圣教的人,正暗中与漕帮几个长老接触。” “排教那边动静异常,平白无故找我们麻烦,说不定也与天圣教有关。” “这帮家伙,怕是想再次起事!” “李兄弟的消息,对我至关重要,说不定能救我漕帮众多兄弟一命,事情紧急,老夫这就回去与帮主商议。” 李衍点头道:“前辈先忙,不用管我们。” 天圣教和弥勒教不同,他们聚拢山民,最初的目的,也只是抵抗官府驱逐。 江湖中人,对其抱有好感者众多,甚至会帮着隐藏,和漕帮有联系,一点也不奇怪。 但也要分时候。 真牵扯到这种事上,漕帮怕是要倒霉。 “那哪儿成!” 韩坤起身后摇头道:“不说这重要消息,就是没这回事,也要好好招待。” “老夫已在郧阳府最大的青楼烟雨楼定了房间,为你接风,小友尽管去玩儿,全算在老夫账上。” 李衍愕然,“接风去青楼?” “你不是喜好此道么?” “谁跟你说的我喜欢?” “哈哈哈,整个陕州江湖都知道。” “我…” ………… 最终,几人还是没去烟雨楼。 一来城中形势复杂,青楼三教九流汇聚,是非之地,去了难免会惹麻烦… 二者刚入郧阳,就急火火去青楼,李衍敢这么做,这青楼小状元的名头,就摘不掉了… 几人就在江浙会馆吃了顿便饭。 菜品简单,就是地道的会稽菜,绍三鲜、梅干菜焖肉、西施豆腐、绍兴醉鸡等。 李衍等人中午便是一顿酒肉,胃口自然没那么好,随便吃了一些后,便各自回房休息。 他们没发现,当几人关灯后,对面一个房间的窗户无声无息打开。 正是之前那个吟诗的举人房间。 窗户后,是一个矮胖身影,双目精光四射,喃喃道:“好强的宝气,这些人什么来头…” ………… 次日清晨,李衍早早醒来。 他收拾了一番,便和王道玄出门,打算前往城隍庙,而沙里飞和吕三则会留在房中。 没办法,他们的行李着实贵重。 郧阳府地位特殊,因此有两座城隍庙,一个县城隍庙,另一个则是府城隍庙。 二人要去的,自然是府城隍庙。 在此登记造册,整个鄂州便可通行,而且吕三的道牒,也需要在此办理。 府城隍庙在城西,距离小西门一里地,也就是他们昨日通过的城门。 白天的郧阳府,又是另一番特色。 这里是南北转运重镇,因此商贸发达,就连街上百姓,都是行色匆匆。 牛车、马车、骆驼…动辄堵塞街道。 鄂州人脾气火爆,一旦拥堵,便是互相叫骂,上头了便是拳脚相加。 看热闹的,更是众多。 唯一能让他们停下脚步的,便是围观吃瓜。 李衍和王道玄,都不爱凑热闹,但一路行来,他们还是发现了许多蹊跷。 郧阳府这边的江湖帮派,太多了! 他们藏于人群之中,普通百姓分辨不出,但有些江湖经验的,都能瞧得出来。 尤其是传统的五行,车船店脚牙。 这里的车马行,不仅有来自北方的马帮,西南的骡马帮,甚至还有来自沿海的车队… 船运不用说,排教和漕帮已然是水火不容。 和漕帮各个城市布置分舵帮主不同,排教乃是排头的形式,每个排头手下都有一支庞大团队。 这些排头也不简单,都是玄门中人。 北方以太玄正教为正统,法脉实际上相对较弱,但在南方却更胜一筹,各种大小法脉数之不尽。 因此,排教各个排头也来自不同法脉。 就像昨日韩坤所言,神州大小势力之间,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 李衍已经隐约察觉。 排教和漕帮南北对峙的局面,正符合如今玄门形势,很难说背后有没有正教和法脉的支持。 店铺不用说,明显是依附于南北各方势力,什么人,住什么店,若是搞不清楚,肯定会挨宰… 脚行同样如此,昨天码头上他们就已见识过。 至于牙行,更是依附于各方… 按理说,在这种汇通南北的渡口城市,出现这种情况,也在情理之中。 但“五湖四海皆兄弟,天下江湖一家亲”,这句话也并不是说说而已。 江湖本身就是一种规则,无论来自天南海北,都是要吃一口饭,互相妥协,形成规矩,才不至于两败俱伤。 所以,又有人说江湖就是人情世故。 而如今这个平衡,已经被打破。 源头,便是排教和漕帮的争斗,毕竟这里是渡口城市,两方势力最大,其他帮派也多少依附着他们。 “郧阳已成是非之地啊…” 王道玄见状,心中感慨,低声道:“这种江湖争斗,迟早会弄出大事,此地不宜久留。” 李衍也点头表示赞同,跟王道玄二人加快脚步,没多久便来到了郧阳府城隍庙。 郧阳府城隍庙,规模毫不逊色长安。 而且,这里的气势更足。 东西南北五个方向,门口皆设有法旗,以石台稳固,高达三丈,加上城隍庙内矗立的玄黄旗,共有五色,正是五方云旗。 普通人察觉不到,但李衍却能闻到,法旗之上皆有神明寄托,五道神罡令罡煞之气流转,形成庞大局势,笼罩整个城隍庙。 李衍和王道玄互相看了一眼,面色凝重。 这种手段,就是开启阵法防护。 若是在长安,只有在邪祟入侵时才会使用,而在这郧阳府,竟已成了习惯? 怪不得,那晚围剿天圣教山寨,太玄正教直接就出动了兵马,没有丝毫犹豫。 看似繁华的郧阳府,实则已危机重重。 李衍若有所思,来到侧门,对着那守门道人拱手道:“道长,我等是外州来的术士,要进去登记造册。” “道牒拿来!” 守门的道人,目光中满是警惕。 还有其身后两名道人,竟已不动声色,将手按在剑柄之上。 李衍面色平静,和王道玄分别取出道牒。 见他所持乃黑色道牒,守门的道人明显有些诧异,翻开一看后,笑容立刻浮上面孔,拱手道:“原来是长安来的李道友。” “谷寒子师兄交代过了,李道友近日会来郧阳府,贫道封元子,二位快请进。” 说着,伸手一抬。 李衍微微一愣,心中警惕,脸上却是露出笑容,“道长客气了,在下不过无名小卒而已。” “李道友太过谦虚啊。” 那道人封元子回了一句,便满脸微笑,亲自引着二人进入城隍庙中。 而另一名小道童,则急匆匆离开,显然是要去通知那位谷寒子。 来到玄祭司,封元子更是亲自安排,帮二人办好了登记造册。 李衍犹豫了一下,开口询问道:“道长,我还有位同伴,想在郧阳府办理道牒,不知…” “李道友莫急,谷师兄马上就来。” 封元子微微一笑,打断了他的话,抬手道:“不如先去静室喝杯茶水。” 特娘的,无事献殷勤,肯定有麻烦啊… 李衍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但事已至此,也只得见机行事,跟着这封元子进入静室。 封元子很是客套,亲自帮二人倒茶,微笑道:“团黄、蕲门、黄芽,共称淮安三茗,每年最好的都会送来郧阳府,李道友还请品鉴一番…” “好茶。” 李衍随意喝了一口,也不知是哪一种,虽香气扑鼻,回韵悠长,但心中却越发忐忑。 刚想询问,就见门外走进一名道人,身形高大,长须飘逸,正是那晚领头的谷寒子。 “师兄,我去守门了,李道友慢坐。” 封元子见状,直接拱手起身离去。 显然将二人留在此地,就是这谷寒子之意… 今天就两更,明日三更。 另推一本书。 第204章真武“三玄境” “李道友,贫道有礼了!” 谷寒子抬脚进门,便大袖一挥,施了个道礼,面上带笑,一脸和气。 “见过道长。” 李衍虽心有疑惑,但仍微笑点头回应。 鄂州太玄正教道人,大多来自武当山上真武宫。 他们擅长武法,与纯阳宫有些相同,皆是玄祭司执法堂的主要力量。 李衍虽曾与他们并肩作战,但却没什么交情,如此热情招待,怎能不心中生疑。 见他眼中防备,谷寒子微微一笑,也不隐瞒,开口道:“上津镇时,见诸位道友身手不凡,贫道已与长安城隍庙联系,查阅了一些情报。” “陕州那边的评价很高啊,无论长安和咸阳城隍庙,还是斗姆、纯阳二宫,都对道友赞赏有加。” “再加上道友身份,咱们也算是自己人。” “道长谬赞了。” 李衍谦虚了一句,心中却不以为然。 他在陕州与太玄正教打交道,能顺风顺水,很多时候,都是罗明子相助。 还有在华山,若非机缘巧合,阻止了旱魃之祸,恐怕上山后,待遇比旁门好不到哪儿去。 太玄正教的历史,他也知道一些。 此事涉及到佛道之争,数千年来恩怨不断,即便三武灭佛时,道门也仍还是松散一片。 唐末之时,天下动荡,道消魔长。 然而,神州各地道门法脉却各自为政,有时甚至还会因争夺洞天福地,发生争斗。 为应对乱世,天下道门汇聚泰山,太玄正教因此出现,自宋时起,便彻底成为玄门魁首。 即便如此,内部也是派系众多。 他即便在陕州有些关系,但到了鄂州却完全不好使,能平等对待,不找麻烦,已是庆幸。 如此殷勤,说不担心是假的。 谷寒子微微一笑,给几人倒上茶,“李道友无需多虑,实际上,像你这种与道门交好,且手段不凡的术士。来到鄂州,我等都会以礼相待。” “毕竟,很多事还少不了你们帮忙。很多执法堂的任务,真武宫也会开放给诸位。” “道长说笑了。” 李衍眉头一皱,“真武宫的武法天下闻名,我等不过是旁门,哪里还用我们相助?” 谷寒子叹了口气,摇头道:“我真武宫再强,又有多少人?况且鄂州形势,远比道友想象的复杂。” “鄂州汇通南北,亦是玄门重镇,再往南,法脉繁荣,大小教派无数。” “因此鄂州玄门,乃是北正南法,东禅西道之格局,为保证神州玄门安定,不少洞天福地也会交给法脉镇压。” “还有,巫山形势复杂,并未被正教掌控,加上华中屋脊神农架天险,将蜀中正教与我真武宫分割,独木难撑啊。” “哦,原来如此…” 李衍听罢,面色不变,却是心中一突。 好家伙,佛道之争,正教与法脉的因果,无论哪一个,都是天大的漩涡。 这家伙…莫非想将他们拖下水? 想到这儿,李衍正色一凛,沉声道:“道长,我等只是无名小卒,游历江湖修行,这些东西可不敢掺合。” 谷寒子一愣,哑然失笑道:“李道友想错了,玄门形势虽说复杂,但也有规矩。” “该怎么做?别说是你,就连贫道也没资格参与,那是更高层修士考虑的事。” “哦?” 李衍闻言有些好奇,“除去这些,难道以贵教力量,还会有麻烦?” 谷寒子点了点头,“不仅有,还很大。” “鄂州的情况很特殊,尤其是郧阳府这边。涉及到山民、天圣教、各土司衙门,还有荆楚山区中一些秘巫。” “当然,现在主要还是山民问题。” “郧阳巡抚原大人,主张徐徐图之,这些年虽说慢,但也已显成效,不少山民选择搬出。” “但郧阳这边还驻扎了朝廷几个卫所,军方中人有兵部撑腰,更愿意效仿太祖,直接封山镇压驱逐,免得长时间驻兵,消耗国力。” “自去年起,巡抚原大人身子便有些差,精力不济,时常卧病在床,已渐渐压不住卫所…” “眼下,山民和天圣教又弄出大案,还涉及各州黑市火药,陛下震怒,兵部紧急调遣各地卫所,一场大乱在所难免…” “郧阳府城隍庙,以及武当山上的兵马,乃是镇压四方,不让玄门力量大规模参与的根本,我真武宫已发出召令,回缩力量,应对此事…” “因为此事,一些地方确实照顾不到,尤其荆州、宜昌那边怪事连连,只能将执法堂的任务,发放给其他修士。” “诸位尽可放心,这些任务都不涉及教派之争,大多是诸邪除晦,毕竟保境安民,禳灾除邪,才是我等首要职责。” “若境内邪魔肆虐,也是我真武宫之过。” “哦…” 李衍听罢也来了兴趣,“不知这些任务难度如何,报酬又怎么算?” 华山之上,他们用掉了近半身家,沿途就是花钱,即便接些驱邪除晦的小活,也只够日常开销。 想借此攒够修行本钱,那是难上加难。 谷寒子听完,认真回道:“悬赏自然和任务难度有关,我真武宫不可能出太高价钱,但完成任务后,却能用修行之物酬谢。” “若是功劳足够,甚至会在武当法会时,将‘三大玄境’开放给诸位。” “什么?” 王道玄原本在一旁沉默不语,但听到“三大玄境”,脸色立刻微变。 见李衍疑惑,他连忙解释道:“‘三大玄境’,乃是武当上三个超凡灵窍,分别是‘真武龙窟’、‘雷火炼殿’和‘紫霄神灯’。” “听说在其中修炼,会有不凡机缘。” “神灯,机缘?” 听到这个,李衍心中升起不好回忆。 那个华山神灯给他的白帝福缘,灭了一盏魂火,虽说是阴差阳错失误,但好处却一般。 存神楼观的立柱,全都化为了金属色,使得楼观更加稳固,但也仅此而已。 他有罗酆山为根基支撑,楼观本身就稳,这个好处有点鸡肋… 还有,得白帝福缘,使用刀兵时有加成,但除了断尘刀铸成的那一刻,再也没有引出… 李衍心中隐约有所猜测。 本来吸收白帝福缘时,根本无需抵抗,华山先天庚金之气,便会融入存神之中。 唯一的缺点,就是要忍受利刃刺魂痛苦。 普通修士,挺个几息就成。 而他仗着《罗酆经》和大罗法身,硬生生扛了过去,并未让先天庚金之气与存神融合,且坚持了一个多时辰。 这股庞大的力量无处可去。 自然与楼观相融合。 想要将其调动,也变得难上加难。 如今又听到什么“神灯”、“福缘”,自然怀疑其效果。 “王道长见多识广。” 谷寒子称赞了一句,微笑道:“‘真武龙窟’在五龙宫下,乃贞观年间敕建,为当时武当山九大宫观之首。” “传闻当时天下大旱,玄门中人奉命祈雨,有五龙坠落,化作龙池,五龙宫因此而建。” “‘真武龙窟’便在龙池下方,进入其中闭关,若得机缘,可感悟武学,我派老祖三丰真人,便是在‘真武龙窟’中悟道…” “雷火炼殿,建于宋金之末,可引天雷之罡,既用于镇压邪魔,也可修炼雷火之法…” “至于紫霄神灯,则供于紫霄金殿内,常年不熄,于其中存神修炼,大有益处!” “此三境,分别应对术、法、武,乃我真武宫根本,很少对普通修士开放,若非如今形势…李道友,不可错过啊。” 李衍听罢也有些心动,尤其是“真武龙窟”和“雷火炼殿”,但却摇头道:“如此机缘,肯定不会随意放出,任务怕是不简单吧…” “李道友说的没错。” 谷寒子面色凝重道:“鄂州风雨欲来,一些魑魅魍魉也蠢蠢欲动,有些确实危险。” “比如距郧阳不远的青龙山,最近传闻有异兽出没,时常有人莫名消失,如今山中已无人敢去,执法堂派弟子探查,却一无所获。” “郧阳府多事,也不能让人一直守着,便有一位梅山法教的道友领了任务。” “他们是山中猎人,对付异兽最为拿手,但这一去,也是没了踪影。” “毕竟青龙山距郧阳不远,这个任务也被提高,完成后可赏纹银两千两,还有‘三大玄境’进入的令牌一枚。” “凭此令牌,可任意选择三大玄境,参悟一次。” 李衍一听,就没了兴趣。 梅山法教的猎人都失踪了,可想而知其危险,更麻烦的是要在山中守候,他们可没时间一直待着。 还有这三大玄境,听起来玄乎其玄,但也只是普通修士难以进入,真武宫弟子和那些有关系的,说不定早就修炼吐了。 能不能获得机缘还是两回事。 用这些虚物,加上两千两,就让法教高手卖命,还有去无回,简直跟无本买卖差不多。 想到这儿,他询问道:“还有什么任务?” 谷寒子显然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所有报上来的任务都写在册子中,道友不论完成哪一个,都能去当地城隍庙报备,自然有人核对。” 说着,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倒是有个任务,还请道友务必帮忙。” “道长请说。” “荆州当阳县,有紫盖山,乃七十二福地之一,由法脉竹山教、佛门律宗,太玄正教共同管理,各自占据一方。” “自去年起,紫盖山真武宫,便连续有道人身陨,那边报上来是正常死亡,但贫道有一师弟封灵子却传来密信,宫中有古怪,他正暗中调查。” “已有近一个月,没有密信传回,贫道十分担忧,却又走不开。” “而且那里三方共治,若执法堂大张旗鼓进入,说不定会引起误会,还请道友帮忙查一下,究竟出了什么事。” “荆州当阳?” 李衍若有所思,点头道:“可以,在下正好要前往宜昌,完事后能顺道一探,但若发觉危险,便会撤离。” 谷寒子点头道:“那是自然,只需弄清发生了什么即可,随后我们会处理。” 有了这层关系,吕三的事也不成问题。 谷寒子答应,只要都尉司那边撤了通缉令,道牒当天就能办好,无需等待。 出了城隍庙,二人便向都尉司而去。 与长安有些不同,郧阳都尉司从设立的开始,便是主要针对山民,为方便调动,地址就在郧阳府衙附近。 而郧阳府衙,就在城市中央。 没过多久,二人便到了府衙门口,却见广场之上,密密麻麻聚集了不少人。 他们皆头裹黑巾,身着印花蓝布粗衣,有的手脚之上还带着银镯子,或坐或躺,毫无畏惧盯着周围官兵。 周围街道上,已有不少郧阳百姓聚集。 他们窃窃私语,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又丢了?” “肯定得丢啊,都连着丢了几年了…” 李衍疑惑,稍一打听,就知道了原因。 这些都是鄂西土家人,前朝大兴为方便管理,设土司制度,由朝廷任命土司、土官,自行管理。 神州境内和边疆少数族裔,基本都是这种方式,一直延续到现在。 各地土司不仅负责税收,还会定期朝贡。 眼前这些,都是唐崖土司覃氏麾下土民,他们负责押运税粮来郧阳,路上被水贼给抢了。 但蹊跷就在这里,他们已经连续被抢了几年,就连运往京城的贡品,都被抢劫一空。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贼喊捉贼。 此事根源,就是当今皇帝前些年提出的一个政策“改土归流”,结束土司制度,由朝廷派人管理。 因为此事,各地土司群情激愤,又是上书哀求,又是重金贿赂朝中大臣说情。 总之,拖拖拉拉一直没办成。 而这税粮被抢,分明是在表达不满。 “这郧阳府,千头万绪啊…” 王道玄和李衍相视一看,皆微微摇头,向着府衙附近的一条巷子里走去。 那里便是都尉司衙门所在。 都尉司凶名炽盛,周围别说什么酒楼茶馆,就连普通百姓也不愿意居住,大多是都尉司成员所有。 到了门口,李衍请人代为通禀。 很快,就有一名身形高壮的红脸汉子阔步而出,正色抱拳道:“见过李少侠。” 此人李衍也见过,正是黄千户麾下的王百户,胶州人,善用双刀,极其勇猛,算是黄千户心腹。 李衍探头看了一眼,“黄千户不在?” 王百户摇头道:“千户大人在山中染了风寒,如今抱病在家,并不在衙门。” “不过二位放心,伱们的事,千户已经吩咐办理,我已和长安那边核对了一下,可以撤销,到了明天就行,还会将公文发往各地。” “多谢!” 李衍当即抱拳道谢,又顺嘴问了一句,“千户大人没事吧?” 王百户意味深长道:“也不是什么大病,说不定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哦。” 李衍瞬间了然,当即抱拳离开。 第205章喧嚣时代 刚出巷子,王道玄便笑道:“这位黄千户,倒是懂得明哲保身…” 上津城那边的事太大了。 同时,也是一个天大的功劳。 黄千户出来办差,旁边还安排了个碍事的刘百户,说明他在都尉司中,地位恐怕有些尴尬。 天大的功劳,不一定是好事。 毕竟这件事才刚开始,若是由他主导,继续往下查,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故意拖后腿。 一旦出了差错,小命都难保。 而他这一病,正好将功劳分出,退一步海阔天空,由其他人继续往下查。 又是个老谋深算的官油子…… 虽说感慨,但朝廷之事,李衍也没什么兴趣,和王道玄穿过街巷,准备回去。 就在这时,街上一阵大乱,百姓纷纷逃散,沿途小贩也慌忙将摊子向后拉,顾不上摔碎多少瓶瓶罐罐。 紧接着,沉重脚步声与铠甲摩擦声传来,却是一支来自郧阳卫所的军队,身着甲胄,手持长枪,从街上穿过。 同行者,还有策马而行的校尉。 很快,远处便升起怒吼声:“都指挥使大人有令,冲击府衙者,全部抓起来!” 郧阳府衙外广场上,顿时一阵大乱… 街上,看热闹的百姓四散而逃。 府衙外传来各种咒骂声。 “杀人啦!” 惊恐的尖叫随之响起… 李衍眼神一凝,沉声道:“道长快走,咱们从其他地方绕回去!” 说罢,立刻转身。 王道玄也是微微摇头,紧随其后。 他们穿过几条小巷,又顺着山坡石道爬上,便已远离是非之地。 郧阳府北侧后方全是坡道,越走越高,与此同时,也看到了郧阳府外景象。 那里已是一片大乱,军队四处游荡,抓捕闹事的土人,还有些地方起了火,升起浓浓黑烟。 李衍摇头道:“郧阳府是越来越乱了,还不知道要弄出什么大事,明天拿上道牒,咱们立刻动身。” 城中大乱,二人也没什么逛的心思,加快脚步,不到三炷香的时间,便回到了江浙会馆。 会馆外,也站着不少人远远眺望。 看模样和交谈话语,都是江浙商贾,陈继祖也在其中,皆是面色凝重。 其中有一人,吸引了李衍注意。 那是名身材高大的汉子,与其他商人不同,虽同样身着员外袍,但面相却透着一股凶气,浓眉大眼络腮胡,更像是江湖中人。 更特别的,是其肩膀上立着的一头大鹦鹉。 神州自古就有鹦鹉,俗名“鹦哥”。 唐时有诗便提到:陇山千万仞,鹦鹉巢其巅。 但眼前这头却尤为特殊,不仅个头极大,色彩也很是鲜艳,花花绿绿,非常惹眼。 更像是前世见过的雨林金刚大鹦鹉。 不过,体型似乎更大。 “干死他!” “干死他!” 见城中乱象,鹦鹉似乎十分兴奋,翎毛竖起,捏着嗓子一通叫骂。 旁边一名商人见状,哑然失笑道:“罗兄,你也算出自文脉大族,为何养个鹦哥如此粗鲁?” “这算什么!” 汉子哈哈一笑,掏出个干果喂给旁边鹦鹉,摇头道:“这小东西陪我海上流浪,往来皆是粗人,自然学不了好,有时骂起来难听的很。” 说着,满眼宠溺道:“也多亏这小东西传信,否则我便葬身大海,再也回不来了。” 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来了兴趣。 其中一人沉声道:“郧阳府这乱子,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不如罗兄继续讲讲你海上见闻。” “走走,我等着听到要紧处!” 众人七嘴八舌,簇拥着那汉子进入会馆。 李衍心中一动,连忙拉着陈继祖询问道:“这位,是刚从海外归来?” 陈继祖微笑道:“这位名叫罗如烈,乃是江南罗家之人,生性好动,武艺高超,是开海后最早组织船队外出之人。” “原本收获颇丰,罗家也因此蒸蒸日上,但遭遇一场海难,船队全军覆没,赔了本钱。” “这次前来,便是要说服一些江浙商会,资助他重振旗鼓,再次出海。” “但此事风险太大,况且他还出过事,愿意出手的并不多,因此此人在各州商会游荡,讲述海上见闻,希望能找到愿意出资者。” “李少侠若有兴趣,可前往旁听。” 李衍当然感兴趣,反正也闲着没事,并让王道玄先回房告知消息,他则跟着那些商人,进入前院厢房内。 这里已聚集了不少人,都是江浙商贾。 罗如烈正绘声绘色,讲述海外见闻。 “东瀛没什么意思,如今是丰臣氏掌权,说是啥太阁,刚一统全国,但各地还是常有妖邪作祟。” “但那边的银子却是不少,有商人专门与他们交易,换取银两回国,获利不菲。” “还有,跟丰臣氏作战失败的倒霉鬼,不少都变成浪人倭寇,四处滋扰,被我弄死了不少…” “南洋诸国盛产香料宝石,关键是一些天灵地宝,这帮憨货竟然不认识,但现在也学精了,跟着咱们的人到处乱找。” “那边巫风浓郁,还有神州流过去的法脉传承,但已走了偏路,术法阴毒血腥,很是难缠…” “再往南还有片大陆,《岛夷志略》上称之为罗娑斯,都是些土人,毒物众多…” “如今海上最多的是红毛番,这些人到处找金子,每到一处就插个木头十字架,讨厌的很,没少跟他们干架…” “还有一些海盗,恶心的很,我们毁了他们的船,抓到羊后,通通都会扔进海里。” “这是为啥?” “啧啧,这你就不懂了吧,海上航行一连数月,有时候急眼了,长相漂亮的男人和母羊都会遭殃。” “真禽兽也!” “罗兄,海上可遇到过什么奇事?” “奇事自然有,最怕的是遇到鬼船,深更半夜追着伱跑,天亮后又消失无踪…” “还有,我还看到过鲛人…” 这罗如烈长了一副好嘴,口才惊人,讲起海上的怪谈故事是抑扬顿挫。 当然,更多的是各种发财故事。 李衍听了一会儿,便隐约察觉,这时候,应该正是大航海时期。 但与前世不同,这个世界许多邪祟妖异是真的存在,因此探索难度也更大。 而且,许多地方都传承古怪力量。 按罗如烈所说,如今出海若没有术士跟着,那是肯定回不来,赣州那边的风水法脉,也有人跟着出海,开始琢磨海上风水地势… 关中地处内陆,还是以农业为主,相对封闭,鄂州汇通南北,但已有乱象。 唯独沿海各州港口城市,一个个大型手工作坊如雨后春笋矗立。 丝绸、茶叶、瓷器…供不应求。 随着船队出海,换回大量的黄金白银和宝物,各种一夜暴富的传说,在沿海各地广为流传。 这是个混乱而又奔腾的时代! 李衍听的有些神往,却并不着急。 对他来说,如今继续修行,不断提升自己实力,才是正道。 回到厢房内,已是中午。 随便吃了午饭后,李衍便讲述了一下见闻,又说了自己打算。 如今的郧阳府,乱象已现,他们即便有些能耐,但势单力孤,卷入哪个麻烦都不明智。 所以,明日拿到道牒后就立刻离开。 先是前往宜昌,帮严九龄母亲治病,了结承诺,再前往紫盖山洞天福地,查一下发生了什么。 随后便各地接活,为上武当山建楼做准备。 打定主意后,其他人便返回休息,毕竟前往宜昌路途遥远,必须养足精神。 而李衍,则拿了几本术数书籍,一边仔细查看,一边琢磨。 这也是没办法,《北帝经》上的术法,越往后,威力越大也越复杂。 不懂术数阴阳,根本学不会。 如今他已掌握《北帝刍灵术》、《北帝护身咒》、《北帝神行术》和《北帝阴雷掌》。 当然,《神行术》只掌握了一半,学会使用甲马,还得懂术数,才能将另一半涉险咒掌握。 二者合一,便可进入一些危险之地,比如先天煞气汇聚,形成的诡异局势。 若被邪物困住,也可用此法脱身。 除此之外,他还要新学一种《北帝除殃术》,专门用于解开中咒、撞殃和鬼物附身。 当然,这些都是基本术法。 他所修之《北帝经》,乃北阴酆都大帝麾下,五方鬼帝中的北方鬼帝,为太阴神,讳诺皋,治罗酆山。 再往下,便涉及其根本术法。 首先要掌握的,便是《北帝玄水遁》,这是北方鬼帝遁术,因罗酆山位于极阴之海,北方又属水,所以水遁便是其拿手遁术。 初步掌握后,有两种能力,一是令周围升起阴雾,借水雾潜藏,可逃遁或杀敌。 二是可进入水中,借遁法往来穿梭,并且能长时间不换气。 随着道行提升,遁术修为足够,甚至能借水雾与阴雷相合,术法施展,不再惧怕围攻,甚至能大范围伤敌困敌。 这便是遁术,绝非单纯用于逃跑。 当然,要想学会《北帝玄水遁》,作为基础的《神行术》和遁甲术数,必须掌握精通。 连续看了两个时辰后,李衍也感觉头昏脑涨。 术数确实难学,这还是王道玄给他讲了许多基础的原因,普通人,连入门都做不到。 将书放下后,李衍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铜球。 铜球乃是实心,周围还有许多细小凹痕。 嗖! 李衍将铜球抛起,随后仓啷一声抽出刀来,在铜球落下的同时,手腕一抖,刀背轻轻一挑。 伴着一声清脆声响,铜球再次跳起。 这是华山御风子教给他的方法。 铜球光滑,凹痕又极其细小,必须眼力非凡,每次刚好击中凹痕,才能使其垂直跳跃。 而且力道也必须恰到好处。 无论铜球如何旋转,落下又被击起时,必须保持同一高度。 此法,一是可练习刀法掌控,二便是练劲。 所谓化劲,便是暗劲运转如意,遇圆则圆,遇方则方,敌人以暗劲攻击,可轻易化去。 这是对于自身劲力的精确掌控。 什么时候,铜球与刀相击,无需压刀卸力,而是凭借暗劲化去,不发出半点声音,就算踏入化劲。 叮叮叮! 李衍仔细感受,随着铜球落下,他挥刀左撩、右扫、上挑,每一次击打,都精确命中。 无论身形如何变化,铜球跳起的高度始终相同,声音也越来越小。 而且这个方法,今后也能一直用。 等彻底熟练,便能换成完全光滑,没有凹痕的铜球,甚至增加数量。 不知不觉,已是天黑。 随便吃了些晚饭后,李衍便将明天行李收拾好,存神调息,躺下进入梦乡。 …… 半夜三更,月明星稀。 躺在床上的李衍,忽然睁眼。 他闻到了一些特殊气味,虽然很淡,却也逃不过嗅觉神通,那是种草木香,还混合着腥味。 从气味判断,竟是个小小的人形! 纸人、草人、或是什么术法? 李衍不动声色,缓缓握住了断尘刀。 那道气息很是小心,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在楼道中爬行,竟来到了吕三门外。 李衍顿时嘴角上提,等着看笑话。 “吱!” 果然,门外传来一声尖叫。 寂静黑夜里,异常明显。 李衍拎刀纵身而出,但看到是什么东西后,顿时满脸诧异。 那确实是个小小人影,却并非什么草木纸人,而是个半尺高的怪物,浑身皮肤如同漆黑树皮,一对绿色的眼睛,如动物般四脚爬行。 它浑身黑雾阴气笼罩,身形模模糊糊,左右乱撞,明显想要逃走。 然而,从吕三房间内,已经飞出二十几只大马蜂,嗡嗡嗡振动着翅膀,将其团团围住。 他们团队中,还有个隐藏的成员,便是吕三背的那口妖葫芦。 这妖葫芦会放毒马蜂,攻击性甚强,但却很是老实,吕三每日定期投喂蜂蜜,再供以香火,就成了威力强大的护身法器。 这是什么妖怪? 看着古怪小人,李衍顿时满脸诧异。 吕三此时也推门而出,看着地上小人,也是满脸疑惑,唯有同样出门的王道玄眼睛一亮, “是木客!” “这种小精怪,听说隐藏于赣南、闽西、浙、桂山林幽邃之处,很少人前现身,怎么会出现在鄂州?” “先抓了再说。” 李衍阔步上前,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一道肥胖的身影从对面推门而出,急火火跑了过来,哀求道: “诸位诸位,手下留情。” 第206章龙的传说 房间内,烛火幽幽。 一堆人坐着,大眼瞪小眼。 李衍等人都在,包括陈继祖,还有他那掌管商会的老爹,都一脸阴沉。 深更半夜这么大动静,自然惊动了不少人。 有人出来瞧热闹,会馆的主人陈继祖父子也已赶来,见状连说好话,让众人散去。 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了个肥胖的年轻人,低着头,满脸沮丧。 正是前日吟诗之人。 这胖子长得也算喜庆,身着黑布丝织儒袍,白白胖胖,头戴儒巾,还戴着副乌木眼镜。 陈继祖老爹,名叫陈元清,不仅是这座江浙会馆的拥有者,还是一位大商人。 他盯着胖子,恨铁不成钢道:“说吧,你什么时候修成术法?又什么时候成了憋宝人?” 李衍等人闻言,也是满脸好奇。 这个胖子的来历,陈继祖已经介绍过。 他姓林,名叫林钰,来自婺州大族,不仅拥有大量良田,还经营着丝坊和各色店铺,甚至祖中也有不少人做官。 而且这林钰打小就有才名,过目不忘,十里八乡远近闻名,轻松便考取了举人。 可以说除了长得胖,什么都不缺。 而对方,不知什么时候竟成了憋宝人,还能操控木客,来他们房中偷窥宝贝。 这种人想要钱,随便几万两都能拿出。 来干这偷偷摸摸的事,实在想不通。 胖子林钰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嘀咕道:“师傅不让说,但从小就学了,一直瞒着家里人。” “怪不得!” 陈元清冷笑道:“学了些皮毛本事,就想到处惹事是吧?还不让家里随从跟着,一个人跑到此地,你胆子可真不小啊。” “说罢,为何要偷入人家房中?” 林钰偷偷看了李衍几人一眼,尴尬道:“他们身上宝气浓郁,我并无恶意,就是心痒,想看看是什么东西。” 李衍面色微变,沉声道:“你觉醒了眼通?还能看到宝气?” 赵驴子曾跟他说过一种人,觉醒了眼神通,可望气,但与别人不同的是,这种人除了罡气和煞气,还能看到宝物散发的宝气。 这种人,可谓天生的憋宝客。 林钰陪笑了一下,点头道:“这位少侠见多识广,很少有人知道宝气这东西。” 一旁的陈元清冷声道:“真是胆大妄为,此事,我定会告诉伱父亲。” “还有,你学的是哪一脉?” “赶山、探海、还是寻幽?” 李衍不动声色,瞥了这老头一眼。 韩坤能当上漕帮长老,全是这老头运作,还能一口叫出憋宝人三脉,绝非普通人! 那林钰抓着衣角,攥来攥去,见瞒不过,只得一脸颓丧道:“我那师傅学的杂,三脉都懂一点,后来跟着人出海,就再也没回来。” “这个,我真没用术法害过人…” 陈元清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对着李衍拱手道:“李少侠,这林钰乃是老夫好友之子,也算子侄辈,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诸位要什么赔偿,老夫都应着。” “老先生说笑了。” 李衍摇头道:“老先生让我们住在这里,已是仁义,况且也没什么损失,无需赔偿。” 说着,扭头看向对面,“我唯一好奇的是,能让这林兄弟在此停留许久的,肯定不是什么美人吧?” 林钰闻言,尴尬一笑。 陈元清见他这模样,更是恼火,“让你说,你就说,你林家那么多宝贝,还亲自跑来憋宝,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可不一样!” 林钰来了精神,神神秘秘道: “这里…可是有龙!” 见众人一脸不信的模样,他顿时急了,开口道:“这是我师傅留下的册子中提到。” “郧阳附近山中有龙气灵宝,但因时机不成熟,所以没有妄动。” “我原本还不信,只是好奇跑到此地,但却真正看到了龙气和龙影!” “还有,诸位可知郧阳府之来历?” “传闻古时,有陨石从天而落,夜如白昼,夺目数十里,且有雷声如龙鸣。” “陨石坠落之地,北为阳,南为阴,左为阳,右为阴,而那陨石坠落之地附近,正好与龙气显现之地相合。” “我猜测,当时坠落的并非陨石,而是头龙。至少也应该有龙骨什么的… 他虽言之凿凿,但陈元清明显不信,冷声道:“亏你饱读诗书,不知龙性为何么?” “龙可大可小,能升能隐,有吞吐天地之能,大则吞天吐地,小则隐介藏形,从古至今,又有几人真能得见?” “想这些都没用。” “若真想为林家出力,你师傅留下的木客便是至宝,用此精怪可探查山中灵宝,告诉你父亲,林家必会重视……” “这,千万别!” 林钰一听急了,连忙起身,作揖抱拳道:“陈叔叔,我师傅曾说过,福祸相依,亦如阴阳之道,天地间的福运与灾祸通常相伴而生。” “我林家富贵已然足够,如今还能撑着,但若借助木客取宝,反倒会引来灾祸。” “我就是好奇,想看看而已。” 陈元清听到这反驳,却并未生气,而是沉思了一下,点头道:“你所言确实没错,你林家如今声势,确实还缺些官气镇压。” “要想更进一步,非一代之功。” 说着,冷哼道:“正因如此,你才应该不负胸中所学,考取官身,庇护家族。” “不赶紧上京打点,反到处晃荡,耽误时间,还骗老夫说得遇良缘…该打!” 胖子林钰脸上一苦,不敢再说话。 见二人越扯越远,李衍连忙打断,微笑道:“林公子,你说的那地方可否告知我等?” “咱们江湖中人福祸常伴左右,不怕这些。” 一旁的陈元清脸色微变,却没阻止。 天灵地宝,人人都想得,但他方才让林钰说,如今也不好出尔反尔。 林钰眼睛一亮,却也没有阻拦,开口道:“那地方,就在城外青龙山上。” “几位本事不俗,可否带我开开眼界,我不要宝贝,就想看看是什么…” “不行!” 一旁的陈元清怒斥道:“看来你还没死心,哪儿都不准去,明日老夫就派人押着你上京!” 林钰听罢,脸色更加苦闷。 李衍则先是愕然,随后摇头道:“陈老前辈说的没错,那个地方你确实不应该去。” 说着,看向陈元清,“实不相瞒,在下白天前往城隍庙,从执法堂中领了一些任务。” “这青龙山,便是其中之一,前些日子,时常有百姓消失,说有异兽出没,弄得人心惶惶。” “有梅山法教高手进山猎兽,同样是一去不回,肯定危险不小。” “明日离开时,我等会顺道前往探查一番,若实在危险,就会上报城隍庙。” “哦,原来如此。” 陈元清闻言,叹道:“老夫听一位好友说过,每当有灾乱发生,必有妖异感应现世,想必和郧阳府这乱子有些关系。” 说着,看向林钰,“郧阳府不是久留之地,你若走的迟了,说不定会陷在这里,耽误考试。” “老夫这就安排,明日将你送走。” “回去吧,将东西收拾一番!” “若再敢乱跑,老夫就揍得你下不了床,再送到京城养伤。” “是。” 林钰一脸颓丧,低下了脑袋… ………… “这就要离开啊?” 次日,得知消息的韩坤一早便来了客栈。 李衍正色抱拳道:“我等还应了友人之托,帮他母亲治病,不好太过耽搁。” 韩坤闻言,满脸赞赏,对着一旁的陈元清说道:“这便是我看重李小兄弟的原因。” “他们因为承诺,千里送棺回乡,而那人毫无亲友,孤家寡人一个,在如今这江湖上,是越来越难见了。” 陈元清也是抚须道:“一诺千金,关中刀客,看来唐时侠风未散啊…” “二位前辈谬赞了。”李衍微微摇头。 韩坤面色则变得凝重,“得了你那消息,昨日我与帮主相商,要对漕帮整顿,也没时间招待几位,早点离开郧阳也好。” “还有,你们前往东河渡口,那里是排教的地盘,若我前去相送,反倒是给你们惹麻烦,所以就在此送别。” “排教最近行为癫狂,对过往江湖中人也是严加排查,上了他们的船,难免有麻烦。” “我在东河渡口有一好友,时常送人往来鄂州各地,操船之术娴熟,对各地水陆要道了如指掌,你们直接去找他,能省去很多麻烦。” 说着,递上来一块手牌。 “多谢前辈。” 李衍恭敬接过,道谢告辞。 “再会。” “一路小心。” 与众人道别后,李衍四人便起身上路。 他们先是前往城隍庙,取了吕三道牒,才前往东门东河渡口。 渡口之上,气氛果然有些不对。 一些汉子身怀利器,满眼阴沉,不时打量着周围,明显是排教中人,害怕漕帮派人捣乱。 李衍等人察觉不妙,尽量低调,加上他们拿着行李,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因此也没人前来质问。 “就是这艘。” 渡口角落,他们终于找到韩坤所说的船。 这艘船还不小,上面有船阁和白帆,所以算不上精致,但即便路上下雨,也不再畏惧。 船头之上坐着名老者,头戴斗笠,正悠然钓鱼,旁边几名船工忙来忙去,清洗甲板。 “这位前辈…” 李衍刚走过去询问,老者便连忙开口,低声道:“可有手牌?” 待看到韩坤交给李衍的手牌,老者立刻低声道:“不要多说话,立刻上船,咱们出了渡口再说。” 李衍等人顿时了然,沉默不语,带着行李上船,随后钻入船阁中等待。 “启帆,出发!” 老者一声呼喊,木船便缓缓离开渡口… 而他们刚走,陈元清便一脸怒火,带着人跑来东河渡口,东张西望,骂道: “这林钰,真是胆大包天,蔫坏!” 推本书 第207章青龙山 风和日丽,船帆鼓荡。 眼看郧阳府的影子已越来越小,老船头才摘下斗笠,走进船阁中。 他身形高大,常年曝晒的皮肤,显得有些黝黑,满脸风霜褶皱,虽身着破旧粗布蓝衣,但满头白发却梳的很是整齐,别有一番气势。 “见过前辈。” 众人纷纷起身。 “诸位太过客气。”老船头爽朗一笑,抱拳道:“老夫张水生,道上朋友给面子,给了个‘快船张’的名号。” 李衍等人一听,顿时肃然起敬。 响蔓儿这事,在江湖上可不是随便来。 要么你刀子快、功夫高,要么你有手艺,在某一行当出类拔萃,还得经过时间考验。 毕竟有了名声,向外扩散还需时间。 要么别人才刚知道,就挂了,名号再响也叫不起来。而且还得有江湖同道来说。 自个儿起个名号,说出去都是笑话。 能叫“快船张”,足以说明其能耐。 老者哈哈一笑,随后神色变得凝重,“老夫与韩长老也是旧识,最近河道上不太平。” “若非韩长老的面子,还说诸位都是厉害的术士,老夫是真打算歇一阵子。” “哦?” 李衍眉头微皱,“前辈可否细说…” “先等等!” 张水生正要说话,一旁的吕三耳朵忽然动了动,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来到河边,仔细倾听。 但见水面清澈,帆船破浪而行,除了哗啦啦的水声,什么都听不到。 而李衍几人却已提起警惕,将手摁在刀柄上。 吕三觉醒的是耳神通,不但比别人特殊点,能听懂鸟兽语,听觉也是极其强悍。 他掐动阳决聆听,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但见吕三听了一会儿,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随后用手拍着船沿,口中发出怪声。 哗啦啦! 没过多久,水面上就涌起浪,露出一个个圆鼓鼓的鳞甲脑袋,从四面八方游弋而来。 全都是猪婆龙。 “鄂”通“鳄”,与古鄂国有关。 李衍一路行来就已发现,水中猪婆龙不少,也就是前世扬子鳄。 猪婆龙这东西,又称为鼍龙、土龙,小的时候没啥威胁,反倒有些呆笨,因常于江雾浓重时出现,被认为有灵性。 哗啦啦! 船边水面剧烈抖动,一道肥胖的身影从河中冒出头来,手忙脚乱爬上了船舱。 正是那富家胖公子林钰。 此刻的他,身穿黑色紧身衣,身上背了个皮行囊,嘴里还咬着个鼓鼓囊囊的玩意儿。 手上,还带着挂有倒钩的皮手套。 刚上船,他就咳着吐水,一脸狼狈将嘴里的东西取出,却是个类似鱼泡的玩意儿,还散发着淡淡阴气。 “哟呵。” 沙里飞乐了,“林公子,您这家伙事,倒是挺齐全啊,是探海一脉的玩意儿吗?” 林钰满脸尴尬,“这个…让诸位见笑了。” 李衍则面色一沉,“林公子,你确实胆大,偷偷尾随,不怕我们找机会把伱做了?” 林钰脸色煞白,连忙摆手:“别误会,我没恶意,就是等了这么久,不看看是什么,心有不甘。” “还有,那东西肯定是宝,没有我出手,诸位恐怕连找都找不到。” “我就看看是什么,看过了,就没兴趣了…” 李衍仍眉头紧蹙,“陈前辈对你多加照顾,还要送你上京城,你这样做,有点不负责任吧。” 谁知,林钰听罢,却直接摇头道:“诸位莫被他骗了,陈家可没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们家族势力庞大,还在谋划一些事,涉及朝堂争斗,就连我父亲也提醒过,莫要交往太深。” “欲想取之,必先与之。” “这是写在陈家家训上的话,跟他们打交道,有多少好处,之后就有更高的代价。” “我若被他护送上京,不出三日,此事肯定会在江浙流开,成就陈家义名,若有人因此被他们裹挟,那就是我的错了…” 李衍微微点头,也没反驳。 实际上,他早已发现蹊跷。 那陈元清若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如何有能耐,将韩坤安插到漕帮长老位置? 一口道破憋宝三脉,显然对玄门也有着很深的了解… 如今大宣皇帝,借着开海贸易扶持商会,打压各地本土士族豪绅,已是明面上的事。 郧阳府这么重要的地方,对方在此立足,静看城中波澜,谁知道会不会是棋手之一? 那种一上来,就喊打喊杀的,李衍并不在乎,想办法应对就是。 这种一脸和气的老狐狸,才更令人提防。 想到这儿,他不动声色看向一旁。 “快船张”见状,连忙摆手道:“老夫只负责送人,其他的事,一概不理,既然是朋友,诸位自行处理便可。” 说罢,拱手离开船舱。 李衍又看向林钰,岔开话题询问道:“林公子,难不成你放着富家公子不做,功名不要,准备流落江湖?” “那当然不是。” 林钰一脸憨厚道:“半途任性游玩可以,但若是误了京城考试,我爹肯定会扒了我的皮。” “实不相瞒,青龙山的宝贝,多年前在师父笔记上看到后,我就日思夜想,抓肝挠肺,一直想知道是不是与龙有关。” “诸位,我就跟着看看,满足心愿后,就会离开,向往京城。” “那也行。” 李衍点头道:“不过林公子,你最好老实点儿,若是胡来死在途中,我等可不管。” 这林钰敢一个人到处游荡,显然练了些拳脚,再加上各种秘术,也算有些能耐。 就是初入江湖,经验不足。 沙里飞则嘿嘿一笑,殷勤地倒了杯酒水,“林公子,不得不说,你幸亏是碰到了咱们。” “多谢。” 早春寒意尚未散去,又在水里泡了好大一会儿,林钰早就冻得脸色惨白,接过酒水喝了一口,微笑道:“我当然是打听过,知道诸位都是江湖义士,才厚着脸皮跟着。” “若真被抓住了,大不了破财消灾。” “破财消灾?” 沙里飞乐了,眼神变得阴沉,“有你这么个憋宝人,还要啥钱,抓住了便用毒药控制,让你憋宝换命,钱财岂不源源不断?” 林钰听罢,脸色顿时一白。 “哈哈哈…” 船内众人顿时被逗乐,连吕三看这林钰的眼神,也像在看傻子。 沙里飞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怕,吓唬你的。” “但此事过后,你最好老老实实上京城,若想活命,也别跟别人说你是憋宝人。” “江湖上,为几两银子就敢谋财害命的,只多不少…”………… 青龙山距郧阳府并不远。 “诸位,到了。” 不到半个时辰,随着“快船张”一声呼喊,众人纷纷走出船舱观望。 只见江岸边就是一片丘陵,地势西高东低,南倾北斜,阳光下满山青翠,郁郁葱葱。 王道玄取出罗盘看了看,摇头道:“此地风水只能说一般。” 旁边“快船张”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诸位,并非老夫多嘴,多年行船,还从未听过此地有什么宝贝。” “倒是前段时间,听说附近山林中,常有野兽袭人,闹得人心惶惶,百姓也不敢再上山。” 李衍正色道:“实不相瞒,我等正是接了城隍庙的悬赏,来此地看看发生了什么。” “那敢情好。” 老头显然知道李衍有所隐瞒,却没有点破,点头道:“那老夫就在岸边等着诸位。” 一旁的林钰连忙开口,“船家,我们进山,最少要等到明日,您可千万别急。” 李衍心中一动,也没多问。 他知道,林钰说这话,肯定有原因。 此刻刚过晌午,众人已在船上吃过干粮。收拾好行李,便跳上河岸,沿着山坡消失在密林中。 “张爷,他们真要去找宝贝?” 一名船工忍不住开口询问。 “快船张”闻言,脸色立刻微变,训斥道:“忘了规矩吗?只管送人,其他的别多问。” “其他人我不管,跟我跑船,就牢牢守着这规矩,能保住你们小命。” “就算人家得了宝贝,也跟咱们无关!” “还有,这几位可都是厉害的玄门中人,想过那几条河道,少不了向别人请教。” “人家嘴里露出的法子,就够你一辈子吃喝不愁!” “张爷英明!” 船工们纷纷拍马屁恭维。 ………… 咔嚓! 沙里飞挥动柴刀,砍掉拦路树枝。 此地山势不高,跟他们爬过的太白、华山相比,和小土坡差不多。 然而,却是真正的荒山野岭。 山上没有道路,草木繁盛,十分碍事。 眼看已远离河岸,李衍这才转身问道:“林兄弟,听你的意思,那东西还会藏身?” 林钰点头道:“那是自然。” “凡天灵地宝,皆有天地福运,亦受天地所庇护,凡藏身之地,肯定会形成局势遮掩。” “按我师傅所言,此物只在初一十五,月圆子时现身一小会儿,且十分隐秘。” “若非我有神通,上次根本看不到。” “不对呀。” 沙里飞闻言扭过了头,“既然这宝贝藏的严实,不会轻易冒头,又怎会有异兽伤人的消息?” 林钰摇头道:“诸位有所不知,有些天灵地宝时间长了,难免会被山中野兽发现。” “这些东西,通常灵性十足,且有道行,会守在天灵地宝旁边,等候时机吞噬。” “或许宝贝快要现世,守护灵兽才焦躁不安,袭击上山之人。” “说的也有道理。” 李衍点了点头,看向一旁吕三:“吕兄弟,麻烦你了,先看看山中有何异样。” 吕三也不废话,当即放出肩头鹰隼。 与此同时,他也从怀中取出两枚药丸,口中吱吱不停,似乎在呼唤什么。 林钰眼睛一亮,“御兽之术?” 吕三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这富家公子,简直就是个好奇宝宝,一路上眼睛东张西望,总是瞧着妖葫芦和竹篓里的小白狐。 当然,对断尘刀也是左盯右看。 所有法器一旦收服后,便会收敛气息,直到使用时,才会显出威力。 常人看不出来,但李衍几人在他眼中,简直就和移动的宝库一般,浑身上下宝气缭绕。 这也林钰跟来的原因之一。 很快,草丛中便有沙沙声响,几只山老鼠从地下钻出,起初犹犹豫豫,但最后还是忍受不了诱惑,来到了吕三脚下。 吕三一把将药丸捏成粉末,喂给老鼠,同时口中吱吱声不断。 老鼠们也随之回应,吱吱乱叫。 所谓隔行如隔山,众人瞧得有趣,但根本想不通,仅靠叫声如何与老鼠沟通。 没一会儿,老鼠便四散而去。 吕三又抬头看向天空,待到鹰隼从空中落下,又鸣叫着交流一番后,面色也变得严肃。 他转身道:“这山上稀松平常,鹰儿没看到什么东西,但老鼠却见过死人半夜活动。” “僵尸?” 李衍眉头一皱,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林钰也是满脸愕然,摇头道:“不可能,我看到的,明明是龙形宝气,怎么会是僵尸?”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眉道:“莫非山中有古墓?不可能啊…如果有墓,肯定瞒不过师父眼睛。” “找到后,自然就清楚了。” 李衍面色不变,扭头看向王道玄,“道长,既有僵尸,就要靠你了。” “嗯。” 王道玄直接从怀中取出罗盘,一边看着周围地势,一边开口道:“僵尸这东西,最喜阴煞之地,若山上有,肯定躲在阴气汇聚之地…” 说着,扭头看向吕三,“此地山势地气流转,倒是有趣,吕三兄弟,你问问鹰隼,山上地形,是否是簸箕形?” 得到吕三肯定后,他才抚须道:“咱们上山之路为阳,对面为山之阴,势如簸箕,阴不流散。” “若有僵尸,定藏在山头另一侧。” “走吧,小心点。” 李衍点头,立刻走到前方带路,同时手掐阳诀,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味。 见几人配合默契,林钰不由得心中暗赞,紧随其后。 这青龙山不高,虽说草木遮挡,行走艰难,但不到半个时辰,几人就已爬上山巅。 向下一看,另一侧果然有个山坳,形如簸箕,林木高耸,还有氤氲山雾缭绕。 而李衍,则眉头一皱,来到山顶一颗大树下,从地上捡起了半张黄符。 在树下另一侧,还有打翻的陶碗和香灰… (本章完) 第208章黑手隐现 “是梅山教的那人!” 王道玄蹲下后看了一圈,沉声道:“梅山教狩猎前,常进行猎前祭祀,焚香请神。厉害的还会猖兵随行,施展猎术。” “这是猎前祭祀,对方应该发现了什么。” 李衍掐动阳诀,深深吸了口气,皱眉沉声道:“前两日连续下雨,味道已被冲散,我下去探路,你们随后再来。” 说罢,纵身一跃,便顺着陡峭斜坡跳下。 他目力非凡,身法灵活,忽左忽右,每一次都能踩到裸露的岩石借力。 看似速度飞快,却稳得惊人。 没一会儿,身影便消失在浓郁密林中。 同时,伴着一声鹰啼,吕三肩上的鹰隼也再次腾空而起,在密林上方盘旋,作为指引。 鹰隼视力极其强悍,即便一些觉醒了眼神通的术士,也远远比不上。 若李衍发生危险,或与人战斗,鹰隼便可第一时间示警,让其他人进行支援。 白天有吕三的毒蜂群, 夜晚有王道玄的猖兵。 无论何种情况,他们都有应对之策。 这已不是默契那么简单,他们一路行来,每当闲暇时凑在一起,又没有外人在,总会讨论各种战术。 他们各有擅长,加上李衍的种种奇思妙想,合作时的力量,远超单打独斗。 一旁的林钰看得暗自心惊。 他虽经验不足,但天生资质惊人,加上授业恩师也是不俗异人,自然不能以常理看待。 若非如此,也没胆子一人独行。 但和眼前这些人相比,就差得太远。 许多他认为的危险之事,比如巡林探查,这些人只是简单配合,就能最大程度减少隐患。 看起来,自然无往不利。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心生羡慕,但随即就眼神微暗,摇了摇头。 这一次单独出行,已是任性。 家里那边已经发了力,这次上京考试,除非他故意乱来,否则最差,也能回家乡附近当个县官。 到时,就再没了任性的余地… 其他人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找了个较为平缓的山坡,互相搭手,向山坳而去。 毕竟,他们的身手比不上李衍,而且王道玄也没练过拳脚,只能放慢速度。 走到一半,天上鹰隼忽然鸣叫,上下盘旋。 吕三看了一眼,摇头道:“放心,没危险,就是小哥那边有发现。” 沙里飞和王道玄闻言松了口气,加快脚步。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富家公子林钰虽然身形肥胖,但却异常灵活,跳跃滑坡,毫不拖慢速度。 半炷香后,他们终于与李衍会合。 “这是谁干的?” 眼前场景,让几人有些吃惊。 只见山坳中一棵大树上,纤细麻绳绷紧,将一具死尸高高挂起,脑袋被拍扁,胸腹也被剖开,五脏六腑流了一地。 看上去,极其血腥。 “这是诱捕猎物的手法。” 林钰看了看周围,眼中升起杀气,“看衣着是附近山民,多半是那个梅山教的人干的!”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血腥场景。 完全没把人命当回事。 “这人当诱饵前就死了。” 李衍若有所思,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暗劲勃发,伸手一甩,石头便呼啸而出。 嘭! 麻绳被打断,尸体重重坠落。 李衍捂着鼻子,上前蹲下,将尸体的脑袋向侧面一掰,顿时露出脖子上的伤口。 破破烂烂,像是被什么东西连皮扯下。 “是被僵尸咬了!” 王道玄面色凝重,“僵尸种类众多,袭人方式也各不相同,有的吸食魂魄,有的吞噬精力,还有的以血气为生。” “这种是吸食血气,伤口能咬成这样,说明极其嗜血,已然有了气候。”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贴在尸体额头,掐动法决点燃后,又用火焰将手中三根香点燃。 青烟缭绕,飘飘忽忽向密林深处而去。 这是西玄一脉的追踪术。 无论阴鬼妖祟,还是僵尸,都能追踪。 李衍二话不说,抽出断尘刀在前方行走。沙里飞和吕三各自抽出兵刃,护着王道玄。 而那林钰,也取出自己的兵刃。 竟是一枚流星镖,前头是精钢打造的枪头,后方则是金属锁链,上面刻满符文,隐约有罡气缭绕,显然也是一种法器。 此时已是下午,太阳西沉,加上这片山坳背阴,林木高耸,更显幽暗阴森。 没多久,李衍忽然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只见前方是一片林下空地,杂草腐叶堆积,隐约能看出一个人形。 与此同时,王道玄手香火青烟,也在空中飘荡,打着旋,缓缓落入枯叶之中。 “都别动,我来!” 李衍已闻到了浓郁的尸气,血腥而令人作呕,哪里还会有半点犹豫。 他双腿发力,噌的一声便纵跃而出,左手一抬,右手挥刀猛然剁下。 僵尸这东西,很不好对付。 尤其是成了气候的僵尸,浑身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极其嗜血,只能用术法镇压或法器砍杀。 但其又有个弱点。 僵尸乃是魂散,而魄未离身,所以才能吸收阴煞之气作祟,各种镇尸符能起作用,也是压住其尸魄,才令其难以动弹。 所谓魂魄,魂为阴,魄为阳。 勾魂锁同样能进行克制。 嘭!乱叶飘洒。 不等藏在枯叶中的僵尸有所反应,脖子就被断尘刀砍断,一颗狰狞头颅也滚了出来。 其皮肤紫黑如同败革,肌肉萎缩露出,露出满嘴獠牙,而眼睛早已干瘪,眼眶处成了黑窟窿。 呼~ 尸体内阴暗晦气,顿时肆意。 王道玄连忙上前一步,挥舞金钱剑,脚踏罡步,点燃黄符,念诵除晦咒。 很快,这股恶臭便渐渐散去。 这便是对付僵尸的麻烦,对方体内尸气与阴煞之气纠缠,若再有些怨念,便是民间传闻中的“殃气”。 一旦被冲撞,几天下不了床。 若年代久远,成了旱魃那种恐怖的玩意儿,就只能镇压,否则尸气四散,遗毒千里,还会引发旱灾。 “还好。” 王道玄松了口气,看向天空,“太阳就快落山,到了夜晚,这东西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林钰则有些目瞪口呆。 “这…这是老僵尸啊。” 无论哪一种僵尸,刚开始形成,还会循着血气追人,动作飞快,还会两腿奔跑,如同活人。看似恐怖,但血肉比普通人强不到哪去,别说高手,就是百姓合作,也能将其脑袋剁掉。 但时间长了,阴煞之气汇聚,身上就会长毛,称之为毛僵,根据躲藏区域不同,长出的毛发,颜色也不同。 有白僵、黑僵、红僵、绿毛僵。 颜色并非实力区别,只是与当地环境有关。 真正可怕的,则是老僵尸。 毛发褪去,僵肉硬如精铁,关节不再灵活,浑身僵硬,跳跃而行,且阴煞之气汇聚,刀枪不入,很难对付。 而眼前这头老僵尸,还没发威就被砍了脑袋,怎能不令林钰惊愕。 看到他目光,李衍平静收刀,“我这宝刀锋利,斩杀头僵尸有什么奇怪?” 信你才有鬼! 林钰心中暗自腹诽。 现在虽说不是正午,但在这幽暗密林,老僵尸还是能有所感应袭人,怎么会毫无反应? 肯定有其他原因。 当然,他也不敢多嘴询问。 李衍懒得理会这胖子,快步向前,抬脚一踢,僵尸身躯便从枯草堆中滚出。 他眼神微变,不动声色搓了搓脚。 这老僵尸,即便用了暗劲,踢上去也如踢到一块大石头,震得他脚趾发麻。 还是阴煞之气散去的缘故。 若是黑夜正常状态,一般人可真对付不了… 随后,众人便被这僵尸衣着吸引。 这头僵尸身上, 竟然还穿了甲胄! 并非下葬时的破烂铠甲,而是军中山文甲,虽然有些生锈,却是大宣朝制式。 “贼怂的…” 沙里飞瞪大了眼睛,骂道:“这僵尸是人养的,放在这里害人,想干什么?” 林钰看到,莫名口唇有些发干,“僵尸身上所穿,乃是军中白虎山纹甲,游击将军才有资格穿,禁止外泄,私藏者便是造反!”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李衍摇头道:“看来这青龙山的事,没那么简单。林兄弟,你说那东西是何时现身?” 林钰老实回答道:“师傅说过,初一十五子时,月圆之夜,有龙气升腾。” “按他推算,今日便是宝物出世之时。” 李衍点头道:“看来山上,还有另一伙人,藏了僵尸在此地,不知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鹰隼从空中振翅落下,立在吕三肩膀,鸣叫了几声。 吕三面色微变,沉声道:“有一伙人上山了,已在山脚,约莫有十来人。” 沙里飞头疼道:“养着老僵尸,还敢私藏朝廷铠甲,肯定不好惹,怎么办?” “不好惹也没办法。” 李衍冷声道:“咱们来青龙山的事,太玄正教、陈元清、还有那些船工都知道,根本瞒不住。” “豢养老僵尸可没那么容易,既然仇已结下,也就无需留手。” 说着,望向林钰,“林兄弟,这件事伱已牵扯其中,不知想活,还是想死?” “想活想活。” 林钰一脸懊丧,心中已经有些后悔。 李衍眼神冰冷,点头道:“若想活,那今晚的事,就别跟任何人说。” “沙老叔,看你的了。” “好嘞!” 沙里飞一听来了劲,连忙放下身上的行囊,从里面取出个西瓜大小的火蒺藜,在封口处装了个小铜管,又分别扯出两条线。 林钰惊了,“这…这是火药?” 他早有听闻,江湖中人胆大妄为,却没想到敢无视朝廷忌讳,直接使用此物。 李衍淡淡瞥了一眼,林钰连忙闭嘴。 他总算知道,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沙里飞则端着火蒺藜,得意洋洋道:“《武备总经》好东西呀,南宋高宗时,便有人用此物埋于地下炸马。” “用作陷阱,定让那些人好看!” 实际上,他还有些话没说。 在上津城得到的煤精,被他塞入了火蒺藜内一颗,威力必然陡增,还加了不少涂毒暗器。 吕三则在旁边泼了一盆冷水,“对方能豢养老僵尸,必然有术士,万一有嗅神通,察觉到火药味道怎么办?” 沙里飞一听,顿时哑然,挠头道:“这就没办法了,只能碰运气。” 一旁的林钰眼中阴晴不定,咬了咬牙,“这个,在下倒有办法。” 说着,从身后皮囊中取出一个小木瓶。 众人这才发现,他那皮囊背包内,所有物品全是用油纸包裹,又塞在密封的鱼皮袋里,自然不怕在水中浸泡。 林钰拿起小木瓶,开口道:“此物是我师傅传下,只要少许,便能消除异味,即便有嗅神通也闻不出,专门用于进山藏匿。” “哦?” 李衍来了兴趣,“还请林兄弟出手。” 林钰本来不想多事,但众人此时都是一个绳上拴的蚂蚱。 那些人敢私藏铠甲,用僵尸害人,若抓到他肯定也不会留手,只能取出宝贝,共同应对。 他上前一步,打开小木瓶,将一些白色粉末倒在掌心中,对着火蒺藜轻轻一吹。 呼~ 随着白色粉末沾染,李衍顿时眼神微凝,称赞道:“好宝贝!” 沙里飞一听,就知起了效,连忙端着走向僵尸,“来,帮我一把。” 他们将僵尸重新搬回枯叶堆中,火蒺藜埋在下方,绳子一头拴着脑袋,另一头拴着身子。 做完这些,又将枯叶重新都堆好。 随后,众人便迅速远离,找了个草丛躲避。 为防止被发现,王道玄又布了个小小的阵,用红绳铜钱在树枝上缠绕,将几人围住。 这个阵法简单,可以防止气息外泄。 当然,若对方发现不对,用术法搜索,还是瞒不过。 沙里飞看了看旁边的林钰,还是忍不住低声道:“林少爷啊,你这宝贝是哪里弄的?” 能隔绝气息的宝物,他们也有,便是那个奇妙袈裟,但显然不能用来掩饰火蒺藜。 若有此物,那才是无往不利。 林钰低声道:“这东西其实也好做,用山魈毛和一种化作天灵地宝的‘地衣’等比焚烧,收集灰烬就行。” “但无论山魈还是‘地衣’,都挺难寻…” “嘘,人来了!” 李衍连忙开口,示意二人噤声。 很快,便有一队人出现在密林中。 此时十五,明月正圆。 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这帮人都是普通山民打扮,但有的体格健壮,手持利刃,有的则披头散发,脸上还纹着各种刺青。 李衍看到,眼睛顿时微眯。 那些一看就是流民, 怎么和蛮人走到了一块儿… 第三更还没写完,要迟点 (本章完) 第209章异兽 湖广之地多蛮裔。 但所谓蛮,也都是神州上古族裔。 比如古代荆楚之地,便有苗蛮,传闻为蚩尤九黎后裔,而后禹征三苗,被列为四罪。 如《山海经》中,便提到:西南有巴国。太皞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 古巴人中的“板楯蛮”,武王伐纣便已参战建功,兴汉灭秦时,亦随之参战。 另一只重要的“廪君蛮”为秦所灭,后置巴郡,以巴氏为蛮夷君长,世尚秦女。 而“板楯蛮”和“廪君蛮”,又是如今土家人重要组成部分… 巴与楚,从来密不可分。 李衍来自前世,自然不在乎这些。 他只是有些奇怪,这两帮人怎么混到了一起? 要知道,如今还是土司制度。各地少数民族都设有土司、土官,领地自治。 便是所谓“汉不入峒,蛮不出境”。 当然,随着时代发展,早已没有那么严格。 他在上津城,便在土家人老者开的杂货铺中买东西,郧阳城中离峒居住的土家人更是不少。 但这么两帮人走到一块,绝对不简单。 李衍给了个眼色,众人更加小心隐藏。 那个披头散发,满脸刺青的蛮人,明显是一帮人首领,刚走入林中,便厉声道: “把他带上来!” 顿时,便有一人从人群中被推出来。 此人打扮很是怪异,内里是黑布猎服,外面却罩着个红色道袍,上绣八卦。 是梅山教的术士! 众人看到,顿时了然。 这梅山教的术士满脸络腮胡,看上去身形健壮,应该是个威风凛凛的汉子,但此刻却异常狼狈。 不仅衣衫凌乱,身上还到处都是血渍,被人推出后,踉踉跄跄摔倒在地。 “想好了没?” 那蛮人术士满眼森冷询问。 梅山教的汉子也不回话,狠狠啐了口血沫。 “哼!” 蛮人术士冷哼道:“你梅山一脉,也算是九黎后裔,为何如此执迷不悟,莫非宋时‘开梅山’,便已打断了你们的膝盖?” “呸!” 那梅山教术士怒声道:“魑魅魍魉,少在这儿假惺惺,要杀要剐随便!” 就在这时,后面一名手持利刃的汉人叹了口气,摇头道:“田先生,糊涂啊。” “当今朝廷暴虐,贪官污吏横行,民不聊生,我等亦是汉人,却逼不得已躲入山中。” “就这,朝廷还不放过我们。” “如今已毫无退路,若你帮了我们,天圣公复活,神临人间,定能推翻朝廷暴政……” “我呸!” 梅山教汉子满嘴是血,怒骂道:“伱们天圣教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 “那些山民藏在山中,性命朝不保夕,被你等盘剥,更甚朝廷,如今的天圣教,早成了藏污纳垢之所!” “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 “朝廷设郧阳府,对山民优待,是人都能看得出来,你们在山中散布谣言,多加诋毁,甚至带头暴乱,无非是怕失了立足根本!” “还有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土司的手下,改土归流,神州一统乃是大势,你们无非是怕丢了自己权势!” “战乱一起,有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 “族分汉蛮,正邪可不分!” 好汉子! 李衍看到,不由得心中暗赞。 听到这些话,他哪还不清楚因果。 还是和如今郧阳乱局有关。 湖广之地,不仅是神州腹地,也是产粮大省,但形势也极其复杂。 改土归流,收拢山民,都是朝廷政策。 只有这里安稳,神州才能稳定。 但如今这两项政策,毫无疑问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各种乱象因此而起。 天圣教和那些土司,显然已经勾结。 听他们的意思,还要复活天圣公? 莫非是想让其还阳? 但听着,又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身后林钰揪了揪他的衣裳。 李衍扭头一看,这胖子已是热泪盈眶,满眼坚定,拱手低声哀求道:“救人!” 再看其他人,也都正色点头。 无论王道玄、沙里飞、还是吕三,虽都是江湖中人,不想与朝廷纠缠过深,但都被这梅山教汉子大义感染。 李衍也不废话,微微点头,低声道: “等机会!” 而在对面,那些人显然被梅山教汉子言语激怒,狠狠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其中一名蛮人拎起弯刀,恶狠狠道:“这人不知好歹,干脆杀了算!” 为首的蛮人术士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李衍一看,知道不能再等。 虽说用陷阱杀人最为省事,但为了救人,也只能提前现身。 “我诱敌,你们在旁游击!” 叮嘱了一番后,李衍便纵身而出。 “什么人?!” 听到风声,那些人立刻警觉。 却见幽暗密林中,窜出一名黑衣少年,手持长刀,面容白皙,月光下阔步而来。 李衍用出了幻身步法,好似缩地成寸,仓啷一声拔出长刀,同时冷声道:“都识相点儿,把人放了,省得溅老子一身血!” “哪里来的兔崽子!” 天圣教的一名汉子见状,骂了一声,便纵身而出,向李衍冲来。 而其他人只是冷眼旁观,显然对这名汉子很有信心。 这汉子功夫也确实不俗,脚下生风,身似迅雷,人未近,已右肩一抖,长枪呼啸而出。“杨家梨枪?” 李衍面色不变,脚步不停。 这杨家梨枪,和杨家将无关,乃是南宋末年红袄军首领李全妻子,杨妙真所创。 此枪名声很大,进其锐,退其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齐鲁大地广为流传。 这汉子持枪时手执枪根,出枪甚长,动如雷震,这一戳攻其不备,就是梨枪绝招。 一旦阻挡,便是暴雨梨而至。 他分明是看李衍手持长刀,借枪法之长,压他兵刃之短,想要数招之内解决战斗。 对方也确实有点本钱,已踏足暗劲。 但对付李衍,却远远不够! 面对着惊魂一枪,李衍身子一闪,脚下暗劲爆发,同时侧身换膀。 咻! 锋利的枪刃从他胸膛前三寸划过。 而李衍早已瞬步近身。 不好! 那汉子头皮发炸,就要侧身抽枪后退。 然而,已经迟了。 李衍横刀一撩,看都没看,继续行走。 身后,汉子半个脖子已被削断,脑袋挂在一侧,鲜血喷溅,扑倒在地。 “点子扎手,一起上!” 那些人看到,顿时一声怒吼。 当即,便有五六人纵身而出,或拎刀或持剑,四散将李衍包围。 他们能来这里执行秘密任务,显然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基本都踏入暗劲。 以众敌寡,当然要采取包围之势。 嗡嗡嗡! 然而,还没等他们动手,周围便响起振翅声,密密麻麻毒蜂蜂拥而来。 “啊——!” 有几人顿时被蛰得连连惨叫。 这些毒蜂是妖葫芦孕育,虽算不上灵虫,没有道行,但多少也沾染了些妖气,毒液威力不俗。 一旦蜇中,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 什么包围圈,全成了笑话。 李衍自然不会错过时机,脚下如风,刀光闪烁,左劈、横撩、右扫,直接干掉三人。 “他们还有人!” “我们先挡着,快请尸!” 见此情形,那些人也是慌了神。 有一名蛮人术士,解下腰间铃鼓,一边摇头念咒,一边狠命拍击。 鼓声节奏怪异,带着某种古老韵味。 毒蜂群受到干扰,顿时上下乱飞。 与此同时,也有两人护着那为首的蛮人术士,着急忙慌,向僵尸埋藏之地跑去。 到了跟前,那蛮人术士便撒出一把黄符,同时摇动镇魂铃,脚踏罡步,口中不停念咒。 原来是湘西一脉? 李衍眉头微皱,不由得心中懊悔。 或许是在华山见到的高手太多,他有些太过谨慎,还用上了火药陷阱。 没想到,这帮人如此不济。 早知道就直接出手硬刚。 或许,更是他们的实力提升太快。 寻常江湖争斗,哪能见到那么多高手… 果然,那湘西术士叫的凶狠,却已心神大乱,摇动铃铛,见不起效果,顿时心慌,“怎么可能?” 说罢,便急匆匆上前,手忙脚乱,扒开枯叶。 见僵尸脖子已经断裂,顿时满眼心疼,抱起脖子就要查看。 这具老僵尸,可是他这一脉传下的宝贝。 但刚拿起脑袋,就察觉不对。 轰! 伴着火光,林中一声巨响。 泥土飞石四溅,这术士和身旁护卫的两人,顿时被崩飞出去,满脸镶嵌铁片,没了动静。 “好!” 沙里飞见状,顿时心中激动。 加入煤精,火药威力果然提升不少,虽比不上朝廷的新式火药,但对付江湖中人已然足够。 “是朝廷人马!” 火药一出,那些人更加惊慌。 也顾不上搭理同伴,扭身就要跑。 李衍哪会留手,直接从腰间摸出飞刀,伸手一甩,便直接插入一人后脑。 此刻,对方还剩下三人。 有一人惊慌失措,拎刀顶着那梅山法教术士喉咙,嘶吼道:“别过来,否则我宰了他!” 还有两人,则已跑向林中。 李衍刚要追赶,却心中一惊,停下脚步,眼中阴晴不定,望着前方。 他闻到了一股气味,从地下升腾而起。 凶残血腥,霸道至极。 嘭! 那两人前行的路上,地面泥土忽然四溅,一个长满鳞甲头颅钻出,张开獠牙大嘴。 噗嗤! 一人当即被咬成两段,而剩下一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泥土中便有鳞甲巨尾呼啸而来,直接击中其胸膛。 伴着清脆的骨裂声,那人飞出七八米远,撞在树上,又重重落下,没了动静… (本章完) 第210章土龙的宝藏 这是什么怪物? 在场所有人,都觉后背发凉,寒毛倒竖。 噗叽~噗叽~ 伴着吞咽咀嚼声,一头巨物从地洞中爬出。 此物有点像猪婆龙,但已完全不同。 它的身长,至少达到四米,浑身鳞甲散发金属光彩,且紧密相连,光滑毫无缝隙。 看起来,就像穿了身特殊铠甲。 李衍有感觉,这才是真正的刀枪不入,恐怕强弩射击,箭矢都会被弹开。 更令人发毛的,是其头颅。 和猪婆龙的头型有些相似,但同样附着着光滑鳞甲,而且其头顶上还长了两根角。 有些分叉,类似鹿角! 这怪物张着獠牙大嘴,将方才逃跑的两名贼人咬碎,仰着脑袋,抖动着脖子,咽入腹中。 汩汩猩红鲜血,顺着其嘴角流下。 “龙…龙!” 沙里飞脑子一片空白,浑身发凉。 “胡说八道!” 一旁的王道玄哼了一声,骂道:“龙吞吐天机,福泽万物,岂会是这种玩意儿?” “就算龙属,也是孽龙!” “对,这不是龙!” 林钰眼中也满是失望,咬牙道:“这东西肯定是猪婆龙吸了龙气,所化妖物。” “争这些做什么?快想办法救人!”一旁的吕三则是咬了咬牙,快步向前冲去,同时抽出腰间的骨朵。 “对对!” 沙里飞也回过神来,连忙打开身边行李,从里面取出两个竹筒,又绑在箭矢之上。 这两个竹雷箭中,同样塞着“煤精”。 方才的威力,已给了他少许信心。 与此同时,吕三也已跑到了李衍身边,低声道:“怎么办…要不我用上方语沟通一下?” “别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个虚弱的声音。 正是那名梅山教术士,他方才已趁乱杀了身后贼人,此刻正脸色苍白靠在树上。 他捂着伤口咬牙道:“这种异兽,对罡煞之气敏感,可听声辨位,刀枪不入,你们根本对付不了。” “快跑吧,离开此地,向太玄正教传信…” 就在他们说话间,这头巨兽已将另一名贼人撕碎吞下,冰冷发黄的眼睛望向了他们。 李衍死死盯着前方,沉声道: “救人!我帮你们拖着。” 吕三也不废话,立刻冲出去,搀着那梅山法教的术士就往后跑。 呼! 他们一跑,异兽立刻被惊动。 这怪物喉咙轰鸣,鼻孔中喷着腥气,粗壮四肢翻飞,向着他们急冲而来,速度骇人至极。 脚下地面,都在隆隆震颤。 说是猪婆龙,但灵活性却不输于蜥蜴,呼吸之间,便已冲到跟前。 李衍只觉得头皮发麻,双腿暗劲勃发,纵身一跃,从侧方闪过。 唰! 他速度飞快,整个人几乎倾斜着射出。 然而,那头异兽的速度更加惊人。 李衍只觉得身后地面震颤,浑身汗毛炸裂,一张大嘴已向他咬来。 刚好,前面就是一棵大树。 李衍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狠狠踹在大树之上,借力弹射而出。 咔嚓!只听得一声巨响。 一人环抱粗的巨木,竟被这玩意儿直接咬断。 十米外,李衍一个翻滚起身,望着那缓缓倒塌的树木,只觉后背发凉,浑身冷汗。 这玩意儿,怕是一嘴就能要他一条命。 大罗法身再强,也就是两嘴的事。 这天地间,怎会有如此凶物? 与此同时,在他掩护下,吕三也搀着那梅山法教术士,和王道玄等人会合。 见李衍危险,他狠狠一拍妖葫芦。 嗡嗡嗡! 密密麻麻的毒蜂呼啸而至。 这些毒蜂围绕着异兽上下飞舞。 异兽身上坚固鳞甲,自然难以刺穿,但毒蜂却有着吕三指挥。 一些左右骚扰,一些蜇向异兽眼睛。 “吼——!” 这巨兽一声怒吼,闭起眼睛张嘴乱咬。 当即,便有数十只毒蜂被其吞噬。 但这下子却是倒了霉。 此异兽虽说产生变化,外形有点像蜥蜴,但却还和鳄鱼一样,舌头没那么灵活。 吞噬猎物,还和鳄鱼一样,是硬生生往下咽,喉咙特别粗,还有空腔。 毒蜂虽小,尾针毒液却异常霸道,直接就连着蜇了十几下。 “吼——!” 异兽吃痛,拼命嘶吼,上蹿下跳。 它那布满鳞甲的尾巴甩来甩去,周围泥土四溅,几颗树木直接被拦腰扫断。 当然,毒蜂也没逃过。 异兽腹腔翻涌,方才吞下的血肉,连着胃酸,从口中喷溅而出。 嗤! 腥臭的粘液落下,竟腐蚀草木,冒起刺鼻白烟,毒蜂也全被吐出,被酸液烧死。 嗡嗡嗡! 周围毒蜂还在骚扰。 有了吕三指挥,这些毒蜂干脆彻底放弃外皮鳞甲,左右乱窜,想着办法,要往异兽口中钻。 而这头异兽,也是被彻底激怒。 它摇头晃脑,通过煞气流动,察觉到吕三他们躲藏的位置,顶着毒蜂就往前跑。 “死去!” 沙里飞早已弯弓拉箭。 手指一松,竹雷箭便呼啸而出。 这头异兽并不会妖术,似乎所有天赋,全点在了这一身强悍肉体之上。 竹雷剑呼啸而来,这家伙似乎也感觉到了威胁,突然扭头,想要避开。 然而,速度再快也没逃过。 轰! 伴着一声巨响,火光四溅。 异兽庞大的身躯也被炸翻,在地上连滚三圈,浓烟中甩着脑袋,晕头转向。 它脖子上的鳞片已被炸飞,血肉模糊。 众人看到,皆是暗自心惊。 虽然伤了对方,但这可是添了料的火药啊,竟然只是炸破点皮。 似乎第一次受到如此伤害,这头异兽心中也产生畏惧,两只前爪疯狂刨土,就要往地下钻。 但就在这时,它却身子一僵。 却是李衍已然靠近,勾魂锁呼啸而出。 勾魂索有两米,但这异兽灵活,且速度飞快,恐怕近身十米范围内都有危险。 若非火药让其惊慌,他还无法近身。 然而,这异兽虽说被制住,但李衍却暗道不妙,额头冒出冷汗。 勾魂索钻入其体内,确实压住了神魂。 但这异兽的魂魄,却远比普通人强横。好似一头暴躁而血腥的野牛,不仅没法勾魂,还疯狂跳跃,快要挣脱勾魂索束缚。 李衍牙关一咬,竟纵身跳上其脑袋,断尘刀一横,噗嗤一声,直接顺着脖子处伤口插入。 与此同时,断尘刀柄电光闪烁。 噼里啪啦,十二道阴雷尽数灌入。 断尘刀本就是法器,可灭杀妖魂厉鬼,再加上十二道专克神魂的阴雷,威力陡然显现。 “吼——!” 哀鸣声响起,这头异兽身子一僵,缓缓瘫倒在地,再也没了动静。 而李衍则抬起左手,顺势一抽。 一团冰冷血腥的气味,被他从异兽体内抽出,以勾魂索束缚在掌心。 这头异兽神魂强悍,即便受到断尘刀和阴雷攻击,也只是受损,并未消散。 “王道长,抓猖!” 李衍扭头一声高喝。 “来了!” 王道玄立刻了然,立刻从行囊中取出游魂罐和家伙事,快步飞奔冲了过来。 他知道,李衍有着束缚阴魂的本事。 经过商洛那段秦岭时,李衍便曾压制住猖兵,让他收服。 这种异兽之魂,想想便知有多么强悍。 没有丝毫犹豫,王道玄取出一尺黄绫,上面早画满朱砂符箓,踏罡掐诀,在李衍手上一兜。 即便看不到兽魂,王道玄也只觉黄绫一片冰冷,连忙打了个结,又以红绳缠绕,塞入游魂罐中。 封好盖子后,他又用红绳穿着驱邪降福钱,将游魂罐裹着镇魂符缠绕几圈。 做完这些,二人相视一看,同时松了口气。 李衍的勾牒,乃是直接召唤阴司兵马,那是他们保命的最后底牌,用于对付大规模敌人。 刚才差点儿就急着用出。 “好家伙,这是吃什么长大的?” 沙里飞也已冲了过来,啧啧称奇。 胖子林钰蹲下后,摸了摸异兽皮肤鳞片,连忙急声道:“此物不俗,能做上等法器甲胄,必须立刻动手,否则待会儿煞气消散,就成了俗物。” 李衍点头道:“还请林兄弟帮忙,放心,咱们的规矩是见者有份,取了兽皮,你也有。” “好!” 林钰眼睛顿时一亮,从身后包中取出一个皮囊,打开塞子,倒出一股粘稠油脂。 这油脂颜色清亮,散发异香。 从头到尾淋遍后,林钰又换上一副鹿皮手套,在异兽身上上下摩擦,将油脂涂遍每个角落。 沙里飞好奇问道:“林兄弟,这又是啥?” “貂油!” 林钰一边动手,一边开口道:“这也是我师傅留下,在佛殿内供了十年,专门用于保存灵兽妖皮。” “制作不易,但用在这土龙上皮不亏…” “土龙?这个名字倒也贴切。” 就在这时,众人身后传来个虚弱的声音。 正是那名梅山法教术士。 他虽负伤且一脸虚弱,但仍身形笔挺,正色拱手道:“梅山、田七郎。谢过诸位道友相救。” “关中,李衍。” 一番介绍后,李衍直接了当开口道:“实不相瞒,我等也是领了城隍庙悬赏,才来此地探查,却没想碰到这种事。” 田七郎听罢,心中松了口气,一脸苦涩道:“我也是倒霉,着了他们的道…” 听其诉说,众人才知道因果。 这位梅山法教的术士领了任务,当天便来到青龙山蹲守。 他们这一脉,有不少都是猎妖人,自然有足够耐心,在山中足足守了数日。 异兽没看到,却发现了僵尸袭人。 虽不清楚是哪里来的老僵尸,但这东西也是他们狩猎目标,当即布下陷阱,想要斩杀。 结果没意外,被那些天圣教人抓获。 若非天圣教想借他经验猎杀土龙,早已被那些人杀害。 “听他们说,要复活天圣教主?” 李衍忍不住开口询问。 田七郎同样皱眉道:“这些人是彻底疯了,在下听说过有人还阳,但将人复活,简直闻所未闻!” “他们要来找什么?” “我听那领头的湘西术士说,这青龙山一带,曾是古楚巫祭圣地,要找什么‘龙精’,用于复活天圣教主。” “听他们意思,需要找的灵宝还不少…” 二人谈话间,林钰已在沙里飞和吕三的帮助下,将那土龙皮整个剥下。 这土龙皮鳞片结合紧密,想从外割开,根本做不到,但从破口处沿着皮肉纹理,便能顺利剥下。 鳞甲一剥,这土龙顿时变成个血肉模糊的大肉条,哪还有方才威风凶残气势。 此刻,吕三的小白狐、鹰隼、甚至妖葫芦内的毒蜂,都趴在土龙身上,大快朵颐。 吕三还切下一块块肉,丢入妖葫芦。 这些血肉,对妖物灵兽都有好处,趁着里面阴煞之气还未消散,能吃多少是多少。 当然,人吃了反倒会上吐下泻。 等到明日,就和普通血肉没什么区别。 田七郎看到,眼中满是羡慕,忍不住开口指点道:“这土龙身上,最珍贵的应该是那对角,还有其颌下,若有灵珠不可错过。” “除此之外,骨骼可打造法器,若是肝脏和心脏有清香之气,便是滋补血气的上品。” 李衍闻言,立刻动手处理。 正如田七郎所说,那对土龙角果然不俗,坚韧犹如百炼精钢,即便断尘刀,也废了好大劲才砍断。 当然,运气也止步于此。 土龙颌下并无宝珠,五脏六腑也腥臭无比,只有小狐狸和鹰隼吃得欢快, 看着田七郎,李衍心中一动,开口道:“田道友,我等明日就要离开,这土龙骸骨交给伱处理如何?” 田七郎闻言一愣,连忙摇头,“我未出半分力,还得你们搭救,哪有脸再拿东西。” 李衍微笑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田兄大义,我等佩服,况且有些事,还需请你帮忙遮掩。” 田七郎看了看远处爆炸后的地面,顿时了然,点头道:“江湖兄弟,有点东西防身,不算什么,放心,我不会让人知晓。” “还有,这具骸骨不少,头骨与我有大用,在下就厚着脸皮拿下,不敢再贪。” “至于剩下的,我会送往城隍庙寄存,诸位什么时候有空,都能去取。” 李衍见其一脸诚恳,知道再说什么也不会多拿,索性就不提此事。 将东西收拾好,已是深夜。 “你们看!” 刚燃起篝火,林钰就一脸激动,指着上方夜空,激动道:“龙形宝气,又出现了!” 众人抬头,却见夜空中什么都没有。 沙里飞无语道:“林公子,这这不开玩笑么,我们哪能看得见。” “抱歉抱歉…” 林钰顿时一脸尴尬,随后又瞪大了眼睛,激动道:“果然,要出世了,快随我来!” 说罢,就不顾一切向前跑。 李衍等人也很好奇。 到底什么天灵地宝,能有如此异兽守护,还有天圣教抢夺。 他们快步而行,跟着林钰爬上一片小丘陵,趴在草丛中向下观望,顿时瞪大了眼睛。 只见前方空地上,一道道白色灵光自地面升腾而起,如同一盏盏小灯笼,在黑夜中上下悬浮… (本章完) 第211章荆楚之乱 “这是啥玩意儿?” 沙里飞瞪大了眼睛,一脸好奇。 他跟随李衍,也找过天灵地宝。 那是和赵驴子一起进山,寻找雷击木,当时也曾看到奇景,山林之中有一道雷光跳跃。 但和眼前场景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漆黑山林中,一个个白色灵光出现,好似无数灯笼悬浮,忽上忽下,很有灵性。 李衍眉头一皱,看向林钰。 他对憋宝也有所了解。 找到目标只是第一步,若没有克制之法,天灵地宝立刻会散去福运,甚至逃走。 胖子林钰不愧是憋宝传承,他此刻异常冷静,死死盯着前方沉声道:“师父并未说克制之法,但我也已看出蹊跷。” “子时属阴,这些东西现身,要么是埋于地下,要么本身就是墓中阴物,都在土位。” “辰丑为湿土,未戌为燥土;辰为阳湿土,丑为阴湿土;戌为阳燥土,未为阴燥土…” “那土龙,乃猪婆龙得了机缘道行,血气阳刚,鳞甲坚韧,其性多为阳燥土!” “戊土按十二运程,长于寅,沐于卯,冠于辰,临官在巳,帝旺在午…胎在子,唯有子时可取之,按照推算,火木可克制!” “快,找干木柴,点燃后将其围住!” 众人听罢,也不废话,立刻去寻找木柴点燃,从各个方向进行包围。 果然,憋宝人自有一番手段。 随着他们举火把靠近,那些白色的灯笼灵光并未消散,而是被驱赶,向着中央不断汇聚。 空间逐渐拥挤,所有灵光竟开始融合。 最终,变成一团水缸大小的白色光球,氤氲光芒流转,其中模模糊糊有道影子。 众人看到,顿时吃了一惊。 只见那影子和方才土龙有些相似,但却后腿强壮,前肢纤细,脑袋硕大,还长着满嘴獠牙。 “这又是什么怪物?” 吕三眉头紧皱,莫名有种厌恶感。 林钰则有些茫然,“不…不是龙。” 唯有李衍,眼中闪过一丝古怪。 这玩意儿他前世见过, 分明就是某种恐龙! 嗖!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那团灵光瞬间没入地下,消失不见。 “快,堆柴!” 林钰并不惊慌,反倒带着众人,将柴火全部堆在那光团消失的地方。 熊熊篝火燃起,众人不断从四面八方捡柴火,堆积燃烧。 过了子时,众人立刻将篝火熄灭,木炭灰烬扒开,随后向下挖掘。 这些挖土工具,都是从那帮贼人身上搜到,显然对方也准备前来挖宝。 “停!” 李衍始终掐着阳诀,挖了不到一米,便连忙挥手令众人停下,随后将土小心扒开,端出一件器物。 这是个陶罐,口圆而三足中空。 “这就是宝贝?”沙里飞眼睛一亮。 李衍面色凝重,摇头道:“不是,这东西原本就埋在地下,此物叫‘鬲’,乃古时器皿。” 他前世在博物馆中见过这种东西,石器时代晚期有陶鬲,商周时期,陶鬲与青铜鬲并存。 想到这儿,李衍忽然抬头,看向田七郎,“那些人说,这里是古楚巫祭圣地?” “嗯。” 田七郎点了点头,微笑道:“李道友对这些感兴趣?咱们梅山可是多的很,有时找到就给牲口喂水。” “你若想要,送你个七八十来件。” 李衍愕然,随即幽幽一叹,“算了。” 或许在那个上古年代,此地曾有许多辉煌,但如今,都不过是黄土一抔。 说罢,就继续向下挖掘。 他如今的嗅神通,能探查到地下十米,已然知道下方的宝物是什么。 果然又挖了一米厚,大片的石卵出现在众人面前,清水冲洗后,有的发黄,有的泛绿。 “是石卵?” 林钰看到,顿时有些颓丧,“原来是这东西,我们那边也不少有人挖到,乃是远古蛮荒之兽胎卵石化而成,并非真龙。” “蛮荒之兽?” 沙里飞一听来了兴趣,“蛮荒之兽都将是什么样子?” 林钰摇头道:“都已石化,只隐约能看出骸骨模样,你若有兴趣,砸开几个瞧瞧。” “别!” 李衍连忙阻止,扒拉开旁边一块石头,上面赫然有个小恐龙化石,“就是这般模样。” “也没啥稀奇嘛。” 沙里飞一看就没了兴趣。 当然,那颗化为天灵地宝的恐龙蛋,自然是不能错过。 李衍等人继续向下挖掘。 这里的恐龙蛋化石十分密集,且埋藏并不深,若在前世,肯定是震惊四方的大发现。 而在这里,却无人在意。 终于,他们找到了那颗特殊的化石。 这颗恐龙蛋与众不同,竟是镶嵌在一整块岩石中,并且晶莹剔透,宛如玉石。 里面的恐龙骸骨,也清晰可见。 李衍不由得心中感叹,这个世界果然有诸多奇迹,化为玉石的恐龙蛋,放到前世估计没人相信是真的。 他心中激动,将手放在上面。 霎时间,一股股炽热的力量涌入丹田,被大罗法身尽数吸收。 之前的大罗法身裂缝,在上津城吸收那批煤精福运后,早已彻底修复。 这股力量被吸收后,空空荡荡的左肩之上,先是淡蓝色灵光汇聚,随后噗的一下,燃起幽蓝色火焰,翻涌旋转。 熄灭的魂火,再次被点燃! 李衍心中激动,连忙将手放开。 这天灵地宝恐龙卵蕴含的福运,极其庞大,只消耗三成,便点燃了一盏灯火。 他心中忽然有所猜测。 这东西蕴含的福运,应该和生命有关,或许那异兽土龙,正是吸收了此物,才获得机缘变化。 还有,之前第一次修复点燃魂火,也是吸收了乱葬岗山太岁的福运。 两者有个共同点,都是蕴含磅礴生机! 点燃魂火,肯定与此有关。 还有这恐龙卵天灵地宝,也不能浪费。 那些煤精同属三叶虫化石,说不定恐龙卵也一样,福运沉淀的速度很慢。 若是如此,那就又多了一条命! 即便猜测有误,残留福运沉淀,也会让天灵地宝不至于损毁。 李衍不敢怠慢,连忙让沙里飞找来一个皮囊,小心将恐龙卵玉石凿下,装入其中。 事情结束,众人也没了兴趣。 对他们来说,这晶莹剔透的恐龙卵化石,和稀罕的珠宝没什么两样,还不如那土龙皮有用。 让他们奇怪的是,李衍叫着众人,将陶罐埋入地下,并且将土重新填塞。 “衍小哥,费这劲干啥?” “别断根,对后世之人或许有用…” ………… 众人回到船上,天已蒙蒙亮。 李衍拜托“快船张”调转船头,将田七郎送到了距离郧阳府数里外的河岸上。 “田道友,路上小心。” “放心,诸位,后会有期!”田七郎正色告别,快步转身离去。 很快,身影便消失在官道上。 他要前往郧阳府城隍庙示警。 这次发现天圣教和土司的阴谋,必须尽快上报,说不定就能挽救很多人的性命。 还有,那具土龙的尸骸,还留在青龙山上,被他们掩埋在土里,火药爆炸的痕迹也尽数清理。 田七郎要早点雇人,将东西挖出搬回。 “张前辈,咱们走吧。” 眼见对方身影消失,李衍也面色凝重。 郧阳府的战争,已不可避免。 在这种大规模的战争中,个人的力量几乎忽略不计,也不知道有多少生命会消逝。 而他们,不过是一粒尘埃… “开船!” “快船张”一声吆喝,顿时船帆鼓荡,木船划过水面,荡起道道涟漪,消失在晨雾中… 临近中午时,行船到了武当县。 又到送别之时。 这次离开的,是富家胖公子林钰,他将转道陆路,穿过白云山道,前往洛阳,随后上京城。 “诸位,多谢了。” 林钰正色拱手道谢。 他已重新换上儒袍,还戴着乌木眼镜,一副弱不禁风,老实好欺负的模样。 沙里飞乐道:“林公子,咱教伱的江湖经验可记住了,逢人只说三分话,听到春典,明白意思就行,千万别跟人乱团春。” 他这一路,不停搭话,早就把林钰根脚打听了个一清二楚,对这种潜在客户客气的很。 当然,也顺口传了些江湖经验。 这林钰竟有过目不忘之能,那些江湖黑话,沙里飞只是说了两遍,对方便已记下。 同样是举人,但比起严九龄,这林钰反倒更像是个江湖中人。 “放心,都记下了。” 林钰再次拱手,微笑道:“诸位他日若到了江浙,一定要来林家做客,在下定倒履相迎。” “江湖路远,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众人抱拳告别,木船便渐渐远离。 林钰站在岸上眺望,一直看着木船消失,这才叹了口气,喃喃道:“师父说过,江湖中人聚散离别,只是寻常。今后,怕是没有机会再见…” 说罢,拎着行李向官道走去。 而在船上,等远离岸边后,“快船张”便从甲板走进船舱,对着李衍拱手道:“李少侠,之前忙得顾不上,有件事老夫得跟你商量一下。” 李衍点了点头,“前辈请说。” “快船张”取出一张皮革地图,年代久远,且已有磨损,但上面却密密麻麻,勾勒着山川地势和河道。 “李少侠,您是想走大道,还是抄近道?” “这有何讲究?” “若走大道,咱们便顺着汉水前行,过了襄阳,经过数日到达汉阳府,再转道进入长江,折返经过洪湖、洞庭湖,再进入荆州、宜昌。” “这是粮运大道,河道宽阔,行船往来众多,且沿途都建有河神庙,除了险要地段水匪,基本没什么危险,但却要绕个大弯。” “往来就算再快,也要十数天。” 李衍眉头微皱,“若是抄近道呢?” “若是抄近道,咱们过了襄阳到达荆门,便有几条河道,可以直接前往荆州。” 说着,“快船张”叹了口气,“这些河道虽说复杂,要穿过不少山谷险路,但老夫都很熟悉,往日闭着眼都能走。” “但最近一段时间,那些河道都出了点事,什么水鬼水怪,都冒出头来,还有一些绿林强人,趁火火打劫。” “老夫听韩长老说诸位是厉害术士,才应下此事,但要不要涉险,还得看诸位选择。” “十几天?” 沙里飞一听,连忙摇头道:“咱们可没工夫在船上待这么久,什么事都干不了。” 他说的话没错。 火器要处理、王道玄要尽快立坛场祭炼猖兵、李衍要练功修炼术法。 一直待在船上,什么都干不了。 李衍也点头道:“张前辈,就走小道。若路上碰到什么东西,咱们顺道除了便是。” “正好,在城隍庙也接了点任务。” “好!” “快船张”眼中露出一丝喜悦,随后恭敬抱拳道:“既如此,那老夫也就不再客套。” “诸位也看得出来,老夫常年吃水上饭,虽懂得一些忌讳,碰到一些脏东西,还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老夫愿免去所有船资,无论各位想去哪儿都行,但若碰到那些东西,可否指点一二?” 这便是他答应此行的小心思。 普通人虽没有神通,但碰到一些东西,也不是睁着眼睛等死,而是有应对方法。 这个方法便是躲避禁忌术。 玄门自古以来,就不是为了单纯的修行,借占卜之法定吉凶,躲避禁忌,禳灾消难,才是他们老本行。 从古代巫祭,到如今的玄门。 从宫廷国家祭祀,到乡间巫婆神汉。 都是一个道理。 他能闯下“快船张”的名号,不仅是因为操船技术精湛,还因送过一些江湖术士,以礼相待,恭敬请教,积攒下不少方法。 碰到危险,往往能第一时间避开。 李衍等人的能耐,他已有所察觉,能让漕帮长老以礼相待,让梅山教术士恭敬对待,岂是凡俗。 跟着学上一两手,都是能传家的本事。 李衍哑然失笑,“张前辈客气了,船资一文不会少,都是江湖苦命人,哪能占你这便宜。” “放心,王道长最擅此道,他宅心仁厚,本来就会传给普通人,若有什么不懂,向他请教便是。” “多谢!” 张老头闻言,顿时满脸喜色。 定下计划,众人也就不再拖延。 船工们扯紧船帆,借风之力于江上穿行。 沿途两岸,风光秀丽。 李衍偶尔会来到甲板观赏,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船阁之内,拿着奇门遁甲和术数典籍钻研。 “快船张”和手下船工们,也是发了狠。 这宽阔的汉江,对他们来说,和陆地大道没什么区别,什么地方有暗礁,什么地方有险滩,都一清二楚。 速度飞快,次日一早便到达了襄阳。 襄阳千年古城,号称“神州第一城池”,自是不凡,还未靠近,便已是百舸穿梭。 虽说李衍有心游览,但治病要紧,他们已在郧阳耽搁了太多时间,便没准备多停留。 随便在渡口补充点物资,就会离开。 然而刚上岸,李衍便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不少人面带忧愁,行色匆匆。 李衍看了一眼,沙里飞立刻了然,快步来到渡口一座茶棚内。 三言两语,便和船老板勾肩搭背,互道兄弟,一番询问后才急匆匆赶回,啧啧道: “果然出事了。” “城中有消息传出,荆楚山区的山民,在天圣教带领下,已经造反。” “还有,西南的土司也跟着响应,不再向大宣称臣,事情真是闹大了……” 今天提前发,休息一下,就两更 (本章完) 第212章河上见闻 事发突然,众人也就在襄阳多留了两个时辰,沙里飞进入城中,买到一份详细情报。 “山民突然发难,令朝廷措手不及…” “还记得上津城火药案么?” “都尉司人马再次潜入山中探查,竟又发现两个制作火药的村寨。于是郧阳卫所便集结兵马,派遣了两千多人前往竹山…” “但到达的当天,便有江湖好手与邪道术士在竹山县内四处放火作乱……” “卫所兵马奉命入城平定,却于途中却遭遇炸药埋伏,死伤惨重。与此同时,山民大举出山,人马达万余众…” “如今,天圣教已占领了竹山县城,将官吏全部斩杀,开仓放粮,修建工事。” “朝廷兵马增援,但被他们借助山区地形之力,用炸药沿途埋伏,已成对峙之势。” “而郧阳府城内,因为之前抓捕闹事土人,引发土民不满,本来就一片混乱,还有潜入的江湖中人作祟,放火杀人,眼下整个郧阳府已经戒严…’ “西南那边,唐崖土司城,播州土司杨家,都已先后造反,不再称臣。其他土司虽没附和,但却驱逐汉人官员、烧毁驿站…” “这次的事,已波及整个神州西南。” 听得沙里飞诉说,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会有乱子,却没想到事情如此之大。 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消息。 具体细节,还无从得知。 李衍忽然想到什么,眉头一皱,“宜昌附近,同样是土人山峒聚集,是否也已沦陷?” “暂时没有。” 沙里飞摇头道:“那些土司之间,原本就矛盾重重,血斗结怨者不少,岂会齐心协力?” “他们有人观望,有的趁乱抢粮、维修土司城,还有的依旧效忠朝廷,并未大规模出山。” “但若局势糜烂,宜昌肯定也有大麻烦!” ………… 局势不妙,众人也就不再等待。 在渡口将物资补充后,便立刻动身。 他们沿汉江而下,立刻看到战争的影响。 江面上,船只多了不少,皆行色匆匆。 有的自郧阳那边而来,大多是一些客船,船上载满惊慌失措的百姓,明显是要前往他地,躲避战火…… 也有不少往北而行,多为商船,运送物资,毕竟战争一起,前线各种物资都会吃紧… 宽阔的河道,有时竟会堵塞。 当然,人一多,麻烦也就不少。 离开襄阳,过了宜城县,又前行几个时辰,前方河道再次被堵塞。 此时已是日落黄昏,大大小小的船只,占满整个江面,远处甚至有浓烟升起。 “吕三兄弟,看看怎么回事?” 李衍察觉不对,连忙示意。 鹰隼经过数月调教,早已灵性十足,便站在船阁窗户旁。吕三一声口哨,鹰隼顿时振翅而起,飞上高空。 看着天上鹰舞,吕三眉头微皱,开口道:“前方江面上,有船只倾翻着火,还有不少人在争斗厮杀。” 船头张老头此刻也进入船阁,闻言沉声道:“几位稍等,我派伙计去打探消息。” 说罢,对着外面吼了一句,“黑子,去瞧瞧前面怎么回事!” “是,张爷!” 一名皮肤黝黑的年轻船工应声而出。 他取出一面写着“张”字的三角红令旗,绑在身后,随即拎起长长的竹竿,沿着船帮噔噔几个助跑,一下将竹竿插在水中,借力翻身而起。 这船工借着撑杆,在大小船只间跳跃,红色令旗飞舞,身形矫健似飞燕。 奇怪的是,其他船上的人毫不在意,甚至会故意留下空间,供其借力。 “快船张”解释道:“老夫在这汉江之上,还是有些名声,船工去打听消息,回来后也会告诉他们,互相行个方便。” 沙里飞闻言,竖了个大拇指:“果然南北江湖,各有习俗啊,张前辈,您这招牌够硬!” “让诸位见笑了。” 张老头客套了一句,随后面色凝重沉声道:“诸位,战事一起,这江上迟早也有官府管制,往来更加不便。” “过了这段路,估摸着明日午后,便能到达一条水道,可进入荆门,只是那条水道要从山间穿行,前段时间出了些怪事,所以没人再敢进入。” “哦,出了什么怪事?” 李衍眉头微皱,开口询问。 “没人清楚。” 张老头叹了口气,摇头道:“那条水道蜿蜒曲折,常因山洪暴发而改道,有时候一年一个样,只有老手才敢进入。” “就在上个月,河口处飘出一些残骸,全是被烧焦的残肢和尸体,有人传言,是山中出了妖异,放鬼火害人。” “老夫本来将信将疑,因急送一批货物前往荆州,便冒险进入这条水道。” “同行的,还有个老手,老夫是眼睁睁看着河中升起磷火,将他们的船烧得一干二净。” “老夫还有位伙计,说在水里看到了死人,当天就吓丢了魂,回到家中后再也不敢上船…” “哦?” 李衍似乎想到什么,连忙从怀中取出谷寒子给的册子,问道:“过了那条水道,是不是有个叫朱家堡的镇子?” “快船张”点头道:“没错,这荆州自古以来便是百战之地,加上水道复杂,历朝历代,皆在险要之处设立军堡,后来也就成了村落。” “李少侠没有去过,如何得知?” “城隍庙在那边,正好有个任务…” 说话间,甲板忽然一震。 却是打探消息的人已经回来,快步进入船阁,抱拳道:“回禀张爷,是排教之人在内斗!” “是哪个排头?” “‘魏老八’和‘黑鱼头’。” “哼,果然又是这两人。” 张老头闻言,脸色立刻变得难看。 见李衍等人探寻的目光,张老头叹了口气开口道:“诸位从北方江湖而来,跟漕帮还有一些关系,面对排教时,就不得不防。老夫所知,自然会尽数告知。” “漕帮起源于漕运,与朝廷关系密切,但这排教,却是自民间江湖而起。” “湘西之地有放排习俗,他们从大山中伐木换米,将树木扎成大排,飘放于江水之中,顺流而下,于洞庭湖流域卖木交易。” “这些人常年生活于排上,甚至还在木排上住家、种菜、养娃,孩子打小就水性惊人,为防被人欺负,逐渐结社成帮。” “那时,还叫排帮。” “但吃水上这碗饭,免不了碰到些怪事。唐时有法师陈四龙,见排工艰辛困苦、朝不保夕,便发宏愿,治理洞庭水路,清除礁石、斩杀水怪…” “自此,排教一脉渐成。” “原本的排教教义是嫉恶如仇、扶危尽力、以法为本、不负师承,但这些年却渐渐变了味。” “排教不设教主,而是由排头管理,这些排头来自五湖四海,甚至有法脉弃徒,虽都供奉排鼓橹祖师神位,但术法各有千秋。” “这些排头,一个比一个有钱,传统放排,早已瞧不上眼,皆组织船队运输,有的还霸道的很,把控河道,其他船队都得上一份孝敬,才能通船…” 李衍冷声道:“胆子倒不小!” “没办法啊。” 张老头苦笑道:“这些排头都会术法,不少还养着水鬼,偷偷让你出个事,谁也找不到证据。” “郧阳、荆州这些水道,由排教两个排头掌控,便是‘魏老八’和‘黑鱼头’。” “‘魏老八’学得的华光法,‘黑鱼头’出自湘西巫教,二人皆是好勇斗狠,没少起冲突。” “前方有条汉江支流,叫蛮水,可直通保康县,距离没多远便是神农架,可收购药材木材,通过水路运往各地,油水颇丰。” “为争夺这条河道,两方人马争斗数年,几次都闹得太大,引来排教长老调停。” “看来,是又开始了…” 王道玄抚须摇头,“眼下战事已起,他们如此肆意妄为,堵塞河道,就不怕朝廷责罚?” 张老头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冷笑道:“他们能在汉水横行数年,身后若无朝廷官员支持,怎么可能?” “上衙门告状的苦主不少,衙门也会假模假样,秉公办理,抓几个排教之人顶罪。” “但事后,苦主都会遭到报复,轻则船被凿沉,亏掉老本,重则不明不白,丢掉性命。” “久而久之,大家伙也只得忍气吞声。” 众人听罢无奈,也只得继续等待。 这一等,便是整整一夜。 他们堵在河中,前面走不了,后面又涌来大量船只,一眼望不到头,心情是越发烦躁。 就在这时,事情迎来转机。 天上雄鹰翻飞,吕三看到后,立刻开口道:“下游来了一支团队,是朝廷的人!” 沙里飞听到后,顿时一乐,“这帮人找麻烦也不是时候,若堵塞河道,延误军机大事,他们背后官员也吃不了兜着走。” 果然,朝廷的水军就是来梳理河道。 不到半个时辰,前方拥堵地段便开始疏通,大大小小船只,也再次扬帆起航。 “快看!” 来到之前拥堵之地时,船工忽然指向两侧。 李衍等人闻言,透过窗户打量。 只见沿岸江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木排,还有烧成焦炭的船壳,都被士兵用铁钩拉扯,向着岸上拖拽。 而在沿岸河面上,一根根木桩插入河泥,上面吊着不少人,全都赤裸上身,背后布满血痕。 众人一看,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哈哈哈,活该!” 沙里飞顿时一脸的幸灾乐祸。 然而,一旁的李衍却眉头微皱,若有所思,脸上毫无笑意。 “衍小哥,怎么了?” 沙里飞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询问。 李衍摸着下巴,眼睛微眯,“郧阳城渡口,排教突然发疯,找漕帮的麻烦,弄出不少乱子。” “而在这里,他们自己又开始斗,同样堵塞了河道。” “早不斗,晚不斗,偏偏在这荆楚山民作乱,土司造反的档口找事,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沙里飞一惊,“这两人有问题!” 李衍点头道:“天圣教毕竟在江湖中有些名声,交友广阔,说不定有私下里勾当。” 沙里飞闻言,倒抽一口凉气,“排教雄踞湘西,掌控南方众多水道,势力庞大,若私下里也跟着反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希望是我错了…” 李衍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请来张老头,“前辈,我若要往郧阳府捎封信,可否能办到?” “好说!” “快船张”笑道:“咱们往来各地,自然有沟通的手段,方才就看到几个伙计,要送货前往郧阳。” “让他们帮忙送信即可,要送去哪儿?” “都尉司。” “快船张”愣了一下,脸色变得严肃,“得找靠得住的人,老夫这就去看看。” 说罢,便走到甲板上,四处观望。 而李衍,则取来纸笔,将事情经过写了一番,又塞入竹筒中。 沙里飞有些疑惑,“衍小哥,你不是一直瞧不上官府中人么,帮他们作甚?” 李衍不紧不慢,将竹筒用蜡密封,开口道:“海上诸国争雄,神州改土归流,事关神州百姓命运,乃是大义,能做多少算多少。” “嗯?” 沙里飞有些糊涂,不明白这些事,怎么能扯到一起,但还是点头道:“我不懂,听你的就是。” 而一旁的王道玄,则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张老头快步进来,“李少侠,找了个靠得住的老伙计!” “有劳了,交给郧阳都尉司黄千户。”李衍将竹筒递了出去。 “快船张”正色接过,亲自撑着竹竿跳到对面一艘船上,拉着一名船头嘀嘀咕咕。 那船头面色肃穆点头,将竹筒小心收好。 李衍也此时也走出船阁,站在甲板上,看到那老者目光望来,便正色抬手抱拳。 那老者一愣,也肃穆抱拳。 两船交错而过,汉水滚滚,两岸青山妩媚。 远处另一艘船头上,有儒袍老者见此美景,忍不住吟诵道:“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真是大好河山啊!” ………… 又是一日航行,临近傍晚时,“快船张”命船工们偏离航道,来到了一条支流中。 这里河面狭窄,唯有他们航行。 而在远处,则是连绵起伏的山脉,这条河正好弯弯曲曲穿入山中。 众人已走出甲板上观望。 “快船张”一脸凝重沉声道:“李少侠,便是这条河道,只要穿过山中十八弯,便能到达朱家堡。” “山道河流中多险滩暗礁,这些对老夫不是事,但里面山雾浓重,即便白日行船,也看不清远处,夜晚更不用说,更别说那些脏东西。” “天色将黑,不如咱们就停在岸边休息一晚,等到明早再出发?” “就听前辈之言…” 李衍刚说了一句,便眉头微皱,看向远处。 只见河岸之上,几骑飞奔而来,远远便高声怒喝道:“哪里来的蠢货,快滚!” 第213章装神弄鬼 马上之人,皆是些满脸凶相的汉子。 他们身背弓箭、腰跨横刀,远远就开始叫骂,很是嚣张跋扈。 沙里飞一听不乐意了,眼睛一瞪同样骂道:“哪条道上的小王八羔子,出来混,不懂得嘴巴要放干净点吗?” 这帮人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 李衍等人也是冷冷观望,浑身煞气。 “停!” 似乎是见他们不好惹,那汉子挥手止住手下,冷眼扫视一圈,沉声道:“诸位哪条道上的?” 沙里飞一声冷哼,“来自秦皇地(关中),眼明攒儿亮(懂得江湖规矩),不会郎不正(讨人嫌)!” 那汉子眼睛微眯,“江河人家,吃的五湖长江饭,供的是排鼓橹祖师神。” “是排教中人!” 张老头瞳孔一缩,低声提醒。 那汉子见他面色,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也懒得再对春典,喝道:“既是江湖同道,那就莫要动手,免得伤了和气。” “诸位,掉头吧!” 李衍一路所见,早对这排教中人没什么好印象,闻言更是心中不爽,沉声道:“我们只是过路,你们要做什么,懒得搭理,滚!” “找死!” 那汉子眼中凶光一闪,身旁手下闻言,纷纷弯弓搭箭,竟要直接动手射杀他们。 沙里飞乐了,不再说话。 船阁内的吕三,正逗着小白狐,看也不看,拍了拍身旁妖葫芦。 嗡! 一群毒蜂呼啸而出。 前几日那土龙肉,吃下最多者不是小白狐,更不是鹰隼,而是这妖葫芦。 原本就是有了道行的妖,这种大补血气,还蕴含阴煞之气的土龙肉,对其来说简直就是大补。 那吕三割了足足十来斤,全被妖葫芦吞噬。 此刻,里面蜂蛹密密麻麻,之前损失的毒蜂,不仅全被补齐,毒性也更加霸道。 这种蜂毒,乃是阳毒。 一旦叮咬后,无论人畜,都会出现难以忍受的刺痛,好似烧红的钢钎插入皮肉。 “啊!” 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蛰的摔倒在地,惨叫着滚来滚去,就连马匹也被吓跑。 当然,也没要他们的命。 “呸,都是些瓜怂!” 毒蜂返回后,沙里飞啐了一口,纵身一跃,跳上河岸,来到那些人身旁。 这些人早被蛰的脸如馒头,痛苦哀嚎。 沙里飞直接拽起一人的脑袋,骂道:“给脸不要脸,说吧,为何要拦我们的路?” 那人痛苦万分,知道这些人不好惹,哪敢再胡言乱语,大着舌头道:“是上头交…交代,让我们拦在这里,说山里有邪祟,禁止通行。” 沙里飞满脸狐疑,“什么邪祟,不会是你们搞出来的花样吧?” “没…没有。” 那人满脸痛苦,哀求道:“大爷,我们只是奉命守在这里,没发现教中兄弟。” “还有,前两日有豫州的镖局硬是闯过,结果次日,上流就飘来许多焦尸船骸。” 见沙里飞眼中凶光闪烁,他吓得连忙起身磕头:“几位大爷,我们都是喽啰,什么都不知道啊,求几位高抬贵手…” 沙里飞略为犹豫,看向甲板。 李衍面无表情,直接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锵! 沙里飞当即拔刀,刀光闪烁,将几人纷纷斩杀,毫不留情。 他的关中快刀,比以往更快了几分。 虽说沙里飞天赋不足,但李衍以半只脚踏入化劲,对武学已有独到了解,时常找他对练。 沙里飞多年来也是明劲巅峰,站在门口。 被李衍硬生生一脚,踹了进去。 虽说多半此生止步于此,但总归是学会了使用暗劲,战力有所提升。 甲板上,见“快船张”不解的眼神,李衍指了指右侧河岸,“那边埋了十几具尸体,刚死不久。” 张老头瞬间了然,“这帮人还在截杀客商,杀得好!” 说罢,若有所思道:“排教虽说这些年良莠不齐,凶蛮霸道,但还不至于抢河匪的活…” 他恍然大悟,看向远处山峰,“那些邪祟,是有排教的人在装神弄鬼!” “有可能。” 王道玄抚须摇头道:“之前听张前辈所言,贫道就觉得有些奇怪,水面升磷火,遇人则燃,听起来不像是术法,倒像机关把戏。” “机关把戏?” 这么一说,张老头也察觉不对,气得骂道:“怪不得老夫各种占卜都是吉兆,出事了,狗血朱砂都没用,原来是人在捣鬼。” “定是排教在山中作祟!” “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李衍看向远处,摇头道:“无论搞什么鬼,这条河道必须过,今晚早点休息,明天清晨便上路。” “若有拦路虎,宰了便是!” 他们在船上整整航行了两天,晚上都睡得不踏实,早已精神疲倦。 将那些尸体全部掩埋,众人就在岸边扎营,燃起篝火,煮了鱼汤,烤热了糍粑,吃饱后就各自钻进帐篷。 李衍简单存神后,便安然入睡。 有吕三在,方圆数里的动物都是哨兵,根本不怕偷袭,李衍也能省去守夜的活。 他们唯一担心的,是排教趁夜偷袭。 毕竟,排教既是江湖帮派,也是法脉一支,除去那些排头五湖四海的异术,本身符水法也威力不俗。 幸运的是,一夜无人打扰… ………… 次日清晨,天光微熹。 嗤! 船工们用木桶打水浇灭篝火。 李衍等人也是养足了精神,将帐篷和行李收拾好,放入船舱,又取出各自武器保养。 若真如猜测,进山后少不了一场恶战。 很快,船只便在晨雾中再次出发。 没多久,他们便进入了山中,李衍总算知道,这条河道为什么偏僻,很少有人。 江边雾气浓重,进山后更是如此。 雾气浓重,百米之外便是模模糊糊,河流变得狭窄湍急,两岸山崖高耸,乱石横列。 偶尔山崖之上,还会响起猿猴啼鸣声,隔着浓雾,好似山鬼嚎哭。 哗啦啦! 山雾之中,鹰隼破空而下,沿着山边两侧盘旋,来回几圈后,才飞入船阁中,对着吕三喳喳直叫。 吕三眉头一皱,走到甲板上,低声道:“山上确实有问题,有一些坑洞,外面还有山道,暂时还没人出来。” “还有,山上那些猴子都在骂,说有人杀了他们的王,还抢了他们的酒!” 沙里飞顿时了然,“排教是在山中私自采矿,奇了怪,他们啥时候干起了这营生?” 说着,眼睛一亮,“莫非他们找到了金矿?” 众人一听,也觉得可能。 毕竟,以排教的身家,也只有金矿能够让他们铤而走险,甚至不惜杀人遮掩行藏。 沙里飞吧嗒了一下嘴,低声道:“反正也已翻脸,不如干他一票!” “不义之财,取之有道!” 李衍听罢,也有些心动。 他们修行,需要的钱财实在太多了,身后没有教派宗门支撑,什么都得自己来。 一旁“快船张”听的心惊肉跳。 行走江湖,大多时候是以和为贵,有时逼急了动手杀人,也不算什么。 但这帮人,明显有些不对劲。 在青龙山那晚,他就隐约听到了山上打雷,随后看到浑身是血的术士,还有那些满是血腥的包裹…… 之前在河岸,也是直接动手,毫不留情。 在这里,又想黑吃黑,动手抢劫… 个个心狠手辣,哪有玄门高人模样。 还有那沉默寡言的吕三,竟能听懂鸟兽语,可真是闻所未闻… 当然,他是老江湖,可不会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船工突然盯着脚下河水,低喝道:“张爷,水流有点不对劲!” “快船张”抬眼一瞧,立刻面色微变,“河下有暗礁,停船!” 一声令下船工们,立刻动手。 有人哗啦啦抛下船锚,有人则甩出麻绳飞钩,射向两岸巨石。 船锚轰然落水,搅起阵阵污水,两侧粗麻绳也缠在山石之上,绷得笔直。 木船很快便停在河道中。 李衍看到后一声暗赞。 船锚这东西自然早有,《天工开物》中便有锻造之法,但普通的商船可配不了这么好的,再加上那些飞爪,怪不得敢来这危险河道。 当然,此刻也顾不上废话,李衍转身看向吕三,“快,查查河底有什么!” 吕三立刻来到船边,左手掐诀,右手拍击水面,在那些船工惊讶目光中,很快便有大片鱼群汇聚。 这些鱼儿围绕着木船转了两圈,又迅速潜入河中,很快又浮上水面,左右转圈。 吕三沉声道:“前方水下,全是巨石,数量还不少。” “是有人故意放置!” 张老头面色阴沉道:“这条河道,老夫走了七八十来回,其他地方不好说,但这里肯定平坦。” 李衍若有所思,“你们当时出事是在哪里?” 张老头回道:“就在前方不远处!” 李衍顿时了然,“吕三兄弟,探探那些暗石附近,是否有机关。” 吕三点头,立刻掐着手诀,拍动水面。 鱼群在河中顿时,上蹿下跳,冲向暗石。 咕噜噜! 前方水面忽然冒泡,随后蓝色的火焰自水面升腾而起,甚至还有油脂涌出,随之燃烧。 “这是龙火!” 旁边的沙里飞眼睛一亮,连忙开口道:“我在那些书上看过一个事,唐末天下大乱,各地征战不休,有江左方士弄出‘龙火’机关。” “这机关可于水中喷火,截杀往来船只,神秘莫测,只是制作方法早已失传,没想到还有人会。” 就在这时,天空一声鹰啼。 吕三连忙指向右侧山坡,“那边有几个人来了,手里还扛着大家伙。” 山中浓雾遮掩,他们没人有眼神通,但鹰隼视力非凡,能够看得更远。 李衍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沉声道:“别留手,先把他们搞了!” 说罢,掐动法诀,小指一挑。 霎时间,周围阴风呼啸。 唰! 一个刍灵纸人,顿时从腰间皮囊飞出,顺风而起,向着山上飞去。 动作更快的是吕三。 他一拍妖葫芦,毒蜂率先飞出,冲入浓雾。 很快,山上便传来惨叫声。 刍灵纸人御风而飞,随后赶到。 李衍闭着眼睛,通过刍灵看到山上动静。 那是一群身着白袍的汉子,袍子上满是白灰,脸上还蒙着面罩,被毒蜂攻击,正一个个惨叫打滚,双手乱扑腾。 他们身边,横躺着一根碗口粗的竹筒,后方有麻绳,也不知是什么器物。 毒蜂毒性霸道,刺痛令人癫狂。 有一人被蛰的丧失理智,当即端起竹筒,本人一拉后面麻绳。 呼~ 霎时间,蓝色火焰混合着油脂喷溅而出。 好似火龙吐息,当即便有不少毒蜂被烧成焦炭,但更倒霉的是他的同伴。 那人举着火桶乱喷,周围不少人中招,浑身被火焰笼罩,惨叫着从山上滚落。 噗通! 看着从山崖上坠落的火人,张老头立刻提起警惕,“快快,对方有火器,退后!” 李衍也是面色骤变,收起刍灵。 “是冥火铳!” “我上守山,伱们协助!” 说罢,又从怀中取出甲马,绑在双腿之上,步罡踏斗,掐动法诀,“诺皋!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日月为光。禹步开道,苍龙扶轂,白虎扶符…” 咒法一起,顿觉周身阴风鼓荡。 李衍双腿暗劲勃发,嗖得一下纵身跃起,在暗劲和甲马的加持下,竟直接跳出十米远。 他落在山崖巨石上,接连两次借力,便腾空而起,消失在浓雾中。 “飞,飞了…” 有船工被惊得目瞪口呆。 眼前景象,已超出了他的理解。 另一头,李衍速度飞快,耳边风声呼啸,沿着山坡而上,很快找到那帮人。 竹筒火焰已经喷完,而害了同伴那人,也被剩下的毒蜂蛰得奄奄一息,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李衍连忙上前,一刀劈开竹筒。 果然,里面的机关很是熟悉。 这帮人知晓冥火铳制作之法,但工艺水平不够,便干脆放大,用竹筒代替。 虽说简陋,却节省了材料和精力。 还有方才的“龙火”,都是唐末乱世时才出现的东西。 这帮人,莫非不是来自排教? 咚咚咚! 就在他沉思之时,远处忽然响起鼓声。 鼓声密集,令人烦躁不安,周围毒蜂也是上下乱飞,差点儿要攻击李衍。 吕三察觉不对,立刻用妖葫芦收回。 李衍则面色阴沉看向远处。 只见陡峭山道上,又来了一队白袍人,同样抗着根竹筒冥火铳。 而在他们身前,一名红衣番僧正拍着手鼓。 那手鼓年代古老,周围镶嵌铜铃,还用藏银雕刻花纹,以玛瑙、松石等点缀,显得五颜六色。 这番僧满脸络腮红胡,双目微蓝,有些秃顶,赤足在山间行走,口中更是不停念诵咒文:“唵、班札、萨嘛呀、札札”。 声音诡异,似魔音灌脑。 随后,李衍便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对方身后,红色烟雾升腾,竟飘起一尊神像,模模糊糊,却能看清轮廓: 那是个一身黑色皮肤的女子,满口流淌鲜血和油脂,挥舞着人头长矛,脖间挂着头骨花环,还有跳动心脏作装饰。 其周身,更是缠绕着一条条毒蛇… 今天就两更 第214章矿洞恶斗 那神像模样诡异,凶恶乖戾。 但李衍却瞧着,却莫名有种熟悉感。 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 这东西,他旅行时在唐卡上见过! 是玛姆女神! 这东西他了解不多,只听那卖唐卡的人说,原先是藏地苯教护法神,种类不少,皆性格暴虐,后来被莲花生降服,成为藏密护法神。 这种情况,中土也很常见。 某些民间供奉神祇,被玄门敕封收服,象征着教派文化信仰融合。 在这个世界,显然没那么简单。 再看这番僧衣着,应该是某种藏密传承。 还有,神鬼不可见,肯定是幻术! 李衍心中一惊,刚要后退,却觉浑身僵硬。 只见对方身后那玛姆女神像,不知什么时候,血红眼睛已死死盯着他,并且手中出现个跳动的心脏。 那漆黑大手指甲尖锐,缓缓握紧,挤压心脏,李衍顿时感觉到左胸剧烈刺痛。 是诅咒! 见番僧制住李衍,那些白袍人似乎并不意外,有两人直接端起弓弩,想要将李衍射杀。 但只靠这个,显然不够。 铃铃铃! 三才镇魔钱刀穗颤动。 李衍浑身僵硬立刻消失,他身子左右一闪,躲过射来的弩矢,同时腰间一抹,甩出飞刀。 甩刀时用了暗劲,直奔那番僧脑袋。 当然,李衍的目的,只是打断其施术。 他眼中玛姆女神幻象还未消失,说明对方的术法仍在起作用。 谁知,那番僧竟毫不躲闪,突然张嘴,一口咬住了射来的飞刀,森冷白牙用力。 嘎嘣一声,直接将飞刀咬断。 飞刀可是用了暗劲甩出。 这番僧也是武道高手,怕是已达化劲! 当然,这一下也是打断了其咒法。 李衍早已扣住神虎令,同时步罡掐诀,“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急急如律令!” “吼!” 虎啸声响起,李衍眼前幻象顿时消失。 他所用,正是《北帝护身咒》,不仅能护身,还能借咒法攻击对方神魂。 那番僧一声闷哼,连连后退。 术法被破,对方神魂也受到震荡。 然而,这家伙道行显然不凡,只是甩了甩脑袋,便迅速恢复,眼中杀机毕露,从腰间卸下一枚降魔杵,前端尖锐,后方雕刻着诡异神像。 唰! 对方赤足一蹬,顿时红袍翻飞,向着李衍直扑而来,降魔杵以一种怪异的手法捣下。 方才这番僧咬断飞刀,李衍已知对方是达到化劲的武道高手,看样子还是藏密传承,怎会轻视。 仓啷一声,断尘刀猛然出鞘。 李衍毫不退让,踱步近身,横刀直刺。 他的兵器长于对方,更占优势。 与此同时,勾魂索也哗啦啦呼啸而出。 如今的勾魂索,已长达两米。 哪怕对方是化劲高手,且精通术法,只要被制住神魂,照样能一刀刺穿心脏。 然而,李衍没想到的是,这番僧觉醒的是眼神通,竟能隐约看到勾魂索模样。 番僧大吃一惊,手中降魔杵猛然翻转,向外一挑,想要荡开勾魂索。 他那降魔杵也是法器,但面对无形勾魂索,却毫无作用。 哗啦啦! 勾魂索直接穿过降魔杵,伸入其体内。 然而,让李衍意外的事发生了。 咔嚓! 番僧胸口挂着的一枚藏银绿松石吊坠,忽然碎裂,平常无往不利的勾魂索也被弹开。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那番僧吓了一跳,右脚狠狠跺地,轰隆一声泥土四溅,身形也向后倒飞而出。 虽说勾魂索失效,但李衍哪会错过时机,脚下暗劲爆发,好似缩地成寸,同时断尘刀狠狠一砍。 番僧避之不及,只得用降魔杵一挡。 铛! 伴着清脆声响,降魔杵被一刀两断。 虽说毁了对方法器,但这番僧还是趁机后退,躲开了李衍攻击。 他又惊又怒,却顾不上反击,而是抓起胸口黄金打造的古怪坠子,手中法印变化,同时念道:“唵、嘛哈嘎啦,格哩吽啪。” 李衍挽了个刀花,眼睛微眯。 他能闻到,对方身上忽然被某种香火味环绕,有血腥气,还带着某种酥油香。 隐约形成个佛陀形状,将其罩在其中。 是某种护身法! 看来是专门针对勾魂索。 与此同时,那些白袍人也端起了竹筒。 显然,他们也看出李衍不好对付,要直接使用这竹筒冥火铳。 嗡嗡嗡! 就在这时,毒蜂再次呼啸而来。 却是吕三借助鹰隼,察觉到李衍危险,前来相助。 那些白袍人被毒蜂环绕,蛰的惨叫连连,连忙扯下衣服,疯狂向周围拍打,哪还顾得上继续攻击。 番僧眉头一皱,再次拿起手鼓,想要借鼓声驱逐毒蜂。 李衍怎会让其如愿,挥刀直刺而出。 此刻,甲马已经失效,因此他的速度和平日相差不多,也顾不上再次施展。 谁料那番僧竟早有准备,阴冷一笑,右手并未拿手鼓,而是探入腰间皮囊,抓出一把红泥。 那红泥有点像朱砂,却带着刺鼻气味。 番僧将红泥在掌中一搓,掌心顿时冒起红烟,面对着李衍刺来的横刀,不闪不避,双手猛然合十。 啪! 一声脆响,其双掌竟硬生生将断尘刀夹住,且发出金属摩擦声。 密宗大手印! 李衍瞳孔一缩,“法武!” 所谓法武,便是法术配合武道,诸多法脉皆有此道,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华光教。 华光教分支众多,一般供奉“五显华光大帝”,民间俗称灵官马元帅,“马王爷”。 其注重武法,威猛凌厉,很多传承者,都是跑江湖的,或武行中人。 密宗大手印同样如此。 看其模样,乃是武道、手印与秘法相配合,竟能徒手对抗刀兵法器,怪不得敢让自己近身。 李衍毫不惊慌,一声冷笑,同时左手掐诀,顶住刀柄,猛然发力。 噼里啪啦,阴雷爆响。 那番僧掌中红烟顿时不稳,同时胡子上电光闪烁,松了劲道,脚下噔噔噔后退。 所谓化劲,不过是暗劲的更高级运用,尚未抱丹,一口气泄了,同样会劲道减弱。 锵! 李衍猛然发力,断尘刀与那番僧双掌摩擦,红烟火花四溅,顿时探出一尺多。 噗嗤一声,刺入那番僧胸口,深达一寸。 “吼!” 番僧吃痛,猛然一吼,劲道再次凝聚,浑身肌肉虬结,青筋暴起,使劲一扭。 李衍只觉一股巨力从刀身涌来,面色微变,一个鹞子翻身,卸去力道的同时,顺势抽刀一撩。 噗嗤! 那番僧左腿,顿时血流如注。 还亏他躲闪及时,否则脚筋都会被砍断。 李衍无论功夫还是道行,都稍逊番僧一筹,但借助法器断尘刀犀利,还是占据上风。 若他道行三重楼,《北帝阴雷手》更强一些,恐怕这番僧早已身首异处。 “找死!” 接连中招,这番僧已是气急败坏,操着别扭的官话骂了一句,随后就抓向胸口念珠。 显然,这也是某种法器。 但就在这时,他心中升起一股死亡的恐惧,连忙侧身一扭。 嘭! 远处火光炸响。 山雾中,吕三现身,手中骨朵冒着青烟。 番僧有护身法咒,毒蜂畏惧不敢靠近,他便趁机用骨朵火器进行瞄准。 而这番僧乃目神通,正全神贯注与李衍厮杀,自然没注意到吕三偷袭。 啪! 番僧满脸血肉四溅。 他临时躲了一下,因此未中要害。 李衍等人自是不知,这番僧所修法门金刚乘文殊法,不仅使其力量惊人,感应危险的灵觉也不凡。 但即便如此,番僧半截脸也是血肉模糊,他的下巴骨骼血肉,竟被整个掀掉,血流如注。 “嗬嗬—!” 番僧眼中满是恐惧,忍受着剧痛,身上红色法衣猛然一抖,顿时红色烟雾弥漫。 法衣落下,而他已跌跌撞撞向后逃跑。 这是某种遁术,但他如今下巴被打碎,无法念咒,自然也难以发挥全部威力。 完全是畏惧火器攻击,用烟雾遮掩视线。 他脚下发力,沿途鲜血流淌。 但李衍哪会错过时机,再次脚下发力,鱼跃而出,一个翻滚,便将地上竹筒拿起,拽着后面麻绳猛然一拉。 呼~ 磷火油脂喷溅而出,好似火龙。 几个白袍人最为倒霉,原本被毒蜂蜇伤,疼得早已昏迷过去,如今又被磷火油脂焚烧,惨叫着又醒了过来,昏头昏脑顺着山坡滚下。 那番僧自然是主要目标。 冥火铳发威,劈头盖脸被浇了一身,顿时化作火人,嘶吼着满地打滚。 这家伙生命力极其顽强,即便被烧得如同焦炭一般,手脚仍在挣扎。 好半天,才没了动静。 “别靠近!” 见吕三试图上前查看,李衍连忙阻止。 他断尘刀一横,仍死死盯着前方,沉声道:“这番僧身上有古怪,体内还有一股味道。” 之前用冥火铳,便是发现此点。 这番僧身上,血腥、酥油、香火、青铜…各种异味混合,也不知花里胡哨修了多少术法。 但更让李衍警惕的,是其体内,还有股冰冷诡异的气息,如心脏般跳跃,闻到就令人浑身不舒服。 藏密传承毕竟陌生,谁知道有什么诡术。 所以干脆用冥火铳烧死。 果然,异象陡生。 只听得噗嗤一声,那番僧烧焦的尸体上,心口处忽然破裂,竟钻出一条蜈蚣。 这蜈蚣有筷子长,甲壳黝黑,密集虫肢是绿松石色,而且在每截甲壳上,还有血色红点。 看起来,就令人毛骨悚然。 李衍眉头微皱,便抬起断尘刀。 此物一看就令人恶心,肯定不是啥好东西。 然而,还没等他动手,一道白影便飞窜而出,正是吕三那小白狐。 与此同时,天上鹰隼,还有妖葫芦毒蜂,都气势汹汹,向着那蜈蚣跑去。 李衍吃了一惊,连忙看向吕三。 却见吕三也是一脸无奈,微微摇头道:“那虫子,似乎对灵兽有好处。” 李衍若有所思,“你看这玩意儿厌恶么?” 青龙山一战,还有个古怪现象。 吕三不知为何,看到恐龙卵灵宝,总会产生一种本能的厌恶。 而其他人,则毫无感觉。 李衍猜测,或许跟吕三天赋神通有关。 但至于是什么,他也毫无头绪。 吕三闻言,微微摇头道:“没什么感觉,这东西应该是秘法形成,根本听不到对方动静。” 说话间,那条倒霉的蜈蚣已被分食。 小白狐咬了半截,鹰隼咬了半截,唯有毒蜂毛都没拿到,嗡嗡乱窜,却也不敢动手。 “让它们安静点。” 李衍皱眉说了一句,随后便拎刀穿过满地尸体,顺着山道向那些洞窟而去。 他们原本猜测是排教发现金矿,私自盗挖,但现在看来,明显另有隐情。 这些山道,全是最近开凿而出,沿着陡峭山壁而行,约莫三尺宽,上面还有独轮车经过的痕迹。 下方山雾浓重,只闻水声,不见河流,也算是相当隐秘。 来到一处山洞,李衍抬头观望。 虽说里面昏暗无光,但他手掐阳诀,借助嗅觉神通,一闻便清清楚楚。 这个洞窟,已挖出十几米深,以木架支撑,十分简陋,洞口处还倒着辆独轮车,里面矿石散落一地。 李衍进洞捡出一块,出洞后借着阳光观察,却是种深绿色的石头,瞧着没什么稀奇。 此时,其他人也已拎着兵器爬上山。 沙里飞看到,顿时吃了一惊。 “这是磷矿啊!” 磷矿? 李衍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 还是跟火器有关! 沙里飞咬牙道:“他们会制作‘龙火’和冥火铳,肯定要收集大量磷矿炼制,排教果然想造反!” “他们,或许不是排教中人…” 李衍微微摇头,带着众人继续探查。 果然,随后又有了发现。 他们又找到一处矿洞,里面异常深邃,李衍闻了一下,便面色阴沉,带着众人进去。 因为是磷矿洞,为免出事,他们也不敢使用火把,但里面墙壁上却镶嵌着颗颗圆珠,散发淡绿光彩。 “夜明宝珠!” 沙里飞看到,顿时瞪大了眼睛。 李衍摇头,“那是萤石,有毒。” “啊?” 沙里飞还是将信将疑。 然而,很快他就闭上了嘴巴。 却见矿洞内还有个牢房,里面躺满了尸体,个个骨瘦如柴,皮肤呈现不正常的颜色,周围呕吐与排泄物已经干结,散发刺鼻臭味。 萤石光芒照耀下,犹如地狱…… 第215章朱家堡 “应该是抓来的矿工…” 张老头眼神阴郁,“这件事,和排教脱不了干系,老夫定要传遍江湖。” 不怪老头愤怒。 江湖中人,谁手中没几条人命,但眼前场景,着实令人难以忍受。 这个洞内已被挖空,只是用来关押被抓来的矿工,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随后,众人又找到另一个山洞。 这个洞中没矿,应该是特意挖掘,供那些白袍看守者和番僧居住。 众人进入,顿时看到一座神像。 那是名女神,浑身皮肤黝黑,双目血红,满嘴獠牙,和李衍看到的玛姆女神有点像。 然而,却是人身蛇尾,舌头很长,舌尖还雕塑着红色火焰,似乎正灼烧。 周围放着各色贡品,还以白垩、朱砂等物,画出类似坛城的图案,牌位上写着“”。 “这什么邪神?” “别乱动,这神像有点不对。” 李衍等人也不认识,但神像上仍有神罡缭绕,自然不能轻举妄动。 除此之外,远处石壁下,还有个类似工作台的长木桌,上面摆满各种工具,还散落着一本书。 而在木台下,赫然是做好的五根竹筒明火铳,还有一个熟铜柜,柜有四角,上有四根铜管,管上横置着一根铜圆筒,和冥火铳有些类似。 “是猛火油柜!” 沙里飞看到,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猛然扑上去,小心抚摸,还抽着鼻子闻了闻。 吕三虽比不上沙里飞,但也算火器爱好者,见状连忙询问,“什么是猛火油柜?” 沙里飞头也不抬开口道:“《武经总要》中有记载,一种守战和水战利器,若敌以冲车等攻城,可喷猛火油,中人皆糜烂,水不能灭,水战时则可烧浮桥和战舰。” “奇怪,这东西,似乎是与冥火铳结合到了一起……” 说着,他的目光望向桌上的书。 只见那本书古老破旧,似乎是用动物皮革制成,封面上赫然写着《霹雳雷火经》几个字。 沙里飞拿起后,随意翻看两眼,瞳孔顿时收缩,立刻塞入怀中,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这动作,岂能瞒得过别人。 但眼下这队伍,“快船张”是老江湖,装作没看到,其他都是自己人,更不会多说。 李衍也没有多问。 他知道,沙里飞一定发现了好东西。 等到人少时再问,也不迟。 而王道玄则取出罗盘,看了那神像一眼,又端着罗盘四处转悠,随后来到洞外。 他望着下方被云雾遮掩的河流,眉头渐渐凝重,又望向周围山川,脸色已有些微变。 罗盘上,指针正疯狂转动。 “这个地方有点不对劲!” 王道玄忽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 他面色凝重,看着罗盘开口道:“贫道看走眼了,这里地势与山根相连,竟是条分出的小龙脉。” 李衍询问道:“龙脉不好吗?” “龙脉当然好,但这却是条杀龙!” 王道玄指着远处山脉道:“来龙带杀,经剥换脱杀,离祖山以来,峻峭险碧,丑恶粗雄,露骨带石,枝脚尖利。” “若葬在此地,两代之内必出凶狠盗寇,嗜杀之人,三代之内必有牢狱之灾。” “幸运的是,此地有河流通过,化为龙血,保留了一丝生气。” “但恐怕,弄出了更大的问题…” 说着,扭头看向“快船张”,“张老居士,你经常往来这条河道,可曾听闻过,附近曾有过大量的死人?” “快船张”皱眉沉思,回忆道:“似乎有过这么回事儿,就在朱家堡附近,记不得听谁提过一嘴,说那里唐末动乱时,曾死了很多人。” “那就没错了!” 王道玄将疯狂旋转的罗盘指针给众人看,开口道:“有阴煞之气泄露,顺此河道而出。” “如果老夫没猜错,这尊神像坐山望河,就是为了镇压此地邪气。” “张老居士,你那伙计看到了河中有人,恐怕并非虚假,而是真正撞了邪!” “不对啊。” 张老头连忙摇头道:“我往来此地数十年,只是偶尔会遇到不干净的东西,扔一些贡品、香火就能避过,没有道长说的如此可怕。” “哦?” 王道玄眉头紧皱,忽然捏动阳诀,从山洞口拈起一小撮土放在口中,尝了一下。 “呸!呸!呸!” 他仿佛吃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阵干呕,脸色难看道:“绝对不会错,这里已成险恶之地,连土中都是尸体的味道。” 李衍听罢,若有所思道:“按道长所说,应该和朱家堡那边的怪事有关。” “既然事情已了,咱们就早点离开,这帮人组织严密,还有番僧高手镇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快船张”无奈道:“河中全是巨石暗礁,人力无法推开,咱们只能绕道而行了。” “此事简单。” 沙里飞看向洞窟另一侧,嘴角露出笑容,“炸开便是!” 在那边墙壁木架上,整整齐齐摆放了不少炸药包…… ………… 轰!轰!轰! 伴着一声声巨响,水花碎石四溅。 河道中隐藏的巨石,尽数被炸碎。 “小心,慢点,加把劲!” 沙里飞喊着口号,与众船工跌跌撞撞,木扛绳挑,将那尊沉重的猛火油柜搬下了山。 一同拿走的,还有那些竹筒冥火铳。 “快船张”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把这危险的东西搬上船,万一被官府查到,可是杀头大罪。 然而,沙里飞巧舌如簧劝说道,这些都是防身利器,若是宜昌那边有乱军袭击,都能用来保命。 张老头无奈,也只得听从。 至于李衍,则和王道玄一起,将那些落难的矿工尸体全部搬出,放火焚烧,念诵经文。 按王道玄说法,此地为大凶之地,且凶煞之气已经泄露,那神像来路也不正,估计镇压不了多久。 若是不管,这些尸体全会作祟。 再者,替这些可怜的矿工超度,也是阴德。 做完这些,已是申时(15时至17时)。 张老头一声吆喝,船只再次启航。 正如他所说,这里的河道十分凶险,动辄就有漩涡激流,有些浅滩乱石密布,水浪甚至溅起数米高。 然而,他这队伍的操船技术也是惊人,没有了那些怪事拦路,终于在日落黄昏前,穿过了山中危险的十八弯。 出了山,河流顿时平缓。 宽阔河面上,夕阳映照,金色波光粼粼,远处梯田层层叠叠,一座不小的村镇矗立于山坳中。 看似美丽,但众人立刻发现古怪。 湖广鱼米之乡,除去稻米,各种河鲜也是百姓重要口粮,只要有人烟之地,便有渔民撒网捕鱼。 而此时,所有的木船全都绑在岸边。 河岸木质码头上,空空荡荡。 而远处村镇中,则是炊烟袅袅。 张老头忍不住看向李衍,见其点头,便高声下令道:“停船,靠岸!” 河岸远处有片竹林,一名百姓砍了竹竿,正扛着准备回家,瞥眼看到驶来的行船,顿时大吃一惊,哗啦啦扔掉竹竿,就往村里跑。 “叔公!叔公!” “有人从河上来啦!” 呼喊声伴着犬吠声,很快响彻村镇。 船工面面相觑,觉得有些奇怪。 而王道玄则走出甲板,抚须观望,随后又看了看手中罗盘,眉头紧皱。 他将罗盘抬起,给李衍查看。 却见上面的指针忽左忽右,忽上忽下。 李衍眉头一皱,“地气怎如此之乱?” 他这段时间参悟奇门术数,还得王道玄指点,虽与地师相差甚远,但也懂得一些基本道理。 罗盘种类不少,上面的圈层图案,根据传承也各有不同,如形势派用三元盘,理气派用三合盘。 指针异常,则有所谓“奇针八法”,分别是搪针、兑针、沉针、转针、投针、逆针、侧针和正针。 每种变化都有相应说法。 比如兑针,就是针头上突,又称浮针。 说明有阴气介入,且为善阴,不是自家已故先人,就是福神护法。 若进入某个山村,土地庙香火旺盛,邪灵难侵,便会出现兑针。 反之,若针头不自然下沉,便叫沉针。 表示有阴气介入,此阴非恶阴,但为冤死或非正常死亡者,会使常人感到不适。 他们之前在那个矿洞外,罗盘指针旋转不停,便叫“转针”,表示有恶阴介入。 怨恨之气徘徊不停,居住必有伤害。 如今指针摆动不定,不归中线,叫“搪针”,说明此地下有怪石深潭,居之有祸。 但事情,就奇怪在这一点。 神州百姓择地而居,可不是随意乱来。 即便不是龙脉汇聚之地,也肯定要找个风水宜居之所,比如坐南朝北,背山面河,玉带环绕等。 此地靠山临河,且处在山之阳,梯田水稻有充足阳光,河中又不缺鱼鲜,藏风纳水,百姓自然安居乐业。 若是有问题,这个村子早已败落… 王道玄沉声道:“地气紊乱,出现搪针,应该和城隍庙的那案子有关。” 正说着,村中已走出一大帮人。 为首之人,乃是名胡子花白的老者,身形略有些佝偻,但衣着却还光鲜,拄着拐杖,被两人搀扶。 在他身旁,不少汉子拿着棍棒刀枪,再往后则是拿着粪叉、锄头等农具。 人群之中,还有几个汉子咬牙切齿。 他们拎着皮囊,一副随时要动手的表情。 李衍竟闻到里面有狗血味。 他可不想被泼一身狗血,众人还未靠近,便直接取出道牒晃了一下,沉声开口道:“我等是郧阳府之人,接了城隍庙的任务,来此地查看。” “停下!” 那老者闻言一愣,连忙呵止住众人,随后上下打量着李衍,小心问道:“老朽此地村正朱玉城,客人是从山中河道而来?” “正是。”李衍也不隐瞒。 周围村民顿时倒抽一口冷气,窃窃私语。 “怎么可能?” “他们不是人吧…” “瞧着有影子啊。” 老者仍不死心,继续问道:“你们在那山中河道,就没有遇到什么?” 李衍淡淡一瞥,“碰到些妖人作祟,他们装神弄鬼,私挖矿藏,已被我等斩杀。” “正好,村正可派人前往荆口卫所报官,那些人很可能与乱军有关。” 这件事也瞒不过,索性直接报官。 “妖人,还和乱军有关!” 这村正顿时吃了一惊。 旁边村民听到,也炸了锅。 “好啊,原来是有人搞鬼!” “吓得老子俩月不敢下河捕鱼。” “报官,赶紧报官,抓了这些贼人!” 老村正连忙挥手令众人噤声,随后开口道:“柱子,伱的船最快,赶紧出发…” “急什么!” 李衍摇头道:“眼下局势混乱,你们就这么去,那卫所官兵岂会相信,待我写封信。” 说罢,回到船舱中,笔走龙蛇,将事情经过大致讲述了一番,随后附上自己猜测。 当然缴获的那些火器,隐去不谈。 最后,附上了自己名字。 这便是黑色道牒好处,有此道牒,便和玄门正教一个品级,若碰到紧急之事,便能请当地卫所士兵相助。 将信递出后,李衍才开口道:“山谷河道中的事,乃是妖人作祟,但你们这个村子,还有问题。” 他另有要事,来此只是顺道处理,自然不会猜来猜去,干脆单刀直入。 “啊?” 朱村正一愣,有些糊涂。 “啊!” 正要送信的村民吓了一跳,不敢再走。 李衍看了看天色,摇头道:“明天再走吧,别赶夜路,出问题的只是这个村子,离开就没事。” 说罢,又看向朱村正,“老人家,我等还有急事,你们上报的情况没说清,我要知道具体情况。” 朱村正早已相信他们的身份,自然不敢隐瞒,呵斥着让村民收起家伙,随后抬手道:“几位远道而来,想必是累了。” “老朽备些酒菜,咱们边吃边说。” “那就有劳了。” 李衍也不客气,带着众人进村。 唯有吕三和一名船工,折身向船上走去。 吕三不喜和人打交道,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问东问西,对他来说简直是煎熬,所以回船上等待李衍安排人送饭。 再说,那些火器和行李,也不敢被人发现。 至于那留守船工,则是船上的规矩。 “这…他们要在船上过夜?” 朱村正看到,顿时大吃一惊,连忙劝说道:“使不得啊,河中有脏东西。” “一到晚上,就出来作祟!” 第三更稍迟一会儿 第216章谶纬之术 “河里有脏东西?” 李衍眉头一皱,“你们上报,可没说这个。” “唉~闹得更厉害了。” 朱村正无奈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别靠近河,那些东西可是凶得很。” 李衍沉思了一下,扭头道:“既如此,吕兄弟就小心一点,在岸上扎营,随后我来陪你守夜。” “我留下吧。” 沙里飞摸了摸胸口,有些心不在焉。 李衍看到,顿时了然,也不再废话,跟着朱村正他们进了村。 众人刚走,沙里飞就七手八脚和吕三扎起帐篷,随后钻入其中,点起蜡烛,迫不及待将怀里的书掏了出来。 “是啥好东西?” 吕三早就注意到沙里飞不对劲。 “嘿嘿,吓死你!” 沙里飞眼中满是兴奋,甚至鼻尖额头都冒出了细汗,小心将书页翻开,颤声道: “衍小哥跟我提过,唐末乱世之时,魔涨道消,不少方仙道余孽现身,配合机关法脉,跟那些军阀参与战争,弄出不少厉害武器。” “我们用过的冥火铳,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就是当时传下的秘本。” 吕三也见识过冥火铳的威力,见状点头道:“确实是好东西,但伱又不通机关术,即便晓得方法,也做不出来吧?” “这些随后再想办法!” “关键,是这玩意儿…” 沙里飞连忙摇头,又小心翻到最后几页,那里皮革崭新,明显是新制作添加。 上面图画文字,墨迹尚且清晰。 “这是?!” 吕三看到后,顿时瞳孔一缩。 沙里飞喘着粗气,眼睛都有些发红,“新式火药配方和枪械制作图,咱们发大了!” 吕三也有些震惊,咽了口唾沫, “麻烦恐怕也不小…” ………… 与此同时,李衍已进入村中。 鄂州环境历史特殊,东、西、北,三面环山,既保留着悠久的巴楚文化,也同时被北方影响。 高山地区,少数民族聚居,衣食住行,更多巴楚故地古老习俗,巫风浓郁。 而在中央肥沃的江汉平原,则更多农耕习俗,祭祀社神土地与稷神,且两种习俗混合。 比如村子周围,栽种着大量枫树。 李衍等人沿途行来,几乎都是如此,村村栽枫树,无枫不成村,皆因枫木与蚩尤有关。 与此同时,他们也对土地庙虔诚供奉。 可谓南北两地,巴楚和中原文化融合之地。 李衍进入村子,就有种熟悉感。 因为朱家堡和他家乡李家堡一样,都是从军堡发展而成,依稀能看到相同轮廓。 然而,鄂州村寨建筑,另有一番风格。 关中浑厚,古朴大气。 这里的村镇,百姓都是宅连宅、户挨户、门对门、窗对窗、巷通巷,布局紧凑。 青砖古瓦,木门雕梁,小巷之间皆以青石板铺就,即便下雨,走门串户也不会湿鞋。 “快船张”和一众船工,都是鄂州本地人,自然早已习惯。 而李衍和王道玄,跟着村正行走在这狭窄小巷,脚踏青石板,时而左拐,时而右拐,差点迷了路。 两侧木窗中就能看到昏黄烛光,村中老人抬头观望,对于他们这些陌生人,显然好奇中都带着一丝警惕。 也有小孩蹲在木门槛上,探头探脑观望着他们,却被大人一把揪回,噼里啪啦一顿竹笋炒肉,顿时嚎哭声响起。 朱村正有些尴尬,“听口音,李先生是来自陕州吧,让诸位见笑了。” “哪里。” 王道玄抚须笑道:“神州各地,民风各不相同。仔细体会,别有一番韵味啊。” 说着,又看了一下罗盘,眼神凝重。 指针时左时右,越发混乱。 朱村正是朱家堡大族,祖上曾是镇守这里的军户,后来家中有人考了秀才,逐渐发家。 他的宅子,自然更大。 但与关中大院不同,他的宅子是一整座,外面高墙大院,里面又分为几户,且有石子小路连通。 并且所有大屋房间,皆为两层,上下木梯相连,年头不短,木质漆黑,房间有些阴暗。 尤为特殊的是,宅子前方,竟有明渠水流环绕,刚好从上方通过,绕了一圈。 王道玄看到,顿时眼睛微眯,笑道:“门前银带水,代代读书人,清显出贵庭。” “老居士,你这宅子有高人指点啊…” “让道长见笑了。” 朱村正嘴上谦虚,眼中却忍不住得意之色,“先祖当年,救了个赣州来的风水先生,经他指点,才建下此老屋。” “老夫别的不说,门风倒还正,耕读传家,不敢为祸乡里,孙儿正在岳麓书院求学…” 鄂州人好客,更何况是来帮忙的玄门术士,朱村正刚进门就忙里忙外招呼,准备酒菜。 本地习俗,若来了客人,一两个菜,四五个菜都行,就是不能端出三个菜,因为这是祭祀碗,给死人上贡才这么摆。 来了贵客,就得凑够九碗菜。 本地的鱼糕、干张扣肉、油炸藕丸、八宝饭…虽是民间普通菜式,但碗碗不重样。 当然,张老头和一帮船工们,被安排在前院大屋,而李衍和王道玄,则被安排在后面厢房。 毕竟,还有要事相谈。 朱村正年纪大了,不宜饮酒,便让自己儿子作陪,硬是连着敬了几轮酒,才作罢。 “多谢老居士款待。” 王道玄也不遮掩,直接将罗盘放在桌上,沉声道:“朱家堡,怕是有大问题,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衍也看向了朱村正。 城隍庙给的情报,只说这里接连死人,连土地庙祝也莫名消失,现在看来,问题绝对不小。 “唉~都是冤孽啊!” 朱村正叹了口气,“不怕二位笑话,老朽家中虽出了些读书人,但村子里却风气不正。” “多少年了,经常有年轻人受不了耕种打渔之苦,又不愿学门手艺,只想挣快钱。” “我们朱家堡曾是军堡,有几家还传下了功夫,那些年轻人就跟着舞刀弄棒,整天惹是生非,没少跟其他村子闹矛盾。” “老朽也管不住,只得随他们去。” “但没想到,这些年轻人,竟暗中做起了河盗的勾当,时常蒙面,顺着山中河道离开,在汉江上抢劫。” “当然,他们也都没落得个好,被襄阳水军抓到,当场就弓箭射杀,堡子里不少人家都断了香火。” “这些倒还罢了,毕竟为非作歹,岂能没有恶报,但他们却好死不死,惹了祸端!” “他们在死之前,曾抢了一艘客船,且心狠手辣,将船上之人全部害死。” “那一日,村里来了个疯疯癫癫的老儒生,站在村口骂了半天,说我们害死了他儿子,必然天降祸端,满村鸡犬不留。” “有百姓看不过,棍棒将其打走。” “随后,村子里就怪事连连。” “先是祠堂里的牌位,全都开始渗水,白天擦干净,但只要过了一晚,必然流了满地…” “井水又开始出问题,有几家打上来的水,都有股难闻的臭味,且越来越多…” “随后,便开始有人失踪,包括土地庙庙祝,过了几天,尸体才从河上飘来。” “有人半夜跟随,发现他们都跟疯了一样,夜晚突然醒来,衣服都不穿,就往水里跑,硬生生将自己淹死…” “村中如今人心惶惶,有几家受不了,跑到外地投靠亲戚,但故土难离,而且这么多孤寡老幼又岂能离开?” “老朽已将此事上报,并且请了端公驱邪,但连做几场法事,根本没用,他们还死了个人,吓得当晚就逃离了村子。” 说着,两腿一软就要跪地。 李衍连忙将他扶住,却见这老村正已是满眼泪痕,“不瞒几位,前两天晚上,老朽便梦到了家中祖先,他们都围着我怒骂。” “老朽这把年纪,死了也不打紧,但如今村子弄成这样,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啊?” 王道玄眼神微凝,敏锐注意到老者口中的话,开口询问道:“老居士梦到了祖先咒骂?” “村里其他人,有没有这情况?” 朱村正闻言一愣,摇头道:“没听人提起过,但祖先咒骂是后代不孝,老朽都不敢跟外人说。” “其他人即便有,估计也不敢说。” 王道玄面色凝重,点头道:“村正立刻派人,询问那些家中出事的人家,看是否有类似情况。” “还有,此事不得再隐瞒,派人通知全村,看看谁最近还梦到了祖先咒骂。” “这…” 朱村正眼中阴晴不定,但还是咬牙道:“道长放心,老朽这就去办。”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祖先咒骂这种事,被村里其他人知道了,怕是脊梁骨都能戳断。 但他也知道,这种时候可不敢继续隐瞒。 老村正大人离开后,李衍扭头看向王道玄,“道长怀疑,村里的风水出了问题?” “恐怕,不止风水那么简单。” 王道玄脸色严肃,沉声询问道:“衍小哥,你进入村子后,可曾闻到什么异味?” “我也觉得奇怪。” 李衍疑惑道:“按理说,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有东西作祟,但无论在河上还是进入村子,我都没闻到什么凶煞之气。” “而且那土地庙,庙祝虽死,但香火依旧旺盛,神罡缭绕,不像是有邪灵入侵。” 王道玄沉声道:“那就应该是了。” “你可曾听说过谶纬之术?” “谶纬之术盛行于秦汉,那时儒门还不是主流,他们将经学神话,谶诡为隐语,预决吉凶,纬经之支流,衍及旁义。” “儒门以此术,借天人感应之说,神化汉室皇权,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至此儒教兴盛。” “当时,儒家经义为外学,谶纬之术为内学,吸收众多玄门秘术,显赫一时。” “‘亡秦者胡’,‘唐三世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这些都是谶纬之术,看似都是无稽之谈,却是观天时、地利、五运六气,推动人道大势。” “此法隐秘,虽可巩固皇权,但也为上者忌讳,随后历代儒门高士多有批判,将其与儒门经学剥离,才有如今正教之运。” “如今儒教为国之根本,在玄门之中也是正教,将谶纬之术列为禁术,不愿多提。” “但毕竟是内学,那老儒生估计就是传承了此道,推动国运变革,人道大势没能耐,但让一个村子灾祸频生,确是不难做到。” 李衍也是大开眼界,“儒门除了养浩然之气,竟然还会这个?” 王道玄哑然失笑,微微叹道:“儒释道三教,谁能没有点历史呢?” 就在这时,那老村正已经匆匆赶回,脸色煞白颤声道:“道长料事如神。” “那些出事的村民,他们家人说投河前些天,都有些不正常,要么跑到祖坟烧纸,要么长跪于祖宗牌位前,终日神情恍惚。” “还有,村中包括老朽,还有几十人梦到祖宗咒骂,大多是老人,孩子倒是一个没有。” “看来没错了。” 王道玄沉声道:“人心不正,邪气自来,有人借山川地势,扰动你们祖坟,再以谣言祸乱你们心神,时间长了自然会出事。” “要破谶纬之术,只需令真相大白,人心不昧,自然邪不可干,你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即可。” “明日,带我到你们祖坟看看。” “多谢道长。” 老村正连忙拱手道谢。 一旁李衍,看的心中暗自称奇,待老村正走后,忍不住开口道:“以人心斗法,我还是第一次见。” 王道玄脸上却仍旧凝重,“这个村子的问题,应该不难解决。” 说罢,看向窗外,眼中满是忧虑,“但如今西南祸乱,战事四起,谶纬之术又重新出世…” “不是好兆头啊!” ………… 既然查清原因,李衍也没在村中多待,毕竟这种东西他不懂,还得由王道玄处理。 他回到岸边,直接走进帐篷,却见沙里飞和吕三借着烛火,翻看一本老书。 送来的饭放在旁边,都顾不上吃。 “衍小哥,咱们发了。” 见他到来,沙里飞满脸兴奋,将拿到新式火药配方和火器制作法的事,尽数讲出…… 第217章破局,劫难 “这帮人身份不简单啊。” 吕三沉声道:“那番僧不论术法还是武功,都堪称高手,当一些组织首领都绰绰有余,却在矿洞中看门。” “还有这新式火药配方,韩坤不是说了么,暗中购买者,都是些隐秘的强大势力,况且他们还掌握着唐时方士秘术。” “排教都得帮其看门,说不定也和这次的西南动乱有关…” 吕三平日话不多,并不代表他不聪明,而且为人十分谨慎,否则怎能凭一己之力与乔三虎周旋,憋到上元夜将其斩杀。 他胆子大,但遇事首先想到的便是风险。 见李衍盯着秘籍沉默不语,沙里飞顿时急了,“衍小哥,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这玩意儿虽说麻烦,但用好了,可是咱们今后保命之道!” “放心。” 李衍点头沉声道:“到嘴的东西,自然不能轻易吐出,我是在想,该如何应对。” 沙里飞一愣,“什么意思?” 李衍拿起《霹雳雷火经》,面色变得严肃,“此物固然妙,但拿到后,便有三点要应对。” “明面上,朝廷对火器管制严苛,即便已经泄露,也不会随意放开,总藏着掖着也不是事,必须想办法获得使用权。” “随后是暗面,拿了此物,这东西原本的主人,便成了咱们敌人,看他们那歹毒手段,估计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最后便是制作,我看了一下,无论火药还是火器,材料都需法器或天灵地宝,而且还需要找个信得过的玄门工匠…” “解决这三点,此物才能成为咱们助力!” 无论吕三,还是沙里飞,都点头赞同。 他们知道李衍所说没错。 想起王道玄说的谶纬之术,李衍沉声道:“慢慢来吧,大宣如今已立朝百年,开海、新式火药、朝堂俩帮争斗、西南动乱…都显示人道有大变。” “这种东西,咱们不用,就会挨别人的打,岂能放手?但那帮人也不得不防…” “吕兄弟,你这就派出鹰隼,前往那山谷磷矿查看,时刻注意动向,肯定有人会去查看。” “先查出他们的身份,才好应对。” “嗯。” 吕三也不废话,伸手一挥,鹰隼便腾空而起,在夜色中向着远处山谷飞去。 李衍点了点头,又看向沙里飞,“沙老叔,没找到玄门工匠前,就看你的了。” “上面记载的火器,有多少咱们能做出来?” “怕是不多。” 沙里飞尴尬一笑,摸了摸光头,“伱说的没错,上面许多密语,都是玄门工匠传承,老沙我连看都看不懂。” “尤其那新式火枪,竟跟制作法器一样,还需要在洞天福地灵窍中锻造!” “瓜怂的…锻造手法也很精妙,普通的匠人根本做不出来。” 说着,他眼中又露出一丝得意,“不过,我倒是弄清了新式火药配方,还有‘煤精’用法。” “原来这‘煤精’,需要在水中进行研磨,随后等其沉淀晾干,掺入火药替代,威力陡增。” “还有一种特殊‘红硝’,也是天灵地宝,有了这两种材料,制作新式火药并不难。” “没找到玄门匠人前,可用火蒺藜和竹雷箭暂时替代,威力也还不错。” “那就好。” 李衍沉思了一下,“趁我们解决朱家堡问题时,沙老叔就先做一些,说不定很快就会用上…” 几人一番讨论,当即去村中借了小石磨,在水盆中将煤精捣碎,随后一次次研磨,得到整整一盆黑水,放在帐篷中,等着明日沉淀。 做完这些,已是深夜子时。 忽然,村中火光大盛,随即人声鼎沸。 李衍等人连忙走出帐篷。 只见打村口处,走来一大帮村民,由王道玄和朱村正带领,个个举着火把。 而在众人前方,则有三名老者,男女皆有,神情恍惚,踉踉跄跄向着河中走去。 “衍小哥,拦住他们!”王道玄一声高呼。 李衍二话不说上前,看到这三人皆丧失神志,也懒得费劲,嘭嘭嘭三掌,直接砍在下颌处,将他们弄晕。 “诸位看到了吗?” 王道玄指着河面,大声道:“根本没什么邪祟勾魂,所有的鬼,都在你们心中。” “善恶有报,冤有头债有主,行凶者已被朝廷斩杀,梦到先祖怪罪,是有人作祟。只要你们今后行得正,自然不怕鬼敲门!” “衍小哥,你可曾发现邪物?” “河中什么都没有!” 李衍掐动阳诀,深深吸了口气,高声回道。 他知道,王道玄这是在破心中鬼。 人活一世,大部分都是普普通通,离不开七情六欲,有慷慨正义,亦有阴险算计。 几十年下来,总会有些亏心事。 这些或许都是小事,但就像阴鬼一般,潜藏在心中,平日里闭口不谈,一旦被人勾起,便是愧疚难安。 神州之人信奉社神,亦信奉祖先。 祖先怪罪,岂能不令人心生胆怯。 像极了某种心理暗示。 这一刻,李衍隐约有些明白了谶纬之术。 何为天下,不只是万里河山,城池军队,亦有人心,哪怕是社神和稷神,都得靠后。 所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天子无道,世道混乱,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若有人观大灾将至,便可制造谶纬,推动人道红尘变革。 当然,具体施展肯定更复杂。 否则不会被儒教称为内学,更不会让其成为禁术,为朝廷和儒教所忌讳。 至少,在这个世界是如此。 王道玄一声怒斥,百姓纷纷看向河面。 明月下,波光粼粼,偶尔还有小鱼跳出水面,一派和谐宁静,哪有什么邪物。 至此,那些百姓才彻底相信。 有人当即咬牙切齿,“那老书生真是歹毒,用心险恶,可怜我大伯,就这么不明不白丢了性命!” 旁边之人怒骂道:“还不是你管教不严,你那侄儿为非作歹,你还得意洋洋,说家里有厉害的,才不怕被欺负。” “这下好了,不光自己丢命,还招来灾祸!” 那人本想反驳,但看到周围村民皆怒目而视,顿时心虚,不敢再多言。 朱村正则拄着拐杖,出来后叹了口气,“都别埋怨了,此事都怨老夫。” “身为村正,却只想着一家之私,心怀侥幸,不想多事,以至于弄出这些事端。” “从今往后,村规民约当重新立起,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任何人不得违反!” 王道玄见状,微微点头。 破了心中鬼,至少不会再继续死人。 随后,就是解决祖坟之事… ………… 次日,卯时。 天尚未亮,光线朦朦胧胧。 李衍陪着王道玄上山,身后朱村正被两人搀扶,还有百姓拿着各种瓜果贡品,香烛纸钱。 朱家堡的祖坟不远,就在后山。 众人浩浩荡荡上山后,王道玄当即拿着罗盘,在山头、山脚、半山腰,各个方向查看。 在这祖坟之地,罗盘更加混乱。 搪针、兑针、沉针、转针…不停变化。 王道玄面色凝重,让人在固定的地方焚烧纸钱,火光纸灰打着旋上下盘旋… 眼前景象,惊的村民们目瞪口呆。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又看向李衍,“衍小哥,搪针说明地下有怪石深潭影响,诸灵难安,一些坟墓定然已出了问题,看你的了。” 李衍点了点头,手掐阳诀在坟头间转悠。 以他如今的道行,可闻到地下十米异味,普通百姓坟茔肯定没那么深,很快便找到问题。 “这座、这座、还有这座!” 李衍定好方位,王道玄立刻行动。 先是简单做了场安魂法事,随后口中念咒,遍撒五谷,又将贡品香烛摆上。 “破土!” 他一声令下,众多村民顿时上前。 他们挥舞着锄头,泥土飞溅,很快就将坟墓挖开,看到里面场景,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整座坟墓内,已被污水浸泡,颜色发白发灰,难以忍受的尸臭瞬间弥漫。 “无量寿福!” 王道玄看到,也是眼神凝重。 将其他几座坟茔掘开,同样布满污水。 这下子,谁都察觉到不对劲。 选择坟地可是有规矩,他们这祖坟虽算不上好风水,但也位于半山腰,藏风纳气。 即便暴雨,也不可能积这么多水。 王道玄心中越发肯定,转头向朱村正问道:“这附近可曾发生过什么,有大量死尸填埋?” 朱村正愣了一下,回忆道:“据老人传言,确实有过这么一回事。” “那是唐末天下动乱,当时的荆南节度使郭禹战死于君山,雷彦恭趁机入侵,在朱家堡附近发生了一场激战,死伤数万。” “那雷彦恭出身洞蛮,麾下有不少随军巫师,传说招了很多妖魔鬼怪,还以巫蛊瘟疫杀人,死后战士怨气不灭,化为尸兵四处作祟。” “后来宋时,有龙虎山高人来此,才将其镇压,附近山上还有镇碑,年代久远,字迹早已模糊。” “但此事太过遥远,我朱家堡地处偏僻,即便前朝南北对战时,也是安然无恙,也从未找到过大量骸骨。” “唯有一座石碑残留。” “快,带我去看看!” 众人立刻动身,又跑到附近山头。 果然,山顶有一座石碑。 年代久远,字迹早已模糊,布满裂痕,似乎随时都会崩塌。 而在石碑下,则有大量乌黑血迹。 “果然被人动了手脚。” 王道玄看着罗盘,见上面指针疯狂转动,顿时有些头大,又登高望远,看向四面八方。 此时天空已经放晴,蓝天白云,微风吹拂,周围山脉走势一览无余。 他看的心惊肉跳,“好厉害的手段,这是借杀龙之势,形成困局,将那些邪物尽数压在地下!” “这么长时间,作祟的尸兵定然尽数腐朽,但怨气不散,尸水流毒汇聚,已成恶地。” “来点人,从东南西北十丈外挖掘,看看里面的镇物是不是早已被破坏!” 村民们闻言连忙动手。 果然,在十丈外的地下,分别挖出青龙、朱雀、白虎和玄武石像,每个都有磨盘大,上面密密麻麻布满符箓,且以朱砂填充。 其他尚且完好,唯有青龙石像已经碎裂。 而青龙石像所朝方向, 正是朱家堡祖坟! 王道玄见状,忍不住叹道:“好厉害的手段,好毒辣的心思!” “那老书生破坏此地封印,又留一条缝隙,将凶煞之气引入祖坟,临走一语成谶,借天人感应杀人。” “能做到这点,必然通晓历史、风水,熟知山川地理,且懂得谶纬之术,为玄门儒教中人。” “他明明有能力杀人,却偏要先诛心!” “如果贫道没猜错,过些日子,你们就会受不了搬走,整个村子因此败落。” “村人散落各地,却仍逃不过此恶咒,与惶惶不安中接连死绝。” “到时,即便太玄正教也难以察觉。” 旁边朱村正听得头皮发麻,脸色惨白,连忙颤声道:“道长,听你的意思,此事还没完?” 王道玄沉声道:“那人必然是心思阴毒,但错就错在太自负,以为行事天衣无缝。” “但如今鄂州混乱,太玄正教也无暇他顾。恐怕报上去也没人搭理,反倒打草惊蛇。” “贫道教你们个乖,只需查询当时死者,便能找到那儒教术士。” “你那孙儿不是在岳麓书院求学么,让他将此事禀告,谶纬之术为正统儒门所忌讳,自有高手会进行追查。” 说着,看向众村民沉声道:“那人滥杀无辜,贫道自然会出手解救。但说到底,灾殃还是由你们村子引起。” “今后何去何从,还要看你们自己。” “道长放心。” 朱村正狠狠顿了顿拐杖,“今后朱家堡必严守村规民约,哪家再敢纵子行凶,老夫亲自把他们绑了送官!” 事情弄清楚,一切就变得好办。 王道玄先是命人弄来朱砂,混合着土地庙的香灰,在祖坟和这镇压之地之间挖壕沟填埋,进行隔绝。 随后,又破了白虎位。 这个镇封之地已经破坏,里面掩埋的尸兵早已腐朽,只孕育出一股凶煞之气。 幸运的是,这村子有江水环绕,只需将凶煞之气引入江中,自然会被冲散。 最后,又在祖坟之地做了一场安魂法事,李衍等人才告辞离开,再次踏上行程… ………… 河水滚滚,船帆鼓荡。 他们的木船于河上穿梭,正好看到沿岸荆门卫所士兵策马蜂拥而过,向着朱家堡方向而去。 “看来,我那信起了作用。” 李衍微微摇头,“那帮人也是古怪,吕三兄弟让鹰隼日夜巡视,始终不见有人前去,也不知到底是哪方人马。” 说着,看向王道玄,“道长,我记得你说过,藏于恶地,后辈多作奸犯科之人,朱家堡惹事,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王道玄微微摇头,“风水只是其中之一,关键是人心散乱,民风不正,才招此恶果。” “唉~大宣朝如今,何尝不是如此。” “盛世之下,人心欲壑难填,各方势力百年掠夺,积累海量财富,却仍不满足,且生出更大野心。” “朱家堡的劫难好解,但这大宣朝的劫难,却乃人道大势,所有人都在局中。” “是礼崩乐坏,国运衰退,还是浴火重生,焕发新春。” “不到最后,没人能看得清楚……” 第218章宜昌城 数日后,朱家堡磷矿外。 这座矿坑已被朝廷接手,经工部派来的官员探查,储量极其惊人。 之前贼人所挖,不过冰山一角。 磷矿这东西,在未来或许会用到化工中,如今这年代用处极少,朝廷也不怎么重视。 但如今,因为军中火器开发,也需要大量的黄磷,所以卫所直接派了人马,封闭水道,在此修建矿场。 采磷危险,且矿工性命不长。 正好鄂州爆发战事,便将各地囚犯和战俘押送此地,开采挖掘。 军中自然有术士随行,朱家堡的那块镇尸地,凶煞之气已泄,他们便将番僧神像推倒,另立山神庙进行镇压。 此刻的矿山,已是人头攒动,密密麻麻搭建着窝棚,且有驻军看守。 夜色下,烛火星星点点,很是繁忙。 远处高山之上,几名黑衣人正驻足观望。 其中有一人长相极其古怪,身形不正常的消瘦,还有些佝偻,蹲在地上跟大马猴一样。 他尖嘴猴腮,眼睛却硕大,手掐阳诀,死死盯着前方,同时口中说道:“卫所士兵约莫有五百,看模样都是生瓜蛋子,布防也不严谨。” 此地与矿山相隔遥远,且夜色昏暗,但他却看得一清二楚,好似近在眼前。 几名黑衣人,个个神色肃穆,气势冷峻。 他们中央,一名白须老者负手而立,其身形高大,虎背熊腰,目光如炬,长着鹰钩鼻。 他眼神异常阴沉,“查清楚了没?” 旁边一名中年人挥手抱拳,“回禀主上,是几名游历江湖的旁门术士,从陕州而来,在那边还有些名声。” “他们路经此地被袭击,杀了噶玛大师,但这些人却藏下了《霹雳雷火经》,并未上报朝廷。” “哼!” 白须老者冷声道:“这些个旁门术士,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东西都敢碰。” “他们如今人在何方?” “那边已经传来消息,他们昨日在荆州现身,已前往宜昌,王统领已亲自前去截杀。” “嗯。” 老者微微点头,又看向身后,淡淡道:“你确定,赵长生会在鄂州现身?” 一人缓缓抬头,恭敬拱手道:“主上,‘红女’多次在鄂州出没,她是赵长生心腹,长期待在这里必然有所图谋。” 如果李衍在,就会发现此人,正是从长安逃走的牙行堂主白若虚。 老者沉思了一下,“你曾是弥勒教之人,联系‘红女’的事,便交给你。” “让她给赵长生传句话,天圣教和山民那边,很快就会准备好,只要此次事成,他要的那件宝贝,本座便拱手送出。” “这…” 白若虚一听,顿时有些犹豫。 旁边一人笑道:“白兄弟,伱怕什么?” “你摆了弥勒教一道,那赵长生更是被弥勒教中人追杀,同病相怜,岂会对你动手?” “既入主上麾下,做事可不能太惜身啊。” 看着周围人冷漠的目光,白若虚心中一叹,知道这差事躲不过,只得微微拱手, “属下遵命。” ………… 宜昌又叫夷陵,本为古西陵部落。 传闻黄帝之妻嫘祖,便是西陵氏之女。 东晋分夷陵西境,另置一县时命名“宜昌”,寓意宜于国运昌盛,“宜昌”之名始见于史。 大宣朝立朝,正式确立宜昌之名… “李少侠,咱们到了!” 甲板上,“快船张”爽朗的声音响起。 他这一路上,可是提心吊胆。 并非是因为那些错综复杂的危险水域,而是因为船上载的众多火器。 虽说作为江湖中人,以往也没少干脏活,但朝廷对火器的重视,如今可谓人人皆知。 再加上如今鄂州战火,河道上巡查的官兵也明显多了不少,一旦被查到,即便能逃脱,也肯定会被通缉,只能流落绿林。 幸运的是,他操船技术不凡,再加上吕三一直派鹰隼巡逻,远远发现朝廷水军就立刻避开。 总算是有惊无险来到宜昌。 这些火器自然不能进城,于是他们便在半道找了个河边小山,藏于山洞隐秘之处。 李衍等人闻言,也走出船舱。 此时天刚亮,天色阴沉,细雨飘洒。 宽阔的长江上,水浪翻涌,百舸千帆纵横交错,远处是一条巨大河湾,庞大的城池便建在河湾之上。 此地之繁忙,毫不逊色之前路过的荆州。 张老头微笑介绍道:“诸位,宜昌城渡口上控巴蜀,下引荆襄,是鄂州重要的江湖码头。” “这边的江湖道上,除了鄂州,来自巴蜀的帮派也不少,可谓龙蛇混杂,不过以诸位本事,到哪儿都站得稳脚。” 李衍点了点头,正色拱手道:“张前辈,这一路有劳了,上了码头,咱们便就此分别。” “快船张”一愣,“你们办完事,不是还要去其他地方么,老夫可以等。” 一旁的沙里飞笑道:“您就别多说了,咱们惹了点事儿,对头不是善茬,免得连累你们。” “等世道太平了,定找张前辈你喝酒。” “快船张”沉默了一下,微微点头道:“也好,老夫这年纪倒是不怕,但这些弟子家中都有老少要养活,抱歉了。” 李衍哑然失笑,“前辈说的哪里话。” 张老头又扭头看向王道玄,深深的弯腰拱手,“王道长高义,请受老夫一拜。” 船上船工们,也齐齐转身,恭敬拜谢。 这一路行来,虽说李衍是首领,但他们最尊敬的还是王道玄。 王道玄为人宽厚,待人如沐春风,而且还从不藏私,将一些躲避邪祟的禁忌尽数告知。 “快船张”亲自记录,竟满满抄了一大本。 他知道,这可是能传家的宝贝! 有了此物,虽比不上那些玄门中人,但他们又不靠驱邪吃饭,往来各地,再碰到一些奇诡之事,也有了护身之法。 说话间,木船已逐渐靠近码头。 这里河岸宽阔,停靠船只的码头就有好几个,有的只允许官船往来,有的专供大型商船卸货。 往来小型客船码头,则相对狭小。 “诸位,告辞!” “路上保重!” 上了码头,相互道别后,李衍四人目送“快船张”离开,便转身向宜昌城走去。 远远望去,只见这宜昌城墙和关中迥然不同,乃是以红砂石为基,青砖垒砌墙面,而且是椭圆形。 城墙周围,皆挖有城壕,宽达四丈,引江水溢之,凭借长江之险为天堑。 此时城门早已开启,虽然忙碌,却很是通畅,入城无需排队,但门口却有大量士兵巡逻检查。 众人一路前行,很快发现蹊跷。 这些士兵,对各种少数民族打扮的人,还有携带武器的江湖客,排查极其严苛。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已猜出原因。 他们虽一直在赶路,但经过荆州时,沙里飞也进入城中,买了一份最新情报。 郧阳城那边,战事陷入焦灼状态。 山民占据竹山县后,便大量汇聚人马,想要继续攻城掠地,甚至打下郧阳城。 然而,此时的郧阳城已大为不同。 原本在家养病的巡抚原逡,拖着病躯现身。 这可是位真正的能臣,多年来镇守郧阳府,开荒种地,吸引山民,已令局势有所好转。 正因为他太能干,即便在山民之中,名声也很好,一步步蚕食,才逼得天圣教铤而走险。 他一出手,立刻掌控局势。 那位冒进的都指挥使,直接被拿下,又临时提拔稳重将领,固守各个水路要道。 有了防备,火药的作用明显减小。 作乱的山民想再次诱敌,反倒被原逡派人设伏,取得了自开战来的第一场胜利。 然而,原逡也没有冒进。 天圣教军队的数量实在太多了,短短时间,便已聚起二十万大军。 幸亏陕州卫所紧急支援,才勉强守住。 原逡的策略很简单,就是死守。 这次暴乱,简直是打皇帝的脸,大宣朝已调集各路兵马,赶往鄂州剿灭叛乱。 原逡只要将战火控制在一定范围,等大军一到,便可荡平荆楚山区,彻底剿灭天圣教。 当然,他们还有个更大的敌人。 便是那些作乱的土司。 大宣朝朝廷已下了决心,这次要一举解决荆楚山民和改土归流的事,稳定神州局势。 而宜昌这边则有些特殊。 一边与西南各土司地盘接壤,另一边也连接着巴蜀,且有重军驻守。 若荆楚山区战火平息,这里就是镇压四方,剿灭叛乱土司的前线。 在此之前,朝廷不愿太过逼迫。 毕竟还有一些土司忠于朝廷,愿意配合改土归流,还有一些则在观望,并未参与叛乱。 若能将这些人争取,战争也能尽快结束。 与此同时,叛乱土司的人也在活动,一是想办法渗透宜昌城,为战争做准备,二则是争取各路势力的支持。 如今的宜昌城,简直是各路牛鬼蛇神齐聚… “停下!” 果然,几人刚到门口,便被士兵拦住。 他们这模样,一看就不是良善百姓。 李衍不慌不忙,取出黑色道牒,“我等是陕州来的术士,接了郧阳府城隍庙任务,来西南查几个案子。” 黑色道牒的效果,得以显现。 守城的士兵统领一看,眼神就缓和许多,恭敬拱手道:“还请诸位稍等,宜昌城隍庙有人在此,可进行核对。” 说罢,连忙扭头道:“快去请玉陵子道长!” 城门口附近有守备房,一名头发花白的道人正在里面打坐,身形微胖,脑袋一点一点,呼噜声不断。 “道长,道长!” 守城的士兵连忙将他叫醒,“从郧阳府来了几个术士,说是领了城隍庙任务。” “对了,他们说来自陕州,总旗大人要我请您核对一下。” “哦。” 胖道人迷迷糊糊睁开了眼,随即一个激灵,拉着士兵道:“你说他们是从陕州来?” “领头者是不是个年轻人?” “嗯,道长认识?” 士兵刚问了一句,胖道人就连忙穿鞋,慌里慌张跑了出去。 来到城门口,看到李衍几人,他顿时满脸笑容,上前施了个道礼,“可是来自关中的李居士?” 李衍一愣,有些狐疑道:“道长认识我们?” 胖道人拂尘一甩,脸上满是笑容,“贫道玉陵子,谷寒子师侄曾来信,说你们要来此地,贫道恭候多时了。” “贫道已帮你们安排好住处,诸位请!” 李衍四人面面相觑。 他们虽有了些许名声,但与太玄正教这庞然大物相比,连蚂蚁都算不上。 如此热情,恐怕有问题。 但事已至此,也只得见机行事。 “有劳道长了。” 李衍打了个眼色,带众人跟着胖道人入城。 一进城门,便是条长长大街,两侧商铺林立,往来行人众多,即便在战争阴云下,也显得异常繁华。 “凉虾,凉虾,清凉解渴!” “萝卜饺子嘞!” 沿街两侧,食肆众多,叫卖声不绝。 李衍等人连日赶路,昼夜不曾停歇,吃住都在船上,又不能生火,大多时候都是啃些干粮。 听到叫卖声,顿时肚里打鼓。 沙里飞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这各地民俗果然大有不同,虾能清凉解渴,还是头一回听说。” 胖道人玉陵子笑道:“诸位有所不知,这凉虾非虾,乃是一种吃食。用米浆蒸熟,漏勺滴入凉水盆中而成,因头大尾细似虾,故此得名。” “吃的时候,配合蔗糖水,别有一番风味啊,前面有家彭氏做的最好,咱们去尝尝。” “宜昌汇聚两地珍馐,要说城中哪里有美味,贫道可是一清二楚…” 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模样,李衍顿时了然。 谷寒子说过,为应对战事,鄂州太玄正教精锐,已全部抽调至郧阳府。 宜昌这边,法脉势力更强,太玄正教只占据城隍庙,而且这玉陵子辈分虽大,但明显不是什么精锐…… 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李衍异样,玉陵子一路前行,唾沫不停,介绍着宜昌城风物。 当然,说最多的是各种美食。 不知不觉,众人已穿过中城,来到右侧一条街上,对面赫然就是城隍庙。 而众人看到,顿时傻了眼。 只见这城隍庙门面都塌了半截,不少工人正在雨中维修…… 第三更迟点发 第219章城隍庙的窘境 “出了何事?” 李衍眉头微皱,忍不住开口询问。 城隍庙什么地方,那可是社令兵马驻扎之地,乃是大宣朝社稷祭祀之所。 天下各州,即便法脉最为繁盛的粤州,城隍庙也是镇压一地之所,只不过洞天福地归法脉管理。 他同时手掐阳诀,脸色微变。 城隍庙中的香火,竟有些散乱。 里面神罡给他的感觉,别说长安、郧阳这些地方,就是一些路过的小城都比不上! 这可是战争前线,莫非城隍庙遭了灾? 玉陵子脸色有些尴尬,“这个…此事说来话长,诸位先安顿下来再说。” 李衍等人互相打了个眼色,暗自警惕。 客栈不远,与城隍庙仅一街之隔。 神州任何一座城池,能在此繁华地段开设的客栈,档次都不会太差,那种大通铺车马店通常都在城边。 这是座里外三进的大客栈,皆是两层楼,青砖古瓦,木楼雕花,颇有一番古韵。 硕大牌匾上,赫然写着“长风客栈”四字。 而门口进进出出,除了些衣着华贵的商贾,还有不少身着官衣之人,甚至有军中校尉。 李衍看到,顿时眉头一皱。 这间客栈必然和衙门有关系,他们江湖中人,通常会避免在这种客栈居住。 道不同,起了口角争执都是麻烦。 “诸位放心。” 玉陵子见状,微笑低声道:“贫道给你们挂的是太玄正教名头,不会有人招惹。” “再说如今的宜昌城,这客栈最安全…” “哦?” 李衍听出其话里有话,便不再多言。 能招待朝廷官员的客栈,跑堂的都很有眼色,衣着整洁,众人还未进门,便跑来迎接。 “道长好,房间已收拾好了。” “按您吩咐,已置办了一桌酒席。” “几位请随我来。” 跑堂的小二满脸殷勤,带着众人来到后院。 这里布局别有洞天,院子中央有假山花池,还有几颗高耸树木,四周皆是二层小楼,虽说不是独院,也显得雅致幽静。 院中假山旁,还有凉亭小筑,几名官吏在那边饮茶聊天,虽看上去一派悠闲,但彼此皆神色凝重。 看到几人进院,他们立刻停止谈话,对着玉陵子微微拱手示意,显然相互认识。 玉陵子肯定对他们的情况有所了解,直接定下了四个房间,且彼此相连。 房间虽说不大,却也干净整洁,也就比郧阳城江浙商会稍差一些。 众人刚放下行李,当即有人展开圆桌,布置席面,八冷八热、各色糕点,还有一壶老黄酒,很是精致。 “诸位请慢用。” 跑堂的小二微笑道:“客官们若需要热水,招呼一声便有人送来。” 说罢,便小心带上了门离开。 “来来来,请。” 落座后,玉陵子当即端起一杯酒,满脸微笑道:“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请满饮此杯。” “多谢前辈。” 客套了两句后,李衍也顾不上吃菜,直接抱拳道:“我等不过无名小卒,前辈如此盛情款待,实在有些心虚啊,前辈有事不妨明说。” “诸位说笑了。” 玉陵子微微摇头,“你们如今名头响得很,‘铁尸’侬达和妖僧噶玛都栽在你们手里,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啊。” 李衍懵逼,“这都是谁?” 玉陵子先是一愣,随后抚须哈哈大笑,“这二人,如果知道自己死在李少侠手里,还被当成无名小卒,恐怕气得棺材板都压不住。” “‘铁尸’侬达,便是伱在青龙山杀死的那个蛮族术士,原本是湘西赶尸人,后来借赶尸之名暗中劫杀商队,被执法堂通缉。” “他跑到荆楚山区避难,和里面的江湖败类、邪道术士沆瀣一气,还借师傅传下的老僵尸,做了几件大案,闯下不小凶名。” “此人已加入天圣教,他那头老僵尸能释放尸毒,幸亏死在道友手里,否则朝廷军队进入山林,不知会有多少士兵受害…” “至于妖僧噶玛,便是你们在朱家堡磷矿斩杀之人,原本是吐蕃红教秘僧,后来惹祸跑到中原,肆意妄为,同样被执法堂追杀。” “后来也不知投靠了哪方势力,销声匿迹数年,但终究还是死在你们手中…” “哦,原来如此。” 李衍听罢,恍然大悟。 他早觉得那两个人不一般,只可惜都有弱点,一个被炸药崩死,一个被冥火铳烧成焦炭。 若没人辅助,肯定没那么容易斩杀。 没想到,竟还有些来头。 至于玉陵子这么快得知此事,他倒一点也不意外,无论太玄正教还是朝廷,都有飞鸽传信。 尤其是重要情报,几日之内便能传遍整个州府,尤其是在战时。 想起一路见闻,李衍心中已有所猜测,沉声询问道:“道长,宜昌的情况是不是不太妙?” “岂止是不妙啊。” 玉陵子也未隐瞒,直接倒起了苦水。 “宜昌所处之地有些尴尬,虽说我太玄正教为正统,占据城隍庙,每逢大型祭祀,也都由我等主持,但民间却是以法脉为主。” “原本人手就不够,为应对荆楚山民之乱,好手又尽数被抽调离开,更加捉襟见肘。” “如今形势微妙,各方暗探汇聚宜昌,其中不乏有那些土司麾下术士,朝廷更多依仗的,则是本地几个法脉,由他们镇压局面。” “鄂州乱象已显,各地妖邪作乱之事时有发生,法脉虽也保一方平安,但按规定,这些案子都会被上报至宜昌府衙,又送到城隍庙。” “我们人手有限,哪处理的过来?” “有些事你也清楚,法脉与我正教关系微妙,而且他们和地方土司之间,也有些斩不断的联系,就让我太玄正教更加尴尬。” “事关一方安稳,贫道这张老脸也没那么重要,几次宴请本地法脉,让他们这段时间,尽量压制住各方邪祟。” “即便这样,西南形势也越发不妙,还有一些歹人则趁机作祟,以邪法扰乱民心,试图颠覆社稷。” “这些都是弥勒邪教曾经的套路,一旦大灾大乱,朝廷和正教无法稳定人心,百姓便会求助于淫祀邪神,最终酿成大祸。” 说着,苦笑道:“实不相瞒,来时的路上你们也看到了,可知城隍庙是被何人破坏?” 李衍眼睛微眯,“邪道妖人?” “非也。” 玉陵子叹了口气,“是被附近一个村子的百姓所毁。” “眼下正值春耕,他们种下的稻苗,一夜之间尽数枯死,水稻枯死也是罕见,且并非因为水源的原因。” “贫道一位师弟前去,但本事不济,找不到原因,那村子贫困,也筹不够钱请法脉出手,几次补种,稻苗又尽数枯死。” “不知是哪个妖人传言,水稻枯死乃朝廷失德,村民们便砸了土地庙,还被人蛊惑,来冲击城隍庙。” “诸位实力有目共睹,李少侠身份更是尊贵,还与我太玄正教交情不错,既然来了宜昌,贫道也只能厚着脸皮前来相求。” “前辈说笑了。” 李衍也未推辞,拱手道:“我等虽实力一般,但眼下世道混乱,自然会尽一份力。” 他们来西南,本就是要驱邪除妖,一方面历练,一方面积累功德,好借助武当山资源修炼。 而且受王道玄影响,即便没有好处,碰到有人以邪术害人,也不会袖手旁观。 “好!诸位果然是有道之士。” 玉陵子闻言大喜,宜昌城如今情况,他能依靠的不是法脉,而是这些与正教关系不错的散修。 李衍这团队,只是其中之一。 当然,该给的好处也不会少。 “诸位。” 玉陵子微笑道:“青龙山和磷矿两件事,都会有真武令,且那两个妖人的悬赏,也会尽数交给你们。” “危难之际,方显人心,诸位放心,我武当真武宫,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那个村子事,最为紧迫,人虽然被朝廷抓了,但民心动荡,须尽快稳定。” “前辈放心,不过我等来宜昌还有件事,等完事后,就会前往城隍庙找您。” “如此也好。” 许下一堆好处后,玉陵子才起身告辞。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王道玄忍不住摇头道:“世道果然是乱了,贫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太玄正教如此着急。” “衍小哥,严府你先去吧,贫道要留在客栈准备一番,那个村子的事,贫道在胶州也见过一次,若真如我猜测,怕是有些麻烦…” 李衍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下,开口道:“沙老叔,吕兄弟,宜昌危险,你们便留在客栈保护道长,莫要单独出门。” “放心吧,我晓得。” 沙里飞闻言,顿时会意。 他们抢到的《霹雳雷火经》,至今不知是哪方势力拥有,敌暗我明,必须多加小心。 又叮嘱了一番,李衍则换了身干净衣裳,拿好家伙事,离开客栈。 严府在宜昌也是大户,他和小二打听清楚位置,便独自向城北而去。 在他身后街角,一名正拉着二胡的老乞丐缓缓抬头,瞳孔一片血色…… 第220章宜昌严府 江湖卖艺者,都是东行乞丐。 城中的小乞丐则都是西行管理。 有些是自小落难,有些是被拐卖。 这些小乞丐,性子软弱的,会一辈子受人欺辱,连乞讨所得,也得尽数上缴,了不起能混一顿大锅饭,最终在疾病寒冷中死去。 有些则咬牙拼出血路,成为丐帮中管事和打手,身上也能有些闲钱,平日负责管理其他乞丐。 就比如这堆小乞丐旁边的几名大乞儿,虽同样破衣烂衫,但却强壮不少,甚至暗藏利刃。 他们就负责管理小乞丐。 能拼杀出来的,无一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平日里,也没少欺负外来谋生者。 但面对旁边的东行老乞丐,他们却连看都不敢不看,低着头目光躲闪,满眼恐惧。 老乞丐则根本懒得瞧他们。 他瞳孔中微弱红芒闪烁,直到李衍身影彻底消失,才缓缓扭头,看向长风客栈。 见里面门口官员进进出出,老乞丐眼睛微眯,随后便扭回了头,继续拉着二胡,淡淡唱道: “诸位善人呐,听我道来! 渔鼓响,悲声扬,漂泊江湖岁月长。孤舟一叶随风荡,天涯羁旅心惶惶,往昔豪情冲云霄,今朝落魄无人晓…” 就是普通渔鼓词,谈不上雅,但老乞丐声音苍凉,莫名让人听得心酸。 对面茶肆中,一名神色木讷的中年儒生听到,立刻拍下几枚铜板,起身朝着李衍离去的方向追去…… ………… 另一边,李衍于宜昌古街上阔步而行。 这座古城的街道略有些狭窄,青石板因年代久远,已被磨得有些光滑,且大大小小,高低不平。 宜昌为水运要道,此地建筑亦融合各地特色。 放眼望去,多为粉墙青瓦,边角因潮湿而青苔斑驳。顶部既有高大的马头墙,亦有飞檐斗拱。砖雕木刻精美,木质略带阴暗,尽显沧桑。 街上行人,服饰口音亦各不相同。 有不少土家百姓,是有巴蜀客,说话口音甚重,夹杂俚语不断,他竟根本听不懂。 当然对李衍来说,味道便是第二只眼睛。 他左手揣在袖袍中,不时掐动阳诀,两三百米内的味道,尽数涌入鼻腔,顿时发现很多事。 宜昌城果然不平静, 江湖中人也太多了些! 比如左侧那个来自巴蜀的棒棒,一身黑蓝粗衣,看上去老实巴交,但扁担中却藏着利刃… 比如街旁正售卖野菜的老妇,和寻常百姓没什么区别,但其袖筒中竟藏着毒蛇和蜘蛛,衣衫内也有许多柳叶镖,略带腥味,皆已抹毒… 还有刚经过的一间纸扎店,里面不仅香火味缭绕,还隐约有几股阴冷煞气,明显养了鬼物… 这些算不上高手,但却都是“吃葛念的”。 也就是花、兰、葛、荣中的“葛”,凭借武功受人雇佣,干各种脏活黑活,包括刺探情报。 江湖朝廷,看似两不相关,实则联系紧密。 甚至很多江湖风波,根源就是朝廷政策。 比如开海后,沿海一座座码头,都成了江湖中人争夺宝地,刀光剑影,不知多少人惨死暗巷… 各行各业竞争风波,往往也是从江湖最先开始,比如店铺忽然走水、货物被劫、骗子团伙上门,都是对手开始进攻的前奏… 这次西南之乱,同样引得江湖众人汇聚。 唯一的不同,是规矩已经改变。 其他地方,江湖规矩就是利益分配。 尽可能避免冲突,免得两败俱伤。 而能在战时跑来这里的,没有一个善茬。 唯一的规矩,就是比别人活得更久… 李衍这副打扮,一看就是江湖中人,走在街上显眼的很,引来不少明里暗里的目光。 他另有要事,也懒得招惹是非,索性视若无睹,问了几次路后,终于找到了严家。 作为宜昌大族,严家自然建的气派。 其宅院面积不小,隐有徽派韵味,白墙黑瓦,朱红大门,马头墙高耸,周围竹林环绕。 门前一对抱鼓石,院外几根拴马桩,门簪也有三四层,一个比一个年代古老,说明祖上曾出过几个朝廷大员。 而两侧木质对联上,则写着“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上方还有“诗礼传家”门匾。 李衍看到后哑然失笑。 看来严九龄小子,还谦虚了不少。 严家即便算不上钟鼎世家,在地方上,也绝对是举足轻重。 大白天的,严家并未关门,两名青衣小厮正在门口闲聊,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 李衍腰挎横刀,虽气质不俗,但见他过来,也引起两名小厮警惕。 其中一人立刻跑进院中,很快就有两名护院跟来,眼神凝重,右手按着刀柄。 这严家有事啊… 李衍一看,心中便有所猜测。 这种诗书传家的家族,一般都很注重礼节,如此提防外人,肯定是有什么事。 他面色不变,上前拱手道:“在下李衍,自关中而来,与严九龄公子乃朋友,特来上门拜访。” “阁下是二公子朋友?” 小厮眼中满是狐疑,“可有凭证?” 李衍当即将严九龄写的书信取出,同时还有一枚古朴玉佩,一起递给小厮。 看到玉佩和书信上的字迹,小厮顿时松了口气,恭敬拱手道:“还请这位公子稍等,我这就回禀老爷。” 说罢,就拿着书信进入院中。 李衍也不在意,就在门外安心等待。 他看了一眼门簪和匾额,若有所思。 这几幅匾额,竟然都是镇宅之物,每一副,都比他家曾经的百战牌强横许多,且香火之味缭绕,说明逢年过节时,都会进行祭祀。 普通邪物,碰到就会远远避开。 而且靠近后他才发现,这座宅子阳宅风水布局也有讲究,清新雅致与竹林相合。 久居其中,可修心养性。 听严九龄说,其祖父曾是白鹿书院先生,说不定还和儒教玄门有所联系。 还有那两名护院,身形看似散乱,但脚下不丁不八,太阳穴微鼓,还沉默不语,一看就是支点挂子(护院保镖好手)。 就在当胡思乱想时,那小厮已急匆匆走出门来,恭敬拱手道:“这位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有劳。” 李衍点了点头,随即进入院中。 穿过照壁,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方天井,承接雨露阳光,随后便是宽敞的前厅。 厅内的梁枋、斗拱、雀替等构件皆精雕细刻,人物、花卉、瑞兽等图案栩栩如生。 前厅内,一名老者正坐在堂椅上,白袍玄冠,面容矍铄,花白长须垂胸,气质儒雅。 看到李衍进门,他立刻起身,微笑道:“这位便是犬子提到的李少侠吧,快请坐。” 显然,他已看过严九龄的信。 “见过严伯父。” 李衍一番见礼坐下,很快便有小厮奉上茶水。 严九龄的父亲,名叫严伯年。 他命小厮将书信和玉佩还给李衍,随后微笑道:“听犬子信中提及,李少侠曾在山中救他一命,老夫感激不尽。” 李衍平静摇头道:“伯父客气了,我与严兄弟也算是生死之交,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他话说的客套,心中却有些奇怪。 严九龄母亲得了疯病,三年来求医无果。 他千里迢迢跑来宜昌,就怕路上耽搁,怎么这严伯年看起来一点也不急? 似乎是瞧出他心思,严伯年这才开口道:“据犬子信上说,李少侠得了宝药,可治老夫妻子之病?” 看模样,明显是有些怀疑。 李衍见状也不在意,微微摇头笑道:“严伯父,具体有没有效,在下也不清楚。” “不过这肥遗乃山海经中奇兽,世间难得一见,华山纯阳宫前辈亲口所说乃天灵地宝,凡癫痫疯病,一切蛊虫皆可治愈,想来应该没错。” “哦?” 听到天灵地宝和纯阳宫,严伯年眼中也升起了好奇,“肥遗乃传说之物,小友可否让老夫开开眼界。” “那是自然。” 李衍也不废话,直接从怀中取出木盒,拉开后递给严伯年查看。 肥遗之尸已被晾干,见其古怪模样,严伯年啧啧称奇,随后还给李衍,微微叹道:“小友莫怪,实则此事太过玄奇。” “老夫三年来也曾遍寻名医,甚至玄门道医也请来几个,都毫无作用,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而且拙荆这病…” 话说一半,他叹了口气,似乎不愿再提,起身道:“小友千里送药,犬子的朋友没有白交,无论能否成功,老夫都在此谢过。” “小友请随我来吧。” 李衍起身,随着严伯年前往后院。 严家宅院颇大,中庭竟还有一座小祠堂,后院中央是假山花园,三侧皆有院落。 他们一路前行,沿途家丁侍女并不多,护院却有二十几个,皆守在各个拐角通道。 李衍看到后,眉头微皱。 这是挂子行防备方式,散落院中各处,若有贼人潜入,一个口哨,附近兄弟便会来支援。 更大一点的府邸,还会有人分批巡逻。 但通常来说,晚上才会如此。 怎么大白天也摆出这番架势… 还有,据严九龄所说,他还有一个兄长,一个弟弟和妹子,父亲妻妾也有四五个。 一路走来,却显得冷冷清清。 来到右侧偏院,立刻有侍女上来见礼。 “见过老爷?” “夫人今天如何?” “早晨犯了一回,还亏被沈姨娘拦住。” “嗯。” 严伯年问了几句,便带着李衍进入院中。 还未进门,李衍眉头就微微一抽。 虽然院内打扫的整洁干净,还养了不少花草,但有股臭味还是萦绕不散。 这是病人常年大小便失禁的味道。 有时即便照料的仔细,也挥散不去。 怪不得,这老头方才支支吾吾,很多大户人家都有这毛病,死都要保持仪态,不想让外人看到狼狈模样。 就是所谓的“倒驴不倒架”。 厢房外,一名健壮的妇人正端着满盆衣服出门,看到二人,连忙点头,“见过老爷。” “夫人怎么样?” “现在安静了。” 健妇回了一句,连忙放下木盆,轻手轻脚上前,将房门缓缓推开。 李衍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老妇坐在窗前,衣服明显是刚换过,傻呆呆望着窗外,嘴里呢喃不停,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小友,这便是拙荆。” 严伯年叹了口气,“要如何施治?” “简单。” 李衍取出肥遗,直接掰下一小截,“将此物研磨成粉,服下后即可。” “就这么简单?” 严伯年只觉有些不可思议,但李衍千里赠药,他总不好拒绝,只得对着侍女开口道:“莲云,去取工具来。” 因为家中有病人的缘故,所以严家炮制药品的工具一应俱全,很快将那些肥遗尾巴捣碎磨粉。 那健妇常年照顾人,显然很有经验,将粉末藏在竹勺子中,一边哄,一边趁严夫人不备,直接喂其服下,又给灌了几口水。 “啊!啊!” 严妇人顿时疯癫,挥手乱抓,同时尿骚味升起,刚换的衣裙也再次变湿。 好在健妇有经验,死死将其抱住。 严伯年见状,眼睛有些发红,颤声道:“拙荆年性子清淡,从不与人争执,爱养花、养草,也爱干净,谁曾想…” 话音刚落,严夫人便身子一挺,变得僵硬,两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喉中嗬嗬作响。 “夫人!夫人!” 抱着她的健妇从没见过这种情况,顿时有些惊慌,连声呼喊。 李衍也有些诧异,心中暗道不妙。 莫非肥遗有问题,治不好病,还把人吃坏了? 就在这时,那严夫人身子颤抖,喉中痰鸣作响,哇的一口,吐出大量浓痰。 李衍看到后,顿时瞳孔一缩。 那地上一大滩痰液粘稠,且呈黄绿色,其中还有枚透明卵鞘,蚕茧大小,里面有虫子正在蛄蛹。 接触空气后,那卵壳立刻变干发黄。 里面的虫子也不再动弹。 “蛊?” 严伯年一看,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两眼发红,咬牙道:“竟然是蛊,怎么可能…” “这不是蛊。” 一旁的李衍面色凝重,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沉声道:“严伯父,派人到祠堂香炉内,取一把香灰来,对了,再找根缝衣针。” “莲云,快!” 严伯年已从信中知道李衍是术士,想必是知道些什么,哪敢怠慢,连忙让侍女去取。 侍女也是吓得不轻,跌跌撞撞跑出,很快取来了两样东西。 李衍抓起香灰,撒在那卵壳之上。 说来也怪,香灰竟尽数被卵鞘吸附,不断收缩,像极了一块石头。 李衍又用筷子挑起,放在桌上,随后用缝衣针,一点点将外皮破开,露出里面虫子。 旁边的严伯年看到,顿觉头皮发麻,窗外阳光明媚,他却只觉浑身冰凉。 那虫子身子好似春蚕,白白嫩嫩。 但头颅却隐约是人脸模样, 且五官俱全…… 第221章祸自策出 “李少侠,这…这是何蛊?” 严伯年心惊之余,又越加愤怒。 他哪还猜不出,妻子是中了暗算。 话音刚落,那古怪虫子就疯狂挣扎,同时身子震颤,发出声响。 “喳——!” 声音异常尖锐,仿佛突然耳鸣。 砰! 李衍二话不说,掐着缝衣针猛然刺下,将这怪虫脑袋钉在木桌上。 声音戛然而止,虫子也不再动弹。 “这不是蛊虫。” 李衍面色严肃,微微摇头道:“家中可有桃木枝?找来一些将这虫子烧成灰,再给夫人服下。” “快,去拿桃木!” 严伯年立刻吩咐侍女去取。 这种怪异方法,他从未听过,但那么多人都没发现中招,李衍却能找到蹊跷,自然更值得信任。 鄂州风俗,对五种植物很是敬畏。 一是灵矛圣芦,认为其可通神。 二是桃木和枫树,认为可辟邪。 三是竹子,象征吉凶,尤其忌讳竹子开花。 因此,很多人家中都会挂桃符,制作桃弓柳箭挂于门庭,许多神怪演绎中也有类似桥段。 严府家大业大,桃木自然不缺。 噼里啪啦! 随着桃木燃烧,众人惊奇地看到,这虫子竟然迅速干瘪发黄,随后变成薄薄一片黑灰,好像火纸燃烧过的残留。 李衍小心捡起,掺入水中搅了一搅。 那健妇立刻小心接过,喂给已经昏迷的严夫人,随后其呼吸明显变得平稳。 李衍这才松了口气,面色严肃询问道:“伯母发病之前,可曾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 “尤其是洞窟一类。” “这…” 严伯年脸色略有些尴尬,摇头道:“实不相瞒,拙荆崇道,闲暇之余,会到各个道观烧香,都是由身旁婢女和老婆子陪伴。” “刚出事那会儿,老夫心情烦躁,那几人也不尽心服侍,都被我赶了出去。” 李衍皱眉道:“这就麻烦了…” “老爷。” 就在这时,那健妇犹豫了一下,咬牙开口道:“这东西我刚想起来,以前听说过。” 看着众人目光,她叹了口气,“老爷也知道,老妇来自西山坳村,距离土人山峒不远。” “小的时候,我听老人们讲过一个故事,说山中有种妖怪,叫蚕妇人,经常躲藏在山洞中,只要被那妖怪看上一眼,就会疯癫致死。” “老妇本来以为只是传说,毕竟从未听说有人见过,夫人会不会,就是被这妖怪所害?” “那不是妖怪。” 李衍摇头道:“这是一种邪法,修炼者多为女子,需常年躲在山洞中,不可见阳光。” “她会诱人进入山洞,装神弄鬼吓人,且施展邪术,这虫子会藏在人体内,睡梦中蚕食神魂,致人疯癫。” “日积月累,虫子会越来越大,等到人死后,便会化作人面蛾从口中飞出,再被那妖人吸收。” “此法并非蛊术,人面蚕因吸收宿主神魂,气息几乎一模一样,也很难被发现……” 事实上,他隐瞒了不少东西。 太白山上,他捉拿阴犯后被玉麟子告知,世间有《长生仙库》这一禁忌秘法,乃上古一个隐秘方士组织,挖掘封神大战遗迹所寻得。 这些法门,各个血腥残忍,且须祭拜邪神。 因为其中有不少扰乱生死界限者,都是活阴差目标,因此他请太玄正教帮忙收集资料。 《长生仙库》正本早已散落神州各处。 太玄正教的典籍记载中,也并不知道修炼方法,但却对这些邪术特征有所记载。 虽记录残缺不全,却也有三十几种。 而且他身为活阴差,也知晓了更多隐秘。 这些所谓长生术,都是一种歹毒传承,不光有长生法,还有各种秘术。 更麻烦的是,修炼此法所祭拜的魔神,竟然真的存在,且被镇压在罗酆山。 如今这个叫《神蚕长生术》,便是其中之一,所供奉的魔神,名叫桃奴。 或许,还与上古封神大战有关。 每个修炼《长生仙库》之人,长时间祭拜魔神,都有可能令其魔气逃脱。 上津城那次,就抓回了一道魔气。 虽说危险,但对他来说也有天大好处。 抓捕魔气,能得一道阴司神煞,不仅能修补大罗法身,还可增强勾魂索。 想到这儿,李衍已隐约有所猜测。 这健妇所在的村子附近,肯定有人修炼邪法,但应该道行不够,既没有扰乱生死,也没有勾引出魔气降临。 “土人山峒?” 一旁的严伯年听到,瞬间恍然大悟,怒骂道:“这帮土司,原来三年前就已对我家下了毒手!” 见李衍疑惑目光,他叹了口气,“此事本是家事,但小友既然来了,瞒着你也不像话,请随我来。” 说着,吩咐婢女照顾好严夫人,便带着李衍来到后堂正院,进入一间书房。 严家的书房,无疑装饰最好。 书架和博古架,皆是由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造型简洁,包浆浓厚,更显庄重古朴。 书桌上摆放一方徽墨,散发淡淡墨香。 透过窗棱,便能看到小巧花园,假山堆叠,一株梅花探过枝头,好似风景国画,别有一番韵味。 然而,李衍却发现了蹊跷。 这里书架众多,但却空空荡荡,就连博古架上也空无一物,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已被搬走。 唯有书桌上,放着一本簿册。 严伯年将其拿起,叹道:“所有事情的根源,都在这本册子上,李少侠一看便知。” 李衍接过后,只见上面写着《镇国十策》四个大字,翻开后一看就顿时明白,这是一个叫严珏的人,写给朝廷的策论。 严珏,好像就是严九龄祖父… 李衍继续往下翻看,越来越震惊。 “海禁之策,行于今时,然世易时移,宜开海禁,以利邦国…” 好家伙! 这头一策,就是建议开海禁。 “夫土官之制,旧矣,国之治理,当以公正、有序为要。土官之制,虽有其源,然今诸多弊端显露…” 这第二策,竟是改土归流! 当然,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套话,字里行间,无不充斥着大一统和狂热王霸思想。 随后的一些计策,听起来都有些偏激。 但单论前两个,就已成如今大宣国策。 恍惚中,李衍仿佛看到了一个满头白发,吹胡子瞪眼的老愤青,正唾沫横飞,手舞足蹈…… 严伯年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我父亲昔年空怀一腔报国之心,却因脾气耿直,为他人不喜,即便考取进士,也只得了个散官,终日愤懑,遂前往书院教书。” “他闲暇之余,写了这一本《镇国十策》,当时为人所鄙夷,斥之为狂言。” “直到朝廷几次征战,国库空虚,便有人献上此策,借我父亲之言,为自己派系谋求利益。” “谁也没想到,陛下竟然颇为欣赏,开海与改土归流就此开始实施,而我父亲,却早已故去多年。” “此事引发儒林不小争议,有赞同者,有怒骂者,亦有父亲的几个学生,借之为旗号者。” “我严家虽也是书香门第,但这名声还真担不起,更不敢肆意猖狂,但终究是得罪了那些土司。” “想来三年前,朝廷还不曾逼迫,只是派人好言相劝,所以他们没明着动手,暗中派人对拙荆施展邪术。” “时至今日,他们已不再遮掩,时常有江湖匪类在宅外窥视,图谋不轨。” “老夫察觉不妙,怕九龄受到干扰,便提前打发他离开,随后将子女妻妾,还有严家藏书,全部送到了汉口…” “原来如此。” 李衍恍然大悟,摇头道:“怪不得府中这么多护院。” 严伯年摇头道:“这些都是宜昌神拳会的义士,得知此事,愤愤不平,前来府中看护。” 李衍皱眉道:“宜昌城风雨欲来,想必那些人也等不及了,严伯父为何不早点离开?” “老夫不能走!” 严伯年神色变得肃穆,“老夫这一生,治学读书没读出个模样,如果走了,就是怕了他们,父亲这《镇国十策》,也会成为笑柄。” “即便宜昌城陷落,老夫也不会走,哪怕被人暗害死在府中,严家这门楣,都不会倒!” 李衍闻言,肃然起敬,“伯父大义!” 他没再继续劝说,知道劝了也没用。 “老夫能耐不够,只能做到这些。” 严伯年面色平静开口道:“之所以告诉李少侠此事,是希望你有日碰到九龄,告诉他前因后果。” “老夫若死了,也是死得其所,无需伤心。” 李衍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正色抱拳,同时心中暗下决心,若听到什么风声,就提前动手,替严家清除一些隐患。 就在这时,之前那婢女急火火跑来,激动道:“老爷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什么?!” 严伯年一听,连忙快步而出。 几人来到侧院厢房内,果然房中床上,严老夫人已然清醒,正靠在床上被人喂水喝。 “夫人,你没事吧?” 严伯年连忙上前,握起老妇的手。 他这夫人乃是名门正娶,年轻时也是大家闺秀,性格温润,持家有道。 严伯年本就敬重有加,得知三年疯癫,竟是受严家之事连累,心中更是愧疚。 “夫君。” 老夫人还有些虚弱,脸上勉强挤出笑意,“这些年委屈伱了。” 严伯年闻言,心里更不是个滋味,咬牙道:“夫人,你是被奸人施邪术所害,可记得当年去过什么洞窟?” 老夫人皱了皱眉头,“老身昏迷前的事记不太清了,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老身梦到一直困在一个洞窟内,里面躲着名黄衣妇人,面色发黄,体态臃肿,随后就化作很多飞蛾扑来…” 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夫人别想了。” 严伯年见状连忙岔开话题,微笑道:“九龄出息了,他已考取举人,如今正在京城殿试呢,说不定过段时间,消息就能传来…” “哦,九龄终于能安心读书了。” 听到这些事,严老夫人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又说了几句话,便神情疲惫,再次睡去。 李衍出门口,微笑道:“术法已破,只需再抓些安神之药吃段时间,伯母应该就能恢复。” “这次真是多谢小友了。” 严伯年脸上满是笑意,随后开口道:“对了,九龄信中,还让我转交你一些东西。” 说着,带李衍来到另一侧院中书房。 这个书房明显小了许多,应该就是严九龄所用,但并没有像正院书房那般,搬的空空荡荡,还剩不少东西。 严伯年开口道:“当时走的匆忙,也只能将那些珍贵典籍搬走,所以还留了一些。” 说着,来到博古架前,从第三层端下一个木箱,吹去表面灰尘,摇头道:“九龄自小便喜欢各种神怪之事,还买了不少闲物。” “老夫为此,不知跟他生了多少回气,没想到此物对小友还有用…” 将木箱放在书桌上,严伯年便微笑道:“今日有客远来,拙荆病愈,也算双喜临门。” “小友且自便,老夫这就命人备下酒席,小友定要陪我多饮几杯。” 看得出这老头儿心情不错,李衍自然不会推辞,待严伯年离开后,将木箱缓缓打开。 他当时拿着楚巫令向严九龄询问,没想到对方颇为了解,还说收藏了一些类似古物。 此次来严家,这些东西也是目标之一。 打开后,李衍脸色立刻变得凝重。 里面一侧放着书和手稿,另一侧则堆着各种杂物,里面赫然还有一枚楚巫令,不过更加完整。 他心中激动,将楚巫令拿起。 果然,一道炽热气息涌入丹田,钻入勾魂索。 可惜的是,这枚楚巫令并未形成天灵地宝,比袁巴给的那枚,所含气息更少,只令勾魂索多了一掌长。 当然,有总比没有好。 李衍脸上暖是笑意。 大罗法身吞噬福运,必须在天灵地宝福运尚未沉淀时,才能将其吸收。 但目前,却发现两种例外情况。 一个是煤精和玉化恐龙卵,或许跟其形成的年代有关,福运沉淀的速度极慢。 另一种便是这楚巫令。 其中蕴含的气息,李衍如今已经知晓,名叫“神煞”,完成阴司任务后也能获得。 这二者之间,肯定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李衍将楚巫令放到一旁,继续翻找剩下的器物,什么令牌、石雕、木板刻,皆与巴楚巫道有关。 可惜,剩下的都是凡品。 李衍略显遗憾,又将目光看向另一侧书稿,拿起后翻了几页,眉头就慢慢皱紧… 今天就两更。 推本朋友的书。 第222章玄门之迷 书稿之上,是关于国祭之礼。 在华山之时,严九龄就曾简要说过自己的猜测,如今手稿之上,讲的更明确。 严九龄是儒生,对玄门有所了解,却又算不上内行,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从儒家经典出发。 那便是《周礼》。 何谓“礼”,广泛理解,便是人道运转的一切制度礼仪。 故礼,为统叙万事,乃国家运转之根本。 “礼”并非一成不变,一旦国家失序,或不符合时代发展,就会礼乐崩坏,导致人道劫难。 前几份手稿说的有些抽象,普通人怕是会看的一头雾水,需要常年学习了解。 但李衍用前世的目光,就变得很好理解。 所谓“礼”,同样也包括生产关系、等级制度、利益分配等,一旦生产关系与生产力不符,自然就会出现问题,引发变革。 比如《周礼》,原名为《周官》,分为天官、地官,春夏秋冬四官,后儒家将“礼”的意义延伸,《周官》也自然变为《周礼》。 那么再往前,夏商无“礼”吗? 当然有! 《史记·五帝本纪》中便有记载,尧命舜摄政,“修五礼”,舜命伯夷为秩宗,“典三礼”。 所以严九龄提出个想法,国家概念因“礼”而出现,孕育于远古,形成于“三代”。 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历史。 要追溯玄门,就离不开探求本源。 “礼”之本源,起于祀神,源自上古部落巫道,和如今的玄门一样,对于一些现象进行占卜、避禁忌、禳解。 后来,便逐渐发展为吉、凶、军、宾、嘉的各种仪制,比如“凶”礼,就是如今的白事,发展出玄门的中的杠夫、纸扎匠、阴阳先生等职业。 这才是玄门体系根本。 正教之所以称之为正教,是因为他们掌控着这个时代的“礼”,比如太玄正教掌国祭之礼,儒教、杂教掌百官和国家制度之礼。 人道劫难,便是“礼”的变化! 每一次社会变革,都有玄门的暗中争斗。 如上古之时,巫道掌控天下,封神之战很可能就是巫道余晖,随后慢慢衰落。 很多迹象表明,周前期时都在尽力抹除商“礼”,迁“殷顽民”、毁殷都,填商墓,灭人祭之礼。 随后,周失其礼,群雄逐鹿,随着朝代更迭,玄门也逐渐变化,形成如今局面。 这些都是史料中能查到的东西。 真正让李衍震惊的,是严九龄提出的两个疑问和猜测。 一个疑问是来自《山海经》,上面记载有众多奇珍异兽,且神与人居,巫与王一体。 他们通常有个称号,“帝”。 那些奇珍在这个时代,就是所谓的天灵地宝,但远没有当初数量惊人。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另一个就是周代商。 夏商之时,虽无具体记载留下,但也从一鳞片爪中得知,他们信奉“上帝”,乃是祖神与天的融合,崇尚人祭。 周之后,“上帝”就逐渐模糊为“天。” 自此,神权衰落,诸神远去。 严九龄根据时间,推测出两个关键节点。 封神之战, 大洪水! 大洪水之后,神州再无“帝”! 封神之前,神州崇鬼神而好人祭。封神之后,神权逐渐被皇权压制。 所谓封神,或许不是“敕封”。 而是“封禁”! 末了,严九龄还在书稿中自嘲道,这些都是胡思乱想,甚至不敢拿出来,免得被同门师长嘲讽,笑话他是个疯子。 而李衍看到,却是万分震惊。 古代方士集团挖掘封神遗迹,总结出《长生仙库》,每一种方法都血腥残酷,需祭祀魔神。 这些魔神,都被镇压在罗酆山。 祂们,会不会就是封神大战时,被封禁的那些神? 还有神秘的“登神者”, 是否就与这些上古历史有关? 一时间,李衍只觉头昏脑涨。 他莫名有种感觉, 自己怕是接触到了玄门真正隐秘。 “李公子。” 就在这时,一个怯怯的声音打断他思绪,却是严府婢女不知何时已来到书房。 这小婢女眼中,满是敬畏,“酒宴已经备好,府上还来了客人,老爷请您去前堂赴宴。” “哦。” 李衍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跟着婢女走出小院,再看天色,已经有些发暗,却是到了日暮时分。 “哈哈哈,好消息啊…” 还未到前堂,便听到爽朗笑声。 走入堂内,却见里面已置办了一桌席面。 花样繁多、琳琅满目,看起来很是丰盛。 除了严伯年,桌旁还坐着一名男子。 这男子正值壮年,身材魁梧,虎背熊腰,国字脸,浓眉大眼,目光炯炯。 他身着深褐色短打劲装,领口敞开,露古铜色肌肤,下着黑色粗布长裤,裤脚塞在黑色绑腿里,脚蹬满是泥尘的厚重牛皮靴。 满面风霜,似乎赶了很久的路。 更关键的是, 对方身上闻不到异味。 这是个抱丹高手! 李衍心中,顿时提起警惕。 见他进入堂中,严伯年立刻笑着起身,开口道:“雷兄,老夫为你介绍一下。” “这位就是关中来的李少侠,也是犬子好友,拙荆的病,全靠他才治好。” “李少侠,这位是来自黄梅县的雷震,岳家拳掌门,亦是老夫至交好友。” 怪不得… 李衍连忙恭敬拱手,“见过雷前辈。” 岳家拳源自岳家军,乃岳武穆所创,其子岳震、岳霆定居鄂州黄梅时传入民间,一直流传至今。 在鄂州武行,也是响当当的一个门派。 鄂州之地,境内有武当,往北有少林,往西有峨眉,能在这种夹缝中生存下来,流传至今的拳种,哪一个都不可小觑。 岳家拳源于军中,以实战著称。 动作简朴,杀伤力惊人,步法上直来直往,但仍然讲究虚实,有七虚七实之说。 李衍虽早有耳闻,却从未见识过。 “关中?” 雷震眉头微皱,若有所思道:“郧阳府张笑山前辈,过年时曾前往长安赴宴,回来后与我谈及,有少年刀客,上元夜当街杀恶霸,可是你?” 李衍抱拳道:“正是在下。那位张笑山老前辈,我也有一面之缘。” “哈哈哈,好!” 雷震闻言,顿时笑道:“当街杀人,千里送药,长安少年郎侠风依旧啊!” “前辈谬赞了。” “来来来,快坐下。” 双方一阵客套,严伯年便拉着李衍坐下。 这老头显然心情很是不错,亲自端起一个老酒坛,拍开泥封后笑道:“这屠苏酒,本是年时祭祀所用,但老夫那会儿心情不佳,家人又都已送走,就没有开封,正好用来待客。” 说吧,给三人各自倒了一碗。 屠苏酒乃是孙药王所创,算是一种药酒,与椒柏酒一起,同为年节时的祭礼。 苏辙《除日》便写道:“年年最后饮屠苏,不觉年来七十余”。 李衍嗅觉灵敏,只见酒色呈琥珀状,隐有一股药香,被严伯年劝酒喝下后,没有半点苦涩,反倒是有股醇香。 就连一旁的雷震,也是一口饮下,吧咂着嘴赞道:“好手艺,是酒将军杜老头的窖藏吧?” 严伯年笑道:“正是。” 雷震顿时一乐,“杜老头年纪大了,早已是徒弟代劳,他亲手酿的酒是喝一坛少一坛。” “没想到严兄还藏着这好东西,看来我也是沾了李小兄弟的光啊。” 严伯年哑然失笑,“说的什么怪话?老夫也就弄到两坛,你若想喝,今天就把它扫光!” 酒是好酒,菜自然也不差。 有冬瓜鳖裙羹,以鳖裙和冬瓜精心炖煮而成,汤鲜味美,亦有蟠龙菜造型美观。 鸡茸笔架鱼肚,乃是将鸡茸与珍贵的笔架鱼肚搭配,鱼肚的爽滑,鸡茸的细腻,两相融合。 还有二回头、散烩八宝、千张肉… 这些都是鄂菜中的荆宜菜,严伯年显然是请了高手烹饪,色香味俱全。 李衍即便中午已吃了不少,也还是被勾起馋虫,一口酒,一口菜,吃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光这一顿酒席,今天就没白来。 严伯年心情不错,给二人连番敬酒,几杯下肚,已隐约有点醉意,感叹道:“犬子交个朋友,千里来送药,老夫交个朋友,星夜兼程来援手,这辈子值了……” “说的什么丧气话!” 雷震一碗酒喝下,眼中渐渐升起杀气,“这帮蛮人,朝廷多有优待,却仍兴兵作乱,早该动手镇压!” “还有,他们不敢去找朝廷军队,却派江湖败类对严家下狠手,当真是魑魅魍魉。” “严兄放心,我西北之事已了,就陪伱住在严府,看哪个王八蛋敢上门!” 话音未落,却见李衍眉头微皱,猛然起身低声道:“二位快闭气,有人放毒!” 随后,远处门口站的家丁和护卫,全都摇摇晃晃,纷纷摔倒在地。 “好胆!” “小兄弟护着严兄!” 雷震没想到,刚放出狠话,就有人上门打脸,顿时恼火,脚下一顿,身形便飞射而出。 李衍本要出手,见状也不再跟出去,而是取出神虎令,迅速掐诀,“诺皋,独开曾孙王甲,六甲青龙…” 正是《北帝登山术》。 这登山术是隐法,用于躲避妖鬼猛兽。 但李衍,却是另有他用。 呼~ 登山术一出,周围顿时阴风呼啸,吹的堂上花草摇曳,碎纸乱飞。 而李衍却掐诀不动,故意延长施法时间。 对方所用,乃一种无形毒雾,味道极淡,借晚风吹入院中,十分隐秘。 而李衍这一下,正好将其吹散。 另一边,雷震速度更是惊人。 他是抱丹高手,浑身气不外泄,自然不怕什么毒雾,抱丹成圆,劲道也不会中断。 唰! 其从前堂纵身而出,一步就跨出七八米,来到天井中,也不走正门,而是双腿劲道爆发,直接跳起三米高,脚踩廊柱,借力翻身越上院墙。 李衍看到后,顿时一声暗赞。 称赞的不是对方身手,翻身上梁这种事,他如今也能做到,赞的是对方经验。 他已开启神通,闻到大门之外有几人端着弩箭,就等开门时放箭。 雷震没有神通,靠的只是江湖经验,便已作出最佳选择。 果然能走到抱丹的,没一个庸人。 另一边,雷震跳上房梁,直接顺手掀起几片瓦,嗖嗖嗖甩出。 以他的劲道,瓦片甚至发出呼啸声。 大门对面,正有几名黑衣人端着弓弩,只觉风声传来,伴着砰砰砰的响声,脑袋全如西瓜般碎裂。 “哼!” 雷震一声冷哼,目光森冷扫向四方。 很快,他就察觉到不对劲。 周围街道,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变得空空荡荡,远处仍有烛光,但似乎所有人都刻意避开了这个地方。 沙沙沙… 地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涌来不少毒蛇,很快就占满了整个街道。 同时,远处出现了一名老乞丐,背着二胡,一瘸一拐缓缓走来。 黑暗中,一对眼睛竟隐隐闪着红光。 看到此人,雷震若有所思,冷声道:“你是丐帮什么人,报上名来!” “落魄之人,无名之辈…” 老者咳嗽了一声,在街口停下脚步,从背后卸下二胡,随意盘坐在地上,淡淡道:“岳家拳雷震?老夫今日并非来找严家麻烦。” “躲在严家那小子,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让他交出来,老夫能饶他一命。” 雷震微楞,没想到闹这么大阵仗,却是来找李衍。 虽心中奇怪,但他哪会让步,冷声道:“不说?先拿下你再问清楚!” 话音未落,已纵身跃下,沿着院墙迅速飞奔,三两下便已来到那老丐头附近。 其身形一闪,快若光影,一掌拍下。 岳家拳因其特定历史背景,故要求“容情莫动手,动手莫留情”。 这招叫“单刀赴宴,降龙伏虎”,结合身形、技法、地形,有各种变化,好似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乃绝对的杀招。 雷震身为抱丹高手,江湖前辈,自然没少遭遇术士,经验丰富。 他身上同样携带着护身法器,能抵御寻常法术,只要近身,道行再高的术士也会被他打死。 然而,老乞丐却不闪不避。 嘭! 雷震一掌拍下,却拍了个空。 老乞丐已化作烟雾消散… 第223章绿林龙骧军 “遁法?” 雷震脸色微变。 武术来源于狩猎和战争,术法来源于对未知的观察和实践,二者看似毫不相干,但始终有所纠缠。 虽说玄门地位更高,但武者同样有应对方式,至少在他这个阶段,只要佩戴上好护身法器,近身后就能斩杀术士。 但术士同样有方法应对。 那便是遁法。 遁法种类繁多,各有千秋,术士无论掌握哪一种,保命的几率都会大大增加。 这乞丐,分明是用遁法将他诱开! 雷震反应也快,直接转身,向严府而去。 果然,那老乞丐已出现在严家大门外。 对方并未急着进门,而是仓啷一声,从二胡之中抽出宝剑,劈向严家镇宅匾额。 镇宅匾额对他来说十分碍事,一些术法不好施展,所以要先破坏。 这也是老乞丐没进长风客栈的原因。 那里是众多官员寄宿,镇物自然不缺,而且城隍庙也在旁边。 一旦出事,社令兵马就能随时赶到。 所以这老乞丐先来找李衍。 他要拿的,正是《霹雳雷火经》。 只要抓住李衍,即便经书不在其身上,也能威胁其他人交出。 与此同时,密集的毒蛇也翻涌着爬上墙壁。 “吼!” 忽然,院内响起一声虎啸。 周围毒蛇哗啦啦掉落,纷纷退散。 虎啸声入耳,那老乞丐脑袋一晕,眼中红芒闪烁,猛然一个铁板桥。 嗤! 一柄长刀,顺着门缝刺出。 老乞丐险之又险躲过。 他并未还击,而是迅速后退,脚下暗劲勃发,身形飞快,三两步便已跳上对面院墙。 却是雷震已经折返。 然而,老乞丐却已操控众多毒蛇,在街道中嘶嘶吐着信子,将双方隔开。 雷震功夫再高,也没法隔着街道跳到墙上。 后方,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李衍缓缓走出,顺手挽了个刀花,望着对面墙上,面色平静道:“怎么才来,等你们好久了。” 他话说的轻巧,心中却提起警惕。 方才隔着院墙,听到老乞丐话语,他便知道此人是为何而来,按捺杀心等待机会。 见对方引开雷震这抱丹高手,又出现在大门外,挥剑砍向镇物牌匾,就知其有何打算。 镇物被毁,巫蛊邪法皆可入宅。 李衍自然不会让其得逞。 他先是用了北帝登山术,隐去自身气息,随后纵身而出,用关中快刀“腰击式”,想要隔门将其刺杀。 已经很小心,但还是被对方察觉。 望着老乞丐眼中淡淡红芒,李衍已然猜出,这家伙肯定觉醒了某种眼神通。 面对李衍和雷震,墙上的老乞丐毫不惊慌,反倒是一个盘膝坐下,悠悠然拉起了二胡。 二胡声幽怨沧桑,于黑夜街道回荡。 地上的蛇群顿时暴动,争先恐后涌来。 李衍手持神虎令,立刻脚踏罡布,掐诀念咒,“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 “吼!” 北帝护身咒一出,虎啸声再次响起。 蛇群立刻有些骚动。 然而令李衍心惊的是,北帝护身咒竟然被那二胡声响压制,蛇群也越发烦躁,向着他们涌来。 这老乞丐道行比自己高! “哼!装什么像!” 旁边雷震哼了一声,右手凝爪。 咔嚓!竟直接从身旁墙壁上抠下块碎砖,挥手呼啸而出。 抱丹高手打出的碎砖,足以致命。 老乞丐扭身躲过,二胡声也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李衍断尘刀炳上,三才镇魔钱叮铃作响,靠近的毒蛇再次被驱散。 眼见无法突破二人防御,老乞丐也不再动手,只是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周身烟雾升腾,消失不见。 李衍能闻到,对方所谓的遁术,只是结合了某种幻术,身上气息仍在,已迅速远去。 但见其离开,他却并未追击。 旁边雷震眉头一皱,“这人什么来头?竟敢在宜昌城中邪法害人,城隍庙为何没动静?” “他布了阵法。” “前辈留在这儿,我去逮几个人。” 话音未落,李衍已脚下暗劲勃发,噌的一下跃出五六米,踩着墙壁一个借力,便跳过蛇群,向着街角暗巷而去。 果然,街角处已插下一根根竹竿。 竹竿之上贴着白符,以红线相连,上方隐有阴气缠绕,将整个严府包围。 而在暗巷处,几道身影正飞快离去。 李衍二话不说,顺手抄起地上石块,翻腕一抖,用飞黄石的手法甩了出去。 嘭!嘭! “哎呦!” 惨叫声响起,两道身影滚落在地。 却是两名衣着褴褛的乞丐,手中拎着蛇笛,后脑勺满是鲜血,晕头转向,半天爬不起来。 见李衍满脸杀机走来,两名乞丐心中一慌,连忙跪下叩头,“大侠饶命,我们都是被逼的!” ………… “那人绰号叫‘老鬼’。” 严府内,两名乞丐跪在地上。 其中一名老乞丐痛哭流涕道:“他一来宜昌,蛇爷就吩咐我们听其命令,还被下了毒控制,若非如此,怎敢骚扰严府。” “老鬼?” 李衍眼睛微眯,“那人什么来头?” 另一名乞丐摇头道:“我等也从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号人。” 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开口道:“对了,他刚到穷家窝,蛇爷就跪在地上称呼将军,随后才改了口。” “将军?”旁边雷震若有所思。 李衍则听得一头雾水。 “蛇爷”他知道,乃是宜昌城内西行丐子头首领,会一些玩蛇迷魂之术,无论术法还是功夫,都不入流。 若非城中乞丐需要有人管理,收脏土、收路倒这些肮脏活也要有人干,丐帮早已被人荡平。 但称呼将军,这就有问题了… 就在这时,玉陵子带着几名道人匆匆赶来,却是严家护院已跑去通知了城隍庙。 城隍庙负责镇守城池,尤其是来自玄门的力量,以及各种邪祟。 眼下还没到子时,就有人敢大范围使用术法,攻击城中大族,城隍庙自然要来查看。 “李少侠,你怎么也在?” 看到李衍,玉陵子明显有些诧异。 怎么中午人刚到,晚上就摊上了事。 问清楚情况,老道更是吃惊,“严夫人的事,贫道也有所耳闻,竟也是这帮土司搞的鬼…” “事情还要麻烦。” 碰到太玄正教的人,李衍也没必要隐瞒,开口道:“术法来自《长生仙库》,应该有修炼此术的邪修,投靠了那些土司。” “还有这东西!” 玉陵子闻言,更是头大,无奈道:“罢了罢了,此事随后再说,今晚又是怎么回事?” 李衍沉声道:“朱家堡磷矿那帮人现身了。” 他自然不会说《霹雳雷火经》和新式火药,因此耍了个花招,只提及部分情况。 “哦?” 玉陵子面色变得凝重,“这帮人,都尉司也在暗中调查,怀疑和天圣教有关,却也毫无线索。” “西行丐子头抓到没?” 旁边有府衙来协助的差人,拱手道:“回道爷,都尉司的人上门时,人已跑了,正在派鹰犬搜索,应该是从小东门那边离开,上了山,” “我们还查到,那‘蛇爷’曾是龙骧军的人…” “什么?!” 玉陵子和旁边的雷震听到,都是面色大变,甚至严伯年,眼神也变得凝重。 李衍皱眉道:“龙骧军是什么?” 严伯年沉声道:“前朝余孽!” “百年前,大宣立朝,前朝仍有余孽四处活动,试图复国。他们在各州藏匿,有时上山为匪,有时混入江湖筹集资金。” “都尉司最早建立,便是为了应对他们。” “鄂州这支,自号龙骧军,藏身于云杜绿林,聚集众多山匪,声势不小。但他们却很是精明,从不对外泄露身份。” “直到二十年前北疆叛乱,龙骧军才正式打出旗号,四处破坏,后来被鄂州守军打散。” “现在看来,他们只是藏到了暗处。” 李衍有些无语,“都百年前旧事了,当时老人早死了,怎么还有人想着复国。” “这就不得而知了。” 玉陵子叹了口气,无奈劝说道:“李少侠,事关龙骧军,都尉司肯定会紧咬不放,他们估计也顾不上找你麻烦。” “眼下宜昌城牛鬼蛇神汇聚,贫道头都大了,伱若可怜老道我,就多帮点忙,否则民心动荡,后果不堪设想啊…” “道长放心。” 李衍拱手道:“我们明天就去城隍庙。” 事关前朝余孽,自然由都尉司处理,玉陵子说了几句安慰的客套话后,就急匆匆离开。 宜昌城的麻烦事,实在太多了。 城隍庙人手不足,严府这边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李衍原本酒宴过后,会在严府住一晚,但敌人已经现身,他自然也不好留下,拱手告辞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雷震忽然一笑,“严兄,这小子不老实啊,我分明听到,那老乞丐说他拿了龙骧军东西,方才却闭口不谈。” 严伯年叹了口气,“这李少侠为人仗义,肯定不会为非作歹,只是小小年纪,就面对如此风雨,实在是……” “严兄无需担忧。” 雷震笑道:“我观这小子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狡猾胆大的很,定能逢凶化吉。” “再说了,江湖这条路,腥风血雨,哪个不是一步步闯了过来。” “你早点睡吧,明早我便召集神拳会,把这宜昌城好好清理一番…” ………… 因为阵法,严府的乱子并无太大动静。 李衍回到长风客栈,沙里飞等人还未入睡,被他全都叫进房间,将事情讲述了一番。 “前朝余孽?” 沙里飞吃了一惊,摇头道:“好么,世道一乱,什么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 “绿林山那边又不大,他们多半是跑到了荆楚山区,混在流民寨子中,才苟活到现在,说不定这次叛乱,也有他们手笔。” “咱们该如何应对?” 有些事就是这样,未知的敌人才可怕,知道对手是什么人,他们反倒放松许多。 李衍沉声道:“他们制作火器,多半也是为了西南战事,更不能将东西交出。” “他们忙于和朝廷周旋,又有都尉司追捕,不可能派太多人前来。” “既如此,就放手去杀!” “杀得他们心疼,不敢再派人前来。” 李衍说这话,自然有底气。 勾牒之中六道罡令,六营三千阴司兵马,就是普通的城隍庙,也能给冲散了。 当然,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 “吕兄弟,要辛苦你那鹰儿了,从明日开始,就随时探查敌踪,防止被人偷袭…” “沙老叔,你那东西做的咋样了?” “放心,我和吕兄弟联手,什么玩意儿都不怕,就是小胖子送的药粉有点不够,没这东西,容易被术士发现。” “我记得要‘山魈毛’和‘地衣’吧,明日去了城隍庙,看他们那里是否能搞到…” 众人商议对敌之策,一直到寅时。 ………… 次日清晨,天空有些阴沉。 还没出门,伴着几声闷雷,小雨便淅淅沥沥落下,将宜昌城沁得越显潮湿。 李衍见状,反倒心中欢喜。 这种不见阳光的天气,意味着即便白天,也能正常召唤阴兵出战,更是无所畏惧。 城隍庙就在附近,因此几人也没穿斗笠蓑衣,打着雨伞便来到了城隍庙。 只见那坍塌的半截庙墙,已经修好大半,但因下雨的原因,工人们也没干活。 “可是李少侠。” 侧门门檐下,一名小道童正在避雨,看到他们后连忙询问,显然玉陵子早有交代。 随着道童进入城隍庙,李衍感触更深。 宜昌城隍庙的实力,远远比不上长安,不仅高手全被调走,就连社令兵马规模,也不大。 玉陵子已经出来迎接,见李衍看向大殿,顿时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摇头道: “兵马可不是想招多少就多少,一是要有来源,二是能压得住,供的起。” “这边法脉势力不俗,他们祖坛兵马,比我们还多,若是民心不安,城隍庙香火受损,连这点兵马估计都养不起。” 李衍见状安慰道:“等到朝廷平乱,改土归流,情况肯定会有所好转。” 玉陵子一愣,意味深长道:“李少侠知道的倒不少。” 有些事,没必要说的太透。 玉陵子当即扯开话题,“诸位请随我来吧,那个村子的事,如今最为紧迫。” “李少侠见识不凡,说不定能解决此事…” 今天还是两更,明天三更 第224章古村疑案 “那个村子叫二碑湾。” 带几人来到玄祭司殿阁内,玉陵子拿起桌案上一份卷宗,递给了李衍。 “所有的资料都在这儿了,派去的弟子查不到原因,只能将情况仔细记录。” “那个村子有点特殊,此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若不早点处理,麻烦只会更大…” 李衍眉头一挑,“怎么个特殊法?” 玉陵子无奈摇头道:“那个村子在秭归县,城东五里处,村头立着两座石碑,一座碑上刻着‘屈原宅’,另一座刻着‘宋玉宅’。” 李衍愕然,随即点头道:“确实特殊。” “是啊。”玉陵子越发无奈。 “所以说年头久,村中文脉早已断绝,近百年都没出个秀才,但位置却很关键。” “那里常年有文人墨客前去怀古,靠近一些土人山城,若是拆了土地庙,淫祀邪神,传出去都是笑话。” “眼下,那些冲撞城隍庙的村民,都还被关在府衙大牢内,若只是定人家的罪,却不处理问题,想想就会知道会引发何种非议。” “道长放心,我等自当尽力。” 李衍点头称是,拿起卷宗查看。 正如玉陵子之前介绍,那个村子连续栽种秧苗,全都离奇枯死。 无论风水还是禳灾法事,都无任何效果,各种占卜术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后来,有一游方道人进入村中,到处释放谣言,说这是朝廷失德,天降灾祸。 村正害怕,带派人前去捉拿,但那道人却在光天化日之下,走入屈原石碑中消失不见。 村民人心惶惶,以为是三闾大夫示警。 当晚,又有人梦到那道人,说村中之祸源于土地庙,有人直接砸毁土地像,发现里面竟全是人血内脏! 村民们更加慌乱,不知被谁蛊惑,跑到了宜昌城来冲击城隍庙。 “这分明是妖人作祟!” 李衍微微摇头,将卷宗交给了王道玄,“道长,看和你当初所遇情况是否相同?” 当初听到此事时,王道玄便说自己曾见过,还连夜进行准备。 王道玄接过看了看,抚须点头道:“很像,但具体情况,还要到了再查看。” 一旁的玉陵子听罢,顿时好奇,“道友,你见过这种手法?” 王道玄点了点头,“贫道当时游历天下,路过胶州时,曾见过此事,乃木魅捣鬼。” “木魅乃木中精魅,那些村民中有人盖房,砍了附近山中一棵千年老树,木魅因此报复,令草木枯死,还接连害死数人。” “贫道术法不精,根本找不出原因,还是一位梅山教水师路经此地,才将那木魅抓住镇杀。” “木魅?” 玉陵子眉头微皱,“木魅作祟,应该有阴气残留,但当时却毫无发现。” 李衍等人在郧阳时,来自江浙的富家公子林钰,曾操控“木客”窥视。 但“木魅”和“木客”完全是两种东西。 “木客”为山中精怪,有形体,更类似于鸡冠蛇那类天生异种,在有些地方,甚至会与人交流,用山中灵木换取粮食。 而木魅,则是老树成精。 老树为本体,神魂化为精魅四处游荡。 而且木魅还有个特点,就是不惧阳光,喜欢大白天出没,正是所谓“木魅晨走,山鬼夜惊。” 有时进山中人,白天也会遇到鬼打墙,雾气浓重,不辨东西南北,就有可能是此物作祟。 它们通常性格温和,施展鬼打墙,也多是为防止人靠近自己本体。 然一旦本体被毁,就会进行血腥报复。 李衍冷声道:“有人参与,试图妖言扰乱民心,自然会动手抹去痕迹,只要抓到此人,问题自会解决。” “说的也是。” 玉陵子苦笑道:“执法堂的精锐都已被抽调,去查看的弟子经验不足,还得靠诸位帮忙。” “好说。” 李衍微微一笑,岔开了话题,“道长,咱们有件事也要请您帮忙,我等要炼制法器,缺一些宝贝和灵材,不知城隍庙中可有?” “需要什么?” “山魈毛和地衣。” 李衍本是随口一问,毕竟这东西少见,宜昌城隍庙实力也一般。 谁曾想,玉陵子竟毫不迟疑点头道:“这两样东西,咱宜昌城隍庙中正好有。” 说着,微笑道:“宜昌这地方,上接神农架,下连湘西蛮荒大山,很多地方无人涉及,山中精怪和各色灵物多得很。” “去年秋日,兴阳县有山魈作祟,掳掠妇女入神农架,当时执法堂精锐还在,带了名梅山法教的猎妖人,一起进入将其抓捕。” “山魈骸骨被那梅山弟子取走,制作法器,一身皮囊毛发则放在城隍庙中,还没卖出去。” “至于‘地衣’,则是一名憋宝赶山客卖给我们,用于兑换一些法器。” “那感情好!” 沙里飞闻言,立刻乐得合不拢嘴。 这两种灵材,可配置药粉消除气味,林钰已将制作方法传给他,有了此物,用火药对付术士才十拿九稳。 “诸位请随我来吧。” 见几人神色,玉陵子反倒心中高兴,一脸热情带着他们来到城隍后殿,打开库房,取出了两个盒子,直接交给李衍。 “这两种灵材,共售价两千两,贫道不会多要,只是收回本钱即可。” “诸位放心,贫道别的不敢说,但至少在宜昌城隍庙,所有灵材法器,都会给你们优惠。” “多谢道长。” 李衍等人连忙拱手道谢。 此事对他们来说,助益颇多,能省则省。 而玉陵子也很高兴,些许灵材于他而言没那么重要,只要稳住宜昌局面,待到将来朝廷平定乱局,那才是收获之时。 一时间,双方都很满意。 李衍微笑拱手道:“前辈还请派个人,随我们到府衙,问一下那些百姓,或许能得到更多情报。随后我们就出发。” “巧了,贫道正要说此事。” 玉陵子抚须道:“昨晚都尉司顺着痕迹追查,但那些龙骧军余孽,已顺着东门跑入附近山中,不知所踪。” “都尉司今早上门,问了些事后,说会派人跟随伱们行动,说不定能钓出那些余孽。” 李衍听罢眉头一皱,当即拒绝道:“都尉司官气太重,恐会惊动妖人,反而不便。” “无妨。” 玉陵子微笑道:“他们只会派出一名百户,伪装成随从,不会碍事。” “而且,二碑湾乃秭归县地界,靠近土人山峒,民风彪悍,有些地方的百姓,农闲时甚至会扮做江匪出来抢劫。” “还有从宜昌到秭归,需要通过西陵峡,乃三峡水道最为凶险之地,那边百姓会说官话者也少,没人相助,你们怕是连路都问不清。” 话已说成这样,李衍也没有理由反对。 况且看情况,都尉司已有了计划,按照他们的德性,即便反对,也会暗中跟随。 想到这儿,李衍给沙里飞打了个眼色。 沙里飞顿时会意。 这种情况,他们也商量过应对之策。 那就是借力打力! 无论都尉司、执法堂,还是法脉,只要有需要,都可以借力。 只要能达到目的,一切都好说。 果然,不到半炷香,便有一人在外求见,随后被道童领进城隍庙。 来者是名中年男子,面容端正,个头中等,虎背熊腰,一身粗布衣衫,身披斗笠,扛着鱼竿,一副钓鱼佬打扮。 他满脸微笑,一进门就抱拳道:“都尉司百户原克俭,见过诸位。” 李衍等人看到,心中皆是暗赞。 很多都尉司的人,身上都有股官气。 那是常年养成的习气,对普通小民以势压制,对江湖中人视若贼寇,嗤之以鼻。 曾经江湖还有个搞笑段子,说都尉司这帮人,即便乔装打扮,也喜欢穿官靴。 而此人,却穿着破烂的草麻鞋,甚至手脚都故意弄脏,和寻常渔民没什么区别。 “见过大人。” 李衍等人也微微抱拳。 “欸~” 这位原百户连忙摆手,满脸笑容道:“想必道长也和诸位说了,在下只是跟随,不会碍诸位的事,以原老弟相称即可。” “大人说笑了。”李衍只是淡淡一笑。 对方这么说,他们可不会真这么做。 能在都尉司这种地方当上百户的,没有一个是善茬。什么笑面虎、老阴逼,比比皆是。 原百户打了个哈哈,不再多说什么。 玉陵子则装糊涂,当没看到这尴尬气氛,抚须微笑道:“原百户来的正好,李少侠他们要向前往府衙问一些情报,此事还要你帮忙。” “那是自然。” 这原百户也不废话,带着李衍等人便出了城隍庙,前往宜昌府衙。 刚出了街道,便看到一起争斗。 只见几名身着粗衣、腰扎红带的汉子,拎着刀枪棍棒冲进一间酒馆。 哗啦啦! 酒馆二楼窗户忽然碎裂。 一名老汉破窗而出,落在地上翻滚卸力,起身后便想要逃走。 就在这时,旁边一名挑着箱子的货郎,手中扁担忽然抽出,夺步上前,横栏一抖。 李衍看到,顿时眼睛一亮。 好个六合大枪! 只听得嘭的一声,那老汉顿时被打中脑袋,昏倒在地,没了动静。 一帮汉子连忙上前,将其五花大绑。 扮作货郎的汉子这才拎起棍子,拱手对着周围高声道:“诸位乡邻莫怕,此人乃绿林杀手,潜入宜昌城捣乱。” “我等神拳会奉命捉拿,定要还一方安宁!” “好!” 周围百姓纷纷叫好。 无论汉人还是土家族,皆是如此。 他们都已在城中生活多年,哪能感觉不到最近异常,有些人心中害怕,已决定举家前往汉口。 神拳会这时候出手,确实能稳定人心。 原百户见状,摇头微笑道:“李少侠想必已见过了雷震,那是鄂州武行老前辈,一句话能震动一方的人物。” “宜昌神拳会原本还有些门派,和土司那边有交情,想两头吃,才造成如此乱象。” “昨晚雷震连夜招人,一通大骂,谁也不敢再有异议,神拳会若全力出手,至少宜昌城内能平静许多,我们也能喘口气。” 李衍有些诧异,眉头一挑道:“百户大人,你们都尉司也会缺人?” 原百户沉默了一下,脸上笑容逐渐消失,沉声道:“李少侠是江湖中人,看不惯都尉司作风,情有可原,但如今可是事关国运。” “大战临头,都尉司必然先行。我们一百多个兄弟潜入土司山寨刺探情报,如今还活着的不到半数,都是平日能拿得出的好手。” “本官若能抓到龙骧军余孽,他们的抚恤也能优厚一些。” 声音冷静,双眼却略有些发红。 李衍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原百户放心,那些人逃不了!” 街上的乱象不止一处。 神拳会几乎倾巢而出,江湖中的一些藏身手段,瞒得过普通人,却瞒不过他们。 不少绿林中人都被找出,围攻捉拿。 有人竭力反抗, 有人直接被当街打死。 战争阴云笼罩下,哪还会有半点留手。 当然,还有更多的人察觉风声不对,乔装打扮,向着城门口逃离。 李衍等人也顾不上看热闹,来到宜昌府衙。 正所谓衙门有人好办事。 原百户直接在门口说了句话,便有一名捕头出现,满脸殷勤,带着他们前往宜昌大牢提人。 李衍还是第一次来到牢房。 这种地方,从来不是善地。 很多厉鬼凶魂,都是因极端情绪加上阴煞之气而形成,牢房若不布置,和养鬼窟没什么区别。 所以,每地牢房都经过特殊布局。 牢房入口,石制门框上雕刻着狴犴。 大眼圆瞪,獠牙狰狞,掌刑狱。 墙角砖雕上,并非常见的吉祥花开,而是一道道凹陷的符箓,以朱砂填充。 看上去就凶气十足。 宜昌位于江边,所有牢房皆阴暗潮湿,再加上劣质刺鼻的烛火,空气污浊令人难以难受。 显然,狱卒们也知道这事闹得不小。 稍有差错,都会被当成把柄。 因此被关进来的二碑湾百姓,虽说住的难受,吃的更恶心,但至少没有挨打。 都是普通百姓,一时头脑发热,被人撺掇来闹事,这才刚关了两天,就已心中后悔。 画押,提人审问,府衙捕头轻车熟路。 “冤枉,冤枉啊!” 一名瘦小的汉子出来便喊冤。 “冤什么冤?” 府衙捕头满脸凶相,怒骂道:“成三你哪里来的狗胆?敢纵火行凶,冲击城隍庙。 “现在知道怕了?” “呜呜呜~” “哭什么哭!这几位大人有事问你,若有半句虚言,就等着烂死在这牢中吧!” 话说的凶狠,却明显有开脱之意。 二人想必以前认识。 李衍也懒得理会,开口仔细询问。 这一问,果然又有了点儿线索… 第225章风雨西陵峡 “大人,我们冤啊。” 那叫成三的汉子,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道:“田里出事后,人心惶惶,后来陆续有人说,梦到了一个道士。” “小人经常往来宜昌送货,原本猜测是有人捣鬼,要来宜昌报官。” “为何不来?” “因为就在当晚,我也梦到了那道人。” “哦?” 李衍眼睛微眯,“那人什么模样?” 汉子闻言,犹犹豫豫半天,但还是咬牙道:“小人见过,和三闾大夫祠堂内的神像,脸型一模一样!” “胡说八道!” 府衙捕头闻言,脸色顿变。 那汉子也吓了一跳,连连磕头道:“小人真的没有胡言乱语,若非如此,百姓岂敢打砸神庙?” 李衍眼睛微眯,敏锐注意到蹊跷,“你们的村子,由秭归县统辖,出事后为何不去县衙?反倒想着来宜昌?” 那汉子听罢,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沙里飞是老油条,一看这汉子模样,心中就隐约有所猜测,乐道:“你们连鬼神都不怕,难道还怕人?” 这汉子在牢房住了几天,精神已经崩溃。闻言也有些绷不住了,满脸苦涩道:“鬼神至少还讲些道理,人若恶起来,是根本不讲道理呀!” “秭归县衙门,从上到下沆瀣一气,百姓早已怨声载道,所以才觉得是三闾大夫给我们伸冤。” “还有,小人还听说他们在山中占了盐矿,向土人贩卖私盐牟利……” 此话一出,府衙捕头顿时面色大变,眼睛一瞪怒骂道:“道听途说的事,你胡说八道什么?” 李衍淡淡瞥了一眼,“人家也只是听闻,怎么着,连说都不让说了?” “还有,伱急什么?” “我…” 那捕头满脸憋屈,命人将那汉子关回牢房,这才犹豫了一下,拱手道:“诸位,我也是为你们好,查案便是,别去招惹那秭归县令。” 李衍有些诧异,看了一眼原百户。 好么,都尉司也负责监察百官,这府衙捕头,竟敢明目张胆说这话,对方到底什么来头? 然而,原百户却面无表情,跟没听到一般。 李衍眼睛微眯,也没有继续废话,又让狱卒叫来了其他百姓审问。 果然,这些百姓皆梦到了道人。 一个个言之凿凿,都称是三闾大夫,有些甚至张口怒骂,说三闾大夫不会放过他们这些狗官。 被冤枉骂了一通,李衍却毫不生气,转身扭头,平静道:“百户大人,您怎么看?” “此事不简单。” 原百户若有所思,开口道:“自三闾大夫亡故后,百姓便千年祭祀不断。五月初五,本为楚国之鬼节,如今也成为端午。” “宜昌附近,民间关于三闾大夫的故事传说,数之不尽,有的说看到其在江边吟诵离骚,有的说其化为神明,助百姓解厄脱困,信者极多。” “那妖人偏选在二碑湾作祟,明显就是要煽动民心,引发混乱,多半与这次叛乱有关。” “哦。” 李衍微微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 都尉司的人显然有所准备。 来到渡口,早有一艘木船在等着他们。 这种平板船并不大,比“快船张”的差了许多,且略显破旧,与周围船只并无两样。 船头和船都非都尉司之人,但他们明显认识原百户,只是点了点头,便直接开船离开渡口。 吕三伸手一挥,肩膀上的鹰隼便腾空而起。 眼下江上细雨飘飞,但鹰隼却毫无畏惧,在烟雨之中上下翻飞。 原百户见状似乎并不意外,微笑道:“这位就是吕三先生吧,果然厉害。” 明显,他已收集过李衍等人情报。 吕三看都没看他,更没搭话。 之前这原百户真情流露,说想立功给兄弟们提高抚恤,众人还暗自钦佩,但在牢房内就换了另一副嘴脸,是善是恶已不好判断。 当然,他们也知道官场上远没那么简单。 官官相护,亲亲相隐,自古以来就那么回事,大义灭亲,公正严明,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但吕三就这脾气,看不上就是看不上。 尤其和县尉乔三虎的多年缠斗,让他对官府中人着实没什么好感。 木船上,同样有船阁,不过却十分简陋,就是几根木柱,搭了个草席棚子。 江上细雨飘飞,只能说勉强遮挡。 李衍不动声色看了看后方。 宜昌渡口为巴蜀之咽喉,异常繁忙,所以即便临近三峡险道,船只也很多。 紧跟着他们离开渡口的,至少有十几艘。既有送货运粮船,也有客船,大小各不相同。 李衍知道,其中必然有都尉司的人手。 这帮人潜藏的本事也算不错。 他竟看不出藏在哪艘船上。 想到这儿,李衍心中一动,开口询问道:“原大人,你怎么肯定,那些人就一定会找我们麻烦?” 原百户微笑道:“宜昌城西行丐帮,是龙骧军暗子,若今后战事一起,突然发难,说不定就能让宜昌城失守。” “如此重要的暗子,龙骧军不惜提前暴露,也要找李少侠你们的麻烦,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说实话,在下也很好奇啊。” “这有啥好奇的?” 一旁的沙里飞,骂骂咧咧道:“我们无意中破坏了他们的计划,对方肯定恨之入骨。依这帮歹人的性子,哪会轻易放过我们!” 原百户笑了笑,没有说话。 龙骧军虽说潜藏多年,如今的都尉司从未打过交道,但他连夜查找过往卷宗,知道这些人可没那么冲动。 否则,哪能隐藏到如今。 肯定另有原因。 当然,他也不会严加逼问。 李衍等人身份不同,城隍庙多有倚仗,大局为重,不能以寻常江湖中人视之。 双方各怀心思,一时间竟无话可聊。 船上气氛也显得有些沉闷。 离开宜昌渡口没多久,李衍等人便被眼前景象吸引。 只见前方江面,忽然变得宽阔。 在这广袤水域,江上的大小船只却放慢了速度,一个个变得小心谨慎。 他们船上的船工们,掏出一大把香,点燃后插在船头,挨个恭敬跪拜,并且撒纸钱,往江中抛洒一些点心。 再看周围其他船,同样如此。 小船普遍烧香,而那些大货船,甚至开始缠绕红布,还有端公敲着锣鼓,在船头念咒。 汉水流域,南接巴蜀,东连楚土,风俗毕近,文化一体,巫觋之风颇盛。 所谓端公,就相当于北方神汉。 如此隆重,说明前方的水域极其危险。 果然,原百户开口道:“诸位,前面就是西陵峡了。此地航道曲折,滩多水急,务必小心。” 李衍知道,对方提醒小心,不单说这危险水道,还在说提防有人在此偷袭。 他打了个眼色,吕三立刻吹响口哨。 天鹰隼振翅一展,向着西陵峡方向冲去。 天空上,不止一头鹰隼,还有两只体型更大,且上下飞舞,明显就是都尉司放出。 但这种大规模训练出来的,哪能比得上吕三御兽法,甚至显得有些呆笨,只知道在上方巡视。 原百户看到,顿时难掩羡慕之情。 与此同时,李衍也提起警惕打量周围船只。 此刻细雨朦胧,江山雾气并不大。 虽说船只众多,但为保持航行安全,彼此之间都保持着一定距离。 李衍掐动阳诀,深深吸了口气,三百米范围内共有船三艘,但都是寻常商船,闻不到什么异味。 想来也是,那龙骧将军昨晚刚偷袭失败,知道他们肯定有所提防,应该不会选择这会儿动手。 果然,吕三的鹰隼很快探查归来,从天空落下,在他耳边一阵鸣叫。 吕三若有所思,扭头沉声道:“沿江两岸山坡上,无人潜藏埋伏。” 说着,又指了指远处山上,“那边山头上,却有不少人来回闲逛,不知是何来路。” 原百户笑道:“那些都是游人。” “西陵峡为三峡最险要关口,自古以来就是兵家要冲,古迹不少。” “山下有古军垒,始建于南北朝,延用至六朝,如今还能看到残垣断壁……” “半山有三游洞,景色奇丽,唐代时白居易、白行简、元稹三人同游,谓之前三游。宋时,又有三苏父子同游,人称后三游…” “至于山上,则传三国时张翼德扼守三峡关卡,曾在西陵山峰顶擂鼓,日夜操演兵马…” “咱们办完事后,李少侠若有闲情,我便带你上山一游。” “到时再说吧。” 李衍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见他模样,原百户沉默了一下,苦笑道:“李少侠可是觉得,我等尸位素餐,不管那秭归县令?” “刘捕头说的没错,此事确实不好办。” “那秭归县令名叫吴德海,确实是个不成器的东西,但他兄长却不简单,乃鄂州商会会长。” “朝廷开海,他那兄长笼络众多鄂州大商贾,外出探海收获颇丰,背后有不少贵人参与,甚至汉口王也有份子。” “这次朝廷平定西南,鄂州商会负责运送物资,还捐赠大量军费,别说我位卑职小,即便是巡抚原大人,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朝堂中的事,真没那么简单…” “原百户此言差矣。” 王道玄抚须摇头道:“天下易得,人心难求,前朝大兴朝政腐败,人心离乱,所以即便击败金帐狼国,太祖登高一呼,也立刻夺了江山。” “如今平定西南,却不收拢人心,怕是会出问题啊…” 原百户面色尴尬,眼中也闪过一丝不虞,“这种事,自有大人们操心,在下不过亡命的小卒,诸位也都是江湖混口饭,抱怨这些有什么用?” 王道玄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李衍则面色平静,只当没听到。 两方虽表面和气,但终究不是一路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所以即便长安的关万彻,和他们也是若即若离。 说话间,西陵峡已近在眼前。 不知不觉,雨势大了不少。 进入峡谷,两岸奇峰峻岭扑面而来,风声呼啸,将细雨打散,化作雨雾翻滚。两侧山脉若隐若现,宛如狰狞巨兽潜伏。 湍急江水奔腾咆哮,浪花飞溅,拍打着岸边巨石,轰鸣声震耳欲聋,江水好似化作一条巨龙,在峡谷中肆意冲撞。 “诸位老爷,都坐稳了!” 路上始终沉默的船头,此刻也面色微变,扭头一声招呼,便满脸紧张,跟着船工们忙碌。 原百户眉头微皱,“怎么了?” 船头牙关打战,“海条子翻身了!” 李衍等人听罢,皆是面面相觑。 进山之时,对一些野兽的称呼有禁忌,入水以后,同样有着说法。 造船讲究“头不顶桑,脚不踩槐”,意思是造船时,船头不用桑木,脚下不用槐板。 行船之时,也忌讳说“翻、破、离、散、倒、火”等字眼。 而最忌讳的,则是“海条子”。 “海条子”是江湖春典,意思是龙! 原百户脸色也很是难看,“这才春天,还不到夏季雷鸣暴雨,怎么会有‘海条子’作祟?” 那船头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小人也不知啊。” 王道玄连忙取出罗盘,顿时面色凝重,递给李衍看了看。 李衍也是眉头紧皱。 指针摇摆不定,且略微下沉,这是“搪针”和“沉针”,说明这里地气不宁,且有灵物作祟。 莫非真有龙? 可惜,他的神通只能感受水下十几米,根本探查不到其他什么。 与此同时,江面水浪越发凶猛。 狭窄的河道,令船只行驶艰难,稍有不慎便会卷入漩涡之中。 船头亲自把帆,船工们则紧绷着脸,手中的船桨竹竿在雨中奋力挥动,与这狂暴江水搏斗。 峡谷中的风声呼啸,夹杂着江水的怒吼,仿佛是真有一头巨龙,在峡谷中上下翻涌。 远处悬崖上古藤缠绕,在风雨中摇曳。 哗啦啦! 密密密麻麻的藤蔓忽然断裂,山石滚落,砸向前方的船只。 咔嚓! 当即便有一艘商船被砸出破洞,船上众人头破血流,惨叫着跌入江水中,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吕三也将手伸入水中,面色陡然大变,“小心,水里有东西过来了!” 第三章还没写完,中午发 第226章河怪闹三峡 “水下有东西!” 吕三脸色惨白,眼中满是震惊。 李衍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紧张,一把摁住快摔倒的王道玄,同时急声开口道:“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吕三咬牙道:“水里的鱼虾全都吓跑了,那东西有道行,我听不到什么,只知道体型很大!” 话音未落,便听得轰隆一声,江面上水浪炸开,滚滚江水翻涌而起。 同时,一个漆黑的东西冒出头来,好似礁石,上面布满鳞片水藻和鳞甲,大小宛如一艘客船。 轰! 前方的一艘商船,顿时被撞成碎片,木板四溅,不少人惨叫着落入水中。 转眼间,便有血水翻涌而起。 “我勒个乖乖!” 沙里飞吓得脸都白了,“这是啥妖怪!” 此刻他们都在船上,西陵峡江大浪大,碰到这东西,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吕三一手抓着船沿,一手掐动法决,口中咯咯哒哒说着上方语,死死盯着水面。 显然,他想要和水怪交流。 这种事不是没做过,之前在漕帮当供奉时,他就帮着漕帮解决了几次类似事件。 然而,这次碰到家伙更大,道行也更高,看不清是鱼还是龟,根本不理会他的交流。 李衍见状,知道不能再拖下去。 他连忙扭头打量,顿时看到船尾一大捆绳子,那是遇到浅滩时,用来拉纤的绳子。 李衍二话不说,取出甲马绑在腿上,同时步罡踏斗,掐诀念咒:“诺皋!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日月为光…” 呼~ 霎时间,周围阴风呼啸,雨雾都被卷起,好似在他身边形成一道小型龙卷。 李衍纵身跃出,一把拎起纤绳,怒吼道:“都准备好,先上岸再说!” 说罢,脚下暗劲勃发,身子腾空而起,一下就跃出十来米,快要落水之时,脚下又猛然发力,使劲踩在水面。 轰! 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若是在平常,激起再大水浪,人也会坠入水中,但他此刻用了甲马,已是身轻如燕。 借着这股力道,竟再一次跳出十来米。 西陵峡水道狭窄,两次跳跃,已让他快靠近岸边,能看到水面下,凌乱礁石密布。 李衍踩着水中礁石,再一借力便已跳到岸边,将纤绳缠在巨石之上,双臂发力,绳子顿时绷得笔直。 然而,一整艘木船加上船上众人,还有江中水浪拉扯,即便他浑身劲道凝成一股,又岂能拽的动? “李少侠拉紧了!” 船上,原百户见状,也扛起另一捆纤绳,纵身一跃,跳到了绷紧的绳子上。 李衍只觉得手中一吃力,连忙拉紧。 原百户身手也是不凡,扛着另一捆纤绳,如走索一般,在绳子上飞快奔走,随后纵身一跃也来到岸边。 他同样将纤绳捆在另一个巨石上,一声怒吼,暗劲爆发,拉着绳子向后拽。 两人同时发力,木船终于偏离方向。 “吕兄弟,快动手!” 船上的沙里飞也是一声大吼,和吕三以及众船工,七手八脚,拽着绳子同样用力。 双方合力下,木船速度越来越快。 王道玄气力不够,就没上去添乱,死死抓着船沿,满脸紧张,看着周围。 忽然,他瞳孔一缩。 只见远处水面上,一道水线笔直向着他们而来,江水滚滚,白浪滔滔,却也能隐约看到水下阴影。 若让那东西追来,满船人都逃不过。 “妖孽!” 王道玄一声怒吼,直接起身,从怀中抽出金钱剑,咬破指尖,在剑上划过。 眼见那东西越来越近,他手中掐诀,狠狠将金钱剑一甩而出。 道人拳脚不精,更没学过什么暗器手法,但那东西实在太大,加上金钱剑已开了光,竟噗嗤一下,刺入其体内。 “吼!” 一声巨吼,水浪翻涌而起。 众人只见一庞然大物跃出水面。 江上,不少人都张大了嘴巴。 此刻众人才看的清楚,那竟是一头鲟鱼,不过身形大的出奇,且身上鳞甲狰狞凸起,如根根倒戟,好似龙甲,尾巴上还有一截硕大青铜锁链。 不过,青铜锁链已经断裂。 王道玄这一下,虽不致命,但如此多的窖藏驱邪降福钱,早已形成局势,罡气缭绕,插入河怪体内,令其疼痛无比。 轰隆! 水怪沉重身躯落下,顿时激起巨大水浪。 木船剧烈起伏,王道玄下盘不稳,直接被抛起,坠向水面。 就在这时,沙里飞猛然上前,伸手一捞,拽着王道玄手臂,将其扯回船中。 虽差点落水,但借着这股浪头,木船也猛然一倾,向着河边而去。 沙里飞又连忙起身,和众人一起拉绳。 终于,木船靠近了岸边。 这西陵峡的岸边,都是礁石浅滩,木船刚一靠近,立刻搁浅,船底也被礁石撞破了大洞。 但这种时候,众人哪顾得上搭理,纷纷跳入水中,沿着礁石,边游边跑。 “吕三兄弟,帮一把!” 沙里飞一声怒吼,和吕三扛起沉重的行李,跳入水中向着岸边游,王道玄也紧随其后。 行李中都是他们的家当,价值不菲,放在客栈中都不放心,哪会让其掉入江中。 然而,危险还未解除。 那头巨大的鲟鱼在水中一阵挣扎,随后尾巴一甩,竟向着岸边冲来,背后倒戟分开水浪。 吕三感觉到危险,连忙抽出腰间骨朵。 然而,火药已被浸湿,哪还能激发。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破空而来,踩在水中礁石上,好似踏浪而行,正是李衍。 他仓啷一声,拔出断尘刀,眼中满是杀气。 在江中他无能为力,但到了岸边岂会惧怕。 “你们快走!” 跳到最近的礁石上,李衍长刀一横,死死盯着水面,一声低喝。 吕三和沙里飞也不废话,一起抬着行李,和王道玄一阵扑腾,终于上了岸。 与此同时,那头河怪也呼啸而至。 面对岸边礁石,这东西竟毫无畏惧,直接一头撞了上来。 轰隆一声巨响,水浪碎石四溅。 其坚硬的头骨好似攻城锤一般,竟直接撞碎了礁石。 李衍也吃了一惊,但反应更快,一个鹞子翻身,腾空跃起,同时左手一伸。 哗啦啦! 无形勾魂索呼啸而出。 这头河怪顿时浑身一僵。 李衍哪会错过时机,断尘刀狠狠一撩。 锵! 刀刃与鱼鳞相击,竟迸发出火光。 好家伙! 李衍心中暗自吃惊,这鱼怪鳞甲竟如此坚韧。 当然,他用了暗劲,且断尘刀是法器,也直接破开其鱼鳞,割出一道裂口。 里面全是雪白细肉,鲜红的血液顿时渗出。 然而,李衍心中却毫无喜悦。 这鱼怪体型颇大,他割出的裂口,对其根本造不成影响。 而且靠近后才看得更清楚,这鱼怪身上密密麻麻全是裂口,上面甚至还插着半截生锈的铁矛。 显然,很久以前就受过重伤,但如今已尽数痊愈,且伤痕处的鳞甲层层叠叠,更加坚韧。 幸运的是,其神魂虽然凶暴血腥,但和青龙山中遇到的土龙相差不多,同样被勾魂索压制。 在其身侧,王道玄的金钱剑也插在上面。 李衍顺手抽出金钱剑,同时长刀一横,直接一刀捅入鲟鱼那巨大的眼睛。 噗嗤! 腥臭的浆液爆出。 这股味直窜天灵盖,李衍脑子都为之一懵。 就是这短短一瞬,鲟鱼河怪也终于挣脱勾魂索,身子疯狂翻涌,泥水碎石四溅。 呼! 呼啸声传来,却是对方尾巴后的青铜锁链,向着李衍抽来,快若光影。 李衍反应不及,直接被砸中胸膛。 这股巨力,令他身子腾空而起,坠向岸边。 李衍吃痛,感觉胸骨都已塌陷,大罗法身运转,迅速修复,同时身子一扭,稳稳落地。 而那头鲟鱼也颇有灵智,虽然吃了亏,却没追击,身子一扭,尾巴拍碎礁石,再次钻入水浪中。 就在他们与河怪纠缠之时,前方幸存的船只已远远离去,后面的船,也狼狈不堪,退出了西陵峡。 “特娘的!” 此刻的原百户,也是气急败坏,“这西陵峡中何时有了水怪?” 他看了一眼李衍,眼中满是敬佩,“幸亏李少侠出手,否则咱们今日都得喂了鱼虾。” “不对!” 一旁的吕三面色阴沉,将手伸入水面,“河中所有鱼虾都已逃走,那东西还没离开。” 话音刚落,就见远处轰隆一声巨响,处在峡口外的一艘木船,直接被撞散。 其中有一道身影纵身而起。 嘭! 硝烟弥漫,河中顿时泛起血水。 新式火枪! 李衍等人看到,顿时明白是什么。 朝廷给各州都配备了新式火枪,一是用于测试,二是用于总结战斗经验,数量不多。 那艘船上,应该就是都尉司的人马。 没想到这次出行,原百户也带了一把。 新式火枪威力巨大,即便子弹射入水中,速度明显削弱,但也令那头河怪吃了亏。 然而,同样不是致命伤。 这河怪越发暴怒,在水中上下翻腾。 很快,伴着惨叫声,血水染红了江面… “啊——!” 原百户看得目眦欲裂,愤怒嘶吼。 然而根本无济于事。 没多久,江面上就没了动静。 眼见如此惨状,那些船吓得纷纷远离,全都向着宜昌渡口驶去。 雨雾翻涌,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第227章西陵悟道 轰隆隆! 雷声轰鸣,雨势变得更大。 好似天空破了个大洞,雨水倾盆而至,又在峡谷之中翻涌,已经分不清浪花还是雨雾。 “小心点儿,快进去!” 李衍伸手拽着一名船工,稍微发力,便将对方凌空提起,落在栈道之上。 栈道湿滑,再加上雨雾翻涌,那船工即便见惯大风大浪,也只得弯腰低头,扶着石壁钻入洞中。 李衍又看了看下方山坡,确定没人落下后,这才转身,跟着进入石洞。 石洞岩壁,皆是各种文人墨客题字,各个朝代都有,其中还有不少熟悉的名字,可惜已然斑驳。 这里正是三游洞。 他们在下方等了一会儿,没有再受到河怪攻击,但来往船只也彻底没了踪影,加上雨势变大,只能沿着陡峭山坡向上爬。 还好,上面便是著名的三游洞。 雨势太大,只得进入躲藏。 进入到洞中后,李衍浑身已经湿透,吧唧吧唧每走一步,脚下都是一片水印。 洞内,气氛有些压抑。 沙里飞正在检查行李,即便有油布包裹,一些东西也已经被水浸透,尤其是装着火器的那包。 看着油布被礁石划破的口子,沙里飞脸色难看,但因原百户在,也不好拿出来检查… 原百户同样满脸阴沉,再也没了之前笑意,看向旁边船头,冷声道:“之前西陵峡中,可曾出现过水怪作祟?” 那船头虽捡回一条命,但赖以为生的木船被毁,心情很是低落,颤声道:“去年夏季,有水怪作祟,被太玄正教做法事镇杀,自那以后就再没出过事。” “若早知有这东西,小人哪敢过峡。” “道长,给。” 李衍从怀中取出金钱剑,递给王道玄。 王道玄松了口气,连忙接过,这东西可是他最贵的法器,没想到还能失而复得。 李衍又看向原百户,沉声道:“这水怪出现的蹊跷,毫无预兆,且尾巴上还有铜链。” 原百户眼睛微眯,“李少侠的意思是,有人操控水怪作祟?” “不一定。” 王道玄又取出了罗盘,看着上面摇摆不定的指针,“这里地气忽然紊乱,长江乃龙脉之一,要想动手脚,可不是件小事,必然动静颇大。” “还有那锁链,年代久远,且与鱼尾融为一体,恐怕这河怪存在的年头也不短,只是最近才挣脱锁链。” 李衍想起一事,点头赞同道:“道长所言有理,我还发现,那河怪身上有铁矛镶嵌,已经腐朽生锈,估计曾被镇压。” “令我不解的是,既然有能力镇压,为何不将其斩杀?” 很多东西不能斩杀,只能镇压。 比如太玄正教在秦岭挖出的旱魃,吸收了太多阴煞之气,一旦斩杀,必流毒千里,只能镇压起来,凭借地气或先天罡气,一点点磨灭。 朱家堡的尸兵也是如此,镇压多年后,只化作一股阴煞浊气,想办法泄掉就好。 但河怪这东西,绝不在其中。 这种有道行的妖物,杀了之后,不仅鱼骨鱼鳞能做法器,妖魂也能收服,炼为兵马。 王道玄摇头道:“贫道也不清楚。” 说着,看了看手中罗盘,“或许,跟这异常的地气紊乱有关,找到源头,便能找到答案。” 一旁的原百户,则沉默不语。 他这次可算倒了大霉,原本手下人马就折损,想着立个大功,给麾下兄弟多点抚恤。 没成想出师不利,又碰到这种事。 李衍眼中沉思,询问道:“原大人,您觉得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原百户叹了口气,“眼下河怪肆虐,西陵峡怕是短时间难以通行,诸位若要继续去秭归县,可等雨停后,沿着山路前往。” 李衍眼睛微眯,“百户大人不去了?” “不去了。” 原百户看着洞外雨雾,眼神有些茫然,“这次死了不少手下,连火枪也丢了,等雨停后,便会返回宜昌城领罪。” 很显然,他已有些心灰意懒。 李衍也没有多说什么。 谁能想到,会突遇水怪作祟,只能说倒霉。 当然,他们还是要继续前行。 二碑湾的事情,若处理不好,那这宜昌就没脸待下去了,更别说从城隍庙获取资源。 想到这儿,李衍开口道:“沙老叔、吕三兄弟,道长,你们早点休息,待雨晴后,咱们就离开。” “行,我去生点火。” 沙里飞点了点头,叫着吕三帮忙。 这“三游洞”虽说不少文人墨客前来瞻仰游览,但却不像李衍前世,被开发成旅游区。 洞中有不少山风吹落的枯枝,还有那些游人生火剩下的柴火。 船工们也起身帮忙,很快升起篝火,众人围在火边烤起了衣服,沙里飞也将行李中的干粮分给他们。 此刻天色已经有些昏暗,阴暗的山崖上,篝火闪烁,给了众人一点温暖。 至于李衍,将衣服撑在火边后,便赤裸着上身,来到洞口边。 李衍静静看着外面雨雾,若有所思。 山风雨雾咆哮,却隐约让他生出一些灵感。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研究遁甲之术。 《北帝神行术》中,除了甲马,还有便是涉险术,乃是借助甲马,穿行危险区域。 其中一个关键,便是借五行之势。 原本他还不太理解,但之前在水上借着甲马脱身,却是让他恍然大悟。 所谓借五行之势,并非借助五行,而是其势。 天下万物可分阴阳五行,尤其是这罡煞之气形成的局势,罡煞可分阴阳,其势变化又可分五行。 关窍在借,在顺势而为,并非克制。 河中水浪翻涌,本身就是一股势,他以暗劲借力,拍击水面而起,只是最笨的方法。 若能借助这股势头,才更加轻松。 “甲马”,本是祭神之用,上方画有神像,象征北方鬼帝,披甲乘马,借着这股神力而行。 同样,其何尝不是一种遁甲? 神明为甲,借势而遁,便是神行涉险术。 这才是《北帝神行术》的强大,不仅可以同时叠加暗劲,还可借势而遁。 而《北帝神行术》,亦是遁术基础。 想到这儿,李衍掐动阳诀,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果然,长江为龙脉,尤其是在这西陵峡中,滚滚巨浪自带一股罡气,翻涌奔腾。 当然,并未成“局”,而是一种“势”。 所谓势尽则散。 若将甲马融入这股势中,他说不定根本无需使用暗劲,便可踏浪而行,速度飞快。 当然,他这甲马只是普通黄绫制作,这种高级用法还无法承受,说不定刚一借势,便会崩溃燃烧。 但此术,算是再无疑问,只能找到些好材料,制作出厉害甲马,便可练习施展。 不仅如此,《北帝神行术》是《北帝玄水遁》基础,连带着玄水遁术,他也有了些眉目。 同样,此法不在于操控,而是借势。 人力有穷,以凡人之躯,岂能操控五行。 所有的术法无不是在借势,比如那雷法,说是号令九天,又岂能真的操控天机,不过是借已有的势,沟通天地而落雷。 就像普通人使用杠杆。 所谓遁法,就是以存神之力为支点,以周围形势为杆,撬动五行之变,从而隐遁! 刹那间,一道灵光涌入脑海。 李衍二话不说,走出洞外。 峡谷中山风呼啸,水雾翻涌,扑面而来,很快就将他全身打的湿透。 李衍毫不理会,而是闭上双眼,掐动阳诀,仔细感受着周围罡煞之气流转。 他能感受到,水雾轻润,罡风成势,风生水起,在空中不停翻涌。 李衍的双手开始变化,先是左手五指朝上,随后中指及无名指收弯入掌心,大姆指、食指、小指,各朝上伸。 此为三清指,净水或符水法所用手诀,施展玄水遁时,亦使用此诀。 手诀一成,李衍便开始步罡踏斗,随后念诵道:“诺皋!天真太素,壬癸之精。内应肾藏,上应水星。吾今习化,物物随形。或匿或显,举意而成,急急如律令!” 呼~ 霎时间,一团水雾翻涌而来。 这股水雾极其浓郁,几乎已化为白色,李衍的身影,也被其彻底淹没。 此番异象,顿时引起洞内众人注意。 王道玄见状,眼中满是惊喜,“遁法!” 话未说完,就连忙捂上嘴巴。 他可是知道,遁法对于术士有多么重要,想不到李衍道行不过二重楼,便已开始掌握。 多半是因为这特殊天气而领悟。 想到这儿,他连忙示意众人噤声,免得打扰李衍修炼。 沙里飞和吕三自然不会发出声响,就连那些船工,也瞪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喘。 只见李衍被白雾笼罩,根本看不到在做什么。 然而,这团白雾却好似有了生命,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变幻莫测。 呼~ 紧接着,周围突然起风,篝火摇曳不定。 白雾瞬间扩散,瞬间涌入整个洞窟,所有人都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却又风声呼啸,眼前只有白雾随之翻涌。 浓雾之中,李衍眼中露出一丝惊喜。 怪不得遁法对术士重要。 他借着雾中刚煞之气变化,竟然隐藏自己气息,即便有术士前来,除非道行神通更高,否则根本找不到他的踪迹。 有了此法,不仅能逃遁,也能用来杀敌! 当然,他只是领悟了《北帝玄水遁》的皮毛,而且此遁法,消耗极其惊人。 能明显感觉到,存神的力量在一点点减弱。 随后,李衍心中升起一股明悟。 他这和布雾没什么区别,虽是借了峡谷特殊天气,但也极其费力,以如今道行,这样做并不能持久。 想到这儿,李衍手诀牵引,洞内浓雾迅速消散,却有一部分收敛,再次于他身边环绕。 不过这次,却是有些淡薄,且与周围水雾融为一体,众人只能看到一个淡淡身影。 尤其是天色已暗,看得更加模糊。 终于,李衍撤去手诀,满脸喜色。 “衍小哥,恭喜啊。” 沙里飞眉开眼笑,连忙道喜。 他虽不清楚遁术意味着什么,却知道李衍的实力又有所增长。 一旁的王道玄和吕三也是面露喜悦,而那些船工则目瞪口呆,看着李衍满眼畏惧。 “李少侠恭喜。” 原百户眼神则有些复杂。 若平时,他肯定会说些好话,以便在执行任务时,有个助力,但如今却根本没心情。 “侥幸而已。” 李衍也是面带笑容,坐到了篝火旁。 事实上,他的收获远不止此。 达到暗劲巅峰后,他每日练习化劲劲道,其实早已踏入门中一脚,只是需要长时间练习。 毕竟,化劲运用存乎心,想要将其彻底掌握,做到“毫不着意,触之即溃”,需要常年经验积攒,类似熟能生巧。 彻底掌握,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如今,李衍却有了新的灵感。 所谓化劲,何尝不是一种借势,势分阴阳五行,不同的劲道,便是不同的势。 只要掌握借势关窍,不仅能化。 甚至能借势攻击! 有点类似太极拳,不过并非招式化解,而是在劲道传入体内后,再扭转势头,进行攻击。 这种事,听起来有点天方夜谭。 毕竟传统的化劲修炼,都是经年累月习练,达到类似肌肉记忆的程度,无论对方以何种劲道攻击,都能用相反力道抵消。 而李衍,却是要借,将双方之力一起打出。 这种手段,更像是他记忆中的一种功法: 不死印法! 这个世界,没人会如此疯狂。 毕竟暗劲凶险,将其引入体内,恐怕没摸索出借势之法,便已身受重伤。 武者身子贵如金,一旦失误,便有可能卧病在床,很长时间才能恢复,甚至武道之路中断。 而他,却有大罗法身辅助。 本来就是用一次次受伤,达到如今地步。 只是要借势,恐怕需要更强的暗劲。 看着眼前篝火,李衍陷入沉思。 而在他们所处山崖另一侧岸边,一艘船则趁着夜色,在江面上缓缓航行。 远处水面上,一道水线划过。 哗啦啦! 船上的黑衣人满脸惊恐,将一盆盆的药粉倾倒入水中,伴着刺鼻的腥臊气,水中顿时冒起毒烟。 那道水线,正是河怪,似乎是对毒物忌惮,一个甩尾远远避开,却又不肯离开,只是跟在后面。 等到毒物被江水稀释,又迅速冲来。 船上黑衣人无奈,只得再次倾倒药粉驱逐。 而在船头,一名老乞丐正盘膝而坐,正是袭击李衍的那名龙骧军余孽…… 第228章雨夜偷袭 “将军,将军!” 一名黑衣人脚步匆匆,差点在光滑的甲板上摔了一跤,来到老乞丐面前,拱手抱拳,急声道:“那河怪性子凶,毒药怕是赶不走。” 老乞丐没有搭理,等到那黑衣人又喊了一句,这才缓缓扭头,平静看着对方,眼中淡淡红芒闪烁。 黑衣人年纪并不大,被老乞丐越看越心虚,缓缓低下头。 奇怪的是,紧张与恐惧,反倒在消失。 老乞丐这才淡淡开口道:“林四郎,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黑衣人立刻抱拳道:“回将军,从被您救下,到现在,已有十年。” “十年…” 老乞丐叹了口气,“光阴如水,太快了,我已垂垂老矣,当年的小子,也已长大成人。” “你可曾想过,大兴朝亡国已过百年,老夫为何还要带你们跟着造反?” 黑衣年轻人沉声道:“为皇上效忠!” “屁!” 老乞丐不屑道:“咱们的主上,整天躲在山中,又不是伱爹,凭啥效忠?” 黑衣年轻人有些犹豫,“为了报恩?” “屁!” 老乞丐冷声道:“再大的恩情,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早就报完了,要说报恩,主上欠我的更多!” 黑衣年轻人挠头,“那…是为了什么?” 老乞丐深深吸了口气,起身望向远处, “这个问题,老夫也曾问过父亲,毕竟大兴朝什么模样,老夫连见都没见过!” “现在,可以告诉你们答案。” “我等是罪民后代,而你们,也都是没根底的山民,是人人唾弃的贱种!” “大宣朝立国百年,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朝堂来来往往,终究都是那些人,富者恒富,穷者恒穷,难以改变。” “你们可以退出龙骧军,安心做一小民,乡绅欺压、官吏盘剥、书念不得,也没钱做买卖,子子孙孙永无翻身之日!” “你…甘心吗?” “我不甘心!” 黑衣年轻人咬牙切齿。 “我等也不甘心!” 船上的黑衣人,全部抱拳拱手。 老者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某种力量,已传入所有人耳朵。 “朝廷视我等为叛逆。” 老乞丐哼了一声,“但我龙骧军干的就是叛逆的事!只要你们一日在龙骧军,你们就不是那人人可欺的贱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别看那些世家豪族高高在上,只要成功,他们就得跪在脚下,哭喊着将妻女奉上!” “你们不成功,终有一日,子孙也会成功!” “若是怕了,就早点滚到郧阳当贱民!” “你们,怕死吗?” “不怕!” 黑衣人们怒声嘶吼,声音与暴风呼啸。 远处的河怪也被惊动,左右游弋。 老乞丐点了点头,看向河怪,眼中满是冷漠,“不过是个有了道行的畜生,你们死都不怕,怕它作甚!” 船上,除了黑这些黑衣年轻人,还有三人沉默不语,一名儒生,一个老道,一个身背长剑的冷漠女子。 老乞丐的话,能激励年轻人,但听到几人耳中却都是废话,只是面无表情,四处打量。 “温道友。” 老乞丐忽然开口道:“这河怪尾后有锁链,你见多识广,可曾看出是哪家手段?” 老儒生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锁链遍生铜绿,年代久远,非本朝之物,瞧着像是方仙道的手段。” “方仙道?” 老乞丐眉头一皱,“烂在故纸堆里的玩意儿,有点东西也早被其他法脉吞了,难不成还有传承?” “非也。” 儒生声音沙哑,看着远处,若有所思道:“秦汉之时,方仙道之术鼎盛,许多帝皇贵胄,都请他们相助,在坟墓中布下暗手。” “老夫看过鳖宝探幽一脉的秘籍,方仙道一脉有种秘法,能将妖兽捕捉镇压,束缚于墓中,人为借助局势,饲养镇墓兽。” 老乞丐眉头一皱,“那河怪是从秦汉活到了现在?” “那自然不可能。” 儒生摇头道:“方仙道这种秘法并未失传,听说被一些匠门中人得到,专门替王公贵族建造墓葬。” “本来这种手法,活着的时候会对妖兽进行饲养,同时在体内埋下镇魂钉,死后化作厉害兽鬼,继续守护坟墓。” “看样子,这个坟墓出了意外。而且入口还是在水下,若在那些坟串子口中打探消息,应该能得知方位。” “哦,原来如此。” 老乞丐一听就没了兴趣,冷笑道:“老夫还以为,那些土司长了心眼,懂得用河怪封锁水道,切断物资运输,原来只是阴差阳错。” “道友精通蛊术,可控制此怪?” 儒生摇头道:“办不到,水中施蛊,那是闽州疍家术士才会的手段,从不外传。” “那就算了。” 老乞丐若有所思,“可惜,若能操控此怪,便能掐断鄂蜀咽喉。柳眉,你之后有空,找几个憋宝一脉打听消息,看能否找此怪源头。” “是!” 背剑的女子冷漠回应。 老乞丐说罢,又看向远处西陵峡。 黑夜中,半山一点火光分外明显。 老乞丐眼中露出一丝嘲讽,“都尉司的人,还想布局抓老夫,却不想我等隐藏多年,岂会不安插密探?” “河怪阻水路,暴雨阻陆路,看这次,还有什么人能帮他们!” “靠岸!” “是,将军!” 一声令下,众黑衣人立刻忙碌。 有人扬帆、有人掌舵、有人摇桨,木船速度猛然提升,于暴雨中靠近了一处浅滩。 见众人上岸,远处河怪也不再追击,一个甩尾激起浪花,潜入长江之中消失不见。 而这些黑衣人,则顺着陡峭山坡向上攀爬。 他们用牙咬着钢刀,一个个身手灵活,攀着山坡上的藤蔓,借着暴雨与黑夜掩护,逐渐靠近三游洞。 山洞中,众人已经睡熟,呼噜声不断。 李衍刚打坐存神结束,见沙里飞睡得死沉,也就没叫其起来守夜,而是用木棍扒拉着火堆,让篝火燃得更旺一些。 就在这时,侧面忽有响动。 李衍扭头一看,却是吕三收养的那头小白狐,此刻忽然惊醒,耳朵竖起盯着洞外。 有东西? 李衍眉头一皱,连忙掐动阳诀。 然而,洞外雨雾翻腾,山风呼啸,除了水气,很多味道都被掩盖。 他一把拎起断尘刀,将熟睡的吕三推醒,低声道:“吕三兄弟,听听外面是什么。” 吕三看到旁边小白狐异样,顿时一个激灵,连忙掐动阳诀,侧耳倾听。 随后,他的脸色就变得严肃。 “风声太大,听不清楚,但小白灵觉非凡,察觉到了危险。” “把他们叫醒!” 李衍低喝一声,便来到洞外。 他缓缓抽出断尘刀,压低身子向下看。 洞外风雨如晦,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但他也已察觉到危险,手掐阳诀,深深一吸。 这是一种神通运用法,可临时加强。 虽说时间不长,但也能让他闻到许多味道,既有人味,也有刀刃金属气味。 而且数量还不少! 与此同时,洞内的人也都被叫醒。 那些船工们都只是普通人,两眼茫然,有些手足无措,唯有船头粗通拳脚,拎起了棍棒防身。 沙里飞和原百户抽出长刀,将王道玄护在身后,而王道玄则迅速展开黄布,布置法坛,将关押猖兵的几个游魂罐迅速摆好。 这是他们早已定好的策略。 黑夜之中,王道玄的兵马也得以发挥,虽然数量少,但个个强悍,还有那土龙魂猖兵压阵。 至于吕三,则双手持刀,弯腰来到李衍身边,低声道:“山缝中,有不少毒蛇,似乎是丐帮的驱蛇手艺。” 想起那晚动静,李衍立刻有所猜测,低声道:“来者不善,先下手为强!” 吕三点头,拿起脖子上挂着的竹哨,含在口中吹响,同时手中掐着法决。” 嘀~嘀~ 婉转的哨声,黑夜中异常明显。 “啊!” 下方顿时响起惨叫声。 却是有黑衣人被毒蛇咬中,脚下打滑,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李衍刚要查看,却忽然面色微变,断尘刀猛然一拦,将吕三护在身后。 铛! 兵刃相交,火光四溅。 滚滚烟雾散去,正是那名老乞丐,眼中红芒闪烁,手中长剑刚好被李衍挡住。 却是这老乞丐用了遁法偷袭。 他这遁法,和李衍所修行的《北帝玄水遁》明显不在一个级别,更像是戏彩门的幻术。 虽说如此,也是精妙至极。 尤其在这黑夜中,更是无影无踪,且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靠近后李衍才闻到其味道。 “哼!” 李衍一声冷哼,左掌拍出。 看似随意一击,实则勾魂索已呼啸而出。 谁知,这老乞丐眼中红芒闪烁,面色大变,噗的一声化为烟雾,再次消散后退。 果然,对方觉醒了眼神通,能看到勾魂索。 与此同时,下方也响起杂乱笛声。 却是一名瘸腿老乞丐,站在山崖下吹着蛇哨,与吕三的御兽术相抗衡。 虽说他的法门,远远比不上吕三,但也算干扰了毒蛇攻击,让那些黑衣人有了喘息之机。 这些黑衣人也不再遮掩,从腰间卸下飞爪,甩了两下,猛然抛起。 嗖嗖嗖! 一道道飞爪呼啸而起,有的抓向洞外栈道,还有几枚,则直接冲着吕三脑袋飞去。 吕三连忙后退,术法也被打断。 至于李衍,仍能闻到那老乞丐味道,断尘刀一横,就要上前追击。 锵! 黑夜中,一点寒芒呼啸而来。 李衍还没反应过来,已刺向他眉心。 好快的剑! 李衍吃了一惊,猛然侧身换膀,左手勾魂索哗啦啦伸出。 偷袭他的,正是那名背剑女子。 这女子面色冷漠,身手高超,同样是暗劲巅峰,一手快剑更是极其狠辣。 然而,面对勾魂索,还是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直接浑身一僵,两眼失去焦距。 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李衍刚要挥刀砍杀,却忽然面色微变,斜撩向上,铛的一声挡住攻击。 却是那老乞丐再次偷袭。 一股巨力涌上,李衍忍不住后退两步。 这老乞丐虽年事已高,气血衰弱,但竟然是化劲高手,手中宝剑有一股震荡劲,直接将他击退。 李衍眼中凶光一闪,继续上前。 然而,那老乞丐已抓起地上女子,浑身烟雾闪过,瞬间退到后方栈道之上。 对方的遁法,确实有两下子。 一是能用幻术迷惑,还能隐藏少许气息,再加上化劲身手,还真有些不好对付。 “小心,别靠近他!” 老乞丐也有些心惊,低吼道:“这小子身上有古怪,成道长,快出手!” 在他身后,一名老道士正掐动法决。 在老道前方栈道上,赫然铺着三张人皮,随着老道掐动法决,顿时飘荡而起,好似吹气球一般鼓了起来。 “嘻嘻嘻、哈哈…” 诡异的笑声,顿时在黑夜中响起。 人皮傀儡! 李衍看到后,面色微变。 这种东西,他听皮影周家班的周班主说过。 首先便是要剥取人皮制作皮影,随后用这皮影演出,一次次吸收观众的各种七情六欲,每日早晚香火供奉。 年头长了,人皮皮影便会生出灵性。 随后,在早晚滴下人血,供皮影吸收。 经过数年后,皮影便会化作精魅,再将其炼做傀儡,威力极其惊人。 这种邪术,原本是皮影班的一些玄门匠人,为报生死大仇研究而出。 后来,则被一些邪道夺去修炼。 更可怕的是,他们还能借皮影隐藏身份。 没想到这次来鄂州,也见到了这种邪法。 “嘻嘻嘻哈哈!” 黑夜之中,诡谲的笑声不断响起。 三道人皮影被黑雾包裹,在空中上下翻飞,绕了个弯,向着三游洞而来。 与此同时,洞内也阴风大作。 地上寒霜蔓延,出现几只脚印,其中还有土龙那巨大的兽爪。 正是王道玄已派出猖兵。 “呀!” 那些诡异的人皮影似乎受到惊吓,在洞外窜来窜去,周围阴风呼啸,卷起狂暴雨雾,似乎在与什么东西冲撞。 而另一侧栈道之上,不少黑衣人已然上来,纷纷解下背后弓弩。 咻咻咻! 霎时间,箭如雨落,全部射向李衍…… 今天两更 第229章阴司鬼兵 三游洞的栈道,不仅年久失修,还狭窄光滑,宽不过五尺,有些地方木板已经碎裂。 箭如雨落,顿时无处可躲。 李衍面色微变,一个侧身翻入洞中。 砰砰砰! 洞外地面,箭矢根根落下,虽未刺入石壁,却凿出一个个小坑,碎石四溅。 李衍还未起身,便忽觉身后冰凉。 “嘻嘻…” 同时,诡异尖利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却是一只人皮影已然袭来。 人皮傀儡无论炼制时间,还是难度,都极为惊人,能被众多邪修看上,视为秘术,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它们一旦成型,便是嗜血精魅。 猖兵虽强,但说到底也只有魂魄,优势明显,弱点同样明显。 肉身为魂魄之舟,若无肉身,魂魄会无拘无束,但同样也要受天地间罡煞之气克制。 就像当初在李家堡偷袭李衍的那头猖兵,平日里都要依附于恶狼体内,化作魂魄攻击,连李家大门都进不去。 而人皮傀儡,以人皮为傀儡本体,七情六欲混合阴煞之气为魂,实力自然比猖兵更强。 那两头人皮傀儡,上下翻飞,与猖兵相互纠缠,渐渐将其引开,而另一头则趁机偷袭。 洞窟内的船工,皆是吓得脸色惨白。 在他们眼中,李衍身后突然出现一道人影,身着红色纸嫁衣,面孔如刷了白粉,口唇血腥,双眼却是空洞一片。 诡异的笑声,顿时在洞中回荡。 与此同时,李衍只觉浑身僵硬,一只冰凉雪白的手从肩膀上缓缓探出,带着刺鼻尸臭味。 叮铃铃! 李衍一声冷哼,三才镇魔钱刀穗摇曳作响。 寒意散去,他的身体恢复掌控,断尘刀挽了个刀花,反手向后一插。 断尘刀的威力毋庸置疑。 首阳铜精为核,遭天雷百年轰击,本身就有雷罡杀机,再加上华山隐者精妙手法,已将其锻造成上品破邪法器。 “呀~” 刀锋未至,人皮傀儡便尖叫着后退。 然而,李衍哪会错过时机。 哗啦啦! 无形勾魂索呼啸而出,空中的人皮傀儡顿时浑身一僵,紧接着便是刀光闪过。 噗! 人皮傀儡直接被劈成两半,阴煞之气消散,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化作软塌塌两块人皮。 他猛然扭头,看向洞外飞舞的人皮。 “呀——!” 感受到他的杀机,两张人皮发出一声尖叫,迅速隐入黑暗中。 与此同时,在外面栈道之上,操控人皮傀儡的老道一声闷哼,差点摔倒。 操控兵马会反噬,这种邪异凶残的人皮傀儡,又岂会例外。 被李衍破掉一只,顿时令他心神震荡。 更麻烦的是,趁着这空档,黑暗中两道风声紧随而至,却是剩下的两个人皮傀儡。 老道吓了一跳,连忙拎起手中法器。 一面小铜锣,一根槐木杆。 铜锣,是皮影戏乐团班子所用。 槐木杆,则是用来操控皮影。 邪术炼成之日,这两样物件,也就成了克制人皮傀儡之物。 铛铛铛! 密集的锣声响起。 其他人听来,只是有些嘈杂。 但两个人皮傀儡,却瞬间痛苦尖叫,上下飞舞两圈后,不再动弹。 碰到这种诡异的玩意儿,即便周围龙骧军,也只觉浑身发毛,心中寒意升腾。 “成道长,挡住对方猖兵即可!” 老乞丐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这些个术士和杀手,都是因躲避朝廷通缉而藏入荆楚山区,随后又被主上重金聘请,协助他前来完成任务。 狠话说的厉害,关键时一个都不顶用。 那老道脸色难看,却也没再多说什么,竭力操控着人皮傀儡,与王道玄猖兵纠缠。 眼下,李衍等人被逼入洞中,但三游洞外栈道狭窄,他们人手再多,想要攻进去也没那么容易。 老乞丐遁法不凡,但吃过一次亏后,他也不敢摸进去,与李衍近身。 想到这儿,他眼中冒出一丝凶光,冷哼道:“准备一下,用瘴烟!” 几名黑衣人听到,立刻上前,从腰间解下竹筒,猛然甩向洞口。 与此同时,几名弓手连续放箭。 砰砰砰! 竹筒被击碎,粉色的烟尘升腾而起,虽说被山风卷走许多,但也有一些飘入洞中。 “快退后!” 原百户看到,顿时瞳孔一缩。 众人纷纷后退,有两名船工被吓得发呆,躲闪不及,吸入粉色毒烟,当即浑身抽搐口吐白,脸色变得黢黑。 幸运的是,三游洞面积不小,大洞连着小洞,他们连续退过两个洞后,毒烟便不再弥漫。 原百户急声道:“这是荆楚乱民采林中毒障所炼,毒性甚猛,郧阳那边的朝廷军队也吃了亏。” “咱们必须想办法突围!” “洞被堵住了,往哪儿跑!”沙里飞不满地吼了一句,随后看向李衍。 装着火药的包裹虽然进水,但他是分别包装,还有一些能用,炸毁站洞口栈道,也能阻敌。 就是这原百户在,有些碍事。 李衍则微微摇头,随后沉声道:“所有人转过身去,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扭头乱看。” 原百户和那些船工微愣,不知他要干什么。 “傻愣着干什么,快转身!” 沙里飞满眼着急,骂了一句。 至于王道玄和吕三,则早已背身闭眼。 他们知道,李衍要准备召唤阴兵。 这可不是普通的兵马,而是来自阴司,相当于太玄正教箓兵的存在。 普通兵马都是阴魂厉鬼、山精邪妖,若无意中冲撞,神魂都会受损,轻一点都要大病一场。 所以当初在上津城攻打山寨时,太玄正教兵马到来,所有人都被吩咐不要乱动。 而阴司鬼兵,最好连看都别看。 若吓丢了魂,又是件麻烦事。 待众人转过身去,李衍已取出勾牒,掐诀沉声念道:“庆甲!上黑天,下黑地,黑天无光,黑地无门,阴人出兵,阳人回避,收邪邪退,收鬼鬼亡,吾奉北阴酆都,急急如律令!” 咒法刚落,一道森冷阴气便从勾牒之中射出,正是用于召唤阴兵的罡令。 呼~ 这股阴气落入地下,洞内瞬间狂风大作。 阴冷寒意,升腾而起,周围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冰霜,冷意直入骨髓。 他们原本举着火把,在动中摇曳不定。 而此时,周围忽然变得黑暗,火把光线也好像被这股黑暗压制,随后熄灭,伸手不见五指。 紧接着,更怪异的事发生了。 风声、雨声、以及洞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都直接消失远去,好似天地间只剩他们。 就连李衍,眼前也一片黑暗。 他能闻到一些气息,但模模糊糊难以感应,耳边也传来似有似无的铠甲声。 这些就是阴兵么? 李衍心中寒意升腾,死死扣着勾牒。 他发现自己错了。 这阴司鬼兵和普通兵马,完全是两个概念,甚至有些超乎他的理解。 哗啦啦! 铠甲响动声越来越多。 这一下,就连其他人也能听到。 好像有一支冰冷的军团出现,从他们身边经过,却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任何存在。 此时的洞外,更是乱作一团。 老乞丐觉醒的神通也很特殊,两眼红芒闪烁,有点类似透视眼,不过是能看到气的流动。 他看到李衍等人被毒雾逼退,以为时机已至,便下令进攻,直接冲到洞口,用毒障将所有人弄死。 反正他要的是东西,没想着抓活口。 然而刚到洞口,心中便有一股恐惧升起。 随后,肉眼可见的黑暗向外弥漫。 这团黑暗速度飞快,且伴着密集铠甲声,所过之处,举着火把的黑衣人尽数被吞噬。 “快退!” 老乞丐一声怒吼,连忙后退。 他心中震惊、不解,想不通这些瓮中之鳖,怎么还有如此强悍的术法? 那黑暗之中,到底有什么? 老乞丐心中好奇,全力发动神通,两只眼睛顿时红光炽盛,在雨夜异常明显。 随后,便是身子一僵。 “将军!” 年轻的龙骧军小统领林四郎连忙呼喊,扭头看向老乞丐。 然而,老乞丐却毫无回应,脸色变得惨白,额头冷汗如水滴,两眼之中只剩下恐惧。 林四郎心中发毛,但还来不及细想,周围就迅速陷入黑暗。 模模糊糊中,他似乎听到了锁链声,随后意识就变得暗淡,好似坠入黑色海洋,不断向下沉… “走!” 老乞丐带来的三名高手,反应自然不慢。 那名儒生转身就跑,但其拳脚功夫却一般,甚至没练出暗劲,没跑两步便被黑暗吞噬… 那名女刺客功夫最好,脚下暗劲勃发,竟嗖的一声,从栈道上高高跃起,半空中一个翻身,从山崖坠落,噗通一声被滚滚江水吞没… 而那名操控人皮傀儡的老道,则最为倒霉。 他吓得胆战心惊,转身就跑,然而却忘了敲击手中锣鼓。 人皮傀儡这东西不像兵马,每次使用时不仅要激发,时刻防止其反噬,结束后也要重新镇压。 锣鼓声停歇,一具人皮傀儡顿时呼啸而来,直接整个贴在他后背,好似身后背了个人。 老道士浑身一僵,连着人皮傀儡被黑暗吞噬。 另一具人皮傀儡脱离束缚,“嘻嘻哈哈”怪笑着在空中飞舞,似乎要逃离此地。 然而,黑暗中忽然锁链声响。 那人皮傀儡,就好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抓住,猛然间扯入黑暗中,没了动静… 只是眨眼的功夫,整个山头便一片死寂。 另一边洞窟内,所有人都不敢动。 李衍握着勾牒,咽了口唾沫。 他能感觉到,召唤的阴兵已经完成任务,气息正随之迅速消散。 一道罡令,可召唤一营五百阴兵。 他本来还怕不够,但阴兵强悍远超预料。 外面近百龙骧军,都是善于厮杀的好手,还有四名高手,近战、术法各个难缠。 但面对阴兵,竟毫无抵抗之力… 呼! 忽然间,周围风声再起。 火把仍闪烁不定,照的众人身后光影摇曳,在这荒岭山洞中,气氛很是诡异。 然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和刚才相比,他们竟有种从九幽之地重返阳间的感觉。 众人面面相觑,向洞口外走。 栈道上,密密麻麻全是死尸,所有人都脸色铁青,甚至有冰霜凝结,瞪着眼睛,就连脸上的恐惧都被冻结。 那些船工和船头,自然吓的毛骨悚然。 眼前一切,已超乎他们理解。 就连原百户也倒抽一口凉气,偷偷打量李衍,眼中满是忌惮。 这种力量,一个千户所恐怕都挡不住。 怪不得,城隍庙对其如此重视… “搜,看能发现什么!” 李衍早已揣起勾牒,沉声道。 沙里飞和吕三虽也震惊,但知道什么更重要,纷纷上前,在那些黑衣人身上摸索。 李衍自然也不例外。 他开启嗅觉神通,这些人身上有什么,根本瞒不过他的鼻子。 那些黑衣龙骧军倒无所谓,沙里飞和吕三搜到几枚放毒的竹筒,便小心将其收起。 此物的凶残,他们之前可是看在眼里。 而李衍则阔步向前,直接在那死透的老乞丐身上摸索,顿时找出几样玩意儿。 首先就是对方的二胡,是件不俗法器。 随后,便是一个个药包,应该是对方用来施展幻术遁法的东西,可惜不知该怎么用… 此外还有一面令牌和一封信。 信笺是用油纸包裹,并未被雨水打湿。 这里光线不好,风雨未停,李衍干脆揣进怀中,等着进洞后再查看。 随后,他便搜那道士和儒生。 道人身上,鸡零狗碎也不少,有一次性法器纸符等,有的则弄不懂是什么。 对方的人皮傀儡,自然也被阴司兵马镇杀,此刻已破破烂烂,发出难闻尸臭… 至于那老儒生,则令李衍惊喜。 对方随身背了个小竹箱,里面除去瓶瓶罐罐,还有几本书。 “可惜,跑了一个。” 李衍看向下方漆黑峡谷,微微摇头。 回到洞中后,几人开始整理战利品。 李衍先是将那封信取出,随意打量了几眼,脸色就越来越凝重,脸色也变得阴沉。 他没有说话,直接交给了原百户。 原百户见他面色,心中已有不妙的感觉,待拿过信看了几眼后,脸色立刻变得难看。 “狗贼,安敢害我!” 第230章利益交换 信上的内容,很重要。 主要提到了两件事。 一是让老乞丐进行准备。原因是郧阳府的社令兵马,这段时间经常进入荆楚山区搜索,已严重干扰他们计划。 龙骧军和天圣教纠结了一帮高手,计划找机会潜入郧阳府,用新式火药炸毁城隍庙。 二则是关于他们。 信中并未提及《霹雳雷火经》,却说宜昌千户所探子给了情报,宜昌的法脉竹山教,将会派出高手,于明日开始做法镇杀河怪。 玄门正教和各个法脉,都有专门的镇杀精魅妖怪科仪,但法事至少持续三天,还要召唤兵马,布天罗地网,到时都尉司也会派船接回原百户。 要想动手,只能趁今晚! 原百户放了鹰隼回千户所传信,没想到最先招惹来的,却是龙骧军。 李衍摇头道:“我看立功的事,原百户还是先别想,大战临头,若抓不出内鬼,恐怕你们都要倒霉。” “何止是倒霉。” 原百户面色阴沉道:“我们派入土司城的兄弟,都是常年与土人接触,说话习俗一模一样,如今折损大半,肯定也是有人泄了秘!” 说着,语气又变得颓丧,“对方身份肯定不低,我这次出师不利,回去后恐怕就会被问罪。” “那可不一定。” 李衍淡淡道:“洞外那么多龙骧军精锐,再加上当时绿林山余孽,几名逃犯邪修,怎么的都算是功过相抵吧。” “还有这份情报,若能提前布置,不仅郧阳城隍庙能免去劫难,说不定还能再抓几个要犯。” 原百户先是一愣,随后沉默许久,开口道:“李少侠…想要什么?” 李衍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要他将功劳全部揽下,借此布局翻身。 若有这些功劳,再抓住内鬼,说不定不仅不受罚,还能更上层楼。 但双方关系也一般,李衍也不是善茬。 如此大方,肯定有所求。 李衍也没急着说,而是瞥了一眼。 旁边船头也是精明之辈,见状立刻撵着船工去了其他地方,这种事情,他们连听都不敢听。 李衍这才沉声开口道:“原百户,咱们也算是共同经历了生死,有些话也就不再遮掩。” “新式火药的事,如今已不是秘密,你也看到了,连那些乱匪邪修,手里都有家伙,我们万一碰到了,可是难以应付啊…” 原百户一听,面色微变,连忙摇头道:“这是朝廷忌讳,宜昌卫所只有两把神火枪,每次使用弹药,都得登记,且掌印千户核准。” “在下位卑职小,可搞不来此物。” “百户说笑了。” 李衍平静道:“实不相瞒,我收到一些消息,不光乱匪,江湖中的一些势力,甚至世家大族,都在暗中制作此物。” “此事堵不住的,朝堂之上衮衮诸公,聪明者甚多,估计早就想到了办法。” 原百户瞳孔微缩,“什么办法?” 说实话,他心中也好奇。 这李衍的消息和路子,怎么比自己还多。 李衍淡淡道:“控制制作火药的灵物!” 在长安时,憋宝人赵驴子曾给他一枚煤精,并且提到,李家和朝廷兵马,已经封闭了陕北煤矿。 那里,正是煤精最多之地。 之前他还不在意,但经过这些事,心中已然清楚,朝廷早知道控制不住,所以提前收紧灵物。 制作新式火药,离不开“煤精”和“红硝”两种天灵地宝,恐怕朝廷早已秘密派人寻找。 “控制灵物?” 原百户点头赞同道:“确实是个办法。那神火枪威力不俗,但也只能作为震慑,用来对付高手。” “没了火药,便一无是处。” 想到这儿,他皱眉道:“这些东西,我都弄不到,李少侠到底想要什么?” 李衍沉声道:“那些世家豪族得到火器,除了保护自己,多半是想用于开海。” “但朝廷律法,私藏此物便是重罪,等同于谋反,更别说大规模使用,你觉得他们,会任由这个把柄一直留着吗?” 原百户也是精明之辈,闻言顿时会意,“这些人在朝堂之上势力不小,肯定会推动朝廷免罪。” 说到这儿,他也彻底了然,“李少侠也想要这权利,恐怕不是在下能够做到。” “不急。” 李衍微笑道:“百户大人只需留意此事,待朝廷有了动静,我们再想办法。” “有时候这口子一破,就是到处漏风。” “好!” 原百户毫不犹豫答应。 他对朝堂的了解,远比李衍深,知道对方说的没错,这种事根本堵不住。 一纸禁令,根本挡不住那些豪族。 有些势力得了允许,其他势力也会跟上。 都尉司是皇帝直属势力,岂会落下。 到时行个方便,也不是问题。 见李衍谈妥,最高兴的无疑是沙里飞,满脸嬉笑拱手道:“这件事,就有劳百户大人了…” 说着,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瞧我这,又说错了话,应该叫您千户大人了!” 原百户一愣,正色抱拳,“多谢诸位!” 谈妥之后,双方心情都不错。 李衍心中也有些感慨。 都尉司监察江湖,目的是让江湖稳定,避免有人一声号令,便聚众造反的乱子。 铁血手段当然有,利益交换也少不了。 比如神拳会,便是利益交换的产物,至少各地武行镖局想安稳做生意,就离不开朝廷承认。 但这利益交换,也分人。 当初他们在咸阳乱葬岗,告知常煊重要消息,令对方得以晋升千户,只用了些银子打发… 上津城,郧阳卫所千户黄文忠,起初还想用官威压制他们,后来李衍寸步不让,终于帮吕三消除了通缉令…… 而如今,却能让原百户帮忙弄火器使用权… 与太玄正教同样如此。 从高高在上,到如今要借助他们力量。 一步步走来,他们实力提升,也终于有了和别人谈判的资格! 原百户自然不知李衍所想,拿着信件,在火光下左看右看,时而眉头紧皱,时而陷入沉思,显然是在思考,该如何用此物破局。 李衍等人,则继续收拾战利品。 老乞丐那把二胡,吕三瞧着喜欢,原本在漫川关时也学过两日,便要了过去,作为自己法器。 此物有点像李衍的云雷神鼓,同样可借助声音施法,不同的是,此物声音更擅于通灵。 所以当时在严家大宅,老乞丐便拉着二胡驱动毒蛇攻击。 落到吕三手上,威力更大。 除此之外,二胡长炳中,也藏着一柄宝剑,锋利坚韧,也有少许破邪之威。 操控人皮傀儡的老道身上,都是些不值钱的鸡零狗碎,恐怕大半身家,都投在了那些人皮傀儡上。 倒是沙里飞,嘿嘿一笑将那锣鼓收了起来,乐道:“衍小哥有鼓、吕三兄弟有二胡,我再敲着锣,咱们行走江湖,正好能冒充个鼓乐班子。” 李衍哑然失笑,见沙里飞要翻老儒生的那口竹木箱,连忙阻止,“千万别乱动,里面全藏着蛊虫蛊毒!” 沙里飞脸一白,连忙缩手。 “吕三兄弟,准备好。” 李衍说了一声,便将竹木箱摆在洞口。 吕三会意,顿时拍了拍妖葫芦。 本来今晚的遭遇,妖葫芦能大展神威,但外面狂风骤雨,毒蜂群即便出动也飞不稳,索性就没用。 而这些蛊虫蛊毒,全是妖葫芦的食料。 嗡嗡嗡! 密密麻麻的毒蜂飞出。 李衍顺手一刀将竹木箱下方劈开。 霎时间,各种各样的诡异虫子翻涌而出。 有的类似蜘蛛,却长着蝎子尾巴… 有些小如米粒,落在地上到处乱蹦… 还有些则类似铁线虫,刚出来便扭成一团… 嗡! 毒蜂群瞬间涌上,上下翻飞,将那些蛊虫吃得一干二净,甚至钻入木箱,将那些尚未开启的瓶盖也弄碎。 无论里面是蛊虫还是毒粉,全都吃得一干二净。 李衍等人对蛊术一窍不通,只能用这种粗暴方法处理,还能增加毒蜂毒性。 那老儒生明显是个狡诈阴毒的性子,就连书籍夹缝中,也藏着蛊虫,但同样被清理一空。 彻底清理干净后,李衍才将书拿起。 书籍共有三本。 一本名叫《千草百虫经》,乃是湘西蛊婆传承,不仅有制蛊和放蛊手法,还讲述了很多草药和虫类知识。 蛊术这东西,离不开环境,湘西丛林,岭南百越十万大山,云贵、南洋这些地方更为盛行。 不仅要有人教,还要从小学。 李衍等人自己的传承都忙不过来,自然不会学习,但闲时翻一翻,还是能增长眼界。 第二本书就有趣了,名叫《幽玄谈》。 此书乃是宋时一位儒教玄门中人所写,收集记录了许多玄门怪谈,有些是事实,有些则颇为离奇,即便他们这些玄门中人,也觉得荒诞。 最后一本,却是个簿册,没有写名。 李衍翻开看了几眼,脸色立刻变得凝重。 这是一种秘法,来自《长生仙库》! 秘法的名字叫《瘟神长生法》,乃是将自己作为蛊皿,炼制七七四十九种恶蛊,置于体内,随后如僵尸一般藏入阴湿地中。 平日里,要早晚祭拜一个叫“温柩”的魔神,每逢初一十五,就要离开藏身地,吸食人血,喂养体内蛊虫。 当然,还有更快的办法。 那就是举行人祭淫祀! 上面还画着那魔神温柩的模样,用于存想祭拜,其身躯像人,红衣赤脚,脑袋却类似骆驼。 分明是种妖魔。 随此长生法配套的,还有几种歹毒术法,皆是凶残的蛊术,上面手段,看到李衍后背发凉。 没有任何犹豫,李衍和沙里飞等人说了一声,直接将书扔进篝火中点燃。 他不惧杀生,但上面的术法还是看的人毛骨悚然,怪不得玄门要禁止,这种东西就不应该出现在世间。 看着被烧成飞灰的书册,李衍毫无喜悦。 这书册虽旧,但看模样也就是十几年。 看样子,《长生仙库》仍在民间代代秘传,如今抄录了多少残本,根本无人知晓…… ………… “诸位,一路小心!” 原百户正色抱拳拱手。 次日天没亮,暴雨就已经停歇,李衍来不及等待河道通航,便计划顺着山路前往秭归县。 至于原百户,则要为自己未来谋划。 而那些船工们则目光躲闪,不敢乱看。 他们都是本地人,李衍怕去了听不懂村民土话,便想要雇佣个向导。 但看过他昨晚手段,谁又敢跟着乱跑。 只能去了秭归县再雇人。 沙里飞则挑了挑眉头,抱拳道:“原千户,祝您马到成功!” “哈哈哈…好说!” 原克俭心中也升起豪气,不再遮掩野心。 看着李衍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林中,原克俭这才转身,看向船工们,脸色变得冷肃: “诸位,有些事想必伱们也听到了。” “你们如今已没得选,要么被朝廷通缉,流落江湖,要么,就跟着我谋一场富贵!” ………… 暴雨初晴,山路极其难走。 不仅脚下泥泞,有些地方的山道还被泥石流冲毁,只能顺着山崖爬行。 从宜昌到秭归,乘船不到半日。 而几人沿着山岭行走,却足足耗了一天半。 当然,沿途景色也美不胜收。 他们爬过山坡,看到对面有巨石矗立江边,高达数十丈,有壁立万仞之势,夕阳西照,晚霞映衬,远远望去好似灯影戏幕人物造型,惟妙惟肖… 这里便是出名的灯影峡。 绕过灯影峡,便见一排陡峭石壁,高耸于群峰之上,俯瞰明月激流,绝壁下九条山脊垂落,似九龙下水,雄伟壮观,便是著名的黄牛峡。 此刻月上山头,一江明月细碎,远处漆黑的山头之上,竟隐有点点灵光闪烁。 “宝贝!” 沙里飞看到,顿时眼睛一亮。 吕三随即放起鹰隼,环绕一圈回来后,在他耳边一阵鸣叫,吕三脸色也变得古怪。 “是宝贝,还是煤精!” “这里有煤精!” 沙里飞一听,立刻来了兴趣。 众人加快脚步,来到黄牛峡附近林中打量。 只见那黄牛巨石缝隙之间,几个萤火虫一样的灵光上下飞舞,嗡嗡作响,每个都有拳头大。 其速度飞快,甚至能在眼中留出残影。 “怎么办?” 沙里飞满眼急迫,低声询问。 “凉拌!” 李衍摇头道:“这东西可不好捉,没有憋宝的手段,小心会被炸死。” “而且看数量也不多,不值得费劲。” 他心中了然,这黄牛峡中不像是有煤矿的模样,但估计有古代的三叶虫化石残留。 “煤精”虽说危险,但也异常胆小,似乎是感觉到他们靠近,嗖的一下,钻入石壁之中消失不见。 别说沙里飞,王道玄看着也有些遗憾,抚须摇头道:“憋宝之术,纷繁复杂,且各地皆有不同,要想学会,少不了十数年参研。” “但像‘煤精’这种东西,取宝的方法却是固定,咱们若能学会,再碰到此物,也不至于干着急。” “是我失误。” 李衍也有些后悔,“当时忘了询问赵驴子兄弟,回到宜昌城再看看能不能找到。” 山中夜行,少不了一些野兽孤鬼。 李衍不时施展《北帝护身咒》,顿时野兽逃散,孤魂野鬼藏入地下。 终于,又一天凌晨,他们爬上山坡。 晨光雾霭中,一座土城矗立于下方平原上…… 从开书到现在,一天没有休息,状态有些下滑,更新有点狼狈,为保证质量,两更到周日,攒稿子调整状态 第231章秭归疑云 江岸旁,大大小小船只停靠。 岸上香火缭绕,伴着锣鼓作响,几名身披红袍,头戴冠冕的端公,正跳跃做法。 他们翻身、旋地、穿梭,配合眼花缭乱的手诀,气氛神秘庄严,不时还有各色糕点抛入水中。 此为端公舞,源于楚宫廷舞。 端公舞分上坛和下坛。 上坛祭奠死者、超度亡灵,动作严肃庄重。 下坛驱鬼避邪、祈祥纳福,动作轻盈洒脱。 眼前这个,正是下坛端公舞。 与此同时,还有几位身着儒袍的男子,峨冠高戴,手持经书,站在江边苍声吟诵: “日将暮兮怅忘归,惟极浦兮寤怀,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珠宫。灵何为兮水中,乘白鼋兮逐文鱼…” 围观百姓众多,皆肃穆不语。 其中不少,都是船夫和渔民的打扮。 当然,也有人窃窃私语。 “那东西还在?” “嗯,听说在西陵峡毁船吃人,已经请了法师做法降妖。” “不会跑到咱们秭归县吧?” “谁晓得,不过往宜昌那边是没人敢去了,今日请端公做法,就是希望去蜀地的船平安…” 李衍等人也在人群中。 周围人的交谈,有些是土话,干脆听不懂,还有些夹杂着官话,勉强能听出意思。 就在端公舞进行同时,江面上也有几艘船。 船头挂红布,放着香炉,还供奉着一尊神像,船工们齐齐祭拜,抛洒纸钱和五色糕点。 “是排教的人。” 沙里飞低声说道。 李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看来河妖作祟的事,也影响到了这里。 岸上的端公舞还在持续,听周围人的意思,要进行三天三夜,而排教的人却已经扬帆起航。 船头撑起竹篙,高声唱道:“起锚喽!” 周围船工则喊起了口号,“嘿哟嘿哟~” “拉纤走喽!” “嘿哟嘿哟~” “船要开喽!” “嘿哟嘿哟~” “把稳舵喽!” “嘿哟嘿哟……” 伴着浑厚有力的长江号子,船工们各司其职,井井有序,操控着庞大的货船往巴蜀之地而去。 此时江雾浓重,很快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排教的人,胆子就是大。” “有什么办法?总不能一直困着不下水吧…” 就在这时,鸟叫声响起。 似乎是被岸边的热闹所吸引,一只布谷鸟从山间飞来,落在树木枝头上,梳理着羽毛不停鸣叫。 “子规鸟来了。” “清明时节,眼下却怪事不断,水妖出没,唉~不祥之兆啊…” “哼,三闾大夫会收拾他们的!” “嘘,你不要命了…” 百姓中,不少人面带悲愤。 偶有低声议论,都是小心谨慎。 “走吧。” 李衍微微摇头。 待离开人群后,沙里飞嘀咕道:“这秭归县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对劲啊。” “衍小哥,咱们是直接进村,还是先去秭归县落脚,打听一下消息。” 李衍沉思了一下,“此事闹得不小,人心惶惶,多方都在关注,作祟的妖人肯定也有准备。” “若贸然前往,说不定会打草惊蛇,村中壮劳力被关在宜昌府,肯定心怀怨气,不能打着城隍庙的名义。” “咱们先打探一下消息,再换个身份去!” 众人一听,顿时皆点头赞同。 …… 秭归县县城,为归州古城。 因临近长江,境内河道密集,往来者既有本地汉人,也有众多土家人。 因靠近蜀地,操巴蜀口音者也不少。 众人从江岸山上下来,又绕了个弯,从侧面来到码头,抬眼望去,便见一座古城依山而建。 城不大,都是用石头垒砌而成,古意盎然,敦实浑厚,半山小而下方大,看上去就像个葫芦。 王道玄抬头抚须道:“来之前,贫道还特意打听了一番,此城来头不小啊。” “昔年关圣身死,刘玄德亲率七十万大军自蜀中东进伐吴,在此撮土筑城,所以又叫刘备城。” “秭归县城原本在对岸楚王旧城,后来天象异变,大雨数日,城池塌陷,江水倒灌成为湖泊,便搬来此地。” “原本是土城,几经修缮,成了如今模样。” 一旁的沙里飞毫无兴趣,左右瞅了一番,低声道:“道爷,管他张飞还是刘备城,我只知道这里有点不对劲…” 却见从岸上来了一个小商队,全部是操着巴蜀口音,骡马拉着几辆大车,上面堆满杂物。 而在远处,几名衙役正牵着猎犬走来。 “有问题,先离开!” 李衍也早已发现不对劲,拉着众人就走。 “站住!” 他们刚退到路边,便听得一声大喊。 并非是叫他们,而是其中一名差人忽然拔刀,拦住了那帮蜀人商队。 “差爷,怎么了?” “检查!” “这…您通融一番。” 商队领头者,是一名中年汉子。 个头不高,身穿破旧粗布衣衫,白布缠头。 “川西男女白缠头,此俗相传念武侯。” 这是蜀中汉人服饰特点,相传是纪念诸葛武侯,一直流传到现在。 虽是平民打扮,但无论从其体型还是步态,都能看出是个练家子。 他一脸谄媚,操着巴蜀口音官话,连忙上前说好话,还偷偷从怀中取出几两银子,想要塞给差人。 然而,几名官差却丝毫不给面子。 啪! 为首的官差挥手打掉他手中银子,怒骂道:“你们鬼鬼祟祟,一看就有问题,排查,都给我老实待着!” 说着,打了个眼色。 两名手下当即上前,一人端起手中长枪,另一人则牵着猎犬,在几辆大车旁边绕来绕去。 “汪汪汪!” 忽然,猎犬对着其中一辆木车狂吠不止。 持枪的官差二话不说,直接上前一捅。 木板大车下方应声碎裂。 哗啦啦!掉出了许多白色块状物。 是食盐! 李衍看到后,丝毫不觉意外。 他方才便察觉不对,暗中运用神通,已闻到后方车队内大量食盐的味道。 这帮人都是私盐贩子。 大宣朝盐政,前期是开中法,如今是纲法。 所谓“纲法”,便是将持有盐引的商人编为纲册,没有入纲的商人,则不许经营盐业。 而且,还必须到指定盐场,不得越界侵销,运输过程中,各种查验手段极其严苛。 此法一出,立刻造就不少豪商。 基本都与当地官员有牵连。 当然,天下间从来就不缺钻空子的人,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盐纲这东西为官商把控,同时也出现了各种私盐贩子,常是江湖中人。 比如关中有些出名刀客,便是贩卖私盐谋生。 “动手!” 眼见难以善了,这帮蜀中私盐贩子纷纷从腰间拔出匕首,还有两人从木车中抽出长刀。 然而,三名官差却毫不惊慌。 他们牵着狗迅速后退。 与此这时,周围也出现异动。 旁边几个茶棚中,商客们纷纷拎出刀兵,冲了出来,瞧热闹人群中,也窜出不少人。 这分明就是个陷阱! 看到这些冲出来的人,李衍眉头微皱。 吕三更是眼神微沉,满脸厌恶。 他从这些人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这朝廷的差人,都和曾经的乔三虎手下一样,个个面目凶狠,不是什么正经人。 那领头的差人更是挑着眉,流里流气冷笑道:“大宣律法,凡贩私盐者,杖一百,徒三年,若有军器者,加一等,拒捕者斩!” “斩你个买妈屁!” 私盐贩子骂了一句,便直接动手。 这些人的拳法,全部师出同门,架势工整,刚劲有力,短小精悍,喜好贴身近战。 配合匕首,更添一份凶悍。 沙里飞眼睛微眯,“是僧门拳,估计是同村相邻出来闯江湖。” 李衍点了点头,“有些莽撞了…” 僧门拳是唐朝时少林拳传至峨眉,由峨眉山僧人结合两地拳法特点研究而出,在蜀中民间广为流传。 这些人有老有少,多半来自同村。 敢打敢拼,也算江湖中人。 可惜的是,这帮人功夫一般,连明劲巅峰都没一个,都是凭借凶狠气势厮杀。 但围捕他们的差人,同样没什么高手。 双方斗在一起,很快乱了章法,和普通帮派厮杀没什么两样。 鲜血四溅,喊杀叫骂声不断。 很快,便有十几个人躺在血泊中,断了气。 “杀人啦!” 不少百姓吓得纷纷后退。 而私盐贩子中胆小的,已扔掉兵刃跪在了地上,被官差一拥而上抓捕。 “走!” 李衍微微摇头,带着众人迅速离开。 他们很想低调,但低调不起来。 沙里飞自然不用说,身高马大,光头络腮胡,满脸凶险,照着他这幅尊荣画像,肯定能逮着几个江洋大盗。 王道玄仙风道骨,原本最正常的吕三,如今腰挎大葫芦,身背二胡,胸口还有小白狐探出脑袋,怎么看也不是普通人。 反倒一袭刀客打扮的李衍,最正常。 果不其然,刚到城门口就被拦下。 为防止惊动别人,就由王道玄掏出白色道牒。 守城的小兵接过道牒,看了上面郧阳府的戳子,顿时微笑道:“呦,今儿可真热闹,几位也是为吴公子的病而来?” 什么吴公子的病? 李衍有些莫名其妙。 沙里飞却眼咕噜一转,从怀中掏出几两散碎银子,塞入小兵手中,嘻笑道:“这位兵爷,咱们从外地而来,人生地不熟,吴公子的病到底咋回事?” “伱们不知道还敢来?” 守城的小兵有些诧异,看了看周围,不动声色,将银子揣入怀中,低声道:“吴公子中邪了,听说是被一女妖精迷了魂,整日疯疯癫癫。” “哪个吴公子?” “就是县太爷家的吴公子啊…” 小兵本想继续说,但看了远处一眼,面色微变,立刻急声道:“快进城吧,别在这碍事!” 李衍扭头一看,确是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有人打扫战场,有人押着私盐贩子向这边走来。 他们也不废话,立刻进入城中。 抓捕私盐贩子的官差头领紧随而至,看着几人离去的身影,眼中满是狐疑,拽过守城小兵,冷声询问道:“那几个人什么来头?” “外地来的神汉,上吴府治病。” “哦。” 官差头领松了口气,紧接着冷声叮嘱道:“最近不太平,不少人想找咱们麻烦,招子放亮,盯紧点儿!” “罗头您就放心吧…” ………… 归州城比一般的县城大了不少,再加上占据长江要冲,所以城内很是繁华。 几人找了个普通客栈,住下后凑在一起。 “这秭归县风声不对。” 沙里飞摇头道:“我去弄份情报。” “我和你去。” 怕沙里飞出事,李衍也跟在身后。 二人也算熟门熟路,在城中大街小巷转了几圈,便立刻找到一间江湖店。 这家店买卖消息,同样分为风林火山。 沙里飞江湖老道,对着店老板一番胡吹乱侃,对方摸不清他们来头,却也知道是玄门中人,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将城中情况讲述了一番。 “秭归县如今,可不太平啊…” “官面上,从郧阳府那边来了位上官,督促着县令邀请附近几位土司入城,看模样要安抚一番,让他们别跟着作乱……” “道上则是暗流涌动,本地有帮派朝山会,和吴县令关系不一般,把持着盐运,眼下战事将起,各地都在囤盐,食盐供不应求。” “可惜,这朝山会想吃独食,和道上的兄弟们,无论明面还是私底下,都斗了几场…” “更麻烦的,还是出了不少怪事。” “哦,都出了什么怪事?” “二碑湾村子里,秧苗种不活…” “老官庙那边,传闻半夜有人哭泣,但却找不到人,吓得百姓不敢靠近…” “江上出了河怪,诸位应该知道。” “还有,二位想必是为吴公子的病来的吧,听在下一句劝,这事可千万别掺和,你们搞不定!” 沙里飞乐了,“不就是被迷了魂么。” “哪有那么简单啊!” 店老板压低了声音,“不瞒二位,这半个月,已经来了几批玄门中人,听说死了好几个。” “那吴公子,根本不是被迷,而是被一个厉害的邪祟给盯上了。” 沙里飞来了兴趣,“什么邪祟如此猖狂?” 店老板咽了口唾沫,“你们听说过,夜半花轿,鬼新娘吗?” 李衍瞳孔顿时一缩,“你说什么?!” 第232章兵分两路 “你说什么?” 李衍说话间,杀机忍不住泄露。 那店掌柜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动手,伸手就往怀里摸,想要掏家伙。 啪! 李衍一把按住他,沉声道:“前辈莫误会,只是这妖魔害了我亲人,没曾想在这里听到消息。” “哦?” 见李衍不像在说谎,掌柜的才松了口气,同时心中一凛,暗自惊讶。 他身手也算不错,修行三十六闭手,已达到暗劲,否则怎敢做这种买卖。 然而方才被压制,却毫无还手之力。 这年轻人才多大啊,还是术士… 来头绝对不简单! 想到这儿,店掌柜不动声色收回了手,“不知那妖魔害了小哥哪位亲人?” 李衍没有回答,岔开话题问道: “可知那妖魔藏在何处?” 店掌柜微微抚恤摇头道:“此事老夫也是道听途说,并未曾真的见过。” “自去岁冬日,鄂州道上便有这夜半花轿、鬼新娘的传闻,但行踪不定,从郧阳到汉口,从襄阳到洞庭,很多地方都出现过。” “民间百姓知之者甚少,毕竟哪个地方都有类似鬼怪传闻,因此鬼新娘的事并没有闹大。” “但江湖上,却有不少人耳闻。” “去年十月初,有郧阳排教的术士,说遇到过此妖魔,帮中几名好手,就是被其吸干精血…” “十一月,君山附近有一家农户,全家都被吸成了干尸,传闻有人夜间看到过花轿飞过…” “过年时,襄阳附近山上一座土匪寨子,一夜之间被灭,只活下一个,还疯了,一直念叨着鬼新娘…” “这次在秭归县,吴县令家公子,前往北门外的报恩光孝寺拜佛,因谈佛夜归,路上便碰到了这妖魔,据跑回来的仆人说,正是鬼新娘。” 沙里飞乐了,“这吴县令不是喜欢鱼肉乡里么,怎么儿子却拜上了佛?” “总有些例外么。” 那店掌柜笑道:“这位吴公子,乃是在丹阳书院求学,为人和善,秀才没考上,却对佛理产生了兴趣,平日里也经常积德行善。” “原来如此。” 李衍深深吸了口气,压住心中杀机。 夜半花轿、鬼新娘,乃是一个人! 那人叫“红女”,原本是弥勒教香主之一,还是长安城有名的金燕子。 后来弥勒教作乱,其身份泄露,却仍派手下在长安经营着一座青楼。 “红女”另一个身份,便是赵长生左膀右臂。 他父亲李虎,无意中查到爷爷那批老兵,家中全都遭遇不幸断了根,便暗中追查,不知找到什么线索,抓到了赵长生尾巴。 “红女”因此杀人灭口。 清苑楼花魁赵婉芳,同样是当初受害者,曾打探到一个消息,“红女”在鄂州出现过。 可惜,当时李衍自觉毫无胜算,因此先以提升实力为主,随后再报仇。 没想到,在这里又碰到。 却是冤家路窄… 一旁的沙里飞见李衍心绪不宁,连忙岔开话题,询问道:“前辈,那二碑湾的事,你知道啥内幕吗?” “知道一些。” 猜出二人不简单,店掌柜更不敢糊弄,开口道:“秧苗种不活的事,太玄正教都查不出,老夫自然不知道原因。” “但此事之所以闹大,全因丹阳书院。” “秭归县乃三闾大夫故里,因此本地学子也喜好楚辞,甚至形成了一个丹阳学派,以其为荣,但凡有外地儒生上门,必带其前往二碑湾怀古。” “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说是三闾大夫动怒降罪,连村中百姓也被抓了,这些学子就将矛头全部指向吴县令。” “吴公子也是在丹阳书院待不下去,才返回家中,平日里拜佛祈福,被妖魔缠上…” ………… 回到客栈后,沙里飞将情报一一讲述。 “丹阳书院?” 王道玄若有所思,“儒教虽说是敬鬼神而远之,但借鬼神之言行事的手段,他们可是很精通,莫非是书院捣鬼?” “此事没那么简单。”李衍摇头沉声道:“‘红女’是赵长生手下,此人行踪隐秘,在神州各地布局,肯定不会无的放矢。” “他们恐怕是另有图谋!” “唉~” 沙里飞抓了抓脑袋,“吴县令、私盐贩子、土司、‘红女’、书院…这一团乱麻该从何查起?” 李衍沉声道:“既是乱麻,便快刀斩断!” 说着,看向王道玄,“道长,以妖言蛊惑人心,淫祀邪神,可否动用七箭秘咒?”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点头道:“对方以操控木魅害了人,和西南之乱有关,自然可用。” “那就好!” 李衍沉声道:“秭归县之乱迷雾重重,怕是不止一方人马捣鬼,那就干脆敲山震虎。” “从现在开始,咱们分头行动。” “我和沙老叔亮明身份,将那些魑魅魍魉的视线,统统吸引过来。” “道长经验丰富,可提前暗中前往二碑湾,将此事查清,吕三兄弟护着道长安全,随时与我等联系,若遇敌人,可直接动用火器…” 自离开华山后,李衍就早已发现一件事。 他们已不再弱小。 王道玄不必说,原本就见识广博,无非是因为神通影响,且无法脉支撑,所以蹉跎许久。 如今道行二重楼,今年就能踏入三重楼。 三重楼就是普通术士能够达到的极限,想当初咸阳城隍庙庙祝青阳子,还有罗明子,也不过三重楼,就已能独挡一方。 几头厉害猖兵,加上那土龙阴魂,还有七箭秘咒,普通的术士根本不是对手。 吕三就更不用说。 身手不错,道行两层楼,加上神奇御兽术、妖葫芦,还有火器骨朵,群战独斗都不惧。 配合王道玄,双方劣势都能弥补。 沙里飞虽说不是术士,但擅用火器,也是队伍中的强大攻击力,跟在自己身边,任何狂风暴雨都能抵挡。 今后的任务会越来越复杂,总是聚在一起行动,反倒会被敌人牵着鼻子走路。 “放心。” 吕三话不多,但做事最为稳妥。 李衍点了点头,沉声道: “记住,任何时候都以保命为主,无需有任何忌讳,出了任何事,咱们一起担!” ………… 秭归县县衙,在城中北侧。 不同于其他地方,因为这里的地势,想进衙门,必须要走一条长长石阶。 不像县衙,反倒有点像山门。 秭归县的百姓,都有句谚语:衙门的路,是阴司路,低着头进去,扒层皮出来。 县衙正堂,整齐青石砖铺地,上有“明镜高悬”,后方有山水图案屏风,寓意为官清正。 公案木椅雕刻精美,两侧立着写有“肃静”“回避”枣红木牌。 椅上坐着一中年男子,头戴乌纱帽,两侧帽翅平展,身着青色圆领袍,袍上绣有云雁。 其皮肤白净,略有富态,乌黑长须垂胸,显然平日很注重仪表,正是秭归县令吴德海。 吴家在鄂州是大宗,不仅其兄长乃鄂州商会会长,族中还有几人在各地为官。 他虽家世不凡,但因为是庶出,所以不受重视,若非拼死拼活考了个举人,也不会得到家族支持,来到此地担任县令。 然而,家族的可不代表是他的。 吴德海心中不甘,上任后自然大捞特捞,短短时间,已攒出一份不小的家业。 按理说也算风光无限。 但此时的他却愁眉不展。 一是因为独子的病,二是如今的秭归县虽看上去安稳,但实则已风雨飘摇。 尤其是郧阳派来的上差,催着让他请那些土司前来,这当中一个弄不好,怕是就要背黑锅。 旁边师爷见他模样,眼中一动,低声开口道:“县尊,鄂州商会的高手就快来了,到时有他们压阵,这些事必然迎刃而解。” “哪有那么简单?” 吴德海面色不悦,冷声道:“那些人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办成事还是两说,若是喂不饱,回去定会说三道四…” 话音未落,就见一名衙役快步上堂,弯腰抱拳道:“大人,城隍庙的风道长求见。” 吴德海眼睛微眯,“哦,快请。” 他出自大家族,自然知道城隍庙代表着什么。 虽因一些特殊原因,秭归县的城隍庙,实力不强,既没有供奉社令兵马,也没高手驻扎,只有几名道行微弱的道人驻扎。 然而,他们却是来自武当真武宫。 城中任何一家势力,都不会轻易招惹。 “无量寿福。” 一名老道阔步而入,面带微笑,施了个道礼,“吴大人,贫道有礼了。” “见过风道长。” 吴县令连忙下堂,同样回礼,但眼睛却瞟向了老道身后二人。 正是李衍和沙里飞。 李衍要亮明身份,自然不会单独登门,直接找了秭归县城隍庙庙祝风岚子。 秭归县的情况有些特殊,因为靠近巫山,那里有不少高手和门派隐藏,而且此地还是法脉竹山教的地盘。 几次豢养社令兵马,都被人暗中破坏,派高手前来镇压,能安稳一阵子。 但人一走,又遭到破坏。 几番折腾下来,太玄正教也清楚,无论巫山中隐藏的高手,还是竹山教,对他们都不欢迎。 豢养兵马消耗颇大,以武当山真武宫的力量,也不可能这样来回费劲,干脆放弃,召回执法堂弟子,只留下几个普通道人守着香火。 当然,竹山教也算配合。 境内但凡有妖魔作祟,他们都会前往镇压,若执法堂那拿人,他们也会配合搜捕。 这种状况已维持多年。 但如今,西南乱象已显,各地怪事不断,妖魔邪祟趁机作乱,以竹山教的力量,已有些稳不住阵脚,秭归县出了乱子,也抽不出人前来。 李衍和沙里飞,一看就是江湖中人,吴德海不由得奇怪,城隍庙带着二人找自己干什么? “哈哈哈…” 庙祝风道长却是心情不错,“县尊大人,贫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李衍李少侠。” “李少侠乃是玄门高手,受了宜昌城隍庙委托,前来处理二碑湾之事。” “哦?” 虽看到李衍二人模样,吴德海心中有些怀疑,但装作满脸惊喜,“二位来的正好,二碑湾的事影响甚大,本官正在头疼呢。” “好说。” 李衍要吸引各方视线,岂会低调,微微拱手道:“我等前来,自然要将此事处理好。” “这次上门,就是要请县令大人相助,传唤一些人前来问话。” “问话?” 吴德海有些疑惑,“这位李少侠,老夫虽不懂玄门术数,但也看得出来,二碑湾的事,那是有妖人暗中作祟,扰乱民心。” “之前太玄正教也曾派人前来,但都被他们瞒了过去,什么线索都找不到。” “李少侠如此大张旗鼓,不怕打草惊蛇?” 却也是个精明之辈。 李衍心中冷笑,脸上却是毫无表情,“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早将线索抹除,那些百姓心存怨恨,贸然上门也问不出什么。” “不如找到根源,直接镇杀!” 好大的脾气! 吴德海见状,心中已有些不悦,但还是微笑道:“李少侠言之有理,不知道本官如何配合?” 李衍沉思了一下,“我怀疑,丹阳书院与此事有关,先找他们前来问话。” “丹阳书院?” 吴德海听罢,心中不惊反喜,点头叹了口气,“也好,书院之人,本官可招惹不了,但有城隍庙的命令,他们应该会配合。” “来人,去请书院几位教习前来!” 李衍见状,心中更加确定。 这吴县令和书院,肯定闹得不愉快,想借助自己的手敲打。 当然,他也不怕得罪什么书院。 这次上门,就是来搞事! ……… 就在李衍大张旗鼓进入县衙的同时,消息也从各种渠道,进入有心人眼中。 而王道玄和吕三,则乔装打扮出了城。 二碑湾村子在江北,需要乘船渡河,但岸边还在举行法事,此时过河太引人注目。 望着滚滚江水,王道玄心中也有些忐忑,“吕兄弟,伱说的方法真能行?” “能行!” 吕三也不废话,直接来到江边,掐动法诀,拍着水花,口中发出鸣叫。 没一会儿,江面上就冒出一具具枯木般的身躯,正是众多猪婆龙,摇着尾巴向他们游来… 感谢盟主bobby1994打赏,今天来不及,明天加更一章 第233章县衙对峙 “道长小心…” 在吕三指点下,王道玄战战兢兢踏入水中。 这些猪婆龙都是凡品,根本无法负担一个人的重量,但吕三却有妙法。 他和王道玄,分开两脚,各踩着一头猪婆龙脊背,加上其他小猪婆龙相助,就变得稳稳当当。 随着一群猪婆龙摇动尾巴,二人顿时进入江中,远远望去,好似在踏浪而行。 江风拂面,王道玄心中畏惧减轻,也开起了玩笑,“乘鳄渡江,却也是一番雅趣,吕三兄弟,这些小家伙在想什么?” “它们饿了。” 吕三的话,让王道玄心中一紧。 好在,吕三紧接着摇头道:“道长放心,这些猪婆龙性格温驯,不会伤人,不过是因为河怪惊走了鱼群,它们找不到吃的而已。” 王道玄闻言,面色变得严肃,“那头河怪,也不知会不会跑来秭归县。” “暂时没有。” 吕三摇头道:“河怪体型颇大,但也终究是畜生,食量颇大,秭归县鱼被惊跑,而且人少船少,所以才跑去宜昌那边。” 王道玄若有所思道:“说起这河怪,贫道也想起一件事,路上夜晚翻看那本《幽玄谈》,得知有秦汉方士有豢妖之法,用于镇守水下墓道,后来又传给一些玄门匠人。” “那河怪尾巴处有锁链,看上去与那法门很是相似,说不定是从哪个墓穴逃出。” 吕三皱眉,随后鸣叫几声。 领头的几头猪婆龙,顿时喉咙抖动,发出猪叫声,但却响亮高昂,且抑扬顿挫。 听到这古怪叫声,王道玄并不意外。 猪婆龙这东西,会在雨天鸣叫,又喜夜鸣,犹如击鼓打更,江淮地区称之为“鼍鼓”或“鼍更”。 《诗经》中便有“鼍鼓逢逢,矇瞍奏公”。 然而听到猪婆龙鸣叫,吕三眼中却闪过一丝震惊,“那河怪,最早是在秭归县出没!” 王道玄哑然,“竟有此事?” 吕三点头道:“这些猪婆龙对那河怪很是畏惧,秭归县原本有不少族群,如今被吃的只剩它们这一支,平日躲在泥洞里,才得以逃脱…” 王道玄若有所思,“难不成这秭归县有大墓?” 秭归县这边江面并不宽,说话间,二人已然过江,连忙踩着礁石上岸。 “吼!吼!” 见他们离开,几条猪婆龙顿时大急。 “它们在叫什么?” 王道玄有些好奇。 吕三摇头道:“这些家伙饿坏了,又不敢伤人,我答应帮它们找些吃的。” 说罢,伸手一挥,鹰隼顿时振翅而起,在旁边山林附近盘旋,很快就开始鹰舞。 “道长且稍等。” 吕三交代了一声,便快步冲入山林中。 王道玄闲来无聊,便在河边眺望,并且拿出罗盘,看着上面跳动的指针,喃喃道:“地气稳定了,但任由搪针,难不成附近水下真有大墓?” “此地楚王城,为楚王先君熊绎受封之地,算是古国祖地,难不成是楚墓…不对,那《幽玄谈》说镇妖顶多活三百年,随后便会化为兽魂…” “两百年前还是大兴,但此地没听说有皇族受封啊,真是奇怪…” 就在他思索间,吕三已扛着一头肥硕山猪,从林中走出,挥动匕首,将山猪分割成小块,抛入水中。 一时间,江面水浪翻涌,血花四溅。 吕三拍了拍一头猪婆龙的脑袋,转身道:“道长,那双碑村距此地不远,咱们先干什么?” 王道玄看了看罗盘,望着远处沉声道:“想操控木魅作祟,必搭建法坛。” “如果贫道没猜错,附近山林中必有布置,他人找不到,但吕兄弟应该没问题。” “好,要找什么?” “目标不会太大,缠绕红绳的木头、特殊布置的石像,挂在树上的草人木人…找到类似的就告诉我。” ………… 丹阳书院,位于归州城南门外。 据《归州县志》记载:秭归虽为三闾大夫故里,但多年来地瘠民贫,原无书院,人才散失。 大兴年间,始在南门外捐置房屋十余间为诸生肄业所,以期“得一有道德而能文章者,为之提倡宗风,熏烝善类”。 经过多年发展,富户捐资,已是几番修缮。 书院是典型的徽派建筑,粉墙黛瓦,石雕窗棱,还有高大的马头墙。 周围栽竹林,院外小桥流水,颇有雅趣。 “你说什么?” 此刻,院内气氛很是压抑。 望着堂内几名差人,一名黑袍老儒生双目圆瞪,白须都气得乱颤。 大宣朝各地书院,制度几乎相同。 山长为书院首领,通常由本地德高望众的儒门高士担任,多半还在官场混过,有不小人脉。 教书者,分为教授、讲席与助教。 后勤则有监院、掌祀、书办和司库。 说话者,正是丹阳书院山长宋明枢。 老头显然气得够呛,面色阴沉冷笑道:“县尊大人却是有趣,不去拿作乱的妖人,却来书院滋扰,难不成以为是我们书院搞鬼?” 堂上还有几名教授讲席,闻言皆是愤怒。 “简直是胡来!” “查案查到书院了!” “别以为他吴德海能一手遮天,我等定要联名上奏,看他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几名差人平日里嚣张跋扈,但面对这些个儒生,也只得弯腰低眉,满脸讨好道:“山长误会了,只是前去问话,而且此事是城隍庙派来的人提出,并非县尊之意。” “城隍庙?” 山长宋明枢冷哼道:“城隍庙的人不保一方安宁,怎么反倒和吴德海勾连一气。” “去就去,老夫倒要看看,他们要如何栽赃陷害!” “我们也去!” “同去同去!” 书院学子大多出自本地富户。 县令吴德海自上任,将秭归县弄得乌烟瘴气,众人平日里早有不满,只不过碍于对方背景,不敢明着对抗。 这次二碑湾的事,也算让他们抓住了机会,再加上有书院山长撑腰,哪还会退让。 一时间,书院内群情激奋。 山长宋明枢性格刚硬,本来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又岂会阻止,顿时带着众人离开书院。 一时间,书生们浩浩荡荡走入城中。 他们气势汹汹,顿时引起不少人围观。 周围百姓议论纷纷,有好事者胡乱打听,很快就谣言四起,还有不少百姓跟在后面去看热闹。 人群中,一人掀起斗笠,若有所思。 如果李衍在,就会发现此人正是抢走一把神火枪,被朝廷通缉的白若虚。 望着眼前混乱人群,白若虚并未跟着凑热闹,而是压低斗笠,转身进入其他街道。 他不紧不慢,似乎在打量周围店铺,实则每走过一个巷口,都会仔细观察。 很快,一个标记就映入眼帘。 那是个螺旋图案,歪歪斜斜,就像是孩童用小石子随意乱画,看上去没什么稀奇。 然而,白若虚却不动声色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便直接拐入小巷。 小巷内,都是秭归县普通民居。 白若虚挨个寻找,又在一户人家门口,发现相同图案,随后上去,长长短短,敲了几下门。 吱呀一声,老旧木门缓缓打开。 开门者乃是一名老妪,衣着破旧,白发苍苍,双眼浑浊无光,分明是个瞎子。 老妪打开门后,也不说话,只是退到一边,待白若虚进门后,又将木门紧紧关上。 白若虚面色凝重,推门进入厢房。 厢房床榻上,一名女子盘膝而坐,长剑横放于膝盖上,面色冷漠,正是当时从李衍手中逃走的女剑客。 她明显认识白若虚,看到后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右手不自觉摁在剑柄上。 “柳姑娘无需防备。” 白若虚平静道:“这次行动是王统领指挥,错不在你,主上只是想知道,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女子沉默了一下,“我也不清楚那是什么术法,就是一团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然后,所有人就死了…” “哦?” 白若虚沉思道:“可看到动手的是谁,李衍,还是那王道玄?” “不清楚。” 问完情况后,白若虚这才摇头,“王统领带的人不少,能瞬息之间斩杀所有人,绝对不好惹。” “眼下郧阳那边战事颇紧,主上让先放过此事,以大局为重。” “我让伱查的事,是否有了眉目?” 女剑客听到此事不再追究,心中莫名松了口气,沉声道:“查到了,‘红女’确实在这一带出没,他对本地县令家公子下了咒,也不知意欲何为。” 白若虚眼睛微眯,“想办法先找到她,神农架那边的事,不能再拖了…” 就在二人密谋之时,书院众人也来到了县衙。 “滚开!” 丹阳书院山长宋明枢憋了满肚子火,一把就将上来迎接的衙役推开。 带着一群人,乌压压进入县衙正堂。 “吴县令!” 这老头上堂后依旧很硬气,随意拱手便冷声道:“听说你怀疑是我书院在二碑湾捣鬼?” “宋山长请息怒。” 吴县令眼中隐有不悦,但仍旧耐着性子回道:“只是城隍庙来人,来询问一些那边情况,怎么会怀疑书院呢?” 见他服软,宋山长脸色才算稍好一些。 李衍则在旁边冷眼旁观。 有些事,他早已通过情报有了判断。 别看这些书院学子义正言辞,但说实话,他们之所以发火,还和吴县令闹矛盾,无非是利益作祟。 如今朝堂最大的争斗,就是本土官绅与开海商人之间,双方利益其实冲突不大。 说白了,还是个“礼”。 “士农工商”,乃神州大地古礼,重农抑商乃是国本,而如今各地商会却想借着开海这股风,将商人的地位提高。 而大宣皇帝,一是要弥补几次大战和修复皇城造成的国库空虚,二也是想借这股力量,压制各地氏族官绅。 这些人的根本,无非就是掌控土地和人口,不仅积累丰厚身家,在地方上颇有权势,还借着官身逃避税银。 若只是一地,看不出什么。 但全国大大小小官绅,盘踞各地,都这么干,就好似无数硕鼠,疯狂侵蚀国家根基。 官富、民穷、国库空虚。 这才是大宣朝前些年的真正写照。 更让大宣皇帝恼火的是,这些人拐着弯骂他穷兵黩武,才使得国库空虚。 若非开海获利颇丰,这二年让朝廷缓了口气,朝堂之上,皇权的威严,早就被群臣压制。 皇帝借开海派压制本土派,才是根由。 这件事,很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一个驿站是否开放,可以由商人花钱入住,都会吵得不可开交。 背后,便是商人们的一次次试探。 至于国家祭祀之礼,因为没人触碰,所以太玄正教才保持着超然物外的地位。 同理,吴县令兄长乃是鄂州商会会长,无论他想不想参与,本身来秭归县,就是侵染地方豪绅利益。 比如这科举一事。 若这些人不团结起来发声,恐怕书院中商会子弟,便会越来越多,加上吴县令庇护,肯定会分走他们不少名额。 李衍对这两方,都没什么好感。 很快,那宋山长又将矛头对准了城隍庙,对着庙祝拱手道:“风道长,您怀疑我们书院,可有具体证据?” “只是问话,只是问话。” 风道长打了个哈哈,抬手道:“这位李少侠,乃是宜昌城隍庙派来支援的高手,想了解一些情况。” 宋山长冷冷瞥了李衍一眼,抚须沉声道: “哦,那不还是怀疑我书院么?” 他身形高大,说话间自有一番气势,上堂后便连番逼问,掌控了主动权。 即便知道李衍等人乃是术士,也毫不畏惧。 李衍自然不会惯着这老头,淡淡瞥了一眼, “你心虚了?” “小子无礼!” 旁边几名讲席顿时大怒。 宋山长伸手一抬,止住众人呵斥,随后冷声道:“你倒是说说,老夫心虚什么?” 李衍淡淡道:“若不心虚,为何胡搅蛮缠,只是问些情报,帽子就一顶顶扣来?” “都说儒门君子温润如玉,怎么诸位,一个个跟斗鸡一般?” “无礼!” “可笑!” 书院众人一听,顿时恼火。 第234章搅动风云 听到李衍讥讽,书生们个个气得够呛。 从来就只有他们合起伙来,骂的别人不敢吭声,没想到一个江湖中人,也敢对他们无礼。 毕竟在百姓眼中,他们高高在上。 官员要注重仕林声望,也不愿得罪。 而碰到李衍这种,则算倒了霉,根本不把他们这些读书人当回事。 宋山长此时却很冷静,扭头瞥了一眼,压住众人火气,随后平静道:“我等生气,自然有原因,说罢,想知道什么?” 这老头能当上山长,自然不一般。 对付吴县令,能胡搅蛮缠,但跟李衍这种武夫争辩,只会自取其辱。 李衍微微点头,问道:“二碑湾出事,诸位是从何得知?” 宋山长哼了一声,“满城风雨,岂会不知?” 李衍也不在意,继续问道:“那么诸位认为,此事是妖人作祟,还是三闾大夫显灵?” 此话一出,宋山长和吴县令都脸色瞬变。 这话根本没法答。 若是妖人作祟,书院跟着起哄,那不纯粹是居心不良?尤其还是这关键时刻。 若是说三闾大夫显灵,那就是说朝廷和地方官失德,招来灾祸。 百姓能说,他们可绝不能提。 宋山长沉思了一下,“问得好,老夫也很奇怪,但此事是非自有公断,总会水落石出。” “还有,你这查案,就是靠凭空乱猜么?” “当然不是乱猜。” 李衍冷冷一瞥,“诸位自己看看,你们站的位置,可有蹊跷?” 书院众人面面相觑,皆没发现什么。 堂上的吴县令却是眼尖,看了看上方,抚须微笑道:“宋山长,也莫怪李少侠说你们心虚,伱们看看,为何都避开了这‘明镜高悬’匾额?” 经他一说,书院众人这才发现,他们本是一起进入衙门大堂,但却不自觉避开中央,退在两旁。 “诸位别急着反驳。” 见那宋山长要说什么,李衍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你们自己盯着那‘明镜高悬’匾额,看看能坚持多久?” 众人闻言,也顾不上生气,纷纷抬头。 这一下,许多人便发现蹊跷。 他们之前进入县衙大堂时,便觉得恶心恼火,以为是看吴德法不顺眼。 然而看向匾额,才知道这股感觉来源。 有人只是看了两眼,便觉十分厌恶难受。 有人不服气,死死盯着坚持,但很快,胸中便有一股烦闷恶心,忍不住哗啦啦吐出满口酸臭。 “啧啧。” 沙里飞也是瞧着这帮人不顺眼,忍不住说了句怪话,“怪不得,有酸臭腐儒这一说。” 宋山长则忍着胸中恶心,也不理会沙里飞讥讽,沉声道:“这位李公子,我等可是中了邪术?” “非也。” 李衍平静道:“乃是染了妖气!” 事实上,这帮人一进来,他就发现不对,暗中掐动阳诀,顿时发现一股淡淡的阴煞之气。 这味道,还带着股腥臊。 李衍一闻,便知道是来自某种妖物。 他原本还想直言相问,但这帮人一来就吵吵嚷嚷,很是讨厌,所以故意给他们个教训。 “呕!” 此时,堂上还不时有人呕吐。 虽说一片酸臭,但吴县令瞧着这帮书生狼狈模样,心中只觉爽快,淡淡开口道:“来人,将堂上的污秽清理一番。” 语带双关,明显是在讽刺。 而老头宋山长此时也顾不上搭理,看向李衍,微微拱手道:“这位李公子果然不凡,老夫方才失礼了,我等究竟出了什么事?” 李衍摇头道:“不是说了么,染了妖气,暂时不会丢掉性命,但时间长了可不一定。” “此事先不提,我还有话要问。” “李公子请说。”宋山长明显老实许多。 李衍看了看众人,沉声道:“二碑湾之事,很可能与西南之乱有关,有人趁机作祟,掀起民怨,为战争做准备。” “以山长之智,莫非看不出来?” 宋山长沉默了一下,“实不相瞒,老夫也有所怀疑。” 李衍眼睛微眯,“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跟着起哄,是否受人指使?” 啪! 话音未落,堂上的吴县令便狠狠一拍惊堂木,脸色也完全没了之前和善,冷声道:“宋明枢,枉你为书院山长,竟敢勾结贼寇,莫非意图谋反?” 宋山长眼中隐现怒意。 但他刚要说话,李衍就瞥了一眼堂上,有些不耐烦道:“吴大人你急什么?!” “勾心斗角也不分个时候…” “我!” 县令吴德海被噎的说不出话,心中恼火。 他见李衍怼书院众人,原本还有些高兴,觉得此人替自己出气,没想到两边都不给好脸色。 果然是江湖贼寇,简直毫无忌惮! “哼!” 宋山长冷冷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实不相瞒,老夫猜测此事与那些土司有关,而且根源,就在我们这位吴县令身上!” “简直一派胡言!” 吴县令也有些绷不住了,满脸阴沉道:“宋明枢,别以为仗着有人庇护,本官就不敢将你拿下。” “诬陷朝廷官员,勾结乱匪,哪一条罪,你都担不起!” 至此,双方已彻底撕破脸。 宋山长此时也不客气,冷声道:“你来了秭归县后,干了什么好事,自己清楚!” “你弄得那朝山会,不仅拿着盐引贩盐,随意涨价,使得百姓吃盐困难,还暗中卖盐给那些土司城,交往甚密…” “朝山会还到处放贷,九出十四归,逼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卖田卖女还债,有百姓前往郧阳府告状,半路就被你劫杀…” “住嘴!” 吴县令已是怒火冲天,满脸通红,大声呵斥道:“来人,将这群贼人拿下!” “是!” 眼见气氛不对,大堂外一帮衙役早就有所准备,闻言立刻拿着水火棍和绳子涌进来。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声声怒吼。 “吴狗官不得好死!” “抓住他,剥皮点灯!” “这日子没法过了!” 却是此事引来不少百姓围观,他们虽被堵在门外,但堂上的争吵声却听在耳中。 想起这些年所遭受的欺压,如今就连丹阳书院的山长教习都要被拿下,顿时怒火冲天。 “反了,反了…” 眼见民怨暴动,县令吴德海也有些惶恐,脸色苍白,不知所措。 他没想到,这帮泥腿子真敢冲击县衙。 “都不许动,尔等要造反吗!” 就在这时,远处一声暴喝响起。 却是一位青袍官吏策马而来,周围还有十几名如狼似虎的骑士,皆身着铠甲,手持铁枪,个个杀气凛然。 这些一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百战老兵。 虽只有十几人,但战马隆隆作响,整个街道都为之震颤,好似千军万马扑来。 百姓们只是一时激愤,被这些军人气势所震慑,顿时吓得连连后退,不敢再多发一言。 那红袍官吏头戴乌纱,圆领青袍,胸前还绣着鹭鸶图案,面色微黑,三缕长须在风中飘荡,策马而立,颇有一番气势。 他扫视了一眼,沉声拱手道:“本官郧阳府通判周恺,奉巡抚大人之命,特来处理秭归县诸案。” “朝廷自有法度,有何冤屈,本官会替你们做主。但若冲击县衙,那就等同谋反,杀无赦!” “请大人为草民们做主!” “请大人做主!” 不少百姓纷纷跪了下来。 “诸位放心。” 通判周恺微微点头,下马后又使了个眼色。 他手下几名军士,立刻持枪堵在县衙门口,剩下的则跟随他阔步进入县衙大堂内。 这番动静,自然瞒不过堂内众人。 县令吴德海也连忙下堂,对着来人恭敬拱手道:“见过周大人。” 通判的地位略低于知州,但有监察知州的职责,可直接向皇帝报告情况。 他一个县令,自然远远比不上。 “见过周大人。” 堂上众多学子、山长宋明枢也齐齐拱手。 “哼!” 通判周恺也很是恼火。 他秘密前来秭归,原本是要安抚那些观望的土司,以免荆楚山区尚未平定,这边又乱了起来。 没想到事,还没办成,这里就已生乱。 他一声冷哼,抖了抖衣袖坐在堂上,沉声下令道:“来人,关门!” 轰隆隆,县衙大门顿时被关闭。 许多百姓只是凑热闹和一时激愤,哪里会真的造反。 眼见衙门大门关上,没热闹可看的人最先离开,剩下的看到那些虎狼军士,也心中发怵,纷纷散去。 而在县衙大堂上,通判周恺冷冷瞥了县令吴德海一眼,显然对其极其失望,随后才沉声道: “挨个说吧,都怎么回事!” 山长宋明枢自然懂得占据先机,立刻抱拳,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总之将如今秭归乱象,全归结于吴德海身上… 吴德海也急了,说书院众人不顾大局,意图掀起民乱,还勾结妖孽作祟… 双方互泼脏水,眼看着就要打起来。 “都闭嘴!” 通判周恺气得眼皮直颤,随后又冷冷看向李衍,沉声道:“你既然接了城隍庙任务,查案驱邪便是,为何要煽风点火,挑动乱象!” 他是老狐狸,立刻察觉到李衍干的事。 “大人说笑了。” 李衍面色平静空手道:“秭归县如今云遮雾绕,线索被人故意掩盖,在下不过想问清楚情况,怎么就成了煽风点火?” 通判周恺哼了一声,“牙尖嘴利!” 秭归县的情况他岂会不清楚,但有些事就是这样,不能太过挑明。 若是普通官吏,他早就直接拿下,但吴德海和鄂州商会有关,还因贩卖私盐,和那些土司扯上了关系。 朝廷各州大军正在集结,鄂州商会要负责筹集物资,还有粮草转运等诸多事宜。 这次安抚土司,同样离不开吴德海牵线,为了顾全大局,有些事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衍却偏偏掀开了遮羞布。 但这种事又岂能明说。 想到这儿,通判周恺直接扯开了话题,眼睛微眯道:“书院乃读圣贤书之所,育君子之意,养浩然之气,你们怎么就染上了妖气?” 宋山长心中一颤,拱手苍声道:“我等为民请命,多半是得罪了人,被妖术所害。” “你莫要血口喷人!” 县令吴德海顿时额头冒汗。 “都闭嘴!” 通判周恺看着这两方人马,只觉额头青筋直跳,随后看向李衍,“你既然发现此事,可知道原因?” 李衍沉声道:“还要询问一番。” 说着扭头看向书院众人,“书院最近,可曾发生过什么怪事?” 宋山长沉声道:“书院乃圣贤之所,且有掌祀坐镇,学子日夜苦读,没有怪事。” 大宣书院及各地文庙,亦有祭祀之礼。 主要祭祀的对象,便是至圣先师以及四配:复圣颜子、宗圣曾子、述圣子思子、亚圣孟子。还有十哲以下凡及门弟子,皆称先贤诸子。 祭祀的仪式根据情况不同有很大差别,大抵分为香仪、释菜、释奠等。 所谓“掌祀”,便是书院内掌管这些礼仪祭祀之人,大多为儒教玄门中人。 李衍眼睛微眯,“掌祀为何没来?” 宋山长回道:“掌祀刘夫子年迈,常年在附近山上结庐而居,这次的事并不知情。” 李衍点了点头,又掐动阳诀一闻,眉头紧蹙,看向了一名书生刚吐出的污秽之物,冷声道:“你们最近都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宋山长愕然,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还没等他说话,其中一名书生便看了看周围,颤声道:“莫非是那红丸?” “诸位,你们也吃了?” “这…你也吃了?” “怎么没听你说过…” 众人面面相觑,七嘴八舌询问。 堂上通判周恺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冷声道:“红丸是什么,都给我从实招来!” 宋山长脸色难看,叹了口气,拱手道:“回禀大人,红丸那是一种秘药,服下后精神百倍,记忆力惊人。” “老夫年迈,这些年看书时经常走神,还动辄健忘,服下‘红丸’后便好转许多。” 有几名书生也不好意思道: “我等为乡试准备,所以用了此物。” 有些书生则满脸怒色,直接抓住了其中一位讲席,“陆夫子,你不是说此物乃古楚余韵吗,怎么会染上妖气?” 宋山长也扭头看了过去。 那名讲席被揪住,顿时脸色惨白。 宋山长冷声道:“元奉,你送我此物时,也说得天花乱坠,怎么转眼就成了妖丹?” “这…我。” 那讲席满脸慌张,不知所措。 “哈哈哈…” 吴德海方才一阵憋屈,此时却是有了由头,冷笑嘲讽道:“一个个道貌岸然,却没想到书院已成了藏污纳垢之所。” 宋山长似乎苍老了许多,叹道:“元奉,你虽痴迷此道,但也没这本事练出丹药。说吧,是从哪里来的?” 那讲席满脸通红,咬了咬牙,看向吴德海,“姓吴的,原来是你在捣鬼。” “这‘红丸’,也跟你儿子有关!” 第235章黑手初显(为盟主bobby1994加更) “你胡说八道!” 吴德海一听急了,见通判周恺那怀疑的目光,连忙拱手道:“大人明鉴,我子吴士清为人和善,秭归县众人皆知,如今还被妖邪所害,重病卧床,岂会做这种事?” “此人分明是诽谤,诽谤啊!” “你才胡说八道!” 那叫元奉的讲席,此刻也是豁了出去,怒声道,跪地对着堂上拱手道:“大人明鉴,学生兄长因沉迷赌博,借了朝山会银子,被一帮无赖之徒整日上门逼迫,差点就上吊自杀。” “学生不想家丑外扬,也筹不到银子还债,便找吴德海求情,谁知对方竟以此要挟,让我监视书院动向…” 此话一出,书院众人皆是哗然。 “元奉,你不得好死!” “枉为圣人门徒!” “吴德海伱果然阴险小人!” 一时间,书院众人怒声咒骂。 啪! 通判周恺一拍惊堂木,面色阴沉道:“都莫要喧哗,你继续说。” 此刻他也是心中窝火,恨不得把这帮不成器的玩意儿,全部拉出去打板子。 然而,他却敏锐嗅到一丝不对劲。 那叫元奉的讲席,知道自己这次在劫难逃,也不再遮掩,一五一十说道: “回大人,在下功名无望,教书闲暇之余,就对一些玄门秘事有了兴趣,一日在书库中,偶然发现古楚残本,上面记载着炼制红丸之法。” “因被吴德海要挟,所以平日对吴德海之子吴士清也多有照顾,此子同样喜好玄门之术,但却更喜欢佛理,常与我交流。” “这‘红丸’炼法,我拿到后就给他看了,还是对方帮忙,才将此药炼出。” 李衍眼睛微眯,“他如何帮的你?” 元奉面色微红,咬牙道:“此丹用水炼法,无需开火,需用到红铅、秋石、辰砂…等物,在下家贫,哪能凑齐?” “尤其是,其中还要用到‘人乳’,吴士清同样感兴趣,就帮我凑齐了这些东西,我二人共同炼丹,先后几次,共得千余枚。” “尝过丹药后,发现此物玄妙,于是我两人便暗中服用,学业大有长进。” “后来吴士清出事,我那兄长偷偷赌博,又欠下一屁股债,我本不想搭理,但耐不住双亲苦苦哀求,便将此丹私下贩卖给书院众人筹钱…” 听着这一番讲述,书院众人怒不可遏,就连吴德海也是目瞪口呆,显然没想到自己儿子也牵扯其中。 李衍沉声道:“那‘红丸’可还有?” “有!有!” 元奉闻言,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白瓷瓶。 白瓷瓶很是精致,上面还画有《鬼谷子下山图》,看起来颇有古韵。 吴德海看到,只觉胸口一闷,“这不是老夫收藏么,孽子,竟将此物偷了出来!” 李衍也没理会,接过白瓷瓶,拔开软木塞,从里面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红色药丸。 掐动阳诀一闻,顿时点头道: “没错了,妖气便来自此物!” 一时间,堂上众人鸦雀无声。 书院学子们面面相觑,脸色惨白。 他们没想到,自己偷偷服用的“仙丹”,竟然所有人都在吃,还拥有妖气… 吴县令也是气的浑身发抖。 他也不是傻子,看似在秭归县肆意妄为,实则踩着那条线,既能聚财,又不会将事情弄到惹来朝廷追究的地步。 没想到,儿子却给自己来了个大的… 堂上的通判周恺,也是脸色难看。 他能够看到的只是一些表象,无非贪污受贿,强占民田,这种事神州各地都有。 跟如今的西南之乱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却没想到,暗地里有这么多污秽之事。 而且他有种感觉,自己恐怕刚揭开一个黑盖子,下头还不知有多少乱七八糟。 李衍和沙里飞,则冷冷望着众人。 这便是他们对官府看不上的原因。 有官府没错,有律法更没错。 但人心的贪欲却永无止境,普通百姓只能看到表面,江湖中人消息灵通,知道这帮道貌岸然官绅,私底下有多么龌龊。 城隍庙的风道人只觉头皮发麻。 本想着来了个高手支援,没想到事没办成,倒先弄出了这等麻烦。 都知道是粪坑。 你搅它做甚?! 堂上的通判周恺深深吸了口气, “来人,都给我拿下!” 他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再装糊涂了。 门外的衙役们面面相觑,犹豫不定。 “大胆!” 通判周恺一看顿时怒了,“你们吃的是大宣米粮,不是他吴家走狗!” 吴德海一听,顿时脸色煞白,一把将乌纱帽扔了,对着那些衙役瞪眼道:“还傻愣着干什么?快来锁我!” 衙役们无奈,只得上前拿人。 吴德海偷偷瞥了一眼,看到周恺那阴森的眼睛,不由得心中叫苦。 就在这时,李衍眼中精芒闪烁,脚下忽然暗劲爆发,嗖得一下跃出县衙大堂,随后反手一甩。 “你干什么?!” 那些军士顿时怒吼,持枪将他包围。 哗啦啦! 话音未落,便有一物扑腾着翅膀从空中掉下,却是一只灰色信鸽,胸口已被飞刀射穿,很快没了气息。 李衍淡淡一瞥,“人在后院,还不去抓!” 这些老兵经验丰富,哪还不知道有人通风报信,当即有两人冲入后院。 很快,便有一满脸络腮胡的汉子被拖出。 李衍这才捡起信鸽,扯下脚上的竹筒密信看了一眼,走到大堂上,递给通判周恺,嗤笑道:“周大人,人家确实不吃大宣的米粮。” “大人饶命!” 话音刚落,一名衙役就扑通跪倒在地。 “蠢货!” 旁边的衙役一脚把他踹开,仓啷啷拔出佩刀,怒吼道:“兄弟们,事发了,随我冲出去!” 一时间,堂上顿时乱成一片。 书院的书生们,没想到还有这出,吓得心惊胆颤,四处躲闪。 吴德海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倒是那通判周恺,是个有胆气的,仓啷一声也拔出佩剑,怒吼道:“岂有此理,今日一个也别想走!” “杀!” 守在门口的军士,都是百战老兵,反应极其迅速,立刻端起长枪,结阵阻击。 这些个衙役,原本都是城中无赖之徒,投靠吴德海后作威作福,每日花天酒地,哪有时间习武。 碰到军中之人,哪还是对手。 他们乱七八糟往外冲,直接被军阵阻拦,有的刀还没挥出,就被捅了个对穿。 有的即便砍中人,也破不了铁甲防御。 “抓住那狗官!” 为首的衙役扭头看向堂上周恺。 他们知道,只有抓住这通判威胁,今日才有机会逃脱。 然而刚跑两步,眼前就是一花。 嘭嘭嘭! 拳脚声响起,李衍面无表情站在堂中,而几名衙役则惨叫着飞了出去,直接被那些军士打晕。 一场小小叛乱,转眼间就被镇压。 “这…这怎么回事?” 吴德海吓得浑身发抖,他知道麻烦大了。 “蠢货!” 通判周恺冷冷瞥了一眼,“那朝山会早被别人控制了,你不过是别人摆在明面上的傀儡!” 说罢,沉声下令道: “陈三,持我手令,立刻到卫所调兵,接管归州城防御,全力捉拿朝山会叛逆!” “是,大人!” 一名士兵接过手令,带着两人冲出县衙,当即策马远去。 通判周恺又对着李衍拱手道:“李少侠,对方恐怕会妖邪施术,还需请你帮忙。” 李衍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通判周恺眼中冒出杀机,对着剩下的军士沉声道:“把这些人手脚筋全部挑断,捆在县衙内,防止他们逃脱,随我去吴府!” “是,大人!” 军士们手脚利落,一时间堂上血光四溅,惨叫声不断,惊得书生们脸色苍白。 做完这些,通判周恺就带着军士们离开县衙,李衍和沙里飞跟在身边。 至于县令吴德海,则披头散发,被一名军士拎着领子拖行。 县衙大堂内,书院书生们皆惊魂未定。 有一人咽了口唾沫,“这…这咋就走了?咱们不是染了妖气吗,到底该怎么解?” “蠢货!” 旁边讲席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事情闹大了,能保住小命再说。” 随后,拱手道:“山长,您看该怎么办?” 老头宋明枢,不愧是丹阳书院山长,此刻仍能保持镇定,沉声道:“看来此事,远比咱们想的要复杂,如今之计当尽量补救。” “那朝山会人员众多,怕是会在城中作乱,你们立刻回去,组织家丁护院,在卫所军队到来前,尽量控制局面!” “还有,持老夫手令,前往排教罗船头那里,告诉他们,朝山会要垮了,请他们组织江湖义士出手!” “剩下的人,跟老夫看住这些逆贼!” 一连串命令,书院学生们也有了主心骨,纷纷按令行事…… ………… 另一头,李衍等人也是疾步而行。 吴县令宅邸,就距离县衙不远。 通判周恺边走边沉声询问道:“李少侠,你觉得那吴士清会不会是幕后主使?” 李衍沉声道:“即便不是,也关系重大!” 没错,他俩同时怀疑到了吴士清。 或许是李衍及时切断报信的原因,朝山会的人还没发现,吴府也仍旧一片安宁。 大门口,守门的奴仆看到一队人气势汹汹跑来,自家老爷还被军人押解,顿时目瞪口呆。 这归州城,怎么还有人敢对老爷动手? 还没等他叫喊,一名军士便纵身而出,用刀抵住了他的喉头,“敢喊,弄死你!” 奴仆吓得浑身发抖,不敢说话。 周恺打了个眼色,另一队军士立刻跑向后门,防止有人脱逃。 至于大门则是虚掩,如狼似虎的军士们哐当一声踹开门,持枪冲了进去。 “都趴下!” “敢有反抗者,杀无赦!” 吴府内的仆役们,都哆哆嗦嗦趴倒在地。 几名护院打手都是来自朝山会,刚想反抗,便被军士们一枪一个,捅了个对穿。 周恺扭头冷声道:“你儿子在哪儿?” 吴德海颤声道:“在…在后花园厢房。” 他此时的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哼!” 周恺也不理会,带人就往后院冲。 吴德海在秭归县搜刮地皮,短短时间已成豪富,宅子自然也修得很是气派,且占地颇广。 后花园不仅大,而且其中竟还有两个小院。 周恺带着众人冲到其中一间小院,将门踹开后,迅速控制了所有人。 出乎意料,那吴士清并未逃走,而是脸色惨白,躺在床上,身躯不自觉抽搐,两眼翻白,口吐白沫。 周恺皱了下眉头,“李少侠,看来他还不是主谋,到底中了何种邪术?” 李衍掐诀深深一吸,脸色顿时微变。 他立刻上前,一把掀开吴士清身上盖着的被子,刺鼻血腥味立刻扑面而来。 只见这吴士清肋部,已被拉开一道口子,里面肝脏清晰可见,上面支离破碎,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所啃食。 李衍眉头紧皱,“和之前的妖气相同,这到底是什么妖物作祟?” 他正在疑惑间,一旁的通判周恺却是面色大变,“快快,回县衙,保护那些书生!” 说罢,竟撒腿就往外跑。 李衍还没见过对方如此慌张,连头顶的乌纱帽掉了,也顾不上理会,带着士兵就往县衙冲。 “衍小哥,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连串意外,弄的沙里飞也满脸糊涂。 “看看便知,走!” 李衍眼睛微眯,带着沙里飞紧随其后。 身后,吴士清已没了气息。 “啊,我的儿啊!” 没人理会的吴德海只觉得眼前全是噩梦,抱着儿子尸体嚎啕大哭… …… 众人速度飞快,没多久就返回衙门大堂。 然而,眼前景象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只见之前被拿住的衙役,连同所有的书生,还有那位书院山长,全都被人砍掉了脑袋。 不仅如此,所有人都被剖腹取走了肝脏。 整个县衙大堂一片血腥,如同地狱。 李衍面色阴沉,看了眼旁边的通判周恺。 “周大人,看来你知道此事,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周恺脸色苍白,颤声道:“大宋鬼教!” “大宋鬼教?” 李衍眉头微皱,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异样…… 第236章大宋鬼教 临近黄昏,归州城已到处起火。 浓烟滚滚,喊杀声不断。 “朝山会谋反,杀!” “兄弟们,跟我冲出去!” 毕竟是城中最大的帮派,衙门对峙,吴府出事,虽然消息未传出,但也被有心人留意。 因为此地为巴蜀咽喉,占据重要水道,再加上要防备土司城,所以驻扎着一个千人卫所,距归州城不过二里地。 在看到有军士离开,并且卫所军队调动之时,一些朝山会的人就已发现不对,迅速离开城市,进入附近山中。 当然,离开的只是一部分。 朝山会良莠不齐,吸收了城中不少地皮无赖,还有那些走投无路的罪犯。 他们只是在外围作威作福,充当打手,许多事毫不知情,且嚣张惯了。 见吴家被封,县衙大门紧闭,竟呼朋唤友,要聚众闯入其中,救出吴德法。 然而,当听到朝山会被宣布为叛逆,且卫所士兵到来关紧城门后,这帮人顿时疯了。 他们四处放火,试图搅乱局势逃走。 百姓们吓得瑟瑟发抖,那些侥幸先一步离开的富户子弟,则立刻组织家丁护院与其厮杀。 城中被朝山会压制的帮派,也随之出手。 内外夹攻下,不到一个时辰,乱象就已平息。 百姓官员组织救火,卫所士兵则收敛尸体,押送犯人,继续搜寻剩下的朝山会徒…… 县衙大堂内,气氛阴沉如水。 一具具无头尸体被收敛,军士们用水冲刷地上血迹,那些赶来的书院家属,则在外面哭天喊地。 李衍站在县衙房梁上,望着远处江面残阳如血,城内道道硝烟未散,微微叹了口气。 这次行事,确实有点莽撞。 没想到直接引爆个大雷,死了不少人。 但仔细一想,竟是无意中破了局。 此事幕后黑手,对归州城渗透太过厉害,若他暗中调查,不知会受到多少阻挠。 这次虽说莽撞,却也打了对方个措手不及,书院和吴县令互咬,使得迷雾散开。 眼见城中胡乱平息,李衍也三两步来到房檐前,纵身一跃,落在县衙大堂外。 大堂上,通判周恺正在迅速写信,汇报此地情况,对正在冲刷的污血视若无睹。 一旁的风道人也是唉声叹气。 李衍也不遮掩,直接对着风道人沉声问道:“道长,方才顾不上询问,这大宋鬼教到底是什么?” “此事并非隐秘。” 风道人叹了口气,“唐末天下大乱,道消魔长,各种巫鬼邪术层出不穷,还有一些玄门秘法流入民间,被肆意篡改,弄得人间如同鬼蜮。” “待到大宋之时,富庶四方,天下逐渐安宁,但私底下,这些邪法却并未断绝。” “当时鄂州巫风浓郁,民间杀人祭鬼者不断。《宋会要辑稿》中便有记载,鄂湘两路风俗,每遇闰月之年,前期盗杀小儿,以祭淫祠,谓之‘采生’…” “有朝廷大员来鄂州任职,半夜忽然暴起离开,等找到人时,头颅和肝脏已被取走…” “此事甚至惊动了朝廷,《宋史》中便有记载,绍兴十九年,二月丁丑,高宗禁鄂州用人祭鬼及造蛊毒,犯者保甲同坐,凌迟处死…” “但即便如此,也无法抑制,甚至扩散到整个神州南方,不少官吏豪绅,甚至大规模杀人祭鬼,习以为常…” “还有江湖败类,替他们四处捉人,据当时记载,仅江浙地区,替人‘采生’的帮派,就有一百多个!” “这些邪道,承唐末流毒,组成魔教,号称鬼教,与我玄门中人争斗不休,有那么几十年,我玄门正教,甚至落于下风。” “鬼教之强,甚至借着那些入魔的官员,进入大宋皇宫,导致天下大乱。随后被大兴朝取而代之,对鬼教之人格杀勿论。” “大兴朝统治神州百年,玄门几乎都是在到处绞杀鬼教中人,当时的弥勒教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后来鬼教终于被消灭,一部分余孽进入草原,与金帐狼国萨满教合流,入侵中原,才形成后来南北对峙之势。” “可以说,这鬼教就是真正的魔道,无论朝廷还是我玄门正教,都在严加提防。” “想不到如今,又开始活跃…” 李衍听的心中震惊。 这鬼教,之前王道玄曾偶然提及,但也了解不多,所以他并未在意。 没想到竟闹得这么厉害。 想起“红女”在附近现身,他心中一动,莫名觉得这二者有某种联系… 就在他们说话时,周恺已写好密信,让军士百里加急送往郧阳,随后才对着二人沉声道:“二位都是玄门中人,当知这鬼教之祸,毫不输于西南之乱。” “还请二位助我,迅速查清此事!” 风道长点头道:“贫道术法不精,还要靠李少侠相助,不过贫道已飞鸽传书,送信前往武当请求支援。” 通判周恺沉声道:“来不及了,鬼教在此地,必有图谋,他们行踪泄露,说不定随时会发动,必须快点将其找出斩杀…” 哗啦啦! 正说着,空中振翅声响起。 有士兵当即抬起弓弩。 “别动手!” 李衍连忙喝止,随后便见吕三的鹰隼从空中落下,站在木架上梳理着羽毛。 取出其脚上竹筒密信,李衍大致打量了一下,便立刻取出纸笔,刷刷写了几行字。 旁边沙里飞低声道:“道长他们有发现?” 李衍点了点头,沉声道:“我已让他们暂时隐藏,打听消息即可,切莫暴露。” 二碑村的事,很可能与鬼教有关。 面对着未知的可怕敌人,李衍自然要小心谨慎,所以吩咐王道玄和吕三小心隐藏。 看他这神神秘秘的模样,旁边的周恺眼中闪过一丝怀疑,直接询问道:“二位,你们这是?” “我等有伙伴在外调查。” 李衍沉声道:“鬼教出现,让他们提防。” 周恺也不掩饰,开口道:“二位莫怪,这种时候,最忌互相猜疑,毕竟谁也不知鬼教渗透有多深。” “李少侠,我对玄门之事不懂。你觉得,咱们应当从何查起?” 李衍沉思了一下,说道:“其一,审问那些朝山会徒,还有吴德法,或许能找到线索。” “其二,那红丸绝对有问题,如今所有受害者皆为书院中人…” “此事本官隐有猜测。” 周恺沉声道:“当时鬼教起自鄂州一带,他们杀人祭祀者,鬼名‘棱睁神’。” “《夷坚志》曾有记载,杀人祭棱睁神,得官员士秀,谓之聪明人,一可当三。师僧道士,谓之修行人,一可当二。此外妇人及小儿,则一而已。” “若记载没错,官员和士子,就是他们首要目标,其次为玄门中人,最后才是妇人与小儿。” “原来如此。” 李衍眼睛微眯,“据那书生元奉所言,‘红丸’炼制之法,乃是在书库中突然找到。” “此药作用,就是让他们精力充沛,更加聪慧,分明是被标记为猎物。” “不对,书院之中有鬼教中人!那些活下的书生也不安全!” 周恺二话不说,当即下令道:“去,搜查丹阳书院,核对名册,看看今日有谁没来,剩下的全部抓起来!” “还有那些书生,全部找来县衙,派人日夜守护!” “来人,把吴德法带上!” 周恺也是行动果决之人,一番命令,整个县衙以及卫所上千人,顿时忙碌起来。 没一会儿,就有人犯被陆续带上。 从吴德法开始,挨个审问。 李衍和风道人在旁不时询问,查找疑点,而周恺的手下,则将所有口供记录。 夜色已深,白日城中大乱,让百姓战战兢兢,而县衙大堂内则烛火通明,皮鞭抽打和惨叫声不断…… ………… 另一侧,南岸深山密林中。 “没想到竟是鬼教。” 王道玄看着手中密信,面色沉重摇头道:“贫道以为这魔教早成历史,没想到又死灰复燃。” “这些魔道中人杀人祭鬼,鄂州湘西以及土人山峒又巫风浓郁,怕是要出大事。” “道长,我想不通。” 吕三皱眉摇头道:“有好端端的正教祭祀,城隍土地等福神不拜,为何要冒着身死之险,杀人祭鬼?” 王道玄叹了口气:“祭祀天地正神,日月星辰,乃是希望。而淫祀邪鬼,则是欲望…” “嘘!” 话音未落,却见吕三忽然一脸紧张,示意他噤声,最后指了指左侧。 王道玄顿时心领神会。 二人压低了身子,藏在草丛中向下观望。 暗中捣鬼者,将东西藏得十分隐秘。 但吕三发动秘法后,整个山林中的老鼠、蛇、小鸟,都是他的眼线,轻轻松松就将东西找到。 只见下方山谷一棵大树上,茂密树之间挂着个黑乎乎的东西,若不注意,很难发现。 那是根被烧焦的木头,不过半人高,上面刻满了各种血色符箓,还挂着牛头骨。 此物便是木魅本体。 能诞生木魅的树木,无一不是成百上千年,历经风雨雷火,早已化为天灵地宝,会自我隐藏。 木魅便是守护灵宝的精灵。 操控手段,也很邪恶。 木魅若本体被毁,便会化作嗜血精魅报复,施术者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他们会先找到灵木,用类似憋宝的手段将其制住,随后布下阵法,迷其心,夺其志。 最终,将灵木一把火烧毁。 木魅因怨恨,可爆发出强大力量。 而这股力量,又因秘法而被用于害人。 王道玄并未将其破坏,甚至没急着抽取气息,为七箭秘咒做准备,就是在等幕后之人。 只见远处山道中,有人举着火把前行,数量还不少,似一条火龙在黑暗密林中穿行。 王道玄早已布好阵法,周围插着一面面三角形小法旗,又以红绳缠绕,隐约形成八卦,将二人的气息尽数遮掩。 再加上他们藏于暗处,并不会被发现。 随着那条火龙越来越近,他们也终于看清来人面目。 这是帮黑衣人,腰间全绑着红腰带,头戴兜帽,面孔全用油彩涂成狰狞恶鬼模样。 在这无人山林,好似群鬼巡游。 他们有人举火把,有人手持利刃,中间还有八人,扛着一副乌木棺材,气氛很是诡异。 而在队伍前方,则由一名老者领头。 这老者身穿青色儒袍,白发苍苍,即便已经年迈,走路也是腰背笔挺,颇有一番气势。 来到那棵大树下,老者立刻抬手。 “停!” 指挥众人停下后,老者便祭起香案,又是烧柴又是挥撒香料,弄得乌烟瘴气。 在其周围还有几名黑袍人,一个个跪在地上,用刀割破掌心,吸着柴火中冒出的浓烟,摇头晃脑,口中呢喃不断,似乎在念诵咒文。 做完这些后,那儒袍老者才一声令下,让几名黑衣人爬上树,将那截烧焦的木头缓缓放下。 随后,他们竟将木头放入棺材中。又当场杀了只活鸡,以鸡血混合朱砂调墨,在乌木棺材上画了各种诡异符文。 砰砰砰! 浸泡鸡血的棺材钉,将棺材钉死。 做完这些,众人才扛着棺材,向远处而去。 “是鬼教!” 望着远去的火光,王道玄面色凝重,“他们多半是收到风声,要将最后线索拿走。” “让鹰隼远远跟着,只需看清楚去了哪里便可,切莫打草惊蛇!” 吕三点头,伸手一挥。 鹰隼冲天而起,消失在夜幕中… ………… 归州城,县衙大堂内。 烛火通明,整夜不断审问,让大堂内充满刺鼻烟味,混合着汗臭和血腥味。 白天刚冲刷干净的地面,又出现道道血痕。 然而,众人却毫不在意。 鬼教重现,再心狠手辣也不为过。 “这鬼教果然狡诈!” 看着手上供词,周恺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朝山会本是祭祀山神民俗,各州都有,不过秭归这边发展成了帮派。” “吴德海一来,就将其收入麾下,随后就被人掌控,现在看来对方早有预谋,外围帮众负责敛财,核心帮众则行踪诡秘。” “咱们抓到的,都是些臭鱼烂虾。” 李衍沉声道:“也不是没有收获。” “这些外围帮众,借着放高利贷之名,经常抓走百姓家中妇孺抵债,至今没有一个回来。” “他们将人都交给了核心帮众,估计已成了人祭,还装作江匪,劫掠过往客商,劫财抓人。” “也不知道藏在哪祭祀?” 沙里飞啧啧摇头道:“秭归县没有社令兵马,虽说竹山教还是经常操控兵马巡山,但能藏身的地方可太多了。” “往北便是神农架,往西就是巫山,往南则是土人山峒和苗疆,好家伙,这地方简直妙啊!” 通判周恺的脸色很是阴沉,“本官这就上书。加强秭归防守力量,还有竹山教,若他们法脉镇不住,还不如早点将地方让给真武宫!” “报!” 正说着,一名士兵快步进入大堂。 “大人,我们有了发现!” 第237章风雨飘摇 “我等连夜搜查丹阳书院。” “书院之中空无一人,并未找到线索,又照着名单核对,发现昨日未到场之人,皆已消失,后派出猎犬,在后山中找到十几具尸首。” “经过书院弟子指认,分别是监院、书办和司库和书院干活的仆人。” “唯独没找到掌祀刘丹丘!” 周恺眼睛微眯,“他没家人?” 卫所千户统领抱拳道:“属下已打听过,这刘丹丘是儒教术士,原本在归州城居住。” “十年前,弥勒教于关中作乱,后战场上出现瘟疫,蔓延至鄂州,刘丹丘家人皆染病而死,唯独留下个孙子。” “后来他那孙子外出求学,路遇河盗而死,自此刘丹丘便在山中结庐而居,仅在书院祭祀时,才会回来…” 沙里飞听到,眼咕噜一转,低声道:“衍小哥,怎么听着有点耳熟,不会是在朱家堡捣鬼那个吧?” 李衍则有些奇怪,“早就上报了,如果是的话,算时辰,儒教应该早跑来拿人了…” 旁边周恺连忙询问:“二位在说什么?” 李衍也不隐瞒,将事情讲述了一番。 毕竟这周恺也算是儒门中人,即便不是术士,这些东西也应该清楚。 谁料,周恺听罢,若有所思道:“二位恐怕不清楚,若是普通案子上报,在鄂州要先送往问津书院,再发下文书,核对各书院掌祀。” “这一来一回,要耗费不少时间。但若涉及谶纬之术,必然会借朝廷驿站快马传信,三天时间足矣……” “来人,把吴德法带上来!” 锁链声响,县令吴德法被拖了上来。 虽然被关押,但他毕竟还是官身,所以没受严刑拷打,只是披头散发,神情恍惚。 周恺冷声道:“吴德法,本官问你,问津书院可否发来文书,要求核对书院掌祀?” 闯下这么大祸事,吴德法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此刻早已心如死灰,也不隐瞒,低头闷声道:“这些事,都是师爷在处理。” “真是酒囊饭袋!” 周恺满脸厌恶,直接令人将其拖下,又从牢里将师爷拎来。 这个师爷更是败类,虽不是朝山会之人,但早已被收买,干了不少缺德事。 昨晚审问,早就被打的浑身是血。 看到众人凶神恶煞的模样,他哪还敢隐瞒,一五一十交代。 确实,问津书院前些日子便已发来书函。 但朝山会的帮主鲁元忽然找到他,以手中把柄为要挟,逼他写信回复,且偷盖县令大印,糊弄了过去… 单单这些,就足以确定对方身份。 风道人摇头道:“这位刘夫子,贫道也曾接触过,自从家人去世,性格就变得古怪,恐怕那时候,就已经开始接触鬼教。” “他虽是儒教术士,但年迈体弱,不会拳脚,只懂得一些祭祀规矩,不被人看重,生活也较为清贫。” “没想到,竟暗中学会了谶纬之术,贫道真是看走了眼…” 那卫所千户将军又抱拳道:“大人,我等已将附近山中搜遍,并未找到妖人痕迹,接下来该如何做,还请下令。” 周恺沉声道:“此事说不定与土人山城有关,尔等守好城池便是,不可有任何懈怠!” “是!” 卫所千户抱拳领命,转身离开。 待其走后,周恺眼睛微眯,低声道:“李少侠,从昨晚的口供看,那吴士清喜好佛经,经常前往北门外报恩光孝寺。” “当时出事,也是从那里归来,或许那个地方有问题,还有城西老官庙,也是怪事连连。” “还请你暗中离开,前往调查。” 李衍顿时了然,“你怀疑千户所?” 周恺沉声道:“秭归千户所常年驻扎,虽说没有兵令不得外出,但出了这么大的事,之前竟从未上报!还有,消息走漏的也太快。” “我怀疑,千户所中已有人加入鬼教,大宋年间,他们就是许以重利,蛊惑不少官员入教,才越闹越大。” “秭归县如今风雨飘摇,不得不防。他们昨日没跟着叛乱,说不定有更大图谋。” “本官能信任的,除了从郧阳带来的人,就剩下几位了。” 李衍眼睛微眯,“大人不怕?” 通判周恺面色平静,“李少侠无需试探,官场虽说污秽,但事关神州社稷,若所有人都同流合污,我大宣岂能屹立百年不倒?” “本官要在城中稳定人心,宜昌派来的援军,明日就能赶到,到时才能安稳。” “行!” 李衍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贫道跟伱们走!” 风道人连忙起身,“城隍庙中有暗道,可以直通城外,你们不熟悉路,贫道正好帮忙。” “也好。” 李衍瞧出这老道心思,分明是听到千户所也可能有问题,心存畏惧。 待他们走后,通判周恺叹了口气,取出地图缓缓铺开,越看脸色越阴沉。 “荆楚山民、天圣教、鬼教、播州杨家…” 方才沙里飞的话,无意提醒了他。 从地图上看,荆楚乱军已占据竹山县,和秭归县之间,只隔着一个神农架。 神农架内迷雾重重,自古便是禁地,不仅有猛兽毒虫肆虐,还有各种山精鬼怪,荒诞离奇,进入山中能出来者少之又少。 但荆楚山民于山中盘踞数百年,说不定早已找到往来通道,那样一来便可直接侵入秭归县… 再往西则是巫山,同样神秘莫测,且有天生秘境,是玄门正教始终没啃下的硬骨头。 而过了巫山,播州土司杨家的势力就很是强大,青城山能守住一方就不错… 再往南,则都属于湘西苗疆区。建有南方长城,驻扎众多卫所,镇压苗疆,隔绝生苗与熟苗。 施州境内属于熟苗,有散毛土司、唐崖土司、金峒土司、龙潭土司、忠建土司、毛岭土司、施南土司等土司城。 如今旗帜鲜明叛乱的是唐崖土司,为众土司中实力最强者,剩下的有的观望,有的站在朝廷这边。 他这次来就是要进行安抚,让那些不想参与叛乱的土司莫要乱动,等朝廷收拾了荆楚山民再说。 秭归县,刚好处于三方之中,将各方势力分割,就像一根钉子镶嵌其中,还是通往巴蜀的咽喉要道。 若此地失守,那些势力怕是会连成一片,到时连站在朝廷这边的土司,也会被裹挟加入叛军。 想到这儿,周恺就觉得肩头好似挑着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 “李少侠,秭归怕是要遭!” 地道内,风道人举着火把满脸苦涩,“贫道也不是傻子,但此地特殊,我太玄正教一举一动都会惹来麻烦,只能待在城隍庙。” “玄门法脉之间虽说同源,且都为神州正道,但彼此之间可没那么和谐。” “竹山教祖坛在竹山,如今老巢都被端了,更不会放开这一片区域,双方彼此牵制,以至于酿成如今苦果。” “秭归县太重要了,鬼教在此密谋,肯定不是只杀几个人,祭祀鬼神那么简单。” 沙里飞也是头皮发麻,“你怀疑,他们会引兵前来攻打秭归县?” “从北边还是南边?” 风道人摇头道:“北边的荆楚山民,要通过神农架才能过来,他们如今面对朝廷主力,且各州援军都在路上,估计抽不出手。” “最有可能的,是从南边来。” 沙里飞抓了抓脑袋,“这咋办,要不咱们叫上道长赶紧跑?” 李衍沉声道:“既然答应了周通判,就先探查一番再说。” “而且军队调动,岂能没有动静。明日援军就能到达,随行还有众多玄门修士,到时咱们再走。” 风道人也叹了口气,点头道:“此时倒也不急着跑,但总归要小心点。” “战事一起,即便术士也是命如草芥啊…” 城隍庙的地道出口,挖的很是巧妙,正好在一处山坳拐角,而且十分隐秘。 三人顶着掉落的尘土,推开翻板,又重新撒上土石遮掩,即便有人经过,也很难发现。 他们要调查的地点有两个:城西老官庙,北门外报恩光孝寺。 地道出口在城西,自然先去老官庙。 “老官庙在叱溪河畔。” 风道人边走边介绍道:“当地人叫它叱神庙,官家所修,也叫老官庙。” 李衍随意问道:“是道观还是佛寺?” 风道人摇了摇头,“属于当地道观神祠,而且有些来头。” “此庙原本叫黄魔神庙,始建于唐。咸通年间,萧构自右史贬窜黔南,过三峡次秭归,梦神人赤发碧眸,自称黄魔神,愿护公出此境。萧后为宰相,梦神告归,因此设庙。 后来,黄魔神便为三峡水神,当时颇为灵验,附近船工百姓常祭祀。但宋以后,大兴年间,此庙便不再灵验,香火也开始衰败。 如今年久失修,已快坍塌,只有一个孤寡老头住在庙中,清理打扫…”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叱溪河畔。 今日天色阴沉,细雨朦胧。 河边有许多百姓举着油纸伞,偕老带幼,或拎着篮子,或提着元宝白纸做成的纸幡,三三两两,向附近山上走去。 “那是本地习俗,叫清明吊子。” 见李衍二人注意到那独特纸幡,风道人解释了一句,便摇头苦笑道:“清明节到了,贫道本应忙碌,但今年的三巡会,怕是开不了。” 李衍安慰道:“若大乱过后,将来有了社令兵马,三巡会必然更加热闹。” 清明节、农历七月十五、十月初一,共称三大鬼节,地阴之气升腾,阴魂鬼物活跃。 神州各地每到这时候,将会举行盛大的城隍巡街。届时,会有队伍抬着城隍爷出巡,锣鼓喧天。 而许愿赎罪的百姓,则会身穿囚衣,戴着镣铐枷锁,扮作犯人,跟在队伍后方,好似阴司押解鬼犯。 与此同时,社令兵马也会出巡,游荡附近山川,震慑阴魂鬼物,使其难以作祟。 对于各地城隍庙来说,三巡会非常重要,过年时的庙会都比不上。 但归州城这情况,显然办不了。 说话间,众人已沿着叱溪来到一处河湾旁,但见周围栽满桃树,桃花朵朵,落英纷纷。 桃林之间,隐有一座老旧破庙。 庙外的围墙都塌了大半截,几座偏殿年久失修,有的已经坍塌,有的房顶长满蒿草,还破了个大洞。 唯有主殿,勉强保持完整。 庙外围墙坍塌,自然毫无阻碍,眼见里面炊烟袅袅,三人便打着油纸伞,在细雨中进入大殿。 “风道爷,您来了。” 守庙的老汉闻声而出,破衣烂衫,白发苍苍,比乞丐好不到哪去,走路还一瘸一拐。 风道长眉头一皱,“谁打的?” 老汉唉声叹气道:“几个过路的小乞丐,想要强占破庙,若非庙中出了怪事,将他们吓走,老头子命都保不住了。” 风老道闻言,满眼歉意,“最近事多,也没来得及看你,回去后就让人送些米面柴油来。” 老汉眼中一喜,连忙道谢:“道长慈悲。” 风老道点了点头,询问道:“庙中到底出了什么怪事?我等这次就是来探查此事。” “倒也没啥。” 老头看向庙殿,叹道:“这段时间每到夜晚,大堂里便能隐约听到哭泣声,但举着火把进入,却找不到人。” “一旦离开,烛火自灭,哭泣声也再次出现,附近百姓吓得都不敢靠近。或许是哪个孤魂野鬼寄宿在庙中吧。” 沙里飞有些奇怪,“大爷你不怕?” 老头一脸坦然,“老头子我孤苦无依,活在这世间,和孤魂野鬼有什么区别,都是可怜人,没什么可怕的。” 风道长闻言微微摇头,“最近有些不太平,要不你还是早点离开吧,免得出事。” 老头摇头,“无妨,这里住惯了,即便死在此地,人也踏实。” 风道人叹了口气,没有再劝,让老头带着几人前往大殿。 大殿木门早已丢失,空空荡荡,还未进庙就看到里面破败不堪,一尊狰狞神像上布满污垢,且漆皮斑驳,早已腐朽。 而踏入大殿的瞬间,李衍只觉腰间勾牒一热,随后周围便升起白雾… 第238章水神长生术 “有意思…” 望着周围浓雾,李衍早已习惯。 这种情况,要么是通神,要么是阴司任务。 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快步向前。 很快,浓雾散去,前方出现一道身影。 那是一潭池水,一尊地祇从里面探出半截身子,赤发黄须、碧眼黄面、身穿金甲,模样有些古怪。 不过,其处境有些凄惨。 只见祂佝偻着身子,双手趴在岸边,硕大的青铜锥穿过手背,钉在地上。 青铜锥上挂着铁链,从其颈部横穿而过。 好似某种酷刑。 “呜呜~” 幽怨哭泣声响起,正是从其口中发出。 原来被封镇了! 李衍眼睛微眯,若有所思。 这个应该就是三峡水神黄魔神,从那些记载来看,应该是保佑过往船只平安的善神。 被封镇后,不再灵验,香火自然断绝。 能支撑到现在,显然当初很是强大。 多半如今已支撑不住,深感大限将至,才于夜晚发出哭泣声。 到底是谁要这么做? 李衍心中好奇,走上前查看。 哗啦啦! 锁链声响,黄魔神巨大的头颅抬起,一双如江水般碧蓝的眼睛看向他。 霎时间,周围景象再次变化。 那是江水深处,泥沙翻涌,水草摇曳。 从岸边延伸出两条地脉隆起,像极了从陆地上伸出的手臂,探入江中。 而在地脉末端,则钉着两根水桶粗的青铜柱,上面铜绿斑斑,爬满水藻贝壳。 青铜柱上还有锁链缠绕,延伸至江底。 眼前光影再次变化,视角顺着锁链不断向下,看到的景象令李衍大吃一惊。 只见那江底,竟然埋着一口石棺,两侧各有青铜兽首耳,与上方锁链连接。 随后,石棺棺盖渐渐透明。 里面躺着具尸体,也不知道是何年代,浑身发白肿胀,乌黑长发翻涌,将大半截身子遮掩,像极了一头水鬼… 与此同时,幻象再次改变。 但这次,却是阴司发布任务的水井。 不过,只是普通水井,并非那种黑井血水。 李衍如今已摸清其规律。 普通水井,是抓捕扰乱生死的阴犯。 黑井血水,则是镇压逃亡人间的魔气。 他心中已有所猜测,将双手放在井沿上。 果然,井水迅速形成旋涡,先是出现那口棺材,随后光影闪烁,又出现另一番景象: 只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儒生站在江边,似乎心如死灰,噗通一声投入江中。 随后,从江底阴暗处,升起长长的黑发,如水草般,将他一点点缠绕…… 好家伙! 竟是通神和阴司任务同时出现。 李衍心中震惊,眼前幻象立刻消失。 通神的速度很快,在其他人看来,不过短短一瞬,根本没有察觉。 李衍面色凝重,抬步走入大殿。 神殿内早已破败不堪,若非守庙老头清扫,恐怕早已坍塌。 但老头腿脚毕竟不方便,那殿角上方已布满了蜘蛛网,阴暗处,还有老鼠在角落爬来爬去。 李衍掐动阳诀,深深吸了口气。 果然,神像之中还有一点神罡缭绕,不过已十分微弱,濒临破碎,还带着一股阴煞之气。 “怎么样?” 风道人知道他在做什么,连忙询问。 李衍并未急着回答,而是沉声开口道:“归州城附近,是否曾有水鬼作祟?” “那是自然有。” 风道人不以为然道:“三峡水道自古以来就是兵家要冲,危险水道,不知有多少亡魂葬身其中,水鬼出没再正常不过。” “不是普通水鬼?” 李衍摇头道:“是那种肆意害人,还托梦百姓,要求血祭且盖庙供奉的。” 风道人神色立刻变得凝重,“邪神?” “贫道调来秭归县不过数年,并未发现此类情况,要回去后查看一下过往记载。” “李少侠可是发现了什么?” “待会儿再说。” 待三人离开破庙,李衍才低声道:“此地三峡水神被动了手脚,我怀疑和《长生仙库》其中一种邪法有关…” 看到之前幻象,他便已心中了然。 《长生仙库》中,与水有关的长生邪法不少,而之前看到的布置,很像“水神长生法”。 长生并非单纯肉体,神魂永存也叫长生。 这便是其中一种。 施术者,先要吞噬神祇福运,随后化为鬼神,让人立庙香火供奉,并且血祭。 此法好处,就是能始终保持神魂记忆,而且还能附身,借用别人肉体存活。 其供奉魔神,名叫陆鲤,传闻是鲤鱼成精所化妖魔,形象为身穿白色孝服的女子,常坐在江边啼哭。 有人被哭声吸引来到江边,就会被害。 当然,此法虽玄妙,却也有弱点,就是依附的肉身用不了几年,便会腐朽,必须寻找下一个。 而这段时间,就是对付施术者的最佳时机。 这三峡水神黄魔神,已然油尽灯枯,能保留到现在,皆因要替施术者挡灾。 一旦消灭施术者,黄魔神也会消散。 显然,是想请李衍替他报仇。 “水神长生法?!” 风道人显然对此有所了解,眼中满是震惊,半天才回过神来,摇头道:“这里是三峡,沿岸供奉的各路水神多如牛毛,几乎每家村子都有水神庙,要想找出来,没那么容易啊…” “也不是没有线索。” 李衍若有所思道:“那妖人如今附身在一老儒生身上,我怀疑就是丹阳书院掌祀刘丹丘。” 风道人轻抚长须,点头道:“也有可能,此人孙子死后,就一直独居于山中,行踪诡秘。” “说不定,是不想被人发现身上腐臭味。” 一旁沙里飞听的目瞪口呆,“等等,这黄魔神庙是大兴年间才破败的吧,真有老怪物能活到现在?” 李衍眼神凝重,“应该是。” “这家伙,说不定就是当初的鬼教余孽,大兴朝时眼见风声不对,便用了邪法苟活至今,暗中发展鬼教…” 他此刻,心中已隐约有个脉络。 鬼教余孽,很早在此地暗中传教,“红女”到来与之合作,不知在搞什么阴谋。 亦或者,无论红女还是赵长生, 都是鬼教中人! 毕竟如今的赵长生,也是太玄正教道士前往北疆,无意触碰禁制,被人夺舍。 一个毛骨悚然的想法,浮上李衍脑海。 当初的鬼教并未灭绝,而是借助各种长生邪法藏在神州各地,或化为邪祟,或逃脱生死。 赵长生这些年在神州各地出没。 就是想将他们通通唤醒! 这个想法,让他后背都有些发凉… 风道人虽不知他心中所想,但也感觉到问题严重,叹了口气,摇头道:“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暂时别惊动对方。” 李衍沉声道:“咱们继续调查,装作不知道,免得打草惊蛇。” “道长,有什么办法,能迅速联系真武宫?” “没办法。” 风道人摇头道:“太玄正教有千里传音术,但必须在洞天福地、先天罡气缭绕的高山之上。还需大型科仪配合,事关神州安危时才会启动。” “最快的方法,还是借助朝廷驿站。 但如今三峡水道有河怪作祟,只能走山路,即便去往宜昌也得一两天。” 周通判不是说援军明日可到么?估计那会儿河怪已被镇杀,传信也更方便。” “也好。” 李衍想了一下,没再强求。 事实上,他最想联系的是罗明子。 对方调往京城,就是专门负责追查赵长生。 他二人关系莫逆,也肯定会重视此事。 ………… 在黄魔神庙找到重大线索,但三人也没停下脚步,沿着溪流行走,绕过归州城,向北面而去。 这一路,沿岸皆栽种着桃树。 桃花朵朵,落英纷纷落入溪流,在朦胧烟雨中,景色煞是美丽。 沙里飞随意瞟了水中一眼,顿时瞪大眼睛,“你们看,那些桃花正在动!” “那叫桃花鱼。” 风道人摇头道:“溪流桃花,也是归州美景之一,往年此时,丹阳书院的士子都会外出踏青,呼朋唤友,在溪边吟诗作对。” “今年,怕是没人再有心情…” 说话间,他们已离开城西。 归州城附近,溪水河流众多,但相较于南边码头附近,这边的村子就少了许多,偶尔才会见到清明上坟之人。 道路偏僻,再加上经常要绕道过桥,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当他们来到报恩光孝寺时,已到了中午。 来的路上,风道人已经介绍过,这报恩光孝寺年代同样久远,宋时陆游访归州,就住在寺内。 还未靠近,几人就发现不对。 虽说此时细雨蒙蒙,又是清明时节,但大中午的,寺院大门却紧紧关闭。 据吴德法所言,他儿子吴士清喜欢研究佛理,经常前往报恩光孝寺,与里面的主持喝茶交流。 吴士清出事那天,也是从寺院夜归。 但从衙门的消息来看,这间寺院的和尚只是念经打坐,烧香供佛,并不会术法。 只是座普通红尘寺院。 李衍原本只是来看一下。 但现在,明显有些蹊跷。 “有人来了,先躲起来!” 李衍眼睛微眯,带着二人钻入旁边小树林。 只见打归州城北门那边,几名客商模样的汉子策马而来,到了寺院门口,便咚咚敲起了门。 “这大白天的,怎么还关门?” “莫非是因为清明?” 这几人操着外州口音,明显就是普通客商。 吱呀~ 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一道缝,一名和尚透过门缝,对着几人开口道:“几位施主,何事?” 一名富商笑道:“这几位都是在下好友,听闻寺中有陆放翁真迹,想要观赏一番再烧香,添点香油钱。” 和尚仍旧一脸冷淡,“几位施主抱歉,敝寺今日有事,恕不接待外客,还请回吧。” 说罢,就直接关上了门。 “唉~这…” 领头的客商明显有些恼火,“这些和尚…老夫平日没少添香油钱,怎么如此作派?” 说着,就要继续上前拍门。 “王兄,算了算了。” “或许人家真有要事,咱们回去吧。” 在身旁人劝说下,那客商愤愤不平,又带着几人策马离开,向归州城而去。 “看来确实有古怪。” 几人离开后,风道人抚须道:“贫道与那寺中方丈没什么交情,但也听说过,此人极其贪财,送上门的香油钱,岂会往外撵。” 望着雨中寺庙,李衍若有所思,“不急,等我先看看。” 说罢,步罡踏斗,手掐法诀,小指轻轻一挑。 唰! 周围阴风四起,从他腰间皮囊内,一个白色纸人猛然飞出,贴着地面滑向寺庙。 这《北帝刍灵术》有个方便之处,便是一次准备好众多纸人,施法时就无需念咒,能节省时间。 雨中用纸人刍灵,实在是大忌。 毕竟符纸一湿,就没了作用。 好在,他们距离寺庙也不远,纸人速度飞快,借着周围树木遮掩,虽沾了点水滴,但进入寺庙后,依旧勉强能用。 李衍手掐法决,双目紧闭。 借助刍灵,寺庙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只见寺庙大门紧闭,两名和尚拎刀站在门后,一边躲雨,一边骂骂咧咧: “妈的,不知好歹的东西。” “照我说,就该放他们进来,直接了结。” “算了,别误了正事。” 这寺庙果然不对劲! 李衍心中一凛,操控刍灵继续前行。 寺庙中有飞檐斗拱,年代古老,木榫结构堆叠,极其精美,但缝隙也多。 刍灵于其中穿行,很是隐秘。 李衍操控纸人进入其中一个偏殿,顿时吃了一惊,只见地上密密麻麻躺了不少尸体,皆身穿黄色僧袍,明显是庙中僧人。 而所有的僧人,脑袋都已被砍掉,腹部也鲜血淋漓,已被摘走了肝脏。 李衍若有所思,继续操控刍灵搜索。 所有的尸体,全集中在这偏殿内,门窗紧锁,而其他的大殿全都空无一人。 人都跑哪儿去了? 就在李衍疑惑时,只见后院菜园旁的水井内,一名浑身污泥的汉子钻了出来,将手中铁镐狠狠扔在地上。 “特娘的,可真难挖!” 他骂了一句,就跑到前院,嚷嚷道:“快,兄弟们饿了,给弄点吃的来。” “帮主说了,今天必须把东西挖到!” 说罢,又转身返回钻入井中。 而那两名假和尚,则跑到灶房中忙活。 噗~ 纸人忽然着火,化为飞灰。 树林中,李衍猛然睁眼,将看到的情形讲述了一番。 “嘶!” 风道人眼中惊疑不定,“归州城有个传说,报恩光孝寺后有古楚塜,但多年来却从未有人发现,难不成这帮妖人找到了?” 李衍沉声道:“不管是什么,这帮人来自鬼教总没错,风道长,这里距城门不远,你立刻返回,告诉周通判前来抓人。” “我等在这儿守着,以免人跑了。” “这…” 风道人一脸为难,尴尬道:“要不,咱们一起回吧,贫道一个人,怕是要遭殃。” 沙里飞乐道:“道长,就这么点距离,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你怕什么呀?” “唉,伱们不懂。” 风道人摇头道:“典籍上记载,鬼教手段阴狠,更麻烦的是,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有多少教徒。” “此刻城中肯定有不少眼线,府衙更是危险,贫道可不通拳脚,万一被人察觉,小命难保。” 见这老道一副怕死模样,李衍也不再勉强,沉声道:“既如此,就先抓了人再说。” “沙老叔,动手!” 李衍一声低喝,二人便快步冲向寺院。 至于风老道,知道自己上去也是碍事,便钻到了树林中隐藏等待… 第239章寺中古墓 很快,二人便来到寺院墙角。 李衍打了个眼色,沙里飞立刻拔出长刀,沿着墙角缓缓前行,弯腰走向寺庙大门。 而李衍则双腿一弯,暗劲爆发,蹭的一下高高跃起,左手摁院墙,便跳上了房顶。 细雨中,他手掐法诀,深深一闻。 寺庙内情况,顿时一清二楚。 那两名和尚还在灶房准备。 眼下已是中午,就连李衍自己都有些饿,更别提后院那些干活的贼人。 准备的饭食,都是庙里的米面粥菜,显然这帮人来的匆忙,连干粮都没带。 李衍也不废话,矮着身子,在房顶快步行走,从腰间摸出两把飞刀,一个纵身从房顶跳下。 人在半空,便将飞刀抖手甩出。 他用了暗劲,飞刀威力极其惊人,加上嗅觉神通,毫不弱于一些暗器高手。 咻咻! 飞刀撕裂雨幕,钻入灶房。 李衍落地的同时,里面两名贼人也扑通一声倒下,被飞刀直接射入头颅,脑浆四溅。 他也懒得理会,迅速来到庙门口,将门栓轻轻抬起,沙里飞便顺着门缝钻了进来。 二人打了个眼色,立刻向后院摸去。 看到那口井,李衍做了个射头的手势,然后指向侧面。 沙里飞顿时了然,立刻跑到墙角夹缝处,蹲下后先是将刀放在一旁,随后从怀里取出油纸包着的火枪和子弹包。 扯开药包,在火药舱里倒出一点,将剩下的塞入枪管,拔出通条,将火药弹丸塞紧… 一连串动作,熟练无比。 随后,便安心等在那里。 这是生死拼杀,不清楚到对方到底有没有高手,火枪自然是能用就用。 沙里飞就相当于一个狙击手。 这也是他们路上想出的配合方法。 至于李衍,则来到井口旁蹲下,拉着上方的井绳,来回晃了晃。 铃铃铃! 下方隐约传来铃声。 很快,井绳就绷紧,不断颤动。 还是方才那名汉子,气喘吁吁爬了上来,直接骂道:“用井绳送下就是,还要老子…” 啪! 话音未落,李衍就立刻起身,伸手一探,掐着对方脖子,直接拎了起来,摔在地上。 他用了巧劲,直接按压对方颌下,扔到地上时,汉子早已昏死过去。 李衍将人拖到墙角。 沙里飞则立刻上前,扯过旁边的绳子,将其五花大绑,嘴里还用破布塞紧。 二人一番配合,动作很是利落。 随后,李衍又回到井边,手掐法诀,深深吸了口气,顿时眉头微皱。 原来下方的暗道,是在井壁上,距离井中水面不到半尺,斜着通向地下。 看模样,位置还挺深。 而且洞口狭小,只允许一人通过。 就在李衍思考对策之时,下方异变陡生。 沙沙沙! 洞口之中,潮水般涌出大量蜈蚣。 这些蜈蚣个个都有一掌长,全身乌黑发亮,散发着刺鼻腥臭味,沿着井壁迅速向上爬。 速度飞快,几乎瞬间就爬到井边。 又一个玩虫的? 李衍眉头一皱,迅速后退,同时催动三才镇魔钱刀穗,用凶煞之气驱逐毒虫。 对付这种东西,他已有了经验。 若是云雷神鼓在,可以用鼓声将其震死,或者用妖葫芦克制。 其他方法,都是吃力不讨好。 当然,最直接的解决方法,就是将施术者斩杀,到时毒虫就会失去指挥,乱作一团。 如无意外,毒虫只是将他逼退。 果然,在毒虫涌出后,一道身影从下方洞口猛然射出。 对方身手不错,根本懒得借助井绳攀爬,而是半空一个转身,在湿滑井壁上左右借力,随后纵身跃出。 砰! 一声枪响,硝烟味四散。 那道身影一个趔趄,差点又摔回井中,空中勉强一个翻身,矮着身子趴在井旁,同时怒吼道:“火器,你们什么人?!” 却是名满脸刀疤的汉子,一身黑袍沾满泥污,捂着小腹,满脸愤恨。 他趴在井旁,刚好借水井堵住射击路线。 远处的沙里飞不紧不慢,迅速填弹。 至于李衍,则眉头一皱。 这汉子就是个暗劲好手,并非操控毒虫之人,周围蜈蚣还在围绕着他乱爬,只是被三才镇魔钱震慑,不敢靠近。 他也不废话,挽了个刀花,脚下发力。 那汉子腹部中弹,虽不致命,但也疼痛难忍,只觉眼前一花,李衍已出现在面前。 他大惊失色,刚想动手,脑袋上便挨了重重一击,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毒蜈蚣也开始乱院乱窜。 “妈的!” 远处沙里飞骂了一声,纵身跃起,踩着柴房旁的石轱辘,一下子就跳到房顶。 燧发火枪最怕雨水受潮。 沙里飞无奈,只得撑起油纸伞,继续摆出射击姿势。 李衍则来到井边,从腰间摸出两颗黑丸。 此物叫雷火丸,一旦甩出,便可爆发剧烈闪光与浓烟,是他从执法堂那里购买。 这种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取出火折子点燃后,李衍伸手一甩,两颗雷火丸顿时射入洞中,顺着斜坡迅速滚落。 噼里啪啦! 洞中剧烈闪光,浓烟不断。 “啊!我的眼睛!” 里面一阵大乱,惨叫声、咒骂声响起。 他们在下方挖墓,了不起点几根蜡烛,突然遇到强光,顿时闪瞎不少人。 不仅如此,里面还是密闭空间,空气混浊稀薄,雷火丸冒出的刺鼻浓烟,顿时让他们难以承受,争先恐后往外爬。 操控毒虫的术士,显然也遭了殃。 术法被打断,满院蜈蚣顿时乱了阵脚,有的四处乱窜,还有的则顺着水井往回爬。 这些毒物攻失去控制,变得凶残狂暴,当即就爬到了刚钻出的几人身上。 “啊!” “巴老三,你干什么?!” 那些人被蛰的惨叫连连,掉入水中扑腾。 李衍则眼睛微眯,死死盯着洞口。 在一个满脸污泥的老头钻出来时,他手中飞刀猛然甩出。 噗嗤一声,直接扎入对方后脑。 此人正是操控毒虫的术士。 术士一死,毒蜈蚣彻底没了约束。 有的继续在井中胡乱蜇咬,有的则迅速逃窜,钻到周围院墙下、菜园里,消失不见。 这帮鬼教贼人并不弱。 一名暗劲好手,一名擅于控虫的术士,再加上一帮子亡命之徒,堪称精锐小队。 不幸的是,他们遇到了李衍。 术法、神通、武器,各方面都被克制,从头到尾,都难有反抗之力。 李衍也不废话,直接折断那名疤脸汉子手脚,剧烈的疼痛让其再次苏醒。 “啊!我日你…” 啪!啪! 骂声未落,就被李衍左右开弓,俩记耳光扇的眼冒金星,满嘴鲜血,牙齿也崩飞几颗。 “伱是什么人?” 李衍脸色冷漠询问。 “妈的,要杀要剐随便!” 疤脸汉子满嘴鲜血,眼冒凶光,毫不畏惧。 李衍眼睛微眯,突然左手一伸。 哗啦啦…勾魂索呼啸而出,直接将这汉子神魂束缚,却并未抽离。 疤脸汉子浑一僵,瞳孔失去焦距。 李衍也不急,等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被勾魂索束缚后,虽然不会身死,但神魂与肉身分离,会有种坠入九幽之地的恐怖感觉。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这种感觉,足以将大部分人吓个半死。 果然,待他将勾魂索收回后,汉子眼中又渐渐泛起神采,大口喘着粗气,满脸恐惧。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衍微微一笑,在那汉子眼中分外阴森,“我敢保证,你若再废话,就会知道‘求死不得’是怎么回事!” “说罢,你是何人?” 汉子眼中阴晴不定,咬牙道:“朝山会二香头郭鹏。” “就这些?” “就这些。” 李衍二话不说,勾魂索再次探出。 这一次,等汉子苏醒后,已经有些崩溃,“你到底想干什么?有本事杀了老子!” 李衍冷声道:“你在鬼教中是何职位?” 这疤脸汉子一听,眼神顿时有些慌乱,面色阴晴不定,眼瞧着李衍又要动手,连忙开口道: “别、别我说!” “我是侍坛。” “这是何职位?” “小人知道的不多,只清楚教中乃是以一个个分坛为主,分坛有祭师、炼师、侍坛,以及杂工,可以单独完成一场祭祀。” “祭师负责组织,炼师都是术士,负责开坛,侍坛负责抓人祭、警戒、护坛,杂工负责干杂活。” “至于要做什么,上头都有哪些人,这些事只有祭师知道,我们多问一句,就会被处死。” 李衍冷声道:“杀人祭鬼有什么好处?让你们如此丧心病狂?” 疤脸汉子郭鹏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小人得了重病,被一场人祭治好。他们还允诺会教我神仙术法,还说今后能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 李衍一声冷笑,心中竟无半点意外。 权势、财富、美色、力量… 为了满足欲望,总有人会铤而走险。 即便能忍住这些,长生不老也足以让人疯狂,自古以来,帝王将相、术士高手,不知有多少人为此大动干戈。 李衍也没有废话,继续审问。 “祭师、炼师都是谁?” “本地祭师只有一个,便是我们朝山会帮主鲁元,炼师和侍坛两两成组,下面死的那个巴朗,就是跟我配合的炼师。” “你们在下面挖什么?” “一座楚墓,鲁元让我们找一块玉器,东西刚挖到,放在炼师巴朗身上…” 正说着,这疤脸汉子忽然浑身一僵。 他愣愣看着李衍身后,眼中满是恐惧。 李衍眉头一皱,猛然转身。 后面什么都没有,唯有蒙蒙细雨,落在菜园叶子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用嗅觉神通,也闻不到任何异味。 然而,疤脸汉子却像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浑身发抖,额头冒出冷汗,牙关打颤。 “你看到了什么?!” 李衍拎起其领口,厉喝询问。 然而,这汉子却根本说不了话,浑身僵硬,呼吸停歇,后中“嗬嗬”作响,口唇立刻变得青紫。 李衍能闻到,这汉子左心口处,突然多了一股阴煞之气,森冷而血腥。 是咒法! 李衍连忙取出神虎令,准备施展护身咒。 北帝护身咒,并非只针对自身,周围三尺都在守护范围内。 然而,已经迟了。 噗! 汉子口中忽然喷出鲜血,彻底没了动静。 那股诡异的阴煞之气,也迅速消散。 李衍眼神微冷,手起刀落,直接劈开这汉子胸膛,里面的景象,令他瞳孔为之一缩。 汉子心脏早已停止跳动。 而心脏上,赫然有个黑色的爪印,细长尖锐,且只有四根手指,根本不像人手。 心脏也被捏的扭曲变形。 好厉害的咒法! 李衍心中暗道不妙,纵身一跃,冲向另一名被绑着的俘虏。 然而,还是迟了。 那汉子同样脸色铁青,满眼恐惧,死死盯着前方,彻底没了呼吸。 剖开胸膛,心脏同样有黑爪印。 沙里飞也从房梁上跳下,见此情形,倒吸一口凉气,“这什么邪法?” 李衍沉声道:“这帮蠢货,加入鬼教的时候就已被下咒,自己还不知晓。” “鬼教已经察觉,这里不再安全,等我拿个东西,咱们立刻离开。” 说罢,三两步来到井边,纵身跃入其中。 身在半空,李衍两腿便夹着井绳,以一种蝎子倒爬墙的姿势,头下脚上,滑入井中。 快靠近水面时,双腿发力,猛然停住。 果然,水里的人已全部死去。 有些是被毒蜈蚣蛰死,而有些则和上面两人一样,满眼恐惧,口唇铁青,被咒杀而死。 那名御虫的术士,也早已僵硬。 李衍轻轻一闻,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直接摘下其腰间皮囊,从里面取出一块玉器。 这玉器呈扁矮方柱状,内圆外方,年代古老,已经有些斑驳,呈现血红色。 玉琮! 李衍恰好认识此物。 上古之时,玉琮与璧、圭、璋、璜、琥为六种玉质礼器,谓之“六瑞”,专用于祭祀天地鬼神。 奇怪的是,他并未从上面闻到罡煞之气。 鬼教找这玩意儿干啥? 李衍将血色玉琮收起,看了看那黑乎乎的洞口,脚上绳子一荡,借力钻入其中。 这洞口斜着向下,足有十来米。 里面是密闭空间,因为之前的雷火丸,仍旧是刺鼻浓烟弥漫,地面也早已积水。 李衍落地后,当即扣着神虎令,手掐法决,脚踏罡步。 霎时间,周围阴风四起。 滚滚浓烟,被尽数吹出洞口。 待空气稍微清新后,李衍这才从地上捡起一根蜡烛,随后用火折子点燃。 一座古怪的墓室,顿时出现在眼前… 今日还是两更 第240章九头鸟的传说 墓室并不大,呈圆形分布,中央有一座方形石台,上面停放着一具石棺,不过已被破开。 棺中骸骨,早被翻得乱七八糟,与发黄的衣服和黑泥裹在一起,根本看不清墓主人模样。 棺材周围,还散落着一些青铜金玉器。 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这种圆形的墓室着实少见,还有中央方形石台,大概是象征天圆地方。 李衍的视线,并未被地上凌乱陪葬品吸引,而是举起蜡烛,来到了四周墙壁。 墙壁上密密麻麻全是壁画,即便历经千年,色彩依旧华丽,充满先秦古韵。 壁画上,似乎在讲述一个神话故事,有巨大的十头鸟,被人射掉一个脑袋… 射鸟之人,身旁还有九尊铜鼎… 九头鸟被掩埋,山河泣血… 九个人,拿着九尊血玉琮,睡在不同方位… 李衍看得目瞪口呆,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他连忙钻出洞口,喊道:“沙老叔,快,找风道长下来看看!” ………… “这其中,讲了两个故事!” 风老道举着蜡烛,在壁画旁仔细查看,眼睛瞪得浑圆,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们可曾听过,‘问鼎’和‘九头鸟’的传说?” 李衍点头,“听过。” 沙里飞则一头雾水,“啥玩意儿,道长给讲讲。” 风老道沉声道:“这要从楚地来源说起。” “三闾大夫《离骚》中提过,楚人出自帝顓頊高陽,高阳乃黄帝之孙、昌意之子。顓頊生老童,老童又生祝融…… 古商时,楚人部落鬻熊,便是祝融八姓之芈氏季连部落首领,亦是祝融火正后代,著有《鬻子》,乃我道门源头经典之一… 鬻熊曾助周文王、周武王灭商,应该也是封神之战参与者。周成王时,封鬻熊曾孙熊绎于楚蛮,姓芈氏,居丹阳,就在如今的秭归县。” “楚地传说中,祝融乃火鳳化身,因此楚人‘尊鳳尚赤、崇火拜日、喜巫近鬼’,众多习俗流传至今。” “但周与楚的关系,从来就不好。” “周成王封熊绎为诸侯时,不但不给礼遇,还多番羞辱,连吃饭的座位都没有。” “自此,楚人‘不服周’!” “春秋时期,诸侯国会盟九十多次,楚国有记载只参加过三次,皆因盟会,基本都是商量如何攻楚…” “周昭王曾三次伐楚,第三次死于路上,传闻就是死于楚人巫祝和侠士之手。总之,仇怨越来越深。” “春秋时期,周室衰微,楚庄王借北伐陆浑之戎的机会,兵临洛阳城下,阅兵于周天子前,问神器九鼎该如何锻造。这便是‘问鼎天下’的来源。” “你们看。” 风道人说着,指向壁画,“此人身后有九鼎,说明代表当时周皇室,而其射落十头鸟中的一个头,说明此人就是周公旦。” “周初,殷商虽灭,但商人未绝,武王封商王纣之子武庚于商都,分别由皇族管叔、蔡叔、霍叔统治,以监视武庚,称为三监。” “后武王薨逝,成王年幼,周公摄政。三监不服,联合武庚与东夷反叛。周公率师东征,平定叛乱,后又分封诸侯,制定《周礼》,被儒教尊为圣人。” “周楚之争,始自周成王,传闻周公厌恶十头鸟,听到鸟叫,便命人赶出九州,射之,连射三箭不能中,便派天狗去咬,咬掉了鸟的一个头,还剩下九个头,便是‘血其一首,犹余九首’。” 李衍点头道:“我也曾听闻此事,但从壁画上看,远没那么简单啊。” “没错。” 风老道的呼吸有些急促,“九头鸟,原本为楚地神鸟,长出十头,就代表要问鼎天下。周公射落一头,分明就是要断绝楚地龙脉。” “不,应该说是凤脉!” “怪不得,九头鸟本为楚人神鸟,象征祥瑞,而自周之后,便为‘鬼车’,寓意不祥,传闻能吸人魂魄,喜阴暗隐晦之地。” “到后来,楚人都忌讳,《荆楚岁时记》记载,正月夜,多鬼鸟度,家家槌床打户,捩狗耳,灭灯烛以禳之。” 沙里飞听得越发糊涂,“道长,你这啰里啰嗦半天,到底要说什么?” 李衍沉声道:“国祭之礼,玄门争斗!” “是啊。” 风老道眼神变得越发兴奋,看了看周围,指着洞口斜坡道:“那是甬道,周墓之礼,这天圆地方格局,乃是周朝术士之墓!” “原来周公早就做了手脚,命人断了楚地凤脉,十头缺一头,泣血满江山。” “哈哈哈,春秋战国,楚皆霸主,但最终灭周者为秦,而覆秦者却为楚。” “一头之差,一头之差啊!” 李衍沉声道:“先秦旧事,已不重要,鬼教如今寻找这些血玉琮,到底有何图谋?” 风道人接过血玉琮仔细查看,沉声道:“上古之礼,玉璧为圆祭天,玉琮为方礼地,但其中又有讲究,玉璧为苍璧,玉琮为黄琮。” “这血玉琮礼地,谓之不祥!” “神州无论龙脉凤脉,都为天下之吉,破坏必遭反噬,甚至王朝也可因其而崩塌。” “从壁画上看,周公乃是以九枚血玉琮镇九头,又断绝最后一头,最小程度减少反噬。但即便这样,后来周王室也多次因楚受辱。” “凤脉被封,九头鸟自此不祥,千年怨气淤积,一旦破封,神州必然动荡。周公留下此物,估计是想让后人有破解之道。” “没曾想周王朝崩塌,秘密随之掩埋,却被鬼教发现。” “这鬼教,是要颠覆大宣啊!” “有其他血玉琮线索么?” “壁画上没提到。” 沙里飞听得口唇发干,“好家伙,这么狠?” 李衍沉声道:“无论此事真假,都不能让鬼教得逞,否则到时不知会死多少人。” “咱们快走,明日就离开秭归,将此事上报,少一枚血玉琮,他们也别想成功!” “对对,快走!” 这横跨数千年阴谋布局,让三人都感觉有些头皮发麻,匆匆往外走。 当然,沙里飞也没忘了,把地上的金玉冥器一扫而空…… ………… 出了水井,天色已经昏暗。 烟雨朦胧,周围一片漆黑寂静。 之前看到的事,让三人依旧有些恍惚,被雨夜寒风一吹,脑袋这才冷静下来。 “早点走吧。” 李衍沉声道:“鬼教有秘术,之前咱们杀人,已经被他们察觉,用咒法灭口。” “都小心点儿,说不定人已在路上。” 沙里飞也知道事情严重,也顾不上隐藏,直接从怀中掏出燧发火枪,提前将弹药装好。 风道人很是油滑,装作没看到,也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隐藏在道袍大袖中。 寺院内依旧是一片死寂。 几具尸体倒在地上,周围血液已经发黑。 三人自然顾不上理会,加快脚步,推开寺院大门,向着归州城而去。 这里距归州城也就三里地。 虽说城门已关,但以风道人身份,命守城士兵放下吊篮让他们进去,也不是问题。 然而没走几步,李衍便察觉不对。 “停下!” 他伸手一抬,死死盯着前方。 只见前方山道上,不知什么时候已起了浓雾,自树林之间弥漫而出,混合着细雨,让人心生寒意。 很快,雾气便越来越浓。 加上天色阴沉,十米之外便伸手不见五指。 “嘻嘻嘻…” 浓雾中,忽然传来怪异笑声。 有点像女子,也有点像孩童,似乎是捏着嗓子笑,令人不寒而栗。 吱呀~吱呀~ 古怪的声音,由远及近。 只见远处山道上,几道红色影子若隐若现。 却是四名诡异轿夫。 他们身着寿衣,双目圆瞪,脸上好似刷了粉,雪白一片,口唇血红,腮帮子上也涂着圆红。 好似纸人打扮。 这是戏剧中灵童打扮,男纸人叫“二百五”,女纸人叫“三百三”,原本是善角,但此时出现,却分外瘆人。 而且这四个,明显不是活人! 他们抬着一口大花轿,且步伐整齐诡异,竟有点像戏剧中轿夫,身体僵硬,绷着腿走路。 而那古怪的笑声,也越来越响。 哗啦哗啦,似有满身珠佩在摇晃。 “夜半花轿,鬼新娘。” 风老道咽了口唾沫,只觉头皮发麻。 “别怕!” 李衍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掐动阳诀,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林中还有不少人潜藏,待会儿都闭上眼,转过身去。” 沙里飞顿时会意。 前来阻拦者,无疑就是赵长生手下红女。 杀父仇人好不容易现身,且道行高深。 李衍自然要操控阴兵斩杀。 风道人虽不清楚原因,但也连忙点头。 他心中暗自叫苦,本以为跟着李衍他们,会安全点,没想到反而更危险。 眼见的花轿越来越近,李衍也不再迟疑。 “转身!” 他一声低喝,立刻取出勾牒,步罡踏斗,掐动法诀,念诵道:庆甲!上黑天,下黑地,黑天无光,黑地无门…” 随着法诀念诵,周围顿时阴风大作。 但就在这时,李衍心中忽然升起警兆,那是一种死亡降临的感觉。 “趴下!” 李衍猛然后退,将二人推翻。 嘭! 远处一声巨响,火光硝烟四散。 李衍只觉一股巨力袭来,紧接着便是刺骨剧痛,整个人倒飞出去,胸口还多了个硕大的血窟窿。 是新式火枪! 他顾不上多想,立刻运转大罗法身,在地上打滚的同时,伤口立刻修复。 “衍小哥!” 沙里飞一声怒吼,双眼血红。 风道人也是头皮发麻,但还能保持冷静,一把将腰间血玉琮塞给沙里飞,“先拦住人!” 果然,那些怪异轿夫猛然加快脚步。 好似缩地成寸,抬着花轿飞速袭来。 沙里飞虽然怒火攻心,但也反应甚快,一把拎起燧发火枪,顶着血玉琮,“退后!” 那花轿猛然停下。 “嘻嘻嘻…” 怪异的女子嬉笑声响起。 轿夫们齐齐弯腰,将花轿放下。 一只苍白的手,将红色门帘缓缓掀开,最后一名女子走出花轿,凤冠霞帔,血红嫁衣。 正是玄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已传闻化作妖魔的“红女”。 她并未露出真容,而是双手兰花指一抻,用一块华丽的龙凤红手绢遮住了半边脸。 皮肤苍白,瞳孔血红,双目夺人心魄。 “官人…我美吗?” 柔弱的女声响起,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分明是某种厉害的迷魂术法。 风老道最为警觉,连忙闭上眼睛,伸手掏出两张黄符,哆哆嗦嗦往后退。 而沙里飞,则两眼变得呆滞,露出傻笑: “嘿嘿…美。” “红女”又往前走了两步,柔声道:“官人,把你手中的东西交给奴家,如何?” “嘿嘿…好!” 沙里飞一脸傻笑,直接抬起燧发火枪。 嘭! 火光硝烟弥漫。 沙里飞则迅速后退,同时迅速装填弹药,眼神冰冷,哪有半点被迷惑的迹象。 他得了熊宝东六丁六甲符,时刻佩戴。 “红女”迷魂术法虽强,但沙里飞只是稍微迷糊,便立刻恢复清醒,干脆装傻诱敌。 “呀~” “红女”一声尖叫,周身红色烟雾炸裂,竟是用了遁法躲过攻击,又在另一片区域出现。 而沙里飞已退到李衍身边,再次用枪顶住了血玉琮,骂道:“你个老骚娘们儿,再敢靠近一步,老子立刻崩了这玩意儿!” “对,崩了这玩意儿!” 风道人也松了口气,跟着叫嚣。 “红女”脚下一顿,停了下来。 她的眼神再无半点魅惑,瞳孔血腥冰冷,一个反手,将龙凤手帕抖了一下,握在手中。 看到其真正面孔,沙里飞不由得心中一颤。 只见这“红女”鼻子往上是个美人轮廓,但嘴巴却已撕裂到耳根,口唇殷红似血,满嘴的尖利獠牙,哪还有半点人样。 “果然已成妖魔!” 风道人脸色发苦,只觉今日小命难保。 沙里飞虽说害怕,但更多的是愤怒。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貌似生死不知的李衍,手指发力,摁了摁沙里飞脚后跟。 没死! 沙里飞心中狂喜,脸上却是越发警惕。 他知道,李衍装死必有原因。 果然,密林中又走出不少人。 其中一个,手里端着神火枪,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沙老弟,好久不见了…” 第241章雨夜斗法 “姓白的,果然是你!” 沙里飞怒骂道:“当初还跟咱们称兄道弟,转眼就打黑枪,你他妈是人吗你?” 白若虚摇头微笑道:“哈哈,沙老弟你也不是刚出江湖的雏。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他一边说,一边动手填装火药。 沙里飞,也终于看清神火枪模样。 这神火枪后方有巨大枪托,黑檀灵木打造,上面还有银色金属镶嵌的龙纹。 而枪管很长,口径有核桃粗,全是由洞天福地窖藏金属灵材打造,足以承受新式火药威力。 最特殊的,是枪管后方,乃是可拆卸模块,呈长方形,还雕刻着八卦图和各种符箓。 只见白若虚将那模块从枪管上拔出,又从腰间摸出另一个模块,装在上面。 沙里飞看过图纸,知道这是神火弹。 朝廷让墨家工匠做出的神火枪,自然比普通燧发枪精妙的多。 每把枪,都能配十几枚神火弹。 平日里将新式火药和弹丸装入神火弹,作战时只需更换神火弹夹,不仅速度大为提升,下雨天也能继续作战。 见沙里飞的目光被吸引,白若虚微微一笑,“沙老弟,看你对这火器也挺感兴趣。” “不如投靠我等,把东西交出,说不定也能弄一把,让你过过瘾。” “呸!” 沙里飞啐了一口,冷笑道:“傻子才信!” 白若虚哑然失笑,“也没指望你信,想投靠我等,凭你还不够资格。” 说着,扭头看向红女,“前辈,可以了吗?” 红女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尖牙,随后抬手,打了个响指。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 沙里飞和风道人顿时浑身一僵。 不好,中招了! 他们浑身颤抖,额头青筋直冒,想要挣扎,却动弹不了半分。 面对红女这道行高深的老妖,他们还是嫩了点儿,以为用血玉琮威胁,人家就无可奈何。 实际上,就在红女卸下龙凤手帕的同时,便已轻轻一抖,将蛊毒撒入空中。 同时,故意露出狰狞面孔,吸引注意。 这是古彩戏法中的秘诀,转移视线,投梁换柱,红女将其用于术法中,更是令人防不胜防。 当然,以双方距离,蛊毒起效还需时间。 白若虚也是用毒的行家,看出这一点,故意走出来和沙里飞闲聊,让二人中招。 “呵呵。” 红女的眼神血腥而冰冷,用一种怪异的声音笑道:“地上的小官人,还以为装死,能骗得过奴家吗?” 她觉醒的是眼神通,看清人血脉流动,虽奇怪李衍为何中枪没死,但却不妨碍她一起收拾。 话音未落,其脚下猛然发力。 唰! 红嫁衣翻飞,瞬间来到众人面前。 但就在这时,地上的李衍左手一抬。 哗啦啦,勾魂索呼啸而出,同时身子一扭,直挺挺立起,拔出断尘刀猛然劈下。 红女即便有眼神通,又哪会知道李衍还有这招,顿时被勾魂索缠绕。 然而,李衍也是吃了一惊。 红女周身有一股诡异阴煞缭绕,勾魂索将其缠绕,竟无法直接钻入体内。 这红嫁衣是厉害法器! 李衍心中顿时了然。 当然,他也没把希望全放在勾魂索上。 他的道行毕竟有限,勾魂索也是继承了便宜师傅的神通,才刚刚起步。 朱家堡磷矿上,那番僧就曾凭借法器躲过。 真正的杀招,还是断尘刀。 噗嗤! 没有任何阻碍,刀刃直接插入红女胸口,噼里啪啦,十二道阴雷瞬间注入。 “呀!” 一声凄厉尖叫,红女顿时化作烟雾消散。 这家伙不是人! 李衍眼神微变,暗自心惊。 他能感觉到,断尘刀只是刺破了红嫁衣,对方身躯异常坚韧,还有刺鼻尸臭味散发。 这红女的肉身简直和僵尸差不多,刺破心脏,阴雷轰击,也未能致命,反倒让对方借遁法逃脱。 没有任何犹豫,李衍直接抢过沙里飞手中的血玉琮,断尘刀顶在上面。 场面再次陷入僵持。 原本要开枪的白若虚眉头一皱,摇头道:“李小兄弟,何必呢?” “将这东西交给我们,咱们各走各道如何?” 李衍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存神催动,断尘刀穗立刻颤动。 铃铃铃! 凶煞之气四溢,沙里飞和风道人体内蛊虫受到干扰,同时蹲在地上呕吐。 乌黑粘液中,全是蠕动的白色小虫。 蛊毒虽未解,但至少恢复了行动。 “妈的!” 沙里飞狠狠骂了一句,连忙举起燧发枪,而旁边的风道人,在手忙脚乱,从怀中取出三颗药丸。 自己吃下一颗,又扔给沙里飞和李衍。 毕竟是城隍庙庙祝,虽说道行一般,但身上保命的玩意儿还有一些。 沙里飞吃下后,明显好转许多。 李衍已用大罗法身解了毒,就没有理会,而是拉着二人后迅速后退。 而在另一头,红色烟雾升腾,红女的身形再次出现,但她的状态却有些不对。 “杀!杀杀!” 这红女两眼红光闪烁,癫狂而血腥,猛然抓住旁边一名手下,竟直接咬破其喉咙,大口吸血。 李衍顿时了然。 任何一种术法,都有代价。 这“红女”不知用了何种方法,竟将自己的身躯弄得和僵尸一样,虽说不惧刀兵,但神魂也会受到影响,暴虐嗜血。 那红嫁衣法器,恐怕也是用来压制尸气。 如今被自己刺破,还被十二道阴雷伤了魂魄,红女立刻控制不住嗜血本能,需要吞饮人血恢复。 随着红女疯狂吸血,周身阴煞之气升腾,竟冒起血色浓烟。 鬼教中人看到,也吓得连连后退。 李衍哪会错过时机? 他拉着沙里飞二人,迅速退入身后密林中。 “躲到树后!” 李衍一声低喝,便将血玉琮扔给沙里飞。 二人连忙藏身树后。 这个地方比较荒僻,树木都有手臂环绕粗,即便那神火枪,也无法贯穿大树将他们打死。 更何况,那些人还在躲避红女。 没有任何犹豫,李衍立刻掏出勾牒,再次施法,念诵道:“庆甲!上黑天,下黑地…吾奉北阴酆都,急急如律令!” 这一次,阴司鬼兵顺利召唤。 密林之中,霎时间阴气升腾,肉眼可见的黑暗向外扩散,还隐约有铠甲声传来。 是那种可怕术法! 想起女剑客柳眉曾说过的话,白若虚瞳孔一缩,转身就跑。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阴司鬼兵的速度。 大片的黑暗阴影,如狂风般迅速扫过。 “呀!” 即便癫狂的红女,也感受到威胁,再次施展出那血色烟雾遁法,想要逃离。 然而,她身上妖魔气息浓郁,是阴司鬼兵的主要目标,岂会让其逃脱。 哗啦啦! 黑暗中,巨大的锁链声响起。 红女所化红雾,好似被某种力量牵扯,直接被拖入黑暗之中。 这红女道行颇高,已达到四重楼,超越了普通修士能达到的极限。 即便如此,也只是挣扎了几息。 凄厉惨叫声不断,很快归于平静。 那些个鬼教妖人,更是一个没逃脱,黑暗所过之处,全部浑身僵硬,扑倒在地。 皮肤凝结寒霜,恐惧的表情被冻结。 至于白若虚,更是吓得亡魂大冒,转身抬起神火枪,猛然扣动扳机。 轰! 火光炸裂,伴着浓浓销烟。 然而,就像是泥沉大海,那片黑暗没有受到任何阻挡,直接将他淹没。 白若虚只觉耳边锁链声响,意识便陷入空白,好似不断向着幽暗地下坠落。 只是两个呼吸间,山林就变得一片死寂。 至于李衍那边,同样一片黑暗。 风道人死死闭着眼睛,额头满是冷汗,口中嘀嘀咕咕,求着祖师保佑。 好在,这恐怖感觉并未持续多久。 随着阴司鬼兵离开,周围明显变亮,细雨滴落树叶的沙沙声,也再次钻入三人耳朵。 风老道偷偷转身打量,看到满地死尸,不由得张大了嘴巴,颤声道:“这…这是活阴差的阴兵法?” 道牒之上,并未说明李衍身份,毕竟活阴差这身份,大小也是个隐秘。 若像大宋包龙图那般,传得天下间人人皆知,恐怕一些阴犯会闻风而逃。 “道长好见识。” 李衍收起勾牒,快步走出树林。 比他更快的是沙里飞。 “哈哈…哈哈哈…” 沙里飞已忍不住笑声,咧着大嘴,三步并作两步就跑向白若虚。 这个曾经的长安牙行堂主,心思狡猾之人,如今已是身体僵硬,脸上白霜弥漫,瞪眼张嘴,保持着临死时的恐惧。 然而,双手仍紧握着神火枪。 沙里飞正要去硬掰,李衍连忙开口道:“沙老叔,他双手有剧毒,莫要弄破手套。” “好嘞!” 沙里飞嘿嘿一笑,握着白若虚手臂上几处关节穴道揉搓,终于令其双手松开。 拎起神火枪,沙里飞来回摆弄,脸都笑开了花。 而李衍,则来到那红女身前。 看着对方那裂开的大嘴、满口獠牙,李衍眉头微皱,先是用刀小心将满是蛊毒的龙凤手帕挑到一边,随后又将红嫁衣割开。 风道人也走了过来,看到红嫁衣下身躯,顿时吃了一惊,“阴尸长生法?” 这红女的身体,隐约还能看到曼妙轮廓,但皮肤上却长满灰色长毛,散发着浓郁的尸臭味。 “没错。” 李衍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这“阴尸长生法”,和僵尸还有些不同,乃是是将自己身躯炼成一种妖尸,善于变化,可使用风遁,弱点就是难以控制神魂。 此邪法供奉的魔神,名叫“灰虎”,长着老虎脑袋,人的身体,浑身长满灰毛,善于变化,随风而行,最喜食人精血。 这红女并非临死时用长生法续命,而是直接修炼此法化为妖魔,所以并非阴犯。 待其过了生死大限,体内死气逐渐淤积,而且活着在人间游荡,才会受到阴司通缉。 神蚕长生法、水神长生法、阴尸长生法,来到鄂州短短数月,他就见到了《长生仙库》三种秘法,看来修炼此法者绝不是少数。 鬼教,杀人祭鬼,为求长生不在乎任何手段,和他这活阴差,简直是天生的敌人。 李衍摇了摇头,将红嫁衣从“红女”身上扯下,发现衣兜内没有什么,便直接扔给了沙里飞,“沙老叔,此物能遮掩气息。” 沙里飞顿时了然,连忙将红嫁衣收起。 他们身上有很多违禁品以及法器,加上之前找到的古怪袈裟,用于包裹行李最合适不过。 随后,李衍又和风道人查看那些轿夫。 正如所料,全是僵尸,这也是修炼阴尸长生法的秘术之一,不过僵尸依靠精魄才能活动。 而精魄同样被阴司鬼兵锁走,所以这些僵尸也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三人一番忙碌,将红女和僵尸的身体摆在一起,随后砍伐周围桃木,堆柴焚烧。 滚滚浓烟升腾,尸臭味不断扩散。 做完这些,三人才松了口气。 这些僵尸尸气浓郁,若不及早处理,还会生出麻烦作祟。 烧了僵尸后,三人又仔细搜索。 那个大花轿有些不凡,竟是以灵木制作,里面还布置着阵法,可以聚拢阴煞之气。 说是花轿,但更像是棺材。 怪不得红女要乘着轿子到处乱跑。 这东西李衍带不走,干脆直接拆毁,交给风道人处理,毕竟队伍的规矩就是见者有份。 风道人也清楚,拿了这东西,就要替李衍隐瞒神火枪的事。 不过这是都尉司差事,他也懒得多问。 当然,还找到不少东西,最多的便是一种木刻小神像,除了红女和白若虚,那些鬼教教徒身上都有。 神像面目狰狞,满嘴獠牙,头生尖角,其上阴煞之气缭绕,满是不祥之气。 “这多半就是棱睁神。” 风老道拿着神像左看右看,面色凝重道:“大宋之时,除了鄂州,京城一带不良子,也喜欢供奉此鬼,与人争斗时,凶煞之气可震慑对方心神。” “看来,此神神罡未散,又有人将其神庙建起,也不知藏在何处…” 除此之外,还从白若虚身上找到一封密信。 李衍看了几眼,面色陡变。 这封信,是龙骧军首领,前朝皇族余孽所写,要白若虚来此地找红女给赵长生带话。 天圣教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各种天灵地宝和法器,邀请赵长生出手,复活天圣公! 鄂州各方妖人,果然有所勾连。 更重要的是,赵长生也会前来… 今日三更,第三更迟点发 第242章西南乱起 轰隆隆! 北城城门缓缓开启,大队士兵冲了出去,没过多久,便抬着一具具尸体返回。 此时天色已亮,沿街不少百姓探头探脑,惊疑不定,互相交头接耳。 鄂州人爱看热闹。 但这些天接连出事,已经弄得人心惶惶,哪还有吃瓜的心思,就怕祸事降临到自己头上。 “那些什么人?” “听说是朝山会的妖人。” “朝山会这帮畜生,早就该死了,不过他们哪来的胆子,敢去谋反?” “我听到一件事,你别乱说啊。” “听说他们杀人祭鬼,把人脑袋和肝脏都割了,没看到城中那些书生家,都在办白事么?” “你胡说的吧。” “骗你作甚?我老姑父是皮匠,听说这几天,光假人头就做了不少。” “你怎么不说话了?” “这种事,我好像听我爷爷说过…” 城中人多眼杂,一些消息根本瞒不住。 杀人祭鬼之习俗,最早起自鄂湘二州,直到大兴年间才彻底断绝,有些传说故事自然留了下来。 那些古老而黑暗的往事,也再次于百姓之间流传,引发更多的恐慌。 杀人祭鬼之采牲,秀才或官员,一肝顶三肝;僧人道士,一肝顶两肝,女人和小孩,则一肝为一肝…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丹阳书院。 此刻的丹阳书院已贴着封条,空无一人,若在平日里,这种事必然引得儒林群情激愤。 然而现在,书生们都待在家中,哆哆嗦嗦不敢乱跑…… 秭归县的官员,哪怕是小吏,也都心惊胆颤,办个差都得好几个人陪伴… 至于普通百姓,则是将自家孩子藏得严严实实,家中女子也不敢抛头露面… 那些贼人的尸体倒也罢了,当看到一具具无头和尚尸体时,街上已是死寂一片。 百姓们脸色苍白,心中升起寒意。 一座客栈二楼,窗户露开半截缝。 门缝中的眼神惊疑不定。 正是当初从李衍手中逃脱的女剑客柳眉。 昨晚的行动,听闻是对付李衍,她立刻装病推辞,躲在客栈中没有去。 果然,逃过了一劫。 想到连“红女”那种高手都没逃脱,柳眉再无半点迟疑,匆忙收拾起了东西。 两方她都惹不起,还不如远走天涯。 就在这时,街上传来喧哗声。 “水道通了!水道通了!” “朝廷的援军来啦!” “河怪也被抓住啦,快去看啊!” 不少百姓闻言,纷纷向渡口跑去。 这个消息,好似一束阳光,让秭归县阴沉的气氛稍微缓解。 女剑客柳眉二话不说,拎起包裹就往下走… ………… 与此同时,县衙大堂上。 “楚地凤脉?” 通判周恺看着手中血玉琮,眼中阴晴不定,咬咬牙沉声道:“鬼教妖孽,竟敢坏我神州气运!” 说罢,连忙起身,对着李衍深深弯腰拱手,“多谢李少侠,若让鬼教在眼皮底下做成此事,本官难辞其咎。” “应该做的。” 李衍面色平静,并不在意。 这种事,他可不会隐瞒。 不仅不藏着,还会弄得人人皆知。 毕竟阴谋最怕的,就是大白于天下。 赵长生这种可怕妖人,他多半不是对手,但玄门中隐藏的高手更多。 弄出这种事,有的是人着急。 别的不说,朝廷肯定会派风水大师前来,破坏其阴谋,重新进行布置。 这种涉及神州气运的大型风水局,别说是他,估计连王道玄也根本看不懂。 这种麻烦事,甩出就行,没必要担在身上。 “报!” 就在这时,有士兵阔步进入县衙大堂,双手抱拳道:“回禀大人,宜昌那边的援军到了!” “好!” 通判周恺狠狠一握拳,满眼激动。 秭归县情况不明,卫所之中,说不定还有隐藏的妖人,他昨晚彻夜未眠,和几名心腹手下持刀在大堂等待,随时准备拼命。 朝廷援军一到,就有了更多回旋余地… ………… 众人连忙来到渡口,拍眼观望。 只见江面上,大大小小的战船列阵而来,擂鼓轰鸣,锦旗飘荡,船上密密麻麻全是士兵,刀戟如林,杀气冲天。 大宣朝虽说如今暗流涌动,但毕竟是鼎盛之时,这些都是襄阳和宜昌驻军,前两日便已聚集。 河道一通,立刻赶来秭归支援。 尤其是那队伍前方,福船高大如城,甲板上吊着一头硕大巨物,正是那日作祟的鱼怪! 李衍看到后,微微点头。 朝廷此举,分明是要稳定人心。 果然,看到那巨大鱼怪,秭归县的百姓惊呼连连,随后就是高声欢呼。 而在甲板之上,还有不少身穿绿袍的老者,法袍类似汉服,且头戴高冠,个个面色阴沉。 李衍一看,便知这些是竹山教的人。 竹山教虽起自鄂州竹山县,但术法源头却不简单,乃是来自于古代汉宫,与当地巫术所结合。 汉朝之时,宫廷有“祭天神阙”。 《汉书·礼乐志》记载,汉武帝行拜太一帝星,祭祀于郊外甘泉宫,就乾位,祀后土于汾阴,泽中方丘也。 祭祀的手法,乃“祭天神阙”,为竹宫用紫泥为坛,天神下若流火。 大汉崩塌后,此法也传入民间。 竹山县为古上庸国所在,西魏废帝元钦因境内茂林修竹、山清水秀而改称“竹山”。 此地灵竹甚多,因此汉宫秘法得以保留,结合原本楚地“灵茅圣苇”巫术,使得竹山教在鄂州也有一席之地。 如今老巢被端,他们正憋着一肚子火。 对付这河怪,有的是办法。 “周大人。” 见援军已到,李衍也不再废话,直接对着周恺拱手道:“待此地事了,我等就会先行离开,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周恺一愣,明显有些不舍,“李少侠,秭归县危机四伏,不如留下来…” 李衍直接摇头道:“大人,战事一起,就不是我等能左右,况且其他地方也有任务。” “也好。” 周恺眼中明显有些无奈。 李衍看了一眼到来的福船,“不过有件事,还要请大人相助。” ………… 江面之上,水军将士不时露出水面。 硕大的铁锁与福船相连,被这些精通水性的士兵拎着钻入江底。 很快,便有人探出脑袋。 “大人,下面果然有东西!” 甲板之上,密密麻麻站了一排人,既有身穿朱红官袍者,也有浑身金甲将领。 这些是朝廷派来的大员,还有襄阳都指挥使,以周恺的官职,也只能靠边站。 当然,竹山教的几名长老也在。 听到士兵呼喊,他们脸色都有些难看。 毕竟秭归县也是他们负责的区域,而鬼教却秘密发展,还有人在眼皮底下修炼邪术,害了三峡水神,着实是失职。 当然,此事也怪不得他们。 毕竟鬼教隐藏极深,祸害三峡水神的布局,在大兴年间便已开展,年代久远,知之者甚少。 而能通神者,更是稀少。 襄阳都指挥使眼中也有些好奇,看了看下方小船上站立着的李衍,抬手下令道: “开船!” 一声令下,巨大的福船顿时扬帆。 哗啦啦! 江面上,青铜锁链顿时绷紧。 滚滚泥沙翻涌而起,很快染黑了江面。 李衍看到后,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附身老儒生刘丹丘的那邪物,手段确实不凡,将真身深深埋入江底,一缕阴魂到处作祟。 如果碰到危险,立刻能抛弃肉身远遁,这便是水神长生法的难缠之处。 但李衍又不是迂腐之人,傻子才会到处找人,不如借助朝廷的力量,直接坏其真身。 哗啦啦! 江面上,巨大的锁链越绷越紧。 在众人惊呼中,一口硕大的石棺顿时被拉出江面,上面满布污泥贝壳,看起来就年头古老。 唰唰唰! 根本不用李衍费劲,水军将士们便纷纷甩出铁钩,这是用来攀爬登船作战之物。 一道道铁钩抓着石棺盖,顿时将其掀起。 呼~ 周围忽然阴风大作,密密麻麻的黑发涌出,在水中蔓延。 而李衍早已纵身而起,半空中扣着勾牒喝道:“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呼~ 周围阴风乍起,江面水雾翻涌。 而李衍早已落下,握着勾牒,狠狠拍在那具肿胀尸体头颅上。 而那具尸体,立刻开始颤动扭曲… 几十里外一座巨大的湖泊旁,老儒生刘丹丘正带着一帮人在河中忙碌。 忽然,他满眼惊恐,看向北边。 “不!” 一声惨叫,顿时摔倒在地,没了气息。 与此同时,秭归县西门外黄魔神庙,正在打扫的看庙老头目瞪口呆,看着神像咔嚓一声,从中间裂开… 江面上,感受到勾牒之中又多了一道罡令,李衍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而下面的肿胀尸体也不再动弹,表面渗出大量的腥臭黑水,那些扭曲的黑发,更是迅速发黄干枯。 李衍连忙捂住鼻子,纵身跃起,跳回船上,对着远处高大的福船拱了拱手。 沙里飞早已背好行囊站在船头,见状连忙对着船夫点头道:“开船,去对岸!” “是,大人。” 船夫是周恺帮忙寻找,见此情形,哪还不知道眼前二人是江湖异人,连忙点头开船。 望着远处的小船,那身穿红袍的官员抚须道:“真乃侠士也,周通判,为何不将对方留下?” 还不等周恺说话,旁边的风道人就微笑道:“这几位与我太玄正教交好,西南混乱,遍地妖邪,他们还要赶往他处降妖捉怪。” “哦,那是可惜了。” 朱袍官员闻言,微微摇头。 而几名竹山教的长老,脸色更加难看。 西南遍地妖邪,还不是拐着弯骂他们失职。 这老道,真会落井下石。 想到这儿,他们也不甘示弱,拱手沉声道:“陆大人莫怪,西南局势复杂,远不是一个鬼教那么简单。” “祸患源头共有三处,巫山、神农架和苗疆,凭我一家之力,实在难以镇压。” “老夫这就传信,邀请南方各法脉道友前来相助!” “好!” 朱袍官员闻言,脸上露出笑容。 他岂会不知正教和法脉之间的猫腻。 这些话,是故意说出。 西南局势复杂,少不了玄门相助,若能汇集南方法脉高手,许多事也就变得轻松。 风道人则面带微笑,毫不在意。 他知道,法脉这是要争取主导权,为此竹山教不惜撇下面子,邀人助拳。 但若还扛不住事,那太玄正教就会正式出手,到时这片区域,就由不得法脉做主。 即便南方法脉能镇压此事,到时巫山一通,武当山和青城山相互辉映,互为援手,太玄正教的影响力也会扩散。 怎么看,都是赢麻了。 而且这一下,自己也能调回武当山享清福。 想到这儿,风道人心中便乐开了花… ………… 妖人藏棺处,还在秭归县上游。 李衍等人驾船顺流而下,很快来到归州城下游南岸,缓缓靠近江边。 沙里飞脸色有些凝重,“衍小哥,从昨日起,吕兄弟就没有联系咱们,不会出事了吧?” 李衍眉头微皱,“上去看看再说。” 就在这时,天空一声鹰啼,二人连忙抬头,就见鹰隼上下飞舞,画出几个八字形。 李衍脸色微变,“快,他们遇到了强敌!” 船夫闻言,连忙加快速度。 还未靠近岸边,李衍和沙里飞就纵身而起,落到岸上后,跟随鹰隼,迅速向着山林跑去。 在山林中跑了不到二里地,就看到吕三和王道玄身影,他们边跑边躲,身后箭雨不断。 隐约能看到,密林中有不少人身着皮甲,黑布包头,脸上涂着油彩,大呼小叫,弯弓射箭。 其中还有几人,手中摇着红色长幡,口中念念不停,妖葫芦所释放的毒蜂群,上下盘旋,却难以靠近。 “是土司城军队!” 沙里飞看到,顿时面色一变。 李衍二话不说,立刻步罡踏斗,掐诀念咒,“诺皋!天真太素,壬癸之精。内应肾藏,上应水星…急急如律令!” 这是《北帝玄水遁》。 此刻天空仍下着蒙蒙细雨,林中水气浓重,再加上他全力施展,顿时白雾翻涌,迅速扩散,遮蔽了视线。 吕三和王道玄见状,连忙冲入雾中。 那些土司城士兵刚想追赶,却见浓雾中响起一个粗犷的声音,“吃你爷爷一招!” 随即,一个火蒺藜被远远抛来。 轰! 伴着剧烈的爆炸声,铁片瓷片飞溅,周围树木枝叶折断掉落,不少土人士兵也惨叫着滚倒在地,哪还敢继续追击。 而李衍等人,早已趁着浓雾迅速跑到江边。 “快快快,开船!” 沙里飞大呼小叫,连声催促。 船夫听到刚才爆炸声响,惊疑不定,“大人,咋…咋了?” 王道玄沉声道:“土司城兵马已经集结。” “这边,要打仗了…” 第243章登神者传说 “我们发现妖人,便偷偷跟在后面…” 小船席棚内,王道玄喝了口酒,又狠狠咬下块烧鸡肉,继续说道:“鹰隼带路,贫道和吕兄弟跑了一晚上,终于找到他们巢穴。” “在哪儿?” “就在曾经的楚王城。” “以前的楚王城旧址,曾是秭归县县城,后来一场大暴雨,山脉地基倾塌,楚王城化为泽国,成了如今的楚王湖,秭归县城也搬至归州城。” “贫道推断,原本的楚王城下,应该有中空大墓,地下湖环绕,那头鱼怪,便是镇墓兽。但地脉变动使其脱困,吃尽地下鱼虾后,又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作祟。” “鱼怪身上有生锈铁矛,年代久远,估计是盗墓贼所为,可能当初那场劫难,就是他们妄动大墓引发,如今鬼教中人,正调集大量人马,在楚王湖旁挖掘…” “楚王湖周围,还有几个村子,但早就被鬼教渗透,村中百姓早将土地庙推翻,明目张胆杀人祭鬼…” “那些人都疯了,要杀孩童祭祀,贫道和吕三兄弟没忍住,出手救人,没想到附近还藏着土司城兵马,被追了整整一夜…” 二人显然是饿坏了,王道玄还能保持风度,吕三是狼吞虎咽,吃的话都顾不上说,包括鹰隼和小狐狸。 当然,李衍也将他们的发现,讲述了一番。 “九头鸟风水局?” 王道玄明显吃了一惊,呆愣了半晌,这才摇头道:“贫道西玄一脉并不擅长风水,是当时游历江湖时,跟赣州一位村里的老先生拜师学艺。” “当时他喝醉了酒,便曾说过,风水之道在于观形理气,在那些厉害的大风水师眼中,神州大地是龙凤呈祥,并且一些上古风水地势,可从《山海经》中窥得一二…” “世间有龙,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吞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龙脉便是如此,或许《山海经》中的一些神兽,也是上古时期玄妙地势,只不过如今已隐介藏形,难得一见。” “若这些玄妙地势没错,那么《山海经》中遍地天灵地宝的景象,就在上古时期真实存在…” 众人听到,不禁有些神往。 就在众人闲聊间,已顺流过了西陵峡,眼前水面豁然开朗,却见河面上艘艘战船林立,旌旗飘荡,杀气直冲云霄。 “又有援军来啦!” 沙里飞连忙走出甲板,哈哈大笑道:“看来朝廷这次,是要彻底解决西南乱象啊。” 李衍等人也走出了甲板。 只见远处,大小船只整齐编队,大着如城楼,上方甚至还有抛石机,当然也能用来抛射火蒺藜。 有的船身平整宽大,军士在上方操练… 有的船身狭小,速度飞快,四处游弋… “楼船、蒙冲、斗舰、走舸!” 沙里飞自从迷上火器,托人找了各种兵书武备志,对各种船型可谓如数家珍,指着前方最多的战船笑道:“我就说么,昨日怎么来了福船,那可是海上作战之船,估计是临时调兵所用。” “那些个九江式哨船,才更适合江河水道作战,船身平稳,又快又强…” 李衍也远远眺望,沉默不语。 他的注意力,全被船上火炮吸引。 几乎每艘船上,都有大量炮孔。 新式火药需要地宝,就连铸炮也要灵材,价格昂贵,肯定不可能大量装备。 但即便有一门,其威力也极其惊人。 怪不得,朝廷能死死压制玄门。 术法再强,又哪能强的过万炮齐鸣,大军炮击下,无论正教还是法脉山门,也会化为瓦砾。 远离战场的决定,看来没错… 当然,这场战争如此规模,恐怕朝廷刚缓过来的国库,又要变空,开海派也会彻底占据上风。 就在李衍沉思之时,远处一艘快船乘风破浪而来,还未靠近,船上便有人怒喝道: “水道戒严,停下检查!” 这些都是大宣虎狼之师,并非平常驻扎卫所能够相比,军士们气势惊人,已有人搭起了强弓。 船夫吓得战战兢兢,连忙停船。 沙里飞倒不害怕,从怀中取出一张文书,微笑道:“诸位莫紧张,我等刚从秭归而来,这是朝廷给的通行文书。” 唰! 话音刚落,对面船上就有几名军士拉着缆绳纵身跃下,落在甲板之上。 他们眼神凌厉,两人摁着刀柄防备,领头的小旗则接过沙里飞文书。 仔细查看一番后,他眼中狐疑之色才散去,点头抱拳道:“原来是帮助朝廷的江湖义士,失敬。” 李衍等人虽说无法留下,但通判周恺却是不吝赞美之词,帮他们弄到了高级别的通行文书。 遇到事情,可请军队相助那种。 看到上面都指挥使司的大印,士兵明显客气了许多,沉声道:“诸位,长江各要冲都有军队游弋巡逻,守备森严,切不可乱闯。” 说着,从手下那里取来一面三角青龙旗,“行船时将此旗悬挂,能减少很多误会。” “多谢大人。” “客气了。” 检查一番后,走舸快船便迅速离开。 将三角青龙旗悬挂,果然没有水军再来阻拦,轻轻松松来到了宜昌渡口。 这支水军,明显就是在震慑敌人。 宜昌渡口之上,往来商船依旧忙碌,但却有披甲军士巡逻,所有江湖中人,都变得老实许多。 进入城中,气氛同样有所变化。 街上依旧热闹,但却不时有持甲兵士走过,无论是土人、汉人、巴蜀来的客商,说话声音都小了很多。 记得上次来时,人们还脾气火爆,街上一言不合就干架,逼急了,动刀子都有。 而如今,这种现象几乎没有。 当李衍等人连着被拦路查了几次,又看到街口木桩上绑着的人后,顿时清楚了因果。 “这宜昌城是不能待了。” 又一次被拦下后,沙里飞顿时有些不满,“这么多眼睛盯着,想干什么都动弹不得。” “嗯,交了任务就走。” 李衍也点头表示赞同。 战时律法严苛,他们可以理解,但毕竟自由惯了,被这样三番两次排查,什么事都办不了。 好在,他们的各种文书道牒都很硬,那些士兵看完后,都很识趣没找麻烦…… ………… “哈哈,李少侠,让你过去真是对了。” 刚到城隍庙,胖老道玉陵子就满脸笑容迎了出来,一脸殷勤带着几人进入庙中。“几位,你们可是立了大功啊!” 亲自给李衍等人倒上茶水后,玉陵子心有余悸道:“鬼教重现,上古楚地风水大阵,换个人说不定就会被他们弄死,秭归城也会失守。” “真武宫几位高功听到消息,都颇为震惊,让我代为感谢,并且下令,武当山三大玄境,今后随时为诸位开启!” 李衍有些诧异,“不需要令牌了?” “那是给普通术士的。” 玉陵子摆了摆手,面色凝重道:“几位怕是不知此事有多么严重,那九头鸟凤脉,数千年怨气积累,说不定已孕育出什么妖魔。” “其位于神州大龙脉之上,一旦出世,神州动荡,泣血千里,怨气弥漫,说不定会孕育出多少邪祟。” “而且到时,西南怕是会裂土封国,虽气运不持久,但凶杀之性颇大,肯定会赤血千里,无数人头落地。” 李衍眉头微皱,“这么玄乎,有些夸张了吧?” 玉陵子摇头道:“事关神州气运,人道变革,来不得半点马虎。” “总之,那枚血玉琮已被高手连夜送往武当山,即便鬼教找到其他血玉琮,也无法开启。” “郧阳府那边战事吃紧,但还是有两名高手被派往秭归县,亲自处理此事。” “那就好。” 李衍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玉陵子前辈,这封信,我想转交给太玄正教京城的罗明子。” “好说。” 玉陵子点头答应道:“眼下西南战事要紧,朝廷的力量大部分向这里倾斜,驿站一路畅通,走兵部通道,四天内就能送到京城。” 李衍松了口气,“有劳了。” 信中所言,自然是赵长生的事。 他和罗明子关系要好,若对方能借着此事顺利在京城立足,对他们今后也有好处。 算是一个小小布局。 大宣朝如今正值鼎盛,而且气运惊人,恐怕很长时间,朝廷和太玄正教的力量,都会十分强势。 他虽无意官场,但毕竟朝中有人好办事。 黄千户、原百户、罗明子…这些人虽然都没有身居高位,但却是中流砥柱。 出手帮一把,将来有事也好开口。 当然,他也没忘了这玉陵子,直接开口,将王道玄在楚王湖打探到的情报告知。 “李少侠有心了。” 玉陵子也是个老油条,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一脸感激,随后面色变得凝重,“对了,还有件事你们要注意。” “当得知鬼教出现的消息后,贫道就连夜翻看典籍和过往记载,找到一些线索。” “南宋理宗年间,鄂州一带的鬼教首领,名叫黄六师,他在荆南一带设坛,弟子无数,麾下有三大高手,名为通天三娘、孟公使、黄三郎。” “这三人极其可怕,传闻道行有六七层楼高,术法通神,还被周围百姓立生祠供奉。就连当时荆州县尉、县学的李学谕,都是其弟子。” 李衍眼睛微眯,“登神者?” 玉陵子一愣,意味深长道:“看来李少侠知道的不少啊。” 李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前辈,到底什么是登神者?” 玉陵子沉默了一会儿,咬牙道:“也罢,这是玄门隐秘,但李少侠资质惊人,又是活阴差,迟早会接触到。” “贫道提前告诉你,将来也好有个提防。” 说着,叹了口气,“《黄帝内经》有云,有上古真人,中古至人,寿命长久,甚至与天地长存。” “虽是先秦方士假托黄帝之言诉说,但玄门之中却有记载,三皇五帝之时,长寿堪比仙神者众多。” “但自大禹之后,天灵地宝日渐稀少,这类人也越来越少,封神之战后,再无长生者。” “上古之事年代久远,许多记载都已模糊,秦汉方士苦求长生,不惜暗中挖遍封神之战遗迹,弄出《长生仙库》,事实证明,不过是妖邪之术。” “然玄门之中,绝不乏资质超凡入圣者,他们一代的积累,终于找到超脱之法。” “这个方法,便是登神!” “贫道只知道,很多法脉祖师,历代先贤,之所以后代呼其名,甚至存神,都可借用其力,便因他们是登神者。” “最直观的体现,便是天庭箓兵和地府阴兵,听闻李少侠借阴司鬼兵镇杀了‘红女’,应该体会最深。” “要知道,北阴酆都大帝,可是叫大庭氏,隶属于伏羲氏族,虽不显于人间,却长存至今。” 李衍目露震惊,“前辈的意思是…” “那便是登神者。” 玉陵子叹道:“贫道修行多年,道行一般,没机会踏足那个地步,只是偶然听到一鳞片爪。” “总之,登神路艰难,一不小心就会走歪,倒在路上的惊才绝艳者数不胜数。” “还有这天地间的规矩,生死有命,一旦大限将至,一些不甘心的登神者,便会弄些歪门邪道。” “李少侠是活阴差,应该知道这么做会有何后果……” 李衍闻言,沉默不语。 这老道说的还是委婉了些。 他这活阴差受到的局限更大,若也去搅乱生死阴阳,恐怕比别人更加倒霉。 索幸,他现在还年轻,这些事都太过遥远。 玉陵子见状也不再多言,将话题重新扯回来,开口道:“南宋时期,审理此案乃胡石壁,将这些人所建庙宇,以及法器经文尽数销毁。” “但那黄六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逃脱罪责,只是被杖一百,编管邻州,半路上就被弟子所救,转入暗中活动。” 沙里飞吃惊道:“杖一百,开玩笑的吧?” 玉陵子摇头叹道:“当时鬼教的势力,根本不是你能想象,即便官员豪绅,参与者也众多。” “若非如此,玄门岂会群起而攻之,助大兴灭宋?” “李少侠在秭归县找到的那河中妖人,身份已经查明,便是黄六师手下通天三娘的弟子罗兴。” “黄六师和其他几人,都已被正教镇杀,唯有通天三娘不知所踪。” “她的弟子罗兴苟活至今,恐怕这老妖婆,也用了长生邪法,藏在鄂州某地,等待兴风作浪。” “当时对付这几个鬼教妖人,正教箓兵都没用,还是当时西河派的萨天师用了雷法,才将其镇杀。” “李少侠记住,若碰到此魔,你那阴兵估计也没用,立刻转身。” “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本章完) 第244章满月酒 小雨连绵,打在窗棱上滴答作响。 李衍坐在窗前,握着茶杯,有些出神。 玉陵子的话,让他心生触动。 登神者的事暂且不提。 这些东西犹如神话一般。 不,就是神话! 即便他已入了玄门,学会奇妙法术,也完全超乎理解,想再多也没用。 如今的关键,还是实力。 人道变革,神州动荡,各种妖魔鬼怪纷纷复苏,若没有压箱底的手段,恐怕终究要倒霉。 勾魂索确实强大。 因为这神通,让他能接连斩杀高手,无论对方是武道化劲,还是道行三重的术士。 但其局限性,也随之出现。 若敌人有法器护身,便难以压制神魂。 并非勾魂索不犀利。 而是神通的威力,依托于道行。 那些阴司鬼兵,同样用的是勾魂锁,但无论西陵峡老乞丐,还是“红女”,都毫无抵抗,直接被勾走魂魄。 他道行一般,神通自然也不强 勾牒召唤阴司鬼兵,确实是杀手锏。 至少目前,无人能抵抗。 但就如玉陵子所说,此术并非无敌。 太玄正教可召唤天庭箓兵,比阴司鬼兵还要更强一些,照样拿那些妖魔没办法。 当然,召唤阴司鬼兵也能提升,就像箓兵有护法神将,阴司同样有神将。 上津城镇压魔气,便是神将亲自出马。 但若想召唤,条件恐怕更苛刻。 而这东西终究是外力,会有破解之策。 就像遭遇“红女”时,一个诱敌,另一个以神火枪攻击,还没等他唤出鬼兵,便被打碎了胸膛。 正常情况下,他小命难逃。 但这些人却算不到,他还有大罗法身。 还有,附身刘丹丘的妖人,乃通天三娘弟子。 赵长生的真实身份,应该不是通天三娘,但能够指挥这些人,恐怕最少也是同等级高手。 阴司鬼兵,说不定也对其无用。 关键时刻,还要靠自己! 他如今道行二重楼,能学习的是《北帝玄水遁》和《北帝除殃术》。 一个是保命遁法,一个用于解开中咒、撞殃和鬼物附身。 《玄水遁》只是初步掌握,《除殃术》还在学习中,说白了都是辅助术法。 更强的术法,要三重楼才能修行。 他目前存神,还达不到建楼要求,否则早就上了武当山。 必须找到其他手段。 想到这儿,李衍抬手看向掌心,只是掐了个手诀,手指之间立刻噼里啪啦,电光闪烁。 这是《北帝阴雷手》。 他平日里经常练习,已越发熟练,只需掐诀,便可直接用出。 此法融入武道,便叫做武法。 但阴雷只擅于伤魂,遇到神魂强悍,且有法器防护的高手,跟没用一样。 唯一的机会,便是学会阳雷。 玉陵子说过,当时那些妖人,便是萨天师用了雷法击杀,种种迹象来看,萨天师也是登神者,并且已经成功。 萨天师出自神霄派,后为西河派祖师,以雷法闻名,著有《雷说》、《内天罡诀法》、《续风雨雷电说》等。 普通的掌心阳雷估计不行,比不上《北帝阴雷手》,同时修炼,会造成阴阳失衡。 雷法若出错,直接能伤及自身。 但太玄正教几个派系的雷法,都是独门秘传,立派之根基,哪会轻易外传。 他的武法,计划以劈挂红拳为基,大云雷音为练法,同修阴阳二雷,威力必然不凡。 现在唯一缺的,就是一门阳雷。 还有,从武器上也能提升。 事到如今,也顾不上什么朝廷忌讳,挨了一枪后,更让他知道神火枪的厉害。 沙里飞得到的神火枪太大,并不适合他,最好弄一把神火手枪,近战时才能发挥威力。 同样,图纸有,材料也有。 唯一缺的,就是一位厉害的玄门工匠。 包括他们在郧阳城青龙山上,得到的土龙鳞甲和骸骨,都还存在城隍庙,没法利用起来。 阳雷法、厉害的玄门工匠。 就是他们下一步目标! …… 咚咚咚! 就在李衍沉思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他眉头微皱,起身开门。 几人如今暂住在长风客栈,算是官署客栈,住在此地者大多为朝廷官员。 而门外的气味,分明是个生人。 果然,打开门后,外面站了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儒袍书生打扮,眉宇间似曾相识。 “可是李少侠。” 男子一脸微笑,恭敬拱手,“在下严五悦,乃是九龄兄长,特意来请李少侠前去赴宴。” “哦?” 李衍恍然大悟,“原来是严大哥。” 严九龄说过,他有一个兄长叫“五悦”,还有一个妹子叫“六雅”。 九龄寓意长寿吉祥,五悦寓意中庸喜乐,六雅寓意顺心雅致,都是代表吉祥的名字。 不是跑到汉口了么? 突然上门邀请赴宴… 李衍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眼睛一亮,“京城殿试结束了?” 严五悦哑然失笑,“非也,李少侠忘了,殿试要在明年。” “这次是在下儿子满月,父亲和母亲听说李少侠回来了,特意让我上门邀请。” 说着,再次深深弯腰拱手,施了个大礼,眼睛有些发红,“还要多谢李少侠,若非你出手,说不定我父母早已遇难。” “严大哥莫要多礼。” 李衍连忙拦住,微笑道:“我与九龄兄弟意气相投,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既然是喜事,自然要上门讨杯水酒。” 说罢,便将沙里飞、王道玄和吕三通通叫上,正好离开前,蹭一顿酒席。 路上,李衍忍不住询问道:“严大哥一家不是都在汉口么,怎么又回来了?” 严五悦摇头叹道:“原本只是觉得父亲多虑,但没想到那些人真的敢动手,听到消息,我们就立刻赶回。” “这次说什么也不走了,有什么事,一家人要共同面对,哪怕死,也要死在一起。” “而且汉口那边,也不见得安全,这次说不定整个苗疆都会动荡。” 李衍眉头微皱,“汉口那边也出事了?” 严五悦点头道:“秭归县受袭,鄂州军队主要镇守在郧阳府那边,朝廷大军尚未到来,只能抽掉汉口襄阳那边的驻军。” “为拖延军队,苗疆一些土司雇佣了大量江湖匪类和邪道术士,在汉口洞庭作祟,鄂州江湖道上则动手反击。” “眼下那边,白天还算安生,但一到晚上,便各种怪事频生,到处都在死人…” “不仅如此,我还听到一些消息,因为朝廷的军队主要驻扎在长江沿岸,内陆防守难免有些空虚,一些绿林豪匪也趁势作乱,拦路打劫,袭扰附近村庄,意图分散朝廷兵力。” “如今,鄂州各个陆路山道都不太安生…” “原来如此。”李衍点了点头,和沙里飞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接下来,要前往当阳县境内的洞天福地,紫盖山洞,探查那里的太玄正教道观怪事。 这是当初答应郧阳城隍庙谷寒子的案子,因为秭归县一事,已经耽搁了数日,不能再拖下去。 此行途中,要经过不少山道。 看来这路上要小心一些… ………… 来到严府,这里已是人声喧嚣。 严府因《镇国十策》被皇帝认可,俨然已成为鄂州儒林的旗帜。 甚至还有消息传来,朝廷要追封已故的严九龄祖父,翰林院大学士之位。 原本翰林院学士,只是帮皇帝草拟诏书,而大宣朝自丞相一职被废除后,翰林院大学士逐渐参与政事决策。 到如今,不少内阁大臣都出自翰林院。 皇帝这一举措,分明就是要将开海和改土归流,彻底定为国策,堵住反对派的嘴。 不管严家人想不想,都已被推上这个位置,前来拜访的儒林中人和官员也越来越多。 除此之外,鄂州江湖大豪雷震也常驻严府。 对方已强势掌控宜昌神拳会,附近的江湖门派几乎全部听其调遣,配合朝廷攻势。 因此,严府再不复往日安宁。 李衍等人到来时,里面已是高朋满座。 他们一来,就吸引了不少人视线,一些儒生眉头微皱,难掩眼中诧异。 严五悦突然离开,还以为要去邀请什么重要人物,没想到就请来几个江湖中人。 以严府如今的地位,此事怕是不妥。 然而,更让他们惊讶的事发生了。 严府的当家严伯年,还有其大夫人,竟亲自出来迎接,言语间满是亲近。 “见过严伯父,伯母。” “莫要多礼,秭归县的事我们听说了,还有,你这孩子,怎么来了也不上门吃饭。” “昨日刚到。” 话音未落,便又有两人先后出门迎接。 一个是城隍庙庙祝玉陵子。 谁都知道,宜昌城隍庙虽说有些没落,上次还被乱民砸了院墙,但随着朝廷大军驻扎,重要性也会日渐提升。 还有一个,则是都尉司原千户。 这位原千户,可是宜昌最近的风云人物,突然动手布局,揪出几名千户所叛徒,查到不少重要情报,还剿灭了龙骧军位于宜昌的暗堂。 郧阳府那边震怒,直接撤了宜昌掌印千户的官职,连同一帮叛徒,押送至郧阳审理。 而原千户,则掌控了宜昌都尉司大权。 对方一上任便大刀阔斧,将宜昌卫所进行清理,混吃等死者全部撤免,提拔底层的精兵强将。 宜昌风气为之一变,效率也随之提升,在雷震配合下,几乎将附近的叛逆据点全部清除。 谁都知道,这位原千户前途不可限量,西南之战后再立下大功,绝对会调往京城任职。 这么多人都来迎接。 绝非普通的江湖中人! 众目睽睽下,李衍等人顿时有些不自在,他们都不喜欢这种引人瞩目的感觉。 好在无论严伯年、玉陵子还是原千户都是人精,随意寒暄了几句,就将几人引到后院,单独列席。 他们一走,不少人顿时交头接耳。 在座的都是宜昌府头面人物,消息灵通者不少,很多消息也渐渐被拼凑起来。 来自关中的侠客、一诺千金千里送药、绞杀龙骧军精锐、智破秭归鬼教… 种种事迹,听得不少人目瞪口呆。 他们毕竟生活的安稳,即便西南战乱,也安全待在城中,顶多家族的生意受损。 这些事情听起来,简直犹如唐奇侠故事。 来到后院,严伯年夫妇将他们安顿好后,便要去前院招呼客人。 他们一走,玉陵子便抚须微笑道:“李少侠,你问的那事,贫道已有了眉目。” “哦?” 李衍眼睛一亮,“道长请说。” 玉陵子笑道:“就在前些日子,武昌府那边,憋宝一脉赶山人,发现了一个西周古矿坑。” “矿洞深不可测,怪事连连,且接连出现天灵地宝,还有不少古周时期的冶炼秘术,被刻录在矿洞之中。” “此事,已在玄门中引发轰动,不少玄门工匠都连夜赶往,就在矿洞外安营扎寨,其中不乏高手。” “平日里,这些玄门大匠隐藏于各处,可是难得一聚,诸位去了,说不定能找到合适的匠人。” “真的!” 沙里飞一听,最为兴奋。 玉陵子哑然失笑,“贫道骗你们作甚?眼下不少玄门中人听到消息,都已前往。若非如今情况,我真武宫怕是也有不少弟子去凑热闹。” 李衍脸上也露出笑容,“好,紫盖山洞的事忙完后,咱们立刻动身!” 而一旁的原千户,也举起了酒杯,“李少侠,话不多说,我敬你一杯。” 李衍举杯回应,双方尽在不言中。 将杯中酒一口饮下后,原千户沉声道:“那件事,我隐约听到些风声,但恐怕还要些时间。” “西南之战临近,明日我便会启程,亲自带人进入苗疆,为大军开路。” “若事后还活着,就帮李少侠办了这事。” “不急。” 李衍又敬了杯酒,正色道:“大人小心。” “哈哈哈…” 原千户洒然一笑,“大丈夫当建功立业,马革裹尸,本官多年蹉跎,可不是只为抓几个毛贼。” “干!” “干!” 众人也不再废话,大口喝酒。 “诸位大人。” 就在这时,小厮满脸喜色跑来通知,“小公子要剃满月头了,老爷请诸位前去观礼。” “好好好,同去!” 众人面带笑,一起走向前院。 鄂州习俗,孩子满月,要剃满月头。这一日要请来理发师傅,并宴请宾客。 这剃满月头也有讲究。 这头一条就是要全部剃光,连眉毛也不能留,因为不剃眉毛的孩子,长大会眼浅偷东西。 第二条,则是算生辰禁忌,若是八字轻,易受惊吓,便要在脑门上留一撮“瓦当毛”,寓意身子贱,好养活。 当然,严家这孙子八字硬,因此很快在众人笑声中,眉毛头发剃得一干二净。 “哇!哇!” 在孩子的哭声中,理发师满脸微笑,拿着煮熟剥壳的鸡蛋,在孩子脑袋上滚来滚去,同时念道: “一滚天长地久,二滚地久天长,三滚桃园结义,四滚四季发财,五滚五子登科啊……” “诸位诸位!” 严伯年示意众人噤声,随后感叹道:“前些日子,严府遭逢大难,五悦他们被老夫撵去汉口。” “孩子降生时,老夫也不在身边,连名字都还没取,今日满月,要送孩子到城隍庙‘寄名’,却是拖不得了。” 说着,扭头看向李衍,微笑道:“李少侠一来,救了拙荆,又解了我严府之难,可谓是我严家贵人,这名字就由你来取。” 话音刚落,就有人把孩子放到了李衍怀中。 抱着这新生的小生命,李衍先是有些错愕,随后面色凝重,想起如今西南之乱,不由得脱口道: “这孩子…就叫‘定国’吧!” 今日两更 (本章完) 第245章山中雷降妖 轰隆隆! 清明过后,山中气候越发多变。 天色阴沉,乌云如墨,顷刻间似压山欲坠。雷声轰鸣,狂风呼啸,穿林乱枝,哗哗作响。 半山腰上,一座山神老庙矗立。 庙外的山道,原本是三国时期古军道,但如今早已废弃,荒草萋萋,偶尔能找到腐朽箭头。 这座山神庙,年代也很古老,岁月侵蚀,庙墙斑驳,墙皮剥落,露出泥瓦砖石。 狂风中,一队行商在拐角山道上艰难前行。 当阳县境内山道居多,如今世道不太平,少不了劫道的绿林中人,这些人敢上路,自然不一般。 他们人人手持利刃,身子骨健壮,显然都是练家子,其中还有几名挑着担的货郎。 江湖道上,货郎也分两种。 一种是本地人,从附近县城进货,游走乡间,不用算盘,不记账,卖些针线手帕,胭脂、糖果等小玩意儿。 还有的是磨刀、补碗、补锅匠,靠一门小手艺养家糊口。 但另一种,则是游走大江南北的主。 他们一是打听各地风声,收集消息卖给江湖客栈,二则身怀武艺或异术,碰到什么小事,直接帮人解决。 当然,还有一些不是正经人,原本就是绿林道上的探子,口上花花,勾引良家小媳妇儿,或杀人越货者也有。 而这几名货郎,就是江湖客栈的风闻小郎。 但面对这雷雨山风,他们照样狼狈。 车上篷布都被吹得左摇右晃,所有人都弯腰低头,眯着眼睛,用手抵挡狂风。 “要下雷雨了!” “快,到前方庙中避避!” 忽然,前方驴子嗷嗷乱叫,不肯再走一步。 “你个畜生,这时候犯驴脾气!” 车把式气的皮鞭乱抽,但驴子就是不走,反倒向后退,被抽急了,还差点要咬人。 “别动,有点不对!” 商队首领直觉有些不妙,沉声道:“这些牲口跟咱们走南闯北,不会无缘无故伤人,前方怕是有什么东西。” “快,你们两个去看看,小心点!” 一声令下,两名汉子立刻拎着朴刀,一前一后,小心翼翼上前探路。 这条山道他们非常熟悉。 上坡后过个拐角,就有座山神庙,有时会躲在那里避雨,夜幕降临后还会偶尔歇脚。 难不成有土匪埋伏? 然而经过拐角,二人顿时一愣。 只见山神庙外空地上,停着几匹马,背囊上挂着行李,正不安的挪动着蹄子。 一名年轻人口中喃喃不停,似乎在安抚。 还有一名道人、一名黑衣年轻刀客,以及一名光头大汉,聚在一起,盯着那座山神庙,不知在说什么。 正是李衍一行人。 对于远道而来的商队,李衍自然早已察觉,淡淡瞥了一眼,开口道:“诸位莫怕,我等并非歹人。” 探路的一名汉子不曾放松警惕,满眼狐疑道:“要下雨了,你们为何不进去避雨?” 李衍看了看天色,“不急,再等等。” 见他们一脸轻松自在的模样,两名商队的探路者也不多说,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掌柜的,庙门口有四个人…” 回到队伍,二人立刻将所见诉说。 掌柜的沉思了一下,“带着马匹行李,应该不是拦路贼人…” “走!进庙避雨,都小心点儿!” 一声令下,商队继续前行,很快来到庙外。 见李衍几人打扮,商队掌柜的顿时了然,一脸微笑拱手道:“诸位从哪座山来,烧的是哪炷香啊?” “自华山来,烧的是三清香!” 沙里飞哈哈一笑,“诸位莫紧张,山高路险,都是天涯离落人,家伙都收起来吧。” “哦?” 商队掌柜的心中一颤,连忙恭敬拱手,“最近不太平,让诸位见笑了。” 说着,打了个眼色,让众人收起兵器。 烧的三清香,分明就是玄门中人。 玄门中人良莠不齐,既有坑蒙拐骗的金门骗子,也有真正身怀异术的高人,地位江湖中最高。 无论哪一种,他都不想招惹。 但正当他们想要进庙时,却被沙里飞拦了下来,笑道:“诸位急什么?等会儿再进庙。” 商队首领眉头微皱,小心问道:“几位,庙里莫非有什么东西?” 他常年走南闯北,山中行走,自然也知道一些禁忌,在这荒山野岭,很多东西都最好别提其名字。 “这个…不好说。” 沙里飞打了个哈哈,“总之,先等一会儿。” 看了看队伍中老神自在的王道玄,商队首领眼中也是惊疑不定,抬手一挥,“就听诸位的。” 说罢,扭头道:“先等着。” 然而这一等,就是小半炷香。 商队有所戒备,也不敢多搭话。 而天色也越发阴沉,乌云压顶,山风越加狂暴,谁都知道一场大雨即将降临。 咔嚓嚓! 忽然,电若银蛇,划空而亮。 雨点噼里啪啦落下,在庙外空地上溅起点点泥坑,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大雨倾盆而至。 亿万雨点打在森林树叶上,沙沙声好似海潮,加上越发狂暴的山风,雨水都斜着飞卷。 转瞬间,雨水便将地面浇透,顺着荒草缝隙流淌,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水洼。 李衍等人,早已披上蓑衣斗笠。 他们不紧不慢,仍在安心等待。 但商队中人却受不了了,一名汉子满眼焦急道:“掌柜的,这批货受潮可就毁了!” 掌柜的一咬牙,背着李衍等人拱手道:“诸位对不住,我们要先进去了,咱们送的都是茶叶和布匹,淋不得雨。” 沙里飞摇头道:“你这人怎么听不懂话?先别急,钱没命重要。” “笑话!” 一名货郎忍不住了,冷着脸道:“这条山道,我走了不知多少回,从没出过事。” “想拦着装神弄鬼,骗钱是吧?这点江湖手段,别在行家面前使!” 说罢,就挑起担子,要往庙中闯。 “妈的,给脸不要脸!” 沙里飞一听火了,几步上前,一把将那货郎推开,沉声道:“都给我老实待着!” 这一下,顿时像炸了锅。 仓朗朗! 商队众人全都抽出了家伙。 在他们看来,眼前几人很是不对劲。 轰隆隆! 就在这时,天空一道惊雷劈下。 众人只觉眼前白芒闪烁,耳中轰鸣,震耳欲聋,所有人的后颈毛都竖了起来。 雷声过后,狂风越发猛烈。 商队众人用手挡着风,只见破旧的山神庙顶,一些荒草已被引燃,转眼又被大雨浇湿,冒起青烟。 而前方山神庙,庙门半掩,腐朽的木门被狂风摇曳,吱呀作响,好似随时都将坍塌。 隐约能看到,里面神像残破,尘网覆身。 “呜呜呜~” 狂风中,似有女子哭泣声。 声音悲戚而惨烈,像女子遭遇强匪。 然而,所有人都不敢动弹。 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咣当摇晃的庙门内,平地起了一道旋风,裹着灰尘左突右撞,似乎想要逃离,却被困在庙中。 咔嚓嚓!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 只听得咣当一声,庙中有木梁坍塌。 “呀——!” 而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旋风也随之停歇。 “我赢啦!” 沙里飞哈哈大笑拍手,“衍小哥你别想撇下我们,这紫盖山洞咱们一起上!” 李衍无奈道:“也行,就听你的。” 商队首领,此刻哪还顾得上自己货物,颤声拱手道:“原来几位都是玄门高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进避雨再说。” 李衍举人也顾不上废话,牵着马匹进入庙中,迅速用布擦干行李和马身上的水珠。 这山神庙挺大,但即便如此,商队之人将车推进后也显得有些拥挤,只得将驴子拴在庙门外。 “昂!昂!” 驴子们顿时不满地大声乱叫。 “什么东西,这么臭?” 商队首领正要继续询问,旁边一名手下却抽着鼻子,看下房顶,顿时吓得两眼圆瞪,一屁股坐在地上。 “妖,妖怪!” 众人心中一惊,纷纷抬头望去。 这山神庙年代久远,房梁也高,几根顶梁的柱子有水桶粗,因此才能支撑到现在。 而在其中一根房梁上,正趴着一团黑乎乎的玩意儿,好似人一般有手有脚,脑袋硕大,身上还冒着青烟。 “放心,已经死了。” 李衍抬头看了一眼,眉头微皱,捂着鼻子道:“诸位受累,把那玩意儿扔出去。” 商队中人面面相觑,但此时哪敢多问,七手八脚爬上房梁,用木棍将那东西捅了下来。 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他们才看得清楚。 赫然是一头硕大的守宫。 此刻浑身焦臭,散发难闻的味道。 将这东西扔出院后,吕三走到庙外,掐动法诀,吹了几声口哨。 哗啦啦! 四面八方,黑压压的山老鼠蜂拥而出,也不顾腥臭,将那守宫吃的一干二净。 众多老鼠中,还有一个个头最大,脖子上竟挂着块金链玉佩,形制普通,做工粗糙,一看就是民间之物。 也不知是从哪个坟包子里掏出。 但老鼠穿金戴银,这就着实奇怪。 院中守宫被吃干净血肉后,只剩一滩骸骨,竟隐约散发出玉色。 戴着项链的鼠王人立而起,看向吕三。 吕三顿时骂道:“说好的规矩,别反悔,敢乱动,里面的大光头饶不了你!” “吱吱!” 鼠王一声鸣叫,群鼠顿时散去,转眼间就消失无踪,只剩一具骸骨在大雨中被冲刷。 “哈哈,算你这小家伙识相!” 沙里飞嘿嘿一笑,披着蓑衣斗笠,拎起布兜冲入院中,将那些骸骨一一收敛。 此情此景,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方才那多嘴的货郎,更是浑身发抖,低着头不敢看李衍等人。 “诸位莫怕。” 王道玄抚须微笑道:“我等是接了城隍庙的任务,说这附近山中接连有人失踪,正好顺道来看一看。” 他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为人说话也很和善,立刻让商队众人放下戒心。 “道长有礼了。” 商队首领咽了口唾沫,“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妖怪?我等来往数次,为何从未见过?” 王道玄摇头道:“这守宫应该是吸了山神庙香火,通了灵性,逐渐有了道行。” “守宫本是吉祥之物,但山神庙香火断绝,又偶尔尝了血食,自然沦为妖邪。” “你们没碰到都是好运,碰到的也没机会说这话,况且它吃一次人,也得休息好半天。” “这个东西有点难缠,关键是遇到危险便会钻回山缝,靠吃山老鼠为生。” “而且此物还懂得避灾之法,你们若进入庙中,必然被其当做替死鬼,被天雷轰击。到死都不知怎么回事。” “所以,才拦着诸位。”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众人听得心惊胆战,连忙拱手拜谢。 “无妨。” 王道玄微笑着摆了摆手,就没再说话,从行囊中取出一本书,自顾自翻看。 随后沙里飞回来,就和吕三在那里嘀嘀咕咕,翻着骨头,讨论该怎么用。 至于李衍,则来到门口,望着远处雷霆,胸腹震动鼓荡,似乎要竭力与雷声相呼应。 可谓各忙各事,互不打扰。 然而,他们的行为在商队众人看来,却十分古怪,若非雨大,早已远远逃离。 眼见气氛沉闷,商队首领便硬着头皮套起了近乎,“道长,你们这是要去当阳县?” “嗯。” 王道玄倒是很有耐心,放下书后微笑道:“那边有点事,前去处理一番。” 谁料,这商队首领却来了兴趣,“是因为关老爷作祟的事吗?” 此话一出,正在修炼云雷音的李衍也扭回了头,皱眉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当阳这地方,除了有张飞一人挡千军、赵子龙七进七出的长坂坡,还有一座大名鼎鼎的关陵。 传闻当年关云长死于此地,吴国担忧蜀汉报复,便将其首级送给曹操,又按诸侯之礼,葬尸骸于当阳境内。 所以,又有“身卧当阳,头枕洛阳”的说法。 自隋唐以来,历代皇帝加封,关云长的神位不断提升,儒释道三家,皆对其恭敬有加,从武圣人已经到了关帝。 前些年,朝廷还敕封其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 这是真正的正德福神。 说人作祟,这帮人想干什么? 第246章无头骑士 “你这家伙,莫非嫌命长?” 沙里飞顿时有些不满,江湖众人尤其忌讳这个,结拜的时候,都要对着关二哥烧黄纸斩鸡头,哪愿意听到这话? 即便王道玄,脸色也变得难看。 “诸位莫误会…” 客商领队额头冒汗,连忙解释道:“在下也是江湖中人,哪敢冒犯关圣帝君,实则此事已传得沸沸扬扬。” 李衍眼睛微眯,“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客商领队苦着脸开口道:“这件事,在下并非亲自所见,也是听别人提及。” “传闻关圣帝君当年下葬后,尸首分离,难以入土为安,魂魄每晚就在玉泉寺覆船山处游荡,高呼‘还我头来,还我头来’,当时搅得整个当阳县人心惶惶。” “后来,玉泉寺主持便劝解关帝,说汝一生取过多少人头,刀下亡魂无数,为他们想过吗?关帝听闻,深感惭愧,从此魂归陵寝,不再作祟。” “简直是胡说八道!” 王道玄这老实人也火了,“佛门汉时传入,当时还叫浮屠教,玉泉寺也是隋时才有,什么时候能管得着关圣帝君?” “这…” 那客商领队都快哭出来了,“在下没读过书,只是听闻当地这么传,还望诸位见谅。” 李衍微微摇头,沉声道:“你继续说。” “小人也是道听途说。” 客商领队又解释了一句,这才开口道:“前些日子,当阳县连出命案,常有人半夜行走,被人砍掉头颅。” “县城捕快布局拿凶,结果当晚,一无头骑士从雾中忽然出现,身披绿袍、手持关刀,还骑着赤红大马,接连砍掉好几名捕快脑袋。” “随后,这无头骑士就喊着‘还我头来’,消失在浓雾中。” 沙里飞骂道:“这一听就是绿林道上的歹人作祟,敢冒充关二哥,也不怕折寿!” 客商头领苦笑道:“之前捕快们,也是如此猜测,和诸位一样,他们也是义愤填膺。” “几位怕是不清楚,当阳百姓每年五月十三,都会举办关帝庙会,名曰‘单刀会’,传闻这一天乃是关圣帝君他老人家生日。” “此地还有关氏大族,乃关圣帝君镇守荆州时的遗属,每次单刀会,周围百姓,官绅名流,都会前来祭祀,可谓当阳一大盛事。” “出了这种事,当阳上下人人痛骂,誓要找出凶手,砍了脑袋放在关陵供奉。” “然而随后的事,却变得有些玄乎。” “当阳境内,可是有紫盖山洞,那可是洞天福地,传闻葛仙翁都在山中修行,当即派了术士前来调查。” “他们同样堵住了那无头骑士,但在众目睽睽下,对方竟离奇消失。” “不仅如此,关陵这段时间,还动辄遭受雷击,关陵墓冢后的树林,全都没了树梢。因此这流言才越发轰动。” “关家的人,已经重金发出悬赏,听说一些巫婆神汉已经前往查看。” “雷击?” 李衍一听,和王道玄皆面色凝重。 若是有妖人借幻术遁法,也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但如果牵扯到“雷”,就没那么简单。 雷为阴阳之变,万邪辟易,即便太玄正教想使用雷法,也得布下大型法坛,众多高功一起出手,甚至得推算出时间。 普通江湖术士,可做不到这个。 “小人也都是道听途说,诸位莫怪。” 客商领队拱了拱手,便缩到一旁,跟手下点起篝火,不敢再招惹他们。 轰隆隆! 就在这时,外面又是一阵雷鸣。 谈话不愉快,两方也没有继续交流的心思,各自燃起篝火,弄些干粮吃了,裹着衣裳睡觉。 狂风雷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到半个时辰,天空就不再响雷,但依旧阴沉如墨,哗哗啦啦,雨势没有丝毫减弱。 夜晚的时候,雨水已汇聚成山洪,从山神庙两侧奔流而下,冲刷着下方山道。 这种时候,众人也不敢再熟睡,纷纷警醒观望,一旦发现不妙,就要立刻冒雨撤离。 好在后半夜,雷雨渐渐停歇。 天还没亮,这支商队就点起火把,赶着驴车,于泥泞道路上迅速离开。 若是被困在山中,这几车货就全毁了。 李衍等人也收拾了行囊,从另一条山道向下,经过一个时辰跋涉,终于来到平原上。 当阳县地形是西北高、东南低。 他们从宜昌翻越山岗而来,下山后就能看到远处当阳县城,面积不大,周围阡陌纵横,还有不少山村散落。 然而,天气却仍旧不好。 天空阴云,好似泼墨渲染,笼罩着整个当阳县,莫名令人心生压抑。 沙里飞开口道:“我已问过了,关陵在当阳西北,玉泉山寺在西南,紫盖山洞在东南,咱们先去哪里?” 李衍沉思了一下,“紫盖山上,太玄正教道场出了问题,本以为只此一事,但如今又出了这无头骑士作祟,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 “莫要心急,咱们先在县城住下,打探一些消息,再做处理。” 定下计划,几人当即策马而行。 一路上,看到他们这些外乡人,沿途百姓要么低头避开,要么满眼怀疑,死死盯着,面色不善。 无头骑士作祟的事,影响显然不小。 到了城门口,几人又被拦下,但当李衍取出黑色道牒后,士兵立刻变得恭敬,甚至还要派一人给他们带路。 几人婉言谢绝后,便进入了城中。 当阳县,虽说也是史书留名的县城,但历经几次战火,推倒重建,面积并不大。 因处内陆,没有渡口,商贸也不繁华。 几人打探了一下,就向着城中最大客栈而去,准备先安顿下来,再做计较。 然而,刚到客栈门口便被人叫住。 “诸位请留步!” 只见一身穿锦袍的员外策马而来,身旁还跟着几名家丁,脸色充满急切。 此人身形高大,五官敦实,面色有些发黑,长须垂胸,刚一靠近就迅速下马,恭敬拱手道:“可是从宜昌来的李少侠?” 李衍眼睛微眯,“阁下是?” “老夫关培德。” 这位员外微笑拱手,“听闻李少侠来了当阳,老夫立刻赶来,还请诸位移步到庄内,让老夫一尽地主之谊。” 李衍有些疑惑,“我与老先生并不认识吧?” “哈哈哈…” 这老者不以为意,抚须笑道:“宜昌严府满月宴,老夫临时有事,便派了长子关善兴前往参加,李少侠的事自然有所耳闻。” “一诺千金,千里赠药,人人称赞,若是错过李少侠这等义士,岂不可惜?” 话说的好听,但李衍却不信。 对方来的也太快了些,再看其脚下沾满污泥,显然是从城外而来,要在城中办事。 估计是城中士兵说漏了嘴,被此人追来。 李衍也不遮掩,平静道:“关老先生,是另有他事吧?” “唉~” 关培德叹了口气,“却也瞒不过李少侠,老夫刚到县衙,和县令张大人碰面,听闻李少侠前来,这才匆匆赶来。” 李衍心中一动,“也好,有劳了。” 据那客商所说,因为无头骑士的事,当阳县上下人心惶惶,关氏一族更是震怒,发下重金悬赏。 看来,是真急了。 正好上门,打探一些消息。 千好万好,不如口碑好。 严府满月宴发生的事,早已被宜昌城官绅传开,他们也很会看风向。 严府、都尉司、城隍庙,甚至江湖大豪雷震,都对李衍赞赏有加,显然是有真本事。 碰到这种人,又岂会怠慢。 关氏一族并不住在城内,而是住在城外关家村,拥有良田千顷,也算本地豪族。 出城后,李衍便直接了当询问道:“关老先生找我,可是为了无头骑士一事?” “李少侠已经知道了?” 关培德一愣,眼中闪过惊喜,“莫非李少侠是接了城隍庙的任务,专门来处理此事?” “非也。” 李衍摇头道:“是为其他事而来,顺道路过当阳,听闻了此事。” 关培德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说的也是,眼下西南大乱,各路高手全被抽掉离开。” “老夫也曾前往紫盖山洞,但上面几家都是同样情况,派来的弟子本事不济,也差点被那无头骑士所害。” 李衍若有所思,“他们可曾发现蹊跷?” 关培德苦笑道:“若是能找到原因,老夫何至于如此着急?” “眼看下个月,就是关陵庙会‘单刀会’,荆州宜昌两地的士绅都会来参加,若不能解决此事,谣言必然扩散。” “先祖可是朝廷赐封的关圣帝君,若让贼人得逞,我关氏一族,还有何颜面面对先祖?” “说的也是。” 李衍点了点头,又仔细询问此事。 事情经过,和那行商所言大差不差,就是无头骑士以关圣人打扮四处杀人,来无影,去无踪,造成恐慌。 而关陵这段时间,也是经常遭雷击。 关氏一族,已是心急如焚。 李衍沉声道:“听闻关老先生发重金悬赏,来了不少巫婆神汉,可有发现?” “欸~别提了。” 关培德有些恼火道:“老夫也是急火攻心,无计可施。连紫盖山上的正宗玄门弟子都找不到原因,他们又有何办法?” “其中一多半都是骗子,耍的江湖手段,想要蒙骗一笔钱,还好我关氏也有江湖中人,揭穿了他们骗局。” “倒是有一位问米婆,远近闻名,是真有能耐,但对方问米通神,也不知碰到了什么忌讳,竟直接昏死过去,至今还没醒来。” “哦,人在哪?” “就在庄上,派人伺候着。” 李衍听罢,和王道玄互相看了一眼。 问米通神,毫无疑问,是觉醒了少见的意灵根,能够通过术法和物品,感受到普通术士难以察觉的信息。 六根神通之中,最为玄乎。 其碰到了怪事昏迷,绝对有大问题… ………… 关陵在城北十五里,关家村就在城外七里处,没过多久,众人便来到村中。 这个村子年代古老,许多百姓家中的房屋,底座都是巨大岩石,分明是从古代军堡上拆卸而来。 村中布局,也很有讲究。 隐约能看出军中阵势,严整规范。 村里还有几个大空地,上面有少年练拳习武,光着膀子大声呼喊,浑身腱子肉。 然而,练的却是唐手拳。 此拳又称“搪手拳”,取“搪挡遮拦的散手招法”之意,因其在唐朝大为盛行,而改称为“唐手拳”。 见李衍疑惑,关培德有些不好意思道:“历经多年战乱,先祖武术早已失传,因此关家子弟练的主要为唐手拳。” 就在这时,他们经过一处房屋。 只见那里围了一堆人,正帮忙上梁。 李衍正要离开,但抽了抽鼻子,忽然停下,眼睛微眯道:“这里怎么回事?” 关培德开口道:“是村中一户姓吴的外姓人家,年前盖房子,开始上梁。” “虽说村中有事,但也不能耽搁。” “嗯,先看看。” 李衍二话不说,下马凑到旁边观看。 关培德虽有些奇怪,但也只好跟在旁边。 鄂州建房起梁礼仪,一般由木工师傅主导。 只见东家已在堂屋中间放了一张方桌,桌上放两块砖,木梁被横放在桌子上。 此外,还有一个香碗、两只红蜡烛、两个茶碗,碗内摆清香一束,黄裱纸一刀,一把酒壶,三个酒杯,两袋粑粑等祭品。 木瓦工站在两旁,一只雄鸡捆好丢在桌下。 那东家是名黑瘦汉子,他把蜡烛香火点燃,恭敬跪拜,满脸虔诚,口中念念不停。 木工掌墨师傅走到桌前,高呼道:“莫说鲁班来的迟,正是起梁时。莫说鲁班来的早,此刻起梁正正好!” 说罢,从梁头到梁尾,将五尺布挂在其上,又将斧头系在梁把上。 点几炷香,对着梁木作揖,高呼道:“良木听风,叫声良木,细听分明。 “汝身在仙山上,长在峻崖下,乃是稀世良才,气候已成,正堪大用,当保万事平安,特此奉来!” 说罢,又将桌下的雄鸡拿上来举到桌前。 他一边呼喊,一边掐破鸡冠,将冠血分别抹在木梁各个地方,念道:“金鸡飞过梁,子子孙孙在朝堂!” 话音刚落,就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木梁之上,竟开始渗出猩红鲜血… 第247章村中诡事 百姓建房,起梁仪式最为隆重。 一旦上了梁,房子就算建好,通常要仪式做足,鞭炮齐鸣,家中富裕的,还要请街坊邻里吃席。 这种仪式,多是由木工师傅完成。 当然,他们大多也并非玄门中人,只是口口相传下来的规矩,图个吉祥喜庆。 没想到,竟真的出了幺蛾子。 “这,这…” 木工师傅手中墨斗掉落,吓得连连后退。 那东家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苍白,颤声道:“怎…怎么会这样?” “木梁咋流血了!” “不祥之兆啊…” 周围百姓也是惊呼,各个目瞪口呆。 “都让开!” 关培德本来还有些奇怪,李衍等人为何停下。 一看出了事情,连忙呵斥众人散开,随后转身,面带不安道:“李少侠,这是怎么回事?” 无头骑士的事还没搞定,眼下村中又出了这不祥之兆,让他心中越发忐忑。 李衍上前查看,见那木梁色泽阴暗,年头不短,又闻到里面散发的尸气,心中已经有所猜测,转身询问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寻来?” “这…” 东家眼神闪烁,“是从山上砍的。” 一旁的王道玄摇头道:“这东西是墓中之物,颇为邪性,都已经出了事,切莫再隐瞒。” “吴老四!” 旁边的关培德闻言大怒,“事已至此,还敢隐瞒,我就说你为何突然有钱建房,原来是干了盗墓的勾当!” 旁边村民听到,也是纷纷怒骂。 “好啊吴老四,竟敢当坟串子!” “我就说你这懒汉,咋突然发了财?” “把他抓住,送到官府!” 关家村距离关陵不远,村中百姓皆以守陵人自居,陵寝附近的树木,都不舍得让人破坏,对盗墓更是深恶痛绝。 “不不不,我没有!” 见此情形,这东家吓得半死,连忙开口解释道:“这些东西,都是我捡来的。” “捡来的?” 关培德眼中升起怒火,“你以为我会信?” 好好的喜事,成了祸事,见周围人纷纷咒骂,他妻儿皆跑了过来,嚎啕大哭。 “真是捡来的!” 这东家也是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起了事情经过。 “前些天,我给人干活结了账,正好在城里碰到刘瘸子,就凑在一起,喝了顿浑酒,出城时已经天黑…” “我俩喝得有些多,迷迷糊糊赶到半路,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话,但转回头,却什么也看不到。那声音说,请我们帮个忙,随后送我们一场富贵…” “我俩心中害怕,想要逃走,但怎么都走不出山道,心知是遇到了鬼打墙,只能听其吩咐。” “哦?” 王道玄若有所思,“那东西要你们干什么?” 吴老四哭丧着脸道:“我俩至今还有些迷糊,只是顺着那声音走,走着走着,就来到一座神庙。” “那神庙很大,里面还有很多人,一个个身穿黄衣,脸色跟死人一般,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盯着我俩。” “我俩心中害怕,也不敢多问,按照那声音的吩咐,拔了神庙外头的几根旗子,随后一阵迷糊,就又回到了山道。” “这一次走了出来,但没走多远,就发现不少死人,像是被什么野兽咬死。” “刘瘸子说,这是山里大仙送的富贵,于是我俩就从那些人身上搜了不少银钱,平分后赶紧离开山道。” “这些人还搬运着几根木头,我看其中有一条不错,想着能当梁,就又折返而归,扛着木头回了家。” 关培德冷声道:“此事分明有鬼,不知道赶紧报官么?” 吴老四哭丧着脸道:“那刘瘸子是个老光棍,还跟城里帮派有联系,威胁说此事不许透漏,否则就来找我麻烦。” 关培德眉头紧皱,“吴老四,你还不老实!” “老夫从小在关家村长大,周围都转遍了,除了关陵,哪见过什么神庙,到底怎么回事?” “族长,我所言句句属实啊。” 吴老四急了,连忙赌咒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叫小人天打五雷轰。只不过那些尸体又不见了,官府才不知道此事。” “对了,后来无头骑士出现,那刘瘸子又找了我一次,他把得来的银子全赌光了,让我再借他一点,还问记得那晚的路么。” “他拿了银子就匆匆离开,这段时间都不在,说不定又去找那大仙了…” 一番话,听到周围百姓目瞪口呆。 有老者摇头道:“你们也是胆大,那东西说不定是啥山中妖邪,死人钱也敢拿,也不怕给家人惹来灾殃。” 关培德脸色阴沉,又看向那根木梁。 此时的木梁,已不再渗血,但依旧是阴气森森,站在旁边,就感觉让人不舒服。 他对着李衍拱手道:“李少侠,此物该如何处理?” 李衍哪懂,连忙看向王道玄。 王道玄则抚须道:“此物乃‘墓血梁’,原本阴煞之气内敛不显,皆因雄鸡冠血阳气,才将其阴煞之气引出。” “如今阴煞之气显露,如无意外,晚上必然惹来孤魂野鬼作祟。” “找些鸡冠血泼洒,待其不再渗血,便用桃木堆积焚烧。还有,将烧干后的木灰,绕着村子泼洒一圈,晚上都别出门。” “三天后没事发生,就安全了。” “就听道长的,事不宜迟,快动手!” 关培德一听,哪还敢耽搁,立刻带领村中百姓,捉来各家大公鸡,又收集桃木干柴。 楚人先民崇凤,认为鸡有五德,是小凤,因此家家养鸡,又杀鸡吃鸡,就连本地许多巫术民俗,也都会用到鸡。 还有桃木,有驱邪之功,但却有忌讳,全都栽在村外山坡上,便是所谓“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中不栽刽子手。” 刽子手,就是说桃木。 这两样东西,村中从不缺,很快便找齐。 鸡冠血泼洒下,那根木梁又开始渗血,并且这次,所有人都能闻到一股恶心的尸臭味。 王道玄看到,脸色也变得凝重。 接连泼洒十几次,木梁才不再渗血。 村民又架起桃木柴堆,将其焚烧,顿时浓烟滚滚,刺鼻的臭味弥漫整个村子。 一直忙到下午,才将这东西彻底烧成灰。 关德培亲自带了儿子和族中子弟,将木灰收拢,一点点围绕着村子泼洒。 一番忙碌,他才忐忑询问道:“可以了吗?” “可以。” 王道玄又查看了一番,见李衍点头,示意那木头阴煞之气已经消散,这才开口道:“吩咐百姓,晚上不要出村,门口挂上桃符,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离开院子。” 不用他多说,村中百姓也没人敢大意。 毕竟这种诡异的事,可把人人吓得不轻。 关培德也是气得够呛,怒骂道:“吴老四,你贪心作祟,给村里惹来灾殃,此事不能轻饶。” “明早就去县衙,把此事说清楚,完了到祠堂受罚,你那钱也得拿出,老夫再凑上一些,把土地庙修缮一番,你可认罚?” “认罚认罚!” 吴老四连忙点头,不敢废话。 李衍等人看到,也没说什么。 这个时代,皇权不下乡,县衙人手也有限,各地要么是族规,要么是村规民约治理。 地主豪绅借族规欺压人的不少。 但这东西又少不了。 就像之前的朱家堡,村正懒得管理,结果风气不正,后辈跑去当河盗,不仅引来杀身之祸,还给村子招来灭亡之灾。 这种事若不从严处理,免不了有人心动,最终人人效仿,风气败坏。 处理完此事,关培德才一脸感激道:“诸位辛苦了,这还没进门就要劳烦你们。” “快请到家中,老夫已命人备下酒宴,给几位接风洗尘。” 说罢,带着几人离开吴老四宅子。 这关家村,是鄂州典型的宗族群居建筑,以老屋为中心,建成宗祠,子孙后代环绕着往外扩建。 当然,祖堂前是不能建房。 刚走没多久,便看到一幅巨大牌坊。 牌坊上联写着“义勇传家千秋颂”,下联是“忠魂佑世万代崇”,横批“关氏遗风”。 路上行商说,关氏一脉是当阳大户,此言不虚,其宅子建的也颇为气派。 光天井,就有十几个,正房厢房共计五十多间,还有家祠、家学、马厩、碾房等建筑。 当然,这大宅也不是一家所住,关氏嫡系的几房,都分别住在宅中各处。 李衍等人的事早已传开,况且刚进村就解了劫难,关家上下自然是要尽力招待。 就连宴席摆盘,也颇有讲究。 “诸位,这叫当阳头菜…” 这关培德老爷子虽也练武,但混的却是儒林,家中弟子皆读春秋,说话办事也一副文人做派,酒宴来历也说的头头是道。 他说的这头菜,又叫“三阳开泰”,乃由肉糕、蛋卷与圆子三者所成。 中央为八枚珍珠圆子,之下围一圈蛋卷,蛋卷之下再围一圈切好的肉糕,佐以瘦肉丝、木耳、黄花菜等。 码放整齐,看上去颇为精致。 此外,还有“四大六小”之讲究。 肉糕圆子、玉兰片炒肉、扣肉、清炖膀四大碗,“六小”即烧鸡、红烧鱼、猪肝、瘦肉、牛肉或羊肉、猪肚。 李衍等人早上就没吃饭,一直忙碌到现在,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肚,也顾不上什么讲究,吃得满头是汗。 关培德也很有耐心,见状只是劝酒,其他的话也不多说,见沙里飞喜欢烧鸡,又让人给端上来两只。 酒足饭饱后,喝着茶水,几人才觉得舒坦。 关培德给他们又倒了一轮茶水,这才叹道:“李少侠几位,果然是有真本事,这件事让老夫日夜茶饭不思,还望…” “关老爷子放心!” 沙里飞拍着胸膛说道:“那妖人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污关二哥的名声,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那就好,那就好。” 关培德闻言,脸上露出喜悦之色。 但李衍和王道玄则没那么乐观。 李衍沉思了一下,开口道:“这事估计没那么简单,之前人多眼杂,不敢多说,免得惊吓了百姓。” “那吴老四碰到的,绝不是善茬!” “哦?” 关培德心中一突,“此话怎讲?” 王道玄抚须道:“按关居士所言,附近根本没有神庙,但吴老四却能亲眼所见,分明是中了幻术,说不定是钻到了哪个山洞或坟窟窿中。” “这种手段,唯有道行不小的山中精怪,才能用出。” “有那走上邪道的狐妖,便是迷惑路人,让其误以为进入大户人家,享尽艳福,临死都不知道,自己躺在坟窟窿中。” “那妖物显出的是神庙,道行更加不一般,那些黄衣人,说不定就是其驱使的鬼物。” “还有,冒充关帝圣君的无头骑士,说不定是另一伙人捣鬼。” 关培德额头冒出冷汗,“这…当阳县何时来了这么多妖魔鬼怪,他们如此作祟,到底有何意图?” “关键就在此。” 李衍沉声道:“吴老四碰到的那些死人,多半就与此事有关,挖出的木梁,乃是盗墓所得。” “还有那妖物神庙周围旗子,分明是被下了禁制,诱惑吴老四等人帮其解除,随后又杀了那些人。” “查出这些人身份,此事便可真相大白。可惜,吴老四瞒下此事,那些人的尸体也不知所踪。” “还有关陵,连续遭受雷击,如果真和这些人有关,那么他们的手段,绝对非同小可!” 关培德听的目瞪口呆。 他还以为是普通的江湖妖人作祟,要污了关帝圣君名声,给他们关家添堵,因此才着急。 现在看来,事情恐怕比想的还要大。 “这,这该如何是好?” 关培德顿时有些着急。 “关老爷子莫慌。” 李衍起身道:“那位米婆,估计是发现了什么,才被人所害。” “只要将其救醒,就能问清楚。” “好好,诸位请随我来。” 关培德连忙起身,带着众人来到一间小院。 只见院内厢房中,一名黑衣老妪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干枯的双拳紧握。 还好其牙齿掉的没剩几颗,一名婢女正拿着根竹管,吸一口稀粥,又顺着竹管吹入。 “关老爷子有心了。” 王道玄看到,忍不住点头赞赏。 关培德叹了口气,“我关家虽以耕读为主,但江湖义气却不敢忘,哪能把人丢着不管。” “但请了几个大夫,都救不醒人,只能用此法吊着一口气。” 王道玄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驱邪降福钱,放在那黑衣老妪额头,又拿出一张黄纸符,上下绕了三圈,点燃做成符水。 他左手掐诀,右手在符水中占了一下,放入口中细细品尝,这才皱眉道:“果然,是丢了魂。” “关老爷子,帮我找只鸡来,今晚就给这位道友招魂,若能找回来,此事就好办。” 沙里飞好奇道:“若找不回来呢?” 李衍冷声道:“那就是被什么东西压着。我去动手,抢回来!” 第248章雄鸡引魂 “道长,要做招魂幡吗?” 李衍开口询问道。 在古水村时,他就见识过王道玄招魂,一边开法坛,一边让人摇动招魂幡。 “这次不一样。” 王道玄摇头道:“那次是普通人,作祟的东西道行也一般,这位道友本身就是玄门中人,即便魂魄离体,也懂得回来之法。” “看她双拳紧握,牙关紧闭,用了握固之法稳住肉身,分明是察觉危险,用此法不让肉身被孤魂野鬼占了。” “咱们要做的,就是帮她搭一条路!” 说着,扭头看向关培德,“关居士,请帮我找只大公鸡,最好要五年的。” “好!” 关培德也不废话,直接转身离开。 他们村中家家户户养鸡,五年的大公鸡,也算不上什么稀罕之物。 随后,王道玄便带着众人布置了起来。 他首先取出几枚驱邪降福钱,分别放在那老妪的额头、前胸、小腹、双手及双脚上。 随后又在其脑袋上拴了一根红绳,向着后方拉扯,一直进入院中。 他们如今阔绰了许多,出手自然大方。 这些红绳,都是从城隍庙购买。 玉陵子给了优惠,自然准备了不少。 随后,王道玄又取出罗盘,在院子中转来转去,找到一片空地,命丫环找来一个烧纸的陶盆,放在地上。 陶盆周围,密密麻麻插了二三十根红筷子,红绳在上面缠绕,隐约形成个八卦,卦象之间又留有一尺通道。 他一边做,一边还给众人解释。 “阴魂所见,和咱们阳人截然不同…” “夜晚一片漆黑,雾气浓重,好似寒冰地狱,受尽煎熬,因此孤魂野鬼常留于原地,道行厉害的才敢到处乱跑。” “在他们眼中,阳人便是温暖火炉,如寒夜渡舟,千辛万苦想要钻进来。” “而到了白天,阳光炽盛,对他们来说就是火焰地狱,多待一秒都会灰飞烟灭,只能找个阴煞之地躲避。” “所以孤魂野鬼并不可怕,他们生前都是人,只不过倒霉留在阳间,怨气深重,十分可怜。因此寺院道观都会定期放焰口,帮他们超度。” “但若丢了三魂七魄,就得及时找回来,咱们要做的不是抓,而是“引”和“招”,毕竟阴魂所见和咱们不同,一旦动静大了,就会吓得到处乱跑…” 几人之中,李衍擅长争斗,吕三精通御兽,沙里飞是个外行,一旦涉及到法事民俗,还得王道玄出手。 当然,王道玄本就不是藏私之人,碰到什么东西,都会倾囊相授,哪怕学不会,也要让众人有所了解。 布置好八卦阵后,王道玄才扭头看向屋内,“这位道友丢失的魂魄,怕是被什么东西拿走,不在村中。” “布下这八卦阵,相当于接引之桥。” “鸡为巽,其方为东南,鬼门之所在,且鸡五行属木,肝藏魂之,就是带她回来的接引使者。” “衍小哥,你那刍灵给我一只。” 李衍二话不说,取出一只刍灵纸人。 刚好,关培德也带来了一只大公鸡,羽毛红绿相间,鸡冠硕大,两脚淡金,很是雄壮。 王道玄见状,满意的点点头,接过公鸡,仔细查看一番后,开口道:“待会儿子时,咱们就动手招魂。” “衍小哥,你的刍灵纸人,就是那道友魂魄藏身之物,到时只要公鸡绕出八卦圈,刍灵纸人顺着红绳落入那道友身上,此事就成了!” 说罢,面色变得凝重,“到时,恐怕会有东西阻拦,贫道要作法,无暇他顾。衍小哥护法,无论什么东西,打散便是!” “好!” 李衍正色点头。 一旁的沙里飞则疑惑道:“咱们不是在村外撒了木灰么,还有东西能进来?” 王道玄叹了口气,“不是一码事。木灰不是阻拦,是迷惑。” “那‘墓血梁’,贫道也是在咱们找到的《幽玄谈》上看到,乃是方仙道留下的歹毒秘法。” “制作时,需要杀七七四十九人,制作血池,浸泡木梁,再以邪法祭炼,这些人的冤魂,便会依附于血梁之上,化作四十九血鬼。” “一旦有盗墓者闯入,便会被血鬼迷惑,悬梁自尽,精血被‘墓血梁’抽干,算是一种防止盗墓的手段。” 众人听到后,也不奇怪。 方仙道既服务于秦汉贵族,自己也有需求,当年弄出的防盗手法,可谓千奇百怪。 关中“赤发血脸子”,甚至成了民间怪谈。 王道玄又开口道:“那些血鬼会被‘墓血梁’吸引,即便只剩灰烬,也会留在原地打转,天一亮,尽数化为飞灰。” “贫道有感觉,咱们要对付的东西,恐怕和这墓主人不是一伙,所以木灰挡不住。” 他这些话,李衍等人已习以为常,但一旁的关培德父子,还有丫鬟仆人、凑热闹的关氏族人,都听得浑身发毛,寒意从心中涌起。 关培德沉声道:“道长,那我们…” “放心。” 王道玄微笑安慰道:“此事与你们无关,待在屋中睡觉就行,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跑出来。” “好好。” 关培德连忙点头,对着儿子吩咐道:“去告诉所有人,今晚全部关紧门窗,无论何事都不许出门,上茅厕也给我憋着!” “是,父亲。” 关家人一通忙碌,全都回房锁好了门。 话虽如此,但谁能睡得着,全都穿着衣服,缩在床上,死死盯着窗户,大气都不敢出。 李衍等人,自然毫无畏惧,各自准备好家伙,守在院子中。 不知不觉,终于到了子时。 王道玄睁开双眼,在法坛前开坛做法,脚踏罡步,口喷噀水,挥舞金钱宝剑,口中念道:“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 “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吾奉玄炁显威陈天君,急急如律令!” 念咒完毕,他金钱剑挥舞,直接拍在法坛上,扎起一张黄符,一边掐诀,一边将问米婆的头发折叠其中。 沙里飞按照吩咐,连忙抱起大公鸡。 鸡背上,一枚刍灵纸人被红绳捆绑。 王道玄将黄符条塞入公鸡口中。 说来也怪,公鸡吞下黄符后,神色立刻变得不一般,越发神俊,一点儿也不挣扎乱动。 李衍能闻到,公鸡身上多了一道神罡,香火之气缭绕,虽然不强,却有清明正大之感。 他知道,这便是王道玄跟祖师借来的一道神罡,通过结煞入讳,依附于黄符之上。 结合这段时间见闻,他心中已经明悟。 王道玄西玄一脉的祖师,也是登神者,并且已经成功,所以即便祖坛香火不旺,也能借来神罡。 沙里飞抱着大公鸡,连忙放在红绳缠绕处的一尺道路中,立刻退后,和吕三一起帮王道玄护法。 大公鸡站在道中,却没迈脚,而是左顾右盼,似乎不认识周围的路。 王道玄也不着急,拿起手中镇魂铃,轻轻摇动,口中默默念诵引魂咒。 而李衍,则拿起黄裱纸在火盆中点燃。 呼~ 不知不觉,院子中阴风乍起。 火盆中火光摇曳不定,纸灰打着旋在空中飞舞,却始终离不开八卦阵。 而这火光,也好是一个烽火台,大公鸡立刻有了目标,摇头晃脑,迈步进入八卦阵中。 这大公鸡一边走,一边左右乱看,似乎在寻找什么,而背上的刍灵纸人,始终没有动静。 李衍等人也不着急,静静等待。 他们知道,这大公鸡看似只是在八卦阵中绕来绕去,实则在沟通阴阳,寻找那老妇人魂魄。 风声、铃铛声,寂静黑夜中异常明显。 关家众人,全都待在房中,不敢出门。 倒是那关老爷子有些脾性,拎着一把大刀,独自坐在正房堂椅上,静静等待… ………… 按照王道玄的吩咐,关家村百姓,早已家家挂上桃符,紧闭门窗,躲在家中。 让他们心安的是,如今已到子时,什么事也没发生,有些人已经扛不住,酣然入睡。 吴老四家中,烛火依旧昏暗。 这汉子正翻箱倒柜,随后搬开衣橱,撬开地下砖缝,从土中刨出一包银子。 他的老婆和孩子,都坐在床上不知所措。 吴老四取出银子后,扭头看到老婆还没动,顿时恼火,“你这婆娘,怎么还不收拾?” “当家的。” 他老婆脸色有些发白,“咱们走了,会被官府通缉,青儿也进不了祠堂。” “还有,那道人不是说了吗,外面有邪物,千万不敢出门。” “妇道人家,你懂个屁!” 吴老四骂道:“五百多两银子啊,老子拼死拼活一辈子都赚不到,他关培德却要拿走去修土地庙。” “老子冒着风险捡到,凭什么交出!” “咱们是外姓,这关家祠堂谁爱进谁进,有了银子,吃香的,喝辣的,还在乎个他!” “我想好了,咱们离开后就进入山中,混到荆楚山民队伍中,等到他们一败,朝廷肯定会分田分地,还在富庶的郧阳府。” “到时,咱一家改头换姓,再把银子取出,后半辈子还愁好日子?” “不,我不走!” 女子连忙摇头,死死抱着孩子,颤声道:“外面有邪祟,人死了什么都没有,我不能让青儿跟着你冒险。” “你还反了天了!” 吴老四眼睛一瞪,便拎起棍子准备打人。 没曾想,这女子性子也是刚烈,直接抽出藏好的剪刀,一把顶在自己脖子上,哭喊道:“姓吴的,你别逼我,死也不会跟你走!” “娘!娘!” 孩子不大,顿时吓得嚎啕大哭。 吴老四看了看外面,生怕惊动别人,咬牙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有了钱,老子还差儿子?!” 骂了一句后,便拎起柴刀,背着银子,狼狈离开院门,向村外跑去。 关家村百姓民居之间,距离并不远,这么大动静,邻居家自然早已听到。 但他们害怕,可不愿这时候出去。 吴老四在黑暗中狂奔,没一会儿就跑出了村子,虽心中害怕,却加快了速度,同时低声咒骂道:“都是一帮狗玩意儿。” “关培德你等着,老子跟了山民军队,回头就带人把你关家村灭了!” 刘瘸子不是好人,他能跟其称兄道弟,又敢发死人财,岂是什么善茬。 这一下带着银子,撇了妻儿,顿觉天高地阔。想着将来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心中也不再害怕。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浑身一僵。 肩膀上,似乎多了一只冰冷的手,同时刺鼻的血腥味不断往鼻孔里钻,想要动弹,却浑身发抖,裤裆迅速变湿。 很快,右肩膀、脑袋、两眼,都似乎出现了冰冷血腥的手,吴老四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呆滞。 哗啦啦! 背上的银子掉落在地。 他浑身僵硬,踮着脚尖,向密林深处走去… ………… 李衍等人,自然不知村外发生了什么。 他们全都看着大公鸡,眼中有些焦急。 眼看子时将过,若再找不到魂魄,那就彻底没了机会。 呼~ 不知不觉,周围阴风越来越大。 李衍抽了抽鼻子,眉头微皱,他似乎闻到了一股动物身上的腥臭味。 与此同时,吕三的小白狐也猛然竖起脑袋,趴在地上,对着八卦阵呲牙威胁。 随后,大尾巴一甩,纵身跳到吕三怀中,瑟瑟发抖。 吕三眉头微皱,沉声道:“是山君!” 李衍闻言,顿时了然。 山君,就是老虎。 作祟的是一头老虎精! 与此同时,那大公鸡也好像发现了什么,在原地不停迈脚,转来转去。 王道玄见状,则一声大喝:“道友,接引使者已到,还不速速逃离!” 说着,使劲摇了摇手中镇魂灵。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在阴风中格外明显。 公鸡背上,刍灵纸人忽然动了动。 这只大公鸡就像受了惊,甩开脚丫子,扇着翅膀,绕着八卦阵中飞快奔跑。 与此同时,那股冰冷的腥骚味也越来越大。 终于,公鸡跑出了八卦阵,沿着红绳道路迅速飞奔,来到台阶上。 唰! 刍灵纸人也随之腾空而起,挂在红绳上,向着床上老妪的肉身缓缓移动。 就在这时,李衍两眼一瞪,仓啷一声,拔出断尘刀,指向院中一处黑暗的角落。 “吼!” 低沉的嘶吼声,在每个人的耳中响起。 角落中,似乎有团黑乎乎的影子,正死死盯着他们…… 第三更还没写完,迟点发 第249章波云诡谲 院子角落中,一道身影模模糊糊。 “道长,来者不善啊!” 沙里飞咬着牙,声音有些发颤。 他跟着几人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邪祟,虽非玄门中人,但也懂得一些基础。 阴魂鬼物本无形,能见到的只有四种情况。 一是觉醒眼神通,可辨阴阳。 二是将死之人或倒霉至极,会看到此物。 三是在一些特殊区域,比如阴煞浓郁的地方,即便普通人,也能看到这些玩意儿。 而他们都没眼神通,这院子人气旺,还用了阳宅风水布局,只剩最后一种可能。 道行极高的妖邪! 王道玄虽也心中焦急,却顾不上说话,口念引魂咒,手中镇魂铃不停摇动。 刍灵纸人已顺着红绳进入房中,距离床上的黑衣老妪问米婆,也不过两三米远。 但就是这点距离,纸人移动越发缓慢。 似乎,被什么力量所阻挡。 至于李衍,则挽了个刀花,断尘刀横挡于胸前,左手微抬,随时准备用出勾魂索。 召唤阴兵需要时间,如今显然顾不上。 他一脸戒备,后颈寒毛倒竖,如临大敌。 这特妈的是阴神出游, 道行极深的老妖才能用出! 他早该想到的。 普通的山中精怪,只能用上方语和人交流,而这头虎妖能开口指点吴老四破阵,分明是智慧极高。 要知道,无论普通人或者精怪,能够达到的极限就是道行三重楼。 而到了四五重楼,便可阴神出游,瞬息千里。 道行越高,能离开本体的距离越远。 还必须有上等法门。 比如“红女”,虽道行达到四重楼,但却是借邪法突破,弊端太大,一旦阴魂出游,僵尸肉身便会作祟。 没想到当阳县,还隐藏着如此老妖。 呼~ 就在这时,周围忽然阴风大作。 那道黑影越发模糊,黑暗中似乎有一双血色眼睛闪烁,随后众人耳中,响起个冷漠沙哑的声音: “莫多管闲事!” 阴风散去,黑影已消失不见。 小院内,随之安静下来。 铃铃铃! 王道玄继续摇着铃铛。 这一次,刍灵纸人不再有任何阻挡,顺着红绳飞快移动,落在那老妪身躯之上。 “嗬嗬!” 黑衣老妪忽然睁眼,口中痰鸣作响,额头满是冷汗,身躯发颤,似乎在挣扎。 其身上放着的铜钱,也不停震颤。 众人这才看清楚,这老婆子两眼发白,明显是个盲人。 王道玄连忙进入屋中,一边掐诀,一边念诵道:“主定帝敕,扫荡乾坤,二十八宿,横列七星,乾坤启斗,飞天狼乾…” 此为安神定魄咒。 黑衣老妪魂魄刚归位,还未从惊吓中缓过劲来,若不将魂魄稳固,又会逃离肉身。 随着王道玄念咒,那些花钱渐渐平静,老妪也不再颤抖,发白双眼盯着房梁,大口喘着粗气。 王道玄这才松了口气,将铜钱一一收起,同时柔声道:“道友莫怕,你已经回来了。” “多谢道友。” 老妪声音沙哑,隐有一丝颤抖。 见其惊魂未定,王道玄也不多说,而是走到门外,和李衍等人面面相觑,皆面色凝重。 “有点难缠啊。” 李衍眉头紧皱,微微摇头。 这种道行的虎妖,只凭他们还真不好弄,即便有阴司兵马,也得先找到对方洞府,布下阵法困住。 “那玩意儿到底啥意思?” 沙里飞看了看吕三怀中瑟瑟发抖的小白狐,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王道玄若有所思,“贫道觉得,无头骑士,或许跟此妖无关。” “几位道友猜的没错…” 就在这时,房中沙哑的声音响起。 却是那黑衣老妪已经缓过劲来,脸色苍白,正挣扎着从床上爬起。 几人连忙进入房中,沙里飞又端起桌上茶水,倒了一碗,端给这黑衣老妪。 老妪明显是口渴难耐,咚咚咚连喝两碗后,这才喘了口气,沙哑着声音道:“多谢几位道友。” 她两眼发白,只是盯着前方,确实是个瞎子。 “老婆子郭王氏,敢问几位?” “贫道王道玄,来自关中,途经此地,发现不妥…” 都是玄门中人,一番介绍便清楚了彼此根脚。 这郭王氏能查到线索,确实不一般。 她是家传的巫法,善于问米,还饲养着几头看家蛇灵,在荆州一带颇有名声。 而知道李衍等人是受城隍庙所委派,郭王氏也更加恭敬,将经过一五一十诉说。 “老婆子我也是大意了…” “太玄正教因战事忙碌,将很多事委托给当地术士,老婆子办了几件,得了点名声,便有些忘乎所以。” “听闻此地妖邪冒充关帝之名作祟,便带了徒弟前来,想要一战成名。” “老婆子从县衙要了那些死者衣服,命徒弟在四面八方放出看家蛇灵,随后问米占卜通灵。” “没想到,对方道行高于我,不仅害了我那些徒弟,还将老婆子一缕神魂,引至山中仙怪那里,差点当了替死鬼…” 王道玄点头道:“看来我们猜的没错,这两方并非一回事,还在暗中争斗。” 李衍沉声道:“前辈可知道他们根脚?” 米婆郭王氏叹道:“那虎妖来历不清楚,但手下却有很多伥鬼,性情有些暴虐,听其意思,已守在关陵外几十年。” “平日里也是潜心修行,也不作祟,不知有何图谋…” “至于另一帮人,老婆子倒是有所猜测,几名术士法门各不相同,皆阴损毒辣,或许和荆楚山寨躲藏的邪道妖人有关。” “这些人被正教通缉,在山中没少作祟,老婆子之前也遇到过几回,如今趁着战乱,正教无暇他顾,大举出动,定有不小图谋。” 李衍有些疑惑,“当阳虽是小县,但却是战略要冲,莫非荆楚山民想要从此突破?但为何又要闹得沸沸扬扬?” “老婆子有个猜测。” 这米婆嗓子沙哑,开口道:“诸位可曾听过,紫盖山上扳倒井的故事?” 王道玄来了兴趣,“道友请说。” 米婆郭王氏叹道:“紫盖山洞乃洞天福地,虽名声不显,但也非同小可。” “此山由来,皆因山顶四方下垂,好似伞盖,且山上木石紫绀,登山可见紫霞云海,故曰紫盖山。” “东汉末年,葛仙翁曾在此山炼丹,治病救人,传闻他炼丹时,将丹药喂给公鸡,想看药效,但公鸡却死了…” “葛仙翁一气之下,将丹炉扔入井中,但随后公鸡却化作凤凰飞走,仙翁顿时高兴,用神通将井倒转,倒出丹炉,炼丹成功。” “自此,扳倒井就成了紫盖山一景,井水清亮,下雨不涨,天干不降,井口上方常有云气蒸腾。” “玄门中有传闻,此井非同小可,乃紫盖山第一灵窍,且藏有葛仙翁仙丹。然而,却从未有人发现。” “后来,不知又从哪儿传出流言。这扳倒井镇压着一尊强大妖魔,玉泉山寺和关陵互为犄角,与紫盖山形成大阵,将妖魔镇压。” “如今山中虎妖隐藏,还有荆楚邪道妖人作祟,关陵雷击不断,莫非这帮人想开启大阵?” 众人听罢,皆面面相觑。 没想到这小小当阳县,还隐藏着如此传闻。 其光怪陆离,普通人只会当做神话一笑了之,但他们都是玄门中人,知道一些事。 有时真实被夸大,成了故事,故事口口流传,再次被夸大,就成了神话。 神话与真实之间,总有那么一丝联系。 李衍沉声道:“关陵且不说,乃是神州三大关庙之一,肯定有人守护。” “玉泉山寺,听闻是佛道一脉祖庭,紫盖山上有法脉众多,他们难道不清楚此事?” 老米婆苦笑道:“这就不清楚了,虽说战事吃紧,但只派来几个小徒弟处理,只是怕是还有蹊跷。” “诸位,这种事老婆子可不敢再掺合。” “奉劝你们也别管了,小心惹来灾祸。” 她话说的隐晦,但众人却瞬间了然。 当阳县虽小,却有三处圣地,涉及到太玄正教、佛道以及几个地方法脉。 比如竹山教,便在山上建有香堂。 闹出这么大的事,却一个个装聋作哑,背后绝没那么简单。 这问米婆年纪大了,又刚回魂,精神已有些疲惫,说完这些,便沉沉睡了过去。 李衍等人回到自己房中。 面面相觑,皆是沉默不语。 沙里飞直接骂道:“妈的,当阳县妖邪作祟,他们一个个却装聋作哑,肯定涉及玄门内斗。” “衍小哥,这破事咱们别掺和!” “不行。” 王道玄摇头道:“一来已答应了谷寒子和关氏一脉,要有个首尾,二来妖孽作祟,祸害的是百姓,污的是关圣帝君清名。” “很多事就是这样,若人人都装糊涂,只会让妖人得逞,要查个清楚,将此事上报城隍庙。” 李衍也点头赞同,“既然已答应,就要信守承诺。” “唉,好吧。” 沙里飞有些无奈,“此事总要有个章程,别事没办成,却被人坑了。” 李衍若有所思,冷声道:“敌在暗,我在明,知悉内情者装聋作哑,知道为什么吗?” 王道玄微笑道:“他们心中有鬼!” “没错!” 李衍沉声道:“心中有鬼,行事自然是遮遮掩掩,鬼鬼祟祟,所以才造成诸多迷雾。” “无论是谁,趁着西南大乱,肯定有所顾忌,咱们光明正大办事就行,无论佛道法脉,若不想引来上头责罚,只能配合。” “明天咱们就去关陵,然后去玉泉寺拜访,最后上紫盖山,看到底是谁在捣鬼。” “家伙都准备好,若有人狗急跳墙,那咱们也无需留手!” “行。” 定好的计划,众人也不再犹豫,先是去告诉关老爷子人已救回,随后就将法器准备好,上床睡觉,养足精神。 ………… “诸位,出事了!” 天刚亮,关老爷子就满脸怒火找到众人,恨铁不成钢骂道:“吴老四那家伙,财迷心窍,半夜撇下家人,拿着银子跑了。” “老夫派人在路上搜索,只找到掉落的银子,人却不见了,道路泥泞,脚印还留着,看模样是去了山中。” 王道玄哑然,随后摇了摇头,“如果是血鬼,恐怕此刻人已死了。” 李衍若有所思,“走,我们去看看。” 众人收拾好家伙,跟着关老爷子来到村外。 此刻天空依旧阴沉,乌云如墨,虽还未下雨,但道路泥泞,脚印清晰可见。 “是被血鬼迷了。” 王道玄查看了一番,指着地上脚印道:“你们看这脚印,先是在原地乱转,说明碰到鬼打墙,最后只剩脚尖走路,已然被厉鬼附身。” 李衍顺着脚印看去。 见这半截脚印笔直通向附近山林,便开口询问道:“有没有派人搜索?” 关老爷子脸色尴尬,“这…没人敢去。” “老爷子做的没错!” 李衍点了点头,看向吕三。 吕三顿时了然,抬手一挥,鹰隼便冲天而起,在附近山林之中徘徊。 很快,就有了发现,上下翻飞。 “在那边,离的不远。” 吕三抬手指向山林西北角。 众人二话不说,立刻进入林中。 还没靠近,李衍脸色就变得阴沉,冷笑道:“看来昨晚,不止一家来找咱们。” 关老爷子和手下族人不解其意,但走了一会儿,立刻明白李衍在说什么。 只见一片老林中,树枝上密密麻麻吊着十来个人,全都脸色苍白,两眼圆瞪,舌头伸的老长。 而更诡异的是,他们脸上皮肤上,全都布满乌黑发青的人手印。 那吴老四,也在其中。 而剩下的,全是手持利刃的黑衣人。 “这…这咋回事?” 关老爷子看得心中发毛。 李衍若有所思,猛然一跳,踩着树干借力,腾空而起,一刀将几根绳子砍断。 啪嗒啪嗒! 几具尸体纷纷掉落。 李衍扯开其中一人胸膛。 只见其胸膛上,赫然纹着穷奇凶兽。 “原来是天圣教在搞鬼!” 关老爷子一看,顿时了然,气的咬牙切齿。 而李衍等人,则互相看了一眼,面色凝重。 他们的猜测还有些保守。 在暗中窥视的,不仅有虎妖。 恐怕还有一只墓中老鬼! 当阳县,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第250章帝陵杀机 “慢慢来,小心点!” 当阳县的衙役们,将树上尸体一一放下。 即便这段时间已见惯了死人,但尸体身上密密麻麻乌青手印,还是令他们不寒而栗。 县城捕头叫杨德生,武艺不精通,也算不上精明强干,唯一能当上捕头的理由,就是他爹曾是县衙捕头。 此人身形肥胖,留着八字胡,貌似还有些虚,手中常拿毛巾,不停擦着额头虚汗。 看了那些尸体一眼,他心中发毛,连忙来到王道玄身旁,满脸赔笑道:“道长,这些个尸体,您看该怎么处理好啊?” “烧了就行。” 王道玄耐心解释道:“他们被邪物所害,体内残留殃气,找个风水先生帮忙,免的撞了殃。” “多谢道长,道长仁义。” 杨德生满脸感激,差点哭了出来。 这段时间,他可是倒了霉。 因为无头骑士一案,上官整日训斥,那些死去的手下家属,也日夜上门哭闹。 紫盖山上来了几个道人,根本不拿正眼瞧他,和使唤孙子一样,关键还没办成事。 现在好了,总算能够交差。 无头骑士是天圣教搞的鬼,只要这件事查清了,百姓、县令、关家都能交代过去。 至于抓人? 那可就跟他们无关了。 朝廷都头疼,他们没本事也正常。 想到这儿,杨德生心中越发欢喜,招呼着人就要将尸体抬走。 只待核验身份后,就立刻焚烧火化。 “杨捕头且慢。” 李衍心中一动,叫住了他,询问道:“当阳县附近,可有什么大墓?” “啊?” 这胖捕头擦着脑门上的汗,有些诧异。 “啊什么啊?” 一旁的关老爷子沉声道:“这位是李少侠,全亏他出手,才查清此案,让你说你就说。” “是是是。” 杨捕头心中诧异,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才是领头的,连忙开口道:“这位少侠,咱们当阳历史悠久,自商时就有,山中古墓甚多。不知您要问哪一个?” 李衍开口道:“经常出怪事,死人的。” “嘶,这个啊。” 杨捕头擦了把汗,忽然眼睛一亮,“小人实在不知,但却能帮少侠打听。” “就在去年冬日,衙门抓住了一些坟串子,关在死牢中,过段时间就会问斩。” “这些事,他们内行人知道的更多,小人回去就挨个审问!” “也好,有劳了。” 李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确实忘了这一点。 从目前来看,已经有三方势力。 天圣教、虎妖和墓中老鬼。 而且这三方,私下里还在争斗。 弄清他们的身份和位置,目前更重要。 所谓隔行如隔山,附近哪座古墓出怪事,这些盗墓贼无疑最为清楚。 待衙役们抬着尸体走后,关老爷子才开口询问道:“诸位,这眼看就要下雨了,要不咱们早点去关陵?” “老爷子派人跟我们去就行。”李衍摇头道。 “诸位莫担心。” 关培德咬牙道:“妖魔作祟,祸害祖先陵寝,老夫就是死,也要看看谁在捣鬼!” 背后捣乱的人,已经知道是天圣教。 但关陵连续遭受雷击,才是他最大心病。 话说到这份上,李衍也不再多劝,几人转身上马,便在关家人带领下,向着关陵而去… ………… 轰隆隆! 天色越发阴沉,隐有雷声涌动。 关陵在当阳县西北,不过十余里,众人策马而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已赶到。 但就是这短短一会儿,天色已然大变。 关陵的位置,乃是坐西朝东,面对河流高山。 或许是因为上流暴雨的原因,这条河汹涌咆哮,显得有些浑浊,浪花溅起数米高,还伴着许多木枝。 李衍若有所思道:“这是什么河?” 关培德望着阴云下的关陵,眼中有些焦急,但还是耐心解释道:“此为沮水,对面是景山。” “《山海经》中有记载,荆山之首曰景山,其上多金玉,沮水出焉,东南流于江,便是这里。” 李衍又问道:“这沮水能入长江?” “没错。” 关培德开口道:“这沮水发源自荆山,和氏璧便是在那里找到,如今已被荆楚流民占据,山中隐藏的寨子众多。” “李少侠莫非担忧他们顺河而下?放心,沮水虽流入长江,但河道狭小,浅滩暗礁众多,并不适合通行,况且上面还有保康县。” “襄阳已派出兵马在那里驻防,他们想过来,基本没什么可能。” “嗯,那就好。” 李衍点了点头,不再理会。 很快,众人便来到关陵外。 关培德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关陵始建于东汉末年,原本叫‘汉义勇武安王祠’,后来历朝都有加封,到本朝,已是帝王陵寝规格。” “我关家子弟,平日便会轮流守灵,除此之外,还有朝廷派来的僧人。” 李衍眉头一皱,“僧人?” 关培德点头微笑,眼中满是骄傲,“先祖忠义无双,儒释道三教皆尊崇有加。” “在儒门为‘武圣人’,在佛门为‘伽蓝菩萨’、‘护国明王佛’,道门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 “守陵之责,自然要争抢。” 李衍和王道玄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这关老爷子看到的,只是表面。 实则争抢的,是香火。 无他,关圣帝君当时已经身死,虽武道修为惊人,但肯定不是登神者。 应该和各地城隍一样,属于香火地衹。 但这位的名头,可太大了! 用前世的话说,就是顶级流量。神州从南到北,从江湖到庙堂,供奉者不计其数。 正因如此,其头衔也是越来越多。 玄门之中,香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尤其关圣帝君,在神州几乎成了图腾般的存在,自然是要争抢。 虽不知背后原因,但明显着守陵之责,被佛门得了去。 这就有些奇怪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佛门为何没有高手前来? 怀着满腹疑问,众人进入陵寝。 关陵如今是帝王规格,入陵的牌坊雕刻龙凤,按规矩只有皇帝能走。 这种忌讳,李衍等人自然不会触犯,跟着关培德从侧门而入。 “见过族长。” 关氏一脉的守陵人,早已等在门外,见状连忙将众人引了进去。 守陵人头领,是名身形高大敦实的汉子,目露精光,太阳穴微鼓,明显已踏入暗劲。 说实话,这种修为也就在地方上能行。 但守陵之责,更多是一种荣耀,也没谁有胆子敢来这里盗墓。 这汉子一边走,一边沉声道:“我已通知了妙善禅师,这就带诸位去见他。” 李衍听罢,心中了然。 这位妙善禅师,肯定是玄门中人,毕竟要主持每年的关陵庙会祭祀,普通人可办不到。 似乎是知道来了玄门同道,两名小沙弥,也从侧庙中走来,双手合十弯腰道: “阿弥陀佛,关施主安好。” “小僧已备下茶水,请诸位前往禅房,师傅他老人家有些事,稍后就到。” 关培德眉头一皱,“妙善禅师有何要事?” 不怪他多问,现在这种时候,有什么比解决关陵的问题更重要? 小沙弥一脸为难,“师傅这些天都在忙碌,找了很多典籍和旧书查看,昨晚一宿都没睡,此刻应该还在看书。” “哦,原来如此。” 关培德闻言,脸色稍缓。 而李衍则掐动阳诀,深深吸了口气。 本来这种地方,他一般不会探查,免得惊动地祇,或被浓郁的香火之力冲击神魂。 但这次是查案,自然不能大意。 果然,帝皇陵寝的规格,就是不一般。 此地风水格局,已与周围地脉相连,中轴线对称,雄浑肃穆的气势扑面而来。 香火之力,浓郁的好似山峦。 正殿、寝殿、陵墓,气势一个比一个惊人,让李衍呼吸都有些不畅。 然而他却面色微变,指向前侧方,“那里是什么地方?” 小沙弥一脸疑惑,“是师傅的禅房。” “快走,出事了!” 话音刚落,他便脚下发力,猛然跃出。 快靠近禅房时,李衍又抽了抽鼻子,沉声道:“我去追凶手,你们救人!” 说吧,加快速度,踩着院墙,便腾空而起,翻身消失在陵墓高墙外。 众人也吃了一惊,连忙冲进禅房。 只见禅房内,各种书籍撒了一地,既有《山海经》、《夷坚志》等古籍,也有《当阳县志》和一些卷宗,全都被翻的乱七八糟。 而椅子上,倒着一名黄袍僧人,脑袋像是被某种重物凿击,好似西瓜般碎裂,喷溅一地。 “师傅!” 两名小沙弥浑身发抖,哭着扑了上去。 关培德也是瞪大的眼睛,脸色阴沉,猛然扭头道:“你们怎么回事?贼人闯进来了也没发现!” 守陵的关氏族人,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族长,我们刚才还见禅师了,也没听到什么声音,怎么一转眼…” “别废话了!” 王道玄沉声道:“对方是高手,吕兄弟,你去相助衍小哥!” 吕三也不多言,立刻跑出门外。 这位妙善禅师乃玄门中人,能负责守护关陵,道行显然不浅,对方能在瞬间击杀,可想而知其强悍。 待吕三走后,王道玄才看了看周围,眉头紧皱,“诸位,千万别乱碰任何东西,看看地上的书,哪一本被动了手脚。” “妙善禅师,怕是发现了什么…” ………… 关陵围墙外,是一座面积不小的树林,因为陵寝周围禁止砍伐,所以树木高大茂密。 李衍循着味道追出,本来没抱什么希望,但很快便看到一道身影,在密林中纵横穿梭。 对方脚下生风,速度快的惊人。 是甲马! 李衍一咬牙,直接追了出去。 他当然也带着甲马,但施展法诀需要数息,虽说时间短暂,但已够对方逃的不见踪影。 好在他已观察过,出了树林就是沮水。 此刻上游山洪爆发,河水凶猛,普通甲马可跳过不去,或许能将对方拦住。 想到这儿,李衍顿时加快速度。 他纵身而起,脚上暗劲勃发,狠狠一蹬树干,整个人便似利箭般呼啸而出。 力道将尽,穿过另一棵巨树时,又是猛然爆发借力,同时半空中身形一扭,调节方向。 唰!唰!唰! 连着三次借力,竟毫不落地。 这是最近武道修行的结果。 他参照《北帝玄水遁》中的“借势之法”,将劲道划分阴阳五行。 虽还达不到真正化劲的“毫不着意,触之即溃”,更别提借势化力的“不死印法”,但对于劲道的掌控,已明显提升。 勉强算是突破了暗劲巅峰。 只要将其熟练掌握,便是化劲。 小树林并不大,三次借力已然离开。 果然,对方站在江边停了下来。 李衍终于看清其模样。 那是名老者,身形高大,皮肤黝黑,凌乱发髻用木棍随意插着,一身粗布衣,袖子与裤脚卷起,腰间还挂着柴刀。 看起来,就像是一名樵夫。 “站住!” 李衍一声暴呵,同时抽出断尘刀。 那老者闻言扭头,面容古拙,双目炯炯有神,好似夜猫子,没有半点浑浊。 他的脸色异常冷漠,见李衍追来,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三两下塞入口中,掐着法决,纵身跃入沮水。 浑浊河水巨浪翻涌,一眨眼就将其淹没。 “水遁!” 李衍面色阴沉,停了下来。 他的玄水遁,还只能借水雾遁,没有修炼到水中穿梭的地步,进入河里也追不上。 就在这时,天空一声鹰啼,吕三也追了过来,手中拎着骨朵,闷声道:“那是高手,别追了。” 李衍点了点头,收刀回鞘,若有所思道:“这老头身上一股子地下尸臭味,还长着夜猫子眼,估计是憋宝探幽一脉。” “还有,他身上有那‘墓血梁’的味道…” ……………… “找到了!” 李衍等人进门时,沙里飞正拿着一本被扯碎的书,“如此用力,肯定跟此书有关。” 王道玄连忙接过,看了几眼后,眉头微皱,眼中疑惑之色更浓,“是葛仙翁的《神仙传》。” 李衍已问清他们在在找什么,闻言若有所思,“此书到处都有,估计其中某些记录才是重点。” “《神仙传》?” 一旁的关培德则沉思道:“说起来,《神仙传》确实与当阳县有关…” 第251章地仙墓 “紫盖山洞上,最出名的无疑是葛仙翁的扳倒井,《神仙传》也是其所写,此事人人皆知。” 关培德看了眼众人,沉声道:“紫盖山道院内,便供奉着葛仙翁神像,旁边还有四人陪祀。” “其中两个,为当阳屈氏二女。传闻葛仙公在紫盖山炼丹修行时,常赤脚行走于荆棘砾石之上。 山下村庄屈氏二女,见葛仙公脚底血糊淌流,心生不忍,于是便抽捻五彩丝线,做五彩丝鞋送给葛仙公。 葛仙公见她们纯朴心善,后来升仙时,便带上这姊妹俩一起飞升了天界。” “另外两个,则是樊夫人和刘纲。” “这二人,皆是葛仙翁《神仙传》中的人物,刘纲为东汉上虞县令,樊夫人是其妻子,二人皆修有道术,传闻就是在紫盖山升仙。” 李衍和王道玄听罢,皆是满脸疑惑。 葛仙翁毫无疑问,是登神成功者,这些陪祀之人,要么是其弟子,要么联系颇深。 都是久远年代的人物。 老和尚到底查到了什么,招来杀身之祸? 众人想不清楚原因,再加上两名小沙弥哭哭啼啼,就一起动手,先将妙善禅师尸身收敛。 李衍看到其尸首,心中暗自警惕。 这老和尚,是被人一掌拍死,对方应该是暗劲巅峰,且用了武法,连神魂都打的烟消云散。 出手可谓狠辣至极。 轰隆隆! 就在这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至。 这次的雨下的更大,好似老天都在发怒。陵中树木风中吱呀摇曳,似将崩折。 暴雨滂沱,噼里啪啦敲击屋顶,声若爆豆。雨水顺着屋檐,如瀑泻下,沿水道流淌。 电闪雷鸣,房内烛光昏暗不定。 几名小沙弥哭哭啼啼,令气氛更加沉闷。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本要前往县衙,况且还出了人命,但这种情况,只能暂时躲避。 王道玄叹了口气,“衍小哥,反正暂时走不了,不如咱们去给关圣帝君上柱香?” “也好。” 李衍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他清楚,王道玄是想让他看看,能否通神。 当阳县如今的情况很不对,迷雾重重,一些事或许能瞒得过人,但却瞒不过鬼神。 “二位,老夫陪你们去。” 关培德见状,连忙在前方带路。 这种天气,油纸伞一吹就能扯个稀烂,况且距离大殿也不远,三人便冒雨小跑,来到大殿外。 只见这正殿前檐上,悬悬挂着好大一副金匾,上面写着“威震华夏”四个大字。 大殿内,一排排莲花灯被风吹的摇曳不定,香火味十足,供奉着关帝父子和周仓的神像。 李衍对着王道玄微微摇头。 他总算知道,对方为何要涉险前来杀人。 这“威震华夏”金匾,乃是极其强悍的镇物,进入殿中,神通竟被压制,无法使用。 若有人胆大包天,施展咒术或驱鬼杀人,恐怕还没靠近就会反噬而死,只能亲自潜入动手。 但即便如此,李衍也能隐约感觉到,正殿内神像散发出恐怖威压,神威如狱,令他呼吸都有些不畅。 几人恭敬上香,依次叩拜。 关圣帝君,如今已是神州图腾,代表着“仁义礼智信”,绝非一般的神仙地祗能相比。 叩拜完后,李衍对着王道玄无奈摇头。 说实话,他还真想见见这位武圣人,但勾牒却无任何反应。 关圣帝君的寺庙遍布整个神州,香火之浓郁,所汇聚的神罡,恐怕已达到不可思议的境界。 雷击陵寝,在他们看来是大事,但或许对关圣帝君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他虽是活阴差,但面对这种存在,也不是想见就能见。 王道玄摇了摇头,“咱们去后面看看。” 关培德顿时了然,二人是想查看雷击原因,连忙带着他们绕过寝殿,来到坟墓前。 关圣帝君的坟墓,乃是一个巨大封土堆,上面绿荫浓密,还栽满密密麻麻的树木,好似一座小山丘。 坟墓前有亭子和墓碑,墓碑上写着“汉寿亭侯”几个大字,雄劲有力。 王道玄先是对着墓碑恭敬一拜,这才取出罗盘,左右查看后,忍不住赞道:“好风水!” “此地坐西朝东,背倚大巴山脉,如龙行大地,气势磅礴,为关陵之龙椅。 前方有沮水,玉带环腰,且与景山遥望。 之前见景山如笔架横陈,正好以文昌气势调和帝君武韵。这就叫前有照,后有靠啊…” 咔嚓! 正说着,忽然天地一片雪亮,雷声震耳欲聋,巨大的雷霆从天空落下,直接劈在坟堆之上。 三人骇然,连忙抬头观望。 只见那封土堆上,一棵高大的树木顶冠,直接被劈断,冒着火光落下,又被大雨浇灭。 “又…又来了!” 关培德脸色苍白,声音有些发颤。 而王道玄则皱紧眉头,仔细查看封土堆,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道:“关居士莫急,再等一会儿,看着那棵树。” 李衍抬头望去,只见其他的树木,顶冠都已折断,唯有这一颗,树冠依旧茂密。 他若有所思,隐约琢磨出味道。 咔嚓嚓! 等了不到半炷香,巨大的雷霆再次落下。 果然,那棵树冠也随之被劈断。 关培德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王道玄松了口气,沉声道:“天人感应!” “此地埋葬着关圣帝君身躯,没有头颅,如今圣君神罡磅礴,自然越发灵验。” “无头之地,岂可种有冠之木?” “关居士无需着急,天下间还没邪物敢在这里作祟,如果贫道没猜错,今后再不会有雷击。” “这是好事,说明关陵更显神妙,下次庙会时,只需将此事提前透露,便没人再敢嚼舌根,香火也会更上层楼。” “但今后,树冠都要提前修整,免得再被雷劈。” “这…真的?” 关培德又惊又喜。 王道玄点头道:“这种事,并非独例。” “秦末天下大乱,始皇陵附近便有异光升腾,周围百姓夜晚梦中,常听到军队厮杀声…” “唐末动荡,大明宫吴道子的壁画,也曾渗出鲜血,在当时被视为不祥之兆…” “此外还有一些洞天福地,若有天人感应,周围植被也最先出现变化,如华山紫柏木。” 说着,看了看周围,皱眉道:“唯一让贫道奇怪的是,这天人感应来的未免太过暴烈,恐怕风水布局也出了问题。” 旁边的李衍,脑中灵光一闪,连忙询问道:“关老爷子,那沮水原先是什么模样?” 关培德开口道:“虽河道狭窄,但水流清澈,好似玉带。” “什么时候开始变浑?” “嘶,说起来,也就是雷击发生前!” “看来没错了。” 王道玄松了口气,“这沮水也是关陵风水一部分,浑浊暴虐,加上天人感应出现,才生出这般异象。” “那就好,那就好。” 关培德也终于放下心来,但随即又想到什么,疑惑道:“老夫与妙善禅师也经常饮茶闲聊,他同样精通风水,为何没看出此事?” 王道玄哑然,摇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贫道只能看出这些,或许禅师另有发现。” 无论如何,雷击关陵的事,总算解开。 等到天色将暗时,雷雨终于停歇,众人立刻启程,带着妙善禅师的尸首,前往当阳县城。 关培德找了辆马车搬运尸体,道路泥泞难行,回到城中时,已是夜幕降临。 这种小县城可不比长安,到了晚上,茶馆酒楼皆已关门,唯有几个大户人家,门口挂着灯笼。 青石板小道上,依旧有水洼积聚。 关家子弟推着马车,直接到了县衙门口。 门房衙役听到又出了事,也不敢怠慢,连忙去后院将县令和值班的衙役全部叫来。 县令叫张诚,乃江浙人士,容貌清瘦,平日喜欢舞文弄墨,虽不算能干,但却公正廉明,在百姓士绅口中名声不错。 他着急忙慌穿好官服,在大堂上查验了一番尸体后,顿觉头疼,揉着眉头道:“当阳有天圣教贼人作乱,本官已派人传信给宜昌都尉司,估计明天就能赶到,没想到又出了人命。” “这天圣教贼子,真是毫无人性!” 就在这时,捕头杨德生忽然拱手道:“大人,这位李少侠要我查那些坟串子,确实查出点东西。” “哦?” 县令张诚连忙询问:“怎么又和盗墓贼扯上了联系,莫非这帮人想动关陵?” 他面色焦急,额头冒汗。 若关陵出了问题,他这仕途也就断了。 李衍看了看周围,拱手道:“大人莫急,关陵没问题,但此事蹊跷众多,或许不止一方人马。” 人多眼杂,他也不想多说,走漏消息。 “那就好。” 县令张诚松了口气,对着李衍微笑道:“李少侠的事,本官也有所耳闻,果然是英明神武,刚来当阳,就查出了真凶。” “少侠尽管去查,县衙上下定竭力配合!” 话说的好听,实则是头疼偷懒。 李衍也不在意,拱了拱手,便随着捕头杨德生去往大牢,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县城的牢房,条件更加不堪。 斑驳石墙、潮湿的稻草,各种恶臭混合着腐朽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火把摇曳,牢房内犯人披头散发,有的呻吟,有的喊冤,简直犹如恶鬼地狱。 李衍实在忍受不了,关闭神通,又屏息凝气,跟着杨捕头来到死囚房。 一名浑身长满毒疮的汉子正呼呼大睡,周围还散落着几根鸡骨头。 “李少侠,便是此人。” 杨捕头开口道:“这家伙诨号叫钻地狼,乃是一帮坟串子的首领,要了一壶酒,两只鸡才肯说。” 说罢,抽出木棍,当当当敲了敲,“喂,钻地狼,快醒醒,把你之前说的那些,再讲一遍。” 那汉子慢悠悠起身,眼神冷漠,在身上随意乱抓,抠破了几个毒疮,淡淡道:“行,再拿一壶酒,两只鸡。” “你特妈的…” 杨捕头顿时恼火,但也不想误事,只得吩咐手下道:“去,给他拿来!” 对付这种油盐不进的死囚,还真没办法。 一壶酒下肚,又吃了半只鸡后,那汉子才斜眼瞥了几人一眼,冷笑道:“真是奇了怪,怎么官府也对钻坟堆子有兴趣?” “要你说你就说,别废话!” 杨捕头又恶狠狠骂了一句。 那汉子也不生气,吧唧着嘴说道:“这当阳县,殷商时名叫权国,后来为楚所灭,山中原本还有不少楚汉大墓。” “但曹丞相一来,就让手下摸金校尉,掏了个一干二净,后来都是些小墓,兄弟们掏来养家糊口。” “就当阳附近,唯有三个地方,我们是根本不敢靠近。” “一是关陵,二是紫盖山洞。” “至于这第三个,名叫地仙窟。” “地仙窟?” 关培德皱眉道:“老夫在这当阳,从未听说过叫‘地仙窟’的地方。” “嘿嘿。” 钻地狼冷笑道:“你当然不知道,‘地仙窟’这名字,也就内行人才听过。” “当阳西南山中,有一条夜郎古道,原本连接巴山和宜昌,但后来地龙翻身,让道路彻底中断,难以维修,随之被废弃。” “唐贞元年间,传闻有一位仙人在夜郎古道悬崖洞窟修行,其名‘湘媪’,因为在洞庭湖斩杀了一头鳖妖,救人无数,所以不少人前去拜见。” “后来对方广收门徒,弟子无数,在其羽化后,那些弟子便修建地仙大墓,说这位‘湘媪’,多年后还会重临人世。” “仙人的墓,眼馋的自然不少,很多人去找过,但要么一无所得,要么一去不回。反正是诡异的很,在我们这行当中,算是一处禁忌。” “什么仙人墓?!” 杨捕头骂了一句,“我看多半就是天圣教妖人藏身之所,怕人寻找,故意吓唬。” “你懂个屁!” 钻地狼不屑道:“‘地仙窟’的事,自唐宋就开始流传,那时候天圣教还没出现呢。” “你也别不信,这位‘湘媪’,宋时《太平广记》就有记载。对了,人家还有个身份…” “就是东汉时的神仙樊夫人!” 今日两更 第252章紫盖山洞 还阳者! 听到这里,李衍哪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位樊夫人,分别出现在两个时代。 一是东汉末年,还和葛仙翁关系不浅,被其记录在《神仙传》中,最后与丈夫飞升成仙。 二是唐贞元年间,化名“湘媪”,在洞庭湖救人,随后广收门徒,弄出“地仙窟”。 听起来,很符合“还阳者”特征。 对方飞升的事,恐怕有问题。 隐姓埋名,分明是在躲避阴司追查。 还有,其夫妻飞升,再次还阳却只剩一人。 其中必然发生了什么! 事到如今,李衍也理出一些脉络。 当阳夜郎古道的“地仙窟”一直存在,与樊夫人有关,说不定还有弟子隐世修行,不为外人所知… 关陵附近,有一道行精深的虎妖潜藏多年,但并未大肆害人弄出乱子,也不知在图谋什么… 天圣教肯定知道一些内情,还和这两方都起了冲突,在虎妖神庙外下禁制,从“地仙窟”中偷出了“墓血梁”。 这两方,都对天圣教大开杀戒。 与此同时,天圣教还弄出无头骑士作祟,污关圣帝君名声,弄得人心惶惶。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真如那米婆所言,是为了破开当阳县传说中的大阵,释放镇压妖魔? 李衍心中一动,又问道:“有个人,不知你见过没有,粗布衣、樵夫打扮…” 他将杀妙善禅师的凶手形容了一番。 “没有,道上从未听过此人。” 钻地狼直接否认,随后开口道:“几位,你们若要去地仙窟,少不了人带路,只要放了我出去…” “做梦!” 杨捕头骂道:“盗墓、杀人、抢劫,你还想出去,老实等死吧!” “嘁~” 钻地狼啐了口唾沫,抓着满身烂疮窝在了地上,嗤笑道:“行,等你们在地仙窟死的人多了,自然会来求我。” “哈哈哈…” …… 从大牢出来,已是深夜。 关家乃本地豪族,县城自然也有宅院,李衍几人也就没去客栈,在关家宅子中住下。 一夜无话,小雨下下停停。 次日,终于雨过天晴,红日初升。 咚咚咚! 李衍几人正在吃饭,敲门声便急促响起。 开门一看,却是杨捕头,身后还跟了名白袍僧人,皮肤白皙,眼神平和。 “李少侠。” 杨捕头连忙介绍道:“这位是玉泉寺的无念大师,今日来认领妙善禅师遗体,说有些事,想向诸位询问。” “哦?” 李衍看了那和尚一眼,“二位请进。” 他面色不变,心中却提起警惕。 这无念和尚有些不简单。 对方身上,萦绕着一股檀香气息,静止不变,好似一个隔绝护罩,阻隔了他的神通探查。 要么是有法器护身,要么就是术法特殊。 “阿弥陀佛。” 这无念和尚进门坐下后,便双手合十道:“多谢李施主帮妙善师兄收敛遗体,若非你们出手,恐怕其他弟子也无法幸存。” “客气了,顺手而为。” 李衍面无表情回了一句。 无念和尚又询问道:“听闻妙善师兄是发现了一些东西,才因此遇害,县衙的人说不清,李施主可否告知?” “当然…” 李衍将昨日的发现讲述了一番。 这些事知道的人不少,也无需隐瞒。 “樊夫人…” 无念和尚听罢,若有所思。 李衍见状,眉头微皱,忍不住开口道:“这位大师,佛门也算是玄门正教,维护一方安宁。” “如今当阳县妖人出没,邪祟作乱,佛门为何不派高手前来处理?” 无念和尚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施主有所不知,我等亦有苦衷,实在是孤木难支。” “我玉泉寺,亦是护国明王佛道场,寺中僧众虔诚供奉,不敢有半丝懈怠。” “实不相瞒,在这些事发生之前,便有妖人潜入寺中,试图以火药炸毁佛牙舍利铁塔。” “此塔乃本寺镇物根本,一旦破坏,便有大灾降临,妖邪以无头骑士污护国明王佛之名,很可能是调虎离山计,诱我等离开进行破坏。” 李衍冷声道:“偌大的佛门,你们就派不来其他高手?” 无念和尚也不生气,双手合十道:“施主看到的只是表象,一切自有内因。” “朝廷要我玉泉寺主持关陵祭祀,一是因为我等与护国明王佛渊源颇深,最早供奉。这其二,便是我等最为合适。” “鄂州玄门形势复杂,北以太玄正教为主,南以法脉为先,西为道,东为佛。” “我玉泉寺乃天台宗祖庭之一,注重修持经典,持戒止观,修行有门槛,远不及禅宗与净土宗,隋唐时兴盛,如今早已没落。” “鄂州东部,大多是禅宗师兄…” 这和尚说的隐晦,但李衍却听出了味道。 关陵祭祀之职,儒释道三教皆不愿放过,但这是帝陵,无论交给哪一个,都代表皇家态度。 如今太玄正教为国教,地位最高,但大宣皇帝善于平衡之道,也会扶持佛道进行制约。 但这个位置,又有些尴尬。 属于道门势力范围,但法脉又强盛,无论交给哪一方,恐怕都会引起摩擦。 相比之下,玉泉寺最为合适。 而且听这和尚的意思,似乎对东面的佛门同道,有那么一丝怨言。 怪不得,说玉泉寺独木难支。 朝廷用平衡之道、玄门内部不合,再加上西南战事,抽走大量精锐,才造成如今这局面。 沙里飞乐了,在一旁嗤笑道:“有意思,妖人如此作祟,玄门却装聋作哑,等着看对方笑话,倒是让我等跑来跑去,跟个傻子一样。” “衍小哥,依我看,这差事别做了!” “这位施主还请息怒。” 被如此嘲讽,无念和尚依旧不生气,面色平静道:“虽不清楚那些妖人有何图谋,但玉泉寺都是关键,我等只要守住,他们阴谋就无法得逞。” “我等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说着,缓缓起身,意味深长道:“而且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妙善师兄,因为查到了‘樊夫人’而被人杀害。” “这位‘樊夫人’,暗中布下‘地仙窟’,明面上又在紫盖山洞接受供奉,恐怕才是此事的真正源头。” “紫盖山洞之上,竹山教占据大半灵窍,太玄正教占据剩下的一半,且都供奉兵马。” “他们不动,我玉泉寺哪敢动。” 说着,便双手合十施了个佛礼,告辞离开。 在他离开后,李衍若有所思道:“看来佛门内部,也不是铁桶一块。” 王道玄摇头道:“此事贫道,也有所耳闻。” “这天台宗原本是大宗,但需深研佛门经典,普通百姓连识字者都少,入门自然艰难。” “而如净土莲宗,只要心意真诚,专心念阿弥陀佛名号,就能往生极乐世界,自然受众更广。” “唐宋之后,天台宗就越发没落,连祖庭江浙国清寺也‘易教为禅’,心有不满也很正常。” “不满也得看时候!” 沙里飞还是有些不爽,骂道:“这和尚也是狡猾,看似示弱,实则把矛头指向太玄正教。而且肯定隐瞒了些东西。” “还有,紫盖山上的道观也有问题!” 李衍沉声道:“没错,按照谷寒子给的线索,道观出事时间更早,而且还与‘樊夫人’有关,或许正是这些事的源头!” 就在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却是跟着无念和尚离开的杨捕头,又再次折返,身后跟了几名都尉司的人。 此时杨捕头看向李衍的目光,已满是敬畏,恭敬拱手道:“李少侠,这几位是从宜昌都尉司而来,他们也要找你。” 都尉司为首之人,乃是名面色冷肃的汉子,他拱手沉声道:“李少侠,在下宜昌千户所百户郑冲。千户大人有令,让我等配合少侠行事。” 知道是天圣教搞鬼,当阳县令第一时间向宜昌衙门求助,毕竟当阳还属宜昌管辖。 “诸位来的正好!” 李衍心中一喜,连忙开口问道:“原千户大人没来吗?” 郑百户沉声道:“苗疆土司城派了众多密探前往秭归破坏,千户大人要指挥作战应对。” “多事之秋啊。” 李衍又询问道:“诸位带了多少人?” 郑百户回道:“宜昌人手紧缺,所以在下只带了手下百人前来。” “足够了!” 李衍当即起身,“事不宜迟,咱们立刻动身,上紫盖山!” 都尉司这一百人,来的正是时候。 别看他们人少,而且只有郑百户和两名手下是暗劲,但配合默契,善于厮杀,再加上都尉司各种利器,剿灭一个小型帮派都不成问题。 黑骑出动,马蹄声声。 当阳城中的小型帮派和城狐社鼠,全都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冒头。 直到大队人马离了当阳城,才互相打听。 李衍这是故意为之。 眼下当阳城中,肯定有天圣教人潜伏,都尉司大队人马到来,正好对其进行震慑,逼迫他们露出破绽。 当然首要的,还是紫盖山洞。 紫盖山乃洞天福地,虽说灵窍不多,但无论竹山教,还是太玄正教道观,都有饲养着兵马。 这些兵马,才是制胜关键。 无论敌人什么来头,只要紫盖山兵马能将其困住或拖延时间,都能让他从容召唤阴司兵马。 不像前几次,被人围困,束手束脚。 ………… 紫盖山,在当阳城南五十里,与玉泉寺所在的覆船山相连。 众人所骑皆是战马,加上道路通畅,三个时辰后,便已赶到紫盖山下。 紫盖山并不高,但却灵韵盎然,山中古松绿树成荫,云遮雾绕。 山中茂密树冠上,停着成千上万白鹭,时而齐刷刷起飞,振翅绕山飞翔。 还未靠近,李衍便能闻到浓郁先天罡气。 见此瑰丽神山,王道玄也是心情大好,抚须道:“之前贫道看了县志,西晋之时,此地规模甚大,有四十八大殿,七十二小殿,乃玄门重要道场。” “可惜,晋隋之际,紫盖道场毁于兵火,已不复当时胜景。” 李衍自然没心情赏景,扭头看向吕三,沉声询问道:“可有发现?” 吕三看了看天上鹰隼,摇头道:“没有。” “莫非猜错了?” 李衍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按他猜想,如果紫盖山道观已被妖人渗透,城中贼人必然会传达信息,最快的就是飞鸽或鹰隼传信。 所以,让吕三的鹰隼留意截停。 他心中疑惑,却也顾不上多等,留下都尉司十人看马,带着剩下的人直接上山。 紫盖山乃葛仙翁炼丹处,附近百姓多有上山烧香,祈求平安或家人疾病痊愈者。 他们这帮人浩浩荡荡,顿时引发骚乱。 都尉司凶名炽盛,山道上偶尔出现的百姓,皆心惊胆战,纷纷躲避。 当然,也引起了山上修士注意。 “诸位,来此何事!” 两名白衣绿袍的年轻道人,连忙将他们拦住。 一看就是竹山教的修士。 “受真武宫委托,上山查案!” 李衍直接甩出了城隍庙给的文书。 他对这些人,也不怎么客气。 无论什么原因,竹山教占了这洞天福地,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说不定心里也有鬼。 果不其然,两名道人看到文书后,脸色都有些尴尬,连忙让开道路,“诸位请吧。” 李衍也不废话,带着人迅速上山。 紫盖山上,竹山教和太玄正教各自占据东西山脉,可谓泾渭分明。 其中,竹山教占据最好地段,进入其山门后院,便能看到著名的紫霞云海。 而太玄正教道观,则占据着与葛仙翁有关的孝先阁、碧霞洞、炼丹井等重要区域。 此外,佛门律宗也有一个小庙,占据着一处灵窍,但为防竹山教疑心,只派了几名普通弟子看守。 李衍上山可不是赏景,直接来到太玄正教道观山门外。 得到消息的太玄众人,早已出门迎接。 为首者,乃是一名白须老道,见李衍兴师动众前来,还带着都尉司人马,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不愉,淡然道:“贫道风华子,见过居士。” “见过风道长。” 李衍也不客气,直接沉声道:“在下李衍,受郧阳城隍庙委托,前来此地查一件案子,还望诸位配合。” “郧阳城隍庙?” 风华子眉头微皱,“城隍庙负责镇守城池,我观则是归真武宫直接管辖。” “他们哪来的资格,查我道观?” 第253章神殿藏妖 李衍没想到,这老道竟不配合。 但其说的也没错,城隍庙负责各地城池安全,与这洞天福地的道观,确实互不统属。 谷寒子当初的意思,也是让他装作香客,混入山门暗中调查。 但事已至此,哪可能退走。 李衍眼睛微眯,看向旁边郑百户。 郑百户顿时会意,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令牌冷声道:“宜昌卫所,奉命调查天圣教叛逆,诸位道长,莫非还要阻拦?” 此话一出,老道脸色立刻变得难看。 都尉司直属于大宣皇帝,上查百官,下监管江湖,虽说玄门特殊,但也在监察范围内。 尤其涉及到天圣教妖人。 再出言阻拦,恐怕就不太合适。 老道风华子眼皮微颤,脸色也变得冷漠,“既如此,那诸位请吧。” 说着,大袖一甩,也不理会众人,直接进入山门道观,同时冷声道:“打开所有殿门,让诸位大人好好查,看能找到什么妖人!” “是,观主!” 众多太玄正教弟子,也是满脸怒火。 虽说观中高手已大部分被抽调走,他们也都是刚入门的弟子,但百姓官员人人尊崇,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哼!” 李衍一声冷哼,阔步进入道观。 他是吃软不吃硬,而且这老道待在山上怕是糊涂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还在这装逼。 这座道观隶属真武宫,主殿自然供奉着玄天真武大帝,前殿供奉王灵官。 此外,还有供奉三丰真人的三丰殿,供奉葛仙翁的孝先阁。 李衍来到大殿内,抬眼望去。 只见一尊神像高耸,金锁甲胄,披散着头发,脚踏五色灵龟,按剑而立,眼如电光。 身边侍立龟蛇二将及金童玉女。 正是玄天真武大帝。 神罡威严,同样压制他神通无法施展。 当然,勾牒也毫无反应。 李衍早有预料,他这活阴差就是给阴司办事,遇到一些小神、山神,或许会通神相见。 但这种大神,根本甩都不甩他。 李衍也不在意,点燃三炷香,双手端举拱手道:“大帝明鉴,在下借此地查案,望您神威浩荡,让一切妖邪无所遁形。” “大胆!” “竟敢出言不逊!” 几名真武宫弟子顿时愤怒训斥。 李衍也不理会,将三根香认真插入香炉,又拜了三拜,才猛然转身,沉声道:“怎么?我说的有错?” “当阳县妖邪作祟,你们守护一方,办事不力,如此阻挠,心虚什么?!” 此话一出,这些弟子顿时脸涨得通红。 当阳县的事,他们当然知道。 而且这话也没法接。 急着解释,反倒是心虚。 其中一名年长的道人还算冷静,淡然道:“这位居士,当阳县之事另有隐情,况且我等也死了数名弟子。” “你要查案,我等配合就是,不用急着乱泼脏水。” “好!” 李衍直接从怀中取出一份册子,扫视了几人一眼,开口道:“封灵子何在?” 封灵子乃是谷寒子要好的师弟,正是其当初写密信告知,谷寒子才知道这座道观出了问题。 果然,听到封灵子,殿内道人们脸色顿变。 还是刚才那名年长的道人,开口沉声道:“这位居士,你找封灵子有何事?” 李衍越发怀疑,冷冷道:“人呢?” 大殿内,道人们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忽然,殿外响起个愤怒的声音。 “那逆徒已经跑了!” 只见观主风华子面色阴沉,阔步走来。 他望着李衍,沉声道:“你叫李衍?找到血玉琮的那个?” 方才在门外,他只顾着生气,直到刚刚,才想起李衍这个名字,听着有些熟悉。 “正是。”李衍点头回道。 “哦。” 风华子面色稍缓,“前日武当山传信,贫道才知道此事,你与我真武宫也算交情不错,为何带兵上山,咄咄逼人?” 李衍沉声道:“大劫当前,只能无礼。” “大劫?” 风华子心中一突,却没急着询问,而是开口道:“封灵子盗窃了山中法器,早已逃走,不知所踪,你是从何处得知他的名字?” 李衍眼睛微眯,“这位封道长,向郧阳府城隍庙写密信,说道观连续有人身亡,但报上的却全是正常。” “他察觉蹊跷,暗中调查,怎么就突然成了叛徒?前辈可否解释一下?” 风华子愕然,“还有这事?” 他此刻也冷静下来,沉思道:“既然李居士询问,贫道也无需隐瞒,自去年起,观中确实死了几名弟子,但都是染病而亡,并无异常。” “贫道供奉葛仙翁,对岐黄道医之术也算略懂,若有异常,岂会看不出来。” 李衍沉思了一下,“那封灵子又是怎么回事?” 风华子摇头道:“前段时间,贫道闭关炼丹,出关后才知道此事。” “孝先阁内,原本供奉着彩云履,乃仙翁留下的宝贝法器,可登山涉险,如履平地。” “他偷了此宝下山,贫道派人在各个码头寻找,都没找到人。” “那封灵子乃我师兄弟子,为人也算机灵,贫道想提前找到,劝他回头是岸。但事已至此,也没了办法,正准备上报执法堂通缉。” “哦?” 李衍听着,却越发怀疑,“他偷走法器下山,可有人亲眼看到?” 风华子转身道:“封罡子,此事是你处理,跟李居士说一下情况。” “是,师尊。” 回话的,正是方才那名年长道人,他拱手沉声道:“此事不止一人看到,封灵子甚至还打伤了阻拦的几名弟子。” “没错,我等亲眼所见!” 有几名年轻道人站了出来。 其中一人,愤愤不平道:“这封灵子平日就刁钻古怪,仗着功夫高深,时常逗弄我等。” “西南战事起,那些厉害的师兄刚被调走,他就趁着晚上动手,被我等发现后,直接伤人逃离。” 李衍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道:“这封灵子离开前,可曾有何异常,或说过什么?” 其中一名道人恨声道:“谁知道,他一直是那样,刁钻古怪,神秘兮兮,与诸位师兄弟关系不和,肯定早就心怀不轨。” 其他几名道人也七嘴八舌道: “对,做下此事一点也不奇怪!” “说不定早就入了邪道…” 大殿外,一名瘦弱的小道童听的满脸愤怒,再也忍受不住,咬牙冲了出来,大声道: “封师兄不是那种人!” 一名道人顿时怒骂道:“静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滚去扫地!” “闭嘴!” 风华子见李衍眼中嘲讽,顿时脸上挂不住,开口训斥了一句,这些道人才纷纷闭嘴。 他狠狠瞪了几人一眼,才叹了口气,“让李居士见笑了。” 说罢,看向了小道童,柔声道:“你叫静空?放心,有什么尽管说。” 这小道童显然也是憋了很久,先是呜呜哭了几声,随后盯着那几名道人,愤愤道:“封师兄捉弄你等,全是看不惯你们欺负人。” “你们几个,仗着自己入门早,经常欺负指挥我们,也不认真传授功夫,若非封师兄,我们连入门的拳法都学不全…” 听着小道童控诉,那几名年轻道人顿时满脸尴尬,眼神飘忽不定。 风华子的脸色,则越发铁青。 他沉迷于医术和炼丹,动辄闭关修炼,观内大小事务,全交给了几名弟子。 没想到风气成了这样。 还在外人面前丢了脸… 想到这儿,这老道就扭头,狠狠看了身后几名弟子一眼。 李衍顾不上这些破事,开口询问道:“静空,封灵子道长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 “有。” 小道童连忙点头道:“封师兄出事前一月,给我们教拳时,就有些心神不定,但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说。” “后来,他连拳都顾不上教我们,经常跑去藏经阁,翻阅典籍,有时连早晚课都能耽误。” “还有一次,我看着他对空气说话,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嗯?” 这下,连观主风华子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皱眉沉声道:“他有没有说,自己发现了什么?” “没有。” 小道童摇头道:“封师兄没说,对了,他那天莫名说过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 “封师兄说,晚上千万别去孝先阁附近,若是听到有人喊名字,就当没听见。” 李衍听罢,立刻沉声道:“前辈,我要去孝先阁看看。” “那是自然。” 风华子脸色也很难看,阔步在前带路。 他只是痴迷炼丹和医术,却不是傻子,已经察觉到不对劲。 众人快步来到道观后院。 只见一座大殿矗立正中,从砖石和木梁歇山顶来看,年代十分古老。 因为方才风华子的命令,大殿正门已经敞开,里面赫然供奉着葛仙翁。 旁边祀神有三女一男,应该就是刘纲和樊夫人夫妇,以及屈氏二女。 殿内清扫的很是干净,青石地砖光滑,周围墙壁上绘满壁画,描述着葛仙翁事迹。 几缕阳光透过雕花窗户斜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舞动。供桌上摆满祭品,清香袅袅。 更上方,还摆放了大大小小木盒玉瓶,显然是借葛仙翁神力,保存加持药物。 这座大殿同样有禁制,无法施展神通。 至少一眼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李衍也不废话,直接转身道:“前辈,可否打开禁制?” 风华子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开口下令道:“去,打开禁制。” 这样做,显然有些不敬,但出了这么大的事,必须要查个清楚。 “是,师尊。” 几名弟子立刻离开,先是回到真武大殿,将大梁上几枚青铜镜调转方向,随后又跑到道观其他区域,将插着的五色旗拔出。 霎时间,浓郁的香火之力,混合着药香扑面而来,先天罡煞之气,更是犹如大山,压的众人呼吸不畅。 这种禁制,不仅是御敌,同样也是守护,否则时刻处在这种地方,刚入门的弟子实在受不住。 李衍手掐阳诀吸了口气,面色顿变。 “妖孽,大胆!” 旁边的风华子一声爆呵,甚至有些气急败坏,直接冲入大殿,伸手一甩,四枚古朴的竹符便呼啸而出,挂在了大殿四角。 明显是布置某种阵法。 不仅是他,有几名道人也变了脸色。 就连李衍也觉得有些荒谬。 但凡玄门神像,制作时必然装脏,体内中空,放置各种法器,才会更显神妙。 而屈氏二女的神像内,竟有两道腥骚之气,看模样是钻入了两头鼠妖。 “这…怪不得贡品老是丢失。” 一位年轻道人脸色难看,嘀咕道:“我还以为是哪个师兄嘴馋偷吃,就没有理会,原来是这两个畜生。” 其他人同样怒不可遏。 鼠妖藏身于神像之内,岂止是偷吃贡品那么简单,每日还接受他们的香火供奉,比在山中独自修炼强多了。 神像被污染,显然已不能再用。 风华子满眼杀机,仓啷一声抽出宝剑,只是轻轻一划,两座神像便自中间断裂。 真武宫以武法闻名,这老道虽然更痴迷于岐黄之术,但同样达到了化劲,再加上武法配合,竟能施展出类似剑罡的力量。 咔嚓! 神像断裂,两只油光水亮的老鼠钻了出来,瑟瑟发抖,趴在地上不断磕头,明显已通了灵性。 它们明显吓坏了,吱吱乱叫。 “妖孽受死!” 之前那名年长的道人封罡子,眼中满是怒火,脚下暗劲勃发,嗖的一下,跃众而出,半空便已抽出长剑,要将两头鼠妖斩杀。 就在这时,李衍却突然侧身,长臂一抖,从其手臂下穿过,一个跨剑腿,将此人直接扔飞了出去。 李衍没下杀手,封罡子半空中便一个扭身,稳稳落在地上,怒呵道:“你干什么?” “你急什么?” 李衍眼睛微眯,“这两头鼠妖虽说大逆不道,但藏身于殿中,想必看到或知道些什么,先问清楚再说。” “问妖?” 封罡子笑了,“阁下是在开玩笑吗?” 李衍没有理会,而是看向旁边的吕三,“吕三兄弟,麻烦你了。” 吕三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口中咯咯哒哒发出声响,与那两头老鼠交流起来。 “上方语?” 有几名道人顿时目露诧异。 而那封罡子,眼神也变得惊疑不定… 第254章地仙隐秘 “鸟兽语?” 老道风华子则看到的更多。 他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甚至还有几位北疆仙堂的朋友,对这上方语了解颇深。 这种语言十分古老,天地间众多生灵,只要生出灵性,有了道行,就会自然而然学会。 相较于人言,并不高明,甚至混乱。 但麻烦也在于此,上方语通常充斥着大量弹舌音和模仿自然的声音,混乱无序,没有语法规则。 使用此语,乃是以意为主。 简单点来说,更像是手势,用各种动作表达意思,只不过这里换成了声音。 正因没有规律,对人来说,十分艰难。 精通此语者,大多是萨满、巫觋、仙堂,借着仙家精灵上身,逐步通晓。 而玄门正教正神不附身,几乎不可能学会。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特殊情况。 就是像眼前年轻人一般,先得了能闻鸟兽语的神通,再学上方语,事半功倍,甚至更强。 想到这儿,他扭头看了殿外众人一眼,阔步而出,沉声道:“所有人,不得乱动。” 李衍也转身一个示意,郑百户顿时了然,沉声下令道:“守好各个要道!” 都尉司的人毕竟是精锐,虽然也好奇这藏在殿内的鼠妖,但却令行禁止,迅速分散,守住了后院各个区域。 院内的道人们,则面色有些忐忑。 他们不是傻子,岂会看不出此举用意。 道观内,怕是真有妖人密探。 不少人目光,偷偷看向了封罡子。 观主还没发令,他方才却急着动手,有点像要杀人灭口,而且是道观护法道人,处理封灵子之事,嫌疑最大。 而望着众人眼神,封罡子也是满脸委屈愤怒,狠狠握着拳头,不发一言。 另一边,吕三则与鼠妖专心沟通。 这两头大老鼠,过得可谓是神仙日子,贡品白吃,按时享受香火,毛发油光水亮,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而且这俩货有了灵性,很是精明。 它们白天躲在神像中,不发出任何声音,到了晚上偷吃贡品,都弄得整整齐齐,生怕人发现。 用来守护的禁制,反倒成了它们掩护。 “咯咯哒哒…” “吱吱吱!” 一通交流后,两只老鼠缩在一起,不敢动弹,故作可怜巴巴望着周围人。 吕三则转头道:“这两个小东西,原本只是普通老鼠。有人很早就破坏了神像,神罡消散,它们进入做窝,才得以开灵窍。” “除了偷吃贡品,平日里倒是没做什么恶,经常听你们做早晚课诵经,性子也算平和…” 吕三平日的话很少,这次却不厌其烦解释。 李衍顿时清楚,吕三对这两个小东西动了心,想要将其救下,收作灵宠。 想到这儿,李衍直接转身开口道:“风前辈,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能否饶这两个小东西一命?” “损坏了什么,由我们赔偿。” “不用。” 风华子沉声道:“这是葛仙翁道场,救人无数,我等自然也要有仁心。这二妖气息纯净,并未害人,放走也无妨。” “问清楚,它们都看到了什么?” 吕三满眼喜色点了点头,又转身弯腰,与两只老鼠交流,面色渐渐变得凝重且疑惑。 随后,扭头道:“是谁破坏了神像,它们并不知晓,但偷走法器的,却是另有其人。” “它们看到封灵子半夜进入此地,先是在一个神像前发呆,随后对着空气说话,有些神神叨叨。随后一掌拍碎自己额头,自杀而死。” 风华子听到,面色瞬变,“此言当真?” 吕三点了点头,“这两个小东西半夜想出来偷吃贡品,发现有人就一直忍着,看得很清楚。” “封灵子自杀后没多久,便又有一人进入殿中,将尸体拖走,又带着人皮面具,伪装成封灵子,盗走了东西。” 说着,又低头吱吱叫了两声。 一只老鼠浑身发颤,挪着脚来到一座神像下,吕三看到,顿时有些诧异。 “封灵子看的,就是这具神像!” “怎么是他?!” 这一下,连李衍也有些疑惑。 老鼠指出的那座神像,并非“樊夫人”,而是其丈夫“刘纲”! 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李衍转身,看向殿外道人们,沉声道:“吕三兄弟,神殿内神通被压制,但老鼠嗅觉灵敏,你让它看看,搬走封灵子尸体的人,是否在此?” 无论对方有什么阴谋, 找到人,真相自然大白! 吕三点了点头,抱起两只老鼠,便走向大殿外的道人们。 李衍也不客气,仓啷一声拔出断尘刀,跟在吕三身后守护。 殿外道士们,皆是面露忐忑。 看着彼此的眼神,都有些防备。 尤其那封罡子,周围更是空了一圈。 奇怪的是,吕三抱着老鼠挨个转过,却没有任何异常,最后才吱吱叫了两声。 “那人不在这里。”吕三微微摇头。 那封罡子此时才开口,眼神有些落寞,对着风华子弯腰抱拳道:“师尊,弟子虽无能,但也不敢与妖邪为伍,还请师尊责罚。” 风华子沉声道:“此事随后再说。” 虽面色冷肃,但眼中已显愧疚。 至于李衍,则来到两尊神像前,若有所思。 “刘纲”头戴进贤冠,浅红袍子,交领右衽,佩戴青绶,一副汉朝官员打扮。 “樊夫人”则浅蓝素衣,高髻云簪。 二人皆气度不凡,立在葛仙翁左侧。 李衍若有所思,难不成幕后作祟的,并非“樊夫人”,而是其丈夫“刘纲”? 对方在山上,显然潜伏已久… 想到这儿,李衍又开口道:“吕兄弟,快问问它们,可知道封灵子尸体被搬往何处?” 吕三低头问了几句,指向西北侧,“只知道去了那个地方,进入山林中。” 风华子愕然,“那是,道人陵寝…” …… 绿荫茂密,草木繁盛。 半截山崖裸露在外,密密麻麻的坟茔依次排列,有些只是竖块墓碑,有些建造花墓牌坊。 越往里,墓碑年代越古老。 道士们安葬之地,自然不会有什么邪物,只是环境幽森,周围林深鸟静。 “历代道人皆埋葬于此。” 风华子看了看周围,皱眉道:“将尸体藏于此地,必然对道观十分熟悉。” 这里没有神通压制,李衍直接掐动法决,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眼皮一抽。 忍着各种尸臭味,李衍从地上捡起几根木棍,在几座墓碑前依次插下,开口道:“风华子前辈,这几座墓都是空的!” “什么?!” 风华子连忙掐动阳诀,眼中顿时精芒四射,随即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咬牙道:“来人,把这些墓全部挖开!” 道观弟子们动作不慢,很快便挖开了几座墓,并且将没钉死的棺盖一一打开。 “空的!” “空的!” “这个也是空的!” 他们声音发颤,脸色有些苍白。 事到如今,哪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道观之中确实隐藏着妖人, 而且还不止一个! 他们已全部假死,不知去了何方。 即便是风华子,此刻也已是方寸大乱,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明明查过了。” 李衍沉声道:“去年死的,除了这几个,还有谁?” “还有谷林子师兄!” 有道人指着一座墓碑,前方并未插棍。 风华子咬牙道:“还等什么?挖!” 一声令下,道观弟子们七手八脚将这座墓挖开。同样,里面的棺盖也没钉死。 里面躺着名道人,尸体已然腐朽,额头碎裂,浑身衣衫不整,散发浓郁尸臭。 “是封灵子师兄!呜呜~” 方才那名道童见状,立刻哭了起来。 而风华子此刻,脸色已明显苍老了许多,口唇也有些发白,“都是老道的错。” “说这些没用。” 李衍看了看周围,冷声道:“太玄正教弟子,都是从小拜入门下,他们必是中途被引诱。丢掉大好前程,走上妖邪之道。” “是什么东西,有如此大的诱惑?” 道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我想起来了!” 其中一名年轻道人颤声道:“封鹿子师弟染病死前,曾莫名说过一句话。” “世上,真的有仙!” ………… “几位,都在这儿了。” 风华子端来几本老旧典籍,沉声道:“关于刘纲和樊夫人的记载,都在书中。” “刚刚看了,这些最近都被人翻阅过,借书留名者,便是封灵子!” 李衍接过书,一边翻阅,一边开口询问道:“前辈,恕在下多嘴,心中实在有很多疑问。” “当阳县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何无动于衷?” “还有,当阳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引来这么多妖邪窥视?” 风华子沉默了一下,并未急着回答,而是开口道:“你们所言地仙窟,贫道其实早已知晓。” 说着,脸色有些发苦,“小友既然是活阴差,有些事也就无需隐瞒。” “当年老夫还年轻,得知地仙窟的事也很震惊,连忙向师尊询问,毕竟庙里还供奉着樊夫人。” “师尊说,昔日有淮南王鸡犬升天,不过是妄言,古往今来,能成功登神者少之又少。” “葛仙翁自然是成了,甚至庇佑后人,让葛抱朴,也有了‘小仙翁’之称,只因刘纲夫妇曾跟随仙翁,因此被其写入《神仙传》…” 李衍若有所思,微微点头。 这件事,他也是上山后才想通。 紫盖山洞供奉的,乃是葛玄,为左慈弟子,擅用符箓为人驱病,世人尊称其“太极仙公”,亦是太玄正教阁皂宗祖师。 而写《神仙传》的是葛洪葛抱朴。 或许是怀念,将这些人写入《神仙传》,但明显他们的道行,还不足以成仙登神。 风华子继续开口道:“事实上,这刘纲夫妇并未成仙,而且二人并非葛仙翁弟子。他们的师傅,乃是一个叫白道人的神秘高手。” “而且,据书中秘史记载,刘纲就曾是活阴差,夫妇二人配合,镇杀了许多精怪妖邪。” “葛仙翁拜师左慈,传道郑隐,郑隐又收徒葛抱朴。刘纲还传下一些秘法,被郑隐所得,传于葛抱朴,最出名的,就是抱朴登山术。” 原来如此! 李衍恍然大悟。 《抱朴登山术》,原本就是《北帝登山术》,并无具体要求,玄门中人都可学。 原来此术根源在此!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升起一股寒意。 那刘纲,也修行了《北帝经》! 想当初自己那便宜师傅“勾承山”,千辛万苦从阴司得到《北帝经》和《罗酆经》,却因资质不佳,只修行到三重楼,建造出第一座宫阙便身陨。 这刘纲也是登神者,虽未成功,但道行肯定更高。 风华子摇头道:“想必李少侠也已猜出,这夫妇二人,都是阴司犯人,还阳者。” “樊夫人曾两次于人间现身。” “一是唐贞元年间,曾以‘湘媪’身份出现,在洞庭斩白鳖,救人无数,收下不少弟子,最出名的,是一个叫‘逍遥’的女子…” “二是随后的长庆年间,书生裴航科举落第后,在船上遇到樊夫人,见其容貌倾城,便让侍女袅烟帮忙递诗表意。” “樊夫人回赠诗道‘一饮琼浆百感生,玄霜捣尽见云英。蓝桥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岖上玉清’,随后离开,说要去深山与丈夫诀别。” “后来,裴航遇到云英,历经艰辛后与云英成婚。婚礼上才得知樊夫人真实身份。” “此事记录在唐传奇中,‘蓝桥捣药’‘玄霜捣尽’便来源于此,一出《蓝桥记》,至今还在神州各地戏班子中演出。” 众人听罢,眼中皆是震惊。 没想到其中有这么多曲折隐秘。 风华子叹道:“这夫妇二人道法精深,能从阴司逃出,逍遥多年,岂是好惹。” “还有那地仙窟,便疑似樊夫人弟子逍遥所建。而且当初厉害的方士于吉也在荆州,葛仙翁从其手中得到秦汉方士秘典。” “这夫妇俩学会其中法门,也被用于地仙窟中,暗中传承不绝,不显于人世。” “葛抱朴《仙经》云,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以地仙窟为名,足以证明这夫妇二人野心和能耐,进入其中者,无一活着归来。” “因此师傅叮嘱贫道,只要他们不作祟,就切莫招惹…” 第二更十点半发 第255章诡异的敌人 “不要招惹?” 李衍摇头冷声道:“现在看来,人家早就盯上了这道观,以邪法诱拐了玄门弟子。” “如此处心积虑,山上到底有什么?” 风华子犹豫了一下,“老夫怀疑,他们为的是扳倒井灵窍而来。” “扳倒井灵窍,传闻当初葛仙翁藏有宝丹一枚,名为龙虎坎离丹,借紫盖山洞罡气滋养。” “然而,这扳倒井很是奇怪,虽有第一灵窍之名,但和普通水井没什么两样,无非井水炼药效果好一些,还有云气蒸腾于上。” “自西晋战乱,道场被毁,来扳倒井碰运气者众多,但无一人能找到丹药,直到一个人出现。” “谁?” “吕祖吕洞宾!” “吕祖在如今的郧阳府竹溪县附近成道,当时汉水有蛇蟒化蛟,引得河水暴涨,沿岸死伤无数。” “吕祖大怒,以纯阳剑斩蛟,但那蛇蛟已成气候,精魂难灭,吕祖便手握蛟魄而行。 路过紫盖山洞,听闻宝丹之说,便上山查探,如葛仙翁一般,直接将扳倒井掀翻。 但他却没拿宝丹,而是大笑三声,将蛟魄压入扳倒井,随后对着关陵拱手,说有劳汉寿亭侯镇压。” “说罢,便飘然而去。” “此事传来传去,在百姓口中,就成了扳倒井中压着妖魔,但至今无人得见。” “当阳县之乱,或许就是为了龙虎坎离宝丹,以及那蛟魄。” 众人听罢,面面相觑。 李衍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此事虽听来离奇,但这么多妖邪窥视,或许真有其事。” “道长,你们继续查阅资料,前辈可否带我去扳倒井一观?” “当然。” 风华子也不啰嗦,直接起身,带着李衍离开,而王道玄等人则留下翻阅典籍,寻找线索。 出门后,就见都尉司人马牵着守山犬,在道观和周围山林中仔细搜索。 道观被渗透,或许周围能找到什么。 扳倒井就在道观之中,距离供奉葛仙翁的后殿不远。 井口是整块巨石,打磨光整,如同倒扣的陶碗,“碗底”便是井口,上方建凉亭阻挡落叶,周围也无水井轱辘。 “见过观主。” 一名年轻道人正守在井旁,看到二人后,连忙拱手行礼。 “可曾发现什么?” “回禀师尊,没有异常。” “嗯,你先回去吧。” 将弟子打发走后,风华子才摇头道:“不怕李少侠笑话,这里原本还有轱辘和井绳,但扳倒井名头太大,上山香客多有好奇者,动辄攀绳而下。” “前些年,还有一书生死在里头,不仅污了井水,其家人还在抬着棺材在道观闹事。” “老道一气之下,便拆了轱辘井绳,里面死过人,井水也不能用于炼丹,也就无人再搭理…” 李衍点了点头,上前捏动阳诀。 深深一吸,各种味道顿时涌入鼻腔,随后便眉头微皱,疑惑道:“就是个普通水井,先天罡气也无任何异常。” 风华子老道苦笑道:“谁说不是呢?” “历代高手,前来探查者不少,神通也是千奇百怪,有可眼辨阴阳者,有耳听鬼神言者,甚至还有善于通神者,但都没发现什么。” “倒是有赣州来的风水大师,曾观山望气,说关陵、玉泉寺和紫盖山洞互为犄角,若将地气平衡破坏,或许会有发现。” “但这种事,谁又敢乱来。” 李衍仍是不放心,又请老道取来绳子,绑在周围凉亭石柱上,顺绳而下,进入井中探查。 同样,什么也没发现。 就是普通的水井,井壁也无特殊雕刻。 李衍这才彻底死心。 想来也是,如果传说是真,多少年来只有葛仙翁和吕祖二人能开启,必然有其玄妙。 以他的道行,还差得远。 “李少侠。” 刚出水井,郑百户便走了过来,拱手沉声道:“我等已将道观和周围查了个遍,并未发现异常。” 李衍看向远处,“竹山教可查了?” 郑百户摇头道:“毕竟是法脉重地,没有李少侠命令,我等不好进入搜查。” 李衍若有所思道:“前辈,你与竹山教的人关系如何?” 风华子摇头道:“法脉与正教的关系,李少侠应该知晓,虽说见面会打个招呼,但也仅此而已。” “竹山教的总坛,原本在竹山一带,但那里如今已被天圣教和荆楚流民攻陷,且将山门付之一炬。 紫盖山洞,今后很可能会成为新的总坛。 老道我说不定,还得防着点…” 话说的隐晦,但李衍岂会听不出意思,眼中有些不耐烦,摇头道:“事已至此,哪还顾得上这些,前辈还请随我前去,把话说开。” 竹山教不同于太玄正教。 法脉行事,有些时候难免肆无忌惮,甚至不讲规矩,他不想又是一番争吵,浪费时间。 “罢了,老道我就随你去。” 风华子叹了口气,没有反对。 身处这紫盖山洞,他的身份也很尴尬,若是太过张扬,肯定会引发竹山教反弹,再加上喜好岐黄之术,也就很低调,大多时候闭关修炼。 没想到,却弄出这么些事。 此事一旦透露,肯定会丢脸,但事已至此,哪还敢继续隐瞒。 竹山教的道观,位于东面山头。 李衍带着都尉司人马和风华子来到时,竹山教的人早已被惊动,守在山门外。 和太玄正教一样,竹山教的主力,都因西南战事调走,再加上之前对付河怪,还有秭归县的战争,如今山上只剩十几名弟子。 比风华子道观好不到哪儿去。 为首之人,同样是一名老道,身穿青绿色汉服,头戴高冠,面容古拙。 他原本脸色冷漠,但看到风华子也跟着前来,便挤出笑容,拱手道:“风道友,稀客啊。” “见过鲁道友。” 风华子也微笑打了个招呼,随后给李衍介绍道:“李少侠,这位便是紫盖山阙鲁法清观主。” “鲁观主,这位是李衍李少侠。” “见过前辈。” 双方一番见礼,气氛还算和谐。 李衍知道,竹山教乃是继承了部分汉宫祭祀道统,又结合鄂州本地楚巫,所以道观名字也承袭汉风,都是什么宫、什么阙。 他们只剩这么点人,都尉司乌压压一片人马,自然让其警惕。 风华子此时也不隐瞒,叹了口气拱手道:“鲁道友,当阳城有大祸,贫道失职,以至于妖人藏入观中作祟,还需道友相助。” “哦?” 鲁法清一听来了兴趣,“出了何事?” “有逆徒被妖人引诱…” 风华子也顾不上丢脸,将事情大致说了一番。 鲁法清原本还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但听着听着,脸色就渐渐变得难看。 李衍眼睛微眯,拱手沉声道:“这位前辈,当阳县之乱,皆因正教法脉互相猜忌,被妖人钻了空子。” “实不相瞒,在下刚从秭归县赶来,那边早被鬼教渗透,若非机缘巧合,恐怕要出大事。” “竹山教镇守西南,竹山总坛被毁,秭归县鬼教肆虐,这里又是妖邪遍地,岂有旁观之理?” “一旦出事,恐怕损失最大的就是你们!” “在下话说的难听,还望见谅。” 李衍的意思很清楚,多地接连出事,竹山教的责任逃不了,朝廷都看在眼里,说不定战争过后,就会沦为末流。 鲁法清眼中阴晴不定,最终叹了口气,咬牙抬手道:“二位请,咱们里面说。” 李衍阔步进入其中,却见这道观都是汉宫样式,与传统的中轴线不同,他们乃是中央设置一个巨大祭坛,陶土竹木建造,共分三层。 而其他宫阙,都环绕其建造。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祭天神阙”,《汉书礼乐志》中便有记载,“汉竹宫用紫泥为坛,天神下若流火。” 意思是祭祀神明时,会有火焰升腾,显出神明虚影,所以才叫“天神下若流火”。 当然,那是汉宫王朝祭祀,才能显出的气象,以竹山教如今香火,还远远达不到。 李衍特意看了一眼。 果然,这法坛同样带着禁制,压制神通。 进入一座偏殿内,鲁法清也顾不上倒茶,脸色有些发苦,“实不相瞒,我紫盖山阙去年,也有几名弟子病逝,还以为是染了瘟疫,特意做了场法事。” “如今教中高手,全都调往秭归,与苗疆土司城术士斗法,自保都难。” “教主曾传信交代,务必守好坛场,闭门不出,莫要招惹是非,所以我等才不敢乱动。” 李衍听罢,倒也不奇怪。 别看正教和法脉在江湖上地位尊崇,但却不是江湖门派,毕竟有资格修行术法的,少之又少。 能修成高手的,更是稀罕。 他因身份和接受城隍庙任务,接触了不少,但分散到各地,都十分紧缺。 所以十里八村有个厉害的巫婆神汉,都能出名,上门求助者众多。 竹山教毕竟只是地方法脉,从上到下,踏入修行路的弟子,顶多了也不过三百。 战事一起,人手自然紧张。 想到这儿,李衍连忙开口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前辈快看看,那些人的墓穴,是否空着?” “诸位请稍等。” 鲁法清点了点头,立刻带人离开。 不到半炷香,他便折返而回,脸色异常阴沉,咬牙道:“都是空的。” “老夫也已问过,那些人染病而亡前,举止行为都有些异常,还有人对着空气说话。” 他的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我紫盖山阕,可是有尊神守护,大阵禁制,什么人能暗施邪法,而不触碰禁制?” “贫道也正疑惑此点。” 风华子摇头道:“无论附身、阴魂出窍、入梦,都不可能避过神祇和阵法。” “难不成,真是地仙作祟…” 说到这儿,眼中已露出一丝恐惧。 这件事也实在太过蹊跷。 尤其联想到“樊夫人”和“刘纲”身份,还阳现身,跨越千百年布局,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鲁法清也是头皮发麻,“若真是如此,恐怕非我等能够应对,只能请武当山上那几位出手。” 李衍知道,对方说的是登神者。 说实话,他心中也怕,毕竟那可是神秘莫测的地仙,但回想进入当阳县的一系列事,眼中又升起疑惑,“或许并非地仙。” “天圣教的人,一方面弄出无头骑士,扰乱人心,一方面还闯入‘地仙窟’,甚至偷出了东西。” “若真有地仙存在,他们哪敢如此乱来,肯定是知道了某些事。” “还有,紫盖山上力量薄弱,若真是地仙作祟,还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 “他们必然是用了其他手段!” “前辈,还请放开禁制,全面搜查!” “也好。” 事已至此,鲁法清也不敢大意。 他带着几名弟子,走上祭天神阙布置法坛,一阵鼓捣后,周围顿时狂风呼啸。 李衍神通不再受到压制,浓郁的香火之力,先天罡气,顿时让人呼吸都觉得憋闷。 尤其那主殿,更是有一道神罡冲天而起,好似惶惶大日,让他鼻腔都火辣辣疼痛。 竹山教供奉的主神,乃是楚地太一神。 不仅是他,竹山教的弟子们,连同风华子、鲁法清,也各自施展神通探查。 风华子老道的神通,类似透视眼,能穿透木石,看到里面景象。 所以方才能发现神像和墓地内的不妥。 他掐着法诀,双目精光四射,四处搜索,等来到一座厢房前时,顿时面色微变。 “快,这里地下有尸体!” 鲁法清闻言,迅速赶来,二话不说,让弟子们将地板全部撬起,又掘地三尺。 果然,一具尸骸出现在众人眼前,腐烂严重,根本分辨不出模样。 “是王师兄!” 其中一名弟子捡起尸体上的腰牌,脸色有些发白,“王师兄昨日还跟我们说话呢,他…莫非是妖人假扮?” 鲁法清脸色阴沉,“王法承呢?” “回观主。” 一名弟子拱手道:“王师兄说要回乡探亲,昨日已经离开。” 竹山教众人面面相觑,皆是心中发毛。 这妖人的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而风华子,则一直盯着尸体,面色逐渐凝重,仓啷一声拔出宝剑。 噗嗤! 他直接将尸体脑袋劈开。 众人看到,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那尸体虽然已经腐朽,但脑髓却依旧完整,只不过变成了黑色,还长着密密麻麻黄毛… 风华子脸色发白,“妖身长生法!” 第256章清除隐患 “妖身长生法?” 李衍也是吃了一惊。 进入鄂州后,他已两次听到妖身长生法。 第一次是在上津城,有天圣教妖人,以邪法中的狐心术作祟,屠人满门,只为得到“煤精”。 当然,那次他也得了阴司任务,还是黑井血水,召唤出阴司神将,将一缕逃脱的魔气重新镇压。 莫非他们想错了。 此事是天圣教所为? 再看一旁,不仅风华子脸色大变,就连那鲁法清,也是满眼震惊,神色惊恐。 李衍眉头一皱,“二位前辈,看你们模样,难道以前见识过此术?” “没错。” 鲁法清沉声道:“这妖身长生术,早已在鄂州邪道流传开来,很久以前便流毒至今。” “东晋太元元年,江夏郡安陆县薛道询忽得疯疾,而后失踪,变成老虎开始吃人,数量众多。 一年后,他变回人形回家,还当上了大官。与人聊天时,提及自己曾得病发狂化作虎,吃人一年,并列举所食之人的样貌和地点。 正巧,在座中有人亲戚是受害者,于是号哭着将薛道询捉送官府。最终其饿死在监牢之中。” “这是妖身长生术首次出现,还记载在南朝《齐谐记》中。” “事实上,其造成的灾难远不止这些。” “其后多年,鄂州大地上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爆发,最为严重的,便是在魏晋南北朝、唐末乱世、以及大宋鬼教兴盛之时。” “这妖身长生法,以人修妖身,借之获得各种秘法,种类繁多,令人防不胜防。” “很多人甚至不求长生,就是因这些威力强大的邪法而修行,闹出很多乱子。” 风华子也站起了身,脸色难看道:“老夫终于想通了,怪不得守山大阵和护法神明没有察觉。” “当初那薛道询身中此术,状若疯癫后消失,自以为化虎,到处吃人,实则已化为妖身。” “后来相同情况者,屡次出现,却找不到任何术法线索,当时郭璞游历至鄂州,受人之托,追查此事。” “他最终发现,这种邪术非常特殊,乃是让人身患恶疾,所以能避过术士探查。中术之人,背后都有人操纵。” “后来查到幕后之人,才知道此术来源于妖身长生术,但具体叫什么,却无人知晓。” “《长生仙库》上,也没有记载。” 李衍看了下二人,沉声道:“我倒是知道一些,但此时还不能说。” “哦,为何?”风华子眉头一皱。 李衍冷声道:“待会儿二位便知,帮我找把剪刀,再找一尺黄绫。” “快,去拿!” 鲁法清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急忙下令,让一名弟子找来了剪刀和黄绫。 李衍忍着尸臭,蹲在那死去的竹山教弟子尸体前,将脑髓上的黄毛全部剪下,又包入黄绫之中,一把火点燃,烧成灰烬。 将灰收入容器后,他掐动阳诀闻了一下,猛然起身,仓啷一声拔出长刀,指着两名竹山教弟子,沉声道:“把他们拿下!” “你要干什么?” “我们不是妖人!” 两名竹山教弟子顿时惊慌失措。 然而,不仅都尉司的人举起了弓弩,就连竹山教其他弟子,也纷纷拔剑对准他们。 这二人也不敢乱动,只得连声喊冤。 鲁法清此时也顾不上仁慈,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李居士,你确定吗?” 李衍平静道:“他二人或许与此事无关,但已身中邪法,必然有所隐瞒。” 听到这话,二人顿时脸色惨白。 鲁法清冷声道:“说!你们瞒了什么!” 一名竹山教弟子脸色惨白道:“这些天,弟子经常于梦中,梦到仙人传法,但醒来却什么都记不得,只有一种大喜悦,大自在。” “弟子也是。” 另一人声音发颤:“不仅如此,这些天还更加厉害,弟子经常看到幻觉,觉得师兄们都是妖魔,而那位仙人,也偶尔会在眼前出现。” “他什么模样?” “似乎是个书生,但看不清脸。” “为何不说?” “弟子害怕被人当做疯子…” “糊涂!把他们关起来!” 鲁法清怒不可遏训斥。 李衍则顾不上理会,直接将装着灰烬的盒子交给郑百户,“让守山犬重新搜索!” “是!” 郑百户连忙点头。 这一趟上山,可让他大开眼界。 各种妖魔鬼怪的传说,简直匪夷所思,还有眼前这位李少侠,怪不得原千户让听其号令。 很快,守山犬便有了发现。 从一座厢房内,搜出不少银针,还有一个大罐子,里面用浑浊药水泡着一块腐烂的虎皮。 “是王法林的东西。” 鲁法清沉声道:“他擅长针灸医术,有弟子练功受了伤,都会找其医治。” “嗯。” 李衍顾不上废话,“走,回道观!” 一行人又风风火火折返道观。 因为有都尉司的人马看守,因此竹山教发生的事,并未向外泄露。 看到大批人马归来,道观弟子们心中一突。 风华子自然猜出要做什么,还没等他们询问,便沉声下令道:“所有人,前院集合!” 一声令下,道观所有弟子全被聚在一起,就连王道玄等人也被叫出来。 看到李衍眼色,他们立刻站到了李衍身后。 “汪汪汪!” 不等问话,几条守山犬便对着一人狂吠。 那人正是之前喊冤的封罡子。 他面色一变,脚下暗劲勃发,转身就逃。 “孽徒哪里走!” 风华子顿时暴怒。 之前还以为冤枉了这位弟子,心中愧疚,想着事情结束后,传授一些术法补偿。 而眼下,愧疚全都变成了杀意。 他同样身形一闪,飞扑而出。 毕竟是坐镇洞天福地的一观之主。 这一下,便看出了差距。 二人所主修的拳法,都是武当纯阳拳。 此拳为吕祖所传,讲究“风吹荷花,左右摇摆,飞云流水,穿连不断”,拳势轻灵飘逸。 武当的功法自然不俗,二人皆是暗劲勃发,道袍翻飞,好似鹤舞。 尤其是他们脚尖着地,有点像李衍的缩地成寸,却更加飘逸,看起来好像脚不着地。 这便是纯阳拳特点,效仿白鹤灵龟,通过“踩步”吸气和“悬足”呼气的特殊法门修行。 那封罡子速度很快,转眼便来到围墙前,想要纵身翻越。 但比他更快的,是风华子。 却见这老道士满脸怒意,好似仙鹤振翅落下,同时抖肩,右手轻轻一拍。 这一下,给人的感觉好像拍在烂泥中,毫不着力,且粘粘连连。 然而,封罡子的脊柱却咔嚓一声碎裂,整个人撞塌墙壁,哗啦啦伴着砖石滚落在地。 “哼!” 风华子怒色未消,大袖一抖,好像甩掉了满手烂泥巴。 武当黄泥掌! 李衍看的眼角微微一抽。 这老道,看似窝窝囊囊,没想到这么猛。 武当黄泥掌是真武宫绝技,打人透骨,开碑裂石,是将阴劲发挥到极致武功。 此招一出,那人必然残废。 果然,那封罡子倒在乱石堆中,虽然没死,但下半截身子都已瘫痪,咬着牙满脸冷汗。 “汪汪汪!” 都尉司的守山犬又找到三人。 这三名弟子显然也是受害者,满脸疑惑,但看到风华子那杀人的眼神,全都吓得瘫倒在地。 “观主,冤啊!” “我们真没勾结妖人!” 当然,在一番审问下,二人也老实交代,他们确实最近做梦,梦到了仙人指点法术。 但症状尚且不重,都以为只是梦。 随后,也在封罡子房中暗格内,找到了浸泡浑浊药水的破烂虎皮。 那封罡子原本还想自杀,但经验丰富的郑百户直接上前,卸掉其下巴,拔出隐藏着毒药的牙齿,押入房中看管。 李衍这才开口道:“这叫虎形术。” “妖身长生法,并非单纯一种术法,而是要集百妖之力,将自身彻底化作妖魔,随后一次次脱茧,重新转化为人身。” “虎形术、狐心术、蛇鳞术…各种术法,害人只是其次,最终还是为妖身服务。” “但此长身法极其危险,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估计那薛道询和后来的受害者,都是其实验对象…” 风华子有些诧异,“这些东西,《长生仙库》中并无记载,李居士是从何得知?” 李衍沉声道:“从阴司!” 这些东西,都是他接受镇压魔气任务时,从阴司幻化的书册上得知。 那也是他首次得到阴司明确信息。 上面记载了《妖身长生术》的各种术法特征和破绽,但具体的修炼方法却并未传下。 风华子眼神变得锐利,“是刘纲?” 刘纲是活阴差,对方既然能传下《北帝登山术》,说不定也得到了妖身长生术的修炼方法。 李衍也是心中犯嘀咕。 莫非正是因为此人,阴司才有所防备,只提到特征和弱点,却藏去修炼之法? 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 对封罡子的审问才是关键。 此人一开始还嘴硬,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闭目等死。 正教和法脉,也没有那种能搜魂的术法,对方道行两重楼,也不怕什么迷魂术。 然而,偏偏都尉司的人在。 论各种审问酷刑,天底下也就刑部大狱专干这事儿的牢头们,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封罡子毕竟平日养尊处优,被拖入房间一番收拾后,当即精神崩溃,痛哭流涕讲起了经过。 “他们拿住了我的把柄,一次次要挟,师尊,弟子对不起你,但我真的没办法啊…” “什么把柄?” “一年前,我帮一个大户人家驱邪,主家那小妾勾引弟子,结果东窗事发,撕扯中失手打死了人,弟子害怕,就驱鬼杀了人满门,上报说厉鬼凶残…” “后来,他们便以此要挟。” “你,你该死!‘他们’是谁?” “我只知道,是地仙窟的人,每次与我接头的,是一名樵夫打扮的老者。” “他们到底有何图谋?” “弟子也不知道。刚开始,只是让我探查扳倒井,后来他们说需要玄门修士,让我给那些弟子下毒。” “那些中毒的弟子,都变得神神叨叨,好像被人控制,随后会假死,我帮他们挖坟开棺后,这些弟子就会跟中邪一样,自己离开。” “后来,我发现封灵子在暗中调查此事,就给他也下了毒,但他为脱离控制,选择了自我了断。” “我察觉不妙,正好他们要彩云履,就让藏身竹山教的人配合,将此事嫁祸给封灵子。” “竹山教那人,也是你引来的?” “不是,竹山教也是有人被他们拿住了把柄,叫王法林,但那人更加贪婪,反过来要挟告密,想修长生法,结果被清除。” “那晚我亲眼看到,一个地仙窟的人用密法缩骨易形,变成了王法林的模样。” “他在山上,主要是监视我,后来怕下毒的弟子太多,就在竹山教那边也同时动手…” “他们要拿这些弟子做什么?” “弟子不清楚。对了,他们还让我查一头虎妖的位置,并且在关陵庙会时,炸毁阴兵庙坛。” “你,你简直丧心病狂!” 事情经过,让风华子差点气死。 一旁的郑百户也忍不住叹道:“很多人就是这样,错了一件事,畏惧后果,就会用更大的错去遮掩,步步深陷。” “我们宜昌卫所的一位千户大人,也是这样被龙骧军策反。” 李衍则安慰道:“前辈无需气坏身子,无论如何,至少紫盖山上隐患已经清除。” “看来他们的目的就是扳倒井,玉泉寺那边也时常有人捣乱,发动的时间,便是关陵庙会之时。” “还有十来天,足够将此事了结!” 能清除紫盖山隐患,便是此行最大收获。有了竹山教和太玄正教阴兵相助,许多事才有把握。 就在这时,王道玄开口道:“我们也有了一些线索。” 说着,取出一本古籍,沉声道:“《神仙传》上写道,纲与夫人入四明山,路值虎,虎见纲辄低头,不敢仰视,夫人以绳系虎于床脚下。” “此事《太平广记》上也有记载,我等原先并不在意,但又找到唐时一位道人写的游记,记载了‘湘媪’斩白鳖后的事。” “‘湘媪’带着弟子逍遥离开,路上碰到一猛虎,拦住她们去路,‘湘媪’叹道,何苦来哉?” “说罢,便与弟子骑虎而去。” 李衍皱眉,“虎妖也还阳了?” 他有些不可思议,这阴司到底有什么漏洞,能让这么多人偷偷还阳,难不成是种秘法? 若是如此,岂不是阴阳大乱? 王道玄摇头道:“此事贫道也觉得奇怪,不过地仙窟的人,也在找这虎妖,定有原因。” “或许找到它,一切谜底就能揭开…” 第二更十点半发 第257章鼠仙巡城 夜幕笼罩山林,月光斑驳。 风拂树叶沙沙作响,茂密树枝在月光下缓缓摇曳,死寂幽暗中,偶尔响起夜枭鸣叫声。 哗啦啦! 林鸟惊飞,马蹄声响起。 一条火龙自远处而来,正是李衍一行人。 除去都尉司人马,队伍中还跟了四名道人,两个来自竹山教,另外两个来自真武宫。 如今紫盖山洞人手不足,所以不可能大举出动,他们能做的,便是开启坛场,随时召唤兵马支援。 这四名道人,便是专门跟随,做法进行定位,好让阴兵能第一时间赶到。 除此之外,他们也拥有特殊神通。 一人有阴阳眼,一人可听鬼神言,一人擅望气,最后一人则是意灵根,擅于占卜。 平日里,这些人都是法脉正教宝贝,保护甚好,不会让他们轻易下山,两位观主也很关注。 就连地仙窟毒害弟子,都没拿他们当做目标,生怕引起观主追查。 而如今,却尽数派出,跟在李衍身边。 一来是因为他们失职,闯出乱子。 二来就是愤怒。 无论地仙窟是否有可怕的地仙存在,这种行为都已触犯两教底线。 不仅委托李衍继续追查此事,稳定当阳局面,还都飞鸽传书,请教中高手前来相助。 当阳局势混乱,因此众人也没休息,直接下山,趁夜赶回当阳县城… 队伍前方,李衍一边策马而行,一边对着旁边道人们询问道:“诸位,你们觉得那虎妖,是用了何种方法隐藏?” 地仙窟危险,不会立刻前往。 他计划返回后先做两件事,一是全面搜查天圣教贼人藏身处,进行剿灭。 按之前的情报,这些人偷“血墓梁”被地仙窟杀掉一些,谋算虎妖,又被干掉不少。 即便这样,仍能在当阳县作乱。 说明人来的绝对不少。 这么多人,需要藏身地,需要食物和水,肯定会留下破绽,县衙的衙役们或许找不到,但都尉司却擅长此事。 另外一个就是那头虎妖。 种种迹象来看,对方必然知道不少,或许找到后,就能解开这一系列谜团。 唯一的麻烦,是其藏身处。 听到李衍询问,其中一名太玄正教弟子开口道:“这类妖邪,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占据林中或山上地洞坟墓,再布下阵法,弄成鬼打墙。” “只要不到处作祟,百姓无法靠近,自然就能隐藏消息。” 另一人也点头赞同道:“但凡布置阵法,离不开地脉之气变化,在下随后登山望气,应该能有所发现…” 正说话间,李衍忽然面色一变,立刻抬手。 “停!” 都尉司的人骑术精湛,闻言一个个勒紧缰绳,战马顿时偏转,忽律律打着响鼻,停了下来。 “前方有火药,吕三兄弟,找人!” 李衍眼睛微眯,盯着前方官道。 一声令下,吕三当即抬手,鹰隼呼啸而起,很快有了发现,“右侧,西北方。” “抓人!” 郑百户一声呵令,当即有一名都尉司小旗,带着手下纵身而起,仓朗朗抽出长刀,钻入密林。 李衍并未跟着动手。 他要坐镇指挥,自然不可能乱跑。 很快,远处林中便响起呵斥声与刀兵撞击声,还有弩箭呼啸穿林声。 与此同时,天上亦是鹰啼声声。 吕三眉头一皱,“只有三名死士。” 李衍一听,就知道没抓住活口。 果然,都尉司的人从密林出来后,那名小旗拱手道:“回禀大人,有三名贼人正暗中窥视,他们见逃脱不急,便纷纷自杀。” 与此同时,也有三具尸体被抬出。 郑百户并未苛责,这种情况他们见得多了,天圣教的人很是狂热,相信死后会被天圣公庇佑。 出卖圣教乃是重罪,一旦被抓住,怕自己扛不住酷刑,往往会第一时间自杀。 郑百户使了个眼色,当即有名小旗打扮的老者下马,来到尸体前仔细检查。 “脚下有泥浆中混有白垩碎石,这种东西,只有坟墓或废弃军堡中有…” “衣服并不发臭,都有清洗痕迹,他们所处之地附近,必有小河溪流…” “他们的干粮都是烙饼,大小不一,乃是在百姓家中制作…” “拿地图县志来!” 郑百户一声喝令,当即有人取出地图。 借着火把光线,郑百户将地图摊在李衍面前,沉声道:“李少侠,看来这些人隐藏在当阳附近村子中,有村民配合供给…” “当阳为古军事要冲,历经数次战乱,修建的地道军堡众多,难以计数,但约莫能猜出大概。” 说着,在地图上几个区域点了点。 李衍赞道:“不愧是都尉司。” “少侠过奖了。” 郑百户脸上毫无得色,反倒有些忧心,“我等与天圣教纠缠多年,对他们手段也算熟悉。” “这些人,往往会通过荆楚流民关系,进入各个村中,暗中传教,加上亲亲相隐,形成据点。” “当阳县吏治还算清明,有些地方官吏横行,百姓心中怀恨,往往会配合天圣教袭击。” “这才是天圣教无法根除的原因。” “还有,天圣教以火药埋伏咱们,肯定知道紫盖山上形势有变,且运来的火药不少。” 李衍面色不变,微微点头。 实际上,岂止是天圣教。 所有这些隐秘教派,生存的土壤无非三个。 一是欲望,比如鬼教,当初大宋富庶,但很多官员豪绅仍不满足,杀人祭鬼,追求更大利益。 其二便是吏治低下,百姓民不聊生,此时有人借教派鼓动,便能酿成大乱。 其三便是百姓愚昧,妖人借鬼神威吓。 这种事,古往今来都无法断绝。 除非人人无欲,世间大同。 李衍沉思了一下,“郑百户回去后,可暗中派人调查,同时在县城搜索,待找到敌巢后再动手。” “好。” 郑百户点了点头,又看向前方,皱眉道:“那些火药怎么处理?” “要不直接引爆,免得麻烦?” “不。” 李衍摇头笑道:“正愁没法对付那虎妖和地仙窟,天圣教这些火药,送的正是时候。” 说着,继续掐动阳诀,深深吸了口气,扭头道:“沙老叔,是地火雷,你看怎么处理?” “地火雷?” 沙里飞一听,连忙下马,高声道:“都别乱动,地上必然有机关!” 说着,附近树林中折下枝叶,轻手轻脚,沿着官道,将枯枝败叶浮土拨开。 虽说是夜晚,但众人有了防备,借着火光一看,立刻发现蹊跷。 昨日刚下过暴雨,官道本就泥泞不堪,但有的地方却布满落叶和沙土,和周围地貌不同。 拨开枝叶,里面赫然能看到一块块木板。 怪不得对方要趁夜埋伏。 这种遮掩,白天根本瞒不过。 沙里飞小心将木板掀起,看到下方绳线,立刻开口道:“这帮家伙还做了防备,不能直接打开木板,要将绳线剪断。” 果然,剪掉绳线后,下方出现一个类似火蒺藜模样的地雷,乃是以陶瓷打造,做工极其粗糙。 亲自示范两个后,沙里飞便招呼人帮忙。 看着这光头汉子对火器如此熟悉,郑百户眼角微微抽搐,但却没说什么,而是叫来手脚灵活的手下帮忙。 鼓捣了半个时辰,所有地火雷全部被取出。 李衍沉声道:“百户大人,这些东西先收好,说不定寻找虎妖时会用到。” 清除了路障,众人继续前行。 李衍怕对方还有埋伏,这一路上不仅让吕三操控鹰隼查探,还时刻掐着法决施展神通。 好在,对方的伏击只有一次。 待到寅时(03时至05时),终于返回当阳县。 因为最近动荡不安,县衙的杨捕头带了一队人马,在夜晚到处巡逻。 得到消息,当即松了口气,令人开启城门。 轰隆隆! 伴着巨大的木城门开启,杨捕头带人迎了上来,满脸讨好道:“李少侠辛苦了,可从山上请来援兵?” 李衍摇头道:“山上也有点事,不过已处理好,昨晚那无头骑士出现没?” “这倒没有。” 杨捕头笑道:“按照李少侠的吩咐,兄弟们到处巡逻,举着火把不放过任何暗巷,应该是将妖人吓跑了。” 按照王道玄猜测,对方多半是驱使邪物作祟,只不过扮做关圣帝君模样。 无论是什么,肯定要在附近开坛。 之前衙门的人只守着大街,便是昏招,街道周围的暗巷和民居,才是重点。 举着火把巡逻,至少能震慑对方。 “杨捕头也辛苦了。” 李衍夸奖了一句,带人进入城中。 当阳县城并不大,这么多人策马而入,马蹄声隆隆,几乎整个城中的百姓都能听到。 远处一座客栈二楼,窗户吱呀一声合上。 “快,收拾好东西!” 黑暗中,响起悉悉簌簌的声音。 “新来的这人不好对付,那边怕是失手了,天亮后咱们就离开。” “这…堂主的命令。” “事情有变,先回去禀告。” ………… 县衙大堂内,烛火通明。 “诸位辛苦了,可有发现?” 张县令也是彻夜未眠,看到李衍等人平安归来,顿时大喜,连忙上来迎接。 毕竟是县官,李衍简单说明了经过。 听到竹山教和太玄正教也出了乱子,张县令心中更是忐忑,有些慌乱道:“妖人如此猖狂,定有大图谋。” “白天荆州那边刚传来消息,苗疆那边有僵尸作乱,还有人将僵尸混入货船,意图在荆州制造混乱,他们抽不出人手援助。” 李衍摇头道:“正常,这些妖人正是趁着世道混乱,才敢大举进入当阳。” 张县令苦笑道:“玄门秘术,本官是毫不了解,李少侠觉得,咱们应该怎么办?” 李衍沉声道:“对方的布置,我们已隐约有所猜测,但当务之急,是要清除城中妖人。” “但他们隐藏颇深,不知藏在何处。” 就在这时,旁边的吕三开口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但需要县衙配合。” “哦?” 李衍来了兴趣,“吕兄弟请说。” 吕三平日沉默寡言,但若主动开口,肯定是有把握。 吕三解开腰间皮囊,将两只油光水亮的大老鼠掏了出来。 小白狐看到,顿时不满地叫了两声。 这小白狐狸虽说不是凡品,道行也还浅,暂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嫉妒心却很重。 鹰隼和妖葫芦倒还好说,毕竟早来一步。 但这两头大老鼠,确实让其极其不满,根本不让上吕三的身,只能委屈躲在皮囊里。 吕三跟个家长一样,手忙脚乱安抚了一番,这才开口道:“这鼠大和鼠二,都是吸收道观香火成精,气运平和,不会术法。” “但它们身上有香火之气,对其他老鼠来说就是神明,可助我操控城中群鼠。” “为免百姓慌乱,需要县衙配合,说鼠仙寻妖,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将整个县城搜个底朝天!” 李衍眼睛一亮,“恭喜吕兄弟。” 他隐约知道吕三的秘法传承,和山林巫觋有关,最擅操控野兽。 现在看来,明显是术法有了突破。 张县令听得心中惊讶,只觉不可思议。 当然,术法的事他不懂,做人的事他可精通,当即满脸惊喜道:“先生竟有如此妙法。” “杨捕头,此事就交给你办,可持本官仪仗,沿途敲锣打鼓,百姓自然会相信。” “是,大人!” 杨捕头连忙带着衙役们准备。 没一会儿,一支队伍便被组织起来。 前方衙役们,手持水火棍列队而行。 在他们身后,有人手持铜锣,还有人举着高大的红木牌,一个写着“肃静”、一个写着“回避”。 队伍中央,则有人撑起大伞,吕三站在下方,掐动手诀,同时端着两只大老鼠。 沙里飞则嬉皮笑脸,拎着个香炉跟在旁边。 都尉司的人持刀而行,弓弩上弦,紧随其后。 至于李衍和郑百户,则带着几名玄门弟子,纵身跃上楼房,居高临下,巡视四面八方。 此时天色漆黑,但这么大动静,早已惊醒周围百姓,眼中惊疑不定,偷偷观望。 铛铛铛! 杨捕头狠命敲着锣,高声呼喊道:“奉县尊之命,鼠仙捉妖,百姓待在家中,勿要惊慌。” 说罢,便带着队伍前行。 当阳城的百姓,起初还有有些疑惑,但很快就变了脸色,目瞪口呆。 只见家中柴房内、外面阴沟处,密密麻麻的老鼠钻了出来,四处乱窜…… 第258章妖人现身 夜幕如墨,笼罩当阳城。 锣鼓声声,香火缭绕,火光如龙。 铛铛铛! “奉县尊之命,鼠仙捉妖,百姓勿惊。” 杨捕头高声呼喊,望着前方街道上群鼠飞窜,不仅不怕,反倒有些兴奋。 活了大半辈子,这种场景可不常见。 这般动静,城中百姓皆被惊醒。 有人惊慌失措,看到从家里跑出的老鼠,顺手拎起棍子、草鞋就要抽打。 但听到街上的声音,又令他们犹豫不定。 而有的百姓,则取出香炉,烧香祷告。 神州自古以来,百姓对老鼠可谓情绪复杂,一方面深恶痛绝,“鼠目寸光”、“贼眉鼠眼”、“首鼠两端”,都是用来骂人。 另一方面,这小东西与人相伴,杀不尽、灭不绝,再加上子鼠破阴阳的说法,也带有某种灵性,所以会进行祭祀。 关东五仙之一,便是“鼠”。 尤其是“老鼠娶亲”“老鼠嫁女”的习俗,神州各地都有流传,时间各不相同,大多集中在过年前后。 这一天,半夜听到老鼠活动,不仅不会打,还会烧香或在过道洒些米粮,因为有句俗语,是“你吵它一天,它吵你一年”。 眼见如此景象,自然有百姓犯嘀咕。 当阳城最近不太平,若是能抓出作祟的妖物,给这“鼠仙”上柱香,也是理所应当。 沙沙沙! 当阳城的老鼠,好似真的在过节,从各个地方涌出,在大街上四处乱窜,又围着队伍绕圈。 此情此景,诡异中带着梦幻。 而这,都还只是开始。 吕三端着两头老鼠,脚踏罡步前行,眼神逐渐空洞,用一种怪异腔调吟诵道: “九嶷兮风畅,巫音兮扬扬。兽姿兮翩翩,灵辉兮焜焜。率从兮吾令,卫护兮吾邦…” 王道玄眼睛一亮,抚须低声道:“看来吕兄弟的传承,多半与楚巫山鬼有关。” 随着吕三咒法,鼠群又四处分散,穿街过巷,甚至进入别人家门,似乎在搜索什么。 县衙门口,灯笼摇曳,光影忽明忽暗。 “吱吱吱!” 老鼠们钻入县衙,经过大堂,连后面的花园厢房都没放过,边跑边抽动鼻子。 张县令提着官袍下摆,看着老鼠自脚边游走,额头满是冷汗,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随着队伍离开,鼠群也尽数消散。 行至车马店,牲口棚里,老鼠在干草堆中乱钻,惊的骡马嘶鸣,前蹄跺地,店主和赶大车的连忙安抚,目瞪口呆…… 行至粮油店,店家气急败坏,但令他惊奇的是,这些老鼠并未钻入,只是在墙角嗅了嗅,便迅速离开… 城中百姓也是如此,无论富户豪绅,还是贫困人家,都不敢乱动,生怕惊扰鼠仙。 最惊喜的,无疑是那些江湖艺人。 他们行走四方,既是挣口粮,也是增长见闻,无论市井琐事,还是官府奇案,都是他们题材。 今日所见,足以编写好几个段子。 都尉司的人虽也震撼,但毕竟训练有素,持刀端弩,眼神锐利,扫射四方。 他们有感觉,今日定有收获。 而在房梁之上,李衍、郑百户,还有几位玄门弟子,全都纵身跳跃,同时施展神通探查。 夜风吹动衣摆,几人同样目不转睛。 忽然,太玄正教那名弟子,眼中精芒一闪,沉声道:“客栈二楼,有人要逃!” 他神通善望气,亦能看到血气变化。 李衍听罢,双脚猛然发力,咔嚓一声踩碎屋顶瓦片,整个人似利剑般直冲而出。 哗啦啦! 客栈二楼,两道身影破窗而出。 “想跑?” 李衍目露杀机,半空中身子一扭,同时摸出腰间飞刀,手臂暗劲爆发,借着这股力道一甩。 咻咻! 飞刀破空,发出凄厉声响。 速度自然也快的惊人。 “啊!” 其中一名汉子,一声惨叫,飞刀径直接插入其胯骨,哗啦啦伴着瓦片,从屋顶摔下。 另一人则身手高超,而且还是术士,早已探查到不对,身子猛然一侧。 嘭! 一声脆响,碎石四溅,飞刀竟插入墙壁中。 而李衍则因空中发力,劲道泄去,不得已,一个鹞子翻身落在街上。 “锵!” 龙吟声响,落地的同时,他已再次发力,拔刀直冲而出,在街道上狂奔追逐。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妖人模样。 那是名脚夫打扮的汉子,身穿粗布衣,满脸络腮胡,带着斗笠,手持双刀。 此人躲过李衍飞刀,当即脚下发力,在屋顶上狂奔跳跃,速度毫不逊色李衍。 更古怪的是,对方如此爆发,脚下瓦片却毫无碎裂,双臂摆动幅度巨大,身子好似风中柳枝左右摇晃。 是峨眉拳高手! 李衍一看,心中顿时提起警惕。 峨眉拳的特点打听过,“手似三春杨柳,步如风摆荷叶”,而且看模样,还是个化劲高手。 其身形沉重,但脚下却轻盈灵便,纵横跳跃不碎片瓦,劲道运转如意,只有化劲能做到。 而且能躲过飞刀,身上还有股淡淡阴煞之气,分明是个术士。 化劲高手的术士! 怪不得敢独自潜入城中作祟。 二人速度极快,转眼就将众人落下。 后方郑百户眼见追不上,一咬牙纵身而起,直接跳到附近二楼屋顶高处。 他迎风而立,摘下背后硬弓,从箭囊中取出三箭,暗劲爆发,直接就是连珠三箭。 咻!咻!咻! 破空声响,利箭呼啸而出。 这位郑百户,乃都尉司神弓手,虽用的是硬弓,但暗劲爆发下,速度还是极快。 三枚羽箭,先后射向那名汉子。 那汉子觉醒的是耳神通,听到背后风声,身子风中杨柳,左摇,右摆,先后躲过两箭。 但这正中郑百户之计。 之前两箭,都是为第三箭铺垫。 这最后一箭,令对方避无可避,而且时机选择的也毒辣,正好在其到达一处房檐时。 即便身为化劲,这汉子也不可能肉身扛箭,只得一个翻身,从房顶落下。 还未落地,身后便有破空声袭来。 却是李衍已经发力,脚下连续爆发,空中一刀直刺,奔着对方后脑而去。 与此同时,勾魂索也呼啸而出。 前方那名汉子本要继续逃亡,但听到勾魂索哗啦啦的声音,顿时面色大变。 他身子一矮,恰好躲过勾魂索,同时双刀交叉,刀柄猛然一磕。 噗! 刀柄处藏着许多黑色粉末,于空气中暴露后,顿时化作黑烟炸裂,汉子身形也随之消失。 还会遁法! 李衍心中一惊,收刀裹头,猛然一拦。 铛! 一声脆响,身后火光四溅。 却见那汉子浑身裹着黑烟,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后方,右刀猛然劈下。 这一刀力道惊人,李衍只觉右臂发麻。 他毫不退让,头也不回,左腿猛然一勾,又顺势侧踹,一脚踢向对方。 这一招,是红拳中的“驴儿后蹶腿”。 名字最难听,但却和“黄狗撒尿”一样,都是拳法中的杀招。 驴儿蹶腿,看似撩阴,实则是为踹蓄力,虚实夹杂,便是猛兽挨上一下,也要倒霉。 更何况,李衍还用了暗劲。 这一下看似撩阴,确实引得汉子闪躲,但就当李衍一脚踹出之时,对方膝盖却猛然一弯,架着脚踝,化去他这力道。 峨眉拳,腿法,斜插花! 李衍毫不吃惊,知道对方是峨眉拳化劲高手,破自己这一招,自然轻而易举。 而他借着这一下,也同时转身,断尘刀裹着身子一甩,荡去对方右刀的同时,斜斜一撩,试图破开其腹部。 断尘刀乃是横刀,与关中快刀用法不同。 但华山那位隐士老前辈,经验何其丰富,通过丈量骨骼,便知道李衍更适合哪种兵器。 横刀劈砍有力,且可单双手并用,刚柔相济,对于身形越发高大,气力渐增的李衍,威力更大。 经过这段时间修炼,他已将横刀彻底掌控,果然比之前的关山刀子更加顺手。 横刀之法,招式简洁,分为左、右横斩、弓步平刺、独立藏刀、上步撩刀、切刀、缠头裹脑、反手劈刀、反手八字斩等。 名字朴实,威力全在于用刀之人。 这一招上步撩刀,李衍是双手握着刀柄,力道之惊人,竟产生凄厉呼啸声。 那汉子用的是峨眉双刀,讲究快慢刀变化,刚柔相济,招式更加精妙。 但面对李衍这迅猛一击,也只得双刀抵挡。 铛! 兵刃碰撞,火光四溅。 那汉子本要继续出招,却面色大变。 只见李衍刀炳之上,噼里啪啦雷光暴响。 正是十二元辰钱储存的阴雷。 阴雷最善于攻击魂魄,那汉子根本来不及防备,便毛发倒竖,两眼一黑,脑中嗡嗡作响。 而李衍则顺势反手持刀,左右一划。 横刀法,反手八字斩! “啊!” 只听得一声惨叫,那汉子两条持刀的手臂,直接被斩断,从空中掉落。 对方空门大露,李衍毫不留情,直接顺势一个窝心脚,随后左右一挥,甩去刀上血迹。 嘭! 一声巨响,汉子直接撞到墙上,滑倒在地。 而李衍,早已仓啷一声收刀回鞘,冷声道:“华光教的人,还是峨眉正宗,什么时候投靠了妖人?” 没错,他早已看出此人根脚。 华光教乃武法,在武行之中秘密流传,修行此法者,多为武馆师傅和镖师。 其法有大小闭打,五雷打,影打,神打等。 对方之前所用之法,正是“影打”。 当初在长安城与熊宝东斗法,他曾请罗明子相助,请了两位高手,一个是“夜哭郎”,已成为狐朋狗友。 而另一个,则是神秘的“影”。 此人是杀手,虽名不见江湖,但却非常厉害,平日里藏身于当铺,做个平平无奇的掌眼先生。 那晚的“影”,给李衍不小震撼,不仅斩杀火熊帮众多高手,术法更是惊人,藏身于暗影之中,悄无声息接近熊宝东,吓得对方不敢再找他麻烦。 不过,那晚过后对方也消失无踪。 李衍实在憋不住,向罗明子打听了此人消息。 对方正是出自华光教,不过是一个秘密杀手传承,专门修行“影打”之法,虽然极端,且修炼之法有隐患,但威力也极其惊人。 直到现在,李衍也没见过遁术比其更高者。 相较而言,眼前的汉子还差了许多。 不过“影打”这法门难缠,怕对方听到勾魂索的声音再次逃走,李衍才用了阴雷将其制服。 与此同时,郑百户也带人围了上来,看到对方模样,顿时大吃一惊,“血刀程渠?” 李衍眉头微皱,“此人很有名?” 郑百户沉声道:“川蜀地面上有名的高手,怎么也投靠了天圣教?” 说着,看向地上断臂,眼角抽了抽,低声道:“李少侠,此人不能杀,交给我们处理便是。” 李衍有些诧异,“为何?” 郑百户看了看周围,小声道:“此人是川蜀程家的人,他们族长乃是程剑心,宗师高手,听闻还是一位剑仙,会用飞剑。” “剑仙?” 李衍顿时愕然。 长安城的捉妖人红夜叉,曾跟他讲过,与师傅在蜀中见到过剑仙,只见其踪,不知其名。 都尉司监察江湖,掌控的情报自然更多。 川蜀程家他知道,算是峨眉一脉最强大的家族,但程剑心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听到。 还有,对方竟然还是宗师高手! “哈哈哈…”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程渠口吐血沫,一声冷笑,开口道:“你们放心,我早已叛出程家,跟程剑心那老匹夫,没有半点关系。” “要杀要剐,早点动手!” 李衍眼睛微眯,“你和程家的事,跟我们无关,但即是江湖名门,为何还要助纣为虐,污关圣帝君清名?” “清名?我呸!” 程渠狠狠啐了口血沫,露出森冷白牙,嗤笑道:“世人只赞关老二忠义,但却没想过,他刀下之鬼,又有多少是无辜冤魂?” “跟你们一样,无非是汉家走狗罢了。” 李衍听出了味道,“你不是汉人?” 程渠冷冷一笑,不再搭理。 李衍若有所思,沉声道:“先把他押下去,别让人死了,随后细细审问。” “嗯。” 郑百户当即命人上前,给此人包扎止血,至少问出消息前,对方不能死。 而李衍,则快步走出街道。 鼠仙巡城还未结束,吕三的术法仍在进行。 据他所知,华光教擅长武法,而冒充关帝圣君者,必然是某种妖邪,城中肯定还有问题。 果然,巡查了大半座县城,经过一座破败老宅时,密密麻麻的老鼠忽然沸腾,围绕着院墙上下乱窜。 “破门!” 郑百户一声令下,几名都尉司的人立刻上前,一脚将那老宅木门踹开。 奇怪的是,老鼠只是乱窜,却不敢进入。 老宅之内无人居住,荒草萋萋,还有一棵早已枯死的巨大槐树,老房屋顶都塌了半截。 院中种槐,怎么看都不对劲。 然而李衍掐动法诀,这这棵枯死的槐树,却闻不到任何异味。 紫盖山上的几名弟子,也各自施展神通。 其他三人,同样一无所获,唯有那觉醒了耳神通,可闻鬼神言的太玄正教弟子,耳朵不停抖动,脸色逐渐震惊。 “快,退出此地!” 他一声厉喝,众人纷纷退出老宅。 李衍疑惑,“你听到了什么?” 那弟子死死看着老宅,咬牙道: “这座宅子,在说话…” 第二更稍迟点 第259章合力镇妖邪 “宅子说话?” 沙里飞拎着香炉,满脸不可思议道:“宅子怎么会说话,道长听错了吧?” 此刻,吕三已操控群鼠巡视完整座县城,唯有这个地方发现了蹊跷,因此全部集中过来。 “此事并不稀奇。” 另一名太玄正教弟子摇头道:“器物若得阴魂依附,年代久远,便可成精。” “老宅、破庙、古墓,同样如此,若有人死在里头,时间长了便会以建筑为身躯,化作妖邪作祟,处理这种宅子最为麻烦。” 说着,看了看周围,“此地风水一般,且人气阳气旺盛,院中老槐也很可疑,估计是很早以前做出的布置。” 李衍连忙问道:“道友听到了什么?” 那道人又动了动耳朵,脸色难看道:“十分混乱,有很多人在哭喊,男女老少皆有,但听不清在哭喊什么。” “很多人?” 李衍若有所思,“可有破解之法?” “这…” 那道人脸色有些尴尬,“李居士莫怪,我师兄弟主要钻研法坛,对这风水之术,实在不擅长。” 另两名竹山教的弟子,也点头道:“碰到这种情况,我教通常由风水师找出关窍,再做法封禁地气,破庙收邪,否则会流毒扩散。” “通常来说,行法事用‘坛’,主要有‘三十会真坛’,修行炼化之所为‘靖’,有‘六十通真靖’。” “天下玄门布置,皆离不开此窠臼,哪怕是那些炼尸之地,也同样如此。” “此地布置,必然是某种‘靖’,先得找出关窍,分辨出是哪一种,才能针对性克制。” “原来如此。” 李衍扭头看向王道玄,“道长,你可否能分辨出来?” 王道玄擅风水之术,西玄一脉强于禳灾祈福,但是否能破解此阵,李衍也不清楚。 王道玄看着老宅,若有所思道:“贫道可以一试,看能否找出关窍。” 说罢,从怀中取出罗盘,先是绕着老宅转了一圈,在各个地方做下标记,随后又来到附近高处,观望四周街道房间布局。 最后,拿着一张大纸写写画画,定下八卦九宫,各种线条弯弯绕绕,看的人一阵眼花。 李衍瞧了一眼,就没再细想。 天下间各种法门,都是越往后越精深,人一生寿命有限,不可能事事精通。 尤其风水这玩意儿,更是包罗万象。 他因修行遁法,需琢磨奇门遁甲,已是榨干脑汁,对于风水,能弄清基本知识就不错。 王道玄的图纸越画越凌乱。 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众人看到后也不着急。 这个宅子看起来年代久远,很早以前便已布下,能在当阳城矗立这么多年,而没被人发现,自然有其玄妙。 更诡异的是,没有任何异常气息泄露。 说实话,若非吕三术法,他们还真找不到。 当然,李衍也没闲着,和杨捕头说了一声,请对方去县衙,将那些老旧鱼鳞图册找来。 所谓鱼鳞图册,便是土地登记册。 它将房屋、山林、池塘、田地按照次序排列连接地绘制,表明相应的名称,因田图状似鱼鳞而得名。 起源于北宋,至今仍在沿用。 大宣朝有令,凡在城中修建宅邸,都必须在衙门报备,无论转卖几手,鱼鳞图册上,都会写有买卖双方资料,甚至得有保人。 或许,能从其中找到一些线索。 杨捕头不敢怠慢,连忙带人返回县衙,请典吏从专门存放卷宗的架阁库中,翻出鱼鳞图册。 匆匆取来后,杨捕头脸色有些尴尬,“李少侠,鱼鳞图册出了些问题。” “这宅子的资料年代太过久远,不在新的鱼鳞图册内。数次大雨漏水,加上虫蛀鼠咬,恐怕查不出什么。” 此刻还未天亮,李衍借着火把光线一看,顿时微微摇头。 这鱼鳞图册灰呼呼一团,不仅因为虫蛀,出现许多坑洞灰屑,还泡过水,有好多页粘连在一起。 他将粘连的图册小心拨开,果然,上面字迹也有些模糊不清,只能断断续续辨认。 “开x二年,立契人余xx,承蒙朝廷xx,得老宅,坐落于当阳城x,xxx,以显尊荣…” 李衍看的直皱眉头,交给旁边郑百户。 郑百户也仔细查看,若有所思道:“这说的应该是开元二年,大宣朝开国次年。” “据我所知,那会儿刚结束战乱,各地十室九空,朝廷大肆封赏,凡有功于国者,皆授予田产地产。” “姓余的人家,还得朝廷封赏…县志中应该能找到线索。” 杨捕头二话不说,又将《当阳县志》取来。 果然,找到了线索。 上面记载的名字,叫余士清。 “原来是此人!” 郑百户恍然大悟,面色凝重道:“这人有些名声,原本是大兴朝旧臣,不愿为官,朝廷为表仁慈,并未对他们清算,还赐予田产养老。” “但此人之子余万通,后来却进入绿林山,成为龙骧军大将,起兵谋反,被诛杀九族。” 说着,又连忙翻看鱼鳞图册。 上面的记载虽模糊不清,但也能看出,倒了好几手,最近一次倒手是在五十年前。 李衍沉思道:“五十年的老宅子,既没人看管,也没人占据,多半有问题。” 说着,又让杨捕头叫来附近住户。 “这宅子有点邪性。” 住在附近的一名老者摇头道:“记得老夫小的时候,这宅子被一伙乞丐占据,因为破旧,主人家也不知所踪,所以人们也没有搭理。” “谁知道没两天,这帮乞丐就互相残杀而死,满地尸骸,血腥味扑鼻。” “朝廷将尸体清理走后,又有一户刚搬来的人家使了银钱,想将此地占下翻修。” “不到半月,这家人的生意就彻底败落,连主人家也遭遇山匪,曝尸荒野。” “后来,大家都说这里风水不好,也就没人再动心思。不过有一次老夫起夜,隐约听到宅子里头有响动,似乎是什么人在说话。” “老夫害怕,以为是孤魂野鬼,就装作没听见,继续回房睡觉…” 仔细询问一番,待老者走后,郑百户沉声道:“看来此地是预谋已久,虽几经转手,但始终在妖人控制下。” “龙骧军已与天圣教联合,此事说不定他们也有参与…” 此时,天光已然微熹。 东方太阳从山头升起,晨光驱散黑暗,老宅表面笼罩的薄雾,似乎也被阳光掀起。 王道玄看着附近光影变化,猛然起身,又看了看四周城墙,恍然大悟道:“贫道明白了!” 说着,指着西边道:“当阳县西高东低,为龙脉之余,向江汉平原过渡,位于阴阳之隔。” “老县城几经翻修,原本格局早已破坏,泄了一丝阴气,却又有关陵镇压,在此地徘徊不去,正好形成一个阴炉。” “北有关陵,南有紫盖山洞,使阴气不显,再布以阵法,借日月变化间隔,便可使其遁去。” “诸位道友,谁还有八卦镜?” “我等带着!” 毕竟是玄门弟子,都随身携带宝镜。 按照王道玄的指示,两名太玄正教弟子,分别站在老宅南北两侧,将八卦镜对着南北。 八卦镜有阻挡反射的作用。 镜子刚刚挂起,老宅顿生变化。 李衍等人,随之面色大变。 在其他人看来,老宅是突然变得阴森。 而对于术士,感受却异常清晰。 李衍沉声道:“我能闻到,满院血腥气,还有阴煞之气流淌,围绕着那颗老槐…” 通阴阳眼的太玄正教弟子,则冷声道:“满院全是阴鬼,对着那老槐树祭拜…” 而能闻鬼神语的那名玄门弟子,则耳朵颤动,脸色难看道:“他们在祭拜,是死鬼拜阴神!” 这就是李衍请他们下山的原因之一。 世间鬼神皆无形,玄门中人觉醒灵根,有的人听到,有的人看到,有的能闻到。 好似盲人摸象,无法得到全部信息。 要想找到那虎妖藏身地,少不了其他人相助。 看出关窍,那太玄正教的弟子顿时了然,“这是根据‘通真会元靖’,弄出的祭炼阴神之法,杀人祭鬼,还掺杂了鬼教秘法。” “若要开坛破除,少不了回山请几位师兄弟前来帮忙。” 李衍摇头道:“我们没时间,有没有其他方法?” 竹山教一名弟子开口道:“群鬼拜阴神,乃是大凶格局,幸亏如今是白天,若是晚上开启,恐怕这阴神早已现身杀人。” “其为槐木,我等可做法,用桃木箭将其暂时制住,但这些阴鬼必须同时清除,否则就会破开桃木箭,将阴神放出。” “但阴神惊动,此地已成阴煞凶地,鬼物白天都可出来,恐怕进入其中,就会被附身。” “这个交给我!” 李衍扭头沉声道:“沙老叔,你回县衙,取我云雷神鼓来。” 众人也不废话,连忙进行准备。 竹山教继承汉巫传统,又将楚地巫法融入其中,最擅长使用各种植物驱邪。 这颗阴神寄居的老槐树,正好有办法对付。 他们随身都带着桃木弓箭,当场开坛画符,取出十二根桃木箭,将黄符一一贴在上面。 而云雷神鼓,也被取来。 这么大动静,自然惊动了不少百姓。 虽然有杨捕头等人在外围拦截,还是里三圈,外三圈站了不少人,探头探脑观望,窃窃私语: “原来妖物在这里?” “我就说这宅子不对劲…” 李衍也顾不上理会,来到云雷神鼓前,将三才镇魔钱刀穗挂在兽口上,对着竹山教弟子点了点头。 两名弟子当即纵身而起,跳上附近房顶,同时掐着法诀,拉开桃木弓。 咻咻! 破空声响,两根桃木箭,直接插入老槐树。 这一下,就像捅了马蜂窝。 老宅子之内,顿时阴风呼啸,落叶卷着黑烟,形成一道道旋风,上下乱窜。 与此同时,凄厉的呼喊声响起。 这声音,就连凡人也听得见。 围观百姓顿时吓得脸色惨白,纷纷后退。 而李衍,也存神运劲,拍击神鼓。 咚咚咚! 鼓声如雷,震动整个县城。 这云雷神鼓原本就有驱邪之功,配合三才镇魔钱刀穗,威力更是惊人。 之前李衍使用,一击之下,周围阴魂尽灭。 这一次,再次显出不凡。 呼~ 阴风呼啸,那些黑色旋风裹着落叶,直接冲出老宅大门。 咚! 就在这时,云雷神鼓响起。 鼓声震荡,那些黑色旋风顿时溃散。 而竹山教的两名弟子,见此情形更是不敢怠慢,一边掐诀一边射箭。 砰砰砰! 根根桃木箭,尽数射入老槐。 李衍则不停拍击神鼓,将蜂拥而出的阴魂厉鬼,尽数震散。 随着鼓声响动,他的额头也冒出冷汗。 这云雷神鼓威力不小,消耗也极其惊人。 即便他如今道行提升,施展如此威力的术法,也有些吃力。 好在,竹山教的弟子动作飞快,又有太玄正教的两名弟子,以及王道玄相助,将冲出的阴魂厉鬼全部打散。 一袋烟的功夫,老宅终于恢复宁静。 院中老槐树上,十二根桃木箭深深没入其中,不停嗡嗡震颤。 而院内的阴魂厉鬼,也全部被消灭。 “动手!” 早已准备好的郑百户一声令下,几名都尉司士兵,立刻点燃火蒺藜,直接扔进老院中。 轰轰轰! 伴着几声巨响,房倒屋塌,烟尘四起。 这个老宅的局势,彻底被破坏。 李衍等人顾不上烟尘弥漫,直接冲入其中,将老槐树浇上火油,一把火点燃。 霎时间,火光熊熊,黑烟弥漫,一股死尸般的恶臭,顿时向着周围扩散。 闻到味道的百姓,皆胸中烦闷,纷纷呕吐。 噼里啪啦声中,隐约响起个苍老怨毒的嘶吼声,随后老槐树轰然坍塌。 呼~ 一股阴风吹过,那股臭味随之消失。 李衍等人也松了口气。 院中的邪物,被祭祀上百年,堪比鬼神,一旦让其脱困,他们还真对付不了。 待到火焰熄灭,老槐树彻底烧成焦炭,众人才再次进入院中,仔细搜索。 果然,老槐树下方,竟有个墓穴,面积不大,只停放着一口槐木棺椁。 而老槐树的根须,正好与之相连。 李衍一脚将棺盖踢飞,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道:“这是啥玩意儿?” 只见里面躺着一具枯骨。 脖子上没有脑袋,但脊柱和胸骨上,却密密麻麻长了许多骨瘤,形似骷髅头…… 第260章虎妖踪迹 “这…这是啥妖怪?” 李衍尚且如此,沙里飞更是目瞪口呆。 无他,这骸骨也太过邪性。 没有脑袋,身子上却长出一颗颗骨瘤,还都是骷髅状,看得人毛骨悚然。 但很快,李衍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小心上前,抽出断尘刀,对着那骷髅骨瘤一捅,那玩意儿竟吧嗒一下脱落。 众人这才看清,那东西就是一颗骷髅头,里面还镶嵌着一块小铜符,早已铜绿斑斑。 真武宫有阴阳眼的那名弟子,道号叫阳呈子。 他眉头微蹙,面色变得凝重,开口道:“贫道大概知道,这邪物是什么东西。” “当初大宋鬼教在鄂州,主要供奉的是‘棱睁神’,越是模样怪异狰狞,邪神威力越大。 《宋会要辑稿》便有记载,湖外风俗,用人祭鬼,每以小儿妇女生剔眼目,截取耳鼻,埋之陷阱,沃以沸汤,糜烂肌肤,靡所不至。” “看此法,分明是将尚在腹中的婴儿头骨取出,镶在大人骸骨上,怨气浓重,先祭祀化作邪鬼,再进行泥塑,做成神像。” “而且这人也不简单,估计也是玄门术士,被砍了脑袋祭祀,成为邪法材料。” “这种‘棱睁神’,靠杀人血祭,便可于人前显化,无头骑士多半就是此物作祟,所以杀人后才能遁形。” 李衍听得一阵反胃,忍不住骂道:“这鬼教真是丧心病狂,果然当诛!” “看来那余家,原本就是鬼教余孽,后来才加入龙骧军。无论龙骧军还是天圣教,都与鬼教余孽脱不开关系。” 王道玄则面色凝重,开口道:“此物祭祀近百年,始终用各种手段遮掩,可见鬼教对其上心。” “他们到底有何图谋,连此物都舍得拿出来用?”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皆隐有不安。 王道玄说的没错,这东西虽说凶残,却是鬼教宝器,暗中祭祀百年,估计很快就能使用。 鬼教舍得用,除非有更大利益… ……… 仍旧是当阳县牢房。 火光昏暗,汗臭血腥味扑鼻。 哗啦啦! 那名叫程渠的汉子被锁链吊起。 见到老宅中那诡异尸骸,衙役们下手也是贼重,锁链直接捆在其伤口上,弄得鲜血淋漓,毫不留情。 郑百户也是面若寒冰,直接上前,一把掐住其断臂伤口,一边扣,一边冷声道: “说,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程渠小腹部插着一根铁锥,根本无法运劲抵抗,疼得脸色惨白,满头冷汗,却依旧是嘿嘿冷笑,“你这娘们,没吃饱饭?再使点劲!” 郑百户哼了一声,退后两步。 一个点头示意,两名都尉司小旗便走上前去,从木箱中取出各种刑具。 竹签、烙铁、钉板,挨个轮着用。 最凶残的,还是一种“脑箍”。 这玩意儿类似紧箍咒,就是个铁箍套在头上,在铁箍与头皮空隙加木楔,铁锤敲打,使铁箍越收越紧。 加到最后,甚至能让头颅直接开裂。 即便这程渠是个铁打的汉子,也疼的嚎啕大叫,疯狂咒骂,最后竟昏死过去… 他还有个同伴,被李衍飞刀射中腰胯,却是撑不住酷刑,连连求饶,开始交代。 “你叫什么,何方人士?” “小人叫王千,来自赣州,原本是排教中人,因劫杀客商被朝廷和教中通缉,跑入荆楚山林。” “何时加入天圣教?” “三年前。” “天圣教总坛在何方?” “小人真的不清楚,荆楚山区流民山寨众多,几乎每个山寨,都有他们隐藏的人…” “很多寨子秩序混乱,还彼此械斗,每当有避难的江湖中人和术士,天圣教的人都会暗中查探底细,随后招募…” “进了教中,必须信奉天圣公,他们会定期举行朝拜会,有祭祀宣扬天圣公神威,时间长了,一个个都有些疯癫…” “只有教中核心成员,才能进入总坛,不过小人隐约听说,总坛在神农架中。” “你为何没事?” “小人虽离了排教,但自小在排上长大,只信排鼓橹祖师,不会拜这天圣公,所以装模作样,怕被他们发现后清除。” “这次有多少人来当阳?” “约莫三百人。” “所为何事?” “小人真的不清楚,天圣教的规矩,所有人不得随意打听,不该知道的事,绝不能多问。” “小人只知道,我们来到当阳后,便被分成三队人马。一队去见什么地仙娘娘,听其吩咐。一队去和什么大王抢宝贝。 我们这队,则潜伏在当阳城外一个村子里,所有的事,都是程渠负责,小人也不清楚到底要干什么。” “你们是如何驱使妖邪?” “动手的是程渠,他在城中打探消息,需要时便会放出信鸽指点目标。” “真正操控那邪神的法坛,就在那村中地下密道内,对了,那村子叫三山坳,村中百姓都信奉天圣公,法坛密道就在村子祠堂下方。” “那程渠,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小人倒是清楚,他父亲不是汉人,乃是大宣剿灭鞑靼人部落时,抓到的俘虏。” “后来,他父亲被程家人买走喂马,得主家看中,娶妻生子安顿下来。 程渠长大后,入了程家武馆,虽资质不凡,却因身份而不被传授正法,怀恨在心,便杀害师傅,偷盗秘法逃亡…” “我听他经常说,自己是什么鞑靼部落王子,对大宣朝和汉人极其怨恨,就连天圣教的一些人,也看他不顺眼。” “哼,你比他也强不到哪去!” …… 一番审问,用了大半个时辰。 排教的那名叛徒,吃不住严刑拷打,倒是交代了不少事情。 那程渠,显然知道更多。 然而此人的嘴极硬,几次被拷打的昏厥过去,又用针刺和凉水泼醒,始终不透露半点。 到最后,竟然疯了。 咬着满嘴碎牙,血沫喷洒,癫狂大笑道:“我是鞑靼王子,你们才是贱民!” “这中原,迟早会落入我们手中!” 沙里飞看不过眼,忍不住骂道:“贼怂的,你特娘的自小在神州长大,连鞑靼在哪儿都不知道,有毛病啊?”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癫狂笑声。 王道玄见状,微微摇头道:“心有所执,妄心难断。他不会说的,说了就证明自己这一生错了。” “没工夫跟他耗!” 李衍立刻起身道:“这二人被俘,虽说城门已关,但消息难免走漏。” “咱们立刻前往三山坳,免得被妖人逃走,多抓几个,总能问出确切消息!” 众人也知时间紧迫,当即准备好各种兵刃法器,骑着战马,往三山坳而去。 此时刚过辰时(07时至09时),天光大亮。 平日这时候城门早已开启,但为了防止城中还有妖人密探,走漏消息,便城门紧闭,还放出鹰隼在天空驱赶信鸽。 轰隆隆!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百余骑战马奔涌而出,向着当阳城西北而去。 当阳县西高东低,巴山余脉,形成一道道树杈状的丘陵山脉,三山坳村,便位于三条丘陵山脉中央。 从地图上看,正好有条小河,自山中流淌而出,经过那个村子,与都尉司老者的猜测一样。 众人速度飞快,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看到地势开始高耸,一座座山脉郁郁葱葱。 到了此地,已是脱离官道。 好在还有一条古军道,弯弯曲曲绕山而行,通入山脉深处。 前来带路的杨捕头介绍道:“李少侠,住在这个地方的山民,很多都是土人和汉人混杂,居住吊脚楼,过着刀耕火种的日子。” “平日里,他们甚是排外,只是偶尔在山中打些野物,拿到城里换些针线铁锅日用。” “他们有自己的规矩,即便闹出什么人命案子,也是自己处理,从不报官。” “不怕您笑话,这帮人野的很,除了每年纳粮之时,我们还真不敢靠近,怕被人弄死在山里…” 杨捕头絮絮叨叨,偷眼打量郑百户。 说实话,比起什么妖魔,他更怕都尉司。 郑百户一眼便瞧出他心思,沉声道:“安心带路便是,这些妖人狡猾,非你们之过。” 杨捕头这才放心,满脸堆笑讨好道:“说起来,这附近还发生过一件怪事。” “鄂州这地方,河盗最为猖獗,但山匪也不容小觑,他们江湖黑话,叫‘座山的龙头大爷’。” “前些年就有这么一位,名叫吴龙,手段阴狠毒辣,和各方绿林强人都有交情,即便镖局想过山,也得送上一份孝敬。” “宜昌那边派了官兵,准备将其围剿,但奇怪的是,找到他们山寨,里面已成一片废墟,除了满地污血,一具尸体都没发现。” “人们都传说,他们是惹了山神爷…” “山神爷可不会无故杀人!” 李衍沉声道:“天圣教的人在此潜伏已久,多半是这些土匪挡了路,暗中将其清除。” “那三山坳村在哪个方向?” “就在那边,翻过这道山就是!” 杨捕头指向西北方。 吕三和李衍早有默契,不用交代,便伸手一挥,鹰隼冲天而起,提前进行侦查。 毕竟是被天圣教渗透的村子。 说不定有暗桩埋伏。 然而,天空中的鹰隼绕了一圈,很快就开始上下飞舞,做跌宕起伏状。 吕三看到,眉头顿时一凝。 “那村子出事了!” ………… 群山环抱,山寨一片狼藉。 一排排的吊脚楼被大火焚烧,焦黑残破,还有不少木楼,上面满是巨大破洞。 地面鲜血遍地,却不见一具尸体。 “这…出了什么事?” 杨捕头目瞪口呆,心中升起寒意。 李衍则掐动法决,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好大的腥骚味儿。” 说着扭头看向一边,“几位,可有发现?” 真武宫的阳呈子同样掐动法决,眼中似有精芒闪烁,看向四面八方,摇头道:“没有阴魂厉鬼。” 另一人则耳朵颤动,同样摇头道:“听不到有活物声音。” 李衍沉声道:“看来是咱们要找的那家伙,几位都小心点,吕兄弟,派些老鼠警戒。” 吕三点了点头,但听鼠大鼠二叫了几声,便皱眉道:“这里不对,山中野物都跑了。” “估计是咱们要找的那家伙!” 说着,吹了声口哨,让鹰隼在空中巡视。 李衍心中,也提起了警惕。 他们所说的,自然是那头虎妖。 一开始,他们就受到了误导。 之前在关家村,看到天圣教教徒被“血墓梁”中血鬼害死,又听那吴老四说,“血墓梁”是从天圣教之人手中获得,便以为是天圣教盗掘了地仙窟。 但按排教叛徒所言,他们有一队人,是前往地仙窟,听什么地仙娘娘指挥。 这么看来,当阳县只有两股势力潜伏。 一是天圣教,已和地仙窟勾结。 二便是那头虎妖。 两者互相敌对,天圣教的人拿着“血墓梁”,分明是要去对付虎妖,却被虎妖破了禁制,将他们全部弄死。 这个村子,也是被虎妖屠戮。 眼前村子已毁,却不见半具尸体,和杨捕头所说的土匪山寨情况一样。 虎妖的巢穴, 很可能也在此山之中! “大人,这里有发现!” 就在这时,一名都尉司小旗声音响起。 带着一丝颤抖,分明是有些恐惧。 众人二话不说,连忙冲了上去,看到眼前场景,皆是暗自心惊。 这是一栋吊脚楼后方。 木墙上有几个硕大的窟窿,后方地面潮湿泥泞,全是各种脚印和痕迹。 那些脚印,有的属于人,大小不一且带着血迹,甚至还有手印。 看起来,就像是在地上爬行。 还有不少呈椭圆形,前端有明显爪痕。 “是山君!” 都尉司那名擅于追踪的老者,在地下摸了摸,又面色凝重看向周围,“山君的爪子可以伸缩,行走时会伸出,抓牢地面。” “看样子,不止一头。” 真武宫的阳呈子也是满眼警惕,“这些痕迹,是被附了身,多半是虎妖伥鬼所为。” “伥鬼需被炼化,有点像兵马,随虎而行,替其寻找血食。道行越强的虎妖,手下伥鬼越多。” “伥鬼只能夜晚作祟,要想白日行动,就必须附身,好似行尸,只能用三天。” 众人提起警惕继续前行,很快又有了发现。 林地中,又出现一头老虎脚印,看方向是隐藏在林中,对着村寨窥视。 而这头老虎的脚印,竟大如脸盆! 第二更随后发 第261章夜色重,妖雾浓 “好家伙!” 都尉司那老者连忙蹲下,在地上用手丈量,又查看周围折断的树枝,颤声道:“这山君也忒大了,至少有两米高!”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真武宫的阳呈子脸色有些发苦,“这虎妖怕是天生异种,满村百姓至少有三四百人,全都化作伥鬼…” “李道友,这玩意儿咱们对付不了!” 李衍看着深入密林的杂乱脚印,也面色凝重点头道:“找到村中法坛,破坏了就走。” 说罢,当即带众人折返,直奔村中祠堂。 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这老祠堂是砖石土木建筑,同样已被烧毁,房梁坍塌,只剩凌乱焦木燃着青烟。 对众人来说,自然不是问题。 都尉司的人马挥舞铁钩,将焦黑木梁一一扯开,地面顿时露出一道暗门。 暗门是木制,同样被烧的焦黑。 李衍一脚将其踹碎,掐着法决闻了一下,眼中顿时升起杀机,直接走了进去。 众人面面相觑,紧随其后。 刚进入暗道,腐败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条地道,年头一看就很久远,周围土墙上,甚至长着霉斑青苔,两侧还有些土洞,整齐排列,彼此相连。 郑百户看了一下,沉声道:“是古代的藏兵洞,这个地方,以前应该是军堡。” 沿着地洞向前,很快又出现一个圆形洞窟,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众人点起火把一看,皆变了脸色。 只见这洞窟中央,矗立着一尊神像,身着帅袍,头戴冲天冠,眉骨隆起,五官深邃,长须垂胸,看模样有些外族血统。 李衍见过这神像,正是天圣公。 而在其前方,则矗立着一座法坛。 法坛之上,依次摆着十几颗人头,旁边还躺着一名披头散发的老者,瞪大眼睛,满脸惊恐。 诡异的是,其胸腹被整齐剖开,似乎有种力量爆发,让他的五脏六腑喷溅而出,撒在地上。 王道玄看了一眼法坛,上面还供奉着一尊黑色的小神像,没有头颅,但满身都是婴儿脑袋。 应该就是那棱睁神。 神像旁边,还放着小小的绿纸衣、纸甲纸马、纸关刀,若给神像穿上,正好是那无头骑士模样! “这是纸扎匠的手段!” 王道玄摇头道:“贫道游历江湖,曾跟一老者学过这手艺,那师傅道行一般,却也是玄门中人,做出的纸扎人,能收取阴魂。” “听他说,厉害的纸扎术法,堪称大型幻术,能变仙佛,能变宫阙寺庙,如梦似幻,栩栩如生。” “看来捣鬼的,就是此人。” 李衍则看着对方胸腹整齐裂口,眼中满是忌惮,扭头询问道:“几位道友,可见过这种术法?” “是草人咒法。” 竹山教的弟子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用草人施咒,要么伤魂,要么使人患病,顶多下蛊。” “此咒能开膛破腹,确实根本没听过。” 李衍则沉思了一下,“看来那虎妖术法所为,咱们先别招惹,等真武宫的高手来了再说。” 这虎妖的实力,比他想象中还厉害,而且那么多尸体丢失,多半有伥鬼军团。 仗着人多势众也不顶用。 为免意外,还是先离开为妙。 反正紫盖山洞和“无头骑士”的布置,已被他们破坏,估计天圣教阴谋也难以得逞。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看到这可怕咒法,连真武宫和竹山教的弟子,都赞同撤离。 他们二话不说,捣毁洞中神像,又一把火点燃,随后离开三山坳村。 一路上,众人皆警惕万分,吕三放出鹰隼,时刻在天空盘旋,监视四方。 或许是白天的缘故,直到离开山林,也没遇到任何阻拦,顺利回到官道之上。 他们刚刚离开,山林中便有雾气升腾。 越来越浓,遮蔽了整座山头。 浓雾中,一道道身影钻了出来。 全是山民百姓打扮,破衣烂衫,满身污血。 这些分明已不是活人,三三两两,分散在山林各处,后背佝偻,头颅低垂,披头散发,更像是雾中的一个个孤魂野鬼。 “吼!” 沉闷的嘶吼声传来。 浓雾中出现一对血色眼睛,大如灯笼。 随后,一头庞大的老虎自浓雾中缓缓爬出,皮毛斑斓,吊额白睛,两眼血红,散发冰冷杀意。 更古怪的是其脖子上,竟以铁链吊着一块护符,形如朝笏,黄玉质地,上面布满金色丝线,好似天然形成的金镶玉。 不仅如此,金丝还隐约形成云雷纹。 它眼中血光闪烁,似乎能穿过浓雾山林,看到下方官道上,逐渐远去的李衍等人。 在它旁边,还有一道身影,跌跌撞撞跟着前行,却是个中年道人,裤裆里满是尿骚味,跪在地上不断磕头,颤声道:“大,大王饶命!” 直到李衍等人身影彻底消失,虎妖才缓缓扭头,口中竟发出人言,“那逆徒,终究是等不及了吗?” 道人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道:“通天三娘,不,那妖妇原本就是天圣公师傅,拜大王为师,也只是为了谋夺地仙之躯。” “那妖妇已经打开秘洞,这些天正准备法事,让她师傅黄六师还阳!” “只要大王饶我一命,小人愿带路…” “吼!” 话音未落,巨虎便勃然大怒,猛然一嘴,将其脑袋直接咬下。 啪嗒,无头尸体喷着血摔倒在地。 虎妖狰狞獠牙,将头骨咬得嘎嘣作响,眼中满是凶光,低吼道:“那是老夫洞府,还要你带路?” 说着,望向远方,眼中满是恨意。 “一个活阴差,天助我也!” ………… “事情便是这样。” 李衍等人回到城中,将大致经过一说。 张县令松了口气,但心中仍忐忑不安,拱手哀求道:“诸位破了‘无头骑士’案,当阳县上下感激不尽。” “但那些妖邪还在…” 一旁的沙里飞听到,直接摇头道:“县尊大人,并非我等不尽力,而是实在能力有限。” “那些个老妖,我等可惹不起,真武宫已派高手前来,随后的事情,交给他们即可。” 李衍也点头赞同,没有反驳。 原本他想着有紫盖山上兵马,再加上自己的阴兵,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干掉。 但这当阳县,很可能藏着地仙、道行不知深浅的虎妖,还有那刘纲。 对方可是东晋时期的活阴差,还修行了《北帝经》,对阴兵的了解,肯定比他深。 说不定有什么躲避之法。 风险实在太大。 他们能做到这些,已经是超额完成城隍庙任务,剩下的交给真武宫便是。 “这…” 张县令仍是不依不饶,哀求道:“那诸位可否多待几天,等真武宫的援兵到了再说?” 李衍沉思了一下,点头道:“也好。” 张县令当即大喜,连忙命人设宴,款待众人,还请来了关培德作陪。 连日奔波,昨晚又一宿没睡,众人皆身心俱疲,吃饱喝足后,便返回了关家小院中休息。 至于郑百户,则带着都尉司人马继续忙碌。 审问犯人、搜捕城中天圣教探子,写信向宜昌汇报…他们的差事可远没结束。 ………… 不知不觉,日落黄昏。 李衍几人醒来,天色已经暗淡。 请小院的仆役随意弄了些晚餐,他们边吃边聊,相应商议着下一步行动。 “贼怂的。” 沙里飞喝了口酒,咒骂道:“以前可没听这么多怪事,咋一路行来,妖魔鬼怪是越来越多?” 王道玄摇头叹道:“人道变革便是这般,红尘气运流转,各方势力争斗,杀气冲天。” “即便玄门正教,也难以独善其身,只能参与其中,各地隐藏的妖魔也会趁势作祟,为自己谋取机缘。” “如今诸多事端,都是前朝留下的隐患,只要能顺利度过,神州又能安稳个几十年。” 沙里飞闻言摇头道:“反正这种事,让个子高的去顶就行,咱们保住小命要紧。” 见气氛沉闷,他眼轱辘一转,转移了话题,“衍小哥,咱们何时去西周古矿坑?” 李衍微笑道:“等真武宫的人来接手,咱们就立刻离开。武昌府那边远离战火,应该会安稳不少。” “是啊。” 沙里飞也乐道:“都尉司的人时常跟着,我有神火枪也不敢用,这次去了找个好工匠,将其遮掩一番,今后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李衍点了点头,“咱们之后先转道襄阳,那边有不少古战场,坟墓众多,我需要修炼一番。” 王道玄听到后,眼睛一亮,“衍小哥快突破了?” “嗯。” 李衍心情不错,点头道:“游历江湖虽说危险,但感悟甚多,待到夏天过去,便能上武当山建楼。” “贫道也差不多了。” 王道玄抚须笑道:“到时咱们一同建楼,还能在武当山上修炼一段时间,三层楼的道行,许多术法也能够使用了。” 吕三闷声道:“我也是。” “好好好!” 沙里飞顿时满脸喜色,“你们道行都提升,这几个妖人还有何惧。” 说着,脸色又是一变,骂骂咧咧道:“真武宫这帮家伙有点小气,咱们出生入死,给的赏银却不多,也不知到时钱够不够。” “放心。” 李衍摇头笑道:“你没发现,那些灵材法器,虽说稀有,但价格明显虚高吗?” “这也是玄门正教手段,之后想办法让他们用灵材支付,那样才不会被盘剥。” “跟真武宫打好关系,也是为了这一点…” 一番闲聊后,众人便返回各自房间。 白天刚刚睡了一觉,他们也没有困意。 沙里飞点燃蜡烛,在烛火下查看《霹雳雷火经》,还写写画画,不时嘿嘿傻笑… 至于李衍和王道玄,则存神入定修行。 唯有吕三待在房中,时而喂养妖葫芦,时而看着小狐狸追逐鼠大鼠二,满脸笑容。 他的修行方法有些特别,需要在山林之中,借助各种灵兽,感悟天地之妙。 当初那传道的守村人,虽然大部分时间疯疯癫癫,但有时也会清醒。 吕三正是按照其交代,帮漕帮做事,挣些银子,跑到终南山建了第一重楼。 可惜,他的功法有残缺,所以修行速度较慢,那晚操控鼠仙巡城后,才心有感悟,道行略有提升。 又过了一会儿,夜色已深。 吕三打了个哈欠,躺到床上,小狐狸立刻窜到他怀里窝了起来。 至于鼠大鼠二,则怕了这小狐狸,爬到桌子上,吃着吕三给买来的糕点。 这两个小家伙,唯一的缺点就是嘴馋,跟着吕三原本还有些不乐意,但吃了几天山下各色点心,早已是乐不思蜀… …… 老城街道上,同样是一片黑暗寂静。 “铛!铛铛!防火防盗,小心火烛。” 驼背的打更人敲着锣鼓,从街上走过。 呼~ 在其背后,忽然刮起阴风。 一团黑烟顺着墙角飞速游走。 驼背打更人若有所觉,扭头查看。 而就在这时,黑烟猛然扑到其身上。 打更人浑身一僵,随后眼白上出现一道道黑线,眼神也随之变得冰冷。 他看了看周围,来到黑暗墙角处,从地上捡起黄玉金丝牌,挂在脖子上,随后便向着关家宅院而去。 其速度飞快,脚下没有半丝声响。 快靠近宅院时,忽然双掐诀,闷声道:“诺皋,独开曾孙王甲,六甲青龙…” 正是北帝登山术! 呼~ 他胸前令牌微微颤动,周围升起雾气,令其身形模模糊糊,若隐若现。 其登山术造诣,已堪称遁法。 打更人身形闪烁,在雾气中穿梭,来到小院前,竟轻飘飘翻了过去。 雾气中,他的眼中红芒闪烁。 先是看了看王道玄和沙里飞的房间,微微摇头,随后又看向吕三的房间,眼中露出一丝满意。 悄无声息间,他便来到房前。 哗啦啦! 忽然,他放开法决,直接破门而入。 吕三和小狐狸顿时被惊醒。 嗡嗡嗡! 妖葫芦震颤,毒蜂呼啸而出。 然而,任凭毒蜂在身上乱遮,这打更人都毫不在意,不顾一切,抓住了吕三,随后猛然张嘴。 呼! 黑烟呼啸而出,钻入吕三口中。 咔嚓! 李衍也破门而出,当啷一声,抽出断尘刀,脚下两个发力,便跳入吕三房间。 房间内,阴冷如冰。 鼠大鼠二瑟瑟发抖,小狐狸呲牙咧嘴,着急的窜来窜去,满地都是毒蜂,却根本飞不起来。 而“吕三”则背对着李衍,不紧不慢将黄玉符挂在脖子上,缓缓转身,瞳孔中血光闪烁。 “你是活阴差,可带了勾牒?” 第262章虎妖刘纲 “贼怂的,你是哪个?” 李衍尚未说话,厢房窗户便哗啦一声破开,却是沙里飞已端起了神火枪瞄准。 “吕三”淡淡一瞥,声音冷漠低沉,“那东西对我没用,只会打死你们同伴…” “瞄准那黄玉牌!” 李衍忽然开口,眼中杀机炽盛,“没了这东西,他今日必死!” “我说的对么,刘纲!” 对方提到勾牒,李衍已隐约猜出其身份。 勾牒这东西,只对持有者有用,而且他还闻到院内一股淡淡阴煞之气,十分熟悉。 正是“北帝登山术”遗留。 “抱朴登山术”,玄门之中广为流传,但比真正的“北帝登山术”,威力还差了一些。 关键就在于罗酆经。 而当阳县会此法门者,除了他,便只有曾经身为活阴差的刘纲。 对方为何突然找上门?李衍不清楚,但他却知道,此人必然是还阳者,阴司通缉犯。 但问题也在于此。 对方身上,不仅闻不到异常气息,就连勾牒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出现。 此人附身吕三,还不忘带着那块黄玉牌,多半就是这件宝物起了作用。 果然,听到李衍的话,“吕三”眼中既有警惕,也有一丝诧异,冷声道:“你这后辈,知道的倒是不少,是谁向你透露了老夫跟脚?” 果然是他! 李衍只是一诈,没想到对方直接承认。 按照《神仙传》推算,对方乃是在东晋时期修行,距离现在已超过上千年。 虽说对方不可能活这么久,但至少也经过三次还阳,算是十足的老怪物。 李衍心中越发谨慎,却面色不变,淡淡道:“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与你毫无仇怨,为何来找…” 话音未落,已纵身而出。 他速度飞快,还没靠近“吕三”,勾魂索已呼啸而出,同时抓向黄玉牌。 无论这家伙有何心思,只要拿掉黄玉牌,便可用勾牒将其抓入阴司。 再不济,也能将其逼退。 然而,面对李衍突袭,“吕三”毫不惊慌,眼中甚至露出一丝嘲讽。 他右手迅速掐诀,瞬间阴风大作,向前轻轻一勾,竟直接抓住了“勾魂索”。 与此同时,左手也噼里啪啦爆起雷光,对着李衍猛然拍出。 嘭! 李衍只觉眼前一黑,头发倒竖,连连后退,起身咬牙道:“阴雷手?” 对方会“北帝阴雷手”,他一点也不奇怪。 惊讶的是,无需掐诀便能用出。 还有勾魂索,对方竟然抓住这无形之物,还不受任何影响。 《北帝经》上,可从没讲过这种法门! 这老妖怪,比他想象的还可怕。 被李衍偷袭,“吕三”一点也不生气,脸上反倒露出笑意,“你这后辈,竟也是罗酆一脉,好好好,天助我也!” 说着,点头道:“老夫此来并无恶意,否则你们一个都活不下来,只是请你帮个忙。” “还有,院外的小道士,玄炁显威陈天君,与老夫也是熟人,他的法门,还对付不了我。” 院中角落处,正暗中做法的王道玄眼神微凝,停了下来。 他西玄一脉,名声不显,道法威力也一般,还是第一次有人,直接叫出祖师的名头。 而房内的“吕三”,则对着李衍开口道:“用火器打伤这肉身,你这同伴活不了。” “用勾牒把老夫打入阴司,老夫还有机会出来,但你这同伴却会困在其中。” “所以安分点,别动小心思。” 说罢,右手一挥,直接放开勾魂索,摇头道:“你尚未建成阴司宫阙,这勾魂索是继承了他人神通吧,修的乱七八糟,如同废物。” “做个交易,你帮老夫办件事,老夫便告诉你真正的勾魂索该如何练。” “还有门外那小道士,玄炁显威陈天君昔日威震天下,可不止这点本事,老夫可指点你,如何得他真正传承。” 说实话,这老妖怪提出的条件很诱人。 然而,李衍却越发警惕,沉声道:“你要我做什么?” “吕三”开口道:“抓阴犯!” 李衍眉头一皱,“抓谁?” “吕三”眼睛微眯,若有所思道:“看来你知道的有限,随我去了便知。” “放心,你只需动手抓人,剩下的由老夫处理,不仅有一个阴犯,说不定还有个刚还阳的老鬼,一起抓了,阴司自有赏赐。” 李衍沉思了一下,“可以,但要先把人放了。” “哈哈哈。” “吕三”摇头道:“这可不行,你这后辈心口不一,之前就让你们别管闲事,照样乱来,万一坏事,老夫就算杀了你,也无济于事。” 之前? 李衍想起关家村遭遇,心中震惊。 “你是那头虎妖?!” 他本以为刘纲是在地仙窟,却没想到这一世投了妖胎,那么要去对付的,多半是地仙窟。 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呼~ 就在他疑惑之时,“吕三”掐动法诀,身子一转,顿时黑雾弥漫,直接呼啸而出,落在院墙上。 月光下,他扭头道:“既得北方鬼帝传承,应该会甲马,我在城南十里处等你,莫浪费时间!” 说罢,身子一扭,化作黑雾呼啸而去。 “衍小哥。” 沙里飞连忙上前,满眼心急。 “别劝了,我必须去!” 李衍知道他心思,直接摇头道:“这老东西早已没了人性,一旦动手脚,吕三兄弟性命不保。” “他狡猾谨慎,你们别乱来,等到真武宫的高手来了,再带人去地仙窟接应。” “放心,我自会与他周旋。” 沙里飞连忙卸下神火枪,“地仙窟危险,把枪带上。” “不用。” 李衍摇头道:“这东西对付不了他,反倒会被对方利用,我会在路上留下暗号。” 一声鹰啼,吕三的鹰儿冲天而起,飞入夜空。 小狐狸急的到处乱窜,想要冲出门去。鼠大鼠二则瑟瑟发抖缩在墙角。 李衍心中一动,沉声道:“看好这小东西,别让他乱跑。” 说罢,将吕三的妖葫芦绑在腰间,又一把抓起不情不愿的鼠大鼠二,塞入皮囊。 各种法器收拾好,抽出马甲绑在双腿上,步罡踏斗,掐诀念咒,“诺皋!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日月为光,禹步开道…” “北帝神行术”咒法一起,周围顿时狂风大作,满院风沙,吹的那些赶来的仆役睁不开眼。 狂风过后,李衍身影已然消失。 远处街道上,火把如龙,人声鼎沸,正是得到消息的都尉司人马前来支援。 而李衍已裹着狂风,在房顶上纵横跳跃,每一步,都跨越十几米远,转眼就来到南门城墙前。 他脚下发力,腾空而起,半空中踩着砖石一个借力,便裹着狂风掠过城墙。 呼! 守城的官兵还没反应过来,便觉什么东西从头顶飞过,周围火把摇曳不定,差点熄灭。 “妖…妖怪!” “快鸣鼓,城里出事了!” 铛铛铛! 锣鼓声伴着火光,让整个小城再次沸腾。 而李衍已伴着狂风,消失在黑暗中…… ………… 耳边风声呼啸,四周景色迅速后退。 李衍全力施展“北帝神行术”,他如今不只靠甲马,暗劲爆发时,也会施展借势之法。 沿着地脉气息飞奔,速度比以往更快。 加上嗅觉神通,即便夜晚光线昏暗,也没有丝毫阻碍。 十里的距离,不到半袋烟的功夫就已赶到。 还未靠近,李衍眼中便闪烁一丝震惊,浓郁的腥臊气、凶煞之气,几乎是扑面而来。 来到座山岗,李衍猛然停下。 他将腿上的甲马扯掉,随手一扔。 呼! 甲马燃起火焰,还未落地,便化为灰烬。 这玩意儿,同样是一次性法器。 无论其中蕴含的罡煞之气消散,还是停止施展术法,都会立刻毁掉。 李衍看都不看,后背紧绷,提起警惕。 只见山岗上的密林旁边,趴着十几头吊睛白额猛虎,皮毛斑斓,有大有小,或躺或卧。 在他们周围,还有密密麻麻身影矗立,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色铁青如死人,双眼血红,身上散发浓郁尸气。 李衍能闻到,一股特殊阴冷腥臊味。 这些都是刘纲操控的伥鬼。 粗眼望去,至少有三四百个。 怪不得猛虎有山君之名,有了道行后操控伥鬼,和控制兵马没什么区别。 更让李衍心惊的,则是悬崖边。 那里正矗立着一头巨虎,如之前推测,身高两米,体长六米,还不带尾巴。 这头巨虎,正在月光下望着远处山脉,即便没有回头,那压抑的气息,也令他胸口发闷。 而吕三,就在其脚下躺着,双目紧闭,牙关紧咬,显然已陷入昏迷。 李衍眼睛微眯,顿时了然。 这刘纲,之前定是以阴神出窍,附身吕三,但自己肉身才是其根本,不可能丢下不管。 “我劝你别动心思…” 低沉冰冷的声音响起,老虎缓缓扭头,脖子上戴着那块黄玉牌,双目好似灯笼,散发血色光芒。 话音刚落,吕三脸上就长出一些黄毛,又迅速缩了回去。 “虎形术!” 李衍一看,眼中顿时升起杀机。 “放心。” 猛虎口吐人言,低沉道:“你应该已见过此术,那是老夫那孽徒所为,但对老夫来说,此法和蛊术差不多,随时都可以解。” “只要你不坏事,他就无性命之忧。” 蛊术? 李衍眼睛微眯,沉声道:“事已至此,前辈至少把话说清楚,免得待会儿动手出了岔子。” “没什么。” 猛虎沉声道:“只是我夫妇俩误信歹人,遭了算计,如今终于迎来转机。” “你既是活阴差,还知道了我们根脚,有些事也就无需隐瞒。” “我夫妇俩当年也算风光,得遇名师,资质也还不错,修行有成,曾跟随葛仙翁左右。” “然而,那条路太难了,终究是差了些,加上当时适逢乱世,我俩便于山中修行,暗中布局还阳。” “第一次回到阳间,已是隋唐,我俩重新修炼,比前世更进一步,但仍迈不过关口。” “迫不得已,只得用了些其他法子,但一步错,步步错,反倒差点入魔。” “再次醒来时,已是大宋年间,我夫妇俩心灰意冷,已决定放弃,就在那地仙窟中躲藏,一次次还阳轮回,即便无法登神,做个逍遥地仙也不错…” “直到,有个人上门拜访。” “谁?” “鬼教教主,张怀素。” 李衍眉头一皱,“你们也算是史书留名的神仙人物,怎么还会和这种败类交往?” 大宋鬼教的事,他仔细询问过。 当时鬼教的神州各地,都有首领级人物,《夷坚志》上皆有记载。 比如鄂州是“黄六师”、闽州有“赖巫师”和“大悲巫”,陕州有“汤法先”。 而这鬼教教主张怀素,最为出名。 他原是舒州僧人,元丰末年客居陈留,常插花满头,佯狂于县内,自称“戴花和尚”。 因占卜运途吉凶颇为应验,引得许多民众信仰追随。知县毕仲游恼其蛊惑民众,打了一百大板并勒令还俗。 之后,此人便留起头发与士人交往,又自号“落拓野人”。 张怀素起初以替人看风水为生,后凭借各种旁门左道妖术,结交士人官商。 后来,被查出鬼教教主身份,来往密切的官员有蔡卞、安惇、吕惠卿、邓洵武、张商英。 此事一旦暴露,便会引发朝堂动荡。 主审官林摅,便奉宋徽宗赵佶之命,用“以安反侧”的理由,将所有密信付之一炬。 即便如此,也有数百官员士大夫被下狱问罪。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张怀素谋反案”。 当然,这些都是对外宣称,做给天下看。 张怀素乃是鬼教教主,岂会那么轻易被抓住,这妖人直接投靠了金人,一路兴风作浪,后来还随军南下,造成了大名鼎鼎的靖康耻。 也正因此事,玄门才对大宋产生不信任,到后来更是扶植大兴朝灭宋,与金帐狼国南北对峙。 猛虎沉声道:“因为他是一个故人,同样是还阳者,曾为江左朱家之人,与我等也算有旧。” 李衍眉头一皱,“江左邪修?” 第二章稍迟点 第263章死敌根脚 江左邪修,在玄门中可是大名鼎鼎。 关于他们的来历,还有个故事。 三国时期,东吴大将朱桓府上出了桩怪事。 夜里,一妇人掌灯起夜,发现昏暗灯光下,同房婢女睡姿不对劲,凑过去一看,顿时吓个半死。 那婢女头颅消失,只剩身子躺在床上,而胸口处,还在一起一伏徐徐呼吸,好似睡眠正酣。 妇人恐惧至极,下意识拉起被子,把那无头婢女的身子蒙了个严严实实。 次日天未亮,有人听见门外“咚、咚”作响,像有东西敲打地板,循声找去,却见婢女人头正在榻前地上一跳一跳的,满脸愁容。 听见有人来,奋力转过脸呼救道:“请把被子掀开,吾头回不去了!” 那人害怕,便掀开被子。 人头落入身躯,皮肉合榫,须臾睁开眼睛,道了个谢,把仆人直接吓晕。 而这两名仆人,都被吸干精血而死。 朱桓闻报,既惊且异,便将这婢女处死,还跟同僚打听,这才发现,东吴许多朝臣家里,都豢有类似怪人,据说是南征百越时带回来的奴婢。 当然,朱桓的事到此为止。 但朱家却有一名术士,心思不正,得知后暗中调查,发现是一种叫“飞头獠”的异族。 这个族中之人,偶然会诞生出异种孩儿,脖子上有淡红血线,眼中无瞳,长大后会飞头。 有的避世隐居,有的则直接害人。 这名姓朱的术士,便暗中抓捕飞头獠,配合各种邪道秘法,弄出可怕蛊咒。 当时玄门规矩混乱,太玄正教还未出现,朱家这一脉,借着邪术壮大,在江左无人敢惹。 这个家族的人,弄出不少凶残术法。 大名鼎鼎的“造畜术”,就是他们研究创造。 时至今日,虽经过玄门正教镇压,曾经辉煌的朱家早已没落,但仍有弟子后裔暗中传承。 他们就被称为江左邪修。 听着李衍嘲讽,猛虎眼中毫不在意,沉声道:“天地间,众生皆为蝼蚁,苦求争渡,我曾为人,行侠仗义,如今又为虎,吃人毫无顾忌。” “老夫已见过太多,终究不过虚妄。” “人世间的规矩都是束缚,阴司有‘阴律’,天庭还有‘天条’,触犯的人多了。” “你若执着于此,将来也走不了多远。” 李衍面色冰冷,没有说话。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罗明子的那句话。 “踏上此路者,多半已不是人!” 虎妖见他不再言语,便继续开口道:“那鬼教教主上门,送了我等一本秘法,名叫《太阴炼形术》,请求暂时收留一人,名叫通天三娘。” “这《太阴炼形术》名声不小,我等早有耳闻,便答应下来,后来见了通天三娘机灵,更是收为弟子。” “《太阴炼形术》乃道门秘法,虽修成后,算是最下乘的尸解仙,一辈子见不得天光,但至少能免去轮回还阳之苦,我俩便着手开始修炼。” “此法对我俩来说,并不艰难,却没想到一切都是局。通天三娘直接出手,五十年前提前还阳,占据了老夫的肉身。” “幸亏山中孕育异种猛虎,老夫便索性降生虎胎,修炼妖身。但那通天三娘,却以夫人肉身为逼迫,让老夫不得靠近地仙窟。” “老夫已得到消息,这通天三娘,试图用我夫人肉身为胎,举行法事,让其师尊黄六师还阳。” “地仙窟乃老夫建造,各种机关秘术都可破解,唯独这通天三娘得了老夫尸骸,难以应付。” “到时我与她拼杀,你直接打出勾牒,便可将其带走。” “做成此事,老夫便会放你们离开,答应的东西也会送上,以神魂立誓,绝不反悔!” 原来通天三娘躲在地仙窟! 在宜昌时,李衍便得到情报,鄂州鬼教背后,还有个通天三娘主持大局。 却没想到当阳的乱子,也与其有关。 然而,李衍却察觉有些不对,沉声询问道:“既有如此良机,让那鬼教教主张怀素还阳,岂不更合适?” “那人自然早已还阳。” 虎妖说着,眼中也罕见升起一股杀机,“他算计害我夫妇,岂能轻饶!” “这些年,老夫一直暗中打听,知道了一件密事,那张怀素机关算尽,在金人运将断时,又让鬼教投靠了金帐狼国。” “他在人间造成不小动荡,扰乱阴阳,早已成了阴司眼中钉,自知死后才是大祸降临,便暗中谋划,藏于极北冰原,窃取金帐狼国气运,遮掩天机,重新还阳。” “谁知,机关算尽,不敌天数。” “大宣朝北伐剿灭后金,太玄正教断其龙脉,这也无意中打破了布置,令其提前还阳,根基受损,狼狈逃窜。” “对了,他这一世,叫赵长生。” “什么?!” 李衍猛然握拳,满眼震惊。 这赵长生也算是他的大敌,早知道对方不简单,却没想到来头如此惊人,屡次还阳,搅动神州动乱。 虎妖两眼微眯,“你认识?” 李衍深深吸了口气,“实不相瞒,我与其有生死大仇,父亲和爷爷,都因其而死。” “哦?” 巨虎先是诧异,随后口中响起低沉的笑声,抬头望向苍天,“看来真是天意。” 随后又扭头看向远处,沉声道:“我们走吧,用上甲马,天亮前必须赶到地仙窟!” 说罢,猛然对着夜空一声咆哮。 “吼!” 夜色下,虎啸山林,乱鸟惊飞,群兽奔逃。 周围或躺或趴的猛虎,也都纷纷起身,跟着低声咆哮,好似随军出征的士兵。 恐怖凶残的气息,弥漫整个山林。 李衍能感觉到,不仅腰间皮囊里的鼠大鼠二瑟瑟发抖,就连妖葫芦也不敢动弹。 唰! 随后,刘纲所化巨虎,直接叼起吕三,猛然一跃,竟窜出二三十米远,直接从山岗上跳下,轰隆一声落在地面,碎石四溅。 李衍看的眼角直抽抽。 这家伙的肉身,怕是不输青龙山土龙。 与此同时,那些猛虎也纷纷跳跃,顺着山岗斜坡向下,而周围伥鬼,则是四脚着地,如野兽般奔跑,紧随其后。 李衍也没有犹豫,再次抽出一副甲马,绑在腿上,掐动法诀,施展北帝神行术。 狂风呼啸中,跟着跳下了山崖。 月光下,群虎奔腾,伥鬼飞快攀爬。 这一瞬间,李衍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那个蛮荒血腥时代,野兽肆虐,妖鬼纵横。 当然,他此刻也越发冷静。 或许他和这刘纲,有着同样的敌人,但并不意味着就能成为同伴。 若非活阴差这身份,恐怕早已遭殃。 这老妖怪或许曾经为人,但如今已成妖魔。 救回吕三才是最首要任务。 想到这儿,他越发低调,不动声色偷看。 让他稍微放心的是,吕三被这老妖怪叼着走了没多远,就直接交给旁边的伥鬼,让他们抬着前行。 队伍速度飞快,脚不停歇。 李衍用了甲马,自然能轻松跟上。 一个时辰后,就看到了前方紫盖山洞。 巨虎猛然掉头,带着队伍绕过紫盖山,往西南方而去,没多久就又上了山岗。 月光下,能看到远方河流湖泊,还有半山腰一座寺庙,夜色中仍有烛光点点。 李衍心中一动,试探着开口问道:“前辈,天圣教和鬼教联合,肯定有所图谋,不知前辈是否知道?” 巨虎脚下不停,头也不回沉声道:“紫盖山洞,扳倒井内,放了两件宝物。” “一件是龙虎坎离丹,乃当初葛仙翁所炼,虽无法长生,但却是至宝,耗费了不少天灵地宝。” “此丹最大作用,是可调和坎离,使得肉身诸气平衡,通天三娘抢占老夫肉身,留下诸多隐患,一直想要此丹,调和异气。” “另外一件,则是玄门吕洞宾抓住的一头蛟魄,镇压在扳倒井中,还引关圣帝君香火神力镇压,所以他们才做此布置。” 李衍眼睛微眯,“真有蛟龙?” 刘纲冷笑道:“你跟谁学的道法,真是一无所知,这天地间当然有蛟龙,但与鬼神一样不可见,禀天地罡煞之气而生,可大可小,隐于山川龙脉之中。” “凡鱼蟒蜈虫之属,修炼的最高目标,都是化作蛟龙,融于天地间,方可不朽。” 李衍脑中灵光一闪,“像是地祇?” “差不多吧。” 刘纲沉声道:“至少在阳间是这般模样。所以化蛟之时,地脉罡煞之气会剧烈变动,引发诸多灾劫。” “当初神农架孕育一头异种蟒妖,修行多年,已可化蛟,冲入汉水之中,引发河水暴涨,淹没沿岸良田。” “吕洞宾将其镇杀,但已生出蛟魄,只得镇压于扳倒井中。” “你可将其视为一道特殊的罡煞之气,只需打入地脉,便会地气暴动,山洪爆发,直接引发地脉暴动。” “关陵之外有沮水,这段时间有些不对劲,老夫估摸着,他们是想引发沮水暴动,水淹上方保康县朝廷兵马,同时开出一条水道,贯通长江。” “如此一来,局面就能打开,直接与苗疆土司联合,吞掉荆州、宜昌,也未尝没有可能。” 李衍心中震惊,“还能这样?” “这有何稀奇?” 猛虎眼神冰冷,“玄门自古以来,就和战争脱不开关系,涿鹿之战,封神之战,哪个没有玄门中人大量参与?” “这种法门,诸葛武侯当年也用过。” 李衍心中震惊,暗自记下。 今晚得到的消息太重要了。 这种老妖怪站得高,望得远,在历史长河中窥视,知道的秘密,着实不少。 如此一来,天圣教的布置就一清二楚。 污关圣帝君之名、偷袭玉泉寺、布局紫盖山洞,都是为了得到蛟魄。 九头凤脉血玉琮、蛟魄,都是鬼教和天圣教一系列活动,想抢夺的目标。 李衍隐约有些明白。 这才是玄门参与战争的手段。 就像当初,朝廷派大军围剿北疆叛乱,暗中也是经过斗法,破坏后金龙脉。 不对! 这老妖怪有所隐瞒。 他躲藏在当阳城附近,暗中窥视关陵,多半也没藏了什么好心思,只不过不敢动手而已。 李衍心中冷笑,脸上却是装作惊讶,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又询问道:“前辈,我还有个问题,你们是如何躲过阴司探查?” “哈哈哈…” 猛虎忽然发笑,声音中满是嘲讽,“怎么?着急着要替阴司办事,将我们抓捕?” “老夫当年也和你一般想法,尽心尽力帮阴司办事,本以为死后会得优待,当个阴神什么的,谁知都是笑话。” “你死后,和寻常孤魂野鬼没什么两样,只要心存不甘,迟早也会走上老夫这条路!” “此事人尽皆知,告诉你也无妨,只需借天地之力,人间王朝气运,无论阴司还是天庭,都奈你不得。” “你以为那些玄门正教都是好人?” “他们那洞天福地灵窍之中,躲藏的玄门老鬼同样不少,不过是畏惧《天条》和《阴律》,不敢冒头。” “张怀素,也就是如今的赵长生,在人间搅风搅雨,寄生于红尘王朝这么多年,吸食气运,阴司也拿他没办法。” “老夫这宝贝,乃是唐时镇国十三异宝‘玄黄天符’,每一个都能避过阴司探查,安史之乱后,十三异宝流散,老夫所得只是其中之一。” “有些事,自己想想就清楚了…” 说罢,就不再言语,全力加速。 即便今晚已知道许多秘闻,李衍还是有些懵。 唐镇国十三异宝的事,他也有所听闻。 其来历十分神秘,天宝元年出现,太上皇李隆基去世,肃宗病势加重时,为朝廷所得。 当时素宗见到宝物后,召太子李豫道:“你由楚王立为太子,今上天赐宝,正降于你的封地楚州,天意也!” 李豫遂拜领宝物,遂改年号为“宝应”。 传闻此宝物诞生于安史之乱,本是为应对劫难,延续大唐气运,但显然后来没成功。 唐末动乱时,镇国十三异宝流散。 原来,都是被这帮老妖怪得了。 这种镇国的宝贝,历朝历代都有,和氏璧,随侯珠,应该都属于此。 然而,却全部不知所踪。 神州大地,到底隐藏了多少老妖怪啊… 第264章阴司之迷 天光昏暗,晨雾蒙蒙。 山岭间乱石堆砌,长满藤蔓绿草,两侧山崖峭立,植被繁茂,好似翠绿屏障。 碎石嶙峋间,隐约能看到一条古道,可惜荒凉枯寂,好似被岁月掩埋。 夜郎古道并非一条,来源也众多。 有汉武帝为震慑东越国,派兵开凿。 有始皇帝下令修建的僰道,也称夜郎道。 而当阳这一条,年代更为久远,还在春秋战国前。古巴楚之人,既可由此道顺水而下入海,亦可经蜀地出发,由滇州至身毒(古印度)。 曾经,也是商路繁荣之地。 而如今,早已荒废,只是偶尔在两侧悬崖之间,能看到古代僰人悬棺。 晨雾蒙蒙,一条条猛虎身影斑斓。 刘纲所化巨虎,从雾气中缓缓爬出,两只灯笼般的大眼血光闪烁,在密林草丛间,望着对面山崖,低吼道:“到了,就是那里!” 李衍抬头打量,只见对面悬崖上,雕刻着大小神像,类似佛门石窟,却全是道门神祇。 荒草藤蔓遮掩,许多神像都已碎裂,有的连头都已经消失,好似一座失落的遗迹。 这里位于夜郎古道中心区域,周围群山环绕,似乎是曾有地龙翻身,古道各处都被乱石填塞,有些地方甚至形成了小型湖泊。 若非刘纲带路,根本找不到。 在对面石窟中央,还有一座悬空道观,看起来年久失修,连两旁上山的栈道,都只剩下几根木桩。 至于那道观,则只剩残垣断壁。 李衍眼睛微眯,“怎么如此荒僻?” 刘纲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沉声道:“与老夫不同,夫人她心性柔和,还阳后不改品性。” “当时我俩还阳,老夫对人世间毫无留恋,隐居于山中修行,而她却还能四处游历,行侠仗义,只不过隐藏身份,以‘湘媪’之名示人。” “她当年救了不少人,也收了几个弟子,即便低调,也有一堆人簇拥在身边,形成个隐世法脉修行。” “这个地仙窟,当初就是弟子们所建造,但后来有不知好歹的十殿阎罗‘活阴差’上门,还惹来了一个法脉窥视。” “虽被我等击退,但长此以往,迟早会出麻烦,老夫就决定将地仙窟进行改造。” “老夫得了于吉藏书,对方仙道手段也算熟悉,便带着弟子刨了几个楚汉王陵大墓,将其中布置取来,尽数安置在地仙窟中。” “那些个手段虽说阴狠,但也安静了许多。” 而李衍,则注意到了其他事,开口道:“前辈,我有些好奇,罗酆一脉‘活阴差’,和十殿阎罗‘活阴差’有何区别?” 好不容易碰到这种老古董,知晓天地间许多秘密,李衍自然能问一点是一点。 谁知,刘纲听罢却陷入沉默,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摇头道:“此事,老夫也说不上来。” “这种事,涉及到玄门最深隐秘,登神成功者,后辈虽能借其力量,却不会被透露半点,据说会触犯《天条》。” “我们这些还阳者,听起来厉害,实则不过是可怜虫,在阳间提前布局,坠入幽冥后,也不敢随意乱跑,等待时机降临还阳。” “阴司到底什么情况,老夫也不清楚。” “但活了这么久,有些事也隐约瞧出线索。” “先秦时期,活阴差便已出现,不过自称是‘黄泉使者’,到了汉时,又叫‘泰山来客’,所学传承和咱们一样,都来自罗酆一脉。” “或许,与封神有关。” “而自佛门传入后,事情就又有了变化,罗酆一脉的‘活阴差’越来越少。” “到了唐末,很多都已是领‘十殿阎罗’之命的活阴差,传承也不再是《罗酆经》,而是《六道经》,行事也更加隐秘。” “老夫一直防着他们,自然暗中打听,这些人似乎暗中也有联络,就在泰山和丰都二地,基本不参与玄门之事…” 李衍听出了味道,“和人间香火有关?” “或许吧。” 刘纲似乎有些厌烦,“不登神,终究是命不由己,阴司到底是什么,老夫也说不清楚,等你死了自然知晓,想这些没用。” 说罢,又望向对面,“地仙窟的入口,就在那道观里面,其中有许多布置,道行再高也承受不住。” “进去后,一切听老夫指示。” 话音刚落,便是一声低吼。 霎时间,周围密密麻麻的伥鬼蜂拥而出,手脚并用,从山崖各处爬向那座道观。 山上栈道已毁,但显然拦不住这些伥鬼。 他们攀爬、跳跃,动作飞快。 伥鬼这东西,依附的肉身只能用三天,因此毫不在意,一个个手脚血肉模糊,连骨头都磨了出来。 而鬼教之人,显然也有了防备。 呼~ 刚到洞口,熊熊火焰便喷涌而出。 磷火伴着火油,当即就将几头伥鬼烧成火球,冒着浓烟,滚落下山。 但伥鬼的可怕,并不在肉身。 尸体还未落地,腥臊的阴风便呼啸而起,顺着缝隙,钻入道观之中。 然而,道观中同样有所布置。 里面挂着一张张白色符纸,黑笔勾勒怪异符文,哗啦啦抖动,直接将伥鬼神魂击散。 李衍眉头一皱,“是冥火铳。” 这玩意儿他是分外熟悉。 并非玄门工匠打造的高级玩意儿,而是那种竹筒冥火铳,虽说做工粗糙,且不能随身携带,但胜在制作简单便宜。 看来天圣教资源充沛,即便朝廷占了朱家堡那座磷矿,他们也在源源不断制作此物。 “雕虫小技。” 刘纲毫不在意,又发出一声低吼。 山崖上的伥鬼立刻转换策略,只有几只靠近洞口,随后猛然张嘴,喷出密密麻麻的黑烟。 那些黑烟,竟全是类似蚊子的蛊虫。 而喷出蛊虫后,几头伥鬼也好似泄了气的皮球,迅速干瘪,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好阴险的老鬼! 李衍不动声色,看了刘纲一眼。 从对方话中,他已得到一些信息。 一是还阳后,还要重新修行。 二是还阳后所占据的肉身,最好是从胎儿开始,除非弄出适合自己的躯体。 所以,刘纲夫妇修炼《太阴炼形术》的肉身,才会被鬼教觊觎。 肉身应该就像是硬件,神魂类似软件,即便神魂再强大,肉身跟不上,说不定比前世道行更差。 如无意外,天圣教的人四处寻找天灵地宝,就是给他们那“天圣公”弄一副强悍躯体。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 普通人死后不久,肉身还未腐坏,阴差阳错还阳,也仍然是普通人,顶多死后化作厉鬼。 这老鬼肉身被夺,占了异种虎胎,转修妖身,但人魂虎身,道行肯定比不上前世,因此行事格外小心。 但其最可怕的,还是传承和经验。 几次还阳修炼,仅他知道的,就有《北帝经》、白道人传承、于吉方仙术、《长身仙库》。 各种术法信手拈来,加上丰富的经验。 想想,都令人头皮发麻。 而在对面,形势也出现转机。 随着蛊虫涌入石壁道观,里面顿时传来一声声惨叫,冥火铳也随之停歇。 而刘纲所操控的十几头猛虎,也早已无声无息爬上山坡,借着那些凸起的石块左蹦右跳,直接扑进了道观之中。 这些山中猛兽,可不怕什么符箓。 一时间,道观内惨叫声、咆哮声此起彼伏。 很快,里面就平静下来。 “走!” 刘纲一声低喝,纵身跃下山坡。 李衍仓啷一声,抽出断尘刀,紧随其后。 此刻,远方太阳终于升起。 在阳光刺破晨雾,照向山谷之时,所有的伥鬼,连带刘纲和李衍,都已钻入道观山洞之中。 山谷内,再次恢复寂静。 唯有天空之中,吕三的鹰隼上下翱翔,又落在对面树枝上,静静望着破败道观…… ………… “援兵什么时候能到?!” 当阳县衙内,沙里飞有些焦躁不安。 大堂上,张县令和杨捕头皆闭口不语。 他们也是有些尴尬,没想到昨日刚求人家帮忙,就发生了这种事。 看这沙里飞话里话外,是替当阳县挡了灾。 真武宫的阳呈子也有些无奈,摇头道:“眼下鄂州这局势,到处都是人手紧缺,贫道只是小辈弟子,实在不清楚。”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跑了进来,急声道:“回禀大人,外头来了一道人,说是从武当山而来。” “快快有请!” 张县令眼睛一亮,连忙出门迎接。 其他人动作,自然也是不慢。 待众人来到县衙门口,只见外面站了一名道人,玄色道袍,身背长剑,体型高大,满脸络腮胡,腰间还有个硕大的酒葫芦。 他醉眼朦胧,浑身酒气,看到众人出门后,嘿嘿一笑,“这么多人…贫道可喝不过。” 噗通! 话未说完,便已扑倒在地,打起了呼噜。 众人看到,皆是面面相觑。 沙里飞脸上更是浮现出一丝怒意,转身对着阳呈子冷笑道:“瓜怂的,老沙我可真长了眼。” “紫盖山上被妖邪渗透,说好了援军,却派来个醉鬼,就指着我们使唤是吧!” 阳呈子先是尴尬,随后看着地上醉道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满是激动,颤声道: “他,他是玉龙子师叔!” 沙里飞察觉不对,小心问道:“很厉害?” “岂止是厉害。” 旁边的竹山教弟子,眼中也满是崇拜,“这位玉龙子前辈,乃是鄂州最厉害的捉妖人!” ………… 地仙窟的道观,乃是将山壁掏空,外面显得古朴,里面更加简陋,就是一座石窟,周围粗糙不平。 入门后便是一座大殿,石柱为梁,上面贴着的白色符纸,都已被猛虎撕碎。 地上躺了十几具尸体,却只是被咬死,此刻已被伥鬼附体,扭动着身躯,缓缓爬起… 大殿供桌石台上,矗立着三尊神像。 这三尊神像,全部是石头雕刻,皆是蛇身人头,但模样却各有不同。 从左往右,第一个蛇身似龙,还有人手臂,穿着叶片衣服,长着十二个头,看向四面八方,且头颅之上皆有龙角…… 第二个同样蛇身,却长了三个头,额头刻着日月星…… 至于第三个,则有九头,皆戴着冠冕。 三尊神像年代久远,布满尘灰,历经岁月侵蚀,已快要坍塌,面孔也是模糊不清。 李衍皱眉道:“这是何方神祇?” 刘纲所化猛虎沉声道:“如今的玄门真是可笑,识得玉帝,认得佛陀,却不知三皇!” “老夫得师尊传承《三皇经》,不敢忘本,故供奉远古三皇。” “天皇氏制定了天干地支,组六十甲子,故以十二头象征…” “地皇氏定日月星与阴阳,以三头象征…” “人皇氏有九人,分天下九州而治之,以九头象征…” 说着,恭敬趴在地上磕头。 庞大的虎躯显得有些局促,却异常虔诚。 李衍则恍然大悟。 原来刘纲根基修的是《三皇经》。 这本经书来历神秘。 既有传闻是晋“神仙太守”鲍靓登山时,于山洞石刻上发现,抄录修行。 也有说出自汉末道士帛和。 据说《三皇经》有鬼神谱系、修道要诀和各种秘法。更麻烦的是,上面写着“凡诸侯有此文者,必为国王,妇人有此文者,必为皇后”。 这可是犯了大忌讳。 因此贞观年间,被太宗下令除毁。 刘纲叩拜后,起身看向后方,再次发出一声低吼。 哗啦啦! 周围伥鬼当即手脚并用,绕过三尊神像,向着后方石窟爬去。 李衍瞅了瞅,拎起地上一根冥火铳。 刘纲显然也认识此物,低吼一声,几头伥鬼立刻折返,将剩下的冥火铳全部拿起。 李衍看到后,心中暗自警惕。 说实话,这些伥鬼比不上猖兵,更别说箓兵和阴兵,但附身后却异常灵活。 要尸体足够,相当于一支不死军队。 来到后方石窟,这里被凿出大大小小石洞,还有烟火熏烧痕迹、碎裂的陶罐,应该是原本教徒住所。 不过如今,同样早已破败。 而穿过这座石窟,竟有一座天然溶洞,遍布钟乳石,斜斜向下,深入地脉。 当进入溶洞,李衍便察觉不对。 啪! 远处地面,忽然出现一只血手印。 随后,更多的血手印出现。 啪啪啪! 伴着扑鼻的血腥气,密密麻麻的血手印遍布整个洞窟,似潮水般涌来… 第二更迟点 第265章重炼勾魂索 是血鬼! 李衍吃了一惊,立刻后退。 这东西是方仙道留下的阴损术法,制造血池,浸泡灵木,炼制出“血墓梁”,借困于其中的邪物,守护陵寝。 没想到,地仙窟竟有这么多。 若他孤身前来,除非提前在外面召唤阴兵,否则也只能落荒而逃。 当然,他如今也不是逃离,而是后退来到吕三身前,取出神虎令,准备施展北帝护身咒。 刘纲是此地主人,定然有应对之策。 但他却不能大意,免得昏迷中的吕三中招。 然而,还未等他施术,刘纲便已动手。 却见其所化猛虎口吐咒法:“诺皋!上天度人,嚴摄北酆,神公受命,普掃不祥。八威吐毒,猛馬四張……” 是北帝除殃术! 李衍一下便听出这是何术。 此术专解恶咒、撞殃和鬼物附身。 他道行再提升一些,便可修行。 但用到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就在李衍疑惑时,刘纲已迅速念完咒法,随后深吸一口气,胸前挂着的“玄黄天符”,竟隐有雷光噼啪作响。 “吼!” 一声虎啸,霎时间狂风骤起。 李衍顿时大吃一惊。 他能闻到,一股威猛雷罡之炁,顺着虎啸声向外蔓延,所过之处,汹涌而来的血手印噼里啪啦冒起青烟,好似受惊一般,迅速后退。 很快,便退入黑暗洞窟深处。 北帝除殃术,只是解咒、消除撞殃附身,说白了,就是一种单体辅助术法。 怎么会有如此威力? 李衍忍不住看向刘纲胸前“玄黄天符”。 他知道,一定是此宝原因。 刘纲的术法,脱胎于《北帝经》,却已另有变化,以虎啸驱邪音为载体,以“玄黄天符”雷罡之气加持,展现出如此威能。 《北帝经》术法为根本。 但使用起来,却有千变万化。 就好像是武道招式,很多都是基础,但根据个人理解,组合拆解,又会形成不同门派。 他想以北帝阴雷手,结合阳雷之法,与自身武道配合,形成阴阳雷罡武法。 何尝不是同样的道理! 原本还怕是异想天开,此刻彻底坚定道路。 果然,观摩高手施术,总会有所收获。 还有这“玄黄天符”,不仅能避开阴司探查,还能以雷罡之气,加持术法。 不愧是镇国之宝! 将血鬼驱走后,刘纲却未急着动身,而是望着前方冷声道:“这血墓梁,乃是老夫从一位滇王墓中所得,共有二十四根,在洞中布下阵法。” “此阵有二十四处关窍,应对二十四节气,变化随心,为地仙窟第一道防御。” “原本此阵天衣无缝,那逆徒抽走几根,试图对付老夫,却也让此阵不完整。” “那逆徒阴险狡诈,明知阵法不完整,还驱动所有血鬼前来阻拦,是想消耗老夫罡气。” “地仙窟共有三道大阵,恐怕都被动了手脚,若是硬闯,等见到通天三娘时,老夫也无力镇压。” 说着,扭头看向李衍,沉声道:“为防意外,不可硬闯,只能巧取,老夫以自身为饵,传你秘法,将这三阵尽数破掉,可否愿意?” 李衍眉头一皱,“临阵学法,怕是学不会。” “放心。” 刘纲沉声道:“老夫所学诸法,虽各有千秋,但以《北帝经》最强,所传之法,也皆是《北帝经》变化。” “原本还有些麻烦,但你既然已得了勾魂索神通,一切就变得简单。” “罗酆六天宫,每一宫都有一本命神通镇压,敢司连宛屡天宫为‘勾魂索’,若只是束魂那么简单,又岂能镇压一宫?” “勾魂索想要增强,有两种途径,一是完成阴司任务,吸收罗酆神罡。” “但那无异于阴司赏饭,他们岂会传你完整术法,就是抓遍阳间阴犯,威力也就那样。” “关键是这第二种途径,所谓‘勾魂索’,没有钩子怎么行?” “老夫传你之法,就是如何打造‘钩子’,只有这样,勾魂索的威力才能尽数发挥。” 说着,张开虎口,腹中一阵鼓动,从嘴里吐出个黑乎乎的兽皮包裹。 在其示意下,李衍上前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是个黑乎乎的爪子,看起来是某种鸟爪,年代久远,已然玉化。 天灵地宝! 李衍一眼就瞧出了这是何物。 这种玉化的天灵地宝,他也有一个,便是在青龙山得到的玉化恐龙卵。 里面蕴含磅礴生机,吸收掉三成,便点燃了一盏魂火,被他小心收藏。 当初在秭归县,被神火枪打碎胸口,虽及时修补,但大罗法身也受到重创,差点又灭掉一盏魂火。 为免意外,他又吸收玉石恐龙卵生机,消耗掉两成,加大罗法身修补。 眼前这玩意儿,大如海碗,还化作玉石,必然是某种珍稀猛禽所留。 果然,刘纲沉声道:“术士觉醒阳六根,可得神通,但因先天禀赋不同,神通也有差别。” “待建三重楼后,神通就会生出变化,有的在原本基础之上加强,有的则觉醒第二神通。” “阴司神通同样如此,你是得他人神通,原本就不全,再加上道行不足,所以勾魂索显不出威力。” “此物为上古夜鸮所留,也叫勾魂鸟,其叫声可镇魂,利爪可勾魂,夜间山林翱翔,百鬼为之惊惧。” “其爪所化天灵地宝,亦形成罡煞之气,借勾魂索施展秘法,吞掉这缕罡煞之气,便有了勾魂之力。” “此法,也是汉末一位活阴差老前辈所传,当初老夫找到两只,用掉一只。年迈布局还阳时,就已将勾牒丢入火山之中,所以这只也留着无用。” “你已拥有勾魂索,若有机会建成‘敢司连宛屡天宫’,到时勾魂索神通,就会更上一层。” “好了,附耳过来,传你秘法。” 李衍连忙凑过去,却见虎口低语,讲述秘法,而且十分小心,似乎怕被什么东西听到。 竟还有这种法门? 李衍听的目瞪口呆,暗自心惊。 待刘纲讲述完后,李衍毫不犹豫盘膝坐下,将那玉石鸟爪放在手中。 这种来自远古的天灵地宝,灵韵沉积异常缓慢,因此刚一接触,大罗法身就要吸收。 李衍连忙操控大罗法身停下,随即存神入定。 周围变得漆黑,罗酆山、阴魂海、两重神楼,以及其中的神像,全都映入脑海。 宫殿内神像模样,和大罗法身极其相似,唯独五官和李衍一模一样。 这便是存神,一切术法的根基。 神像越强大,能使用的术法也越强。 却见神像缓缓睁开双眼,走出宫阙,抬头望向天空,双手掐诀,左右拨弄。 好似天空迷雾拨开,出现一道巨大黑影,宛如鸟爪破云,随时都会落下。 李衍看到后,眼神有些复杂。 他早该想到,大罗法身和这个世界有诸多联系,那么吸收天灵地宝灵韵之法,肯定不会是他一人独有。 当然,刘纲所传密法又有不同。 其是吸收天灵地宝之罡煞之气,专门用于加强神通,且不同神通,都有相应秘法。 说起来,和大罗法身差了不少,但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互补。 至少大罗法身,他只能被动使用,完全不懂得其中奥妙。 想到这儿,李衍忽然心中一动,看向身后宫阙,那些银白色的金属梁柱。 这些是在华山之上,吸收的白帝福缘,乃先天罡煞之气,但品级太高,他至今无法使用,只能作为根基,加固神楼。 难不成这种东西,也需要相应手法? 当然,眼下显然没时间多想。 李衍按照刘纲所传授法门,掐动法决,对着天空巨爪,不断变化。 这巨爪,便是天灵地宝在存神空间映照。 随着他的手诀,巨爪缓缓落下,越变越小,最终于神像身前缓缓悬浮。 李衍左手一挥,勾魂索呼啸而出,将这巨爪包裹,同时右手掐诀,进行炼化。 他的右手拇指,依次在其余手指指根、指中、指尖掐动,象征十二元辰运转变化。 而那勾魂索,也迅速缠绕鸟爪,两股力量渐渐融合,在勾魂索前端,出现一个利爪雏形… 地仙窟中,望着盘膝而坐的李衍,刘纲眼中露出一丝嘲讽,随后又死死盯着洞窟深处,低吼道:“三娘,既然看到为师,为何不拜?” 黑暗中,隐隐出现一道身影。 却是一名身穿红色道袍的男子,皮肤白皙如玉,丰神俊朗,但却涂着口红,额头还画着火焰,莫名有一股阴柔之气。 他整个人笼罩在雾气中,显得朦朦胧胧,嗤嗤笑道:“你个丧家之犬,也配称我师尊?” “人魂妖身,形神难容,修炼时恐怕很难受吧,我很奇怪,你如今还剩几成道行?” 刘纲冷笑道:“你不同样如此?” “真以为老夫对你没有防备?体内血咒夜夜焚心,能坚持到现在,也算稀罕!” 这红袍道人,显然就是抢占了刘纲身躯的通天三娘,因为这具地仙之躯,竟还保持着年轻模样。 通天三娘闻言,脸色立刻变得阴沉,“原来是你搞的鬼,隐忍多年,终于等不及了吗?” “还不是你等逼迫至此!” 刘纲怒气升腾,硕大的虎眼之中血光闪烁,“我夫人待你不薄,当初也是你哭着喊着,说要脱离鬼教,重新修炼,她才心善将你收入门下。” “却不料是引狼入室!” “哈哈哈…” 通天三娘猖狂一笑,“教主说的没错,你等既然已经还阳,走上这条路,却还妄想登神。” “‘中士游于名山,居五岳洞府,可为地仙’,呸!什么地仙,不过是葛抱朴安慰你等罢了。” “一辈子不见天光,活得跟老鼠一样。和那些自欺欺人的老鬼有什么区别?” 刘纲冷笑道:“张怀素好大的口气,他若有能耐,为何不闯过鬼门关,打上天庭?何至于在这阳间搅风搅雨,吸食人间气运避劫?” 通天三娘嗤嗤一笑,“以你之智,岂能明白教主布局?” “教主说了,这一次人道变革,他就要解开我等束缚,你若识趣,就归于教主麾下,这个地仙之躯,还给你也无妨。” 刘纲眼中满是嘲讽,“凭他也配?” 通天三娘闻言微微摇头,对着远处高呼道:“教主,看来此人不识抬举,动手吧!” 刘纲心中一惊,浑身虎毛炸起。 猛然转身,后方却空空如也。 “哈哈哈…” 通天三娘笑得越加猖狂,“胆小鬼一个,教主迟早会恢复道行,到时,看你还往哪里逃!” 笑声中,雾气身影尽数消散。 望着对方消散的身影,刘纲眼中满是杀意,但想起通天三娘之前的话,心中却莫名升起一股忐忑。 没多久,李衍悠悠醒转。 他起身后,伸手一挥,勾魂索顿时呼啸而出,虽仍然无形,但前端却多了一个漆黑爪子。 有了这爪子,威力更加不同。 这钩爪随心所欲,心念所及,钩爪立至,并且带着一股恐怖的撕扯勾魂之力。 普通的护身法,怕是再也防不住。 李衍心中欢喜,不断练习。 旁边的刘纲却有些不耐烦,“时间不多了,那通天三娘方才阴魂前来挑衅,多半是正在举行科仪,复活黄六师,拖延时间。” “我引开血鬼,你去将关窍全部破坏,就用冥火铳焚烧!地点在……” 说罢,带着众多伥鬼猛虎冲入黑暗中。 远处再次血腥味扑鼻,伴着猛虎吼叫声,还有噼里啪啦的雷声。 当然,还有几头伥鬼留下,手中拎着剩余的冥火铳。 李衍二话不说,冲到其他洞窟,暗劲爆发,踩着凹凸不平的石壁纵身而起。 洞窟上方黑暗角落,赫然放着一根血墓梁。 还未靠近,便有血腥味扑鼻而来。 与此同时,墙壁上也出现血手印。 血鬼这东西,以血墓梁为巢穴,来去无踪,但当血墓梁有了威胁,便会立刻折返。 李衍左手一甩,勾魂索呼啸而出,钻入血墓梁中,抓住了一团血腥阴煞之气。 这便是血木梁根本,类似血胎,其他人只能硬来,但勾魂索却能轻易将其抓出。 果然,血胎被压制,那些血手印也随之消失。 李衍勾魂索一绞,将这团血气彻底打散,随后猛然一脚,将血墓梁踢到下方。 一头伥鬼立刻上前,拽着冥火铳引绳,将整根木梁烧成灰烬。 很快,浓烟滚滚,尸臭味刺鼻。 李衍不动声色,拖着长刀在地上留下痕迹,随后又冲向另一座小石窟。 这些痕迹,都是为后来的援兵所留。 他也不清楚,真武宫会派来什么高手,是不是刘纲这些老妖怪的对手? 当然,这也只是其中一个后路。 之前刘纲说漏了嘴,施展在吕三身上的虎形术,已成一种蛊毒。 而他刚好带着一块“肥遗”干尸,此物自华山得到,能解天下一切蛊毒。 这,才是他救回吕三的真正后手! 第266章各有算计 哗啦啦! 最后一根“血墓梁”滚落在地。 一头伥鬼扯开冥火铳,在磷火与火油炽热燃烧中,这根木头渗出大量鲜血,冒着浓烟被烧毁。 这种邪门玩意儿,炼制艰难,且不说具体方法已经失传,单用于炼制的灵木,也十分稀有。 即便刘纲,也是刨了一座滇王墓才凑齐。 至此,“血墓梁”彻底绝迹。 而李衍则迅速转身,向着洞窟深处跑去。 刘纲的生死他不在乎,但吕三还在其手上,万一有个闪失,后悔也没用。 而就在他毁掉所有“血墓梁”的同时,围攻刘纲的所有血鬼也迅速消散。 李衍跑来时,已是满地尸体。 这些都是伥鬼操控的肉身。 刘纲为节省力量,将伥鬼也当做了消耗品。 所有尸体,不仅身上布满乌青手印,就连体内的伥鬼神魂,也已烟消云散。 仅过这第一关,便损失了上百伥鬼。 李衍看到被护在中央的吕三,这才松了口气,同时心中暗自警惕。 别看这老鬼给了他不少好处,但其心性冷漠,若有需要,随时会把他当炮灰。 这老鬼唯一在乎的,就是樊夫人。 到了此地,已全是地下溶洞,周围光线昏暗,只有钟乳石上几根火把熊熊燃烧。 唯一的人工痕迹,便是地上开凿出的阶梯。 “我们走吧。” 刘纲看着洞窟深处,沉声道:“再往里,便是老夫从王陵中抓到的镇墓兽。” “那是一座楚王墓,方仙道的术士,找到异种蜈蚣和蟾蜍,以秘法培养而出。” “这两个异种,皆可长时间冬眠,平日里以雄黄朱砂制作陶器镇压。一旦有人闯入,蜈蚣会苏醒食人产卵,而死后的尸体,又可成为蟾蜍口粮。” “二者皆毒性剧烈,且经过炼制,每次可沉睡百年,待入侵者死绝后,就会陷入休眠。” “通天三娘肯定也动了手脚。” 说罢,一声低吼。 当即便有两头伥鬼窜出,进入洞窟深处。 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密集的沙沙声,好似雨点,随后又恢复平静。 “嗯?” 刘纲所化巨虎,眼中明显闪过一丝诧异,沉声道:“通天三娘只是打破了陶器,不对,此人狡诈,必然有鬼。” 说罢,一对虎眼之中,血光越发明亮。 显然这老鬼,用了某种眼神通。 “哼!” 刘纲一番探查后,冷笑道:“果然有问题,地下有埋的火药,恐怕等咱们进入洞中,便会引爆火药,伤不了人,也能阻断通道。” 李衍询问道:“前辈,此关要如何破?” 他运转神通,也闻到了里面味道。 除去大量毒虫的腥臊味,地下还有火药味。 麻烦的是,前方洞窟并不宽敞,而且长度超过百米,无数手臂长的蜈蚣在里面翻涌。 只要被毒虫拦住,对方引爆炸药,就能直接将他们活埋。 即便躲过,坍塌的洞窟也能阻断道路。 李衍很好奇,这老鬼会如何应对。 谁知,刘纲巨大的虎头却缓缓转了过来,沉声道:“这里,就要你帮忙了。” “即便通过这第二关,里面还有几头老僵尸,浑身铁甲包裹,很是难缠。” “咱们没时间浪费,若黄六师占据我夫人地仙之躯,立刻就能使用术法,到时便是大麻烦。” “你召唤阴兵,将前路彻底趟平。” 李衍瞳孔微缩,“前辈之前可是说你负责开路,我只需打出勾牒便可。” 刘纲摇头道:“事情有变,计划自然要变,老夫也不是提前传了你勾魂索用法?” “难不成,想陪着老夫葬身于此?” 李衍犹豫道:“这……我只抓到过一个阴犯,两次遇到强敌,罡令只剩下一道。” 刘纲不耐烦道:“哪这么多废话?抓了那通天三娘,不是又能得三道罡令,难不成想留着对付老夫?” “实话跟你说,阴司鬼兵对付一般人还行,无论老夫还是通天三娘,都有躲避之法,那个东西对我等无用。” 说着,腹中翻涌,又从口中吐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是老夫和一位前辈的笔记,记载着从阴司得到信息。” “你可见过黑井血水?” “你可知如何用勾牒主动沟通鬼神?” “里面都是我等摸索出的经验。” “这,好吧。” 李衍毫不掩饰,眼中贪婪,咬牙答应。 此刻,他已确定这老鬼动机不纯。 原因很简单,以这老鬼的身份和心性,即便是有求于他,也太过和蔼了些。 一路上不仅耐心指点,还大手笔直接送出宝贝,就算亲师傅都没这么好。 天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 这些手段,都是让他放松警惕。就像是狩猎,吃下几个香饵后,就会迎来要命的毒箭。 李衍自然是假装上当,立刻掏出勾牒,掐动法诀,念诵道:“庆甲!上黑天,下黑地…吾奉北阴酆都,急急如律令!” 哗啦啦! 无论猛虎还是伥鬼,全都吓得后退。 阴风呼啸,大片黑暗伴着铠甲声向前方蔓延,所过之处,墙壁上的火把熄灭,那些毒虫蜈蚣,也全都没了气息。 转眼间,整条通道一片死寂。 这些镇墓毒虫虽然凶残,但神魂太过弱小,阴兵只是经过,就足以让它们灰飞烟灭。 当然,攻击还在持续。 洞窟通道对面,还藏了十几名鬼教教徒,扯着火药引线,随时准备点燃。 然而,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黑暗吞噬。黑暗过后,只剩下满脸惊恐,浑身凝霜的尸体。 “吼!” 紧接着,血腥暴虐的嘶吼声响起。 这个洞窟中,停放着五具青铜棺椁,伴着疯狂的吼声,棺盖一个个被掀飞。 一具具裹着黑烟的僵尸跳跃而出。 这些都是老僵尸。 僵尸是邪祟中重要种类。 阴煞之气、蛊虫、毒物、术法,各种原因都能形成僵尸,因此擅长的能力也不同。 但过程基本一样。 行尸、毛僵、老僵尸、飞僵。 行尸普通百姓方法得当,都能消灭,所以最常见的是毛僵和老僵尸。 地仙窟内这几头老僵尸,都是刘纲从皇陵老墓中挖到,不仅年代久远,还特意打造了盔甲。 一是用于束缚控制,二便是防御术法。可以说,这里任何一头放到外面,都是那些养尸法脉人人争抢的宝贝。 阴兵与老僵尸,几乎是迎头撞上。浑身铠甲的老僵尸,直接就被黑暗吞没。 然而,战斗却没停止。 黑暗翻涌,凶残血腥的嘶吼声不断传来。 这些老僵尸强在肉身,不仅刀枪不入,还身披铁甲,即便武道高手来了,也得扭头就跑。 它们的弱点,就是只有厉魄。 镇压或勾走厉魄,僵尸便会停止动弹。 然而,正在操控的李衍,额头却渗出冷汗。 这几头老僵尸仍反抗,它们的铠甲有防护之力,甚至手上打造的利爪,散发出阴煞罡气,还能对阴兵造成伤害。 刘纲所化猛虎站在后方,眼神平静,似乎早有预料,看向李衍的目光,也变得凶残。 阴兵与老僵尸互相争斗,终究是阴兵更甚一筹,毁掉铠甲,勾走了三头老僵尸厉魄。 然而,召唤阴兵的时间也已过去。 伴着狂风呼啸,那片黑暗迅速消失。 李衍只觉头晕目眩,差点仰头栽倒。 前两次召唤,对手并无防备,不堪一击,阴兵来去匆忙,让他以为召唤阴兵没什么代价。 然而,他发现自己错了。 召唤阴兵,确实不需要存神法力,但整个人都陷入黑暗,那种来自幽冥的阴气,会迅速侵蚀压制神魂,使得他必须存神对抗。 如此一来,也算是一种消耗。 这老鬼在使坏! 李衍心中暗自警惕防备。 与此同时,剩下的两头老僵尸,也浑身冒着黑烟,嘶吼着向地窟通道冲来。 “你先歇着。” 刘纲低声交代,随后发出一声虎啸,庞大的身躯猛然发力,直冲而出。 嘭嘭! 伴着两声巨响,空中火光四溅,两头老僵尸铠甲,直接被虎爪扯碎,同时倒飞而出。 而刘纲所化巨虎,只是两次落地,便直接穿过百米通道,轰隆一声落在地面,周围溅起碎石。 此时的巨虎,浑身肌肉虬结,如同神庙之中,雕刻的那些神佛坐骑。 李衍看到,顿时头皮发麻。 刘纲所投虎胎,本就是异种,再加上这老怪物也精通武道,不仅将巨虎力量发挥到极致,还会使用暗劲。 这老东西绝对存心不良! 凭他力量,完全能轻易压制老僵尸,却偏要自己出手,也不知存了什么打算。 李衍心中警惕,脸上却是一幅松了口气的模样,留在原地盘膝打坐,存神恢复。 咔嚓! 等他休息好时,刘纲所化巨虎,已将两头老僵尸彻底拍碎,随后一声低吼。 剩下的伥鬼和猛虎,齐齐飞奔而出。 李衍也缓缓起身,抽出断尘刀,在地面上划出几道痕迹,跟着冲过地窟通道。 还未靠近,远处喊杀声已经响起。 前方却是一座巨大的溶洞空间,地面上的钟乳石,已全部被砍掉,弄出大片平地。 中央是一座石台,上面停着两口石棺,质地细腻,看模样,竟是巨大的钟乳石打造。 其中一口石棺,已然破裂。 而另一口周围,则贴满黄符,还有复杂阵旗,形成一座法坛,上面还有尊两人高的漆黑雕像。 那雕像脖子上没有脑袋,身上挂满婴儿头颅,个个面孔狰狞,正是鄂州鬼教供奉的“棱睁神”。 在其前方,有一座青铜台,上面摆满肝脏,血腥味扑鼻,血液顺着青铜台流淌… 青铜台前方,则有一尊古鼎,方形兽耳三足,年代古朴,里面放满了人头。 李衍知道,那青铜台叫“俎”,乃商礼器。 既然已和鬼教为敌,他自然打听过其根脚。 鬼教杀人祭鬼,术法来源有两种,一是古代人祭留下的巫术,二则吸收了密宗尸身法术,还有一些法门,乃是因古代商贸,从身毒(古印)传来。 总之,来源复杂。 因各地历史,所祭鬼神也不同。 此刻,整个大厅已乱做一团。 这里本就是鄂州鬼教总坛,藏在里面的教徒,至少都有二百,加上天圣教来的帮手,差不多小三百。 他们原本正在举行祭祀,试图复活黄六师,却没想到李衍招来阴兵,直接突破两道防御。 原本的祭祀仪式被打断,瞬间乱做一团。 这些教众,大多会些拳脚,还有不少祭祀,更是因杀人祭鬼,掌握了咒法。 面对最先涌来的伥鬼,他们丝毫不惧。 有人抽出兵刃,直接划破掌心,口中念诵着“棱睁神”凶名,直接与伥鬼杀作一团。 而有人则摇动人骨制作的旗幡,将额头割破,满脸鲜血,癫狂呢喃。 一股阴冷的力量,以“棱睁神”为中心蔓延,那些攻来的伥鬼,当即受到压制。 然而,紧随其后的十几头猛虎却不受影响,满眼血红,近乎癫狂,冲入人群中肆虐。 它们或一爪拍碎人胸膛,或直接咬碎人脑袋,任凭刀剑砍在身上,也毫不在乎。 一时间,整个洞窟血流成泊。 在那石台之上,站着一名道人,皮肤白皙,丰神俊朗,但却涂着口红,有股阴柔妩媚之气。 正是如今鄂州鬼教首领通天三娘。 他面色阴沉,望着后方巨虎,冷声道:“刘纲,今日便让你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说着,从祭坛上取下一盏油灯。 那油灯乃犀角打造,看上去是某种宫廷冥器,里面盛放的油脂,呈现殷红血色。 随着他口中念咒,油灯原本的昏黄光芒,竟逐渐变成绿色,映的周围一片惨绿。 而李衍也看到,这通天三娘周围,竟站立着一头头模样古怪的厉鬼。 一袭黑袍,兜帽下只有惨白面孔,漆黑烂牙的,乃是摄魂鬼,可吸食活人魂魄… 浑身黑毛,大腹便便,满身油腻的,乃是住不净巷鬼,于污秽中滋生,可释放瘟毒… 还有吊死鬼和水鬼,种类繁多。 这些玩意儿,寻常人可看不到,李衍平日用嗅觉神通,也不觉得可怕,但亲眼见其模样,还是感觉后脊升起寒意。 怪不得刘纲没第一时间动手。 这通天三娘周围,竟有百鬼随行! 而李衍也终于找到机会。 那些伥鬼忙着厮杀,昏迷的吕三直接被扔在不远处地上,而刘纲也浑身紧绷,面对着远处通天三娘。 没有任何犹豫,李衍故作惊慌,抽出断尘刀,来到吕三身前,一刀将冲来的鬼教教徒砍死。 刘纲灵觉惊人,一直在暗中留意李衍,见他不过是守护同伴肉身,并无逃跑之意,这才不再理会。 而李衍则扶起吕三,拍了拍脸,故作焦急呼喊,“吕兄弟,吕兄弟。” 暗中,已顺势将一小块肥遗干尸塞入其口中… 第二更迟点 (本章完) 第267章死生一度谁无恐 李衍的小动作,根本没被察觉。 因为此刻的刘纲,已是全力防备。 只见那祭坛上,随着通天三娘念动法咒,法器犀角灯的绿色光芒,也越来越盛。 那一片区域,已全部化作绿色,更多的鬼物显出身形,模样狰狞,犹如九幽地狱。 更恐怖的是,那漆黑的“棱睁神”神像之上,也有一团黑雾升起,好似黑色火焰燃烧,在空中显化出狰狞虚影。 魔焰滔滔,不外如是。 但通天三娘却没急着动手,而是继续还阳祭祀,口中呢喃不停,周围阴风呼啸,阵旗烈烈飞舞。 无论伥鬼还是猛虎,只要靠近绿光范围,便会被各种鬼物纠缠,瞬间殒命,死相极惨。 那口尚且完好的钟乳石棺材之上,肉眼可见的白色阴雾升腾而起,竟形成一团旋涡。 “小子!” 刘纲忽然开口,头也不回低声道:“小子,这通天三娘有两件护身法宝。” “一是这‘犀照灯’,可令鬼神显形,配合鬼教秘术,百鬼随行护身。” “二是一颗‘璎珞珠’乃辽国国祭之器,可摄人魂魄,也是她躲避阴司探查之宝。” “老夫将两宝逼出,你趁机靠近,打出勾牒。” 李衍眼睛微眯,戒备道:“人太多,晚辈道行低下,怕是难以靠近。” “事到如今,哪还由得了你!” 刘纲终于露出凶残面目,口中一声低吼,随后吐出一个草人。 而李衍只觉胸中一紧,心神似乎与那草人连成一气,随着刘纲虎爪勾在草人身上,他也感觉胸口似乎出现了一个无形利刃。 是草人咒法! 事到如今,李衍终于知道刘纲手段。 无论之前的“玉石夜鸮爪”,还是刚得到的“活阴差秘册”,他都没闻到任何异常。 但当刘纲取出草人施法,两件物品中便立刻有煞气升腾,抽取了他的一缕生气,落入草人中。 这种施咒手法,简直闻所未闻。 此刻只要那虎爪一用力,自己恐怕就会和三山坳村密道中的术士一样,被开膛破肚。 “别!” 李衍故作惊慌,“晚辈去就是。” 说罢,将身上的妖葫芦、鼠皮囊一一卸下,似乎是要放下累赘,轻身上路。 “哼!跟在老夫身后!” 刘纲哼了一声,随后口中再次开始念咒:“诺皋!上天度人,严摄北酆,神公受命,普扫不祥。八威吐毒,猛马四张……” 咒法完毕,便是一声虎啸。 北帝除殃术施展,配合其胸口雷光流转的“玄黄天符”,一股罡煞之气,顿时喷涌而出。 沿途那些鬼教教徒,因为身上沾染的阴邪之气,顿时受到攻击,抱头惨叫,滚倒一地。 而剩余的猛虎,则立刻上前,将他们咬死。 这股罡煞之气虽然无形,但范围极广,直接就与通天三娘光鬼蜮碰撞。 噼里啪啦,黑烟弥漫,当即便有几头厉鬼化作黑烟消散。 “走!” 刘纲一声虎啸,猛然扑出。 李衍身中咒法,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拎着断尘刀,紧随其后。 而在他们后方,吕三忽然肚子翻涌,一阵呕吐,从嘴里喷出大量污秽之物,里面全是黄色虎毛。 他眼皮微颤,幽幽醒转。 然而听到周围厮杀声,当即意识到不对劲,没有动弹,眼睛眯着一道缝,向外观察。 看到旁边放着的妖葫芦和鼠皮囊,还有远处持刀而去的李衍,心中立刻有所猜测。 “咯咯咯哒哒…” 他口中低声说着上方语。 妖葫芦同样微微震颤,以上方语回应。 这妖葫芦乃是妖,灵智不凡,虽被李衍带着一路装傻,但发生了什么,却是一清二楚。 听闻李衍中咒,不得已去冒险,吕三虽说心中着急,却依旧冷静,口中再次发出“吱吱”声。 皮囊一阵蠕动,鼠大和鼠二钻了出来,虽满眼惊恐,瑟瑟发抖,但还是迅速折返,来到后方地道之中,将浮土拨开,各自拖着一个炸药包返回… 而妖葫芦同样没闲着,密密麻麻的毒蜂呼啸而出,钻入洞窟通道中,趴在那些毒蜈蚣和毒蟾蜍身上,疯狂吞噬毒蛊… 吕三知道,李衍留下这两样东西,并非要他胡来,而是伺机而动。 当然,还有腰间的骨朵,也被吕三偷偷握在手中,推开机关,骨朵前方顿时绽放,露出黑乎乎的枪口…… 而另一边,刘纲也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因为已靠近了祭坛。 绿光森森,整个祭坛犹如鬼蜮。 而在那完好的棺椁之上,阴雾旋转,隐约汇聚成一个老者面孔,狰狞模糊,痛苦挣扎,似乎要从阴雾中脱离。 黄六师快还阳了! 见此情形,刘纲也是有些着急,再次一声虎啸,全力催动“玄黄天符”,罡煞之气四溢,电光噼里啪啦,将周围厉鬼打得灰飞烟灭。 不仅如此,他还奋力一抓,巨大力量下,那放满贡品的青铜台,立刻被掀翻。 祭祀被打断,阴雾形成的黄六师虚影,再次变淡。 “找死!” 通天三娘顿时发怒,直接拎起“犀角灯”,口中念咒,随后猛然一吹。 呼~ 一道绿色的火焰喷涌而出。 而刘纲也不含糊,口中喷出黑雾。 正如李衍所猜测,刘纲毕竟是人魂虎身,虽苦练修行,但道行难以恢复。 靠自身术法,还不是通天三娘对手。 绿火与黑烟碰撞,明显更胜一筹,不仅压着黑烟,绿焰溅落在巨虎身上,还如磷火一般迅速燃烧,烧焦皮肉,露出白骨。 然而,刘纲还是忍着痛继续上前。 眼看其越来越近,祭坛上的通天三娘,眼中也有些不安,稍微犹豫,便从颈部拽出一个珠串。 这个珠串,皆是以鸽蛋大小的珍珠串成,不仅有藏银坠子相连,中间还夹杂着几颗红宝石和绿松石,模样古朴,看起来甚至华贵。 这种璎珞珠,原本是从西域传来,玄奘法师《大唐西域记》中便提到,那里的贵族“首冠花鬘,身佩璎珞”。 后来,这璎珞珠传入神州,因太过奢华,只有部分人喜欢,但辽金贵族却甚是喜爱,并且成为萨满教和密宗祭祀的法器。 通天三娘这个,显然非同小可。 她卸下璎珞珠后,口中念咒,将其抛洒而出,竟直接落在巨虎头顶。 好似施展了定身术,刘纲顿时无法动弹,浑身被绿色火焰灼烧,疼痛难忍。 但他嘴里依旧含着李衍草人,咬牙低吼道:“还不动手!” 而就在通天三娘摘下璎珞珠的同时,李衍也再无阻碍,得到了阴司通缉令。 虽只是短短一瞬,但他却看得清楚。 这通天三娘,原本是宋时一个纺织娘,受尽欺凌,还被恶霸奸污,心性大变,觉醒神通,拜入了黄六师门下。 其觉醒的乃是意神通,最擅沟通鬼神,因此地位节节攀升,成为鄂州鬼教大祭司。 到后来,已成杀人如麻的恶毒老妪。 听到刘纲催促,李衍知道自己没得选。 对方还咬着他草人,无论是一口咬下,还是被通天三娘鬼火灼烧,他都要丢掉一条小命。 况且捉拿阴犯,也不可错过。 没有丝毫犹豫,李衍立刻从巨虎身后闪出,脚下暗劲勃发,嗖得一下窜上祭坛,同时取出勾牒,掐诀念道:“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通天三娘顿时大惊失色。 她着实没想到,刘纲这阴司逃犯,竟会找来一个活阴差对付自己。 更麻烦的是,她此刻还维持着术法,全力对付刘纲,一旦避开,刘纲也会攻来。 面对飞身而来的李衍,通天三娘也是眼中凶光一闪,忽然张口。 咻! 一道黑芒呼啸而出,直接穿过李衍心脏,叮叮当当掉落在地,却是一枚棺材钉。 通天三娘,自然身怀三宝。 犀照灯、璎珞珠,丧心钉。 这丧心钉,乃是从一具镇压旱魃的棺材上取出,功能颇多,平日可用一口劲道压在口中,危机时刻喷出杀敌。 类似飞剑手法,但却不是一回事。 刘纲故意隐瞒,就是怕李衍犹豫。 空中的李衍,只觉胸中剧烈疼痛,却依旧将勾牒一甩,狠狠拍在通天三娘额头。 霎时间,整个祭坛阴风呼啸。 “啊——!” 凄厉的惨叫声,自通天三娘口中发出。 哗啦啦的锁链声响起,好似从地下升起一根根铁锁,将她束缚,疯狂挣扎,眼中满是恐惧,“不,我不要,教主救我!” 被阴司抓捕,可和之前不一样。 他们的还阳之法,都是事先做好法事,类似偷渡,死后坠落特定区域,藏身其中,等待还阳。 而被阴司抓捕后,便会直接镇压,说不定还会施以刑法,打得魂飞魄散。 说白了,再无机会逃离。 恐惧之下,便向鬼教教主求救。 与此同时,术法也被打断,刘纲猛然挣扎,不顾满身伤口,将璎珞珠含在口中。 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斩杀通天三娘只是其次,最重要是拿到此宝,给自己夫人护身,还阳后躲避阴司抓捕。 至于李衍的草人,则被扔到一旁。 他看到李衍心口渗出鲜血,还有拇指粗的一个坑洞,出气多,进气少,显然是活不成了,无需再理会。 听到通天三娘呼救,刘纲顿时吓了一跳,慌忙转身查看,见远处洞口无人,冷声骂道:“张怀素那狗贼,还不知躲在哪里养伤,他敢前来,老夫照样要他小命……” 但话音刚落,他便浑身一僵。 只见远处洞口处,一道身影飞奔而来,道袍翩翩,同时骂道道:“嚯,真够热闹,也不等贫道上桌就开席。” 话音未落,人已来到洞口,却是名满脸络腮胡,醉醺醺的道人,肩上还扛着一把大剑。 他拎起葫芦,将最后的一口酒喝完,直接扔到一旁,大着舌头道:“刘纲仙人…贫道送你上路!” “快,拦住他!” 刘纲瞳孔一缩,发出虎啸声。 洞内还有不少伥鬼,死后又附身鬼教教徒尸体爬起,加上剩余的猛虎,直接扑向那道人。 那道人哈哈一笑,右手持剑,左手掐诀,念诵道:“玉清始青,真符告盟,推迁二炁,混一成真。五雷五雷,急会黄宁…” 随着他念诵咒法,手诀也随时变化,按着剑身依次向上。 噼里啪啦,大剑上立刻电光闪烁。 一股爆裂的雷罡之气,也自长剑之上升腾。 真武宫秘传,五雷降魔剑! 五雷剑一成,道人当即挥剑而出。 这道人虽然脚步踉跄,好像还没酒醒,但却猛地一塌糊涂,所过之处,剑光雷光闪烁,残肢断壁乱飞,身后一片血泊。 而吕三,也猛然起身,一声呼啸,众多毒蜂嗡嗡飞来,帮道人开路。 与此同时,吕三也举起骨朵。 嘭! 一声巨响,硝烟四散。 巨虎的脑袋上,顿时多了个血窟窿。 然而,刘纲却毫不理会,虎口张开,猛然喷出一口黑烟,翻滚着涌出。 前方的通天三娘,已经被阴司抓走,只剩一具尸骸,软塌塌跌倒在地。 刘纲神魂瞬间钻入其口中。 这是他的地仙之躯,一旦进入其中,神魂与肉身相合,便有了一战之力。 然而,就在这时,旁边又响起个让他毛骨悚悚的声音,“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却是李衍已然起身,一手拿着自己的草人,一手拎着勾牒,直接拍在他额头。 李衍之前装死,都是为了取回草人。 心脏的伤,第一时间就被修复,但若咒法不除,这刘纲还是能要他小命。 “小兄弟,不要!” 刘纲此刻已占据身躯,满眼惊恐,猛然跃起,试图从倒下的虎口中,取回两个护身法器。 然而,空中忽然风声作响,大胡子道人已纵身跃下,大剑一转,噗嗤一声,刺入其胸膛,随后直接一脚,将刘纲踹飞。 “啊—!” 刘纲此时已被阴司锁定,浑身锁链声响,知道已无机会,忍着剧痛,挣扎着爬向另一具石棺。 趴在棺椁上,他忽然扭头,望向李衍,眼中已是万念俱灰,吼道:“小子,看在传法份上,将我夫妻骨灰合葬!” 说罢,便趴在棺椁上没了气息。 随即阴风停歇,那些伥鬼也纷纷倒地。 大胡子道人则立刻转身,手中长剑电光闪烁,一剑将那“棱睁神”神像贯穿。 “吼!” 神像阴雾翻涌,似乎有什么野兽在嘶吼。 “还想作祟,我呸!” 大胡子道人啐了一口,却是那神像正偷偷吞噬洞窟内死去的阴魂。 李衍知道,这肯定是真武宫来的高手援兵,但见其一幅醉醺醺模样,也不想理会。 他二话不说,将地上几件宝贝捡起,揣入怀中,又来到刘纲尸体前,默默将其搬开。 打开石棺,里面赫然是个女子尸骸,浸泡在淡青色液体中,身着唐时宫装,容貌依旧栩栩如生。 李衍也不废话,直接将石棺破开,又把二人尸体放在一起,找到一根尚未使用的冥火铳。 旁边醉道人眉头一皱,开口道:“这可是地仙之躯,《太阴炼形术》难修,拿出去可是能卖大价钱。” “小子,你不心动?” 李衍冷声道:“答应的事,自然要做到,况且要这玩意儿的,不定又是哪个老妖怪。” 说罢,直接拉动绳索,磷火火油喷涌而出,将两具尸体化作火球。 “啧啧啧…” 醉道人摇头道:“这两位之事,民间广为流传,落个死后同穴,倒也合适。” “唉~死生一度谁无恐?爱恨两般自有分呐…” 第268章妖巢寻书 西陵峡,江水奔涌。 乌云密布,如墨染苍穹,似重山压天。 江面上,战鼓擂动,轰鸣如雷。 几艘战船破浪而行,它们底尖上阔,首尾高昂,船体以坚木铸就,风浪中稳如泰山。 正是大宣水军,九江式哨船。 船帆鼓荡,甲板上军士往来奔走,巡逻警戒。亦有人爬上桅杆,登高而望,查看四方动静。 船身两侧,既有整排火炮,亦有一架架弩机,前方婴儿手臂粗的狼牙箭头,闪烁寒芒。 大宣朝鼎盛,水军装备亦是豪华。 这些弩机,都是工部墨家擅长机关术之人制作,既能杀敌,后方又勾连绳索,可射穿敌方战船,让军士沿绳索接舷作战。 而这些火炮,也同样不简单。 远在开海之前,便有佛郎机人于西南海域劫掠,使用了子母炮,射速迅捷。 大宣水军将其击败后,缴获的佛郎机炮,尽数送入京城,皇帝命令仿制。 工部在其基础上,制作出成套的“雷火子母炮”,各种款式都有,因其优点,被大量装备。 当然,其也有弱点,就是射程短,精度低。 因此按大宣军中规制,会与擅于攻击远处目标,威力更大,但射速较慢的长炮相配合。 但船上真正的镇军神器,乃是甲板中央一尊巨炮,炮身漆黑,以油布遮盖,有两队人马专职守护。 这便是新式火炮。 因造价高昂,整个洞庭水军,也只有五尊。 甲板之上,旌旗飘扬,猎猎飞舞。 大宣水军,最高统帅为“水军都督”,麾下有众多“提督”,负责各个水域作战。 一个船队统领为“总兵”,各个船上的船长,则大多为“副将”,麾下又有“百户”和“旗官”。 这艘船的副将,名叫罗耀。 看着旁边的宜昌都尉司掌印千户原克俭,罗耀小心问道:“大人,秭归那边很紧急?” 说实话,他属于水军,所以偶尔也和都尉司合作,却各不同属,官阶也差不多。 但都尉司是什么人? 监察百官,一个不小心就能把你弄进去,他哪怕姿态放低,也不想得罪此人。 但有些话,又不得不问。 今早军中急令,让他开船前往秭归战场,明显是要动用水军这大宝贝。 不问清楚,始终有些忐忑。 原克俭此时倒也没隐瞒,沉声道:“几个反叛的土司城,在秭归南岸搭建了大营。” “竹山县那边,各地援军才刚刚到达,想要荡平山中动乱,还需要些时间。” “朝廷的策略是逐个击破,将损失控制在最小。西南这边叛军蠢蠢欲动,故而启用神器,震慑叛军,不能让他们合流。” “原来如此。” 副将罗耀恍然大悟,随即便有些兴奋。 这个宝贝的威力,他们暗中试验过,但真正用于战场还是第一次,不知会有何种效果。 都尉司出动,自然鹰犬随行。 天空之上,几头鹰隼上下飞舞。 一名都尉司小旗察觉不对,当即上前拱手道:“回禀大人,鹰隼示警,山崖之上有埋伏!” 原克俭毫不意外,面色平静冷声道:“不出本官所料,动手吧!” “是,大人!” 那小旗立刻转身,从腰间取出一枚烟火筒,猛然一拽,赤红的烟火便冲天而起。 同时,伴着刺耳的响笛声。 山崖之上,顿时冒出一道道身影,皆是都尉司精兵强将,他们动作敏捷,好似飞猿,于陡峭山崖攀爬跳跃。 与此同时,左侧山崖之上,喊杀声骤起。 一些土司城苗人叛军,如蜂拥之蚁,自崖顶冒出头来,居高临下,或拉弓射箭,或举起乱石砸下。 然而,水军早有了防备。 船上士兵举起盾牌,抵挡弓箭。 至于那些乱石,大部分都没砸中,即便有的坠向战船,也有军中高手纵身而起,将碎石踢开。 而都尉司的人马,则紧随其后。 他们弯弓射箭,还夹杂着不少竹雷箭,落入叛军之中,顿时轰然炸裂。 设伏的叛军阵型大乱,而都尉司的高手已冲入其中,刀光闪烁,喊杀之声震动峡谷。 都尉司的人,无论身手还是装备,都明显高出一大截,再加上人数占优,顿时将叛军压制。 “啊!” 不时有叛军惨叫着从崖顶坠落。 落在岸边礁石上,鲜血飞溅,很快染红水面。 很快,伏兵就被杀破了胆,纷纷跪地求饶。 这种小场面,大宣军士自然早已见惯,副将罗耀眼中满是不屑,“有时候真想不通这帮人,明明朝廷已有优待,但还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他们真以为,掀起动乱,朝廷便会妥协?” 原克俭面色平静,摇头道:“正因朝廷优待,那些土司坐镇一方,宛如国中之国,百姓才只知土司而不知朝廷。” “朝廷要开海,必然要稳定后方,改土归流,神州上下一统,乃是大势所趋。” “那些土司当然知道,他们只是世代继承,不甘丢掉权势,心存侥幸而已。” 说着,眼神忽然变冷,“土司叛军倒还好说,最可恨的是那些叛徒,身居高位,随意出卖朝廷情报,一个也别想逃!” 旁边副将罗耀听到,心中顿时一寒。 他知道,恐怕又有不少军官,要人头落地。 原克俭瞥了一眼,沉声道:“大人尽管前方作战即可,我等只是辅助,定不让前方将士浴血,后方有人捅刀!” 说话间,水军已过了西陵峡。 离开这三峡最为险要之地,水面顿时宽阔平坦,几艘战船缓缓排开,列阵而行。 远处秭归县码头上,早已建起水军大寨。 虽是临时修建,但也是砖石为墙,既有行军船坞,也有高耸围栏,一座座箭塔林立,上面除去弩机,都有雷火子母炮。 整个江面,已被水军所控制。 随着战事进行,秭归县的重要性顿时凸显,这里就像是一颗钉子,将几股叛军势力分割。 只要秭归县不失守,朝廷策略便能成功。 眼下,这里已聚集了五万大军,由宜昌和巴蜀同时进行补给,只守不攻,威慑西南土司城。 土司城中,也有能看清时局者,所以在长江南岸,同样建起一座大寨,不过是木质建筑,隐约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叛军来往。 他们的目的,自然是要攻破秭归。 见到船队到来,朝廷水军大寨内,当即有人乘船而来,传达军令。 副将罗耀一看,顿时了然,连忙下令战船移动,同时掀开甲板上巨炮油布。 这是一座大炮,泛着漆黑油亮光彩,底座上有复杂齿轮,且漆黑炮筒上,还有银色龙形纹饰。 一看就非同凡物。 与此同时,水军大战锣鼓声响,十几艘战船驶出船坞,前方是用于突击的蒙冲、走舸。 而后方,则是几艘楼船,后方宛如碉楼,前方有门板巨木成排竖起,用于抵挡弓箭,放下便是浮桥。 中央宽阔甲板上,则是杀气腾腾的铁甲骑兵,还有步兵和弓弩火炮手。 他们的任务,便是端掉对方大营。 副将罗耀见状,挥舞令旗高声道:“快,调整方向,准备子炮!” 下方的军士连忙摇动齿轮,巨炮缓缓调转方向,与此同时,还有人清理炮筒,并且合力,将沉重的子炮放入后方舱室中。 这些士兵,专门负责新式火炮,平日里训练艰苦,早已熟悉掌握。 很快,巨炮便已调整好角度。 副将罗耀脸上满是兴奋,怒目圆睁,挥舞令旗,大喝一声:“放炮!” 轰隆! 只听得一声巨响,好似江面凭空炸雷,整艘船都猛然向后一截。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放在南岸。 只见对面大寨,此刻已出现一道巨大缺口,火光冲天,土石崩飞,场景极其恐怖。 新式火炮,弹药也是特制,好似烟花一般,落地后还会放出大量子母炮弹。 整座大寨,竟直接被毁掉了小半。 “好!” 原克俭满脸兴奋,狠狠拍了下船栏,“真乃神器也,可为我大宣镇国宝器!” 副将罗耀,更是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快,换火龙弹!” 下方士兵闻言,立刻清理炮膛,同时将旁边涂成红色的子炮进行替换。 轰隆! 又是一声雷鸣。 船上众人,只觉得脑袋都嗡嗡作响。 他们所换的火龙弹,里面填充的大量火油和白磷,同样用了新式火药,算是一种特制炮弹,制作工艺极其复杂。 炮弹落下,顿时火龙四溅。 整个土司城大寨,转眼间便陷入火海。 寨墙崩塌,营帐尽燃。 敌军哭号之声,此起彼伏。 水军战船趁势破浪前行。 很快,他们就到达南岸。 轰隆! 楼船巨大的木板放下,在岸边溅起泥浆水花,船上铁甲骑兵顿时策马冲出,冲杀溃逃叛兵。 此战,已无任何悬念。 九江式哨船之上,原克俭看得意犹未尽,摇头道:“怎么只放两炮,不过瘾啊。” “大人说笑了。” 副将罗耀无奈道:“这神器厉害,但炮弹造价也昂贵,总兵只允许我放两炮,若非要检验威力,根本不给我火龙弹。” 原克俭一愣,询问道:“有多贵?” 副将罗耀叹道:“这两炮,就是一个下县整年赋税,若放开了打,总兵会亲自跑来砍我的头。” “呃。” 原克俭也是心中一颤,摇头道:“也罢,好钢总要用在刀刃上,此炮用于攻坚,所向披靡。” “放心,我大宣蒸蒸日上,待平息叛乱,再找够矿藏,将来肯定没这么拘束。” 原克俭拿过竹筒信件一看,顿时松了口气。 副将罗耀连忙询问:“又有军令?” “没什么。” 原克俭摇头道:“当阳那边出了点乱子,妖人潜入后方作乱,已被几位江湖义士平息。” 说着,看向南岸,眼神变得凌厉。 “西南战事一起,各州皆不会平静,叛军会派高手作祟,平日隐藏的妖人,也会纷纷现身。” “事关大宣国运,就看谁手段更高!” 说罢伸手一挥,鹰隼振翅而起,于天空翱翔。 而在对面山林中,已有都尉司的人乔装打扮,跟着叛军,钻入茫茫群山中…… ……………… 当阳县,西北山林中。 密林树荫下,吕三端着鼠大和鼠二,口中吱吱不停,而山林之中,不时有老鼠左奔右窜。 他所学传承,只擅长御兽之法。 如今随着道行提升,能力也更加不凡,只需借助收服的妖物,便可大范围指挥同类。 简单点形容,以前像是牧羊人,可借助声音和术法,与动物交流,但有时没那么顺畅。 而如今,则有点儿像山神爷。 鼠大鼠二的气息,足以让整个山中老鼠如臂使指,无论什么命令,都能精确执行。 李衍几人,则安静等在一旁。 “找到了!” 听到远处吱吱声,吕三连忙开口。 沙里飞眼睛一亮,着急道:“那还等什么啊,快点走,别让山中的什么玩意儿给祸害了!” 他们此行,是来找刘纲老巢。 地仙窟中收获不小,但主要是几件宝物,剩下的都是鬼教那些邪门玩意儿。 当然,还有些重要情报,乃是通天三娘和宜昌荆州等地暗子的往来信件。 鬼教的麻烦,就在于以欲望诱人。 人的欲望永无止境,很多时候,拥有的越多,欲望也更深。 尤其是一些富豪官绅,他们不求吃喝,但求名求利,求长生,而且胆大包天。 鄂州一地,竟有不少官绅,已暗中与鬼教勾结,所以鬼教才能隐藏至今。 看到书信上的几个名字,郑百户当即面色大变,拿着信件匆匆离开。 只需清除这些人,鄂州局势也能好转许多。 而李衍等人,则顺道来掏刘纲老巢。 那头巨虎腹中,除了交给李衍的东西,就只剩下一些用于施展术法的材料。 刘纲修了妖身,许多人的术法难以使用,因此大多是些妖火猛毒等诡术。 就连原本珍贵的虎骨,也在通天三娘术法灼烧下,灵韵尽散,酥脆软烂。 原本这次收获已足够惊人,但偏偏刘纲提了一嘴,知道王道玄的真正传承所在。 李衍他们要找的,便是此物。 众人跟着老鼠前行,穿过几道山脊,终于来到一座山谷,竹林茂密,难以通行。 这里明显布置了阵法,没走几步,便能看到竹子上悬挂的动物头骨,但如今早已停止运转。 终于,穿过竹林,一座破旧的山神庙出现在众人眼前,其半截镶嵌在山中,外面墙瓦斑驳,布满青苔,也不知是何时所建。 而踏入其中,却是干净宽敞的很。 刘纲毕竟不是真的虎妖,即便躲藏在此地,也将屋子弄得很是整齐。 山神庙石质供桌上,神像早已被搬走,上面铺满了熊皮,还粘着虎毛,显然是刘纲平日休息之所。 里面几座洞窟,也是各有区别。 有的放满各种古怪藤蔓花草、还有陶罐里养着毒虫,明显是用来炼制蛊毒之所,被吕三放出毒蜂,尽数吃了个干净… 有的挂满人头骨,粗略一数,竟有三百多个,应该就是那些伥鬼肉身容器,被刘纲炼化控制… 至于什么法器宝贝,则一个没有,显然刘纲投身虎胎,已有些落魄,唯一的至宝“玄黄天符”,也已落到李衍手中… 而最重要的,无疑是书架上的几本古籍。 “小心点,别弄坏了!” 王道玄有些紧张,仔细叮嘱众人。 这些古籍看起来有些破旧,似乎经常被人翻阅,随时有可能毁掉。 众人围在书架前,挨个查看。 但结果,却让他们有些疑惑。 《五星全书》、《九星传变》、《黄囊经》、《疑龙经》、《撼龙经》、《倒杖法》… “怎么全是风水书籍?” 沙里飞疑惑道:“莫非刘纲这老鬼在学风水。” 李衍则拿起架上一本《夷坚志》,翻开后,看着上面密密麻麻勾勒和小字,面色渐渐凝重。 “不对,他是在找什么东西……” 第269章县衙传法 《夷坚志》为南宋洪迈所著。 书名出自“大禹行而见之,伯益知而名之,夷坚闻而志之”,以夷坚自谓,向《山海经》看齐。 其书内容繁杂,凡梦幻杂艺、冤对报应、仙鬼神怪、医卜妖巫、释道淫祀、风俗习尚等无不收录,大多神奇诡异、虚诞荒幻。 当然,很多都是民间传说,不能当真。 眼前这本《夷坚志》,明显年代久远,上面的标注墨迹也有些模糊,大多时候都写着“伪”,偶有“疑”,随后便是诸多猜测。 而且,叙述多与风水有关。 “道长,你看看。” 李衍看得有些疑惑,就交给了王道玄。 王道玄接过后,同样有些奇怪,沉思道:“确实,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有些风水宝地,先天罡煞之地汇聚,形成天然大阵,遁去行迹,却能偶尔显出怪异,在当地成为传说。” “风水地师之中,便有人擅于分析,每到一处,必找当地县志查看,寻找线索。” “你看这里,南城童梦弼祖上,于河中捡到金鸭,可生出金子,其家族因此发达,后失误将金鸭损毁,这分明就是天灵地宝,上面标注了关于风水地脉猜测,估计附近有金矿…” “金矿?” 沙里飞眼睛一亮,“要不咱们去找找?” 王道玄哑然失笑,“晚了,上面写着,金矿已被大兴朝廷发现,待大宣立朝没多久,便已开采一空。” 说着,又翻了几页,沉思道:“贫道大概知道,他想要找什么了。” “按照葛抱朴所言,仙有三种。天仙为‘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应该便是登神成功者。 ‘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刘纲夫妇炼成《太阴炼形术》,但一辈子需躲在地下,靠地脉阴煞之气滋养,即便能长生,也顶多是‘尸解仙’。 他们以‘地仙窟’为名,自然是想成就地仙,而达到地仙成就,多半需要一些条件,且事关风水格局。” “可惜,他们连尸解仙都没成功,便已遭劫。” 李衍连忙问道:“可有道长西玄一脉线索?” 王道玄微微摇头,“暂时没发现,待贫道将这些书全部翻阅,或许能从中找到线索。” 说着,抚须笑道:“即便找不到,也无妨,这其中有几本风水经典,早已失传,有些只剩孤本,还被那些法脉收藏,秘不示人。” “这些古籍对贫道,已是天大的收获!” ………… 回到当阳城中时,已临近晌午。 街道人来人往,还有不少外地客商。 县衙的杨捕头就守在城门外,看到几人到来,连忙迎了上来,满脸讨好道:“诸位可算回来了,那位仙长正在发脾气呢。” 李衍知道,对方说的是玉龙子,皱眉道:“人还没走?” “谁说不是呢?” 杨捕头苦笑道:“这位海量,到处拉人喝酒,辈分又高,谁也不敢拒绝,县令大人也喝吐了三回。” “明明说有要事,却非要等你们回来。” 李衍点了点头,边走边询问道:“怎么突然来了许多客商,莫非又有事?” 杨捕头回道:“关陵庙会就快到时间了,每年此时,都有客商和士绅前来,还有不少江湖门派,也会派人前来祭祀。” “这是我们当阳县每年最重要的事,幸亏几位捉拿了妖人,否则这次庙会肯定会出大乱子。” 说话间,众人已来到衙门口。 真武宫的阳呈子就站在衙门外,浑身酒气,蹲在那里干呕,看到几人,差点哭了出来,“几位,你们可算回来了。” 玉龙子的大名,在鄂州玄门广为流传,很多年轻弟子都奉之为偶像。 以前只是听说喜好杯中物。 这说法还是委婉了些。 纯粹就是个酒蒙子! 李衍几人面面相觑,跟着众人来到县衙后院。 只见院中摆着一座酒席,早已狼藉一片,旁边桌子下躺了几人,既有玄门弟子,也有衙门差役,不分贵贱,全都喝得七晕八素。 酒桌上,唯有那玉龙子还在摇头晃脑,自斟自饮,看到几人后,醉眼朦胧道:“可…可算回来了,还以为你…你们要跑。” “晚辈行事光明正大,跑什么?” 李衍对着玉龙子观感不是太好,只觉对方行事毫无高手前辈风范,肃声拱手道:“前辈,我等做事,见者有份,已将‘璎珞珠’送出,前辈为何还不依不饶?” 玉龙子摇头道:“单一个‘璎珞珠’可不够,那‘玄黄天符’,贫道也得拿走。” 李衍心中升起一丝火气,但想到眼前之人道行,也只得强压怒火,“前辈也太过分了点吧?” 地仙窟一战,即便对方没有来援,他们也有翻盘机会,分出个“璎珞珠”,已是很给面子。 况且若非他们查探,当阳肯定会出大乱子,说不定紫盖山洞天,都会被妖人攻破。 当时对方就要全拿走,李衍据理力争拖了过去,没想到还是不依不饶。 玉龙子喝了口酒,醉眼朦胧,嘿嘿一笑,“玄门争的是生死,有时候也顾不上其他。” “实话说吧,你们若拿走这‘玄黄天符’,恐怕出不了鄂州,就会被人劫杀。” “别说鬼教、天圣教这些势力,即便是一些法脉,也会派出高手围杀,这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你们能保得住吗?” 李衍闻言,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这老酒鬼说的没错。 如今已经可以确定,这世间还有许多高手隐藏,他们或许没修《长生仙库》上的邪法,但肯定是选择还阳,触犯了《阴律》和《天条》。 按照刘纲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意思。 这些家伙,要么躲在洞天福地中,不敢随意外出,要么就是借了“镇国之宝”的力量,躲避阴司探查。 玄门正教和法脉中也不少。 事关生死,肯定不会讲什么规矩。 即便他和太玄正教几个派系关系不错,在这种情况下,恐怕也没什么卵用。 这一刻,李衍忽然明白了,活阴差们为何独立于玄门,显得神神秘秘。 而玄门正教,虽对其恭敬有加,但也没想着拉拢。 说不定,他们的一些老祖师傅,就是活阴差捉拿的对象,自然要敬而远之。 想到这儿,李衍已决定放弃“玄黄天符”。 此物虽好,但对目前的他,还是个大麻烦。 此外还有一点,佩戴这“玄黄天符”后,勾牒竟然失去感应,连阴兵也无法召唤。 他又没想着触犯《阴律》,因此多有不便。 当然,要想交出也得捞够好处… “到时候,会死伤无数。” 一旁的沙里飞笑道:“前辈说话有意思,这边关陵妖邪肆虐,也没见你们派重兵守护,那边难不成还能反了天?” “你这憨货懂什么?!” 玉龙子呵斥道:“‘清源妙道真君’,还是‘护国灵应王’,天下都城隍,山下历朝历代,不知镇压了多少邪门玩意儿。” “如今西南生乱,那些叛军丧心病狂,想着要把里面的玩意儿放出来,青城山和灌江口附近,已连续斗法十余场,情况远比这边危急。” “况且,关圣帝君只是性傲,不搭理人,但不代表他不杀人。” “天圣教的人,想用龙魄冲开沮水,纯属痴心妄想,恐怕妖龙还没到当阳,就会被一刀断魂!” “这玄门的事,远比你们想的复杂。” 李衍沉思了一下,开口道:“既然前辈说成这样,咱们自然也不是只顾私利的小人。” “但就这样张口拿走,前辈恐怕也不好意思吧?” 玉龙子摇头道:“这有啥不好意思的?” 李衍正色道:“不,前辈肯定不好意思!” 玉龙子乐了,“你这小子,脸皮比贫道还厚,将来肯定有出息。” “说吧,想要换什么?” 李衍也不扭捏,抱拳沉声道:“晚辈想修行雷法,想向前辈请教一番。” 听到雷法,玉龙子醉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雷法?胃口倒不小,可知此物是各教镇压气运之法?” “我真武宫的雷法,可不能随便外泄。” 李衍摇头道:“晚辈自然不会窥视真武宫秘法,只是修炼法门,需要阳雷调和阴阳。” “普通的掌心雷,不够用。” 地仙窟一战中,最让李衍记忆深刻的,就是这玉龙子的五雷剑,可谓是所向披靡。 刘纲用“玄黄天符”加持,都比不上。 这五雷剑修行异常艰难,对方能成为鄂州最强捉妖人,在玄门之中闯出威名,全是因为此法。 碰到这种雷法高手,自然要请教一番。 “哦?” 玉龙子听罢,稍微放松了点,“将你的雷法耍耍,让贫道见识一番。” 李衍也不废话,当即掐诀,用出北帝阴雷掌,一掌挥出,掌心噼里啪啦电光闪烁。 玉龙子看到后,眼神顿时变的凝重,“你这是阴雷,是活阴差传承么?果然不俗…” 普通的雷法,乃是借体内罡煞之气震荡,就比如掌心雷,看似威猛,能震散敌人罡煞,但都属于下乘。 而李衍所用,绝非一般雷法。 想到这儿,他悠悠喝了口酒,沉声开口道:“上乘雷法,修炼法门各有千秋,有的需服食雷气,有的需借雷罡之地。” “你这阴雷,若贫道猜测没错,恐怕是要引来地阴之气修炼吧?” 李衍拱手道:“前辈所言没错。” 玉龙子啧啧摇头道:“你这法门本就不俗,还想着阴阳调和,简直胆大包天,恐怕一个弄不好,便会走火入魔,魂飞魄散。” “但一旦成功,威力也不可限量。其中风险颇大,就是贫道也不敢尝试,你当真要学?” 李衍正色道:“还请前辈赐法。” 他听得出来,这老酒鬼手里有东西。 玉龙子此时面色也变得严肃,“你这雷法,乃是地雷,需天雷法调和阴阳。” “我有一天雷法,来历也颇为玄妙。传闻是一位法脉修士,于武当山雷火炼殿悟道,梦中被人所传授,说其是九天雷公将军之法,名曰‘天雷降魔锤’,乃是一种武法。” “可惜,此法修炼艰难,真武宫有不少弟子修行,都没修出模样,反倒蹉跎多年。” “此法贫道能做主传授予你,至于修成修不成,全看机缘,你可愿意?” 李衍犹豫了一下,“前辈是否修成了?” 玉龙子没有废话,扔下酒壶,起身后掐了几个法决,随后缓缓握紧拳头。 随着他拳头握紧,顿时噼里啪啦,雷光闪烁,整个拳头,好似一把雷电锤。 李衍瞳孔顿时一缩。 他能闻到,其雷罡所散发出的味道,炽热爆裂,正是一种阳雷,威力毫不逊色阴雷手。 忽然,玉龙子握拳猛然击地。 只听得轰隆一声,地下出现个坑洞,但他的拳头却分明没有触碰到地面。 而且手上雷光,也随之消散。 玉龙子起身后,有些可惜道:“此法上应天雷,太过刚猛,与贫道所修五雷法有些冲突,故学会后,就不敢继续再练。” “请前辈赐法!” 李衍二话不说,拱手弯腰。 此法对他最为合适。 他已看得出来,这“天雷降魔锤”是武法,以拳为阳,而“北帝阴雷手”,却是以掌为阴。 一个天雷一个地雷,二者相互呼应,若这样都无法成功,那他要走的路,多半是死路。 “也好。” 玉龙子点了点头,“此法可授予你,但却有个条件,只能你修行,不可外传。” 王道玄等人会意,立刻离开小院。 包括院里躺着的醉汉,全都被人搬了出去。 待整个小院只剩二人,玉龙子才沉声开口道:“天地间法门,皆来源于鬼神。故修行之时,不可不知跟脚来源。” “九天雷公将军,乃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麾下神将,所以修行此法,还需熟读《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说玉枢宝经》…”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在玉清天中,与十方诸天帝君,会于玉虚九宫之殿…” 一个传法,一个认真倾听。 玉龙子精通雷法,许多东西讲的透彻,不知不觉,竟讲了一天一夜。 李衍自然是收获不少,许多之前不懂的东西,被其一一点透。 待到次日,远处露出一丝晨光。 玉龙子这才展了个懒腰,摇头道:“你这小辈,资质悟性也是一般,也不知如何修到如此境地,许是福缘深厚吧。” “修行路艰难,莫要忘了本心。” 说罢,接过李衍递上的“玄黄天符”,直奔巫山而去…… (本章完) 第270章船至鹦鹉洲 阳光倾洒在江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江上船帆点点,鹦鹉洲旁绿树成荫。 一株粗壮的老柳树下,白发老翁盘坐,衣衫破烂,渔鼓老旧,轻敲慢打,悠悠唱道: “汨罗江畔,忠魂不散,屈原名节千秋赞。赋诗篇,意拳拳,忧心社稷遭离乱。独醒人间行路难。生,也凛然;亡,也凛然…” 老者用的是沔阳话,一首《叹屈原》唱的是苍凉悲怆,可惜往来者匆匆,只是偶尔有人丢下铜板。 此地,已是汉阳码头。 江面上渔船飘荡,伴着古老渔歌,渔民撒下大网,也有客船船户喊着江上号子缓缓靠岸。 码头上更是人来人往。 脚夫们赤裸上身,扛着大包忙碌不迭。 周围既有茶棚歇脚,也有鱼肆贩鱼,走江湖的艺人们也不少,卖力表演,挣一口饭钱。 人群中,有一名纹龙画虎的汉子,脖子上贴着狗皮膏药,满脸横肉,敞开的衣领露出胸毛,迈着四方步,好似在横着走路。 沿途百姓,纷纷示好让路。 这汉子也懒得搭理,走到一处茶棚,坐下后自顾自倒茶,还掏出身后的大烟杆子,装上旱烟。 还没等他动手,旁边就凑来几个干瘦的年轻人,一脸讨好,吹燃火折子,给他点上烟。 这汉子眼都不抬,连着喷云吐雾,待抽完一袋烟,又喝了几口茶,这才淡淡开口道: “都说说吧。” “都尉司的人早上设伏,在码头抓了一名行商,听人说,是徐县尉乔装打扮…” “方才来了几名生面孔,操着豫州口音,眼神凶的很,对着我们亮了刀,怕是绿林道上的人物…” “早晨还看到了几名大和尚…” 几名年轻人仔仔细细,将从早晨到中午,码头上的大小事一一诉说。 汉子名叫岳兴,乃汉阳城白蛟帮堂主。 这白蛟帮属于本地帮派,势力不小,上至官府衙门,下至贩夫走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论地位,不输于原本长安城火熊帮。 但与火熊帮不同的是,白蛟帮行事相对讲究一些,既不会弄得百姓怨声载道,也在各方势力之间游走自如,已存在几十年之久。 毕竟,汉阳这地方鱼龙混杂,沟通南北,三教九流汇聚,过江猛龙比比皆是。 若是不长眼,指不定就被灭了。 白蛟帮能在汉阳存在几十年之久,自有其能耐,别的不说,单这眼力见就不可小觑。 帮中几位堂主,每天都要在地盘内巡视,从望风的手下口中汇集消息,再互相通传。 这是老帮主定下的规矩,几十年没变。 有时他们的消息,甚至比那些专门买卖情报的江湖客栈还要灵通。 不知多少次,让白蛟帮渡过劫难。 至于岳兴此人,虽描龙画虎,一幅下三滥的模样,但却是刀光血雨中杀出的汉子,早已踏入暗劲。 听完手下汇报,岳兴淡淡道:“西南战事一起,江湖上也不平静。” “湘西江湖道上一些人,和苗疆土司城多有往来,最近常在各地作祟,试图搅乱局势。” “帮主说了,咱们虽不吃朝廷的饭,但也是大宣朝的子民。那些人若弄出麻烦,难免连累到咱们。” “都盯紧点,发现不对就立刻上报!” “是,堂主!” 几名手下连忙拱手称是。 他们这番动静,远处也有人看到。 码头之上,从来就是是非之地。在这里打探消息的,可不止一家势力。 白蛟帮这做派,也是一种手段。 一切明着来,让各路过江龙晓得,汉阳城是讲江湖规矩的地方,不能乱来。 二则是推卸责任,毕竟江湖上各种暗地里的手段层出不穷,若出了事,朝廷问起来,也能说自己已经尽力。 见手下们尽心尽力,岳兴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刚要起身,不经意瞥向江面,顿时瞳孔一缩,又缓缓坐了下来,点上了一袋烟,低声交代道:“来了火点子,瞧瞧跟脚。” 白蛟帮弟子们,连忙抬头张望。 只见江面上往来船只众多,却有一艘船很是显眼,船体硕大,上方船阁有数层,乃是一艘“楼船”。 白蛟帮虽是坐地虎,并非靠吃水上饭过活,但毕竟在码头城市,什么船一眼就能看出大概。 长江之上,最常见的是“沙船”,底平能坐滩、不怕搁浅,在风浪中较安全。 因优点众多,所以广为流传,大小不一,形制不同,从送人到运货,功能各异。 除此之外,还有运河漕帮经常用的“漕舫”,排教用的“排船”,官府运送税银的“课船”。 至于“楼船”,则相对少见。 其造价高昂,甚至战事还会被征用,作为战船使用,可见不凡。 这种大船,通常只有大商会、大势力才能造得起,若只是用来运送粮食货物,太过奢侈,所以平日里摇身一变,成了只有豪绅富户才坐得起的玩意儿。 说白了,就是豪华商船。 而眼前这艘,又是格外精致,不仅船身涂成了红色,就连船上楼阁,也是红楼黄瓦的富贵模样。 硕大的船帆鼓荡,上面画着九头鸟。 这种排场,可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起。 白蛟帮弟子一看,就知道是鄂州商会的宝船。 鄂州商会可是一个庞然大物,汇聚各州各地豪商,共同开海贸易,就连武昌王也有份子。 上面来了什么人,他们自然要关注一下… ………… 楼船甲板之上,李衍负手而立。 他抬头眺望,但见江面宽阔,百舸争流,远处群山起伏,郁郁葱葱,晴天碧水,好一派风景。 相较宜昌,这里明显繁盛了许多。 在他身旁除了沙里飞,还站着一名肚大脸圆,身着锦衣的山羊胡男子,见状微笑介绍道:“李少侠,咱们马上就到了。” “前面那处码头,就是鹦鹉洲,自大兴年间汉水改道后,汉阳和汉口就越发兴盛。” “北面是汉阳和汉口,南岸则是武昌城,因为武昌王宫在城中,加上衙门和都尉司,很多地方都禁止进入,所以汉阳和汉口,商贸更加繁荣。” “对了,南岸有黄鹤楼,自古名人雅士汇聚,留下不少墨宝。几十年前,朝廷在修禹王庙时,又在龟山修建了晴川楼,与黄鹤楼隔岸相望,可谓双璧。” “李少侠若得空,在下陪你去逛逛。” “多谢田员外好意。” 李衍微笑拱手道:“我等还另有要事,等王道长帮你布置完阳宅风水,就会离开。” 说来也巧,他们从当阳离开时,关培德硬是强留着,办了一场送行宴,还邀请了不少宾客。 这位田丰长田员外,便是汉阳商贾,还是鄂州商会之人,席间听闻几人事迹,当即请求同行。 一来因为战乱,怕路上不太平。 毕竟他们从当阳出发,但要经过一段陆路,翻山越岭,再从汉水乘船来到武昌。 路上免不了碰到一些危险。 有高手相伴,自然安全许多。 但有钱人总是这样,宁愿多花钱,也要请靠谱的人,见真武宫弟子都对李衍等人恭敬有加,自然认为是高人。 因此花了一大笔钱,请他们去布置风水。 李衍等人此行的目的地,乃是武昌南部西周古矿坑,那里因为发现不少金属天灵地宝,吸引了各地玄门工匠汇聚。 他们想找靠谱的工匠打造火枪和法器,因此将一路收获,包括青龙山那具地龙骨和皮甲,全都打包带着。 幸好跟着田员外上了这艘船,否则还要多等几天,另找靠谱的船家。 毕竟宝物珍贵,且十分沉重,若路上出点什么事,沉入江中,他们可就倒了霉。 “哦?” 听到李衍拒绝,田员外满眼可惜道:“李少侠却是急了点,过几日便是端阳节,可是热闹的很啊,在其他地方可见不到。” 旁边沙里飞听到,顿时来了兴趣,“这端阳节,神州各地都有,这里又是怎么个不一样法?” 田员外摸了摸胡子,眼中满是得意,“鄂州可是荆楚之地,纪念三闾大夫,自然更加隆重。” “我们这边,五月初五叫‘头端阳’,五月十五叫‘大端阳’,五月二十五叫‘末端阳’,算起来整整二十日!” “到时有龙舟赛,各地豪商,江湖门派,甚至问津书院也会有士子参加。” “不仅如此,到时各地戏班名家,也会汇聚此地,江北江南,通宵达旦,曲乐不停。” “就连青楼,也会举办花魁大会,比过年可热闹多了!” “二十多日?” 沙里飞吃了一惊,随即有些心动,开口道:“衍小哥,要不咱们就住到汉阳,去古矿坑那边找人,估计也需要点时间。” “几位要去西周古矿坑?” 不等李衍回答,田员外就吃了一惊,摇头苦笑道:“几位可瞒的紧,为何路上不早说?” 李衍眉头一皱,“出了何事?” 田员外摇头道:“听说那边有宝物现身,出了很多怪事,还有江湖中人暗中争斗,死了不少人。” “武昌王大怒,已经叫人封闭了古矿坑,并且外围重兵防守,盘踞在那里的江湖中人,也尽数被驱散。” 李衍也有些吃惊,他们办完当阳城的事,一路紧赶慢赶,就是怕错过时机,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想到这儿,他连忙问道:“武昌王派兵防守,可有办法进入?” 田员外一听乐了,意味深长道:“李少侠,咱们也不是外人,有些事你可别乱说。” “咱们这位武昌王啊,喜好奢靡,爱收集各种宝物,王府建造倒是没有逾越,但却耍了花招,将旁边也弄成行宫,占据了小半武昌城。” “吃到嘴里的,哪会再吐出来?” 李衍一听,顿时了然。 得了,看来这位武昌王,跟长安王完全是两个性子,一点儿也不低调。 想到这儿,他也有些无奈,拱手道:“既如此,就要多叨扰田员外一阵子了。” 他来此地,可不止找玄门工匠一个目的。 这段时间收获颇丰,需要时间沉淀,一来武昌这边有王府,重兵驻守,能免于战乱滋扰。 二来武昌府附近,自古以来就是重镇,历代皇陵众多,包括古战场和乱葬岗。 他修炼《北帝阴山法》,离不开这种地方。 还有,打造新式火枪,毕竟是犯忌讳的事,要找个信得过的工匠,肯定要观察交往一段时间。 既如此,便索性在汉阳进行休整。 “那感情好!” 田员外一听,顿时大喜,“诸位放心,我田府在汉阳城也算有些人脉,肯定帮诸位介绍一些大活。” 他是商人,这种厉害的玄门术士,一旦在府上住下,可是一种珍贵资源。 别的不说,帮一些大户解决麻烦,单这介绍高手,就是一个人情。 就在三人交谈间,船只已缓缓靠岸。 李衍连忙走进船舱,通知吕三和王道玄。 吕三不喜凑热闹,待在船舱中,跟一众宠物玩得就足够开心。 至于王道玄,这一路上就在翻看那些古籍,白天不停,晚上也继续挑灯夜读,就连吃饭也是送到房间。 得到李衍通知,二人才收拾好东西。 他们携带的行李着实不少,路上专门弄了辆马车,上船后也仔细分装,足有七八箱。 伴着船夫吆喝声,楼船靠近鹦鹉洲码头。 还未靠近,各种喧哗声就扑面而来。 这里是南北货物集散地,商船云集,丝绸、茶叶、瓷器等奇货堆积如山。 脚夫们喊着号子,挑起货物。 商人们拱手作揖,商谈交易。 还有那各种茶楼酒肆的叫卖声,混杂成一团,入目皆是繁华与热闹。 鄂州商会的楼船,自然是大买卖。 还未靠近,码头的脚行帮会便翘首以盼。 “慢着,小心点儿!” 一番客套后,当即开始装卸货物。 鄂州商会的楼船颇大,在船上的不止他们,还有前往襄阳、荆州两地的客商。 仅卸货,就耗费了小半个时辰。 鄂州商会势力颇大,再加上有脚行干活,无论码头上的西行乞丐,还是人群中穿梭的老荣,都很有眼色,没来滋扰。 船上大多是商人,也有办理公务,顺便搭乘的官员,脚夫们干着活,旁边已有不少人驾着马车等待。 “老爷,路上幸苦了。” 田府管事老头,亲自带人在码头迎接。 “莫要多礼。” 田员外笑道:“这番有贵客上门居住,你去多叫辆马车,再把东西送到货仓。让人提前回去,备下一桌酒席。” “是,老爷。” 这田府管事连忙答应。 鹦鹉洲码头上,还修建着一座座大型货仓,供往来商人租赁,存放货物。 田府管事很是利落,没一会儿就安排好了货物交割,又叫来一辆马车,将李衍等人的货物装好。 随后,一行人骑着马,往汉阳城而去。 远处码头茶棚内,白蛟帮的岳兴不动声色,将楼船上下来的人,尽数看在眼里。 李衍一行人,自然十分显眼。 岳兴眉头微皱,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册子,上面墨迹崭新,正是鄂州各地最近情报。 其中一页,赫然写着李衍等人在宜昌的事迹。 “好家伙,过江龙啊…” 岳兴啧啧摇头,又将册子收起。 李衍确实还有一点没想到。 第二更稍迟点 第271章热闹的江湖市井 “汉阳城,唐时叫沔州城,大兴年间曾毁于战火,本朝立国次年,巡抚陆之恺便下令重新修缮…” “百年发展,如今城垣周长已达八百丈,东西南北,分设朝宗、凤山、南纪、朝元四门…” 田员外一路介绍,很是热情。 李衍和沙里飞也颇有兴致,不时询问一些风土人情,毕竟这个码头,江湖上也是很有名。 因为商贸发达,所以即便已过了晌午,城门口还是排起长长队伍,既有往来客商,也有周边百姓,骡马嘶鸣,人声鼎沸。 守城的士兵仔细排查,很是小心。 田员外见状,摇头解释道:“因西南战乱,入城也繁琐了些,诸位稍安勿躁。” 李衍倒也不急,斜眼一瞥,望向了城门口贴着的悬赏告示。 这一瞧,不得了。 悬赏告示密密麻麻,至少有几十个。 “好家伙!” 沙里飞乐道:“不愧是汉阳,可够热闹的。” 李衍也点头赞同。 江湖道上,游走黑白之间的坑蒙拐骗,混绿林的更是杀人越货,触犯朝廷律法,简直是稀松平常。 但不是什么案子,都能被通缉。 能上去的,没一个简单货色。 李衍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很快就瞧出蹊跷。 上榜的案子,主要分三类。 一是劫掠商船,在长江上犯下血案,什么“混江龙”“夜里鬼”,听名号就是水上悍匪。 二是诈骗,这里商贸繁荣,各种骗子也奇多,蜂麻燕雀都有,而且大部分只有名号,并未画出具体人像。 三便是一些独行客,有的是盗窃官商家宅,有的则是当街杀人,性质恶劣,甚至还有两个采花大盗。 李衍看得啧啧摇头。 外人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从这满墙通缉告示,他就能看得出来,这汉阳城,各种势力混杂,人一多,规矩自然也就乱。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轮到他们。 本来李衍这一行人颇为扎眼,是重点搜查对象,但当他取出黑色道牒,并且还亮出都尉司给的通行文书后,立刻没了麻烦。 守城的旗官,甚至一脸讨好,问是否需要派人帮他们领路。 毕竟,无论是代表玄门正教的黑色道牒,还是都尉司文书,都可请调当地衙门派人协助。 李衍自然连声推辞。 众人进入城中,脚下皆是青石板路,一条大街宽阔,两侧店铺林立,屋宇错落有致。 或许是大宣立朝后重新建城的原因,再加上商贸发达,这里的店铺大多门脸宽敞,招牌高悬,大门敞开着,店内货物堆积如山。 绫罗绸缎、瓷器古玩、笔墨纸砚……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沿街各种茶馆食肆更是不少。 “三鲜豆皮哟,馅料十足哇!” “面窝,面窝,香得很嘞!” “欢喜坨嘞,甜而不腻哟!” “桂花糖——发糕!” 李衍等人晌午就没吃饭,一听顿时饿得慌。 田员外是个人精,见状微笑道:“诸位,府上已备了酒宴,给诸位接风洗尘,在下新建的宅子,再过两条街就到了。”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一阵喧哗。 “嘿,快看,有热闹瞧了!” “是谁,贱三爷又帮人平事了!” 人流涌动,竟很快堵塞了街道。 田员外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对着几人笑道:“汉阳民风就是这,爱看热闹,见不得哪里有事。” 沙里飞则问道:“这贱三爷是谁?” 田员外摸了摸胡子,“此人算是个市井豪杰吧,本姓健,因排行老三,被人叫‘贱三爷’。” “原本家中也算豪富,年少便文武双全,后来家道中落,沦落江湖,入了哥老会,喜好帮人打抱不平,身手人脉也了得,在汉阳城颇有侠名。” 说话间,众人已行至跟前。 李衍等人皆骑着高头大马,因此即便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里面情况也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一座酒楼外,两帮人正在对峙。 一帮人站在酒馆台阶上,都是膀大腰圆的汉子,个个横眉竖眼,气势十足。 为首者,乃是一名独眼老头,衣着华贵,手上把玩着核桃,面色阴沉。 而在他们对面,酒馆外街道上,则站着两人。 其中一人身着粗布武士袍,抱着双臂,站没站样,长了颇有喜感的八字眉,嘴里还吊着根芦苇,一幅吊儿郎当的模样。 在他身旁,则站名跛腿年轻人,衣着破旧,满脸苦涩,看着台阶上的众人,眼中满是畏惧。 “贱三爷。” 那独眼汉子微微拱手,明显压着火气,冷声道:“都是江湖同道,一件小事,就来堵我门,有点不地道吧?” 叼着细芦苇杆的,明显就是“贱三爷”。 只见他八字眉一挑,戏谑道:“王瞎子,你还有脸说‘地道’二字,况且这批老酒,对你来说是小事,但对别人却是身家性命。” “拿了东西还不给钱,这才叫‘不地道’!” 独眼男子淡淡道:“怎么没给钱,白纸黑字立下的字据,有本事到衙门告去。” “贱三爷”打趣道:“真要到衙门?你那手段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我,用了虫汁‘隐字法’,用些黄酒一擦就没了。” “朝廷对字据作假查得紧,再说你能嘴硬,你手下这些个臭鱼烂虾,有几个扛得住大刑?” 独眼男子面色一僵,也升起火气,“少废话,你想怎么办?” “贱三爷”摊手道:“既然我都上门了,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按江湖规矩办,文的武的尽管来,若是弄不服我,不仅得把酒钱结了,打人的医药费也不能少!” “好!” 独眼男子哼了一声,左右打量,瞧见门联,顿时冷笑道:“我这对联只有上联,能对出者免去酒钱,挂了许久,也没人能给出下联。” “听说你念过几天书,不如试试?” “我呸!” “贱三爷”笑骂道:“问津书院可是在附近,文脉鼎盛,一个破对联哪能难住别人。但谁都知道你这花样,无论对的好坏,一律不能行,骗人上门喝酒,下作的很!” “但既然你说了,也就让你心服。” “好!” “贱三爷给他点厉害瞧瞧!” 周围人群顿时起哄。 而场中,贱三爷也是瞧了一眼,眉毛一挑,开口道:“听好了,‘乌龙卧壁,身披万颗金星’,怎么样?” 那独眼汉子正要否认,贱三爷便不耐烦道:“别跟我玩阴的,若觉得不行,就跟我到问津书院请人评理。” 独眼汉子哼了一声,又瞧着贱三爷身旁坡脚年轻人,冷笑道:“跛腿鸡,跳簸箕,簸箕盖住跛腿鸡。” 贱三爷啐了一口,说道:“独眼龙,打灯笼,灯笼照着独眼龙。” 人群外,沙里飞乐了,“这汉阳江湖道,就是玩的花,不比拳脚,反倒玩起了对子。” “拳脚也比不过啊。” 李衍摇头笑道:“你看那贱三脚下。” 沙里飞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却见那贱三吊儿郎当站着,但脚下砖石已出现一片裂缝,分明是用了高深的暗劲功夫,以此来警告对方。 这是不想撕破脸,大打出手。 果然,那独眼汉子也已瞧到,脸色变得难看,却依旧嘴硬道:“给钱!别让这丧门星堵在门口,影响生意。” 说罢哼了一声,转身进入酒楼。 很快,店掌柜就拿着几张银票跑了出来,一把塞进贱三爷手中,抱拳讨好道:“三爷,您海量,咱们还要开门做生意呢。” “好!” “好!” 周围百姓又是不断叫好。 这家店的名声早臭了,虽说上当的都是外地客商,但他们也都看不惯。 贱三爷笑着摇头道:“开门生意,按你们这种做法,迟早得黄,还坏了我汉阳名声。” 话虽如此,却也没再纠缠,将银票尽数塞入那跛脚年轻人手中。 年轻人满脸惊喜,手忙脚乱,就要从中抽出一半,却被贱三爷推了过去,“些许小事,不用。” “三爷,这…” 年轻人是个不善言辞的,顿时不知所措。 “欸~” 贱三爷眨了眨眼,“听说你爹还留了一坛老酒,你若过意不去…” 年轻人连忙道:“我让拙妻炒两菜,三爷请随我来。” “哈哈哈,好。” 贱三爷哈哈一笑,搂着年轻人肩膀,便阔步离开。 “啧啧,是条好汉。” 沙里飞眼睛一亮,“改日上门结交一番。” 田员外则沉思了一下,“这贱三爷,喜好帮穷人打抱不平,在城惹了不少人,但人脉同样广,诸位想打听江湖上的事,都能找他。” 说话间,人群已经散开。 李衍等人继续前行,绕过两条街,眼前顿时出现一条风景别致的街道。 小河从中穿过,两侧建有木栏,沿街全是高宅大院,绿木成荫,夕阳照耀下,显得颇为宁静。 穿过两户人家,便到了田员外家。 这田员外说的还明显谦虚了。 他这宅子,墙体都是由大块条石砌成。 看模样,是将徽派建筑风格与荆楚建筑特色巧妙融合,粉墙瓦黛、马头墙改建在正门之上,像守护宅院的神兽一样,称之为兽头墙。 硬山顶、翘檐、檐额有彩绘,极其精致。 王道玄此时也拿出罗盘,看了几眼,抚须道:“此地坐北朝南,门前玉带环绕,明显是有高手布局,风水应该是没问题。” “谁说不是呢。” 田员外摇头道:“也请来几个人看过,都说没问题,但家里人接连生病,就连在下晚上睡觉,也莫名觉得胸闷。” “出门这段时日,才睡得安宁,肯定是哪里有问题!” “道长莫急,咱们先安顿下来,随后慢慢看。”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大宅门口。 门外早已有家丁护院等待,忙里忙外,将大小箱子,搬进给李衍等人准备好的院子。 进入宅子,更能看出其富贵。 前厅、中堂、后宅,布局分明,还有自家小花园和一座书楼,就连地下砖石,都请人做了砖雕,细节处都透漏着精美。 当然,依旧没看出什么。 李衍捏动法诀,深深吸了口气,顿时对着王道玄微微摇头,表示没有发现。 这种情况早在众人预料之中。 若能轻易看出,这田员外岂会请不到人。 富贵人家,酒宴自然也不一般。 菜式是本地楚菜,刀工精细,讲究火候。 有清蒸武昌鱼,仅佐葱姜,旺火烹制,鱼肉鲜嫩细腻,入口即化… 有排骨藕汤,瓦罐慢炖,汤色浓郁如琥珀… 有黄陂三鲜,沔阳三蒸,都是本地名菜。 至于酒水,则是“木兰玉液”,按田员外说法,乃是花木兰将军替父从军,征战十二载荣归故里。 朝廷为其表功,将原先的黄陂贡酒“盘龙糟坊”改名为为“木兰玉液”。 入口醇厚绵柔,酒香扑鼻。 田员外作陪,众人酒肉俱欢。 沙里飞喝的有些微醺,忍不住看了看周围,开口道:“田员外,别怪老沙我嘴多,您这宅子这么大,人气可不怎么旺啊。” 田员外叹了口气,示意家丁离开,这才开口道:“也不怕诸位笑话,我田家原本也算大族,但父亲去世后,因为生意上的事,兄弟间闹得不欢。” “在下还有个亲弟,住在汉口那边,几次与我为难,如今已形同陌路,连过年都不往来。” “倒是还有两子,但长子在问津书院读书,常年与同窗四处游山玩水,眼见着已到成家之时,却躲在外面不回来。” “这二儿子,更是气人,自小喜欢佛理,更是一言不吭,进庙当了和尚,把他娘气得一病不起。” “唯独女儿时常上门看望,但毕竟已经嫁人,哪能常伴左右,这偌大的宅子…” “唉,老夫空有家财万贯,却依旧这般模样,也不知造了什么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 几人连忙安慰,这田员外唉声叹气,多喝了几杯,没一会儿便醉了过去。 至于李衍等人,则在仆人带领下回到小院,洗漱一番,各自回房休息。 李衍虽说有些疲惫,但存神后,又精神了许多,索性点起蜡烛,取出一本册子查看。 正是刘纲给的“活阴差”秘要心得…… (本章完) 第272章分头行动 即便早已成为活阴差,也抓捕了几次阴犯,对于阴司,李衍还是一头雾水。 烛光下,他仔细翻阅,眉头紧皱。 这份关于活阴差的心得,不仅有刘纲的记录,还有他结识的那位“泰山来客”叙述。 笔记的形式,有点像医案。 每个案子,在哪里接的任务、接任务时看到的异象、阴犯的故事,甚至过程,都一一进行记录。 这种方法好处不少。 一是能传承经验,二是能归纳总结。 李衍算是半路出家,得到勾牒,千辛万苦找到传承,却是个即将消亡的法脉。 唯一留下的,就是本《阴律》。 说起来,刘纲还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活阴差。 这本册子对他来说,极其重要。 首先便是印证了一个猜测。 按照罗明子说法,他们能做法事,上裱进奏,但基本得不到回应。 若非能借祖师和神明力量,请来箓兵,恐怕很多人都会怀疑天庭和阴司的存在。 即便这样,对于神明的争论,在太玄真教内部,千百年来也始终没有停歇。 有人说,祂们只是一团炁,代表大道… 也有人说,是《天条》严苛,无人敢触犯… 还有的人说,所有的神明都不过是大道表象,就像盲人摸象,所见即所知… 反正,没一个准数。 但李衍却得到了阴司回应,乃是抓捕魔气时,从阴司得到《妖身长生法》特征和弱点。 抓捕阴犯,也是因为这些人搅乱了阴阳。 但其中具体原因,书上也没给出答案。 但上面的记载,却让李衍大开眼界。 这个案子之所以特殊,皆因阴犯身份。 并非还阳之人,而是阴间恶鬼! 李衍至今还没遇到过。 按照上面的说法,这恶鬼乃是趁着中元鬼节逃出,不懂人话,无法交流,到处用术法害人。 抓捕这种恶鬼,阴司发布任务,乃是用的青铜井,里面黑水流淌,还有锁链声声… 这个案子的特殊,在于阴犯是普通弱女子。 对方本来已进入幽冥,但牵挂阳间之人,在黑雾中不停寻找,莫名其妙就还了阳。 还有些案子之离奇,令人摸不着头脑。 说白了,活阴差这传承,就像是阴司放在阳间的探测器,碰到扰乱阴阳者,直接将其拿下。 至于你是否会建庙供奉,还是和刘纲一样,毁掉勾牒,成为还阳者。 阴司都不在乎。 而且死后也和其他人一样,即便你抓的阴犯再多,也照样没有特殊待遇,更别说进入阴司当差。 传承和召唤阴兵,就是任务奖赏。 当然,这些对李衍来说还太过遥远。 他更注重的,是其中经验。 比如目前已出现三种井。 一个是普通水井,发布的任务,多与还阳者有关,无论修士,还是普通人,都一样… 一个是青铜水井,浑浊黑水,跑出来的恶鬼,都是从幽冥本土而来,无法沟通,实力强大… 另一个则是黑井血水。 和他上次一样,里面跑出来的,大多是封神之战镇压魔神,哪怕只有一丝魔气泄露,时间长了,都会酿成动乱… 任务越危险,奖励越高。 像青铜水井和黑井发布的任务,危险性大,即便失败,也不会有任何惩罚。 而抓捕还阳者,一旦接受任务就必须完成。 若像吴老四那般徇私枉法,便会丢掉小命。 这些案件的解决方式,都是宝贵经验。 除此之外,竟还有一些关于《北帝经》术法的使用心得,勾魂索神通的用法,也在其中。 “狡猾的老鬼!” 李衍看到后,忍不住一声低骂。 那刘纲果然有所隐瞒。 勾魂索的爪子,只是第一步。 这个神通还能继续提升,找那些先天罡煞汇聚之地,进行淬炼。 按书上所言,这是从古代秘本中找到的法门,专门用于淬炼神通。 刘纲根本没说,显然一开始就没怀好意。 烛光幽幽,夜色渐深。 毕竟是长途跋涉,旅途劳累。 到了子时,李衍也感觉到一丝疲倦,存神一番后,便进入了梦乡… ………… 次日清晨,鸟鸣声将李衍叫醒。 李衍起床后,舒展了一下懒腰,推门而出后,当即看到一脸疲惫的王道玄。 “道长,过犹不及啊。” 李衍微微摇头劝道。 是人皆有喜好,谁都免不了。 他对术法和武道痴迷,吕三喜欢动物,沙里飞对火器情有独钟。 原本以为王道玄看得开,但逐渐相处下来,才发现这老道同样有所痴迷。 他痴迷的,是各种知识。 无论是历史民俗,还是法脉秘术,一旦碰到不了解的,便会如痴如狂。 从关中到鄂州,无论是富户豪绅宅邸,还是道观寺庙,这老道唯一感兴趣的,就是他们的藏书。 这一看,就是熬了整整一夜。 “唉,贫道也管不住。” 王道玄苦笑道:“想着早点睡,但躺到床上也睡不着,不知不觉就看了一夜。” “这刘纲的藏书,有好几本失传秘典,上面还有前人注解心得,贫道收获不小啊。” 说话间,田员外也带着仆人来到小院。 他的脸色同样有些疲倦,开口道:“诸位,府上备了早点,待会儿让下人给你们送来。” 李衍有些诧异,“田员外也没睡好?” “谁说不是呢。” 田员外无奈道:“在外面还好好的,但回到家中就又出了问题,整夜做梦,疲惫难熬。” 王道玄又询问道:“府上的仆人呢,是否也有类似症状?” 田员外同样摇头,“我知道长想问什么。” “老夫的妻妾,还有田家旁系仆人,都有相似症状,有的病了,有的则被吓跑了。” “之前也请人来看过,怀疑是祖坟风水出了问题,但几次查看都说无事。” “而且,离开这宅子就不会犯病。似乎这宅子和我家有些犯冲。” 王道玄皱眉道:“这就有些怪了。” 田员外揉了揉眉心,“所以才请道长前来查看,实在找不到原因,恐怕这新建的宅子只能转让给他人。” “老夫早已将妻妾安排到老宅,明晚也会到其他地方睡觉。待会儿要到商会一趟,诸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和下人提。” 说罢,就拱手告辞离开。 待他走后,沙里飞和吕三也先后醒来。 仆人端来早点,王道玄使了个眼色,将仆人支走后,这才一边吃,一边说道:“这件事不对劲。” “若是祖坟有问题,无论田员外一家搬到哪里,都逃不掉。” “若阳宅风水有问题,那么住在这里的所有人,应该都会出现相同症状。” “事出反常,怕是有人捣鬼。” 李衍也好奇道:“昨晚我几次施展神通,除了镇宅之物罡气,并未闻到任何阴煞之气。什么手法,能做到这般?” 王道玄沉思道:“最有可能的,是厌胜术,但之前的术士应该能想到,或许另有原因。” “这还不简单?” 沙里飞笑道:“术法我不懂,但这分明就是江湖手段,估计是有人看上了宅子,想把田员外一家赶走,再放出谣言,低价接手。” “回来就和田员外打个商量,对外放出风声,把幕后之人给钓出来。” 李衍摇头道:“若真有人捣鬼,人家能做的天衣无缝,岂会没有防备,让牙人几次转手,便能隐藏身份。” “若过几年才现身,咱们还能一直等?” 沙里飞眉头一皱,“说的也是。” “此事不急。” 王道玄摇头道:“待贫道今日仔细查看一下阳宅风水,再到田员外祖坟走一遭,若实在找不到原因,再想办法。” “嗯。” 李衍将碗里的白粥一口喝光,“既如此,咱们就分头行动。” “吕三兄弟陪着王道长,我和沙老叔到城中打探一下消息,再去城隍庙报备。” 他们既然已决定在汉阳城休整,道上和玄门的情况自然要摸清楚,免得招惹麻烦。 吃过早饭后,四人当即分开。 王道玄的风水之术,明显有所长进,拿出了好几样家伙,不仅有风水罗盘,甚至有定吉凶的鲁班尺。 吕三有鼠大鼠二,可以配合查看,也能顺道保护王道玄。 至于李衍和沙里飞,则和仆人打听了一番城中情况,这才收拾好东西出门。 这汉阳城虽年代古老,但却并不大。 城北有府署、县衙朝廷各衙门,城西有府学、县学、书院等,而城隍庙则在城东。 刚出门,沙里飞便低声道:“怎么着,咱们先去打探消息,还是先去城隍庙?” 李衍沉思了一下,“先去城隍庙吧。” “江湖客栈的消息,大多人人知晓,隐秘一点的,价格都不便宜。” “直接去城隍庙,看看这边的道人好打交道么,说不定也能弄到。” 但说实话,他心中也没底。 来之前,他便已经打探过消息。 鄂州玄门的两个重镇,一是郧阳府,二便是这武昌、汉阳、汉口三城。 而这两个地方,又有明显区别。 郧阳那边,靠近武当山,乃是真武宫势力范围,佛道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即便有寺庙,也都是普通僧人。 而在这边,太玄正教的力量就明显不足。 虽然也有几座道院,三镇皆有城隍庙,但说起来,还是佛门禅宗的力量更为强大。 还有问津书院,也是儒教圣地。 也和此地的特殊环境有关。 这边附近,几乎没什么洞天福地。 但出了鄂州,洞天福地就变得密集,九华、烂柯、龙虎、天目、四明、君山、皂阁… 无论湘州还是赣州,都是正教法脉汇聚之地。 而且大大小小的法脉不计其数,即便有正一祖庭龙虎山、灵宝祖庭皂阁山镇压,也未能让太玄正教彻底占据上风。 所以武昌这边,太玄正教力量就有些空虚。 而各地也离不开玄门正教镇压,所以武昌王对佛门更加亲近,甚至武昌王府修建之时,也同时建造了宝通禅寺。 所以这边的城隍庙社令兵马,也只是做做样子,不仅数量少,也形不成战力。 郧阳府那边,是与天圣教作战的前线,真武宫又调遣了各方弟子汇聚。 可以说,这边的城隍庙,只剩小猫几只。 若非有玄祭司要登记造册,恐怕真武宫所有的玄门弟子都要抽调离开。 至于这边的执法堂,则主要是禅宗弟子。 阳呈子已经说了,即便他与真武宫关系不错,来到这边,也得不到什么帮助。 但武当山又有些特别。 不仅是玄门真武宫祖庭,同时也是江湖圣地,学习武当功夫的俗家弟子数不胜数。 这边是九省通衢,因此武当拳馆不少。 到了汉阳城隍庙,和李衍想象的差不多,这里香火并不旺盛,面积也小的可怜。 侧门口,一名小道童正在打瞌睡。 “劳驾,我等要进玄祭司。” 李衍已不抱什么希望,直接递上道牒。 这小道童也有些呆傻,望着黑色道牒,又看了看李衍,半天才反应过来,涨红了脸低声道:“居士请稍等。” 说罢,就撒开脚丫子跑进院中。 沙里飞见状乐道:“得了,看这情况,也帮不了什么忙,登记一下就走人。” 李衍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说话间,那名小道童走出门来,施了个道礼,“师傅正在帮人治病,一时走不开,二位居士请进,小道帮你们登记。” 李衍和沙里飞面面相觑,却也紧随其后。 进入院中,果然能看到,城隍庙一侧厢房外,等着几名百姓,皆衣着破旧,满面风霜,显然都是贫苦人家。 隔着大门,能看到里面一位老道正在把脉,白发苍苍,眼神平和,看到二人,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他们跟着道童走。 李衍二人也没打扰,进入玄祭司,看着小道童将三份道牒进行登记,显然已熟门熟路。 沙里飞终于忍不住,询问道:“小道长,城隍庙里就只有你二人吗?” 玄祭司登记,虽不需要什么道行,但毕竟朝廷职责,至少得有些资历。 只派个小道童干,着实说不过去。 “嗯。” 小道童明显不善言辞,低头道:“其他师兄,都被师傅赶走了,庙里就只剩下了小道和师傅…” 第二更迟些发 第273章江湖水深 把人赶走了? 李衍有些诧异,郧阳府那边本就抽调走不少,人手紧缺,还把剩下的弟子也都赶走… 莫非犯了什么过错? 虽说心中奇怪,但李衍却没多问。 毕竟双方不熟,也没必要多管闲事。 出了城隍庙,沙里飞便摇头道:“这边显然打听不到什么消息,还是去找江湖客栈妥当。” 说罢,二人便沿着街道在城中闲逛,寻找暗号标记的同时,也顺道留意风土人情。 对于老江湖来说,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都能分析到不少信息。 比如,这里商贸发达,沿途能看到不少手工作坊,匠人行会的力量,绝对不小。 与宜昌那边有些不同,城中以汉人为主,身着土家苗家衣物者,只是偶尔能看到几个,还都是远道而来,买卖物资者。 因为附近有驻军数万的武昌卫所,还有问津书院,文风鼎盛,所以街上身着武袍儒袍者众多。 终于,跑了小半个汉阳后,他们才找到一座江湖客栈,门口廊柱石座上,刻着祥云与荷。 与其他地方的江湖客栈一样,大堂里挤满了人,都是一些普通江湖客,既有江湖艺人,也有挑着担子的货郎。 里面很是热闹,甚至有些喧哗。 一名老者站在大堂中央,眉飞色舞,唾沫横飞道:“这次盛事,可是少见啊,少不得要见到不少高手……” 跑堂的店小二,也是白毛巾搭在肩上,正靠在门口,听着老者说话。 见李衍二人走来,连忙迎上来。 沙里飞直接做了个手势,开口道:“相家(内行),先啃牙淋(喝茶),再听听风(打听消息)。” 店小二顿时了然,恭敬抱拳,随后抬手道:“二人客官,里面请。” 说罢,将二人引至角落一张桌子。 沙里飞低声问道:“啥事,这么热闹?” 店小二却也没隐瞒,微笑道:“二位面生,怕是刚来汉阳吧,过段时间,便是端阳节,鄂州不少江湖同道,都在往这边赶。” “武昌王府想聘请一些高手侍卫,便趁着机会,要办一场擂台赛,由三城神拳会共同操办,奖赏很是丰厚,怕是会吸引不少人。” “那位是评门说大鼓书的风老爷子,今日喝得尽兴,正在聊此事。” “哦?那正巧了…” 李衍一听便来了兴趣,叫了壶“玉叶长春”,又要了蜜饯、生、紫苏膏、雪酥四样茶点,坐下来静静倾听。 “俗话说学得好武艺,卖与帝王家…” 那评门老者说的尽兴,忽然从颈后抽出扇子,哗啦一下展开,扇了两下,才继续开口道: “江湖这碗饭不好吃啊,如今世道有些乱,若是能栖身王府,不失为一个好去处,而且还有诸多便利。” “因此,附近武行几乎都会派出顶梁的弟子,这些人平日里可少见,更何况凑在一起较量,诸位可莫要错过机会。” “若是能进王府,何须风雨里受罪。” “风前辈你不开玩笑么!” 一名货郎乐道:“咱们这点拳脚功夫,顶多用来防身,跟武行那些人打,不是自找麻烦么。” “您不如说说,都有哪些高手,到时咱们也能去开开眼啊!” “说的是,风前辈见识广,给咱们说说!” “小二,再给风前辈上壶好茶!” 围观众人顿时起哄。 这评门的老者,也是个人来疯,见众人捧场,更有兴致,扇子一收,啪得一声拍在手上。 好似醒堂木,大堂内顿时安静下来。 评门老者这才悠悠道:“汉阳武昌这块码头,可是宝地,汇通南北,勾连九省,武行自然也极其兴盛。” “且说咱鄂州本地,便有洪门拳、孔门拳、岳家拳、鱼门拳,传承许久,习练者众多。” “洪门拳起自宋太祖,号称‘三十二手定天下’,刚猛有力,大开大合,以力制胜。程氏武馆的程百山正值鼎盛,听说已快踏入化劲,如无意外,会亲自出手…” “孔门拳和儒教关系莫逆,擅刚柔之劲,既能以刚克刚、又能以柔化刚,出战者,应该是问津书院的几位护院…” “岳家拳自然不用提,很可能是雷家的雷破山,年纪轻轻,便已在江湖上打响了名声…” “鱼门拳的白氏三兄弟,乃是长江码头上一等一的好汉,这次肯定不会错过热闹。” “往南,有赣州和湘州二地武行,硬门拳、巫家拳、薛家拳,都已在此立足多年,都有顶梁的高手出战。” “但真正的看头,还是少林、峨眉、武当、青城几派,他们说不定,会派出擅长武法的高手出战。” “可惜,因为西南战事,武当、峨眉等派,都已召集弟子回山守护,恐怕这次,会是禅宗一枝独秀。” 有人不解道:“说起来,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自然是性子傲,即便王府发出重赏,也不会为了那点银子上擂吧?”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 评门老者抚须道:“听闻武昌王府世子年纪已到,不喜舞文弄墨,只喜舞刀弄枪,是个十足的武痴,且天赋极高。” “王爷对其颇为宠溺,这次恐怕也存了帮其找师傅的心思,若谁能擂台占据魁首,进入王府,对身后门派,将来也有助益。” “哦,原来如此。”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 人群中,还坐了个伢人,他乐道:“其他人我不知晓,武当的俗家门派肯定不会去,他们起了内讧,打的头破血流,已成道上笑柄。” “这次,估计连脸都不敢露。”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脸色古怪。 “啧啧,听说是为了个女人?” “嗯,把门中前辈气得够呛。” “还是太年轻啊…” 那评门老者没有搭话,继续笑道: “诸位诸位,听说擂台会设在龟山,晴川楼附近,到时会有卫所在外把守,进取的名额有限,诸位若有能耐,就早点想办法吧。” “恐怕是不好弄。” “是啊,听说鄂州商会,还有几个家族都要前往,肯定不会放太多闲人进去…” 众人议论纷纷,李衍则端着茶杯若有所思。 沙里飞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声笑道:“怎么着,衍小哥,有兴趣?” 李衍点头道:“这个机会难得。” “我的拳法正在完善,需要大量实战经验,王府那点悬赏无所谓,但能与各路高手过招的机会,却是不能错过。” “那简单。” 沙里飞低声道:“既然商会要去,那田员外肯定能弄上名额,让他帮你报名即可。” 说话间,也有一名老者从楼上匆匆走下,来到二人面前,恭敬拱手道:“可是来自关中的李少侠?”李衍眼睛微眯,“阁下何人?” 老者洒然一笑,拱手道:“老夫元思海,乃是这三元客栈掌柜,李少侠请移步说话。” 说罢,将二人带到了楼上雅间。 不等二人询问,老者便亲自沏上茶,解释道:“老夫是哥老会的,李少侠无需防备。” “阁下在宜昌大破鬼教的事,早已传遍整个鄂州,那些个普通江湖客不知,但懂行的,可对李少侠是敬仰的很。” “实不相瞒,李少侠刚到码头,便已被人瞧见,恐怕城中已有不少人知晓。” 李衍有些诧异,“前辈夸张了吧?” 这老者叹了口气,“李少侠怕是不知道,鬼教和天圣教,在江湖上有多大的名头,可谓是人人惧怕。” “少侠能几次破坏他们阴谋,让鄂州不至于生出大乱,别说朝廷那边,就是咱们,也得竖个大拇指。” 说着,面带担忧,试探道:“李少侠此来汉阳,莫非与鬼教有关?” 沙里飞有些无语,“我等只是恰逢其会,哪会闲着没事干,成天找那些人麻烦。” “这次来汉阳只是休整,顺道见识一番这端阳盛会。上门也只是来问问附近道上的水深水浅。” “哦,那就好。” 元思海松了口气。 沙里飞眼骨碌一转,嘿嘿道:“前辈,你既然说我们是行侠仗义,不知这消息能不能免费?” “沙兄弟说笑了。” 元思海摇头道:“规矩不可破,钱还是要挣的,顶多给二位优惠一番,老夫绝不敢胡乱要价。” “那也行。” 沙里飞也不再纠缠。 元思海则给二人讲起了附近江湖格局。 “此地是神州最重要的码头之一,江湖中的水自然也深得很,方才风老头所说武行,也只是冰山一角…” “此地禅宗势力最大,且有祖庭少林派来的高手镇压,与王府关系莫逆,还掌控着执法堂,最是不能招惹…” “问津书院为鄂州儒教之首,高手众多,朝中不少重臣皆出于书院,还和鄂州商会走得更近,同样不可小觑…” “至于武当真武宫,则相对弱势,在此地只是有些俗门弟子,再加上西南战乱,无暇分心他顾…” “剩下的门派法脉也多如牛毛,以排教势力最大,还有禅宗镇压,也不敢太过放肆。” “城中匠门也是一方大势力,但很少参与江湖纷争,主要是跟着鄂州商会挣钱…” 听着这老头一一诉说,李衍和沙里飞,总算对这附近的江湖道上有了一些了解。 二人心中皆是一番感叹。 正如元思海所言,这里的水,深的很。 一番讲述,便整整过了大半个时辰。 李衍沉思了一下,又开口问道:“实不相瞒,我等最近在帮田丰长,田员外处理事情,发现有些古怪,前辈可曾收到什么风声?” “这…” 元思海犹豫了一下,“此事有些麻烦,老夫也不敢胡乱猜测,只是听到过几件事。” “帮田家看风水的几个术士,前些日子有人突然离开,也有人遭遇了袭击,不敢吭声。” “还有,田员外在商会之中,恐怕也不安生,鄂州商会这几次出海收获颇丰,但当初的股份却是有限。” “老夫觉得,估计是有人眼红…” ………… 出了客栈,沙里飞挠了挠头,骂道:“就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那田员外也不老实!” 李衍沉思道:“感觉不太像,回去后问问田员外,若他有意隐瞒,咱们就立刻离开。” “走吧,道长那边估计也不安全。” 二人没有耽搁,立刻赶回了田家大宅。 幸运的是,王道玄这会儿还在宅中,并未外出前往田家祖坟。 李衍二人进门时,发现王道玄正带着一帮仆人,将前堂下方的石阶一一撬开。 他们好奇,便守在旁边查看。 “道长,莫非发现了什么?”沙里飞询问道。 王道玄微微摇头,“现在还不好说。” 仆人们身手也是利索,没多久,一根根石阶就被全部撬起,看到下方景象,众人皆是一愣。 只见这石阶,外面倒是整齐如一,但里面却是长短大小各有不同,而且铺着的地砖,全是两头翘,看起来就像一个个小棺材。 李衍掐着手诀,深深一吸,摇头道:“闻不到任何味道,这是何种法门?” 王道玄也抚须皱眉道:“贫道也只是查遍田府阳宅布局,其他地方都没问题,就是此地有些突兀。” “这应该,是一种高明的厌胜术。” “但不聚拢阴煞之气,便能作祟,贫道还是第一回见。” “厌胜术…” 李衍若有所思,扭头对着仆人沉声道:“去请田员外回来,我等有事要问。” 仆人知道他们是术士,也不敢多说,匆匆忙忙跑了出去,骑着快马离开。 不到三炷香的时间,田员外便满头是汗赶了回来,看到撬开的石阶和棺材状砖石,顿时愕然,“这…谁要害老夫?” 他虽不会术士,但也听说过许多事。 李衍也不遮掩,直接询问道:“田员外,你可曾得罪了什么人?” “还有,你请来的术士,都遭遇了袭击,可曾知道这回事?” “啊?!” 田员外明显有些诧异,“还有这种事?老夫从未听说,那些术士都是好友帮忙邀请,拿了钱后就都离开了。” 说着,连忙转身道:“快,去看看王端公还在不在家中?” 他所说王端公,就住在汉阳城,仆人快马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就赶了回来,抱拳道:“回禀老爷,家门锁着,附近的人说已离开半月。” 田员外听罢,眼中阴晴不定,又看了看地上棺材砖石,咬牙道:“老夫大概知道是谁了。” 沙里飞问道:“是谁?” 田员外沉声道:“商会会长之子,吴九诚!” (本章完) 第274章幽灯照影 “鄂州商会?” 李衍和沙里飞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和鄂州商会,也算打过交道。 鄂州商会虽说由各地豪商组成。 商会会长叫吴鸿林。其所在的吴家,在鄂州势力庞大,朝廷中也有几位两位入殿为臣的官员。 不仅如此,对方手段还颇为厉害,依靠着出海贸易,将武昌王府等众多势力绑定,又和排教共同承担军资运输。 秭归县那位贪财糊涂的吴县令,便是其弟。 弄出那么大的乱子,吴家也没受半点影响,可见其不凡。 想到这儿,李衍继续询问道:“田员外为何觉得,黑手便是那人?” 田员外叹道:“开海贸易,获利颇多,但风险也着实不小,当时可没多少人敢赌。” “老夫正好有些闲钱,且对海外风貌颇为好奇,便一咬牙投了进去,却没想到获利百倍之多。” “如今商会的份子,已成抢手货,有数人前来相商,要出高价将份子买走。” “其中最积极者,便是这吴九诚,而且给价极低,被老夫断然拒绝。” 沙里飞摸着大胡子,有些奇怪问道:“吴家的人,份子最多吧,还用得着如此下作?” “诸位有所不知。” 田员外摇头道:“吴家豪富,势力庞大,但家族子弟人也多,直系旁系,大房二房,林林总总算下来有数百人。” “若人人有份,岂不是乱套,商会中所占据的份子是族产,只能分红。” “而且,吴家等级森严,嫡系旁支,谁拿多少都有定数,不可逾矩。” “那吴九诚乃是庶子,按理说所得也不少,但他花天酒地,行事奢靡,族中的分红根本不够用,便将主意打到了老夫身上。” 说着,眼中已满是怒火,恭敬拱手道:“还请诸位帮老夫找到证据,此事定不让他好过!” 沙里飞眼咕噜一转,故作为难道:“田员外,按理说此事咱们义不容辞,但情况可和你说的不一样啊。” “本来是瞧风水,现在却要得罪人,还是在鄂州呼风唤雨的吴家,你也看到了,之前的术士全都遭了殃,连话都不敢说…” 田员外毫不生气,反倒笑道:“沙老弟,老夫这一路走来,还不知你的性子?” “都不是外人,无需来这套。诸位放心,老夫不是小气之人,只要办完此事,愿以三万两相赠!” “钱的事好说。” 李衍打断了他的话,正色开口道:“我等有两件事,也要劳烦田员外相助。” “这其一,便是武昌王府召开的擂台会,在下手痒,想要与各路高手切磋一番。” “这其二,是我等想要找一位厉害的玄门工匠,而且要靠谱,事后嘴巴也严实。” “哦?” 田员外沉思了一下,“擂台会的事好说,商会本就有参与的名额,到时李少侠便以田某商会供奉的名义参与。” “至于这玄门工匠,容老夫先打听一番,毕竟几位要找的,恐怕不是普通人。有了眉目,再给李少侠答复。” “好!” 谈完条件,自然要先解决眼前之事。 李衍又开口询问道:“田员外,我很好奇,拿到证据后,你要如何处理?” “知道事情要搞多大,咱们做起事来也有个分寸。” 正如田员外所说,吴家势大,但李衍等人还真不怕,毕竟天圣教和鬼教都得罪的够惨,还怕他个商人? 但首先得弄清楚,这田员外有多大胆子。 田员外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摇头道:“虽说商场如战场,但也有个规矩,不会弄得太难看。” “商会之中吴家势大,但也并非只手遮天,对其位子虎视眈眈者也不少。” “我与几个老伙计算是中立派,合起伙来自保,两方都要拉拢,而且施展秘术夺人财产,在商会中可是大忌。” “端阳节后,便要重选会长,这种关键时刻,吴鸿林也不敢大意。只要拿到证据,定让他让出一些关键位置。” “能做成此事,老夫受些委屈也值得。” 李衍听罢,并不觉得意外。 这才是商人本性,不会跟江湖争斗一样,一言不合就兵戎相见。 说不定到最后,还要把酒言欢。 “如此,这事儿就好办了。” 沙里飞鬼点子多,大光头一摸便有了主意,“找人的事交给我们,田员外你暗中派人,找到那几名术士,把证据做实。” “还有,给你建房的工匠名字也告诉我们。” 田员外点头道:“帮老夫建宅的,是城中徐家班,他们出自徽州帮,班主徐清泉为人老实,在汉阳城中有口皆碑,想不到会干这事。” “老夫这就去找他算账!” 李衍沉思了一下,摇头道:“不急。” “田员外难道没有发现么,他们如此明目张胆,就是笃定这个术法隐秘,即便发现了,也完全能矢口否认。” “这厌胜术有些诡异,竟没有半点阴煞之气,很难成为证据。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关窍。” “到时上门,对方才无话可说。” 说着,扭头看向王道玄,“道长,你可有破解之法?” 王道玄抚须道:“按照田员外所言,贫道猜测这厌胜术,乃是靠噩梦耗人精气。” “今夜咱们就布下法坛,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作祟,只要找到原因,便可解决。” “好!” 田员外能把生意做这么大,自然也非胆小之人,当即答应下来。 ………… 深夜,月明星稀。 田家大宅,前堂院中,法坛已被搭起。 方桌台面上,铺着明黄锦缎,上绣八卦、日月星与龙凤,看起来颇为华丽。 法坛前方,放着八个幽魂罐,都是王道玄抓来的猖兵,其中最强大者,便是那头土龙妖魂。 猖兵凶悍,自然有西玄一脉祖师神像镇压。 神像前方摆着五供养,清水、水果、鲜花、糕点等,旁边则放着各色法器:红台烛,檀香炉,檀香碟,净水盅,法简,令牌,木鱼,黄表纸。 最厉害的,莫过于那柄金钱剑。 周围,还插着八面法旗,微风中缓缓飘荡。 李衍这队伍,如今也算有些身家,自然给王道玄配齐了家伙。 所有法器,全是宜昌城隍庙上品。 当然,和玄门正教是不能比。 人家举行一场大型法事,法坛要搭建好几层,法器就不说了,法事也要多人配合。 高功、都讲、监斋、侍经、侍香、摄科…每个人都各司其职,配合默契。 甚至醮坛之上,还有各种清规戒律,有专门的法坛执法者整顿纲纪。 当然,这种等级的醮坛科仪,威力极其强悍,通常是要负责一整片地区禳灾祈福。 对于李衍他们这些跑单帮的,如今的法器配置,已然足够。 夜色渐深,仆人们都已被驱赶回房。 沙里飞陪在王道玄身旁,负责护法。 而李衍和吕三,则跳上房顶警戒。 至于田员外,则睡在前堂左侧厢房,心中七上八下,等着待会儿睡着后,看是什么东西作祟。 不知不觉,子时将近。 王道玄早已穿戴整齐,开启法坛。 听着房中木床吱呀,左右翻身的声音,王道玄摇头道:“田员外放心,尽管睡就是。” 里面的田员外则无奈道:“这…老夫心中有事,实在睡不着。” 话虽如此,但当进入子时时,他还是觉得一阵困意涌上,上下眼皮打架,好似中了蒙汗药般,直接昏睡过去。 “果然有问题。” 王道玄眼睛微眯,金钱剑一引,插起桌上一张黄符,脚踏罡步,掐诀念诵道:“天神地祇、万灵同归、吾奉玄炁显威陈天君,八方追魂、邪鬼显形,敕!” 说罢,挥剑一抖,黄符瞬间燃烧。 他挥舞金钱剑,同时掐着法诀,结煞入讳,在八卦镜上凌空画了个符。 随后,拿起八卦镜,对着房中一照。 月光下,铜镜上似乎有黑雾一闪,但随后就消失不见,什么都看不到。 这是照鬼显影法,乃王道玄西玄一脉法门。 天下间大部分术法,都是借鬼神之力,驱动先天罡煞之气,进行施法。 若有什么东西作祟,这八卦镜上就能显现,虽比不上阴阳眼,但也能大致看出模样。 然而,此法也没瞧出根脚。 王道玄眉头一皱,抓起香炉中一把香灰,口中念念不停,随即猛然一吹。 呼~ 阴风骤起,香灰翻滚着涌入房中。 王道玄顺势拿起铜镜继续看。 这是用香灰逼其现身。 然而,同样没看到什么。 “不对!” 王道玄若有所思,“作祟的怕不是邪鬼。” 说罢,拿起法坛上一个灯盏。 这灯盏乃犀角所制,正是从通天三娘手中得到的宝贝“犀角灯”。 通天三娘身怀三宝。 犀照灯、璎珞珠、丧心钉。 “璎珞珠”和“玄黄天符”,可躲避阴司探查,全都交给了玉龙子。 “丧心钉”是一种攻击法器,李衍不会通天三娘那种喷气射钉的本事,也嫌弃恶心。 好在此宝是用于镇压旱魃,所以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克制各种僵尸,因此成为团队宝物。 至于“犀角灯”,乃是通天犀角所炼法器,能照破阴阳,使鬼物现形。 相当于极其强悍的阴阳眼,还能配合施展术法,召唤阴鬼用于现身。 可惜,其中的灯油确实不好弄,那是尸油混合着一种蜃珠粉所炼制。 李衍从通天三娘身上,找到了炼制灯油的册子,但蜃珠粉难找,所以灯油只剩一点。 用一次,是少一次。 王道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还是掐诀开光,随后用香烛将其点燃。 霎时间,周围绿光幽幽。 旁边的沙里飞,顿时瞪大了眼睛。 直接绿光照射下,法坛上几个幽魂罐周围,全都弥漫着一层黑雾,在上方翻腾,隐约显出猖兵的狰狞模样。 王道玄将犀角灯交给沙里飞,沉声道:“去里面照照,看田员外身上有什么东西。” “好。”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连忙端着犀角灯,一路小跑,进入田员外的厢房内。 绿光幽幽,原本漆黑的厢房,也越发诡异。 只见那田员外身上,似乎有团黑乎乎的东西。 沙里飞心中怦怦直跳,但还是提起胆子,端着“犀角灯”,放慢脚步,小心上前。 快到床前时,终于看清楚。 那是名身穿漆黑寿衣,脸色惨白的老者,双目无神,以一种诡异姿势,蹲在田员外胸膛上,几乎是脸对脸。 贼怂的! 沙里飞暗骂了一句,又小心后退,出了房门,来到法坛前。 王道玄接过犀角灯,立刻吹灭,这才开口询问道:“看到了什么?” “一个老头…” 沙里飞比划着形容了一番。 “身穿寿衣?” 王道玄眉头微皱,又看了看那重新放好的石阶,眼中恍然大悟,“贫道明白了…” “有人!” 就在这时,房顶上的吕三忽然起身。 而李衍,早已踩着房梁,脚下发力,嗖的一下腾空而起,直接跳到田家大宅后巷。 只见一道黑影,正撒腿而逃。 对方明显已踏入暗劲,脚下连续发力,速度飞快,好似利箭一般前冲。 “哼!” 李衍一声冷哼,直接追了上去。 虽然比不上那些老牌高手,但他将各种劲道以阴阳八卦划分,用借势之法,也算是踏入了化劲层次。 脚下劲道连续爆发,好似缩地成寸。 更妙的是,每次踩地,都用了震荡劲,劲道在身体筋膜和地面之间回荡,速度又提升一倍。 这算是他不死印法的初步使用。 虽然无法吸收敌人劲道,再借势打出,但用于赶路,已远超寻常武者。 若此刻有人在旁,便会觉得他身形闪烁,好似鬼魅,和用了术法差不多。 几个呼吸之间,双方的距离便于拉近。 就在这时,对方突然脚踩七星步,身形骤然止住,借着这股力量一个翻身,身形宛如游龙,一脚踢向李衍额头。 这一下,极其突然。 然而,李衍的反应更快,侧身换膀,身形一扭,让过这一腿,随后一个顶心肘。 嘭! 那到身影横着飞了出去,在地上连滚三圈,才止住势头,挣扎着爬了起来。 而李衍则脸色阴沉,开口道: “赤龙翻身,龙华拳?” “武当的人,怎么也吃起了葛念…” 第二更十二点前 第275章另有曲折 李衍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武当弟子。 想当名门正派,可没那么简单。 他们的戒律,极其严苛。 一些戏文中,经常会出现某个桥段:名门正派的弟子与妖女相恋,冲破老顽固的阻挠,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李衍江湖中厮混,知道没那么简单。 很简单,没有约束的力量,只会带来毁灭。 江湖上不是没有出现盛极一时,仗着力量称霸一方,却迅速败落的大教法脉。 他们有个共同特点,都是从内部崩塌。 就连国家,也同样如此。 帝国的毁灭,往往从人心败坏开始。 而玄门正教,个个年代古老,历史悠久,对这种事看得更清,故而规矩更严苛。 就如太玄正教。 五戒十善、正一五戒、初真十戒、仙道十戒、天仙大戒…各种戒律多的数不过来。 “吃葛念”,是仗着功夫做杀人、劫掠、绑架、陷害等差事。 龙华拳可是正统武当弟子才能修行。 敢做这种事,实在是胆大包天。 躺在地上的武当弟子,是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被李衍叫破根脚,面带羞愧的同时,也有些恼羞成怒。 他一咬牙,脚踩九宫,猛然凝爪,身形摇摆似龙,三两步便来到李衍跟前,手腕一翻,化作龙爪抓向李衍面庞。 这一招叫青龙出水,好似寒潭龙跃出水,带着一股罡风,气势凛然。 然而,对方这一下却是虚招。 只见此人右爪前探,左手却在背后迅速掐诀,同时右手变爪为掌,一个摇摆。 其掌心处,忽然罡煞之气汇聚。 竟让李衍有种眩晕感。 武当吸魂掌! 又是一门不传绝学。 此人身份肯定不简单。 李衍原本还想试试其身手,这下也没了心情,身子一侧后退,同时掐诀,右掌噼里啪啦电光闪烁,阴雷掌直接拍了上去。 啪! 这年轻人被一掌拍在脑门上,直接晕了过去。 当然,李衍也留了手,没拍死对方。 毕竟这件事,总要有个人证。 而此时,吕三也恰好赶到,取来绳子,与李衍合力将此人五花大绑,拎回了田宅。 …… “武当的人?” 沙里飞也有些奇怪,“已达暗劲,还会武法,不去郧阳护山,怎么跑来这里捣鬼?” “待会儿问问看。” 李衍微微摇头,随后看向王道玄,“道长,可曾找到了原因。” 王道玄沉声道:“贫道弄清了。” “这种厌胜法,乃是借先祖血脉施展。” “若无意外,那些地砖,都是田员外祖坟老砖雕刻而成,铺在前堂地下,相当于阳宅变阴宅,祖宗还被后人踩,自然不安宁。” “借血脉之力施咒,虽不致命,但夜夜噩梦,也会让人心生不宁,而且极其隐秘。” “先叫醒田员外吧。” 田员外此刻已陷入梦魇,昏昏难醒。 但众人自然早有布置,直接将松动的石阶扒开,又取出几块棺材砖。 轻声呼唤,田员外顿时猛然惊醒。 他喘着粗气,额头满是冷汗,喃喃道:“这次的噩梦,老夫记得清楚。” “我梦到了老坟,睡在坟里,祖父一直直勾勾盯着我。” 听他一说,众人更加确定,王道玄便将自己的猜测告知。 “掘了老夫祖坟!” 田员外一听,当即面红目赤,咬牙道:“天杀的小贼,这次没完了!” 被施术暗害,这田员外还能忍着,并且借机弄些好处,但掘人祖坟,却令他难以接受。 说着,又看向地面昏迷的武当弟子,愕然道:“这不城隍庙的阳冲子么,怎么也干下此事?” 李衍问道:“田员外知道此人?” “嗯。” 田员外冷声道:“汉阳城隍庙的风垣子道长宅心仁厚,虽不擅长术法,却精通道医,经常帮穷人治病,不惹是非,在城中名声很好。” “这阳冲子是其弟子,原本是下一代城隍庙祝,却因一个女人,和师弟大打出手,被逐出城隍庙。” “想不到,还来暗害老夫,肯定是自甘堕落,投靠了吴九诚!” 李衍点头道:“事情总会水落石出。” “我也没想到,对方今晚就会来捣乱,眼下抓了人,吴九诚那边说不定会狗急跳墙。” “沙老叔,你和吕三兄弟还有道长,陪着田员外去找那些匠人,我留下审问这阳冲子。” “好!” 众人也知时间紧迫,当即动身。 田员外身为豪富,又处在在这三教九流汇聚的汉阳城,自然雇了家丁护院。 他当即叫了十几个人,打着灯笼,和王道玄等人骑马,向着城南而去。 待众人离开后,李衍这才淡淡一瞥,开口道:“既然已经醒了,何必装模作样。” 果然,那阳冲子已经醒来,听到李衍的话,便缓缓睁眼,坐在地上,低着头不发一言。 这便是李衍留下的原因。 此人是武当真武宫弟子,方才还十分机警,装昏迷想弄开绳索,其他人留下可应付不了。 看着对方这死皮赖脸的模样,李衍知道,用什么门派名声质问,肯定没用。 他摸了摸下巴,眉头一跳,“我很好奇,是什么女人,有这么大魅力,能让武当嫡系弟子也动了凡心?” “在哪个窑子,在下也去光顾一番…” “闭嘴!” 果然,这年轻人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炸毛,咬牙道:“无耻之徒,别污人清誉!” “无耻?” 李衍哑然失笑,眼中满是不屑,“为个女人,和师兄弟翻脸,不顾师门清誉,离开后还当人走狗,邪术害人。” “武当戒律,你是破的一干二净,还跟我说什么无耻,笑话!” 阳冲子被说的面红目赤,又咬牙低下了头。 “不说?” 李衍淡然道:“不说也没事,反正此事早已传开,我迟早知道,明日拉着你游街示众,来城隍庙门口多晃荡几圈。” 看此人表现,他已了然于心。 玄门正教的弟子,都是从小培养,虽说根基深厚,远超普通江湖术士,但也有弱点。 常年待在山上,红尘便是劫。 有人能一心向道,有人经过历练能成材,但有的人却过不了这红尘炼心。 其中最难的,无疑是情劫。 听到李衍的话,这年轻人顿时惊慌,咬牙道:“要杀就杀,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干什么,跟真武宫无关。” “一人做事一人当?哈哈哈…” 李衍乐了,摇头道:“人生于世,除非孤家寡人,否则一举一动皆有因果,种下因,果不报在你身上,也会影响他人。” “能不受影响的,自然是不在乎你的人。” “能说出这种话,可见是个蠢货。” 这阳冲子自然明白李衍的意思,虽咬牙沉默,但眼中却生出一丝慌乱。 倒还有救… 李衍见已击破其心理防线,便趁热打铁开口道:“因为个女人,倒也没什么,少年慕艾么,但为何要帮吴九诚害人,莫非受了要挟?” “吴九诚?” 阳冲子抬头,眼中有些疑惑,“要挟我的人,不是吴九诚…” “什么?!” 李衍听到,心中一咯噔。 ………… “快到了,就是前方大宅。” 黑暗街道上,灯笼摇曳。 看着前面一座规模庞大的宅院,沙里飞愕然道:“好家伙,匠人也这么有钱?” 这宅子虽说没建在富人集中的地段,但临近南门码头,也是价格不菲,且建造的极其精美。 只看下方砖雕,就非同小可。 “沙老弟有所不知。” 田员外摇头道:“这天下匠人无数,但擅于营造房屋建筑者,以三大匠人帮会为顶尖。” “一是苏州香山帮,园林技艺独步天下,京城皇宫都有参与。二是江浙东阳帮,三便是这徽州帮,都曾前往京城,修建皇宫。” “徽州帮出来的弟子,擅长营造徽派建筑,而这徐家班,更是将楚地风韵融于其中,很受欢迎,三城富户,都找他们营造房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吕三忽然抬手。 “停下!” 他死死盯着前方宅院,掐动法诀,吱吱叫了几声,顿时从屋侧地洞下,钻出一只只老鼠,向着他们奔跑而来。 众人打起灯笼一照。 只见那些老鼠,脑袋和身上,竟全是污血! 沙里飞眼睛微眯,“田员外,报官吧,怕是出了大事。” 果然,众人推开大门,只见满地尸体,整个宅内已没有一个活人… ………… 汉阳县衙大堂上。 火把摇曳,气氛凝重,坐了不少人。 “要挟我的,是个黑衣人。” 阳冲子偷偷瞧了一眼左侧的老道,见其满眼悲哀,心中越发难受,一五一十道:“我与师兄弟离开城隍庙,跟着云姑娘游览东湖。” “那人突然出现,身手术法极其高深,我等不是对手,几位师兄弟和云姑娘,都被抓走。” “我没办法,只能听令。” 大堂上,县令周冉眼神冰冷,“那人都叫你做了什么?” 阳冲子低头道:“他让我威胁几个给田家看风水的术士,还让我与徐家班的一名弟子接头,帮其送一些图纸。” 说着,连忙抬头,急声道:“我都是被逼的,只是将人打伤,把那几名术士逼走,并未杀人!” “闭嘴!” 县令周冉呵斥道:“枉你身为名门弟子,还看不出来那些术士,是畏惧真武宫名头么?” “还有,那云娘一听就有问题,莫名其妙夜游东湖,分明与贼人一伙,真是蠢货!” 他的心情极其恶劣。 眼看着就到了端阳节,再加上西南战事,每日都精神紧绷,派衙役严查往来江湖中人,四处巡逻。 没想到,照样出了事。 想到这儿,他继续审问。 “那人什么模样?” “不知道,那人穿得衣服是法器,没泄露任何气息,但口音,像是附近之人…” “你等是如何认识了云娘?” “我等上山采药,碰到劫匪杀人,云娘说自己是外地来的,家人都被杀死,无依无靠…” “这云娘到底靠什么把你们迷惑。” “她,她知书达理,是大家闺秀…” “行了行了!” 县令周冉摆了摆手,看向一旁老道。 这老道,道号风垣子,正是李衍前往城隍庙时,帮百姓治病的那个道人。 见周县令目光,老道叹了口气,“贫道之前也曾怀疑,但已经查过,他们几个并未中蛊。” “那云娘,贫道也曾见过,谈吐不俗,容貌惊人,绝非一般人家出身。” “此事,都怪贫道,若多些耐心…” 说着,声音已有些哽咽。 “师傅,弟子对不住你!” 跪在地上的阳冲子再也绷不住了,痛哭流涕,连连磕头。 “拉下去!” 周县令命人将阳冲子带下去,又扭头看向一旁的田员外,沉声道:“田兄,你可知自己因何被人盯上?” 田员外此刻也仍有些懵逼,脑子都是乱的,“这…老夫实在不知。” 别说他,就连李衍也是眉头紧皱。 此事实在古怪。 按阳冲子所言,那黑衣人道行深厚,若有何要求,直接冲进田宅,抓住田员外就能要出来,却偏偏选择这种方式。 还有,那宅子他们已仔细搜过,什么也没找到,下方什么东西也没有。 而且建造宅子的,也有对方的人。 如此苦心谋划,目的到底是什么? 种种疑问,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堂上的周县令,此刻也是满脑子头大,摇头道:“此案错综复杂,又牵扯到玄门,明日本县便会交给执法堂处理。” 说着,看向李衍,眼神变得柔和许多,抚须微笑道:“李少侠在宜昌的事,本官也略有耳闻,在事情查明前,还请护好田兄,免得他遭了贼人毒手。” “那是自然。” 李衍点头,并未拒绝。 路上,他们就已经答应了田员外,不用这县令多说,也会保田家平安。 出了县衙后,天色已蒙蒙亮。 田员外叹了口气,“老夫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要钱直说便是,何必弄出这么大阵仗。” 李衍沉思了道:“这事没那么简单,否则无需将徐家班满门屠戮,说不定和他们有关。” “罢了,此事有执法堂追查,我等也不好参与,田员外这段时间不要外出。” “还有,最好将家人都搬入田宅。” “好,就听李少侠安排。” 众人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回到了田宅。 然而,门口却站着一名老头,身穿粗布衣,头戴斗笠,凌乱发髻随意插着木棍。 斗笠下,一对死鱼眼特别醒目。 李衍看到后,顿时一愣,微微抱拳道:“见过张前辈。” 这老头,他曾有过一面之缘。 长安神拳大会时,在门口戏耍了张师童一番,乃是武当旁支高手,名叫张笑山,乃是丹劲高手,一手八卦柳叶棉丝掌名震江湖。 “你认识老夫?” 老头张笑山摆了摆手,“那就好,赶紧进去吧,把昨晚的事,给老夫说清楚。” 李衍眼睛微眯,“此事与前辈有关?” 张笑山哼了一声,脸色难看道: “阳冲子那小蠢货,是老夫孙儿!” 第276章武法框架 “老夫昨日才到武昌。” “听到孙儿被逐出山门,本要找风垣子那牛鼻子算账,但弄清经过后也没脸上门,便让城中徒孙寻找那小畜生…” “没想到,当晚就出了事…” 张笑山这老头,显然气得够呛,咬牙道:“老夫孙儿俗名张玉福,从小便觉醒了身根神通,老夫便兴高采烈将其送上山。” “没想到山上清修,修的脑子都坏了…” 听其诉说,李衍也明白了前因后果。 雷震曾跟他说过,这武当山下的张家,也算是真武宫俗家一脉中佼佼者。 张家的普通人,一般是从小修行武当功夫,若觉醒神通,便会送上山修行武法。 这些俗家弟子,到处开设武馆、镖局、客栈,算是真武宫的外围势力,不过主要在江湖上活动。 同样,少林、峨眉、青城、崆峒…这些年代古老的玄门势力,都是这种模式。 别看他们是外围势力,但家族中一代代弟子,凡有资质者全部上山修行,时间久了,在教派中的话语权也不小。 比如真武宫中几名高功,便是出自张家。 张笑山没有觉醒神通,但已踏入丹劲,在鄂州江湖道上,也是名声显赫的人物。 当然,他们已踏入另一层次。 平日里的江湖小事,基本不会参与,甚至普通的江湖客,都没听过他们的名字。 这些人一般是四处游历,修行武道。 一旦出手,必然是江湖大事。 就像雷震入宜昌,接管神拳会,镇压宜昌江湖黑道,一方面是保护老友,一方面也是配合朝廷,为自家军中子弟助力。 张笑山来这里,也是同样的道理。 武当玄门的力量,在这里虽然空虚,但江湖上的力量却不少,不少俗家分支都开设了武馆,还接着水上护镖的差事。 毕竟这三镇码头,谁看了都眼馋。 虽说如此,但俗家弟子也不止一脉,武当的几个武馆之间,虽没有争斗,但也在暗中较劲。 加上之前阳冲子出的事,已成为笑柄。 这次武昌王设擂,算是一个机会,所以张笑山前来此地,专门负责压阵。 哪怕进不了武昌王府,也别太丢脸。 没曾想,初入汉阳便遭了当头一棒。 “前辈也莫要心急。” 李衍开口劝道:“你那孙儿只是一时糊涂,对方手段惊人,最会拿捏人心。” “他被人威胁,手上也没人命,前辈若开口,想必能轻松把人捞出来。” “捞他做甚?!” 张笑山白眉一挑,瞪着死鱼眼骂道:“这小畜生犯了蠢,就让他在牢里清醒几天。” “他本就坏了武当清誉,老夫再仗着武当名头捞人,不被人笑掉大牙,干脆一头撞死算球!” 这老头说话,跟以前的张师童一样嘴臭。 李衍早已见识过,并未在意,若有所思道:“看了云娘的行事和手段,估计和‘燕’家门,脱不了关系,前辈可顺着这条道查。” “老夫又不是傻子!” 张笑山翻了个白眼,起身就走。 临走时,又看了李衍一眼,摇头道:“老夫想起来了,你就是长安上元夜,当街杀人的那个吧?” “妈的,野狗就是比家狗强,此事过后,就把那小畜生撵出去游历…” 说着,摇头背手离开。 田家大宅外的巷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站了十几名年轻人,个个精气十足,太阳穴微鼓。 张笑山刚一出门,就迅速跟上了去。 老头眼中满是邪火,脸色阴沉道: “传出话,让附近绿林道上的把头,都来见老夫,哪个来的迟了,就打断他的腿!” “是,老祖爷!” 众武馆弟子纷纷拱手。 ………… “嘿,这老头,嘴可真臭!” 田家大宅内,沙里飞吧咂着嘴,乐道:“跟张师童那死鱼眼,更像是爷孙。” 话未说完,便又有仆人匆匆走进前堂,“回禀老爷,外面来了几个和尚,说上门拜见。” 田员外叹了口气,“快请。” 说罢,就亲自出门迎接。 李衍知道,来的肯定是执法堂,不过这边的执法堂多是佛门弟子,根本不了解,也懒得前去迎接。 很快,田员外便带着几名僧人前来。 看到为首的僧人,李衍瞳孔顿时一缩。 那僧人身形高大,比沙里飞还高出小半头,脑袋硕大,面廓分明。眉如剑,目圆睁,威而不怒。 其穿着黄色僧袍,但却系着腰甲,肩背阔厚,双臂粗壮,板肋虬筋,行走间,肌肉虬结,若扭钢索,好似一堵墙走了进来。 更准确形容,像是庙中护法金刚。 异人自有异象。 即便这僧人还未到达丹劲,但浑身显露的威势,还是让李衍感觉到一丝威胁。 “阿弥陀佛!” 僧人声音宛如洪钟,单掌施礼沉声道:“贫僧宝通禅寺僧值‘澄觉’,亦是武昌执法堂巡僧。” “此来,是要询问一些事。” 鄂州南部佛道禅宗势力强横,建有不少庙宇,但都是以宝通禅寺为首。 “僧值”负责监督寺院秩序和戒律。 能担任此职,还同时兼任执法堂的差事,这澄觉在庙中地位肯定不一般。 这澄觉说话也是直接,毫不遮掩,询问起了李衍等人来历,还有到汉阳的目的。 看起来,执法堂内部,信息也不通畅。 李衍心中有数,平静应对。 当听到他们在郧阳和宜昌那边城隍庙接了很多任务,还和执法堂有关系,澄觉眼中怀疑顿时消减许多。 “原来是李施主,贫僧也有所耳闻。破了鬼教图谋九头凤脉一事,功德无量,失礼。” “无妨。” 李衍对这僧人有了一丝好感。 这僧人知道了李衍等人根脚,也就没再多问,而是仔细询问起了田员外。 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都去过哪里…各种问题问了一通后,这才告辞离开。 看着这几名僧人脸色,李衍心中顿时有些怀疑,开口询问道:“几位大师,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澄觉面色不变,点头道:“有了一些猜测,但事关重大,贫僧不能随意透漏。” 说罢,便带着几名僧人阔步离开。 “得。” 沙里飞乐了,笑着摇头道:“看来这帮和尚,还信不过咱们,正好省的招惹麻烦。” 李衍也点头道:“真武宫那边是形势所迫,咱们已有‘三大玄境’修炼名额,也就没必要冒险。” “毕竟咱们和道门走的近,别人有所防备也属正常,等田员外这事过去,安心修炼便是。” 说着,扭头看向王道玄,“道长,田员外这厌胜术,是否已经破解?” 望着田员外忐忑的目光,王道玄摇头道:“将那些棺材墓砖清理,只是治标不治本。” “咱们还得前往祖坟一趟,如无意外,那里肯定也有布置,将这些墓砖放回,再做一场法事,便可高枕无忧。” “不过为防意外,前往祖坟之时,最好田家的所有人都去。” “这…” 田员外听罢,顿时有些犹豫,“那两个不孝子,老夫倒是能抓回来。但老夫两个兄弟,已多年不来往,怕是不会搭理。” 王道玄摇头道:“尽力而为吧。” “就依道长之见。” 田员外不敢大意,立刻吩咐家丁和护院离开,前往老宅,将两位妻妾接来,同时也叫人去找自己的儿子。 他的两个儿子,大儿子在问津书院,二儿子上了木兰山上一座寺庙出家,往来需要些时间。 另外,住在武昌和汉口的两个兄弟,也派了仆人送去信笺,将此事说明。 李衍等人倒也不着急。 他们这次接的任务,只需护住田员外一家便可,因此便待在房中,各忙各事。 沙里飞忙着鼓捣火器图纸,王道玄继续学习那些风水典籍。 吕三还是老样子,不过暗中动了些手脚,让鼠大鼠二招来附近老鼠,隐藏在田家各个角落,以及外面的下水道,算是一种警戒。 他现在的主要精力,全放在小狐狸身上。 小白狐乃是异种,极有灵性,这些日子跟着他走南闯北,眼神越发灵动。 吕三知道,小狐狸怕是要通灵了。 妖类的通灵,有点像人觉醒神通,同样是六感,随后便会开始修炼,渐渐掌握一些血脉妖术。 至于李衍,则待在房中钻研拳法。 房间内,除了床和桌子,所有的家具都已被仆人搬走,显得有些空旷。 李衍扎着马步,站在空地上。 “吽!吽!吽!” 一声声真言,宛如雷鸣,体内筋膜震颤,胸腹随着节奏收缩,就连浑身肌肉,也在微微颤动。 时至今日,他已无需神鼓配合。 胸腹便是擂鼓,发云雷音鼓动筋膜。 半个时辰后,李衍已是浑身酸痛,汗水滴答往下落,肌肉不受控制的疯狂颤抖,随时有可能摔倒。 这便是李衍的修炼方法,每次都将自己逼到极限,若让其他人看到,肯定以为是疯子。 当然,李衍也早已习惯。 借着这种方法,他对身体的掌控力,也远超同级别武者或修士,已经能踩着刀锋跳舞,而不弄伤自己。 大罗法身运转,周身疲惫尽散。 李衍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神鼓云雷音,他已修炼到极限,劲道提升的速度,也已经下降。 要想真正修成“不死印法”的那种效果,凭这点劲道,还远远不够。 就像弹簧,想将外来的劲道引入体内,再蓄势而出,弹簧的强度,肯定要足够惊人。 好在接下来的修行,他也有了眉目。 想到这儿,李衍又开始缓缓演练拳法。 他的拳法以红拳为母架,配合劈挂,既可放长击远,又可近身刁打,迅猛灵巧相合。 拳法不在多,而在于精。 这两套拳法,已让他补足缺陷,面对任何敌人和流派,都有应对之法。 当初在长安城,黎夫人将家传的《劈挂拳谱》交给他,上面一段话,始终记在李衍心中。 “劈为破,挂为卦,五行为法,八卦为纲,大开大合,破敌之架势,而其中最相合者,为震卦,雷起而阴阳变,拳有雷霆之势,则可破万法…” 这句话,原本是黎夫人的父亲、他的师公,对劈挂更深境界的推演和猜测。 在黎夫人看来,只是妄想。 但他却冥冥之中,感觉到此法与自己相合,一路行来,也渐渐有了眉目。 那便是结合雷法, 将自身拳法化为武法! 有了《北帝神行术》借势之法,又学会《北帝阴雷掌》,加上玉龙子传授的《天雷降魔锤》。 框架已然形成! 李衍缓缓演练,但与平常不同,每当拳掌变化之间,也会同时加入手诀变换。 掌为阴,用的是北帝阴雷掌。 拳为阳,用的是天雷降魔锤。 阴阳雷法齐聚,同样是一种高明练法,借真雷之势,便可修炼云雷音,冲破关窍,再一次走上康庄大道。 可惜,李衍只是用出北帝阴雷掌时,掌心才会噼里啪啦汇聚阴雷。 而天雷降魔锤,尚且没有修炼成功。 修炼此法,需要服食雷气。 李衍也不着急。 端午前后,常有雷雨,称为“端午雷”。 如今的端午节,所以说要纪念三闾大夫,还有赛龙舟、吃粽子等民俗,很是热闹。 但说实话,并不是个好日子。 五月俗称恶月,多禁忌,端午又是“恶日”,五毒出没,邪气盛行。 与此同时,这段时间又是天地交泰,阳气盛,阴气生,阴阳二气交融,而生“端午雷”。 谓之天龙哮,震慑诸邪,来年祥瑞。 “端午雷”出现时,就是他修炼《天雷降魔锤》的最佳时机。 当然,所谓武法,就是要将术法融入武道中,他没有前人带路,一切都要慢慢摸索… …………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 田家大宅内,亮起盏盏灯笼。 “来来来,诸位满饮此杯。” 花园凉亭内,田员外又弄了一桌酒席,宴请李衍等人,还让自己的老妻和小妾出来说了会儿话。 包括那些田家旁支子弟。 田员外人精一个,这么做自有其原因。 一来花园也属于内宅,在此宴客,让自己妻妾见客,说明对于李衍等人的重视,并非单纯雇佣关系。 二来,也相让李衍他们甄别一番。 “见过诸位先生。” 田员外年少时也曾风流,妻子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小妾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 当然,如今身体有恙,早已没了心思,妻妾年纪也都不小,内宅也算是安稳。 李衍不动声色,掐诀暗中查探。 田员外的妻妾和几名旁支成员,大多精神不好,有几个还面色苍白,气虚乏力,显然受到厌胜术影响,还没恢复。 至少看起来,不像是妖人内应。 待这这些人全部离开,看着李衍微微点头,田员外才松了口气,无奈摇头道:“老夫女儿和女婿那边说了,明日便会上门。” “只等两个不孝子回来,就能前往祖坟,正好赶着节令,祭祀一番。” “老夫实在想不通,那些妖人,到底想要什么,为何好端端的,会扯入这种事中。” 沙里飞笑道:“田老哥无需担忧,他们行事如此隐秘,必然是有所顾忌,如今事情闹大了,连执法堂都被惊动,应该是不敢再乱来…” 嘀! 话音刚落,夜空中便响起尖锐响箭声。 很快,远处天空便隐显火光。 不用李衍多说,吕三便吹了声口哨,站在房梁上的鹰隼振翅而起。 鹰隼也并非万能,夜间视力较弱,但有火光,也能看清楚一些东西。 而李衍,则飞快走出凉亭,来到墙角,蹭蹭两步借力,跳上房梁,抬头观望。 有些出乎意料,着火的地方他刚去过。 正是徽州帮徐家班的大宅! 第二更十二点 第277章海上奇事 望着远处火光,李衍若有所思。 那些工匠,果然就是关键! 事实上,当他发现徐家班满门被屠之时,就隐约有所猜测。 田家这边刚找出厌胜术作祟,他们就立刻前往徐家班。 而在那之前,整个宅子就已被灭口。 很可能,是因为另外的原因。 如今又被放火,应该是在遮掩什么。 另一头,吕三也跳上了房顶,听着落下的鹰隼喳喳鸣叫,他也几个纵跃,来到李衍身边,“那边失火了,很多人正在救火。” 李衍微微点头道:“这汉阳城的水,果然不浅。” 二人回到凉亭,田员外明显有些心慌,连忙询问道:“二位,出了什么事?” “有人纵火,怕是在遮掩什么…” 李衍将自己猜测说了一遍,随后开口道:“无论对方是谁,此事已经闹大,不少高手参与其中,迟早能查出来。” “田员外无需担忧,我们会护着你,直到此事有了结果。” “多谢多谢。” 田员外松了口气,随即开口道:“不瞒诸位,老夫在商会托人打听了一下。” “西周古矿坑那边,虽说武昌王已派兵封闭,且驱逐了聚集的江湖中人,但对那些个玄门工匠,却恭敬有加。” “武昌王以古矿坑为饵,请这些工匠留下,且在黄鹤楼设宴款待,可算给足了面子。” “老夫找个机会,便请人引荐。” “哦?” 李衍眼睛微眯,“武昌王想做什么?” 田员外摇头道:“其实和武昌王无关,乃是鄂州商会在海外发现个岛屿,位置极佳,想进行开发,作为军港和中转补给。” “有人出钱建造军港,朝廷自然乐意,但那个地方有些危险,海中有妖物作祟,连着两艘船沉入海中。” “商会想建造厉害的战船,配备法器,自然少不了这些玄门工匠相助。” “海中妖物?” 沙里飞一听来了兴趣,“什么妖?” 田员外摇头道:“老夫也不太清楚,但听人说,是一种八爪鱼,体型庞然,可将福船拖入水中,还会迷魂术,很是诡异。” “好家伙!”沙里飞满脸的不可思议,“有这么大的玩意儿?” 他熟读兵书武备志,自然对其十分了解。 武备志中记载,朝廷福船,大者长四十四丈,阔一十八丈,可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商会没资格,也没技术建造这么大的船,但既称福船,还能远航,肯定小不了。 能将福船拖入海中,怎么听,都有些荒诞。 田员外叹了口气,“海上便是这样,有诸多离奇古怪之事,几乎是拿人命在填。” “听说江浙商会的大船,还碰到过海外仙山,但还没靠近,便听到有仙乐靡靡,闻者无不呆傻,跳入海中不知所踪,幸亏船上有法脉术士,击法鼓叫醒众人逃离…” “海中贸易虽获利颇丰,但也风险极大,若连出几次事,前期所得,便会尽数亏掉。” 李衍着有兴趣询问道:“如今外面局势如何?” 田员外摇头道:“听说到处都在打仗,佛郎机人所处那片大陆,国家众多,战火连天。” “高丽国那边也一样。东瀛国已然一统,在海上袭扰高丽,对其国土虎视眈眈,之前战乱流亡的浪人,也化为海盗,不时滋扰我商船,烦人得很。” “听说高丽国派出使节求救,但没得到朝廷回应。” 王道玄奇怪道:“高丽不是神州藩属么,为何不救?” “此事就说来话长了。” 田员外嗤笑道:“前朝大兴年间,与金帐狼国对峙,当时的高丽国主两头讨好就罢了,却也心存不轨。” “面对金帐狼国,他们接连上贡,称其为神州正主。来到大兴,虽表面称臣,却多有无礼,且上贡些财物,便以言语激之,要求数倍赏赐,以彰显上国威名。” “当时的大兴哀帝,好大喜功,朝廷与金帐狼国连年对峙,本就国库空虚,还加倍赏赐,弄万国来朝的美梦。” “那时跑来神州朝贡,在高丽已成风气,一个个朝贡团往来不绝,名为朝贡,实为谋利。南洋小国亦纷纷效仿。” “我大宣太祖,当时是大兴征北大元帅,眼见前线将士粮草不足,对此风气极为厌恶,称呼这帮高丽使节,是‘打秋风的棒子’。” “上元节时,更是在皇宫大殿醉酒,当众殴打高丽使团,被哀帝杖责五十,大雪天扔出宫门外,自此便起了心思,灭大兴而代之。” “后来剿灭金帐狼国时,高丽国又趁机作祟,想占领北疆一些区域,又被朝廷击败,铸京观已示警告。” “因为这些事,大宣皇室一直对高丽看不上,五十年前,对方不停上表请罪,才恢复藩属国地位,但关系也一般。” “如今朝廷西南战事一起,哪还顾得上他们,自然没有理会…” 听田员外讲述海外风貌,确也是件趣事,加上田家厨子手艺不错,饮酒闲聊,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 安排好如何守夜后,田宅的灯笼也逐一熄灭… ………… 汉阳城另一边,徐家班大宅。 一场大火,让这座豪华的大宅已成焦土。 水车浇过后,地面满是泥泞,横七竖八的残缺木梁,仍然冒着青烟。 众多朝廷衙役打着灯笼。 武昌执法堂的大和尚们,正四处搜索。 澄觉立在废墟之中,打量着周围,眼中若有所思。 他身形壮硕,气势不凡,如寺庙中金刚,不怒而威,周围衙役也不敢上前。 忽然,澄觉似乎感受到什么,连忙转身,对着黑暗处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前辈也来了?” 黑暗中,张笑山背着手缓缓走出,看了看周围,啧啧道:“动作可够利索的。” “老夫刚找到些线索,就直接被掐断了。” 澄觉眉头微皱,“张前辈发现了什么?” 张笑山瞪着一对死鱼眼,不满道:“你这小和尚,真不懂规矩,空口白牙就要问老夫?” “你们到底知道些什么?别藏着掖着了!” “眼下真武宫要对付天圣教,且当时就有约定,不会觊觎这边香火,别妄做小人!” “张前辈误会了。” 澄觉毫不动怒,面色平静道:“都是玄门正教,以安定神州为本,我宝通禅寺岂会隐瞒。” “前段时间,古矿坑的事,前辈可曾知晓?” 张笑山点头道:“倒是听说了一些。” 澄觉沉声道:“古矿坑那边,有人暗中作祟,于矿洞之中召唤妖鬼,残害江湖中人,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我等前去查探,发现了他们身份。” “他们是什么人?” “江夏蛮。” 张笑山闻言,眉头顿时一皱,“你在说笑吧,江夏蛮汉时动乱,早已被打散,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大和尚澄觉摇头道:“张前辈有所不知,江夏蛮虽已消亡,融入中原,但暗中还有人信仰祖神。” “我等怀疑,有苗疆土司暗中蛊惑,让这些人在武昌腹地捣乱。” “哼!” 张笑山一声冷哼,“无非故鬼而已,凭他们那点人,能做什么?” “莫非你佛门压不住?” “张前辈说笑了。” 澄觉面色平静道:“我佛门自然不缺降魔之力,不过这些魑魅魍魉藏于暗处,秘密谋划,定然是有大计划。” “弄清楚他们要做什么,自然能以力镇压。” “前辈放心,贫僧已向县衙告知,且会对外放出风声,是有西南妖人作祟,用师兄弟性命威胁阳冲子道友,不会让他名声受损。” 张笑山听罢,脸上却露出一丝嘲讽,啧啧摇头道:“小和尚不老实,你不想老夫插手,何必拐弯抹角?” 澄觉双手合十道:“前辈的动静太大了,短短半日,江湖便已鸡飞狗跳,恐怕会让那些人藏得更深。” “贫僧必须弄清楚,他们想做什么。” “还不是嫌老夫碍事!” 张笑山骂了一句,却也没再纠缠,“也罢,毕竟是你们地头,老夫就不多管闲事了。” “老夫查到,这帮匠人曾花大价钱,请探幽一脉出手,到处挖掘古墓老砖,秘密收集。” “剩下的,你们自己查!” 说罢,直接转身进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在其离开没多久,一名僧人便从远处匆匆走来,对着澄觉双手合十道:“师兄,我回来了。” 澄觉询问道:“禅堂那边怎么样?” 僧人低声回道:“佛像仍有血泪。” 澄觉深深吸了口气,眼神变得凝重,“神佛示警,武昌必有大难,必须弄清楚妖人要做什么。” “这边线索全毁了,盯紧田家,他们那边或许与此事有关。” “是,师兄。” ………… 次日清晨,天空有些阴沉。 李衍出门后抬头观望,眼中却露出喜色。 看着模样,估计这几日就会下雨。 到时或许会有“端阳雷”,正是修炼好时机。 吃过饭后,有仆人满脸喜色,匆匆来报,“老爷老爷,大公子回来了。” 田员外脸色复杂,刚要出门,但却哼了一声,满眼阴沉坐在前堂之上。 很快,便有一年轻人进入田宅。 他身着儒袍,脸型与田员外极为相似,有些微胖,满面风尘,脚步同样匆匆。 进门后看到田员外,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父亲,孩儿回来。” “哼!” 田员外哼了一声,低头装作喝茶。 李衍等人也已来到前堂。 见此情形,心中一阵暗笑。 这田员外的长子,名叫田炜,自小极为聪慧,早早便入了问津书院求学。 田员外每当说起,虽嘴上一口一个不孝子,但眼中却满是自豪。 归根结底,是因为一桩婚事。 田炜早知父亲这脾气,见状也不多说,起身后便对着李衍弯腰拱手道:“这位便是李少侠吧,多谢几位出手,解我家危困。” “哼!” 田员外一听,顿时骂道:“你娘都病倒在床,你若真孝顺,为何躲在书院不回来?” 田炜脸色一苦,连忙拱手道:“父亲请息怒,孩儿实在是心中有苦。” “那赵家小姐怀恨在心,时常叫几个公子骚扰,孩儿不想与他们计较,免得坏了我田家名声,只好躲在书院。” “另外,从赣州来了位风水大师,在书院做客,孩儿这些天都伴其左右,想着请他来咱们家看看。” 田员外闻言,脸色稍缓,也愤愤不平道:“此事也是老夫之责,亏那媒婆上门时,说赵家女儿多么知书达礼,没想到却是这般性子。” “赵家也算名门,怎么会如此娇惯,任由女儿胡来。” “罢了,去看看你母亲吧。” “是。” 田炜连忙拱手,向着后院急匆匆而去。 李衍等人听到知道,知道这婚事肯定有问题,但毕竟是人家家事,也懒得多问。 没一会儿,仆人又来禀报:“回老爷,小姐和姑爷来了。” 田员外脸上则露出一丝喜色,连忙起身。 刚走到堂前,便见一男一女进得门来,身后还跟着仆人,拎着大包小包。 “见过父亲。” “见过岳丈。” “自家人,无需客套。” 面对女儿女婿,田员外态度明显好了许多,带着他们给李衍一番介绍。 其女儿模样中等,性子倒是温婉。 而田员外这女婿,也是生得剑眉星目,威武不凡,名叫刘义仲,乃是武昌卫所千户。 这人原本是田家远亲,家中经营镖局生意,后来家道中落,投奔田家。 田员外见其是可造之材,便将女儿许配给了他,一番运作,又进了武昌卫所成为千户。 夫妇俩小日子过得不错,说起来,也算是田员外的骄傲。 面对李衍,夫妇俩又是一番感谢。 随后传来的消息,就让田员外脸色异常难看。 仆人归来说,他的二儿子,在木兰山上闭关修行,已正式剃度出家,彻底了去尘缘。 据守门的大和尚说,他儿子说自己法号“不空”,会在禅堂替田家祈福。 “为人不孝,哪能修得成佛!” 田员外闻言,顿时大怒,气得满脸铁青。 他女儿连忙劝道:“父亲勿恼,二哥的性子你也知道,从小便寡淡,当时就经常说要断绝红尘,或许命中就有这缘分。” “罢了罢了。” 田员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沉声道:“都赶紧收拾一番,咱们这就上祖坟,免得误了时辰。” 田府上下早已准备妥当,各种祭祀的贡品,满满当当拉了几大车。 出了田宅,众人便向着城北而去。 田家祖坟在汉阳城北,一座小山村中,距离城中还有两百余里。 这一来回,至少要四五天的时间。 而随着他们离开,执法堂的几名和尚,也暗中跟在后面…… 第278章云梦三宝 队伍穿行于山林间,车轮吱吱呀呀。 道路两旁,竹林翠影摇曳,深邃如墨。 天色阴沉,时有山风呼啸,吹动竹林簌簌作响,枯黄竹叶凌乱飞舞。 李衍策马而行,抬头打量远方。 对面山岗下,又是几个湖泊错落。 大者如明镜,映照天穹。 小者似明珠,静谧澄澈。 湖面与山川之间,雾气袅袅,别有韵味。 “不愧是千湖之地啊。” 李衍扭头笑道:“这才出了汉阳多久,一路行来都是湖泊,此地定然就是上古云梦泽。” “李少侠说的没错。” 田员外的长子田炜,也骑马跟在一旁,满脸兴趣开口道:“《禹贡》、《周礼》对云梦泽皆有记载,说‘其泽薮曰云梦’,但却言之不详。” “但据书院夫子考据推测,上古时期云梦大泽范围惊人,但自先秦时期开始,范围便逐渐缩小。至唐宋时,便已经成这湖泊星罗棋布格局。” “哦?” 李衍来了兴趣,“问津书院也研究这个?” 田炜笑道:“那是自然。” 说着,指向前方,“李少侠,可知我儒家二程,便生长于斯。虽说如今心学昌盛,我问津书院,仍讲究‘格物致知’‘即物穷理’。” “‘孔子使子路问津’,便是我问津书院来源,不知荆楚之地沿革怎么行。实不相瞒,我等随夫子往来鄂州各地,便是在做此事。” 李衍听到后,眼睛一亮,连忙开口询问道:“既如此,田兄可曾听过‘司命会’?” “司命会”这个名字,还是在上津城时,仵作老刘头告知。 这是古老楚巫的传承,曾在洞庭君山立足,在整个楚地都留下过痕迹,但后来便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李衍转道鄂州,最初的目的便是寻找这个是法脉,皆因他从“凤凰金饰”中,吸收到了一缕神罡。 而神罡,能增强勾魂索。 除去执行阴司的黑井血水任务,他唯一在阳间吸收到神罡,便是通过“司命会”的凤凰金饰,所以对其很感兴趣。 “司命会?” 田炜沉思道:“好像听夫子说过一次,乃是民间巫觋,只在妇人之中隐秘流传。” 李衍这下有些吃惊,没想到这古老的“司命会”还没断绝,连忙询问道:“可知她们身在何处?” 田炜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夫子只是提过一次,毕竟事关巫觋,我等也不好多问。” “过阵子端阳节赛龙舟,夫子会来汉阳,李少侠若有兴趣,在下可代为引荐。” “多谢田兄。” 李衍心情不错,连忙拱手道谢。 田炜这人有些书生习气,也喜欢卖弄,昨晚父亲特意叮嘱他,和李衍等人打好关系,因此才主动攀谈。 见李衍这种能人异士,也对他言语客气,心中难免有些得意,看了看远处湖泊,忍不住眨了眨眼,故作神秘道: “李少侠,可听过‘云梦三宝’?” “宝贝?” 旁边的沙里飞眼睛一亮,“田兄弟快说说。” 田炜点头道:“云梦大泽自古以来,便有诸多传说,但有三个,一直在民间广为流传。” “第一个是云中君,上古楚地神袛,乃这云梦大泽之主,既可兴云布雨,又会降下雷霆。” “传闻上古楚地先民,于云梦深处建神阙,名叫‘寿宫’,其中宝石遍地,与日月争辉,便是‘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的由来。” “唐开元年间,长安儒士卢生,夜游云梦,大雾忽起,误入一间宫阙,墙壁以宝石美玉镶嵌而成,听得人言,惊慌之下抓了一把。 醒来后以为是梦,但手中却有一把宝石。这便是第一个宝藏:云中君神阙寿宫。” “这第二个,则是与禹王有关。传闻神州大洪水,鲧窃天帝之息壤以塞之,然水势难遏。天帝见鲧治水九年而无功,乃命火神祝融杀鲧于羽郊。 鲧尸三年不腐,腹胀而生一龙,龙化而为大禹。舜帝命下,大禹承父鲧之业治水,而鲧所遗息壤便藏于云梦泽中。” “这是第二件宝物,息壤。” “战国时期,鬼谷子隐居云梦,广收门徒,弟子众多,如苏秦、张仪、孙膑、庞涓、范雎、徐福。关于这云梦,有言是豫州云梦山,也有人说是云梦泽。 唐开元年间,有一道人于云梦泽之间,误入石林,上面刻有诸多碑文,皆是先秦秘法,还留有王禅老祖名号。 他修行有成,前往长安卖卦,便是大名鼎鼎的邢和璞。所以这第三个宝藏,便是王禅老祖藏经林。” 旁边的沙里飞有些无语,“田兄弟,这三个宝地,怎么感觉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秦岭之中,还有‘十绝凶坟’和‘秦王不死宫’呢,但从没有人见过,估计都是讹传。” “哈哈哈…” 田炜笑道:“自然都是传说,千百年来也有不少人寻找,但皆一无所获,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然而,旁边的李衍听到,却是若有所思。 这前两个宝藏,“云中君神阙寿宫”和“息壤”,他听的都有些不靠谱,估计是当地传言。 但这第三个,却让他有些意动。 原因很简单,刘纲留下的活阴差笔记中,就曾提到过那位“邢和璞”。 对方也是“活阴差”,而且极其强大。 甚至《酉阳杂俎》中,便提到过邢和璞替人“增寿”和“还阳”的事。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直接违反《阴律》,但邢和璞却依旧活蹦乱跳。 而且还有件事,更加离奇。 邢和璞曾隐居终南山,众多弟子跟随,一日他对弟子们说,三日后会有个特殊的客人来访,不可怠慢。 三日后,邢和璞亲自下山迎接,果然有客。 那客人模样极其古怪,身高五尺,脑袋奇大,占了身高一半,穿宽大的绯色袍子,打横拿着象笏,睫毛极长,面色如瓜,笑起来时嘴巴一直咧到耳根。 这古怪的客人,跟邢和璞高谈阔论,言谈内容,多半不是人间之事。 邢和璞有个弟子叫崔曙,席间,那古怪的客人忽然看向崔曙,说这不是“泰山老父”么?而邢和璞则点头称是。 而所谓“泰山老父”,是一位冷门散仙,《神仙传》和《太平广记》,便有记载。 刘纲推测,这邢和璞已经破解了阴司诸多隐秘,甚至还能庇护一些还阳修行者。 那个古怪客人,极可能不是人。 他宋时曾多番寻找,可惜都没有对方痕迹,似乎在唐末天下大乱时,就被人故意抹去。 说实话,李衍对这人也很感兴趣。 看完刘纲的笔记后,他还特意去翻了《酉阳杂俎》,发现这邢和璞,对占卜和推演近乎于妖。 他曾预言,汉武帝太初元年,落下闳等人制定的《太初历》,运行八百年,多了一日,必然有人要制定新历法。 果然次年,唐开元十七年,僧一行又制定了《大衍历》。 占卜推演之法,难学难精,此人已达到不可思议的境界,说不定真的破解了天地隐秘。 没想到,在这云梦泽中听到了对方的消息。 只是这“王禅老祖藏经林”,着实听的有些玄乎,是否真的存在,还不得而知… ………… 众人一路前行,听田炜聊各种奇闻异事,也算一种乐趣,就连田员外一家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到了黄昏。 天空乌云盖顶,竹林幽暗深邃,因此早早便已天黑,队伍中的仆人们都点起了灯笼。 一阵狂风吹过,竹叶飘卷,灯笼摇曳。 在这漆黑竹林山道中,莫名显得有些诡谲。 右转过一个山道,只见远处官道靠山侧,一座破庙悄然伫立。 看模样早已荒废,红漆剥落,砖石斑驳,庙顶之瓦也残缺不全,荒草杂生其间,更添几分荒芜。 田员外看了看天色,抬手道:“就在这里休息吧,明日早起赶路,中午应该就能到。” 他那夫人明显有些担忧,“老爷…” “放心。” 田员外笑道:“这是附近水神庙,后来河流改造,早已荒废,老夫年少时曾做过货郎,没少在这里休息过夜。” “夜不宿庙”,乃是行路禁忌,但有时候逼急了,也顾不上那么多。 况且队伍中有术士,自然不怕什么孤魂野鬼。 当然为防意外,李衍还是便掐着法决,闻了一下,在靠近破庙时,直接抬手道:“诸位且稍等。” 说罢,直接取出神虎令,掐诀步罡,用出《北帝护身咒》。 以他如今道行,术法威力自然更强。 “吼!” 众人只听得一声虎啸,周围顿时狂风大作,一股凶煞之气,自李衍身上向外扩散。 忽律律! 马匹顿时有些受惊。 而吕三只是吹了声口哨,立刻将其安抚。 田家众人皆看的目瞪口呆。 田员外的女婿刘义仲,更是直接按住了刀柄,满眼警惕。 哗啦啦! 只见破庙之中,一只只蜈蚣、蚰蜒,还有叫不出名堂的毒虫,全都跑了出来,四散而逃。 见此异象,不少人都咽了口唾沫,看着李衍等人,眼中已满是敬畏。 他们一路行来,只觉得年轻人说话和气,但却看不出什么异样,没想到竟会如此术法。 唯有田员外,仍旧面色不变。 他跟着李衍从当阳横穿大片山林,没少见对方施展术法,知道是真正有本事的术士。 若非如此,哪会舍得重金聘请。 一旁的王道玄则抚须笑道:“诸位勿惊,此地阴暗潮湿,难免毒虫汇聚,今晚能睡个安稳觉,不会有什么野兽滋扰。” “李少侠妙术啊!” 田炜连声称赞,同时心中了然,怪不得父亲如此倚重,书院中见过的几名儒教术士,同样施展护身术,可没这等气势。 听李衍说没了隐患,众人自然更加安心。 吱呀一声,推开半掩的庙门。 只见这破庙面积不小,里面蛛网密布,地上还有篝火焚烧的痕迹,显然经常有人寄宿。 庙中神坛上,供奉着一尊少年神将,身穿铠甲,头戴宝盔,右手执钺斧,即便布满灰尘,也能看到其容貌风神俊朗。 “原来是杨泗将军。” 王道玄恍然大悟,捡起庙门口放着的扫帚,就上去给神像扫除灰尘蛛网。 沙里飞也连忙上去帮忙。 长江流域,通常供奉四位水神。 赣州供奉的是许逊许天师,因其曾率领弟子,用“以木克水”之法,平息赣州水患,“许天师斩三蛟”的故事,广为流传。 蜀中祭祀的是李冰父子,自然是因都江堰。 而鄂州,则供奉杨泗将军。 这位杨泗将军,同样曾平水患,斩蛟龙。其玄门尊号为:九水天灵大元帅紫云统法真君水国镇龙安渊王灵源通济天尊。 光听这名号,就知其不简单。 田家众人,自然手上也没闲着。 一番打扫,再点起篝火,庙中顿时温暖许多。 田家这次回乡祭祖,带的人不少,甚至还有名厨子,手艺很是不凡,即便在这荒郊野岭,也难不倒他。 大锅支起,江东湖鱼干、干豆腐、还有粉条野菜等洗净放入锅中,一起炖煮,弄出一大锅鲜美鱼汤。 他们还带着不少千层饼,在火中烤热,混着热腾腾的鱼汤下肚,旅途劳累也随之一扫而空。 毕竟队伍中有不少女眷,赶了一天的路,都有些疲倦,铺了草席,早早躺下睡觉。 而李衍等人,则和家丁护卫轮流守夜。 田员外的女婿是卫所千户,家传武艺不凡,早已踏入暗劲,自然也被安排了守夜。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 半夜,风声渐大,在庙外呼啸作响。 咚咚!咚咚! 夜风呼啸中,隐有怪声传来。 李衍猛然睁眼,看向外面,眼中露出一丝惊喜,“打雷了?” 整日阴云密布,估摸着就要下雨。 他可是等着“端午雷”。 “没有。” 守夜的田员外女婿刘义仲,明显有些诧异,“我听过这声音,是‘鼍鼓’!” 所谓“鼍鼓”,就是扬子鳄的叫声,因为多在夜间出现,跟打更一样,所以又叫“鼍更”。 “哦。” 李衍有些失望,“这‘鼍鼓’可真够响的。” 谁知,刘义仲却将手摁向了刀柄,有些紧张道:“这里我来过,最近的水道,也在数里之外!” “这‘鼍鼓’,有点不对劲…” 第二更十二点 第279章湖边神祭 听其一说,李衍也提起了警惕。 鄂州的扬子鳄,他路上没少见,小的跟狗一样,大的也有些呆傻。 “鼍鼓”声震数里, 莫非已然成妖? 如此异动,庙内众人皆已被惊醒。 李衍扭头看向吕三,“吕兄弟,可能听出它在叫什么?” 吕三点头,掐着法诀,仔细聆听,眼神逐渐变得震惊,喃喃道:“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旁边的田炜瞪大了眼睛,“楚辞云中君?” 今日他可算开了眼,堪比志怪。 这一路沉默不语的年轻人,看似普普通通,竟然能听懂鸟兽语。 还有,鼍龙也会吟诵楚辞? 回过神来后,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眼神变得兴奋,颤声道:“楚辞乃祝词,鼍祭云中君,莫非云中君‘寿宫’就在附近?” “胡说八道什么!” 旁边的田员外沉声训斥,“老夫生于斯长于斯,从未听说有什么宝藏,倒更像是妖物迷人…” 田炜心中不服,本能地想要反驳,但还未开口,就皱起了眉头。 只见吕三听着“鼍龙”声,眼神渐渐变得迷离,随后身体不自然地站起,开始舞动。 “他中邪…” 田炜刚要惊呼,却被李衍一把捂住嘴巴,面色严肃,示意众人噤声。 而旁边的吕三,动作也越来越快,翻身、旋地、穿梭,并且出现各种手诀。 李衍眉头微皱,扭头看向王道玄,低声道:“道长,是不是…” 王道玄也面色严肃,点头道:“是端公舞。” 端公舞,源于楚宫廷舞,本就上古楚巫祭祀之舞,分上坛和下坛。 上坛祭奠死者、超度亡灵,动作严肃庄重。下坛驱鬼避邪、祈祥纳福,动作轻盈洒脱。 而吕三所舞,却更显神秘。 之所以李衍没打断,是因为吕三并未受罡煞之气侵染,而是本能陷入某种状态,开始舞动。 这种东西他听过,乃是一种神降。 有些巫师神婆,就会突然出现这种状况,醒来后就明白了许多祭祀之礼和术法。 虽说奇怪,但玄门很多法脉就是这样,跟他当时看到冷坛游师一样,其他人根本察觉不到。 王道玄若有所思,“看来,吕三兄弟机缘到了…” 李衍见吕三已靠近庙门,顿时心领神会,快步上前,将庙门打开。 只见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已经放晴,一轮硕大明月夜空高悬,周围黑云似纱缠绕。 夜风仍在呼啸,庙内篝火摇曳不定。 吕三仍在舞动,似乎彻底丧失意识,一个轻跳,便离开了庙门。 他身上的节律,更加诡异肃穆。 与此同时,一股古怪的罡气散开。 更让众人吃惊的事发生了。 吕三的那些个宠物,原本瑟瑟发抖,但此刻也像丧失了意识,跟着来到院中。 鼠大鼠二,举着爪子直立而起,在原地打转。 小白狐更是上下跳跃,大尾巴灵动摇摆。 就连吕三的鹰隼,也在头顶诡异飞舞。 唯有妖葫芦左右摇摆,没法移动。 而吕三,则边跳边走,无意识前行,看方向,正是那“鼍鼓”传来的地方。 李衍面色变得严肃,迅速跑回庙中,低声道:“我去给吕兄弟护法,你们别乱跑。” 说罢,拎起那疯狂摇晃的妖葫芦,出了庙门,跟在吕三身后。 没多久,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庙内众人面面相觑,只觉诡异离奇。 王道玄则起身道:“放心,出了什么事,衍小哥都有办法应对,贫道弄个法门,咱们小心守夜等待。” 说罢,从怀中取出几张黄符,来到庙外,贴在对面的几根树干上,随后折返道:“沙兄弟,刘千户,你们武艺最高,还请警醒点。” “那是自然。” 沙里飞和田员外女婿连忙点头。 唯有田炜抓耳挠腮,心痒难耐,想跟着过去瞧,又有些害怕。 奇怪的是,在李衍和吕三离开后,夜风似乎小了许多,破庙内篝火,也变得稳定。 在黑暗群山中,异常醒目… ………… 另一头,李衍紧紧跟着吕三。 只见吕三跳着的巫祭之舞越发灵动,脚步交替,落在地上又跳跃而起,似乎用了暗劲,速度越来越快。 李衍看得有些吃惊。 吕三修行的是象形拳,模仿各种动物攻击,虽说已踏入暗劲,但尚未达到巅峰。 这种接连爆发,平日根本做不到。 而现在,却像是被某种力量支撑,举手投足之间,没有半点烟火气。 这一下速度加快,李衍和小狐狸仍能跟上,但鼠大鼠二却被拉在后面,开始吱吱乱叫,急躁不安。 李衍无奈,只得将鼠大鼠二也抱在怀中。 他们不停前行,根本没走官道大路,而是无视竹林草木遮掩,在其中穿梭。 李衍自然没事,开启神通,不受黑夜影响。 而吕三,也完全不受阻碍,如履平地。 不知不觉中,他们就已跑出很远。 远处一座高高山岗上,高耸树下,盘坐着三名武僧,正是奉澄觉之命,盯梢之人。 其中一名武僧,掐着手印,瞳孔隐有精芒。 他右手握成拳,拇指压于食指外侧,左手伸展,五指并拢。 此为“智拳印”,代表智慧与力量。 而在远处山下,黑暗中一点火光闪烁,正是王道玄他们所处的破庙。 “师兄,有点不对。” 施展眼神通探查的僧人沉声道:“这‘鼍鼓’如此激烈,怕是妖物所发,那个叫李衍的,和另一人已被迷惑离开。” 为首的武僧体型高大,浑身肌肉虬结,闻言拎起方便铲,问道:“田员外一家呢?” “没有出来。” “怕是有妖人要动手了,咱们靠近点。先顾田员外一家,他们才是重点。” 说罢,三人便纵身而出。 他们来自禅宗,修的都是武法,脚下暗劲勃发,速度飞快,在林中迅速穿梭,没一会儿就来到了破庙不远处。 “里面的人没事。” 破庙庙门未关,施展眼神通的僧人立刻汇报。 “先等着吧。” 三名僧人怕惊动妖人,只好在外等待。 ………… 与此同时,李衍也逐渐发现不对。 周围雾气越来越重,即便月光也已被遮掩,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种情况,好似方才的云雾已全部落下。 莫非真是云中君要现身? 李衍也变得惊疑不定,心中越发好奇。 而同时,那鼍鼓声也越来越响,好似巨龙低声咆哮,又好似雷鸣声声。 李衍如今已不辨方向,只是紧紧跟着吕三。 哗啦啦! 他听到不远处传来水声。 却是二人不知不觉,已来到大湖岸边。 湖中水浪翻涌,似乎有什么巨物正在戏水。 而吕三,也在这时候停了下来。 他意识早已丧失,在岸边不停舞动,似乎正在举行一种祭祀仪式。 无论鼠大鼠二,还是小狐狸和鹰隼,此刻已不再跟着舞蹈,而是对着湖中叩拜。 水浪翻涌声,越来越近。 李衍浑身炸毛,忍不住扣住了勾牒。 他能闻到,一头庞然大物正在靠岸。 啪!啪!啪!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赫然是一头鼍龙,体型大得惊人,好似一截火车头。 脚踩地面,都微微颤动。 响亮的“鼍鼓”声,正是从其口中发出,此刻靠近后,震得李衍脑袋都嗡嗡作响。 好在,这头巨鼍并未靠近他们,而是在百米外的岸上,爬了下来,似乎也在叩拜,口中不断嘶吼。 更让李衍吃惊的是,这头巨鼍身上,竟套着一件铠甲,乃是青铜打造,铜绿斑斑,年代十分古老。 而在铠甲颈部区域,还有半截断裂的青铜锁链,至少有人大腿粗。 给“巨鼍”打造的铠甲? 眼前一切,已超出李衍想象。 鼍鼓声还在持续,吕三的舞蹈也越发激烈。 李衍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据吕三所言,鼍吼声在念诵楚辞云中君,莫非这是古楚先民豢养,用于祭祀云中君? 不等他多想,一股危机感便油然而生。 远处湖泊上,云气疯狂翻涌。 轰隆隆! 雷声随之传来,电光炸裂。 而李衍只觉浑身酥麻,头发忽然竖起。 这种情况他听说过。 若有人被雷击前,便会出现此状况。 妈的! 李衍一声暗骂,纵跃而出。 轰! 刺目光芒瞬间爆发,让李衍不自觉闭上双眼,脑中轰鸣,脑袋更是嗡嗡作响。 从地上翻滚而起,李衍满脸震惊。 只见他原先所在区域,地面已出现巨大坑洞,土石四溅,还有些岸边朽木,直接被劈得燃起了火焰。 李衍还是第一次距雷这么近。 再看对面,无论吕三、巨鼍,还是跪在地上的小狐狸、鼠大鼠二,甚至妖葫芦,都一点没事。 雷霆似乎避开了他们,只盯着李衍一人。 李衍心中升起一丝明悟。 传闻中,云中君也掌管雷霆,且喜怒无常。 这是一场对云中君的古老祭祀。 鼍鼓诵祝,巫舞为伴。 而他,并不在这个行列。 就在这时,李衍头发再次竖起。 他一声暗骂,继续躲闪,并且远离湖面。 轰! 又是一声炸雷,好在李衍已提前躲避。 他起身后脸色难看。 看了看远处入神舞动的吕三,咬了咬牙,迅速后退,远离河岸。 他在这里,并不受欢迎。 若继续留下,打断祭祀,若一不小心让吕三也受到连累,那可就得不偿失。 果然,在他离开湖边后,雷霆不再轰击。 但那雷鸣却并未停歇。 湖面之上,云雾疯狂翻涌。 雷光闪烁间,李衍吃惊的看到,那云雾竟然形成一个漩涡,里面影影绰绰。 云雾的阴影,似乎形成了宫阙虚影。 难道,这就是云中君神阙寿宫? 但那虚影又并非实体,而是随着雷光和狂风,不停变化扭曲。 眼前一切,让李衍如坠梦境。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心中冒起个想法,立刻扎起马步,手上法诀变化。 他右手结雷印,左手持六甲印,深深一吸。 此为服雷气法,用于修炼天雷降魔锤。 之前苦等“端午雷”,但那种东西离不开天时地利,且雷动于九天,瞬息万里,服食雷气不一定能成功。 不论这是否在祭祀云中君。 眼前这机会,都是千载难逢! 果然,随着李衍吸气,只觉一股爆裂的炽热罡气涌来,身上毛发再一次竖起。 李衍不惊反喜,轻轻叩齿,接连吸了三口雷气,随后才左手掐诀,右手缓缓握紧。 随着他的握拳,拳头上顿时噼里啪啦,电光闪烁,且带着一股罡猛爆裂之气。 李衍一咬牙,猛然砸向地面。 轰! 一声爆响,地面出现个坑洞。 但随即,他就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怪不得玉龙子说,此法修炼艰难,即便在武当山“雷火炼殿”修行,也极容易走火入魔。 阴雷伤魂,阳雷更是破灭一切。 只是一次修炼,神魂便已受损。 想要顺利炼成,难度可想而知。 李衍当然没有玉龙子那种惊人天赋,但他却有大罗法身辅助。 大罗法身运转,所有损伤立刻修复。 李衍二话不说,再次服食雷气。 轰!轰!轰! 随着一拳拳砸下,周围变得坑坑洼洼。 而李衍,也逐渐熟悉此法。 修炼了三十几次后,他已无需服食雷气,只是捏诀握拳,雷锤便可成型。 随后,李衍的方式再次改变。 他开始加入北帝阴雷掌。 这一下,更发现绝妙之处。 阴雷过后,阳雷的伤害几乎消失不见,“北帝阴雷掌”与“天雷降魔锤”交替变化,他的身上,电光也随之不停闪烁。 远远望去,好似雷公降临。 不知不觉中,李衍也进入一种忘我状态。 而在远处湖岸边,云雾也在继续扩张,将巨鼍、吕三,还有那些动物全部笼罩。 不知过了多久,李衍缓缓恢复清醒。 再看远处,天光微亮,云雾已然消散。 他只觉浑身肌肉酸痛,脑袋更是嗡嗡作响。 而体内大罗法身,也是支离破碎,随时都有可能崩裂。 为免熄灭魂火,李衍不敢再使用大罗法身修复,忍着浑身酸痛,跌跌撞撞向湖边走去。 那些小动物,都昏迷不醒。 吕三同样如此,双拳紧握,牙关紧咬,眼皮剧烈震颤,身上满是冷汗。 “吕兄弟,吕兄弟!” 在李衍呼唤中,吕三缓缓苏醒,眼中满是迷茫、震惊与不解,看了看周围,“我怎么在这儿?” 李衍有些疑惑,当即将事情讲了一遍,沉声问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吕三摇头道:“我只记得在庙中听得鼍鼓,随后便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个老妇人,一直对我招手…” “我跟着她,穿过迷雾,来到一处宫阙,那老妇让我取一件东西,说之后会有厚报…” “我在宫阙中,隐约听到人声,随后按老妇所言,抓住了桌上的玉令牌…” 说到这儿,他忽然一愣,缓缓摊开右手。 只见手中,赫然有块五彩玉牌。年代古老,似乎是从坟墓中刚刚挖出,还带着泥土… 就在这时,李衍忽然毛骨悚然。 他猛然望向湖面,只见湖面上,缓缓冒出个巨大的头颅,正是那头巨鼍。 巨鼍摆着尾巴,游到岸边,平静望着他们,眼神清亮沧桑,就像个年迈的长者。 李衍提起了警惕。 这是个可怕的妖物,他竟闻不到对方身上任何味道,只能感觉到威胁。 吕三心有灵犀,连忙爬起,毫不犹豫,将手中玉牌抛出,随后开口道:“我的东西呢?” 巨鼍并未回答,而是一口吞下玉牌,又从口中吐出一物,随后便转身游入湖泊。 霎时间,云雾升腾,巨鼍已不知所踪。 吕三和李衍连忙上前查看。 地上,赫然放着一大捆竹简…… 第280章簸箕墩 “到了,就在前面!” 转过一道山岗,田员外指向侧方。 他的声音,略带一丝颤抖。 和其他鄂州富商不同,田员外虽有些身家,但只能算是村中地主,兄弟三个几乎是白手起家。 因为一些原因,祖宅他很少归来。 他的后辈从小在汉阳城长大,自然对这封闭的小山村没什么感情。 但对田员外来说,这才是他的家。 李衍等人也抬头观望。 只见一条山道斜跨山岗向下,尽头是一座村庄,依山而建,周围山林青翠,若屏若障。 山下有座湖泊,波平如镜,倒映山色。 神州大部分村落,都基本是三种格局。 一是单一家族,逐渐发展,形成宗族群居。 二是几个大家族,因姻亲关系而联合。 三则是杂姓移民聚居村落。 田员外这老家,便是第三种,名叫簸箕墩,因地形而得名。 路上,田员外已说过老家根源。 当时大兴朝与金帐狼国南北对峙,每次征战互有胜负,这国境线也随之不停变化。 鄂州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各地逃难的百姓找到了偏僻之地,与世隔绝,才得以生存繁衍。 因此,村中是杂姓,道路也不好走。 战乱时是宝地,太平盛世就难免拖累,多少年来,唯有田员外一家走出山村。 村子四周,梯田水稻层层叠叠。 此刻正值早稻插秧之时。 放眼望去,一派湖光山色,田园风光。 不远处的田间有一家人正在忙碌,带头老农还高声唱着:“栽田么栽的快,腊肉炒米饭,栽田么栽的慢,韭菜炒鸡蛋…” 沙里飞听到一乐,“这吃的可够好啊。” 而田员外早已策马向前,抚须微笑,打起了招呼,“胡二魁,今年收成可好?” “田大…田员外回来啦。” 老农憨憨一笑,脸色明显有些不自然。 他和田员外算是从小长大,光着屁股在山间抓蛇钓鱼,但如今身份已是天差地别。 人家是老爷,养尊处优,听说在汉阳城都是大人物,他只是个乡下老农,说话自然要谨慎些。 田员外见状,心中黯然,脸上表情却依旧不变,微笑道:“带着孩子们回来祭祖。” 说罢,就带着队伍向村中走去。 走到半道,王道玄忽然停了下来,取出罗盘,对着四周看了看,抚须笑道:“两侧山为翅,临湖水中戏,好一块‘飞鹅地’啊。” “道长果然好眼力!” 田员外微笑道:“听老辈人说,祖上逃难的人群中有个风水先生,一眼就相中了这地方。” “当时的批言是:福泽有余,但飞鹅难离。村中后辈过安生日子足够,但要想大富大贵,只能离开村子。” 王道玄点头道:“万事难两全嘛,若没这块飞鹅地,又岂能从战乱中延续至今。” “道长说的是。”田员外也点头赞同。 说话间,他们已进入村中。 这个村子年代古老,很多民宅都是老式砖土房,掺杂着类似吊脚楼的风格,一楼养牲口,二楼住人,牛羊鸭鸣声不绝,味道也大。 村中小路,青石板凹凸不平。 有那上年纪的老者蹲在家门口,端着长长的旱烟杆,看到田员外队伍,顿时一笑,露出满嘴豁牙,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田家大郎回来了。” “有日子没见了。” “走走,上家喝口茶。” 田员外连忙下马,对着周围拱手笑道:“诸位同乡,田某回来祭祖,还有一堆事要忙,随后再上门做客。” 说着,打了个眼色。 仆人们顿时先开一辆车上油布,从里面拿了些礼物分发给众人。 东西倒不金贵,就是粗布匹和茶叶,但对村中百姓来说,却是重礼。 “这哪使得?” “每次回来都这样。” 老人们嘴上客套,推辞一番才将东西收下。 其中一名老者揪住了田员外,低声道:“田大郎,你请的那人可不正经,帮你看祖宅,却叫了外乡人偷偷住下。” “这次你回的突然,估计他们还没走。” 田员外眼神立刻变得阴沉,点头道:“陆老叔多谢了,还亏你提醒我。” 不用他提醒,仆人就又送上一份礼。 周围其他老者看到,顿时心中懊悔,若早说一句,东西就是自己的了。 李衍瞥了一眼,心中已经有数。 果然,又走了几步,田员外便面色阴沉低声道:“看守祖宅的人,是我二弟找的。” “往日里我们回来祭祖,都是固定时间,老夫觉得不对,这次就没有通知,果然出了问题。” “田成,你带人先走一步,把人堵住!” “是,老爷!” 七八名家丁护院加快脚步,冲了出去… ………… 田家在村里,算是数一数二的人家。 但因为是杂姓,要单独修建祠堂,所以祖宅并不在村子中心,而是在村北山势最高的一块平地上,单独占据一大片地。 待众人赶到时,前方已传来争吵声。 “我是二老爷的人!” “你们凭什么抓我?快放人!” 只见一座规模不小的老宅前,田家的仆人护院,正和几人推推搡搡。 那些人的口音,和村中百姓完全不同,从衣着服饰来看,也完全是外乡人。 为首者是一名老头,衣着也算讲究,白发苍苍,身形干瘦,两只手掌骨节粗大。 再看其他人,虽有老有少,但同样如此。 “你们干什么?!” 田员外看到,顿时一声呵斥。 那老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脸上挤出个干笑,抱拳拱手道:“大老爷这次回来突然,怎么也不通知一声。” 田员外气乐了,咬牙骂道:“吴金贵,这是我田家祖宅,花钱让你看房子,竟敢给老夫捣鬼!” 那老头干笑一声,抱拳道:“大老爷误会了,这都是二老爷的意思。” “老宅年久失修,前段时间经常漏水,老头子我手脚不利索,所以叫了些年轻人帮忙。” 骑在马上的沙里飞一声嗤笑,“这位老哥,你们身上好大的土腥味啊?” 田员外听到,顿时心中一凛。 他走南闯北,也懂得不少江湖暗语,沙里飞分明是说,这些人是盗墓的土夫子。 果然,那老头听到,脸色立变,怒吼一声,“露相了,扯呼!” 那些人当即推开家丁护院,就要逃跑。 “都给我留下!” 不用李衍等人出手,田员外的女婿刘义仲,便仓啷一声,拔出宝剑冲了出去。 他是卫所千户,而且早已踏入暗劲,对付这些人,简直是手到擒来。 剑光闪烁,伴着一声声惨叫,这些盗墓贼就全被割断了脚筋,躺在地上咬牙咒骂。 那老汉更是气急败坏,“姓田的,老夫可没刨你祖坟,我们都是给你那兄弟干活!” 田员外面色一变,“堵嘴!” 话音刚落,家丁和护院们连忙上前,噼里啪啦几记耳光,将那些盗墓贼打得晕晕乎乎,又往嘴里塞上了破布。 李衍等人,看到并不意外。 一路所见,这田员外很注重在村里的名声,若宣扬出去,少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不过谁也没想到,搞鬼的竟是他兄弟。 田员外显然是气急败坏。 但偏偏这个时候,得到消息的村正,又带着一帮人前来问好。 田员外只得命家丁将这些盗墓贼押入宅中,将村正等人应付走后,才匆匆进门审问。 一顿暴揍,这些盗墓贼便纷纷招供。 “是田家二爷雇佣了我们…” “后山发现几座楚墓,田家二爷生意出了问题,雇我们暗中盗墓,进行周转…” 得知前因后果,田员外逐渐消气,眼中满是悲哀,“都是一母同胞,出了事宁愿走歪门邪道,也不找我,他就如此恨我吗?” 田夫人连忙安慰道:“老爷莫气,一家人闹成这样,终究不是个事。” “这次也是个机会,不如咱们主动上门,出手相助,把此事说开。” 见田员外还在犹豫,他夫人顿时摇头道:“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难不成真要老死不相往来?” 田员外沉默了一下,“夫人说的是。” 而旁边的王道玄,则继续询问道:“你等在后山盗墓,可曾发现有人动田家祖坟?” 那老头虽已招供,确实仍心中不爽,啐了一口骂道:“我等虽吃的是死人饭,但也讲究江湖道义。帮人干活却刨雇主的坟,哪会做这种烂事?” “不像你们这些个豪绅,出尔反尔!” 就在王道玄询问之时,旁边的沙里飞则眼睛微眯,看似吊儿郎当,把玩着手中茶杯,实则关注着所有人表情。 看到一名年轻人眼神躲闪,沙里飞顿时嗤笑道:“都是走江湖的,装什么相?” “道长问你,自然是有原因。至于为什么,不如问问你身后的徒弟。” 他这囫囵话,完全就是用来诈人。 而那老头吴金贵,却是心中一突,猛然扭头,看向几名弟子,眼神阴鸷。 盗墓这行当,最怕内鬼和被自己人暗害,因此规矩甚严,稍有违反,便是三刀六洞。 那名弟子心中胆怯,连忙跪下哭喊着磕头,“师傅,弟子也没办法,他们给我下了蛊,弟子实在扛不住。” “滚你妈的!” 老头暴怒,一脑袋将他撞翻,随后咬了咬牙,梗着脖子,对田员外冷声道:“老夫栽了,要打要杀要送官,一切随意!” 李衍沉声道:“你说的那些人,是谁?” 事已至此,那弟子也不再隐瞒,哆哆嗦嗦道:“我不认识,只知道他们是一伙苗人。” “对了,他们中好几个都经常咳嗽,脸色焦黑,手指也得了风湿变形。” “是窑工!” 为首的盗墓老贼闷声道:“窑工常年接触火窑,肺脏受损,大量制窑也弄坏了手,以前见过。” 他对那些蛊惑弟子坏规矩的人,显然也有些愤恨,因此出言提醒。 “窑工…苗人?” 田员外若有所思,摆了摆手,让家丁把那些盗墓贼全都押下去。 待人离开,这才开口道:“这边码头贸易繁盛,江夏一带盛产‘影青瓷’和‘青瓷’,窑口众多,村村户户几乎都有窑厂。” “但苗人的村子,就那么几个,这消息告诉执法堂,应该能抓住对方马脚…” 虽说出了这档子事,但暗害田家的黑手也有了线索,算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鄂州这边的习俗,一般是阳宅在前,阴宅在后,相隔并不遥远,翻过一座小山头就到。 在王道玄的带领下,众人前往祖坟查看。 果然,外面虽毫无异样,但附近树林中,却有个盗洞,直接通向田家祖坟。 仆人爬进去一看,里面的坟砖确实被人扒走,还放了一些包裹红布,侵染污血的石头,用于增强厌胜术。 王道玄看了看天空,见远方落日映照湖泊,“天色已晚,并非吉时,明日早起再来修补祖坟。” 回到房中后,田员外带人清理宅院,准备晚上的饭食,而李衍四人,则聚在房中。 桌子上,赫然放着几捆竹简。 这些竹简年代久远,但保存依旧完好。 昨晚湖中神祭,李衍并未跟田员外一家说,但沙里飞和王道玄自然清楚。 飞禽走兽祭祀,巨鼍赐法,还跟传说中的云中君神阙有关系,这竹简自然不凡。 但与此同时,却有个大麻烦。 上面的字, 他们不认得! 竹简上的字,是用一种特殊的书法抄录,但却经过变化,下方似草,上方如花。 放眼望去,字迹好似茂密花丛,令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懂说了什么。 沙里飞有些无语,“这啥玩意儿啊?道长,你读书多,可认得这些字?” 王道玄无奈抬头道:“世间知识,浩瀚如烟渺,贫道实在认不得。” 李衍握着竹简,“这是吕兄弟冒着生死之危得到,或许与他传承有关,必须搞清楚。” “我去请田家长子来看看。” 正在忙碌的田炜,很快被叫了过来,拿起竹简后,眼睛顿时一亮,“你们从何得到此物?” 沙里飞连忙问道:“这些你别管,就只看这些字,认识吗?” 田炜回道:“只认识几个字。” “几个字?” 沙里飞挠了挠头,满脸狐疑道:“你不问津书院出来的么,莫非只顾游山玩水,荒废了学业?” 田炜顿时有些不满,连忙辩解道:“莫要胡说八道,这东西可是大有来头,寻常人连听都没听过!” “上古时期,神州各地风俗不同,字体言语也是五花八门,金鹊、虎爪、倒薤、偃波、信幡…当时的字体有上百种之多。” “若非后来始皇帝一统神州,书同文,车同轨,如今你我说话都听不懂。” “始皇此举,才是功在千秋。” “这种字体,名叫‘芝英隶’。芝英乃传说中的仙草,因此都是上古玄门之人使用。” “我虽不通,但也隐约认识一些。” 说着,指向了竹简封面五个硕大花字,“这几个,在下倒是都能认识。” “上面写的是,山海灵应经!” 第二更十二点 第281章鄂州商会 “山海灵应经?” 李衍几人闻言,都皱起了眉头。 这名字,他们连听都没听过。 田炜则打开书简,挨个仔细辨认,眉头紧皱,显得很是吃力,“女萝…赤豹…辛夷车…幽篁兮…” 瞧着瞧着,他眼睛忽然一亮,“这开篇,和楚辞山鬼有些像,但却不同,更加复杂!应该是失传的楚国巫祭词。” “此物价值连城啊,若是传出去,整个荆楚儒林都会沸腾……” “那自然是不能乱传的!” 沙里飞连忙将竹简收起,摇头道:“这是人家法脉传承,怎么能随意乱传?” “这…” 田炜虽说心痒痒,但也知道好歹,无奈摇头道:“诸位放心,既然事关法脉,在下定会守口如瓶,不会让其他人知晓。” 他说这话,却也是真心实意。 这次田家的劫难确实可怕,眼前几人也是有真本事,若心怀不满再来一下,田家可扛不住。 吕三沉声道:“这种‘芝英隶’,可有人能认全?” “那是自然。” 田炜点头道:“在下师尊林夫子,毕生都在研究金石文字,‘芝英隶’也是重点,只不过复杂难辨,能学会者甚少。” “端阳节前,我师尊就会陪一位风水大师来武昌,到时我帮诸位引荐。” “也好。” 李衍正色点头道:“到时还要有劳田兄。” 说实话,他对于那位林夫子也越发好奇。 对方对楚地风俗历史颇有研究,不仅懂得“芝英隶”,也知道“司命会”。 或许从其口中,能解开楚地神罡之迷。 ………… 哗啦啦… 碎石滑落,火把熊熊。 李衍和田炜沿着巷道小心向下。 这已是次日清晨,王道玄带着田员外,还有一众家丁护院,对田家祖坟进行修补,破除最后的厌胜术。 加上禳灾祈福的法事,至少要一整天。 李衍则受其委托,来这些盗墓贼找到的楚墓中查探一番,以防弄出什么乱子。 再者,盗墓规格也决定了田家的处理方式。 万一是什么楚国王陵,那此事就闹大了,田员外那兄弟若不想被判充军,只能远逃他乡。 历代朝廷对于盗墓,律法从来就严苛。 若是皇陵,即便田员外也护不住。 二人借着火光左右查看,只见这墓室并不大,周围壁画早已风化难辨,木质棺椁也是腐朽不堪,还被破开个大洞。 而里面的各种冥器,全都被搬空。 田炜看到后,稍微松了口气,“楚国墓制规矩严苛,这应该是个小贵族家族墓穴,问题并不大。” 李衍询问道:“都是盗墓,难道还有差别?” “李少侠有所不知。” 田炜摇头道:“鄂州墓穴数不胜数,从商周到现在,凡风水尚可之地,皆有墓葬。” “我随师尊游历鄂州,不少地方的村中百姓挖地,都能找到商周古陶,砌墙垒猪圈,根本不当回事,挖到金银更是天降横财。” “对于此事,朝廷根本管不过来,因此只对楚王墓和那些名臣之墓重视。” “这也是太平盛世,若在乱世,土匪乱军更是成群结队掘墓。” “比如龟山之上,有鲁肃与祢衡墓,唐末动乱时,便已被人掘开,如今只是后人重修的衣冠冢。” “还有那钟子期墓,更是被彻底毁掉,也就一些地方闹出过怪事,没人敢动。” “哦?” 李衍来了兴趣,“有什么地方?” 田炜回道:“前朝南北对峙时,金帐狼国私掘楚王墓,结果尸毒弥散,军中爆发大疫,死伤无数,还被大兴朝趁机夺了鄂州…” “唐末之乱,楚地乱军丧心病狂,竟敢去挖禹王庙,想找到传说中的九鼎线索,结果军中大将夜夜噩梦,惊吓而死…” “武昌附近还有霸王井,为当年楚霸王兵败时,愤恨破地而开,传闻里面有井龙王,无论旱涝,水位都不变,香火很是旺盛…” “反正这些个地方附近,都有诸多禁忌,除了朝廷严加看管,也没人敢轻易触动。” 听其所言,李衍顿时了然。 这些地方,估计也和关中的那些皇陵一般,不定里面藏着什么东西,挖出来就是麻烦。 说话间,二人已回到田家祖坟。 这里干的是热火朝天,工匠们已将那些墓砖重新归位,田家先祖尸骸,也被捡骨,重新放入上好的棺中安葬。 一番忙活后,便已到了下午。 王道玄设坛,禳灾祈福,田家上下则摆好贡品,跪拜祭祖,祈求先祖灵魂安宁。 整整忙到晚上,此事才算结束。 因为还押着一帮盗墓贼,田员外担心出事,因此次日便带着队伍上路,返回汉阳城。 队伍中多了一些人,村中百姓没有多问,但却瞒不过负责监视的执法堂弟子。 因此还没到北城门口,便看到几名大和尚等在路旁,为首之人身形高大,正是澄觉。 “阿弥陀佛。” 这大和尚还是那般说话直接,目光瞟向几名盗墓贼,沉声询问道:“诸位路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有吕三鹰隼巡视,李衍自然早就发现有执法堂的人尾随,也不遮掩,直接将苗人和窑工的消息告知。 “苗人窑工?” 澄觉听罢,面色不变,眼中有些失望。 李衍若有所思,“看来大师早就知道?” 澄觉沉默了一下,“此事贫僧早有猜测,还请诸位莫要声张,免得打草惊蛇。” 见此情形,田员外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中升起一丝怒火,“看来诸位是把田某一家当成了诱饵,田某自问也没少给宝通禅寺捐香油钱,你们也太过分了!” “田施主请息怒。” 澄觉双手合十,面色凝重道:“那些苗人,不过被人利用的愚蠢之辈,幕后黑手隐于暗处,所图甚大。” “田员外一家,为何会被他们盯上,乃是关键,若不找出幕后之人,此事不会结束。” 田员外心中憋火,却也知这大和尚说的没错,只得冷哼道:“老夫可以不说,还希望诸位尽职尽责,早日找到真凶。” “那是自然。” 澄觉毫不动怒,带着人迅速离开。 看着这帮和尚离去的身影,田员外无奈一叹,“李少侠,看来还要麻烦你们一段时间。” “老夫真是想不通,那些妖人,到底看上了我田家的什么东西。” 李衍点头道:“田员外放心。” 事实上,他也越发奇怪。 这澄觉和尚修为惊人,此地禅宗能让真武宫都放弃三镇重要码头,实力可想而知。 但看这些和尚如此谨慎… 事情恐怕不小! ………… 次日清晨,李衍早早便已起床。 田员外虽旅途劳累,但也换上了一身崭新衣衫,身旁还带着田炜。 他们要出发前往武昌一趟。 一来是要前往商会,给李衍报名打擂,顺道打听玄门工匠的事。 二来田员外要见他二弟,将事情说开。 其三,便是跟田炜去武昌书院,打听他那位师尊林夫子,何时才能到来。 王道玄等人还有护着田宅家眷,因此只有李衍跟随。 汉阳城与武昌城,不过一江之隔。 众人刚来到码头,就见个商家门口噼里啪啦鞭炮齐鸣,一株高大椿树轰然坍塌,几十名蒙头汉子抬起椿树就跑,身后店家也是喜笑颜开。 眼前场景,着实有些古怪。 见李衍好奇,一旁的田炜微笑解释道:“李少侠莫怪,这是在偷龙船木。” “龙船狭长,必须选用上好木材,既要结实,又要轻巧,我们这边以椿树为上品,最适合制作。” “以前有个习俗,相中了哪家椿木,便趁夜晚偷取,再放鞭炮报喜,主家也不会怪罪。就是种形式,如今大白天也干。” “这店家门口老椿树,年头甚久,堪称一宝,这次也愿意拿出,也不知是哪家的面子…” “原来如此。”李衍恍然大悟。 再看周围,到处都在卖避五毒的蒲艾香囊、五色绳、雄黄酒。还有道人沿街卖桃符。 这些道人,都是混江湖的普通人,所卖桃符,自然也没什么大用,但依旧有百姓纷纷购买。 鄂州的端阳节,果然比关中更热闹。 不仅如此,码头上的江湖中人,明显比寻常多了不少,但明显都是江湖艺人,还有戏班子乘船而来,将唱戏的箱子一一卸下。 田炜看到,眼中有些犹豫,开口道:“李少侠,往年端阳节,城中富户都要请戏班在门口搭台唱戏,也算是一番比斗。” “我田家若不照办,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 “别节外生枝!” 旁边田员外沉声道:“没看到宝通禅寺都如此谨慎么,若叫来戏班,人多杂乱,难免会出事。” 李衍也点头道:“田员外说的对,执法堂没找到那幕后黑手前,都不可大意。” 田炜尴尬一笑,不再提此事。 众人乘船过江,没多久便来到武昌府,还未靠近码头,便能看到远处高耸的黄鹤楼。 其飞檐斗拱,层层叠叠,加上周围水气升腾,视野开阔,自是气势不凡。 与汉阳城不同,武昌府官署衙门众多,还有占据小半城的武昌王府,因此码头之上,官员和衣着华贵者甚多。 这座古城,街道相对规整许多。 和汉阳城一样,端阳节的气氛已十分浓郁,甚至有些街口,已经搭起了高大戏台,不少顽童嬉笑着,在里面钻来钻去。 鄂州商会位于城西,穿过两条宽阔街道,一片二层宅院便出现在眼前。 和郧阳府讲究隐秘的江浙会馆不同,鄂州商会大门附近,全是一间间豪华店铺,不仅售卖各地特产,还有几间专门卖海贸得来的货物。 往来客人众多,皆衣着华贵。 甚至李衍还看到,一个专门卖西洋钟表和八音盒的店铺,陈列的货物,皆风格华丽。 田员外见状低声道:“那是从佛郎机运回的货物,可得十倍利润,也就瞧个稀罕。富贵人家买来装点门面。” “李少侠若有兴趣,待会儿带你挑几个怀表,此物是专门定做,用来看时辰不错。” 李衍微笑道:“也好,待会儿逛逛。” 就在这时,街上忽然一阵喧哗。 只见一红头蓝眼的洋人亡命奔逃,穿着仆人衣服,手持利刃,身上满是污血。 在其身后,十几个汉子满脸愤怒追逐。 街上行人见状,纷纷躲避。 李衍眼睛微眯,瞅着地上一块碎瓦片,脚下一搓一踢,瓦片嗖的一声呼啸而出。 他已算是踏入化劲,瓦片也如同暗器。 嘭! 那洋人膝盖顿时被击中,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又被追来的汉子七手八脚捆了个结实。 那些汉子为首之人,见李衍身手不凡,又看到田员外,眼中一愣,连忙上前拱手:“多谢田员外援手。” 田员外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汉子回道:“此人是船队抓获的红毛番海盗,因其会说神州话,被我们老爷收下,让其教授他们那边番话。” “谁知此人不老实,暗中偷窃,还调戏侍女,害怕惩罚,便持利刃伤人逃出。” “饶…饶命!” 被抓住的洋人连忙求饶。 田员外冷哼道:“老夫早就说过,这些红头番不讲礼仪廉耻,需小心提防,怎么还敢收做仆人?” “田员外说的是。” 那汉子尴尬一笑,拖着洋人便匆匆离开。 田员外微微摇头,也没有多说,带着众人进入鄂州商会会馆。 商会会馆内,很是热闹。 既有各地往来商人相互攀谈,也有商会的管事和仆役往来匆匆,甚至还有人大声争吵。 田员外看到,连忙拉过一名管事,询问道:“今日怎如此热闹,出了什么事?” 管事满脸喜色回道:“回禀田员外,海上传来消息,船队从南洋运回一批宝石,消息已经传开,不少货商闻风而来。” “哦?” 田员外似乎已司空见惯,面色不变。 而李衍却瞧着有趣。 这个世界的神州局势,从南宋开始就截然不同,到现在,已彻底偏离了前世历史轨迹。 田员外顾不上理会这些人,带着李衍穿过回廊,来到一座殿阁中。 这里,便是商会成员议事之所。 刚一进去,李衍便察觉到不对。 里面坐了不少人,身形相貌不同,有男有女,各个气势不凡,竟全是江湖好手。 武当的张笑山,也在其中。 而除了他,竟还有两人,身上闻不到半点气息…… 第282章火器名额 鄂州商会有钱,议事大厅也建得气派。 高堂阔宇,楹柱耸峙,地面全是硕大青石砖,平如砥镜,光可鉴人。 堂中匾额高悬,上书“商通四海”四字,笔力遒劲,金光闪耀。 堂上正壁处,有巨型屏风一座。上绘山川壮丽,江河浩渺。既有山岳巍峨,亦有江水滔滔,寓意商会山川稳固,似江河不息。 不仅如此,商会还花了大价钱,请了高明工匠,地上砖雕、梁上木雕,都尽显富贵。 若是平日,李衍会忍不住欣赏一番。 而现在,全被堂上之人吸引。 本是商会议事堂,但都坐满江湖客。 有道人身长七尺,发束高冠,抱剑而坐,双眼微闭,似乎在闭目养神… 有头戴毡帽的汉子,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身着褐色劲装,目光如炬,不怒自威… 也有女子,身姿婀娜,面容姣好。云鬓高挽,着淡紫色罗裙,手持团扇,眼神娇媚,顾盼生辉… 这些人各个气势不凡,一看就是附近江湖道上的首领把头们,身后都站着精悍弟子。 但真正让李衍心惊的,还是三人。 除去张笑山,还有一名老者,白发苍苍,面容清癯,头戴方巾,手拄桃木拐杖,眼神分外沧桑。 另一人则身形矮小精悍,光头锃亮。身着黑色短打,腰间缠着红色腰带,端着旱烟杆子正喷云吐雾。 这三人,都闻不到味道,是丹劲高手! 寻常江湖地面上,化劲便是顶梁的存在,无论在哪个门派势力,都能担任首领。 到了丹劲这个层次,很少参与江湖事。 尚且年轻的,会游历各方,寻找突破机缘,而年迈者,则隐居一地,成为门派势力底蕴。 如今三个一起出现,必有大事! 别说他,就连田员外也是一愣。 正堂之上,坐着一中年人。 他身形板正,五官端庄,三缕长须垂胸,身着深紫团花锦袍,腰系玄色丝绦,挂玉佩绣囊。 虽是商贾衣着,却莫名有股官威。 正是鄂州商会会长,吴鸿林。 看到田员外进门,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脸上却露出微笑,起身道:“田兄不是归乡祭祖了么?” 见大殿内众多目光看来,田员外连忙拱手,“有事提前赶回。既然会长忙,老夫随后再说。” “无妨。” 吴鸿林微笑道:“田兄有何急事?” 正如田员外所说,鄂州商会虽然吴家势力最大,但也有人眼红他们的位置。 今年就要重新选取会长,在这种关键时刻,吴鸿林也要对他们这些中间派多加拉拢,说话也和气许多。 田员外还有事要办,自然不想浪费时间,就将帮李衍报名打擂的事,说了一番。 吴鸿林听罢,意味深长道:“原来田兄也是为此事而来,消息灵通啊。” 田员外微愣,“不就打个擂么?” “打个擂?” 其中一人嗤笑道:“若单纯打个擂,在座的诸位,恐怕没一个人会跑来这。” 说话之人瘦高如竹竿,面色苍白,身着黑色长袍,双手拢在袖中,语气不阴不阳。 田员外认得此人。 这瘦竹竿名叫石宸,长沙人,功夫高深,也会一些术法,乃是排教一位排头,以好勇斗狠闻名。 面对这种人,田员外也不想招惹。 而对面的张笑山则死鱼眼一翻,直接骂道:“不想来就滚蛋,叽叽歪歪,听得心烦。” 石宸脸色顿时难看,却也不敢回嘴。 江湖地位的差距,一目了然。 鄂州商会会长吴鸿林见状,连忙接过话头,微笑道:“看来田兄是真不知道,事情有了变化,不如坐下听听,再决定是否上擂。” 田员外也生出好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吴鸿林点头示意,当即有商会之人搬来一把椅子,田员外见状,连忙低声吩咐,“再搬一把。” 这座位也有讲究,他儿子田炜是小辈,可以站他身后,但李衍可是贵人,哪能受委屈。 田员外也算商会成员,仆役自然不敢忤逆。 但堂上有几人,见李衍一个小年轻也大大咧咧坐下,顿时面露不愉。 还是那排教排头石宸,冷声道:“你是哪家小辈,懂不懂点江湖规矩?” 李衍对此人也有些厌烦,瞥了一眼,毫不客气道:“无门无派,散人一个。别人都没吭声,你多什么嘴?” 石宸眼神一阴,猛然起身。 “哈哈哈…” 还没等他说话,对面的张笑山就乐了起来,“你这小子,果然是暴脾气,但对面那瘦竹竿是排教排头。你若拧了他脑袋,排教可不好说话。” 听他这么一说,石宸先是一愣,随后惊疑不定看着李衍。其他人也纷纷侧目。 张笑山在鄂州江湖,可不是好惹的。 但听其意思,竟对这年轻人有些瞧得上眼… “诸位诸位。” 会长吴鸿林见状,连忙打了个圆场,“都是江湖同道,莫伤了和气。” “咱们先谈正事要紧。” 石宸摸不清李衍来路,又有了台阶,便一声冷哼坐了下来,不再言语。 他性子就是这般,平日嚣张惯了,但今日还有大事,也就忍了下来。 而吴鸿林则喝了口茶,开口道:“诸位的来意,老夫也知晓,既然朝廷下了旨,鄂州商会自然不会阻拦…” 听着其诉说,李衍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件事,还是和朝廷有关。 自大宣朝下令开海,海上贸易越发兴盛。 神州各地,新成立的商会和船队,也是越来越多,各港口码头,也是热闹非凡。 但海上贸易,风险也极大。 一是变化莫测的天气,二便是海盗。 辛苦做生意,哪有抢劫来得快? 无论近海还是远海,海盗也日趋增多。 这种情况下,船队通常也会增派武装力量,虽朝廷律法严苛,但私自在船上添加火炮者,越来越多。 毕竟没这玩意儿,还真斗不过海盗。 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火药禁令,至此已等同于无。 如今西南战事一起,朝廷要抽调力量平叛,更不可能顾及到海上,而且荆楚山民那边,已将火药当成了常规武器。 因为当前情况,加上开海派和商人的力量推动,朝廷终于放开了口子。 当然,以大宣皇帝的脾气,一放必有一收。 朝廷会适当放开一些口子,但从事海上贸易的商团,自此以后也必须有商票,否则便是犯法。 这玩意儿类似盐引,港口核查很是严格,朝廷还会派税官登船,逃脱税银者一旦发现,不仅取消商票,还会没收家产,发配充军。 此外,商团也可组建护船队,类似保镖。 护船队有名额,可以使用火器。 但同样核查严格,还要接受朝廷管束。 比如这次西南之乱,若朝廷临时下令,就必须配合军队剿灭叛乱… 终于来了! 李衍听到,心中一阵激动。 他早就知道,这一天不会太久,本来还托了原千户相助,没想到在这里有了机会。 对江湖中人来说,此事同样重要。 朝廷的新式火枪和火炮,经过都尉司和水军的使用,其威力早已暗中传开。 不仅如此,各地神机营的力量,也在提升。 而这,同样是改变江湖格局的大事。 原因很简单,人有我无,迟早倒霉。 谁都能看得出来,大宣皇帝,是要趁着此事,提升开海派实力,同时收拢江湖力量。 但明知如此,也只能捏着鼻子抢。 这对鄂州商会来说,同样是好事,能借着这股风,壮大自身力量。 当然,也要适当放出名额,否则引起众怒,鄂州江湖中人,也有的是办法下黑手。 这次各方势力汇聚,就是要商讨名额如何分。 按朝廷规矩,商票按商会规模和近几年缴税税银,分上中下三等,持枪名额也有区分。 鄂州商会是上等商票,可有五百名额。 这东西对商会来说,实则有些鸡肋,毕竟到了海上,哪怕没有名额,枪炮照样使用。 但对江湖中人来说,却不一样。 谁都知道,火器将来肯定泛滥。但有了这名额,就能省去很多麻烦。 至少能光明正大使用。 因此,堂上众人争得不可开交。 鄂州商会会长吴鸿林,此时也显出自己能耐,谈笑风生,左右逢源,始终掌控着局势,最终定下了一个方案。 商队自然是要占大头。 其中两百个名额,全都交给护船队。 有了这些名额,不仅海上使用火炮,再无需偷偷摸摸,还意味着内陆能有两百火枪队。 还有一百五,交给玄门正教。 真武宫、佛门、儒教,都不能少。 说实话,即便张笑山没来,吴鸿林也会亲自将名额奉上,其他人也不会有意见。 至于剩下的一百五,才是争夺关键。 最终,众人商讨出结果。 一百个名额,分配给各方势力,或多或少都能有点,雨露均沾。 而剩下的五十个,则用打擂分配。 毕竟江湖中,归根到底还是拳头大说了算。 众人这一番商量,便过了晌午。 出了大厅后,田员外当即抱歉道:“李少侠对不住,方才会长的话你也听到了,商会名额不得公器私用,还得听从商会号令。” “你要想拿,只能通过打擂取得。” 到了现在,他哪还不知道李衍真正目的。 寻找玄门工匠,就是为打造火器。 “无妨。” 李衍眼中满是笑意,“田员外能帮我争取到机会,已经很感激。” 他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惊喜。 至于上场打擂,原本就有计划,自然不惧。 与此同时,大厅中的人也纷纷出来。 毕竟都是各方势力统领,方才就有弟子离开,等到会议结束,李衍的情报已被他们知晓。 关中崛起,上元夜当街杀人,只能算是江湖后起之秀,这种人他们见多了。 但在宜昌和鬼教与天圣教对上… 这就纯粹是个疯子! 关键还与真武宫和都尉司有联系, 实力也不容小觑。 从情报中,众人只看到两个字: 麻烦! 因此出门后,这些帮派首领都对李衍视若无睹,既不想亲近,也不想招惹。 就连那排头石宸,也只是哼了一声,就带人迅速离开。 看着对方离去身影,田员外微微摇头,低声道:“李少侠,这石宸好勇斗狠,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今后可要当心了。” “嗯。” 李衍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说实话,这一路行来,他所面对的敌人,是这些江湖客难以想象的存在。 所行之事,更是凶残万分。 经历过暴风,哪会怕这小雨。 “田兄留步!”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之时,后方突然响起个声音,却是鄂州商会会长吴鸿林,带人走了过来。 “见过会长。”田员外连忙拱手。 吴鸿林摇头笑道:“田兄无需客套,在下备了薄酒,还请二位务必赏脸。” 他话说的客气,但二人却不敢大意。 鄂州商会一会之长,所能调动的力量,还有背后牵扯的各种势力,极其可怕。 方才在大堂之上,虽然众人争吵不休,但即便几个丹劲高手,也对其尊敬有加。 对方宴请,绝没那么单纯。 果然,吴鸿林带着几人入席后,直接就给自己倒了两杯酒。 他先是端起一杯起身,对着田员外拱手道:“田兄,那不孝子所行之事,我已知晓,以家法处置,且罚他闭门思过。” “管教不严,还望田兄大人有大量。” “哪里的话,会长客气了。” 田员外连忙起身赔了一杯。 之前还有些怨气,此刻已烟消云散。 而吴鸿林仍然站着,又端起另一杯,对着李衍微笑道:“李少侠,我那堂弟闯祸,还亏你发现及时,否则我吴家也有大麻烦。” “这一杯,老夫敬你。” “前辈客气了。” 李衍也起身,端起一杯喝了下去。 他心中不由得暗叹,这老头真是好手段。 两杯酒,就摆平了两个麻烦。 原本见秭归县令吴德海,还有吴九诚的表现,让他以为吴家不过如此。 但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有这吴鸿林在,吴家便稳如泰山。 “哈哈哈…” 吴鸿林也是哈哈一笑,“好!老夫一向认为,无论官场、商场还是江湖,都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化干戈为玉帛才是正道。” “前辈说的是。” 李衍面带笑容,心中却更加警惕。 这是个真正的老狐狸! 一番觥筹交错,田员外也放松了许多,开口笑道:“老夫此来商会,还有件事,正好会长在,就跟您先打听一下。” “哦,田兄请说。” “前阵子,西周古矿坑现世,聚集了不少玄门工匠,李少侠此来,想要找一位靠谱的玄门工匠。” “李少侠有恩于我,但老夫对此并不了解,所以想请会长指点…” 吴鸿林当即笑道:“此事好说,老夫正好认识几位,手艺各有千秋,眼下他们受商会邀请,都待在武昌城中。” “待我书信一封,田兄可持信前往。” “多谢会长。” “哈哈,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事情有了眉目,酒宴气氛更是一团和气。 吴鸿林显然忙得很,不时有手下进门低声汇报,李衍等人见状,匆匆喝了几杯就告辞离开。 待他们走后,吴鸿林脸上笑容也迅速消失,随意拿起旁边一份情报,看了几眼,面色变得严肃。 “执法堂查出什么没有?” 旁边手下连忙回话,“只查到是江夏蛮,但他们背后还有人,执法堂按兵不动,想让其现身。” “哼!” 吴鸿林眼神阴沉:“大雄宝殿佛像泣血,霸王井一夜浑水翻涌,都是不祥之兆。武昌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来无影,去无踪,若无内鬼相助,怎么可能?!” “你留意着点,王爷极力支持开海,早已成为那些本土派眼中钉,肉中刺。” “说不得就是有人故弄玄虚,构陷王爷。” “是,会长…” 另一边,李衍和田员外出了商会,却见夜色已经降临,沿街店铺皆点亮灯笼,行人如织,很是热闹。 二人皆心情不错,没走几步,见那售卖西洋钟表的店铺还开着,便直接走了进去… 第283章蜂门 这店铺乃商会营生,门面自然上档次,粉墙青瓦,就连门窗也有精致木雕。 上方匾额高悬,写着“西洋奇器坊”。 进入店中,便有淡淡檀香扑鼻而来。 几盏牛油大烛灯笼,让店内一片光亮。 四壁黑檀木货架上,放着一尊尊西洋钟表,大小不同,五花八门,皆工艺精湛。 有若小楼者,飞檐廊柱,细致备至,窗雕花纹,指针转动时,似闻楼中悠扬钟声… 有作马车之状者,车身镶金银细丝,轮可缓转,顶有小钟面,滴答作响… 除钟表外,架上还有几个八音盒。 这些八音盒同样制作精美,外壳或用珍贵木材,或金银交错,雕刻花卉、动物、及人物图。 有一个掀着盖子,发出清脆声响。 看店的是一名老者,气质儒雅,还带着一幅金丝眼镜,配着一身玄色儒袍,倒也合适。 当然,这种铺子也少不了身强力壮的伙计。 “见过田员外。” 远远看到几人,那老者便迎了过来。 田员外看了看周围,笑道:“赵掌柜,怎么这么晚还没关店?” 老者连忙拱手道:“这不端阳节到了,新来的外地客商不少,有些专门路过武昌停留,就是为了来咱商会采买,太早关店不合适。” 田员外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对着李衍微笑介绍道:“早在十年前,便有西洋胡僧来到神州,给皇上进献自鸣钟。” “那钟制作精美,皇上甚是喜欢,至此此物便风靡神州,但都被胡僧把持,价格高昂,即便豪富之家,也千金难求。” “自开海后,有商人找到原产地,才发现被那些胡僧坑了不少。到如今,制钟之法已被京城匠人学会,倒也算不上太贵。” 说着,转身道:“赵掌柜,这位是我贵客,把你那批怀表取出来,让人挑几件。” “客人慢等。” 老者连忙进到内堂,从里面端出个黑檀木盒子,上面被分成一个个小格,全是各色怀表。 有的外壳以精铜铸就,光可鉴人,表壳雕刻珍禽异兽或花卉… 有的是银制,外壳细腻光滑,饰以繁复纹路,如藤蔓缠绕,连绵不断,看模样是西洋风格… 镶嵌珠宝的最多,但也有镶嵌着白瓷片,绘画山水或书写名家诗句,颇有国风之韵。 看来这玩意儿,同样也是京城匠人制作。 果然,打开怀表后,里面的指示文字,并非阿拉伯数字,而是子丑寅卯,天干地支。 田员外笑道:“这批怀表,就是最近刚弄出的东西,京城那边已经流行开来,这个端阳节,鄂州也会大量售卖。价格不贵,却更合适。” 李衍见状一乐,“确实好东西。” 有这东西,团队行动看时间更方便。 按照个人性格,他给沙里飞挑了个黄铜外壳,雕刻蟠龙的怀表。 吕三的雕刻着雄鹰,王道玄的最为特殊,后面是个小小的八卦图案。 至于他,则挑了个太极图案。 毕竟要行走江湖,弄那些镶嵌宝石的,时常拿出来,难免会引人注目,因此都是黄铜外壳,还配了皮革套子。 四枚怀表,总共花费三百多两。 田员外自然不会让他掏钱,直接挂在自己账上,又带着众人出了门。 来到大街上,田员外看向左侧,有些犹豫。 田炜知他心意,连忙道:“父亲,要不咱们这就去二叔家?” 田员外闻言,连忙摇头,“不好,哪有大半夜上人门的,况且老二本就对我有意见…” 李衍见状,顿时有些无语。 这田员外其他的都还好,为人仗义,做事也有规矩,唯独面对亲人,却有些扭捏。 明明心中挂念儿子,但见面就是骂。 明明担忧自己这兄弟,一早就跑了过来,事到临头,却仍旧放不开脸面。 想到这儿,他也开口劝道:“这可不是单纯上门拜访,对方明显已出了事,宜早不宜晚。” “也好!” 听到这理由,田员外立刻点头,让仆役们牵来马匹,从左侧街道一路穿行,向城西而去。 武昌城并无宵禁一说,加上端阳节临近,城里明显热闹了许多。 有几个街道,甚至已经搭台唱起了戏。 武昌城这地方,流行的是楚调,台上人物极尽风流,台下百姓轰然叫好。 李衍如今也能大致听出,对方唱的是:“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和雄阔的秦腔不同,楚调就深情哀怨许多。 李衍心情不错,策马而行,手指随着节奏轻轻拍击,两侧茶楼酒肆灯笼后退。 凉风习习,迎面吹拂,却也有一番滋味。 即便街道人流往来,约摸三炷香的时间,他们也穿城而过,到了城西。 “就在前面那条胡同。” 田员外微微一叹,眼神有些复杂。 到这里,明显僻静了许多,周围也都是深宅大院,唯一的光线,就是大户人家门口的气死风灯笼。 巷子深处,隐约有几声犬吠响起。 来到一座宅院外,田员外脸色顿变。 这建的宅子大门紧闭,上面刀砍斧劈,还被人泼了狗血大粪等污秽之物。 别说门口挂着的灯笼,就连院内也是一片漆黑,好似已无人居住。 “不好,出事了!” 田员外脸一白,声音有些发颤。 李衍手中掐诀,皱着眉头闻了一下,低声道:“里面还有人躲着…” 田员外顿时了然,连忙翻身下马,快步上前,也不顾门板上污秽,咚咚咚连着敲门。 “老二快开门,大哥来了!” 院子内,响起悉悉簌簌的声音,随后木门被人缓缓拉开,出现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 看到田员外,年轻人眼神复杂,咬牙道:“你来做什么?” “让开!” 田员外懒得废话,一下将门推开,阔步而入。 那年轻人一急,本要阻挡,但却被田炜拦下,摇头道:“武弟,大人们的事总要解决,我父亲听到二叔出事,就着急忙慌跑来了…” 年轻人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 而田员外早已命仆人点起火把,快步来到后院厢房,闻到刺鼻药材味,顿时心中一凛。 果然,推开厢房,却见里面坐了个妇人,正蹲在炭火前,上面还滚着药汤。 而在床上,则躺着名中年男子,脸色蜡黄,看起来十分虚弱,模样与田员外有些相似,不过更瘦一些。 看到田员外,他冷冷一瞥,“你来做什么?来笑话我是吧?” “你!” 田员外心中怒气上涌,却也没发作。 看着床上之人,想起小时候跟在自己屁股后的兄弟,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不由得心中酸楚,“老二,出事怎么也不跟大哥说?” 田家老二虽有些诧异,但还是一声冷笑,“别,我可受不住。” “再说你当初也没说错,我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看看,不都被你说中了吗?” 田家兄弟的恩怨,来源于口角。 他们从簸箕墩村出来,三兄弟齐心合力,从小买卖做起,后来又遇到贵人相助,生意越做越大。 然而,共苦易,同甘难。 生意大了后,三兄弟都有些飘。 老二喜欢赌,老三沉迷酒色,至于田员外,则是心高气傲,越发看不上自己这俩兄弟。 终于,因为两人失误,一场生意亏了大钱,田员外暴怒,将两兄弟骂的狗血淋头。 二人也不服气,甚至打了一架。 至此,三兄弟分家,互不往来,就连清明祭祖,也是有意隔开。 看着田员外这些年,混的是风生水起,两兄弟心中也不是个滋味,努力经营自己买卖。 某种程度上,也是在怄气。 听到老二的气话,田员外此时却已不再生气,老泪横流,仰天叹了一声:“人活一世,功名利禄,酒色财气,哪有十全之人?” “父母走后,我本应尽长兄之责,却看扁你们,都是我的过错,老二你心中有气,就尽管骂吧。” 床上的老二咬了咬牙,本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是泪流满面,竟呜呜哭了起来。 他儿子和老婆看的目瞪口呆。 田家老二脾气倔强,被人气的卧病在床,都是骂骂咧咧,母子俩还是第一回见他流泪。 田炜见状,连忙上前劝道:“二叔莫要伤心,其实父亲也很挂念你,昨晚我瞧着他一宿没睡…” “滚蛋!” 田员外两眼一瞪,“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说罢,握着田家老二的手,“二弟放心,无论有什么事,大哥都给你做主!” 田炜哑然失笑,也搂住了旁边年轻人的肩膀,“武弟,今后咱们也多走动。” 事情说开,田家老二也讲起了原委。 出事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田家老二是做“汉绣”生意。 所谓“汉绣”,实则来源于楚绣,屈原《楚辞》便曾叹道:翡翠珠被,烂齐光些。翦阿拂壁,罗帐张些… 鄂州上至官贾,下至名妓优伶,都喜欢以汉绣为服,生意从来不愁。 田家老二生意虽比不上田员外,但手底下也养着数百绣工,十几个作坊。 去年年末,有人给他介绍了个大主顾,只需将东西送到襄阳,交给别人售卖即可。 而且,对方会付一多半的定金。 这种好事,田家老二自然爽快答应。 每次,对方都能顺利结账。 双方交易的数额越来越大,田家老二,通常是先拿了定金,让作坊赶制,随后再从对方那里挣剩下的钱。 而最后一次,对方需要大量的货,而且还说了,这次周转有些困难,就先不付定金,卖出后就给他结账。 田家老二,这段时间都是从对方手里挣钱,怕丢掉这个大主顾,便咬牙答应下来。 但偏偏就是这次,整整几船货,路上全被人劫了,田家老二可谓是损失惨重。 不仅如此,十几间作坊的钱,都还没结,而且对方还以货未送到为由,将他告上了衙门。 而双方的契约,也被对方动了手脚,说定金已付,要他数倍赔偿。 这段时间里,不仅那些拖欠工钱的绣工来闹,就连对方也雇了一群恶徒,整日上门要债。 田家老二也被气的一病不起。 情急之下,走了邪道,但墓中挖出的那些东西,都被人刻意压价,根本填不了窟窿… 李衍一听,心中就明白了大概。 这是“蜂”门所为,也就是团伙型骗子,有人负责“拉纤”,有人负责“装相”,有人负责“抢火”,分工明确,统揽全局的叫“安座子”。 “此事不怪你。” 田员外眼中升起一股火气,“你这是被蜂门设了局,如无意外,给你介绍主顾的人,还有那些个绣工作坊,都有人参与其中。” “这手法很简单,对方每次拿到的汉绣,直接送回作坊,那定金大部分也会回到他们手中。” “来个几次,就能让你倾家荡产。” “老二放心,这边江湖道上的人,老夫还算熟悉,只要找到这帮蜂门的‘安座子’,事情就能解决。” “衙门那边也好说,我请人代为说和,先拖延一段时间,找到设局之人,自会逼其撤诉。” “最终会损失点,但大部分家产还能拿回。” “多谢大哥。” 田家老二声音发颤,松了口气。 他多方打听,也知道自己中了局,但凭借他的力量,还无法解决。 田员外笑道:“这是小事,你安心养病就是,全交给大哥。” “对了,明天也把三弟叫来,大哥也向他赔个不是,你俩关系不是不错么,他为何没来?” 田家老二苦笑了一声,“三弟此时,也是自身难保。” “他被狐朋狗友引诱,没管住裤裆,与一良家夫人有了奸情,被人家整日勒索,否则就要报官,弄得满城风雨。” “生意也被搅和黄了,此时估计正惶惶不安,不知从哪里筹钱…” “这老三,怎如此糊涂!” 田员外一听,顿时气得够呛。 李衍听到,则眉头一皱,摇头道:“田员外莫急,此事有点不对劲。” “你家二弟脾气倔,做事有赌性。三弟沉迷酒色,管不住裤裆。” “两件事,分明都是针对他们的弱点,而且都经过周密谋划。还有你那边,也被人下了咒。” “兄弟三个同时出事,不觉得太巧了些吗?” 田员外心中一惊,“是那些人?” 李衍点头道:“多半就是。” “这?” 田员外心中恼怒,“我田家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们,要如此不择手段陷害?” 李衍陷入沉思,手指轻轻叩击。 “这些人势力庞大,若要存心陷害,你田家众人此刻早已鸡犬不留,却偏偏要费这功夫。” “他们并非陷害…” “而是逼迫!” 第三更十二点左右 第284章深夜拜佛寺 “逼迫?” 田员外又气又怒,“他们如此逼迫,到底想要我田家什么东西?” 李衍没有回答,而是手中断尘刀挽了个刀,头也不回,直接顶住了田炜脖子。 即便带着刀鞘,田炜还是吓了一跳,“李少侠,你…你这是做什么?” 而田员外,却瞬间明白, “他们在逼其他人!” 李衍点头道:“没错,你田家就是人质,那些人的目的,另有他人。” “这个人,与你田家关系莫逆,而且还不好惹,以至于那些人心存顾忌,大动周折,却不敢下狠手。” 至此,一切事情就变得通顺。 田员外眉头紧皱,仔细回想,见旁边二弟一脸疑惑,就将事情讲述了一番。 田家老二听罢,也是有些难以置信,“我田家虽说有些财物,但这三镇之中,根本泛不起水,那些人为何要如此?” 李衍若有所思道:“田家有哪些人流落在外,或者背后有什么大人物?” 田员外摇头道:“我兄弟之所以能起来,确实曾有贵人相助,是武昌王府周长史。但周长史很多年前便已故去。” “不仅如此,还牵扯到王府一桩案子,还好我兄弟三个并不知情,才没被牵扯其中。” “至于老夫这边,唯独二子田瀚,自小性子冷淡,喜好佛理,偷偷出了家。” 田家老二也开口道:“我和老三这边,人丁齐全,都是普通商贾,没什么大户人家的交情。” 李衍眼睛微眯,“田员外,你那次子的事,再给我多讲一些,他除了这个,是否有其他异常,比如会武功或术法。” “李少侠怀疑瀚儿?” 田员外听罢,直接摇头道:“瀚儿从小手无缚鸡之力,且为人心善,从不与人生气,连门都很少出,肯定不会有问题。” 李衍平静道:“那可不一定。” 田员外无奈,只得将次子的事讲述了一番。 李衍听得,也皱起了眉头。 从田员外描述来看,这田瀚就是性子古怪,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怪异。 他原本怀疑此人是“还阳者”。 但对方,却遁入了佛门出家,难不成佛门不管这个,亦或者干脆是佛门某位高僧转世? 种种疑问,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想到这儿,李衍直接开口道:“田员外,这件事已不是田家能摆平,我也做不到。” “要想脱身,必须借助执法堂力量,只需将你兄弟三人际遇告知,执法堂自然会追查。” “当然,他们肯定也会怀疑到你那次子,若真与其有关,你们同样毫无办法。” “你决定怎么做?” 田员外一听,顿时有些犹豫。 他虽觉得跟次子无关,但就怕万一,心中左右摇摆,忍不住开口询问道:“还请李少侠明示,为何会怀疑到瀚儿,老夫好有定夺。” 事已至此,李衍也没有隐瞒,“天地间有些厉害的修士,能还阳转世,还有些老妖怪,可附身夺舍。” “但实不相瞒,若是这种人,我进入田宅之时,应该就能察觉。若是老妖附身,更不敢遁入佛门,这也是我奇怪之处。” “嘶…” 旁边的田炜忽然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震惊,“父亲,我想起了一件事。” “前两年,瀚弟就说有遁入空门之意,我怕父亲伤心,就前去劝说。” “但我明明记得去了好几次,每次都下决心要让其回心转意,但每次都会被说服。” “现在想来,我竟记不起他跟我说过什么!” 田员外一听,眼神也变得阴晴不定,颤声道:“你这么一说,老夫也觉得奇怪,这逆子待在家中多年,老夫无论想让其入私塾,还是帮其定亲,都会不了了之,自己打消念头。” “现在想来,竟觉得顺理成章…” 李衍眼神也变得凝重,“看来这田瀚,确实有问题。”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田家老二摇头道:“大哥,此事还是说不通,你们大概想错了。” “瀚儿出生时,我兄弟已生隔阂,连门都没上,这么多年也没见过面,更谈不上什么感情。” “那些妖人用我跟老三威胁,还费这么多功夫,肯定是与你我三家都有关系之人。” 李衍一听,皱起了眉头,“说的也对。” 说实话,他到现在也有些晕。 终于,田员外咬了咬牙,“无论是谁,老二肯定都有问题,此事若不挑明,三家老少都永无宁日,上报执法堂吧。” 他现在已越发怀疑,自己儿子已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也好。” 李衍也点头同意。 他们的任务,是保护田员外一家,无论其中有什么牵扯,都必须迅速找到原因。 定好目标,一切自然就有了计划。 “李少侠。” 田员外面色凝重开口道:“我等三家,恐怕都在妖人监视中,此地已不安全。我这就带着老二一家,前往商会躲藏。那里有高手护卫,对方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武昌城门已经关闭,我知少侠能耐,应该有办法离开,还请连夜前往宝通禅寺示警。” “这次对方布局,用了大量人手,不仅有蜂门之人,还可能有官员参与,定能逼出幕后之人。” “事不宜迟,就劳烦李少侠了。” 说罢,带着一家人深深弯腰拱手。 李衍点头道:“田员外助我甚多,在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咱们这就动身。” 没有丝毫犹豫,众人立刻出门,就连田家老二,也被家丁仆人们用了木板担架抬着。 一行人出了门,浩浩荡荡就往商会而去。 即便夜色已深,这么多人,弄出的动静也不小,但此时也已顾不上。 他们走后没多久,胡同巷子里便出现个身影探头探脑,随后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而李衍,在将田员外一家送到商会后,便偷偷离开,找了个靠近城墙的僻静黑暗之处。 他看了看四下无人,便抽出甲马,绑在腿上,同时掐诀念咒:“诺皋!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日月为光…” 霎时间,周围阴风皱起。 而李衍则顺势双腿发力,黑暗中,竟踩着城墙腾空而起,趁巡城士兵没注意,直接跃过城墙,消失在黑暗中…… ………… 宝通禅寺,位于武昌城北,洪山南麓。 虽说从城北走更快,但城北那边便是武昌王府,高手众多,为免意外,李衍只得绕了个大圈。 武昌城外,就明显荒凉许多。 官道四通八达,大小河流穿梭其中,还有山岗密林,夜色寂静,更是空无一人。 李衍脚下如风,飞速穿梭。 从这里前往宝通禅寺并不远,以他的速度,不到半个时辰,就能赶到。 然而跑了没多久,李衍便察觉不对。一股被人窥视的感觉升腾而起。 他边跑边掐动阳诀,但周围数百米内,都无人影,忽然心有所觉,猛然抬头。 只见明月夜空中,一头夜枭正在他头顶上下翻飞,明显是被人驯养。 李衍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继续前行。 那夜枭飞得甚高,自然打不到。 李衍知道,对方这是在对他进行定位。 如无意外,前方定会有人拦截。 他心中一动,忽然改变方向,钻入路旁密林,借着阴影掩护,在林中上下跳跃。 随后,又突然改变方向,从另一侧道路离开。 伏击之法,无外乎两种。 一是派人布下包围圈埋伏。 二是派出高手拦截。 此地距武昌城不远,如此短的时间内,不可能派出大量人手,动静也太大。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派高手阻击。 但他用了甲马,速度极快,想拦住可没那么容易,少不了夜枭帮忙定位。 果然,方向变化,夜枭也随之飞舞。 随着他几次改道,夜枭动作顿时凌乱。 李衍淡淡一瞥,并不意外。 操控飞鸟侦查,白日用飞鹰,晚上用夜枭。但无论哪一种,都需要长期进行训练。 他们可没吕三御兽术,自然显得呆板。 想到这儿,李衍又加快了速度。 虽说他对那些幕后之人有些好奇,但这种时候与人生死拼杀,显然不是个好选择。 与此同时,右侧千米外山岗之上。 三道身影也在密林中飞速狂奔。 他们的打扮很有趣,身穿皮甲,腰间挂刀,身后还背着长弓,胸口挂着一连串骨饰。 弓是一水的牛角长弓,这种弓制作极其复杂,上面还挂着不知什么动物的尾巴。 但无论腰刀还是牛角弓,都隐有罡煞之气流动吗,显然全是法器。 这三人不仅是术士,武道修为也不错,都已踏入暗劲,似猿猴般跳跃,在枝繁叶茂的密林中,如履平地。 “点子发现了!” 看到夜枭动作凌乱,其中一人立刻开口。 说话的语音口调,明显是湘西那边。 为首之人见状,立刻冷声道:“那小子奸猾,这边拦不住,去官道拦击!” 说罢,三人加快脚步,向着另一座山头而去,还未落地,便弯弓搭箭。 他们的选择也没错。 这段道路虽然复杂多变,但宝通禅寺常年香火旺盛,靠近那边的官道,修得异常宽敞。 李衍无论从哪个密林出来,都会暴露。 三人登高望远,只见山下明月似霜,左侧风声呼啸,树叶为之摇晃,好似一头巨物正穿林而过。 他们二话不说,同时卸下身后牛角弓,步罡踏斗,掐诀念咒,对着弓箭凌空画符。 霎时间,周围阴煞之气升腾而起,落叶纷飞,竟围绕着三人形成漩涡。 而这三人,也同时弯弓搭箭。 唰! 山下密林中,李衍飞射而出。 他用了甲马,狂风落叶随行,且随着道行提升,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不少。 远远望去,前方一座山下,已能看到宝通禅寺的点点灯光。 咻! 就在这时,破空声传来。 李衍只觉后背一紧,连忙闪身。 只见一道利箭呼啸而来,在他躲避的瞬间,竟在空中拐了个弯,直接刺向胸膛。 李衍面色不变,手掐法诀,双掌电光噼里啪啦闪烁,赫然用出了北帝阴雷掌。 一把将那弓箭握在手中,咔嚓一声捏断。 吱! 箭支冒着黑烟,空气中似乎传来个什么动物的惨叫声,随后便没了动静。 李衍顾不上理会,左闪右躲,用出红拳刁手,将剩下的两根箭矢同时抓住,直接捏断。 对方的羽箭有问题,他岂能闻不到。 虽说破了对方术法,但他的甲马也因此停止,被扔到一旁,燃起了火焰。 李衍看了看地上箭矢,见上面画着的符文和镶嵌的羽毛,顿时瞳孔一缩。 “梅山法教?” 这东西他见过。 在华山之时,也曾跟袁巴师徒交谈过,知晓了梅山法教的一些情况。 梅山教统称为“三洞梅山”。 “上洞梅山”,为弓弩射猎者所信奉。 “中洞梅山”,为赶山打猎者所信奉。 “下洞梅山”,为装山猎者所信奉。 三洞术出同源,都信奉张五郎,但却各有不同,有的擅长设坛驱动五猖,有的则擅长武法,还有的擅长水法。 眼前这个明显就是武法。 没想到,这次还有梅山法教术士参与。 不过梅山法教术法流传盛广,所学者心性也是参差不齐,虽是朝廷承认的法脉,却立场不同。 比如这次叛乱的土司,手下就有梅山法教中人,莫非这次事件,还和苗疆土司有关? 李衍心中疑惑,但却没有等待,冷冷看了对面山头一眼,脚下暗劲爆发,向着宝通禅寺而去。 对方派出猖兵还行,想靠这法箭杀他,简直是痴心妄想。 果然,对方也知道拦不住,没再动手,眼睁睁看着李衍身形闪烁,向着山下寺庙而去。 宝通禅寺乃武昌王鼎力支持建造,加上禅宗多年积蓄,自然不一般。 其依山而建,大小寺庙宫阙无数。钟楼、大雄宝殿、鼓楼、弥勒殿、藏经楼…佛门应有有的建筑,一个都不落下。 临近山门之时,李衍心中一动,停了下来,对着周围沉声道:“在下关中李衍,此来只是示警,并无恶意。” 山门附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名大和尚,盘膝坐在巨石上,双手合十道:“施主深夜拜山,有何要事?” 李衍刚要说话,却忽然面色微变。 怀中勾牒,竟然在微微颤动…… 为盟主豆干不是干粮大佬加更 (本章完) 第285章大佛示警 浓雾翻滚,周围一片虚无。 李衍左右打量,眉头微皱。 没想到跑来示个警,都能引动勾牒,莫非这佛门圣地之中,也藏了“还阳者”? 当然,即便有也不稀奇。 天地无常,生死难料。 什么三教正统,奉天承运,不过都是人间说法,阴阳生死面前,人人都一样。 当然,李衍现在也顾不上多想。 外面还有个大和尚,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他加快速度,破开浓雾前行。 很快,周围浓雾便消散,眼前竟出现一尊巨大佛像,约莫三层楼高,宝相庄严,顶有肉髻,耳垂肩际,发绀琉璃,端坐于莲台之上。 浑身金光四射,照亮周围黑暗。 与此同时,耳边恢宏佛音响起,声如洪钟,“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 金刚经? 李衍愣了一下,这部经文他还是知道的。 但更让他奇怪的是, 为何会有佛像? 这应该是通神,但出现建筑还是头一次。 正当他疑惑之时,佛像浑身金光四射,伴着佛音迅速壮大,照亮周围黑暗。 黑暗中,一些东西也随之出现。 一头高昂头颅的巨龟,一条盘绕的巨蛇,一头趴在地上白虎,还有一只正扇动火翼的大鸟… 四象? 李衍脑中更是一团疑问。 眼前这佛像,应该算是宝通禅寺多年供奉形成地祇,和其他地祇一样,无法用语言交流。 这些东西,都是提示…… 但这四象又代表了什么? 还没等他看清楚,周围四象神兽,浑身迅速染成一片漆黑,眼中红芒四射,带着股邪异之象。 而那尊高耸佛像,眼中忽然流出血泪…… 出了什么事? 李衍满眼震惊,但还没他反应过来,周围幻象便迅速消失。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一瞬。 那守山的大和尚双手合十,死死望着李衍,还在等他回话,眼中满是警惕。 李衍镇定心神,拱手道:“敢问庙中僧值澄觉师傅可在,我有要事汇报,因此才深夜拜山。” 不等老和尚多问,他又继续开口道:“事关机密,大师报上我的名字,澄觉师傅自然知晓。” 老和尚微微额首,头也不回开口道:“惠清,你入庙中告知此事。” “是,师傅。” 黑暗中,一名手持长棍的武僧出现,反手提棍,单手施礼后便迅速离开。 老和尚这才开口道:“寺中最近不太平,主持让我等小心守护,还望施主见谅。” “应该的。” 李衍微微点头,面色如常。 他已经能够确定,宝通禅寺之中必定出了大事,否则执法堂的僧人们,不会如此谨慎。 没一会儿,那武僧便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个铁塔般的庞大身影,正是澄觉。 他看到李衍,眼中有些诧异,“李少侠,不知深夜前来,找贫僧有何要事?” 李衍皱眉,“事关机密,不可乱说。” 这帮和尚怎么连基本的礼节都不懂,堵在门口就向人问话,好像生怕他进去。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不满,澄觉沉思了一下,双手合十道:“失礼了,李少侠请随我来。” 说罢,就带着李衍进入山门。 而身后那些守山的和尚,则再次隐入黑暗。 宝通禅寺年代古老,始建于南朝刘宋年间,后毁于战火,又被武昌王重建。 这是一座皇家寺庙,因此庙墙是明黄色,而朱红色镶满铜钉的庙门,则紧紧关闭。 二人沿着左侧小门进入。 刚一进入,就能听到寺庙深处诵经与木鱼声,似乎正在举行法事,浓郁的香火味扑鼻而来。 李衍眼睛微眯,“贵寺在举行法事?” 澄觉很干脆的摇头,“不可说,少侠请见谅。” 说罢,就带着李衍穿过一座石桥,避开大雄宝殿所在之处,来到一间禅房静室。 里面早已有小沙弥倒好茶水。 待小沙弥离开后,澄觉才开口道:“近来庙中多事,若有怠慢之处,还望李少侠见谅,不知有何事要找贫僧?” “田家的事有了眉目…” 李衍也不废话,直接将情况说了一遍。 谁知,澄觉听罢,似乎并不意外,“此事我已知晓,多谢李少侠前来示警。” 好家伙! 李衍顿时了然,冷声道:“看来大师早已查到此事,却装聋作哑,任由田家之人遭劫…佛门不是讲究慈悲吗?” 澄觉面色平静道:“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但若大劫降临,也只能有所取舍,一切因果,贫僧自当承担。” 这意思,就是哪怕田员外一家去死,他们也不会轻举妄动,因为有更大的劫难。 但李衍深夜跑来,岂会被人几句话就哄走。 他沉思了一下,开口道:“大师既然查到了我的情报,应该知道我还有一个身份。” 澄觉点头道:“活阴差维护阴阳六道,功德无量,贫僧敬佩的很。” “敬佩倒没必要。” 李衍缓缓喝了口茶,“活阴差有通神之能,方才在庙外,在下看到了一些东西…” “少侠看到了什么?” “佛像泣血!” “什么?!” 澄觉面色陡变,猛然起身,“少侠还看到了什么?” 李衍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动手的是什么人?田家那次子田瀚,到底怎么回事?” 澄觉眼角抽了抽,但还是开口道:“动手的是襄阳一伙蜂门骗子,‘安座子’叫陆尚元,在鄂州一带流窜作恶,时聚时散。” “我们已暗中派人混入其中,打听到他们也是受人之托,做局害田员外一家。” “包括徐家班,也是受那些人指使,施展厌胜术害人,但为何被灭口,还没查出?” “此外,还有一伙自称江夏蛮后裔的苗人,乃是受人蛊惑,幕后之人还未现身。” “至于田家那次子,贫僧已派人问过,在木兰山上清凉寺剃度时,佛像并未出现异常,不是妖物鬼类附身。” “田氏三兄弟都被人设局,幕后之人要找的,应该与他们三兄弟都有关系…” 这大和尚也是爽快,也懒得和李衍扯皮,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后,才开口道:“这便是我等查到的东西,李少侠还看到了什么?” “事关重大,还请告知!” 话都说成这样,李衍自然不会隐瞒,摇头道:“我看到了四象神兽,似乎是被什么东西侵染,化为邪物,随后佛像泣血。” “四象神兽?” 澄觉皱紧了眉头,“这是佛陀示警,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 李衍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澄觉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李少侠有通神之能,若我领你去大雄宝殿,不知可否能得到更多提示?” 李衍有些诧异,“通神之能虽说稀罕,但贵寺乃禅宗祖庭之一,不会找不到人吧?” 澄觉眼中生出一丝怒气,“不瞒李少侠,禅寺之中有几位师兄,或有阴阳眼,或可闻鬼神言,觉醒意神通者也不少。” “但从前几个月开始,他们外出做法事时,就被人陆续暗害,我等做法事,得到的信息也不全。” “原来如此。” 李衍点头道:“在下可以试试。” 刘纲留下的活阴差传承秘本中,讲述了一种方法,可借助勾牒力量,主动与地祇沟通。 他还没用过,眼下正好尝试一番。 “施主请稍等,贫僧去安排。” 澄觉也是个果决之人,立刻起身出门。 李衍也不奇怪,耐心喝茶等待。 大雄宝殿那边肯定在进行着法事,澄觉虽在执法堂地位不小,但在宝通禅寺也就是个僧值。 方丈、首座、堂主、监院…比他地位高者还有不少,况且僧值也不止他一个。 要想停止法事,进行通神,显然不是澄觉一句话就能决断。 果然,这一等就足足小半个时辰。 李衍打开新买的怀表看了看。 这怀表上的时间表格,并非阿拉伯数字,而是神州习惯的十二时辰表格,从子时开始,到亥时结束。 但其中亦有细分,比如子时就分为子初和子正,又分为八刻,一刻大约十五分钟。 算下来,也和钟表差不多。 比如现在,就是子正一刻,时间换算下来,大概就是零点十五分左右… 就在这时,脚步声匆匆响起,正澄觉带着几名和尚匆匆而来,“李少侠,请。” 李衍连忙起身,跟着他们离开。 细听远处,果然诵经声已经停歇。 穿过几条回廊,众人来到大雄宝殿门外,只见里面盏盏佛灯宛如星辰,地下放了不少蒲团,香火味浓的刺鼻,显然刚停下法事。 几位白须老僧,正坐在大雄宝殿内。 看到他们,李衍心中顿时一颤。 这几名老和尚,其中有一半,身上都闻不到任何味道,显然都是丹劲。 早听闻宝通禅寺乃禅宗祖庭之一,不仅有专修佛法之人,亦有修炼金刚武法的高手,果然底蕴深厚。 这几个老和尚,随便一个都能震慑一方。 不仅如此,他们身上还有一种“势”,威严而宁静,坐在那里,竟好似一尊尊佛像矗立。 怪不得,能在真武宫所在的鄂州立足。 而这些恐怕还只是明面上的力量。 这几个老和尚,已修炼到凡人能达到的极限,再往上或许能继续突破,但他们都已年迈,没机会更进一步。 但总会有那天资卓绝者。 比如佛门的登神者。 想到这儿,李衍更加谨慎。 只见澄觉上前一步,双手合十道:“方丈,这位便是关中来的李少侠。” 说着又扭头介绍道:“李少侠,这位是我宝通禅寺明珠方丈。” 李衍连忙拱手,“见过方丈和诸位大师。” 明珠方丈是个有些发福的老和尚,长得慈眉善目,白眉白须,耳垂颇大,还在微微颤动。 李衍隐约听说过,佛门对于神通的修行和道家又有些不同,但最终殊途同归。 这是神通佛相,对方应该觉醒了耳神通。 果然,这明珠方丈耳朵颤动后,微笑点头道:“小施主有神虎雷霆相伴,果然不凡啊。” “前辈谬赞了。” 李衍客套了一句,没当回事。 能当宝通禅寺的方丈,可不只要修为那么简单,还要与各方势力打交道,自然会说话。 明珠方丈点头道:“小施主进来吧,无论看到什么,都无需惊慌。” 李衍点了点头,阔步进入大雄宝殿。 或许是做法事的原因,这大雄宝殿并没有像其他玄门大殿一样,用了法门禁止神通探查,所以他才能闻到几人味道。 走进大殿后,抬头一看,顿时让他心中微颤。 宝殿之内,供奉的是释迦摩尼佛,一般来说分为三种法相:成道相、说法相、卧相。 成道相最常见,结跏趺坐,左手横置左足,名为定印,表示内心安定、禅定。右手直伸下垂,名为“触地印”,表示降伏魔众、证悟真理,大地为证。 说法相也是结跏趺坐,但右手却屈指作环形,名为“说法印”,代表佛陀传授佛法。 至于卧像,则代表佛陀涅槃。 眼前这尊佛像,就是典型的成道相,也和他幻境中所见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佛像眼部金漆掉落,还形成空洞,红色水珠汇聚,好似在流着血泪。 明珠方丈摇头叹道:“宝通禅寺修建之时,这尊佛像用了秘法,可预示灾难。” “多年前长江水患,佛像滴水成流,引来灵蛇盘踞,我寺便派出高手,斩了一头试图化蛟的水蟒…” “前些年瘟疫流行,佛像长出霉斑,我等与真武宫道医合作,熬煮药汤,做法事驱瘟…” “两次提前布置,才得以消灾除难。” “但这次乃是人祸,妖人事先计划周密,让我等陷入被动,小施主若能找到原因,也是大功德一件。” 原来如此…李衍顿时了然。 这种方法有点类似占卜,不过是用了秘法融入建筑中,神州许多地方都有,因此留下不少灾劫降临的谶言。 比如什么塔倒,什么井干,就会有灾劫降临。 想到这儿,李衍也正色道:“事关大义,晚辈自然尽心尽力,还请方丈帮忙找个引魂灯,另备下一盆清水。” 这些东西并不稀罕,很快便被找来。 李衍先是将引魂灯点燃,随后将那一盆清水放在前面,取出勾牒,同时掐诀存神。 这个法门,来自民间巫法。 火为阳,水为阴,各自代表阴阳之隔。 所以百姓从外地归来,或者染了霉运,都要跨过火盆,代表跨过阳间,将一些不干净的阴物挡在身后。 而他替换成水,自是代表踏入阴间。 当然,也并非真的进入阴间,而是有点像走阴,让神魂与形体松动,借助勾牒,主动沟通鬼神,看到更多的东西。 呼~ 随着他施法,周围掀起阴风。 引魂灯也变得摇曳不定。 待其稳定下来,李衍立刻捏着勾牒跨过水盆。 双脚落地的同时,他只觉眼前一黑,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而周围景象也发生了变化…… 第二更十一点发 (本章完) 第286章疑云渐散 与被动通神不同,并无浓雾缭绕。 眼前依旧是大雄宝殿,威严空旷,砖石木雕极尽繁琐,但大殿之中却空无一人。 包括住持明珠在内的和尚,全都消失不见。 然而,大殿内却一点也不冷清。 那尊释迦摩尼成道相,依旧是双目流血,但佛像此时却好似活了过来,伴着轰隆隆的声音,扭头看向周围。 而在其身旁,还有两尊菩萨像。 一个头顶结有五髻,手持宝剑,骑着青狮。 一个头戴宝冠,手持莲,骑着六牙白象。 正是文殊与普贤菩萨。 在他们外围还有十八罗汉。 这些神佛,都是雕塑肉身,但却好似都活了过来,看到他后纷纷低头注视。 即便李衍胆大,见此情形也是心中一颤,连忙拱手,但想要说话,却发现口中发不出任何声音。 对于这种情况,李衍早已熟悉。 这些,都是泥塑的佛陀菩萨。 他们在人间被供奉,香火愿力凝结,或许与真正的佛陀有所联系,勉强算是分身,仍属于地祇。 真正远在天上的神佛,始终遵守着《天条》约束,基本不会干预插手凡间之事。 而这些地祇,也有某些限制,无法直接与言语交流,只能用各种幻象予以提示。 他见过唯一例外的,就是云中君神阙。 在湖边神祭时,那座神阙似乎隐于云雷之中,变化不定,但吕三却能从里面拿到东西,好像虚与实的界限产生了模糊。 这种情况,让李衍至今想不明白。 眼前所见景象,说明刘纲秘传的法门已经成功,但这一举动也有些危险,象征着进入鬼神领地。 若非手持勾牒,代表阴司冥府,这里又是玄门正教坛场,他可不会轻易施展。 那些阴邪之地的鬼神,绝对会立刻攻击。 果然,满殿佛陀菩萨虽注视着他,却并未产生敌意,而是齐齐抬头,看向大殿上空。 李衍也抬头观看。 只见大雄宝殿上方,佛光裹着云雾变化缭绕,好似滚滚河流,看模样竟有些熟悉。 李衍脑中顿时灵光一闪。 是附近山川水脉图! 那最为粗大的,无疑就是长江,较小一些的是汉水等支流,更为细小凌乱的则是周围河流。 在长江两岸,一龟一蛇隔岸相对。 它们的身上,已出现点点黑斑,摇头晃脑,虽发不出半点声响,却好似在扭动嘶吼… 而在远处,一头白虎被山脉压着,周身漆黑阴气翻涌,眼中红芒四射,显得妖异逼人… 更远的地方,同样有一只火鸟深埋地下,蜷曲着身子,似乎还在沉睡中,但周身点点火星,已然升腾而起,好似火堆燃烧… 看来这四象就是关键。 但如今又处于不同的状态… 就在李衍思索之时,满殿神佛菩萨又缓缓低头,诸多幻象好似玻璃般破裂。 李衍只觉眼前一黑。 再睁眼,又是满殿烛火,香火味浓郁扑鼻。 住持明珠和几位大和尚仍盘坐在蒲团上,他们的气势与大雄宝殿相连,明显是在守护。 “小施主看到了什么?” 见李衍苏醒,住持明珠连忙询问。 “我看到四象所在方位…” 李衍不敢怠慢,将所见细细讲述。 住持明珠听罢若有所思,随后扭头看向一位年迈的老僧,“看来与风水地脉有关,通海师兄,你善于此道,可看出什么?” 那老僧眼皮微抬,对着殿外开口道:“澄觉,你进来一下。” “是,师伯。” 守在外面的澄觉连忙进入大雄宝殿。 这老和尚开口询问道:“老僧记得你汇报时,说汉阳城中徐家班,有人配合盗墓贼掘了不少大墓,里面都丢失了什么?” 澄觉回道:“所有墓穴都被破坏,但弟子找人一一核对,发现所有墓穴的棺木与砖石,还有冥器全部被盗走。” 老和尚听罢,似乎并不意外,对着众人开口道:“如果贫僧没猜错,龟蛇盘于江畔,代表龟蛇二山。” “百年前江相派一位大师前来,观此地风水,说是‘一唱千和’,‘山龙齐鸣’之局。” “一唱千和,说的是长江为主,云梦千湖环绕,因此‘得水为上,藏风次之’,地脉之势重水而不重山…” “山龙齐鸣,便指的是龟山与蛇山。此地水脉起于长江与汉水交会之处,终于天兴乡区域,其中龟蛇二山便是关窍。” “龟山把守西北门户,蛇山于东南呼应,呈现‘天门开,地户闭’之景象,又暗示真武荡魔大帝麾下龟蛇二将守护,因此三镇得以安宁。” “而龟山蛇山二神锁江收窄留聚,恰似宝瓶,鹦鹉洲码头得气,故而繁荣…” 这老和尚确实精通风水,听其一说,李衍便对此地格局有了大致印象。 怪不得,此地千年后仍旧繁荣。 老和尚继续说道:“龟蛇二山乃此地风水关窍,故有晴川与黄鹤二楼隔岸相望,镇压气运,那些妖人应该是在山中暗自动了手脚,借墓穴厌胜之物,扰动龟蛇二神。” 主持明珠若有所思,“师兄判断应该没错,但那白虎与朱雀二象又当何解?” 老和尚让人取来附近山川地域图,对着李衍开口道:“小施主,可否帮老僧指出方位?” 李衍打量这山川图,果然与幻象中所见一模一样,便指向两个区域,“此地白虎被山脉所镇,这里有朱雀沉睡。” 老和尚一看,点头道:“这里是蛮王墓,汉时为江夏蛮活动区域,屡次起兵反叛。” “传闻巴人之祖先廪君死,魂魄世为白虎,因此巴人以白虎为图腾,江夏蛮亦是如此。蛮王墓中应该有些古怪。” “那朱雀映照之地,便是西周古矿坑,或许与古楚有关,老僧也看不出蹊跷。” “如今看来,妖人是要借四象之变,扰动地脉,到时地龙翻身,水龙肆虐,酿成大劫!” “原来如此!” 主持明珠闻言,额头也是冒出冷汗,“我宝通禅寺也位于地脉关窍之上,因此佛像示警,若让这些妖人成功,便是泼天大祸。” “澄觉,点齐人马,与本座连夜进城,向武昌王汇报此事,切不可让妖人得逞!” “是,主持!” 澄觉这段时间也是憋屈的很,眼下终于弄清敌人图谋,眼中火气难以压制。 铛铛铛! 很快,宝通禅寺钟声响起,众多武僧汇聚。 而李衍也是松了口气。 地龙翻身是地震,水龙肆虐是水患,若这两样同时出现,那场景想想就不让人不寒而栗。 汉阳、汉口、武昌三城,怕是都会毁于一旦。大雄宝殿内,一名老僧叹道:“此地为九省通衢,一旦出事,朝廷必雪上加霜,西南那边的战事也会出现波折,祸及神州气运。” “如此丧心病狂,背后之人留不得!” 说罢,又看向李衍,“多谢小友示警,若是稍迟几步让妖人得逞,后果不堪设想,小友功德无量,我等地有厚报。” 李衍拱手道:“在下只是恰逢其会,大义所在,无需报酬。” 老僧抚须点头,看向李衍的眼神也慈祥许多,“善因必有善果,玄门修功德自有原因。” “此事平息后,小友再来大雄宝殿,或许大有收获。” 这话说得隐秘,但李衍却不是傻子,扭头看了眼那高耸佛像,心中生出一丝好奇。 ………… 妖人图谋显现,佛门的力量也终于爆发。 宝通禅寺内,众多武僧汇聚,点燃火把如龙,连夜向着武昌城而去。 执法堂自然有迅速传信之法,几只夜枭破空而出,飞向三城所在。 此时已过子时,正是夜深人静之时,但很快,三个城市的寂静就被打破。 三城衙门、都尉司、执法堂全部出动,整个城市一片喧嚣,火光马蹄声不断。 那伙设局的蜂门骗子,还有暗中相助的官吏,全都被连夜抓住。 以前留着他们,皆因要引出幕后黑手。 但如今知悉其阴谋,自然无需留着。 与此同时,武昌卫所的众多士兵,也连夜出发,围住龟蛇二山,到处搜查。 而李衍,也跟着明珠住持等人回到了武昌城。 此时城门早已开启,武昌府衙的巡官们,就在城外等待,见状连忙迎了上来,“见过明珠主持,王爷和巡抚大人都在府衙等待。” “嗯。” 明珠住持此时也是面色严肃,带着宝通禅寺武僧,前往府衙方向。 而李衍进城后,则拱手向众人告辞,“诸位,在下还有差事,要护着田家,就此告辞。” 这么多的力量已经发动,他跟着前往也没大用,还不如回去,以免兵荒马乱,那边出事。 大和尚澄觉沉思了一下,“虽然妖人阴谋已弄清,但为何图谋田家,尚不清楚。” “慧德,你带几个人跟着李少侠,护着田家众人,可持我手令,便宜行事。” “是,师兄!” 几名武僧立刻拱手,离开队伍。 李衍见状,微笑道:“多谢大师。” 有这几个武僧,他也能腾出手来,许多麻烦也能解决,再无需如此束手束脚。 早点完事,他们也能轻松许多。 互相道别后,李衍便带着几名武僧前往商会。 商会之中,同样是灯火辉煌。 鄂州商会的力量自然不小,而且和朝廷关系不浅,这种时候,自然也要尽一份力。 来到商会门口,这里的人似乎早已接到消息,派了一名管事在外迎接。 这管事一袭儒袍,留有三缕长须,说话气质儒雅,拱手微笑道:“李少侠,在下程誉,奉会长之命在此迎接,若有需要可随时差遣。” 此人李衍见过,正是吴鸿林心腹。 显然这鄂州商会会长消息十分灵通,说不定情报刚传到武昌城的时候,便已知晓。 恐怕此刻,也在府衙商议。 “有劳了。” 李衍拱手道谢,便在其带领下来到商会后方一座小院,里面正是田员外一家人。 此外,商会还派了一些好手在外守护。 李衍见状,心中踏实了不少。 他虽道行武力进展神速,但也知道这天下之大,高手众多,因此很多时候,都要借势而为。 如今局面算是彻底打开。 这么大的动静,田员外一家自然早已惊醒,正待在院中忐忑不安,见李衍归来,连忙迎了上来。 “李少侠,出了什么事?” 田员外额头冒汗,心中满是惶恐。 这么大的阵仗,他还是头一回见。 李衍请跟来的武僧们在外守护,进屋后才开口道:“在宝通禅寺发现了一些事,妖人确实有大图谋,一旦成功,便是塌天大祸。” “此事我不能乱说,但田员外放心,给你们设局的那些个江湖骗子,都已被抓住。” “无论汉阳府田宅,还是汉口你那三弟处,此刻都有人守护。” “那就好,那就好。” 田员外闻言松了口气。 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这么大动静,事情肯定不小,能够护着家人平安渡过劫难,就是幸事。 一旁的田炜则询问道:“李少侠,妖人图谋既然暴露,我家劫难是不是过了?” “恐怕未必。” 李衍面色严肃,如实道:“妖人图谋甚是可怕,但在你田家身上却耗费如此精力,绝对非同小可。” “你们再想想,到底还有什么蹊跷,不弄清原因,他们迟早会找上门来。” “这…” 田员外一家面面相觑,皆是皱眉苦思。 就在这时,田家老二忽然开口道:“大哥,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你可曾记得?咱们初见周先生时的事?” 田员外点头道:“周先生是我等贵人,若没有他,田家还是窝在簸箕墩。” 田家老二犹豫了一下,“当时咱们不过帮人干了点活,周先生却如此帮衬,出事时还特意把咱们摘了出去,你不觉得奇怪吗?” 田员外点头道:“确实,咱们兄弟说实话,真比不上那些精明之辈,当时有人嫉妒陷害,还被周先生给暗中处理了。” “当时年轻,以为受到赏识,现在想起来,周先生对咱们确实好的过分。” 田家老二沉默了一下,“周先生有时说话的语气,莫名能让我想到爹。” “我有次酒后失言,老三也说有这种感觉…” 田员外闻言呆立半晌,“这…老夫也有。” 李衍眼睛微眯,“那周先生,当时犯了何事?” 田员外苦笑道:“周先生监守自盗,弄走了王府宝库不少东西……” (本章完) 第287章奇怪的“还阳者” “李少侠,这便是我家族谱。” 田员外脸色复杂,将一叠厚厚古册端来。 既然发现问题,自然要细查。 田家兄弟也很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下还是深夜,城中一片混乱,码头也已封闭,自然难以返回汉阳城。 但因三兄弟当初闹矛盾时,族谱也抄录了三份各自携带,因此直接从田家老二那里取了过来。 望着这厚厚族谱,李衍有些诧异,“田员外,你家这根脚不浅啊。” 从古至今,能修订族谱并保存下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所耗费的钱财人力,极其庞大。 田员外眼中闪过一丝骄傲,“老夫这一脉,源于芈姓,出自楚平王旁支,楚国大夫田公它成。宋时修订,即便历经战乱,也不曾遗缺。” “确实难得。” 李衍微微一笑,也没多说什么。 神州这片土地,只要不是无名氏,谁家祖上基本都阔过,有名有姓,就能找到厉害祖先。 他接过族谱,仔细翻阅。 果然,这本田氏族谱,从田公它成开始记录,每一支迁往何地,在哪里扎根,都有详细记载。 若这一脉出了名人,还会记录生平功绩。 普通的名人,李衍直接略过,主要查看有没有出名的道士法师等玄门中人。 当然,重点还是从大宋到现在。 没多久,他便发现了异常。 并非田氏一脉,而是其中一段记载。 “洪寿公受术士指引,避难于汉阳山中,名其地为簸箕墩,后奉之于家,从其言而行事,家族遂渐昌盛。公卒时,留红靺鞨,且言族地不可迁,三世子孙当佩此物……” 李衍若有所思,询问道:“田员外可曾记得,你父亲有没有随身佩戴一枚红靺鞨?” 田员外疑惑道:“红靺鞨,那是什么?” 旁边的田炜闻言解释道:“父亲,红靺鞨是一种宝石,产于靺鞨国。” “这靺鞨国,便是古代肃慎,活跃于白山黑水间,先秦之时,曾向中原进贡‘楛矢石砮’,也就是‘肃慎之矢’,后来融入辽金。” “唐时,靺鞨国曾向朝廷进贡一种宝石,有红紫两色,便以靺鞨命名。传闻有诸多玄妙,但后来就不曾听闻…” 田员外着急道:“你别废话,只告诉我长什么样就行!” “呃…” 田炜缩了缩脖子,“此物早已失传,只见于史书,我也不知道是何模样。” 李衍忽然开口道:“栗子大小,殷红如樱桃,仿佛触之可碎,却坚不可摧,雕刻佛陀与诸菩萨。” 田员外闻言,瞳孔一缩,声音有些发颤:“这东西,我小时候在父亲身上见过,他不让我碰,但父亲下葬时,却怎么也找不到。” “李少侠,这到底是何物?” “一种护身之宝。” 李衍没多说,眼神却变凝重。 红靺鞨,大唐镇国十三异宝之一,能力各有不同,但都能借气运之力,躲避阴司探查。 此人绝对是个“还阳者”。 而且这个“还阳者”,还有些特殊。 对方行事隐秘,先是寄身于田家,还生下三个儿子,短时间内又再次转世,混入王府成为长史,送子孙后代一场富贵… 不对! 时间有些对不上。 想到这儿,李衍连忙询问道:“田员外,你父亲是何时去世,那周长史又有多大?” 田员外回答道:“父亲是二十年前去世,周长使十几年前出事,当时已年近三十。” 李衍眉头微皱,“可否能查到这周长史生平?” “这个我倒是知道。” 田员外回答道:“当时老夫还特意打听过,本是一落魄秀才,在王爷府上当个书吏,机缘巧合得王爷赏识,一路升到长史的位置。” “仔细算来,他发迹之时,正好是老夫父亲去世之时…” 说到这儿,他眼中有些迷茫,不知所措道:“李少侠,难道周长史真的是?” “八九不离十!” 李衍如今已经肯定,这三兄弟的老爹死后,并未坠入幽冥,而是用了秘法夺舍,在王府谋划,盗取宝物,为自己的下一次还阳做准备。 想到这儿,他又询问道:“你那次子田瀚,是否是在周长史出事后降生?” “没错。” 田员外脸色已经有些惨白,“当时我妻子怀孕时,周长史还送了个长命锁,纯银打造,中间镶着红宝石,说此物可保佑孩子平安,切不可取下。” “因感怀恩公,就让瀚儿一直带着。” “还有,瀚儿出世时难产,有个道人上门,说能做法保平安,就在院中做法事,点了很多蜡烛…” 说到这儿,他只觉得心口发堵,沉默不语。 房间内,田家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冲击实在太大。 父亲不是父亲,而是多年前的术士,生下田家三兄弟,又变成其他人庇护,最终又转世投胎成孙子…… 就连志怪,也没如此荒诞! 至此,李衍心中已经了然,摇头道:“那些人逼迫和防备的,就是你们父亲,也是如今的田瀚。” 他还有句话没说。 那些妖人想要的东西,估计便是红靺鞨。 这位“还阳者”隐藏极深,要么藏在山村中修行,要么此生进入佛门,基本没做什么恶。 至于偷盗王府宝物,在李衍看来根本不算什么,如果他有需要,同样会进入盗宝。 但谋划极深,也终究会有破绽。 比如当时那个上门的道士,身份就很可疑,估计是“周长史”提前布下的暗手。 消息败露,自然引来妖人窥视。 有了“红靺鞨”这大唐镇国之宝,说不定哪个老妖怪就能离开巢穴,光明正大行走。 想到这儿,他叹了口气,开口道:“诸位,打算怎么办?” 田员外有些茫然,“李少侠还请直说,老夫现在脑子一团浆糊。” 李衍开口道:“此事目前只有咱们知道。” “诸位想脱身,就将此事上报,玄门正教得到‘红靺鞨’,那些妖人就懒得再搭理你们。” “当然,也能选择瞒下此事,但妖人已经知晓,今后麻烦会源源不断,宝通禅寺也迟早会查清此事。” 田员外咽了口唾沫,“若是上报宝通禅寺,瀚儿…他会怎么样?” 李衍沉声道:“这天地之间自有规矩,扰乱阴阳者皆是大罪,必然会坠入阴司受刑。” 田员外听罢,眼神变得坚定,直接摇头道:“无论他之前是谁?如今都是老夫父亲、恩公,若向外告密,与禽兽何异?” 说着,扭头看向房内众人,面色严肃道:“老夫要瞒下此事,你们可有异意?” “大哥你说得对。” 田家老二也咬牙道:“无论他是谁,都是我的等父亲,养育教导之恩,岂能背叛?”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赔上这一条命,但要想办法保存香火。” 田员外也正色点头,随后看向田炜,“实在不行,你们兄弟姊妹暗中离开,隐姓埋名。” “我不走!” 田炜直接摇头道:“父亲不会出卖祖父,我这当儿子的,又岂能撇下你们逃走…” 田员外顿时着急,“你这孩子!” 李衍见状,连忙劝说道:“诸位倒也无需惊慌,眼下妖人阴谋显露,整个武昌府的力量都已发动,他们自顾不暇,诸位暂时还是安全。” “若妖人被连根拔起,这劫难也就过去了。” 田员外稍微松了口气,但随即便皱起了眉头,“妖人说不定会狗急跳墙,瀚儿那边有危险,李少侠能否……” “不能。” 李衍自然知道他想干什么,直接摇头道:“实不相瞒,在下还有个差事,就是专门抓‘还阳者’,若是见了他,只能动手。” 无论这个‘还阳者’曾经是谁,至少从他得到的信息中来看,没有作恶,并且还娶妻生子,保留着人性。 没理由面对玄门正教的“还阳者”装糊涂,看到这人就喊打喊杀。 此外,对方有没有“红靺鞨”,还只是猜测,万一弄错接了任务,也只能动手。 “这…” 田员外一听,也没了主意。 此事隐秘,若派仆人去传信,也怕泄露,只得唉声叹气,不再多说什么。 这种事,已经超出他们想象。 即便以田员外精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李衍,则回到自己房中趁机休息。 商会本就有人保护,再加上外面的几名执法堂僧人,倒也能安稳睡个好觉…… …………… 次日天还蒙蒙亮,外面就下起了小雨。 武昌城中一夜喧闹,街道上火光闪烁,马蹄声不断,城中百姓担惊受怕了一晚上。 好在天亮过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屋内香味扑鼻。 商会有钱,请的厨师手艺也不错。 早点是糊汤粉以鲜鱼熬浓汤,配上细米粉,再撒上葱花、胡椒,味道鲜美浓郁。 这东西本是码头小吃,上不得台面,在商会厨子却制作的极其精美,再配上油条和时令小菜,吃的李衍浑身舒爽。 眼看对面田家众人满腹心事,半天都没动筷,李衍劝道:“这手艺不错,诸位怎么不吃?” 田员外叹了口气,摇头道:“唉~老夫昨晚一宿没睡,实在没胃口。” “无需想太多。” 李衍看了看窗外小雨,平静道:“那个世界太遥远,也与你们无关,缘尽缘灭,如蜉蝣朝生暮死。” “他此生叫田瀚,遁入空门,法号不空,就是要斩断这一段尘缘,诸位又何必强求,你们与他的缘分已然终结。” 田家兄弟听罢,怅然若失。 李衍也没再多说,放下碗推门而出,来到另一个房间,看到正吃着素斋的几名和尚,微笑道:“几位师傅,昨晚辛苦了。” 他昨晚半夜醒来,掐动法决查探,发现这几个和尚就在院子走廊中打坐,没人玩忽职守。 到底是玄门正教,佛门禅宗重地之一,至少从昨晚来看,宝通禅寺的和尚,品性还不错。 “李少侠客气了。” 几名和尚双手合十,眼神都很平静。 李衍又拉过凳子坐下,低声询问道:“昨晚怎么样,有没有抓到幕后之人?” 为首的和尚回道:“昨晚在龟蛇二山,找到几处可疑布置,一些古代名臣墓穴,都被他们动了手脚,布下厌胜术,如今已被清除…” “三城军士共同动手,抓了不少江湖败类,但都是接了暗差,有的盗墓,有的运货,并不清楚是谁出的钱…” “今早,蛮王墓那边已被卫所兵马包围,抓住了一些苗人,卫所已发兵前往梁子湖,包围那几个窑场…” “李少侠无需担忧,既然知道了他们图谋,宝通禅寺又岂会坐视,如今无论龟蛇二山,还是蛮王墓,都已有高手守护。” “问津书院的林夫子,今日会陪同一位赣州江相派的风水大师前来,应该有办法彻底解决此事。” “哦?” 李衍眼睛一亮,“林夫子今日会来?” 他来武昌城,可还有件重要的事,便是向那位林夫子请教“司命会”和“芝英隶”。 和尚点头道:“大概傍晚能到。” 他们可是知道,李衍在这件事中有多重要,算是帮宝通禅寺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因此很是客气,言无不尽。 “那就好。” 李衍脸上露出笑意,“既如此,就有劳各位继续护着田家人,我今日还有些事要忙。” “李少侠放心。” 为首的和尚意有所指道:“田家众人,对执法堂也很重要,若有妖人前来,自会有高手对付。” 李衍顿时了然,也彻底放下心来。 他返回后院厢房,跟田员外要了吴鸿林给的单子,准备趁着白天,先去拜访几位玄门工匠大师。 等到傍晚,再带着田炜去见林夫子。 “李少侠路上小心。” 田员外也知道自己如今不安全,因此也就没说要跟着去,只是叮嘱一番。 李衍收拾好东西,撑开油纸伞,出了鄂州商会,向城北而去。 武昌王为表达对这些玄门工匠大师的重视,将他们全部安排在了王府附近别院。 但有趣的是,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大师,彼此之间并不和气,因此并未住在一起。 走到半路,李衍又拿出名单看了看。 吴鸿林做事很是细致,上面不仅写了这些玄门工匠的特长,还写了对方脾气和喜好。 江湖上,有“五行八作”之说。 “五行”是指车船店脚牙。 “八作”,一般指金匠、银匠、铜匠、铁匠、锡匠、木匠、瓦匠和石匠。 当然,皮匠和其他工匠也属于其中。 西周古矿坑出世,当时连着冒出不少金属天灵地宝,因此吸引来的,大多善于演练锻造。 比如一位郑大师,来自京城铁匠营,并非军队,而是专门帮朝廷打造兵器装备的匠户聚集地,但就是为人高傲,脾气不太好… 还有一位卢大师,来自泽州府,那里盛产媒铁,自古以来,村村都有铁匠铺,传承手艺不凡,但性格有些古怪,且嗜酒如命…… 而李衍第一个目标,便是来自白鹿原的一位原大师,擅长锻造铠甲刀兵。 怎么着都是同乡,应该好说话…… 第二更十一点发 第288章卢大师 说到武昌城,离不开武昌王府。 其前身原本是楚王别宫,前朝时金帐狼国南侵,毁于战火,大宣朝时又重新修建。 位于武昌城北,占据小半个武昌城。 李衍打着雨伞穿过大街小巷,很快便看到了这座王府,城墙通体由巨石垒砌,又以白灰涂抹,在雨中巍然耸峙,气势恢宏。 王府朱红大门紧闭,铜门钉灿然若金,光彩夺目,透过城墙,能看到里面翠木参天,飞檐斗拱隐于其中,雨滴落瓦,似明珠溅玉。 这座王府,明显有军堡风格。 王府前方有宽阔横街,又有一条竖道直通城门,若有需要,直接可派出大股骑兵。 当然,李衍路上已知晓了一些事。 因为武昌城位置重要,所以如此规模的王府,也是大宣朝廷特意督建,镇守这沟通南北的重要水道。 配合三城卫所兵马,正好形成犄角。 因此,武昌王这个位置也很关键,通常受皇室信任,比如现任武昌王,就是如今大宣皇帝叔伯之子。 不仅如此,围绕着武昌王府,还有大量别院、工坊,随着远洋贸易,数量不断增多。 可以说,大半个武昌城的百姓,生计或多或少都与武昌王府有关。 王府门口,还有不少士兵巡逻。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们显然十分警惕。 李衍自然不会随意靠近,而是拐了个弯,转入附近一座街巷胡同,问了几个路人后,来到一座小院外。 小院也是王府产业,原本是给王府管事们居住,面积不大,但却修建的精致,粉墙黛瓦,高大马头墙矗立,窗户也是上等的砖石雕刻。 咚咚咚! 李衍敲门后,立刻有个壮硕汉子开门,张口就是满满的关中腔,“你是何人?” “在下关中李衍。” 李衍一手拎着礼物,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拜帖,还有吴鸿林手信,“今日前来,想拜访原大师。” “嗯,稍等。” 汉子拿着手信,转身进入院中。 但很快,里面就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语气中满是厌恶,“李衍?叫他滚!” 李衍眉头微皱,毫不客气,直接推门而入,顿时看到台阶上,一名正蹲着抽旱烟的老者。 “哼,没点规矩!” 老者见他进门,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怒骂道:“这里可是武昌王府别院,由不得你放肆!” 李衍眼睛微眯,“我与前辈有仇?” 老者哼哧了两声,“熊宝东有恩于我。” 李衍顿时了然,点头道:“既如此,告辞。” 说罢,拿过自己的拜帖和信笺,头也不回,离开了这座别院。 行走江湖,不是每个人都会看你顺眼。 会交到朋友,自然也会积累敌人。 这老头一看就犟的很,或许不会帮熊宝东报仇,但也肯定不会跟他合作。 出门后,李衍也不在意,撑起雨伞,继续去找下一家。 如今的武昌城,工匠大师还真不缺。 他没有犹豫,直接就去找那位京城铁匠营的郑大师,虽说对方要价贵,但手艺绝对没问题,且见多识广。 李衍要打造的,可不只是火枪。 还有青龙山上得到的土龙鳞甲,也要弄出几副皮甲,哪怕多花点钱,也不能坏事。 但来到那位郑大师门口,还没靠近,他便皱紧了眉头。 只见朦胧细雨中,门口已等了不少人,皆带着贵重礼物,既有商人,亦有江湖中人。 “下一位!” 随着院内弟子呼喊,一名商人顿时点头哈腰走了进去,很快,里面就传来阵阵恭维声。 李衍心中疑惑,连忙找了个队伍末尾的商人,低声询问道:“这位老兄,怎么这么多人?” “你还不知道?” 那商人眉头一挑,低声道:“郑大师手艺精湛,人脉甚广,已被王爷任命,全权督造商队新战船。” “这可是一项大工程,所需的灵材海量计数,别说我们这些商人,就连城中不少工匠,都想在其手下讨个差事。” “我瞧兄弟你是江湖中人,是想请郑大师打造兵器吧,趁早断这心思,根本顾不上,连他手下徒弟都没有时间。” “哦,原来如此。” 李衍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转身离开。 商会新战舰,是要对付那些海中可怕邪物,连宝通禅寺和一些法脉都要参与。 他这趟活在对方眼中,恐怕连苍蝇肉都算不上,根本不会接。 接下来,他又找了几家。 可惜,这几家玄门工匠大师,已全部跑到了郑大师那里,要听其命令行事。 督造这种等级的战舰,不仅报酬丰厚,而且建造过程中,还能积累经验。 即便这些工匠大师,也不愿放弃。 当然,李衍也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那位来自泽州府的卢大师,手艺也很厉害,但和郑大师互相看不顺眼,因此被排除在队伍之外。 此刻,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李衍闻言,连忙加快脚步。 到了那卢大师所在的别院外,果然,里面有几名弟子正在收拾东西,门口还有两辆驴车,各色杂物堆了满满一车。 李衍连忙上前,将拜帖奉上,“在下关中李衍,特来拜见卢大师。” “请稍等。” 对方的弟子倒是挺和气,接过半天后,便匆匆走进宅院。 看得出武昌王对这位卢大师也很看重,安排的是两进别院,里面还有个小小的花园。 花园凉亭内,有两人正对坐畅饮。 其中一名老者,年逾五旬,身材魁梧,面庞黝黑,皱纹如砧纹,发似乱草,束于脑后。 一身粗布短衣,露出虬结肌肉,最吸引人眼球的,是那硕大的酒糟鼻,这还是大早晨,却已经醉眼朦胧。 坐在他对面的,则是一名中年人,生的浓眉大眼,一袭商贾打扮,但颜色款式都很低调。 接过弟子送上的拜帖,一身酒气的卢大师翻开看了几眼,“关中李衍,跟人说一声,老夫要走了,请他另找他人…” “且慢!” 对面的中年人听到,眼中则闪过一丝精芒,低声道:“卢前辈,这李衍我听过,那件事,恐怕得落在此人身上。” 说着,低声耳语了几句。 “哦?” 卢大师听罢,若有所思,对着弟子开口道:“请他进来吧。” 很快,李衍便拎着礼物进门,恭敬拱手道:“在下李衍,见过卢大师。” 说话间,不动声色瞥了对面男子一眼。 这位卢大师是玄门工匠,身上有罡煞之气流动,一点也不意外。 但对面的男子,给他的感觉却很古怪。 对方身上同样有罡煞之气,但却带着一股冷肃之感,冰寒彻骨。 这种气息他见过,太白山上斗姆院的弟子,修行法门与星煞有关,便是同样的味道。 不仅如此,对方眼神似乎也很古怪,虽说平静,却似乎能看透很多东西。 本能上,就让人升起防备。 卢大师开口就是浓郁的晋州口音,“既是江湖同道,正好,坐下来喝两杯。” “多谢前辈。” 李衍坐下后,刚要开口,这位卢大师就一身酒气,抬手道:“天大地大,喝酒最大。” “来,老夫先干为敬!” 说罢,端起身前酒碗,一饮而尽。 而对面的男子,已抱起酒坛,给他倒了一碗。 好么! 果然是个十足的酒蒙子。 李衍无奈,只得端起酒碗,跟着一饮而尽。 酒味清香纯正,入口绵柔。 “好酒!” 李衍称赞道:“想不到在这武昌城,也能喝到这上了年份的好汾酒。” “嘿嘿,识货!” 卢大师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指着对面男子道:“没了这一口,老夫根本不愿离开晋州,若非这小子答应酒水管够,老夫才不会来受这窝囊气!” 说着,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老东西狗眼看人低!” 李衍心知,对方骂的是那位郑大师。 这些事情他懒得多嘴,直接开口道:“实不相瞒,在下此行前来,是有件大活要请大师出手。” “大活?” 卢老头撇了撇嘴,“这大活多了去了,你倒是说说,能有多大?” 李衍开口道:“想请大师帮忙锻造一些法器,但要口风紧一点,别向外透露。”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份册子,递了过去。 册子完全是掩护,是他临时从商会找来,外面是硬壳,里面写着他要锻造的东西。 土龙皮鳞甲、火枪、还有给吕三和沙里飞打造的兵器,至于他,则需重新炼制断魂刀。 所有物品,都需要上等灵材炼制,他们一路收集,此刻全放在汉阳田宅中。 “嗯?” 看到土龙皮和那些法器,这位卢大师还满不在意,但当看到新式火枪后,他立刻合上册子,直接递给李衍摇头道:“办不到!” “你小子胆子可够大的。而且即便老夫愿意,也不会啊。” 李衍不动声色瞧了一眼对面的中年男子。 “你别管他。” 卢大师摇头道:“这小子也是玄门正教旁支弟子,跟老夫合伙做买卖,不会乱说话。” 李衍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等有秘法图纸,大师若答应,便能双手奉上。” 这才是他说服对方的底牌。 新式火器,将来肯定成为潮流,但制作方法,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但凡工匠,估计都忍不住诱惑。 果然,这卢大师一听来了精神,“你真的有?可别骗老夫!” “自然不会欺瞒。” 李衍正色道:“就是其中有许多秘法,不知大师是否精通?” 这便是他们要寻找高手的原因。 那本《霹雳雷火经》上,制作新式火器的方法讲得清楚,但如何配置材料,如何掌握火候时机,全是闻所未闻的专业术语。 沙里飞看得一头雾水,而且里面几个手法,都需要从小练习才能掌握,因此只能请内行人。 卢大师听罢,毫不生气,反倒来了一丝兴趣,“你倒是说说,都需要什么秘法?” 李衍沉声道:“罡煞夹钢法、内雕法、明火开光法……” 他随意说了几种,卢大师的脸色,也渐渐变得严肃,“看来你果然有。” 说罢,摇头道:“实不相瞒,这些秘法,老夫自然都会。” “但老夫要做,绝对不会是寻常之器,你若仗着宝器之威,惹下不小因果,说不定就会连累到老夫,风险太大。” 李衍笑道:“前辈请放心,朝廷已放开了一些名额,晚辈有把握能得到。” “而且将来,此物必然扩散,前辈若能提前掌握炼制之法,可比他人快一步啊。” “如果没猜错,其他留在武昌的工匠大师,借着督造宝船,肯定也会掌握此法。” 此话一出,卢大师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他原本留下,也是想参与其中,但如今被排斥在外,心中自然不爽。 想到这儿,卢大师冷声道:“小子莫要激我,答应你也无妨,但却有个条件。” “胡铭,老夫说不清,你跟他谈!” 李衍闻言,扭头看向那黑衣中年男子。 这男子微笑拱手道:“在下胡铭,乃斗姆院俗家弟子,挂单在泽州玉皇庙,算是名火居道人。” 玉皇庙? 李衍恍然大悟。 玉皇庙他听玉麟子说过,不仅供奉玉皇,还有三垣、四圣、二十八星宿。 观内精通历法、观天象、术数推演。 算是太玄正教斗姆院的一支,但却主要信奉玉皇大帝,外围有不少俗家旁支,精于术数,在江湖金门中颇有名气。 看来此人,同样是引星煞修行。 想到这儿,李衍微笑拱手道:“原来是玉皇庙的道友,为何脱去道袍,穿上了商贾之衣?” 这胡铭摇头道:“实不相瞒,在下路上经过太白山,才知道友之名,没曾想来到鄂州,道友已是名扬四方。” 说着,有些无奈道:“都是太白山那些大师缘故,观星台一建成,人人眼红,在下也只得脱去道袍,加入晋州商会,到处筹钱。” “原来如此。” 李衍差点笑了出来。 弄那观星台,是谁都得穷一阵子。 当然,这些事和他无关。李衍再次询问道:“二位有何条件?不妨说来,看看在下能否做到。” 胡铭面色变得严肃,“我等要武昌王府宝库中,一样宝贝……” 第289章 江汉书院 “王府宝库?” 李衍手中酒杯一顿,询问道:“你们想要王府中的什么东西?” 胡铭开口道:“大兴年间,汉水改道,从上游冲出一座水晶祭台,晶莹剔透,不含半点杂质,且每逢夜晚,便有月华星光汇聚于台上。” “此物传闻是上古仙人洞府之物,后辗转落入武昌王手中,是制作观星镜的上好材料。” “太白山为羌塘以东最高峰,接天而立,我玉皇庙没这个条件,只能用此物代替。” 仙人之物? 李衍一听,连忙摇头道:“胡道友莫非在说笑,在下可没那么大面子。” “也别说什么盗宝,那纯粹是找死。” 武昌王喜欢收藏宝物,很多人都知道,眼红的更是不少,但也没听说有几个能成功。 对方那宝库,在鄂州堪称禁地一般存在,死在那里面的人,不计其数。 就连田家那“还阳者”,也是潜入其中,混到长史的位子,数年谋划才成功。 眼前这两个家伙,倒是敢想。 “李少侠误会了。” 胡铭愕然,随即摇头道:“在下虽不济,但也出自玄门正教,哪敢乱来。” “实不相瞒,我等早已尝试过,但武昌王这边跟佛门走得更近,不怎么搭理在下。” 李衍有些无语,“武昌王连玄门正教的面子都不卖,在下又有什么办法?” 胡铭微微一笑,意有所指道:“其他人或许不行,但宝通禅寺的面子,武昌王肯定要给。” “而李少侠,正好刚帮了宝通禅寺一个大忙……” 李衍放下酒杯,淡淡一瞥,“阁下的消息,倒是挺灵通。” 胡铭笑而不语,没有多说什么。 李衍则沉思了一下,“在下可以帮忙说情,但能不能成,却不能保证。” 胡铭眼中顿时露出喜色,“只要李少侠肯撮合,无论成不成功,卢大师都会出手。” 李衍闻言,又看向旁边的老头。 这满脸醉意的卢大师见状,摇头道:“老夫只炼器,其他的事情不管,胡铭说能行,那老夫就多留一段时间。” “好!” 李衍顿时松了口气,一件大事总算有了眉目。 想到这儿,他连忙起身道:“我这就去让人把东西送来,大师还需要什么,尽管提。” 卢大师又看了看周围,摇头道:“要炼出你想要的法器,这个地方可不行。” “城东十五里御泉寺,有卓刀泉,相传乃昔日关圣帝君治兵江陵,卓刀之地。泉水凛冽,地脉之气汇聚,是上佳炼器之所。” “五月十三,乃关圣帝君寿诞,如果这天下雨,就就叫‘磨刀雨’,此时借天时之力,便能炼出上等法器。” “御泉寺也归宝通禅寺管理,你既然要说情,也干脆提了此事,借他们宝地一用。” “至于剩下还需要什么,等你把东西拿来看看再说。” “好,我这就去办!” 李衍抬手一拱,迅速转身离去。 他前脚刚走,卢大师就对着胡铭摇头道:“他要练的是新式火器,因果太大啊。” 胡铭不以为然,起身道:“新式火器我也知晓,暗中早已流传开来,不少势力都在私自打造,否则朝廷岂会轻易放开?” “按师傅推演,神州人道变革已至,太白山已有了观星台,我玉皇庙若不跟上,将来是步步落后,迟早得上门求人家。” “大师尽管做便是,拿了东西,咱们就立刻返回晋州,如今乱象,皆因西南战事,估计没那么快平息……” ………… 另一边,李衍已回到鄂州商会。 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但他心情却很是不错,见到田员外一家人,当即开口道:“田员外,我那边事情有了眉目。” “我计划回汉阳一趟,顺道把你家人全都接来,住在商会,你意下如何?” “如此正好。” 田员外松了口气,“老夫一整日都在担心那边,商会这边更安全,干脆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等事情彻底结束。” 鄂州商会这边,本就建有一座座小院,供四方豪商居住,田员外是商会成员。 住在此地,和家里没什么两样。 更重要的是,这里更安全。 相比江湖三教九流汇聚的汉阳,武昌城因为有王府和诸多衙门存在,再加上佛门几个寺院镇守,那幕后之人绝不敢肆意乱来。 他们现在算是占据优势。 佛门和朝廷的力量已经发动,只要将这些妖人全部捉拿,这份差事就算是彻底了结。 见田员外同意,李衍当即来到码头乘船,前往汉阳城。 虽说今日下了小雨,江上雨雾纷纷,但端阳节即将临近,已经有人在江上演练龙舟,准备在大会之时夺个好名次。 再加上往来的商贾、江湖艺人、走街货郎…反倒显得比平日更加热闹。 两城之间,也就一江之隔,用了不到半个时辰,李衍便来到了鹦鹉洲。 昨晚在宝通禅寺听那大和尚讲解风水,李衍再看此地,顿时察觉出玄妙。 龟蛇二山好似门神,汇聚一江千湖之风水财运,而这鹦鹉洲就好似宝瓶,将其稳稳接住。 怪不得,这个码头如此兴旺。 尤其端阳节将至,即便下着小雨,码头上也是人声喧嚣,不少小吃摊已支起了雨棚,一派人间烟火盛景。 李衍今日诸事繁忙,也顾不上游览,快步进入城中,回到了田宅。 还未靠近,他便松了口气。 眼下已经明牌,汉阳衙门也不再遮掩,直接派了一队衙役守在田宅之外。 有吕三在,周围一切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线,当即和王道玄、沙里飞出来迎接。 进入田宅后,李衍先跟田夫人等人报了平安,又让她们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前往武昌。 因卫所军令,田员外那女婿已经返回,要执行诸多任务,只把妻子留下,田宅如今只剩一帮女眷。 她们在那边收拾,李衍则进入房中,将昨晚到今日的事,尽数讲了一遍。 “四象扰地脉?” 王道玄吃了一惊,面色严肃摇头道:“这些人可真是丧心病狂,若让他们成功,不知有多少百姓会死于非命。” 李衍沉声道:“宝通禅寺已经发动,佛门的力量不容小觑,那些人估计根本不敢露头。” “这些事轮不到咱们操心。” 沙里飞眼中则满是忐忑,“衍小哥,那卢大师真的能将东西做出来?” 李衍笑道:“放心,我特意打听过,这位卢大师精通百工,在晋州匠门中也是鼎鼎大名。” “对人家来说,咱们这些都是小玩意儿。沙老叔若有兴趣,这段时间就跟在其身边,说不定还能学上两手。” “那敢情好。”沙里飞眼中跃跃欲试。 吕三同样如此,李衍说了,今晚就带着他前去拜访那位林夫子,说不定就能将《山海灵应经》破译。 说完情况,众人便开始收拾东西。 他们的货物实在不少,大箱小箱各个沉重无比,还特意叫来田家护院一起帮忙,加上田家女眷的行李,浩浩荡荡往码头而去。 这一路上,李衍小心谨慎。 毕竟不只护着田家女眷,他们的货物也是珍贵无比,万一有人攻击,落入江中,那就倒了霉。 好在一路无事,平平安安来到商会。 “老爷。” “父亲您没事吧。” “见过嫂嫂。” 田家众人相见,自然是一番唏嘘。 而田家老二也带着家人,拜见田夫人,经此劫难,双方隔阂彻底消除,好像互相都有说不完的话。 李衍等人也没有打扰,回到自己房中。 “衍小哥,咱们这就走?”沙里飞有些心急。 “不行。”李衍哑然失笑,摇头道:“答应人家的事还没做,哪好意思上门?” “而且炼制法器,还需要前往御泉寺,我得先去宝通禅寺一趟,将此事说明。” 安排妥当后,李衍又找到那几名执法堂僧人,询问道:“澄觉大师何时能归来?” 宝通禅寺如今正忙,他要上门说情,也总得找个好时机,而且最好先问问澄觉。 为首的僧人双手合十道:“澄觉师兄去了江夏梁子湖,与卫所兵马抓捕作乱的苗人,还没归来。” 李衍眉头一皱,“那明珠住持呢?” 僧人回道:“住持早上还在府衙,随后受武昌王邀请,去了王府。” 李衍听到,并不意外。 昨晚才发现妖人图谋,眼下无论宝通禅寺还是朝廷,都是一片忙乱。 他还是有些心急,等等也无妨。 这一放下心神,李衍顿觉腹中肠鸣如擂鼓,取出怀表一看,这才发现已是申正三刻(15:45),从早晨忙到现在,连饭都顾不上吃。 他此刻也没心情到武昌城中寻找饭庄,便让商会的厨子随便弄了些吃食。 等到过了酉时,天色逐渐变暗,澄觉仍未归来,李衍便寻思了一下,叫上田炜和吕三,准备先去拜访那位林夫子… ………… 书院距商会并不远,只相隔两条街,此时夜色降临,下了一天的小雨终于停歇,沿街灯笼点燃,倒映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别有韵味。 上门拜访,自然不能空手。 李衍瞧着那怀表不错,索性又买了两个,又弄了些糕点美酒,用油纸包裹的漂漂亮亮,作为见面礼。 书院的名字,叫江汉书院。 问津书院虽地位崇高,但却在大别山下,孔子河畔,且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前往。 所以,武昌这三城,都建有书院,例如汉阳城便建有晴川书院。 这江汉书院面积不小,大门紧闭,上方匾额写着“江汉书院”四个大字,两侧则有琉璃镶木对联,写着:“荆楚文风传千古,书院雅韵育群英”。 田炜显然与书院中人相熟,连着拍门后出现一门房老头,见面就笑道:“是田公子啊,林夫子刚到,还问起你呢。” “先生来了?” 田炜面露喜色,连忙带着众人进门。 此时书院内很是清静,除了书斋(学生宿舍)那边有人轻声诵读,讲堂和十贤祠等区域都已关闭,只在光线昏暗处挂着灯笼。 门房老头一边带路,一边微笑道:“林夫子还带了位先生,山长与掌祀正在月池那边设宴款待。” 李衍三人在书院回廊间穿梭,又经过两条石板路和拱门,来到一处花园。 只见此地翠竹环绕,中央有一弯月形池塘,荷叶荷花被下雨冲洗的干干净净,隐有蛙鸣声传来。 “哈哈哈…余先生果然厉害。” 还未靠近,便听得池边凉亭内笑声传来。 李衍等人抬头打量。 只见凉亭挂着几盏灯笼,下面布置了一桌席面,有四名老者正饮酒相谈。 其中一人清瘦,双眉稀疏直立,身着深灰色直裰,戴黑色方巾。 一人微胖,圆脸带笑,着浅蓝色长袍。 另一人则是中等身材,面容严肃,浓眉大眼,方脸阔口身着藏青色道袍,戴褐色软帽。 这三人都是儒士打扮,颇有气度。 而在他们对面,则坐着一名黑袍白发的老者,五官深邃,眼中竟生有双瞳,只是坐在那里,便有一番气势。 李衍一看,便知这是那位江相派大师。 神州风水地师,大致分“形势”与“理气”二派,内部又种类繁多,比如峦头派、形法派、八宅派、星宿派等。 而这江相派,这些年名声则不怎么好。 他们之中也有高人,但风气早已败坏,很多靠着风水之术,在各地坑蒙拐骗。 其内部分等级职责严明,李衍大约知道,分为“大学士”、“状元”、“榜眼”、“探花”、“翰林”、“进士”、“举人”等。 这些人组织严密,和蜂门骗子差不多。 也不知此人,为何能得林夫子看中。 “田炜,你来了。” 那面容清瘦,双眉稀疏的儒袍老者看到田炜,顿时抚须微笑,明显松了口气,“刚进城中,便听闻了你家的事,没事就好。” “见过先生,见过王山正、陈掌祀。” 田炜平日嘴多爱显摆,但看到林夫子,却老老实实,眼中还有些发红,“学生此番脱得大难,还亏这位李少侠相助。” 李衍连忙奉上拜礼,拱手道:“早闻林夫子博学,在下此番特意前来拜访请教。” “哦?” 林夫子一听,来了兴趣,“路上老夫便听闻,是你破了妖人风水大局,可有此事?” 明明是通神,怎么成了破风水局? 李衍心中疑惑,但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因果,宝通禅寺显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大雄宝殿佛像双目泣血之事。 尤其涉及通神,普通百姓可不清楚其中门道。 在百姓看来,一个外人都能沟通神佛,和尚们整日诵经,却做不到,明显就是不心诚。 想到这儿,李衍连忙摇头道:“此事在下只是恰逢其会,真正破局的,乃是通海大师…” “破局?” 话未说完,那江相派的双瞳老者就轻蔑一笑,“此局可没那么简单,凭通海本事,还差得远!” 第二更十二点左右 第290章破译宝经 听到此人说话,李衍顿时眉头一皱。 他对江相派本就没什么好印象,自然看都不看,懒得搭理。 而林夫子却明显来了兴趣,“余先生,宝通禅寺已经破坏了妖人布置,难不成还有波折?” “哼!” 那双瞳老者面色桀骜,抚须道:“老夫已看过,此地虽有高人布置,弄成龟蛇二神把守门户之局,但布局时,却未察觉白虎与朱雀。” “因此,晴川楼与黄鹤楼虽隔间相望,却矮了不少,且先天不足。仅龟蛇二阵没事,但落于全局,就叫玄武缺位。” “而现在,蛮王墓那边地势高耸,西周古矿坑朱雀深埋,便形成了玄武缺位、朱雀受阻、白虎抬头之大凶局。” “龟蛇二山上的布置,只是引子,如今局势已成,将其破坏也没用!” 说着,眼中露出一丝兴奋,“此人心思隐秘,布局深沉,借古今之局而成势,看上去,有星宿派的手法影子。” “哼哼,都说我江相派步入邪道,老夫这次就破了此局,抓住幕后之人,看星宿派还有何可说!” 李衍听到后,顿时心中一凛。 他虽听不懂对方所说,但也已经隐约察觉不对,宝通禅寺和朝廷动手,幕后的妖人却偃旗息鼓,一点动作都没有。 谋划这么久,眼看功亏一篑,却坐视不理,确实有些古怪。 另一旁清瘦老者,正是书院山长柳怀城。 这老头虽为人古板,看不上这江相派风水术士桀骜,但却知道事情紧要,闻言皱眉道:“既如此,那就别再耽搁。” “余先生请随老夫去王府,讲明此事。” “呵呵,急什么。” 这双瞳老者端起酒杯,不紧不慢喝了一口,淡淡道:“老夫要宝通禅寺和武昌王府的亲自来请,且将此事昭告天下。” 柳山长闻言,面色有些不虞,“事关两岸百姓生死存亡,余先生又何必执着这些虚名?” “虚名?” 双瞳老者把玩着手中酒杯,沉声道:“你们儒教千年正统,自然瞧不上这些。” “但对老夫来说,很重要!” 另一旁书院秦掌祀也是玄门儒教中人,闻言顿时会意,“余先生欲开山立派?” 双瞳老者这才叹了口气,“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老夫出身江相派,行走江湖,屡屡被人看轻,遂发愿要改变江相派。” “然而这走南闯北一路行来,才发现师傅当初说得对,人心难改,只能另立山头。” “布局之妖人深不可测,此番老夫前来,便是要拼上一条老命,他们连上门邀请都做不到么?” 书院秦掌祀连忙道:“如今宝通禅寺和王府都忙,想必很快就会派人前来。” “哈哈哈…” 双瞳老者不以为意,“话已让人送到,来不来是他们的事,诸位,请继续喝。” 说罢,就自顾自喝了起来。 李衍看到后,暗自摇头。 这件事的影响显然已经扩散。 有妖人欲霍乱江山,自然有正教出手,也有人见风大浪大,想要搏出个天下闻名。 话说到这份上,也没人劝得动,席宴上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林夫子见状,连忙转移话题,看向了李衍,拍了拍额头笑道:“只顾着说话,却是慢待了客人,田炜,让人添几把椅子。” 田炜连忙上前,拱手道:“先生无需如此,我带李少侠深夜拜访,是有要事请教。” “哦?” 林夫子也是个人精,见状便起身道:“二位先陪着余先生,老夫去去就来。” 说着,带着李衍等人离开园。 来到后宅一处小院书房内,林夫子才坐下抚须道:“诸位前来,有何要事?” 李衍连忙拱手道:“在下听闻夫子博学,上门想请教两件事。一是关于‘司命会’,二是想向先生学习‘芝英隶’。” “哦?” 林夫子一听,来了兴趣,“这两样东西,可是冷门的很,你们是从何得知。” 李衍从怀中取出凤凰金饰,恭敬递了过去,“在下追寻‘司命会’,是因修行之路。至于‘芝英隶’,乃是我这位兄弟传承,需学会此书才能修行。” 林夫子接过凤凰金饰,只打量了一眼,便开口道:“这是楚巫令。” “秦时始皇一统神州,但周失其鼎,且天下各地祭祀信仰不同,言语也不同,为神州一统,不至于再次分崩离析,故书同文车同轨,召各地巫觋入咸阳,共同祭祀,谓之秦宫秘祝。” “可惜,此事只进行到一半,秦国便已崩塌,待到汉时,也曾继续此事,但随着儒教与道门崛起,巫道也逐渐退出正统。” “据老夫考证,楚巫分为两支,一支入长安,随后传承流散各地。还有一支,始终扎根楚地,汉巫蛊之乱后为躲避朝廷追杀,只在民间暗中传承,便是‘司命会’。” “‘司命’为楚地神祇,上古时期也是掌管祭祀之官员职位,以司命为名,表示正统传承。” “实不相瞒,老夫也曾遇到过一位‘司命会’的修士,乃是一乡间老妪。” “据其所言,‘司命会’分散楚地各方,隐秘流传,每当特定时间,便会进入山中秘密祭祀楚地十神,南北朝时还曾占据洞庭湖君山。” “那里便是湘君祭祀坛场。至于东皇太一、东君、云中君、山鬼河伯等神祇,祭祀坛场已不为人所知。” “待到大宋之时,又出了一件事,司命会传承也几乎中断。” 李衍若有所思,“大宋鬼教?” “嗯。” 林夫子面色严肃,点头道:“荆楚之地,巫风浓郁,当时大宋鬼教横行,有司命会中败类见其势大,便加入其中,杀人祭鬼。” “不仅如此,他们还借着鬼教之力,捕杀正统‘司命会’术士,且毁掉坛场,加上朝廷分不清二者区别,也以巫蛊之乱斩杀。” “时至今日,‘司命会’已彻底中断,老夫认识的那老妪,只会一些招魂收惊的普通法门,多年前便已去世。如今知道‘司命会’的人,也少之又少。” 说着,拿起手中凤凰金饰,“此物便是司命会信物,老夫知道的就只有这些,若能找到楚地十神坛场,或许能有所收获…” 李衍听罢,心中隐有猜测。 他们在山中遇到白狐时,那个古老的楚国祭坛,多半就是山鬼坛场,可惜只剩残垣断壁,什么也没找到。 云梦泽中见到的“云中君神阙”,或许因为其特殊,而躲过一劫,但却有些诡异,难以进入。 眼下知道的,就只有湘君坛场。 只能将来有空前往,看能否找到什么。他心中有种感觉,凤凰金饰中那特殊的神罡,便是天地间许多隐秘的源头。 想到这儿,李衍又拱手道:“前辈果然博学,不知这‘芝英隶’…” 林夫子闻言,眼中升起一丝好奇,开口道:“‘芝英隶’乃先秦玄门典籍所用,你们的书,能否给老夫看看?” 见李衍面色有些为难,林夫子抚须笑道:“放心,老夫并非玄门术士,也对术法传承不感兴趣,只是想找到一些东西,补足楚地源头。” “家族传承,要修订族谱,如今虽神州一统,但我楚地之人,也总要知悉自家根脚。” “这些事若没人做,千百年后,恐怕后人不知我等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 一旁的吕三闻言,直接点头道:“我相信先生,可以给你看。” 说罢,便卸下了背上包裹。 李衍见状,也不再多说。 这是吕三的传承,自然要由他处理。 林夫子看到吕三取出的一捆捆竹简,顿时跟小孩一样兴奋,“这是楚简,保存竟如此完整!” 说罢,急慌慌又点燃几根蜡烛,将屋里弄得烛火通明,才小心擦干手,将竹简一点点打开。 “山海灵应经?” 看到书名,林夫子顿时一愣,随后仔细阅读,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这…竟是份盟约!” “盟约?” 李衍等人面面相觑。 林夫子脸色复杂道:“传闻汉时,张天师入蜀地,得《太平洞极经》《正一盟威二十四品法箓》、三五都功玉印、雌雄斩邪剑。 其败五方八部六天鬼神,于青城山黄帝坛下盟誓,约定人处阳间,鬼处幽冥,不可搅乱阴阳,便是一种盟约。” 搅乱阴阳? 李衍心中一动,“那这份是?” 林夫子沉声道:“这份楚简,同样是一份盟约,那上古巫觋行走于山海之间,与山神河伯、各方精灵签订盟约。” “《山海经》上,凡有山之地,皆有山神,或人头兽身,或兽头人身。按着上面所言,双方约定不可随意袭扰人间部落,巫觋行走山中,也可借其之力施展术法。” 田炜疑惑道:“夫子,《山海经》中记载的那些山神,如今早就没人记得了吧?” “当然。” 林夫子叹道:“红尘人道运转,国家祭祀变化,各地有城隍守护,就连山神也被当地名人取代,这些古老的神祇精灵即便存在,也早已灰飞烟灭。” 李衍闻言心中一沉。 他知道,这林夫子猜测没错。 无论天庭还是阴司,变化都与人间祭祀有关,这些远古山神,连名字都已被人忘记,自然没人祭祀。 林夫子见状,连忙劝道:“这份盟约虽然已经失效,但上面还记载了不少传承术法,乃山鬼与河伯秘术,但修行条件苛刻,需能听懂鬼神或鸟兽之言。” 田炜兴奋道:“先生,这位吕兄弟,正是能听懂鸟兽语的奇人。” 林夫子闻言,也是眼睛一亮,“小兄弟姓吕?估计不是你本性,出身不凡啊。” “帝舜之时,有豢龙氏董父,夏时有御龙氏刘累,皆是上古巫觋血脉,后来分出诸多姓氏,但并无吕姓。” 吕三闷声道:“我是孤儿,不知来历。” “原来如此。” 林夫子听到,也很识趣不再多问,微笑道:“看来此传承与你有缘,老夫今晚便尽数帮你破译,放心,此事老夫会守口如瓶。” “多谢先生。” 吕三恭敬弯腰拱手。 林夫子也不废话,当即取来几本书册,在烛光下看着竹简,一边皱眉沉思,一边认真进行书写。 而在园内,那名双瞳老者也已喝醉,被人搀扶进入房中,呼呼大睡。 李衍和吕三,则守在门外。 这“芝英隶”可没那么简单,下方为草,上方为,其中又有诸多变化,混杂着楚语古语音调。 即便这林夫子,也是看得头大,颇耗心力。 不知不觉,天色渐亮。 待到日上三竿时,林夫子才将几人叫了进去,满眼疲惫,递出一本厚厚书册,“这份《山海灵应经》,晦涩难懂,老夫只能逐字照样翻译,估计要听懂鸟兽语,才能明白其中意思。” “而且其中有许多荒诞之言,说山鬼河伯神祇,都是上古巫觋修炼而成,切不可全信。” “多谢先生。” 吕三小心地将竹简和手册接过。 李衍则暗自惊讶,难不成这也是份登神之法? 他心中震惊,但脸上却是面色不变,恭敬拱手道:“辛苦先生了,不知我等要如何报答?” 若真是登神之法,那这份因果就大了。 林夫子摆了摆手,本想拒绝,但却心中一动开口道:“这位吕小兄弟既然懂得鸟兽语,可帮老夫打听一下,‘蟃蜒’是否还存在。” “蟃蜒?” 李衍皱眉道:“这是何物?” “是一种古代异兽。” 旁边的田炜解释道:“司马相如《子虚赋》中,曾提到过此物,只在云梦大泽中存在。” “传闻此兽血肉,吃下后可治先天痴愚,先生二子少时生病,发烧后便得了癔症,遍寻高手无法医治,或许只有这传说中的异兽能治疗。” 林夫子也叹道:“老夫年迈,长子战死于边关,留下这独子,即便有同僚照顾,也难活。这么多年游走楚地,也存了寻找此兽的心思。” 吕三闻言,连忙拱手道:“这活我接了。” 林夫子微笑道:“老夫也只是提一嘴,或许那些山中鸟兽能知晓…” 话音未落,就听得院外一阵喧嚣。 田炜连忙跑出去查看,随后就走了进来,有些不可思议道:“先生,王爷竟亲自来请那位先生了!” (本章完) 第291章履霜,坚冰至 还来真来了? 李衍听到,也有些诧异。 这可不是简单的“礼贤下士”,而是帮人抬门面,那江相派的双瞳道人借之打响名气,便可开宗立派。 这种事,自古以来就不少。 陈希夷与宋太祖、三丰真人与大宣太祖,后世都有诸多故事流传,门派也随之迅速发展。 王爷亲自上门、力挽狂澜解劫难… 作为开宗立派的故事,最合适不过! 而一旁的林夫子,似乎对武昌王的到来并不惊讶,只是自顾自揉着太阳穴,缓解疲劳。 李衍忍不住问道:“先生,那人很有名?” 林夫子被田炜搀扶着坐在椅子上,摇头道:“名声虽不大,但手段却不凡。” “此人叫余岚山,也算苦命人,自小生得双瞳异象,却为家人所惧,卖给人牙子,差点被丐帮弄残做乞丐。” “后来被他师傅救下,觉醒望气神通,且因天生异象,能比别人看的更多,自此青出于蓝,于风水之术上颇有造诣。” “其本事不小,自然看不上江相派坑蒙拐骗那一套,被视为叛徒,没少与之发生冲突,且因出身,又不被玄门正教看得上。” “老夫与此人偶然间相识,发现其性子虽桀骜,但行事也算端正,不忍见其走入邪道,便指点其来此搏个名声,另起炉灶。” 田炜恍然大悟,“原来是先生手笔。” 林夫子平静道:“老夫只是顺势而为,能不能成,全看他自己。” 说着,又揉了揉腰,叹道:“唉~岁月不饶人啊,本想着今年再去几个夜郎古道走几圈,看来是走不了了。” 田炜连忙劝道:“先生,咱们银两虽已凑齐,但如今世道混乱,太过危险…” 林夫子眼摇头道:“江阴徐弘祖,孤身一人便敢上路,老夫有人陪伴护送,还不及他所行万分之一,可惜啊。” “你们若有心,将来就帮我补足此书…” 听二人交谈,李衍才知道怎么回事。 原来这儒门之中,也不是人人渴求功名,还有一些人,堪称是狂热的驴友。 他们喜爱古周采诗官,摇着木铎,行走于乡间田野,记录名声诗词,而成《诗经》… 他们也推崇郦道元,四处为官,著《水经注》… 总之,就喜欢往深山大泽钻,记录风俗民情地理,一生目标,就是留下传世经典。 这位林夫子,欲仿照《荆楚岁时记》,写一本《荆楚广记》,按照历史朝代,描述荆楚风俗变化。 但可惜,耗费半生也才写了一半,估计是要等他弟子继承衣钵,合两代人之力才能完成。 听到此处,李衍和吕三也是分外钦佩。 可惜他们都是粗人,虽也东奔西走,但著书这种事,显然跟他们无缘。 就在这时,院外脚步盔甲声远去。 却是武昌王出行的护卫仪仗已经离开。 而江汉书院的山长和掌祀,也迅速走入小院,叹道:“林兄,那位余先生被王爷请走了。” 林夫子摇头道:“比我想的早了些,莫非出了什么事?” 柳山长叹道:“确实出了事。” “执法堂和卫所的人,前往梁子湖苗人窑场,却不想半路就已走漏风声。” “那些作乱的苗人已经离开,而且还抓了附近村中不少百姓,不分苗汉,统一在蛮王墓外血祭。” “宝通禅寺镇守在那里的高手被害,据逃回来的人说,他们有听到猛虎咆哮之声,震动山岳。” “如今的蛮王墓附近,已成大凶之地,白雾笼罩,进入探查者,无一能活着出来。” 林夫子眉头微皱,“看来余先生猜得没错,希望他能成功吧…” 说话间,已难掩一身疲倦。 李衍几人见状,连忙起身告辞。 出了书院,外面已是艳阳高照。 大街上很是热闹,走街串巷的货郎、唱渔鼓说快板的江湖艺人、摆摊的百姓…随处可见。 如今发生的事,百姓还不知晓。 对他们来说,即便这两日感觉有些混乱,但也比不上过节重要。 这还没到端阳,已经有人挑着两箩筐粽子沿街叫卖,绿皮粽子整齐码放,很是精巧。 李衍几人早晨就没吃饭,见状便买了几个。 粽子这东西,家家户户都会做,敢出来叫卖,自然手艺不凡,糯米煮的恰到好处,枣泥豆沙各有风味。 三人边吃边走,还没到商会,就吃了个精光。 回到商会,门口同样热闹。 一条龙舟被架着摆在外面,体型狭长,两侧雕着龙头和龙尾,船身上还有雕刻并且手绘的龙鳞,看上去栩栩如生。 此刻,龙舟上已挂满红绸,前方摆着供桌,几名端公正手持锣鼓和香火,围绕着龙舟起舞。 而在供桌后,则有一排衣着整齐的大汉,身着红黑相间坎肩,露出肌肉虬结的胳臂,整齐弯腰拱手敬拜。 “这是在给龙舟开光。” 田炜笑着解释道:“新制作的龙舟,下水前要进行开光、点睛,这些人是商会龙舟队,都是周围十里八乡的好手,今年是拿着劲要夺魁。” 而在商会门外,还有几名老者,皆衣着华丽,长须整洁,望着正在进行仪式满脸微笑。 田炜见状,连忙低声道:“那位就是商会副会长赵员外,也是鄂州大族,一直图谋着会长之位。” “嗯。” 李衍点了点头,并不在意。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争斗。 以前在村里,为个有蝇头小利的跑腿活,都能互相拆台打架,更何况商会涉及到的庞大利益。 当然争的再凶,与他无关,也不会看一眼。 然而,就在他们刚要进门时,那位赵副会长却眼睛一瞟,拦住了他们,微笑道:“田世侄,怎么见了老夫,也不打声招呼?” 田炜有些尴尬,连忙拱手道:“见过赵伯父,这不看您正忙呢,不敢打扰。” 赵副会长点了点头,随即面色变得严肃,冷哼道:“哼,田兄也是我商会之人,那些妖人竟敢如此残害,简直不把我鄂州商会放在眼里!” “自己人都不撑腰,如此以往,商会人心何在?田世侄放心,有老夫在,定给你田家出了这口恶气!” 田炜连忙点头道谢。 这种话,他可不敢搭茬。 明着是骂妖人,实则是指桑骂槐,说吴鸿林不给商会成员做主。 若他一时脑热,顺着对方话茬,这老狐狸肯定会以他家的遭遇为把手,大做文章。 能不能出气,还是另一回事。 夹在这两方之间,才是两头受气! 赵副会长见状,也没勉强,反而是转头看向了李衍,微笑道:“这位便是关中来的李少侠吧?果然少年英才啊。” 李衍无奈拱手,“在下不过无名小卒而已。” 赵副会长不以为意,抚须笑道:“年少成名而不骄,好!”“这次的擂台比武,是由老夫全权负责,听说李少侠也要参加,此番定能扬名四方。” 李衍一愣,“时间定下了?” 赵副会长点头道:“今年的龙舟会是从五月初五开始,一直比赛到五月十五,各家武行镖局都要派人出赛,因此五月初五前就要结束擂台。” “在此期间,白日长江上龙舟赛,晚上佛门要举行盛大法事放焰口超度亡灵。五月十三要祭祀关圣帝君,五月十五要‘抬菩萨’、‘跳码头’,五月十七要‘送瘟船’,忙得很啊。” 田炜有些吃惊,“今年闹这么大?” 赵副会长微微点头,意味深长道:“这是今早王府特意下令,鄂州商会全力发动,听说几位去了书院,应该知道此事吧。” 三人一听,顿时有所猜测。 弄这么大阵仗,或许也和破风水局有关。 当然,这种隐秘的事可不能乱说。于是田炜便装起了糊涂,“这个,小侄只是听说先生来了,便去书院拜见,其他的事不太清楚。” 赵副会长微微一笑,也没继续追问,而是对着李衍道:“总之,时间有些紧,就在三日后,这次各家都出动了好手,王爷也会亲自前往观看。” “李少侠若一举夺魁,说不定就能进入王府!” 李衍拱手道:“多谢前辈提醒。” 他去参加擂台,一是趁着机会,检验磨练刚修成的武法,二则是争夺名额。 只要赢够四场,就算达成目标。 至于进王府…他才懒得去伺候人。 当然,眼前是赵副会长突然如此热情,也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他可不会随意说话。 回到小院,沙里飞和王道玄连忙迎了上来。 听到几个房间内一片嘈杂,李衍眉头一皱,“怎么来了外人?” 沙里飞乐道:“田家老三也被从汉口接来了,早上刚吵过一架,眼下三兄弟又哭哭啼啼,抱成一团撒酒疯呢。” “哦,那就行。” 李衍闻言,便带着几人回到房中,将书院内发生的事讲述了一番。 “玄武缺位、朱雀受阻、白虎抬头?” 王道玄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眼中阴晴不定,随意蘸了茶水,在桌子上画出一个线条,隐约能看出是三城附近山水走势。 半晌,才摇头道:“这余岚山确实不简单,若非形势理气二派都精通,否则看不清此局。” 沙里飞不屑道:“对方无非是仗着有望气神通,且对此地了解颇深,道长也不输于他。” 王道玄哑然失笑,“贫道底子还是差得远。” “眼下白虎凶煞已成,白虎属金,金水相生,龟山为玄武,若不处理好,下一个出问题的就是龟山…” 说着,眉头微皱开口道:“衍小哥务必当心,对方很可能要从龟山着手,这次擂台也提前开始,说不定就是其布置。” 李衍有些诧异,“打擂台也能影响风水?” 王道玄点头道:“上古之时,比斗、戏剧、傩舞,都是为娱神,或许与之有关。” “但参加的势力那么多,王府应该不会下暗手,到时贫道跟着前去,看其布置就能知晓。” 李衍点头道:“无论王府有何布置,这名额肯定是要拿到手,三日后就要开始打擂,打造法器的事必须先敲定。” “刚才问了那些和尚,澄觉已回到宝通禅寺,我这就前往,争取今日把事定下。” 说罢,就转身离开,从商会借了匹马,出了城门,直奔宝通禅寺而去。 眼下还是白天,官道上往来行人不少,自然不会像那日一般被人埋伏。 不到半个时辰,就已来到宝通禅寺。 如今的宝通禅寺已经暂时关闭,不再接待外来香客,且有武僧在山门外把守。 李衍也算熟人,守门的僧人也不为难他,一声通禀,便有人带着他进入禅房静室。 很快,澄觉便匆匆而来,面色明显有些疲惫,还是那般直接,见面就询问道:“李少侠此来,可有何要事?” 李衍察觉出蹊跷,“蛮王墓那边很麻烦?” 澄觉愣了一下,“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蛮王墓那边已成大凶之地,有厉害的邪物已被唤醒。” “眼下幕后之人,很可能便藏身于其中,借地利之势,兴风作浪。” 李衍眉头一皱,“既然知道人在上面,直接派兵用火炮轰山,岂不可爽利?” 澄觉摇头沉声道:“那幕后之人心思深沉,岂会没有防备?” “我师伯用天耳通探查,发现蛮王墓中,很可能有东西已修成尸仙或旱魃,一旦破开,毁掉旱魃,便会流毒千里,整个武昌城瘟疫肆虐。” “要想破局,只能先破了白虎煞…” 谈到这儿,便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询问道:“你此行就是来问这个?” 李衍摇头道:“贵寺如今正忙,原本不该打扰,但实在没办法,只能求到门上。” 说着,将替玉皇庙撮合交易和借地炼器的事说了一番。 “此事不打紧。” 澄觉听到后,直接开口道:“什么仙人遗宝,都是讹传,那东西就是块罕见的天灵地宝水晶。” “王爷之所以不答应,是因年少时与太玄正教有些嫌隙,住持开口,就会卖这个面子。” “御泉寺的事更好办,那里的主持人是贫僧师叔,贫僧派弟子说一声便是。” “多谢大师。” 李衍闻言一喜,没想到如此简单。 澄觉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这些都是小事,如今大劫才是难题。” “那幕后之人后手不断,至今还未现身,不抓到此人,贫僧是寝食难安…” 李衍闻言一愣。 这执法堂的大和尚形如护法金刚,做事果决,他还是第一次见其如此模样… ……… 回到商会,李衍将此行结果告知。 最高兴的自然是沙里飞,当即便出门招呼人,将一众货物灵材装箱,准备去找那卢大师。 他已经有了打算,就借着看守货物名义,这些天留在其身旁,请教一些技巧。 李衍也不想拖延,当即带队出发。 而在他们走后,王道玄在房中闲来无事,便将三枚厌胜钱装入龟壳,掐着法诀,几次摇晃。 哗啦啦… 铜钱六次落地,得一完整的六爻卦。 王道玄面色变得凝重,喃喃道:“初六,履霜,坚冰至…来者不善啊。” 第二更十二点 (本章完) 第292章龟山擂台 “嘶——!” 卢大师抚摸着土龙皮细密鳞甲,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这东西,不简单啊。” 沙里飞得意道:“那是自然,这玩意儿当时可凶得很,差点把我们撂在那里。” “你懂什么!” 卢大师瞪了一眼,“老夫和不少猎妖人都有联系,见过的异兽皮不知有多少。” 说着,手指划过那些细密鳞甲,“此皮似鳄似蛇,已得龙韵,严丝合缝又曲折如意,如果老夫没猜错,定是吃了什么天灵地宝所致。” “甲分软甲硬甲,你们行走江湖,自然不适合硬甲,正好能弄些护身软甲,贴身穿着,外人也看不到…” “好好!” 沙里飞连忙点头,“这个正合适。” 旁边的李衍则沉思道:“既是软甲,卢前辈可否帮我们再做几套,要覆盖全身,且行动自如。” 他有大罗法身,再配合全身土龙甲,那才能发挥最大威力,孤身面对群敌也毫无畏惧。 说到这儿,又连忙取来纸笔,一边描绘,一边解释道:“土龙皮甲为内衬,外面要害部位,再以土龙骨打磨甲片…” 图案样式,参照了前世一些特战甲。 虽然画的潦草,但卢大师还是一眼看出他用意,点头道:“此甲军中冲阵不合适,但应付江湖厮杀,堪称大杀器,有这土龙皮骨,也简单。” 随后,沙里飞又将从《霹雳雷火经》上抄下的新式火枪炼制法奉上,一边求教,一边将自己想法说出。 他已有一把都尉司神火枪。 但那玩意儿太扎眼,必须重新改造一番… 看着两人在那讨论,李衍则望向一旁胡铭,沉声道:“宝通禅寺那边已经答应,估计不久就会传来消息,但估计武昌王即便给面子,也会喊出高价。” “钱的事好说。” 胡铭眼中满是喜悦,“只要王爷肯卖,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多谢李少侠相助。” 李衍又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沙里飞,“如今鄂州城危机暗藏…” “李少侠放心。” 胡铭一看就知他想说什么,意味深长道:“我晋州商会行走天下,虽不喜张扬,讲究和气生财,但有人想打上门来,也没那么容易…” ………… 夜色渐深,明月高悬。 鄂州商会宅院内,黑暗中,一道灵动的白影左蹦右跳跃上房顶,正是吕三的小白狐。 它宛如精灵一般,在月光下清理着自己的毛发,随后便趴在房梁上,对着明月叩拜。 “啧啧,又出来了!” 远处,商会巡夜的护卫看到,皆是啧啧称奇。 他们之前还有些惊讶,但会长的手下特意吩咐过不要滋扰,再加上有执法堂的和尚在外,自然没人敢靠近。 而在院中,吕三则盘膝而坐,望着天空明月,眼神似乎变得空洞,不断重复复杂手诀。 另一座房间内,李衍透过窗户瞥了一眼。 这次来武昌三城,收获最大的无疑就是吕三,不仅自己得了完整传承,就连灵兽小白狐,也因湖边神祭而开启修行之路。 不过,吕三这修行却有些古怪。 简单来说,这《山海灵应经》更像是古代巫法,沟通山林间的猛兽精灵与鬼神。 李衍也因此知道,巫道为何衰落。 无他,这东西的偶然性太多,对资质要求极为苛刻,不像如今玄门正教,有系统性的路线。 若是简单的学个招魂什么的,很简单。 但《山海灵应经》这种高级玩意儿,就离不开资质的配合。 别说那林夫子,就是李衍看了几眼,也觉得云遮雾绕,看似懂了一些,却学不会。 而对吕三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果然,玄门修行,还是要走最适合自己的道路… 想到这儿,李衍也下床来到房屋中央,扎紧马步,双目微闭,随着两手拳掌交换,阴雷阳雷同时变化,噼里啪啦的电光弥漫全身…… 他这武法已有了眉目。 劈挂、红拳、北帝阴雷手、天雷降魔锤,阴阳二雷融于拳法,配合强大暗劲,威力不凡。 勾魂索神通确实强。 但李衍已经发现,这类强悍神通术法,往往也有相应规避和克制的法门,就像兵马强悍,但防护的手段也不少。 要想整体实力提升,自身武法必须强,再配合术法,才能对敌时无往不利。 随着李衍修行,浑身电光噼里啪啦闪烁,他胸口一震一震,竟同时修炼大云雷音,将雷光涌入体内,刺激浑身筋膜骨骼。 即便正统的大云雷音,也只是在雷雨天修行,哪敢将雷霆引入体内。 而李衍却浑然不顾,不断进行刺激。 没一会儿,他便胸中一闷,吐出口鲜血。 果然,肉身无法承受这股力量,更何况是阴雷阳雷交替冲击,体内筋膜脏器已经受损。 李衍毫不犹豫用大罗法身修补。 随后,又是噼里啪啦浑身雷光闪烁。 往复几次后,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这个法门果然没错,能明显感觉到,体内劲道在提升,就像跨过一座高山,前方又是广阔平原。 若是寻常武者看到,肯定斥之为魔道。 但对他来说,却正好合适。 与此同时,大罗法身也变得残破不堪。 李衍也不着急,从行囊中取出那枚玉化恐龙卵,握在手中,顿时大量生机灵韵涌入,大罗法身又迅速修补完整… 往后的两三天,李衍始终待在房中,除了吃喝休息,所有时间都用来修行。 终于,第三天晚上。 李衍再次修补大罗法身后,手中的玉石恐龙卵灵韵尽散,彻底化为凡物。 虽然依旧难得,但顶多算是普通财宝。 然而李衍却毫不在意。 黑暗中,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左手掐诀,右拳缓缓握紧。 滋滋滋! 更加凶猛狂暴的雷光,几乎形成电弧,在拳头上不断缠绕跳跃… ………… 大宣甲辰年,五月初一。 宜订盟、纳采、祭祀,忌开光。 天光微熹,晦暗不明。 长江水浪滔滔,甲板上下摇晃,李衍站在船上,迎面凉风习习,吹得他衣袂翻飞。 远处,龟蛇二山临江而立,无论黄鹤楼还是晴川楼,灯笼彻夜通明,还未熄灭。 王道玄也从船舱中走了出来,取出手中罗盘看了看,顺着指针来回走了几步。 无论走向哪里,指针始终在黄鹤楼与晴川楼之间互相跳跃,微微颤抖,摇摆不定。 “那余岚山的布置,果然在这二山!”王道玄若有所思抚须道:“龟蛇二山,有玄武青龙之相,滋水涵木,未必不能压过那白虎煞。” 说着,又看了看长江滚滚,忍不住赞道:“妙,借助白日龙舟赛,便是长龙过江,使得龟蛇二山气机贯通,晚上佛门在做法放焰口,既能泄去白虎之煞,又能将河中冤魂超度。” “若此举成功,不仅武昌劫难可解,诸多阴煞杂气也会消散,可保河道数十年平安。” “怪不得武昌王会信任余岚山,此人确实有一手!” 沙里飞要跟随卢大师炼器,这些天要做好一切准备,在五月十三关帝圣君诞辰,“磨刀雨”降临的那一天,将所有法器炼成。 而吕三要修行,同时保护田家众人,因此留在武昌,鄂州商会高手不少,加上执法堂的僧人,倒也安全。 因此,只有王道玄陪着李衍上山打擂。 龟山并不高,此刻红日初升,远远望去,已能看到晴川楼附近,众多锦旗飘荡。 那里便是搭建好的擂台所在地。 二人到了对岸,当即下船,向着龟山而去。 果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这次比武打擂,也算是鄂州江湖一大盛事,即便有武昌王府派兵把守,还是有不少江湖中人跑来,想着混进去瞧个热闹。 “都退开,闲杂人等禁止靠近!” 二人刚到山下,便听到一声暴呵。 却是有江湖中人趁着人多,想从密林中钻上山,却被军士发现撵了出来。 人群中,有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大声叫道:“老子行走江湖多年,还没见过这般打擂莫非鄂州武行怕丢人现眼?” 话说的难听,却也是正理。 闭门切磋,那是怕丢面子才办的事。 哪一次打擂,不是人多才热闹。 “就是,没这般道理!” “王爷也太小气了些!” 混江湖的,不少人都游走于黑白之间,触犯律法那是常有之事,岂甘心被阻挡在外。 然而,把守的士兵都是精锐,岂会被这点言语所激,眼神冰冷,抬起长矛弓弩,仿佛下一刻就会出手。 李衍和王道玄相视一看,知道龟山上必然有布置,谁知道这些闲人中,有没有妖人内应。 他们推开人群,来到看守山门的卫兵前,递上手牌,“劳驾,我等要上山。” 山门外,不仅有士兵看守,还有鄂州商会负责接待的管事。 看到李衍,当即热情笑道:“李少侠来了,快请进吧,不少江湖前辈早已到了。” “多谢。” 李衍微微抱拳,便和王道玄上了山。 龟山上植被茂密,山林郁郁葱葱,二人转个拐角,便已消失在密林中。 “那是谁?” “是哪家的人?” “好像是那关中李衍。” “关中李衍…这么年轻?!” 人群之中,顿时有不少人窃窃私语。 江湖中的消息,从来就很灵通。 李衍刚到汉阳城,便被白蛟帮的人发现,且特意叮嘱过,莫要招惹。 很快,关于他的一些故事就以暗中流传。 关中上元节,当街斩杀江湖大佬,还只是小事,宜昌和当阳那边对上鬼教,才是令他声名大涨。 当然,人群中还有几道身影,虽跟着起哄,但听到李衍所做的事,眼神还是变得阴沉… ………… 龟山并不高,相传大禹治水到此,遇一水怪作乱,数载不克,后得灵龟降伏水怪,治水成功。 后灵龟化为一山,临江守护,便是龟山。 虽是传说,但也说明了龟山地形。 龟山之上亦有不少风景古迹,最出名的有禹王宫、鄂王庙、关王庙、桃夫人庙、鲁肃墓等。 有些被维护的很好,常年香火不断,有些则只剩残垣断壁,供后人凭吊。 李衍二人自然无心游览,更吸引他们的,则是每隔百米便矗立的一座高耸旌旗。 旗杆是桃木所制,旗子分别是青、赤、黄、白、黑五色,分布于不同方位,交替出现。 每个旗杆下方,都有三名士兵守护。 王道玄看到,顿时一愣,低声道:“贫道本以为余岚山要以四象破局,没想到却是五行。” 李衍疑惑,“这有何区别?” 王道玄摇头道:“四象破局,乃是和幕后妖人针锋相对,就看谁手段高。” “五行破局更有把握,但却多了个中央戊土,如无意外,那里才是关键,也是弱点。” “这余岚山,还是有些心虚啊…” 李衍沉声道:“武昌城中风水地师不少,宝通禅寺的通海大师,更是其中高手,他们都同意,肯定有其道理。” “说不定就是露出破绽,诱捕那幕后黑手。” “说的也是。”王道玄也点头同意。 二人边说边走,很快便来到晴川阁外。 晴川阁在龟山东麓禹功矶上,北临汉水,东濒长江,占地面积并不大,有一条阶梯山道通入其中。 然而,擂台却并不在晴川阁内,而是在外围一处平台空地上,搭建起高台,还有十几座帐篷。 晴川阁同样被重兵把守,肉眼可见,里面青烟升腾,明显在进行着一场法事。 李衍和王道玄心中了然,并未靠近。 而在擂台旁边,同样已聚集了不少人,皆是鄂州江湖道上势力,那日在商会见到的众多首领把头,几乎全聚集于此。 “见过李少侠。” 李衍还未靠近,便有一年轻人快步走来,拱手道:“在下真武武馆洛白,师爷请李少侠过去同坐。” 真武武馆,自然是真武宫俗家势力,某种程度上,和李衍也算关系不错。 李衍二人跟随其来到擂台下一座帐篷内。 果然,张笑山便坐在帐篷里。 “见过前辈。” 毕竟是江湖前辈,李衍恭敬见礼。 “莫要多礼。” 张笑山摆了摆手,面色很是严肃,“小子,老夫不喜求人,但这次帮老夫个忙如何?” 李衍一愣,“前辈请说。” 张笑山眼中冒出凶光,“待会儿上了擂,帮我打死个人!” (本章完) 第293章帐内指点 杀人? 杀人再正常不过! 规矩不够,自然暴力来凑。 行走江湖嘛,总少不了生死仇家。 但为啥要我帮你杀? 李衍故作为难,开口道:“以前辈身手,恐怕用不着晚辈动手吧。” 这张笑山可不是什么善茬。 没弄清原因,李衍可不会随意担因果。 “哼!少耍滑头!” 张笑山一声冷哼,摇头道:“老夫要你动手,自然是有原因。放心,杀了那杂碎,肯定有你好处。” 李衍眼睛微眯,“前辈不妨说说。” 张笑山看了看帐篷外,低声道:“实话跟你说,这次擂台,已经变了味。” “原本几家相争,一来是帮弟子扬名,二来是谋个王府教头差事,和将来的武昌王打好关系。” “但有了那五十个名额,问题就大了。” “燕门的人最先不讲规矩,知道胜算不大,便请了外援,听说是个厉害的沧州八极高手,还会武法……” “随后,排教、五行几家都纷纷跟上,戏彩门也请动了门中前辈高手,总之是乱七八糟。” “他们弄这些花活,倒也无所谓,我等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但偏偏有人请了老夫仇人。” 李衍诧异,“鄂州江湖,还有人敢跟前辈过不去?” 张笑山死鱼眼一瞪,面色阴沉道:“比老夫厉害的,多了去了,但此人却不一样,乃是湘西一个吃葛念的败类。” “他叫杨赟,诨号花蛇,湘州蛇教中人,为人阴险卑劣,接暗花杀人为业,若杀人时碰到女子,肯定要一番奸淫折磨。” “老夫一位弟子,便是被其所害。” 老头说到这儿,已难掩眼中杀机,咬牙道:“无论朝廷,还是我真武宫,都已发出悬赏。” “但此人知道自己仇家不少,平日里很是谨慎,乔装打扮于各地潜伏,这次不知怎么收了排教的钱,前来打擂。” 听到要杀这种人,李衍疑惑道:“怎么着,对这种败类出手,前辈还有顾忌?” “老夫上了当!” 张笑山咬牙道:“因为这次擂台特殊,所以前两日,有个老家伙提议,这次无论谁来,江湖恩怨都只能暂时搁置。” “当时没在意,没想到却是个套,即便老夫食言出手,董肃那老东西也肯定会阻止。” “原来如此。”李衍顿时了然。 董肃就是当时在鄂州商会大堂上,另一名丹劲高手,身形矮小精悍,光头黑袍,练的是僧门拳,在哥老会中辈分挺高。 李衍事后还特意打听过。 这老头年轻时,同样也是个坏脾气,跟张笑山有些不对头,半辈子互相拆台,虽不至于直接动手,但都恨不得对方去死。 逮着机会,总要坑一把。 至于另外一名白发苍苍,手拄拐杖的老者,则是儒门一位老前辈,不仅教书育人,还是鄂州鱼门拳的宿老,德高望重。 董肃明显就是想看张笑山难堪。 出手就是言而无信,还会被阻挠,到时人也跑了,张笑山更是会气个半死。 想到这儿,李衍开口询问道:“排教既然请那花蛇杨赟,恐怕不是善茬吧?” 张笑山倒也不隐瞒,直接开口道:“那淫贼练的是七步蛇拳,暗劲巅峰,配合蛇教毒蛊秘法,凶狠难缠。” “当时你跟排教的排头石宸起了口角,那人心思狭小,肯定会借机对你下狠手。” “别人不清楚,但老夫却知道,你小子肯定能宰了那条淫蛇。” 李衍听罢为难道:“毕竟是蛇教中人…” 张笑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小子连鬼教都不怕,还怕他个蛇教,说吧,想要什么条件?” 李衍眼睛微眯,“好说,晚辈正在磨练拳法,想请前辈指点一番。” 张笑山先是一愣,随即乐了起来,“哈哈哈…就连门中徒孙,都不想找老夫喂招,这可是你自找的。擂台过后来武馆找我吧。” “不用了,就是现在!” 李衍说着,就将身上的断尘刀、雷火丸、断魂袖里刀等器具卸下,交给一旁的王道玄。 张笑山眉头一皱,“马上要上擂,连着五日都要打,这时候分心,你吃得消吗?” 李衍眼神平静,缓缓摆出拳架,沉声道:“这次上擂,本就是要找人喂拳,怕个鸟!” “好!” 张笑山哈哈一笑,随手就将大烟杆子扔给一旁弟子,“去,堵上帐篷,把门守好了。” “是,师爷!” 几名弟子立刻上前,取出草席挡在帐篷之外,还派了几人看守。 虽说真武宫在武昌这边香火不旺,玄门修士也少,但俗家弟子在江湖中的力量却不弱。 几个武行和镖局,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联合起来占据了好几个帐篷,地方也宽敞。 帐篷内的桌椅被撤走,立刻变得空旷。 跑来看热闹的武当俗家弟子们也不少,个个凑在帐篷外,满脸坏笑,似乎在等着看李衍出糗。 张祖爷什么德性,他们最清楚。 至于王道玄,则微微一笑,抱着兵器后退。 他很清楚,李衍这一路走来并不容易,很多东西,都是从生死拼杀中领悟,很少碰到能指点的前辈。 长安城的樊夫人毕竟年迈,功力也不高,只能从拳法理论上进行指点。 但眼前这张笑山,却不一样。 机会实在难得。 帐篷内,张笑山也是睁着一对死鱼眼,轻捋胡须,眼中满是戏谑,“来来来,把你那拳法耍一耍,先能碰到老夫再说。” “好!” 李衍毫不动怒,直接闪身而出。 难得碰到这种高手喂招,他岂会留手,脚下暗劲爆发,用出了缩地成寸步法。 观战的武当俗家弟子们,只觉眼前一花,李衍已来到了张笑山身前。 距离恰到好处,刚好一臂。 李衍从去年到现在,身子又高了一截,臂展长于张笑山,刚好能放长击远。 他肩膀一抖,左右双臂好似井轱辘一般,风声呼啸,接连拍向张笑山额头。 “劈挂?” 这老头身子左右一侧,轻松躲过,同时还开口道:“披挂要破门,掌力再强,打不中人有个屁用?” 他嘴上嘲讽,脚下同样不停,左右变化,和罡步极其相似,同时身子也像是柳叶随风飘荡。 风声呼啸,李衍已连续打出七八掌。 然而,眼前老头好像被掌风吹动的叶子,永远快一步,根本打不着。 李衍见状也不奇怪。 张笑山练的是《八卦柳叶棉丝掌》。 这是武当高深功夫,擅长以步法赢人,便是所谓“招招不离脚变化,站住即为落地花”。 此步法看似罡步,实则出自八卦掌,干、坎、艮、震、巽、离、坤、兑,进退之间只是半步,便有诸多变化。 当然,李衍也有应对之法。 红拳本身就擅长身法,再加上他修行《北帝神行术》,将其中的涉险借势之法融入,论变化毫不逊色,且潜力更大。 之所以硬来,就是要看对方步法。 这种面对面感受的机会,着实难得,毕竟生死拼杀,敌人可不会留下空间。 感受一番后,李衍脚下同样变化。 张笑山的身法是“出入进退只半步”。 而李衍则是脚下暗劲连续爆发,同样借八卦之势,乾三连,坤六断,刚好卡住对方身位,手臂一抖,直接拍向对方胸口。 披挂拳的“挂”,原本就是叫“卦”,以八卦为用,五行为拳掌克敌。 这一下,张笑山却是避无可避。 他猛然站住,随手拍出一掌。 “八卦柳叶棉丝掌”的特点,便是落地开花,站住便打人。 这一掌看似绵软,但李衍却只觉一股如山巨力涌来,连绵不断,逼着他后退两步才站定。 “咦,小子果然有两下子!” 张笑山瞪着死鱼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衍则上下打量,眼睛微眯道:“前辈好大的劲道,莫非这就是‘整劲’?” “猜的没错。” 张笑山缓缓抬手,同时脚下一挪,“所谓‘整劲’,根于脚,发于腿,主于腰,形于手指。” “此劲非浊力或拙力,刚柔相济细推寻,合诸劲为一体,无坚不摧!” 说罢,手掌猛然向前一按。 看似摁在虚空中,但却有一股风声袭来,吹动帐篷哗啦啦作响。 观战的武当弟子们,皆瞪大眼睛,满脸兴奋。 张笑山介绍《八卦柳叶棉丝掌》,何尝不是在趁此机会,指点门中弟子。 李衍扭头看了看帐篷,眼神变得凝重,“这是劈空掌?” 张笑山可不是玄门修士,没想到凭借单纯的武道,也能做到这一点。 “屁的劈空掌!” 张笑山骂道:“那是罡劲才能练出的掌力,小子还没学会走,就想跑?再来!” 李衍也不废话,当即纵身上前,劈挂放长击远,配合洪拳近身刁打和三十六排手,与张笑山对招。 他右掌劈斩之法属金,待张笑山避过后,便紧接着来一记红拳“贴墙挂画”。 两种拳法,几乎已融为一体。 然而,就是这短短衔接的一瞬间,张笑山已横步跨出,身如柳叶翻飞,随手一拍。 噼里啪啦,对方身上一连串爆响。 李衍被拍中胸膛,打着旋飞了出去,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站定,摸了摸有些疼痛的胸口,龇牙道:“九节劲?” 八卦掌将人身分成三部九节。 头为梢节、腰为中节、下腹为根节; 手为梢节,肘为中节,肩为根节; 足为梢节,膝为中节,胯为根节。 寻常的武者,能三节联动就是入了门。 而张笑山刚才这一下,九节联动,是为“九节劲”,配合“整劲”,简直猛的一塌糊涂。 而这一下,也彻底打散了李衍的骄傲。 这些武道老前辈,一辈子浸淫拳术,能抱劲成丹,对于身体的掌控,远超他理解。 而且招数,也是妙到巅峰。 若只是武道,方才就已打死他好几回。 而对面的张笑山,则皱着眉头摇了摇,“劈挂配合红拳,倒也行得通,但你形散神乱,练的是一塌糊涂!” 李衍恭敬拱手,“还请前辈赐教。” 张笑山脸色也变得严肃,负手抚须道:“天下武学,各有千秋,但却殊途同归。” “上古之时,人与凶兽搏击,而生武道,唯一目的就是杀戮,乃是从生死中总结。” “如今武学千万,既叫途径,也叫桎梏。你要想把两种拳融为一体,便要先忘了拳,破而后立,脱离前人拳理约束!” 李衍皱眉,“如何做?” “神!” 张笑山沉声道:“记住,拳可通神,神聚而形不乱,整劲合一,归于丹田。” “七零八落,岂能成就绝世神兵?” “再来!” 说罢,二人又战成一团。 嘭!嘭!嘭! 李衍一次次被打飞。 还好张笑山对于劲道的掌控精深,只是将他震飞,并未伤及内脏。 即便这样,李衍也是被打的浑身疼痛。 观战的武当俗家弟子们,看得龇牙咧嘴。 他们这师爷,跟大人欺负小孩一样,以前就爱这样玩儿,现在简直是变本加厉。 而李衍,被打的也有些晕乎。 是人都有三分火气,更何况被如此戏弄,他倔脾气上来,一次次跌倒,重新爬起,和张笑山打成一团。 而周围武当弟子们的表情,也从嗤笑,变成了不忍,直到面色严肃,甚至有些震惊。 这李衍,简直跟打不死一样。 更重要的是,对方愤怒之下连续进招,两种拳法之间的破绽,是越来越少。 当然,张笑山也在故意放水,只是察觉到招式之间的破绽,才会出手攻击。 而李衍被打飞出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终于,再一次将李衍击飞后,张笑山忽然一声暴喝:“记住这感觉了吗?” 李衍一愣,站在原地沉思了好半天,才正色点头道:“记住了,多谢前辈。” 张笑山点了点头,“还行,不算太笨。” 果然高手指点,大为不同。 李衍虽浑身疼痛,但心中却是兴奋,之前那种不融洽的感觉,已经消失。 就好像捅破了一层隔膜,虽拳法还未彻底融合,但他却拨开了迷雾,知道前方该如何走。 想到这儿,李衍连忙拱手道:“晚辈学了雷法,欲将此拳法演化武法,还请前辈指点。” “哦?” 张笑山也来了兴趣,“耍耍看。” 李衍点头,掐诀握拳,顿时拳头上电光滋滋作响,摆出个架势,准备进攻。 “停停停!” 张笑山连忙摆手,骂道:“玉龙子那老酒鬼,把天雷降魔锤教给了你?” 李衍点头道:“刚刚学会。” 张笑山啐了一口,“老子又没修成罡劲,哪吃得住你这一锤,留着劲打擂吧。碰到那花蛇,随便你锤!” 见李衍还要说话,张笑山不耐烦摇头道:“武法和拳法同样道理,拳法要整劲,武法也要通神。” “做到这一点,无非是招式熟练与否而已,今天就到这儿吧,老夫打的手都疼了…” 嘟——! 忽然,外面忽然响起号角声。 张笑山抬头看向帐篷外,“武昌王来了,比擂马上开始。” 说着,他面色变得严肃,“小子,这次是‘伐祭’,上擂后千万莫留手!” 第二更十二点 第294章斗擂! “伐祭?” 李衍眉头一皱,“这是什么?” “一种祭祀规格。” 旁边的王道玄接过话茬,将武器递给他,同时开口解释道:“从古至今,祭祀都有规格,‘太牢’‘少牢’为大,除此之外还有‘彡祭’、‘禘祭’、‘肜祭’等,各有不同场景。” “‘伐祭’原本是用人牲模拟战争砍头,但人祭早已废除,便以‘战舞’、‘角抵’等代替。” 说着,扭头看向张笑山,“张前辈,这场比擂也是为破除白虎煞吗?” 张笑山摇头道:“老夫不懂这些风水道道,但听说比擂也是恰逢其会,被加入其中。” “武昌王已特意下令,这次上擂后生死自负,朝廷不会追究,这也是有几家外请高手的原因之一。” “总之你上台后留心点,讲究一点的门派还会点到为止,那些请来的绿林高手,杀心一起,肯定不会留手。” 李衍顿时了然,“术法也能用?” 张笑山点头道:“嗯,只要双方同意,任何手段都不受限制。” “哼,新式火器一出,江湖规矩也乱了…” 他们边说边走,很快走出帐篷。 只见擂台周围和通往晴川阁的山门外,都已被士兵围起,皆是一身铠甲,气势凶悍。 更让李衍侧目的,是这帮士兵都背着火枪。 当然,并非新式火器,而是遂发长枪。 但即便如此,也让众人为之心惊。 他们为个持枪名额打生打死,但朝廷却不受限制,各地火枪队已越来越多。 那位武昌王爷并未来到擂台前,而是登上晴川阁,在二楼栏杆处眺望,身旁还跟着世子。 李衍目力非凡,立刻看到这武昌王模样。 相比长安王,这位武昌王倒是生的人高马大,相貌堂堂,旁边世子也是虎背熊腰,浓眉大眼。 再加上王袍衬托,显得气度不凡。 他一出现,众人顿时纷纷抬头观望,有些还面色平静,有些则抱着双臂,眼中满是桀骜。 李衍瞧得有趣,这一幕,简直就是江湖与朝堂的真实现照。 朝堂居高临下,要用的上这些江湖中人。 而江湖中人表面轻蔑王侯,但也因为要争夺朝廷撒下的利益,而在这里打生打死。 这位武昌王并没说什么废话。 他知道,即便再慷慨激昂,这些江湖中人也不会听在耳中,反倒觉得厌烦。 因此,武昌王也没有说话,只是在椅子上坐下后,便对着旁边微微点头。 而其身边,正站着鄂州商会赵副会长。 他恭敬点头,随后转身抱拳高声道:“各位江湖同道,此次大比,五十个名额,五十场比斗,每日十场,赢者可得一个名额。” “为示公平,随后商会之人会分配竹筹编号,再进行打乱分配,喊到名字者便可上擂。” 远处排教排头石宸抱着双臂,一声冷笑,高声询问道:“若是打擂者死了呢?” 赵副会长面色不变,微笑道:“诸位还是要以和为贵,点到为止,但若遭遇不幸,所属势力就要另派人上场。” “若没人上场,对手获得名额。” “好!” 排教排头石宸一声叫好,眼中满是自信。 在他对面不远处,站着一名风姿绰约的妇人,瞥了一眼,摇着团扇娇笑道:“石排头,瞧你拿这么大劲,莫非想把名额全拿了?” 这女子是武昌燕门统领曲秋燕。 别看只是青楼中人,但手下既有金燕子打探情报,也笼络了一帮‘妖黑’和打手,白道黑道都沾边,不容小觑。 这句话看似恭维,实则暗藏陷阱,若石宸大言不惭,恐怕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石宸也不是傻子,淡淡一笑,“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能赢个几场就行。” 就在他们说话间,商会之人已游走于擂台周围各处,将竹筹一一发放。 与此同时,远处也走来一帮人。 为首者正是江相派的双瞳风水师余岚山,在其身后还跟着几名端公,十几名王府侍卫。 他也不理会众人,而是来到擂台前,掐着法诀,双瞳之中精光四射,左右查看。 而那些王府侍卫,则迅速布置祭坛,摆上牛羊猪头,每一步都在余岚山指点下进行。 端公们点燃香火,跳起了舞蹈。 随着一篇篇祭文吟诵,周围忽起狂风,擂台上的旗帜顿时烈烈飞舞,待祭祀结束后才恢复正常。 李衍掐着阳决,同时深深吸了口气,随后若有所思,看向山下那些五色令旗。 他能感觉到,整个龟山的气息已融为一体,缓缓流动,向晴川阁和禹王宫几个区域汇聚。 眼前的擂台,也是节点之一。 而整个龟山,也似乎活了过来。 就像是一头玄武神龟,趴在江边,昂着脖子,看向对面蛇山。 “这是点山化形法…” 王道玄低声道:“一些高明的风水地师,可令山川地脉局势显化,这余岚山确实有两下子。如无意外,晴川阁的法事和这擂台,就是要聚神。” “待龟蛇二神一出,便可合力压制白虎。” 李衍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说实话,即便有林夫子举荐,他对这余岚山也始终心存怀疑,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是妖人同伙。 但精通风水的都认为此举可行,宝通禅寺都无异议,他也就无需多嘴。 想来,宝通禅寺也肯定有反制手段。 祭祀结束后,余岚山带着人匆匆离去,看情形是要前往禹王宫。 对方面色严肃,对于这边的比擂,看都不看一眼,显然已是全神贯注,要赢下这扬名一战。 与此同时,抽签也有了结果。 只见一名商会执事纵身跃上擂台,沉声抱拳道:“诸位都是江湖中人,众目睽睽下,谁玩花样一眼就能看出,我等也就不再多事。” “便按之前定下的规矩走,若要用术法,需提前说明,但攻击手段不得离开擂台,不得伤及台下之人,违者便判为失败。” 说着,从怀中取出刚写好的册子,沉声道:“第一场,脚行与兴业镖局。” 话音刚落,就有两人跳上擂台。 脚行来源于底层苦大力,在武昌三城主要是码头工人,原本是要团结起来,免得受欺负。 但就像大部分组织,成立时都是好意,随着岁月变化,权利也会被野心之辈攫取。 如今的脚行,虽也会弄些善堂,把那些意外身故的苦力下葬,再送些米粮,但实已成寄生在苦大力们身上的蛀虫。 不入会,就接不到活。 入了会,就要定期上供。 而脚行帮会上层,则借着掌控所有码头工人,与各方势力谈判,垄断码头搬运业务,将大部分利益揣入囊中。 苦大力们的日子,依旧惨,顶多那些个城狐社鼠不会无故上门欺辱。 而朝廷,也需要有人管理码头,所以有些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各行各业,皆是如此。 当然即便如此,脚行在江湖势力中也上不得台面,既想弄些火器护身,更不敢违抗朝廷规矩,所以对于火器名额也很迫切。 他们派出打擂者,乃是花重金聘请。 其人身高马大,腰间揣着两把刀,头发和络腮胡乱糟糟,面色阴沉,眼神冷漠。 张笑山对着李衍低声道:“东北王鹞子,关外‘暗五仙堂’出身,被追杀跑来中原,心狠手辣,也是个吃葛念的。” “暗五仙堂的?” 李衍一听,来了兴趣。 他游走江湖,对各方势力自然要重视,从执法堂那里弄了关于各地法脉的情报。 北疆以萨满为主,但世人只知明五仙“狐狸、黄鼠狼、蛇、刺猬和老鼠”,却不知还有暗五仙“虎、狼、蜈、蝠、蛙。” 这两方,从古至今就不对付。 五仙堂算是朝廷承认的地方法脉,但这暗五仙堂,却是手段阴狠,藏于暗中活动,干的都是些黑道行当,很多都在山上当胡子。 既然此人上场,肯定要求用术法。 也不知有何手段。 果然,这王鹞子直接冷声道:“王某动手,不喜欢约束,你有没有胆子跟?” 兴业镖局并不属于武当山,而是鄂州本土势力,派出的乃是自家镖师。 但和其他帮派不一样,无论武行还是镖局,都是挂子行,靠武艺吃饭。 若打个擂,都要请外人,哪丢得起那脸,所以武行镖局都是派自己人上场。 兴业镖局派出的,还是一名中年人,手持朴刀,闻言脸色难看,但还是开口道:“本是江湖比斗,你们这些玄门中人跑来凑什么热闹?” “我可不会术法,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好!” 那王鹞子也不废话,直接抽出双刀,挽了个刀花,同时反手持刀,马步一扎,身子前倾,微微摇晃。 像极了一头大螳螂。 是螳螂刀! 李衍也听说过这门刀法。 以步伐稳健、迅捷凶狠闻名,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偏门快刀。 而对面镖师则眼神凝重,身子一侧,手中朴刀一抬,摆明了就是水陆朴刀术的架势。 唰! 二人都是暗劲好手,几乎同一时间出手。 那王鹞子脚下似趟泥,左右一蹭,下身摇摆不定,上身却始终保持平衡,反手双刀微微一抬,好似要发出攻击。 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兴业镖局的镖师,自然不会让对方近身,手中朴刀一抡,就将王鹞子逼退,同时抬刀直刺。 朴刀乃长兵,行走江湖非常实用,水陆朴刀术更是水上岸上皆精,自然有应对短兵之法。 他的刀法大开大合,锋利刀刃裹着寒风,上劈、下撩、左砍,几招就将王鹞子逼至角落。 显然,要将对方打下擂台。 这场比擂虽不论生死,但却不一定要分个生死,只要主动跳下擂台,就算认输。 一旁的张笑山看到,冷哼道:“妇人之仁!” 果然,那王鹞子是整日游走于生死之间,要钱不要命的主,岂会第一场就认输。 他不能使用术法,武功也和这镖师在伯仲之间,算是束手束脚。 但他却多了一条,敢拼命! 只见这王鹞子身形一矮,突然靠近镖师,同时咬牙举起双刀。 铛! 一声脆响,火光四溅,双刀被荡飞。 那镖师刚松了口气,就察觉不妙。 却是王鹞子用了巧劲,双刀打着旋在空中飞舞,竟似燕子归巢一般,又迅速折返刺向镖师。 “双燕回翔?” 李衍眼睛一亮,没想到能看到这双刀绝招。 此局胜负已定! 果然,那镖师被突如其来的双刀扰动心神,连忙后撤,同时横起朴刀左右挥舞,将双刀荡飞。 而王鹞子已突然靠近,双手一扭,好似穿花,直接搂住镖师朴刀,同时转身一脚。 嘭! 那镖师喷着血飞下擂台。 而王鹞子则脚下一搓,将双刀提起,顺势接住,收刀回鞘,对着下方冷声道:“你方才留手,老子也饶你一命!” 说罢,便纵身跳下擂台。 “师叔!师叔!” 擂台下,兴业镖局的弟子连忙搀扶着那镖师进入帐篷治伤。 而台上,商会的执事也再次跳上,面无表情道:“第一场,脚行胜!” “第二场,关中李衍,排教!” 说罢,就直接跳下擂台。 李衍也是一愣,没想到这么快就到自己。 他瞥了旁边一眼,张笑山摇头道:“抽签结果只有商会知道,老夫可没动手脚。” “上吧,弄死他!” 李衍耸了耸肩,脚下微动,便跃上擂台。 而排教那边,排头石宸则眉头一皱,狐疑地看了张笑山一眼,随即露出一丝冷笑,拍了拍手。 帐篷之内,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张笑山一看,眼中顿时满是杀机。 那是名身着黑袍的年轻男子,面色惨白,还带着一股不正常的青色,双目狭长,散发阴冷光芒。 他腰间挎着一柄长剑,纵身一跃便跳上擂台,打量了一番李衍,又看了看旁边的张笑山,嗤笑道:“张老头,派个这毛头小子就想杀我?” 张笑山只是冷眼观望,根本不搭话。 意思很简单,你还不配跟我说话。 来者正是花蛇杨赟。 他见张笑山不理会自己,便又看向李衍,有些发青的嘴角一弯,“小子,听说你弄死了鬼教红女?是谁帮你吹的这么大?” 李衍则没有回答,而是死死盯着对方脖子,上面皮肤溃烂,又形成疤痕,好似层层蛇鳞。 这花蛇杨赟不对劲! 他修了《长生仙库》秘法! 第295章雷灭妖蛇 对于《长生仙库》,李衍十分关注。 很简单,这东西与封神大战、阴司任务,都有着密切联系。 而且他也没忘记,严九龄的两个推断。 大洪水之后,神州再无“帝”! 封神之战,不是“敕封”,而是“封禁”! 其他人或许以为这是妄言,但李衍却清楚的知道,《长生仙库》记载的七十二魔神,便被镇压在罗酆山中。 那是封神遗族,不灭的存在,时刻想着逃离。 《长生仙库》上记载了七十二种长生异术,皆与魔神祭祀有关,自秦汉便已散落神州。 谁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修行。 眼前的这家伙,就是其中之一! 李衍背手掐着阳诀,虽然对方用了浓郁香囊遮掩,但一种特殊味道还是被他捕捉到。 那是种鲜血混合蛇腥的骚味。 这家伙修炼的,是“阴胎长生术”! 此法极其阴损,需吸食胎儿先天之气修炼。 其供奉的魔神名叫夏乙,身似白蛇,头顶犄角,有万千分身,藏入怀孕的妇人体内,待胎儿死后,便会化为精气重归本体。 总之,十分阴邪凶恶。 而修炼这“阴胎长生术”,同时供奉魔神夏乙,体表就会生出蛇鳞状皮疹,好似蜕皮一般,每次脱落,都能让修炼者恢复少许青春。 当然,就和曾经的丐子头“山爷”一样,此人既没有超出阳寿搅乱阴阳,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引来魔神之气,所以勾牒并无反应。 但即便没有阴司任务,李衍也必杀之! 见李衍冷冷观望,没有回应,蛇杨赟顿时一声嗤笑,“看来果然如此,我就说,凭你个毛头小子,哪来这么大名头?” “哼,什么孤身修行,多半是哪家的小崽子,你们这些纨绔,就会仗着师门造势成名,还沽名钓誉…” 说着,眼中已满是愤怒与怨毒。 这家伙修炼邪法,精神已有点不对劲。 李衍一下就看出蹊跷,冷声道:“如此啰嗦,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哈哈哈…” 蛇杨赟不怒反喜,眼中满是兴奋,伸出右手,轻弹着乌黑的指甲,“既是修士,可敢使用术法?” 李衍冷声道:“可!” 话音刚落,就见杨赟嘿嘿冷笑,一边走,一边缓缓抽出腰间长剑。 与此同时,其身上宽袍大袖中,噼里啪啦掉出密密麻麻细小毒蛇,个个色彩斑斓,头呈三角,吻端上翘。 这是尖吻蝮,又有个名头“七步蛇”。 而更古怪的是,这些七步蛇体型都非常小,如小指粗细,长不过半尺,落在地上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同时,杨赟还吹起了口哨。 随着口哨声响,这古怪的蛇群竟好似排兵布阵一般,在地上飞速游弋,占据擂台各处,缓缓向着李衍逼近。 “是蛇教法蛇!” 下方人群中,有人一声低呼。 神州西南不少区域,山高林密,有些蛮荒之地更是蛛蝎布网,蛇蟒盘根,瘴气弥漫,毒物四伏。 蛇教巫法,应运而生。 这法门本意是好的,擅于制作蛇药,帮当地百姓治病,甚至会借助法蛇驱邪。 蛇教之人相对松散,多是师带徒,父传子,游走各地,治病救人驱邪,被称为“蛇医”、“蛇巫”。 其道行高深者,甚至能借法蛇祈雨。 这“法蛇”炼制之法,有些像蛊,但却与蛊不同,蛇教之人可借其施展术法。 蛇杨赟嘴上嚣张,实则小心谨慎,一开始就布下蛇阵,与李衍拉开距离。 更可恶的是,这家伙竟始终站在擂台角落,显然只要察觉不对劲,就会立刻跳下擂台。 李衍眼睛微眯,断尘刀仓啷一声出鞘,挽了个刀横在一旁,嗤笑道:“怕成这样,还打个屁的擂,自己跳下去得了。” “哈哈哈…” 台下不少人顿时笑出声来。 蛇杨赟的打算,谁都看得出来。 借蛇阵拉开距离,无论李衍是纵身跃过,还是使用术法,杨赟都有应对之法。 若李衍真是狠人,也能跳下擂台逃命。 可以说,是最稳妥的策略。 面对陌生的敌人,这样做无可厚非,但对方偏偏事先说了大话,如此一来,就衬托的如同小丑。 见众人嘲笑,排教排头石宸也脸色难看,扭头低声道:“这人到底行不行?” 在他旁边有名老者,身着蓝布短袍,闻言连忙低声道:“石爷,这人在湘西道上可是鼎鼎有名,只是平日谨慎惯了,做事不择手段。” “哼,谁能活下来,才算笑到最后!” 果然,听到众人嘲笑,台上的蛇杨赟毫不在意,只是眼神变得阴冷,“跟老子说过这话的,都死了…” 话音未落,便突然伸手一甩。 咻! 一道乌光呼啸而来,却是对方用了暗器。 对方这暗器,也是少见的奇门蛇形镖,形似小黑蛇,前方有一尖刺,泛着幽蓝光芒,明显淬了毒液,在空中飘忽不定。 李衍眉头一皱,挥刀将其荡开。 这种飞镖很难判断路线,但他有嗅觉神通,只要反应足够就行,一如当初被梅山法箭偷袭,弧度更刁钻,同样被抓住。 但与此同时,地上也有几条毒蛇身子一弓,猛然弹起,露出毒牙,向他袭来。 然而,李衍的刀更快。 侧身的同时,他手中断尘刀已左右挥舞,化作一片刀光,将袭来的毒蛇尽数搅碎。 而对面的蛇杨赟,则一声怪笑,口哨不断,手持长剑在台上游走,甩出一枚枚蛇形镖,配合毒蛇攻击李衍。 一时间,竟形成压制之势。 虽然李衍挥刀快如闪电,死死护住自己,但却被上下夹攻,看起来毫无还手之力。 台下不少人,脸色也变得凝重。 他们并非担心李衍,这来自关中的年轻人,生死与他们无关。 他们只是在心中推演,若自己陷入这般境地,恐怕根本撑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呜呼。 这蛇杨赟阴险狡诈,确实难缠。 唯有几名高手发现,这一切都是表象。 台上的李衍看似手忙脚乱,但刀光闪烁之间,那双眼睛却异常冷静。 张笑山嘴角也弯出一个弧度。 他已看出李衍,是在测算距离,等待时机。 果然,随着擂台上毒蛇不断被绞杀,蛇杨赟眼中也闪过一丝心痛。 他没想到,李衍竟能防的水泄不通。 这些都是法蛇,培养炼制之时,需要用到一些天灵地宝和珍贵草药,很是昂贵。 若都被弄死,这次可是要亏本。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拉近了一些距离,同时从怀中取出一把铁扇,哗啦一下打开。 铁扇上,赫然画着一个眼镜蛇头。 蛇眼不知是用什么涂料描绘,即便白天,也散发着淡淡荧光,好似活物。 蛇杨赟停止吹动口哨,而是迅速掐诀,口中用土语念着生僻难懂的法咒。 没有口哨催动,地上蛇阵也变得混乱。而就在这时,李衍却脚下暗劲爆发,猛然腾空跃起,越过蛇阵,向着他直冲而来。 然而,蛇杨赟眼中却露出一丝得意,突然又吹动口哨。 嗖嗖嗖! 地上的蛇阵再次爆发。 一条条小毒蛇弹射而起,而李衍此时已身在空中,彻底成为移动的靶子。 然而,李衍却早有防备。 他腾空而起的同时,三才镇魔钱刀穗忽然铃铃作响,凶厉杀机向外扩散。 以他如今道行,镇魔钱力量也越发强悍。 恐怖杀机,顿时让蛇阵四散。 其实对付这玩意儿,李衍有的是手段,若取出神虎令,使用北帝登山术或护身咒,早已将群蛇驱散。 但那样,蛇杨赟也会被吓跑。 本来这种情况,使用勾魂索正好,但那算是一种底牌,见过的敌人大部分都死了。 众目睽睽之下施展,难免被别人神通发现。 所以,就只能采用这种策略。 见蛇阵没挡住李衍,又感受到对方身上法器可怕,蛇杨赟面色一变,连忙后退。 然而,一切都迟了。 李衍已距他不过数米,落下后足尖一点,再次提速,断尘刀好似一道闪电,直刺杨赟喉咙。 “想得美!” 蛇杨赟此时已避无可避,凶性大发,同时抬起手中长剑,毫不躲闪,刺向李衍。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从刚才怯懦,到如今癫狂。 风格转变只在一瞬之间。 就连台下众人,都有些暗自心惊。 江湖生死拼杀,有时候也是心理上争斗,经验丰富的高手,总能借这种变化,扰乱对方心神。 而这些,同样是杨赟阴招。 就在他挥剑刺出的同时,另一侧袖口中,忽然弹出三道黑影,翻滚扭曲,直接将李衍断尘刀缠住。 又是三条毒蛇。 这三条毒蛇,与地上的完全不同,浑身鳞甲散发着金属光泽,与李衍断尘刀刀刃接触,鳞片摩擦间,竟散发出叮叮当当的火光。 又是一种古怪法蛇! 刀枪不惧,极具韧性,且力量强悍,竟死死缠住断尘刀,止住刀势。 而与此同时,蛇杨赟也是一声狞笑,另一只手中淬毒长剑,直刺李衍心口。 他这些招数,都是生死间总结。 不知有多少高手被他暗算而死,眼前这年轻人徒有虚名,照样逃不过一死。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浑身一僵。 只见断尘刀刃上,电光闪烁,透过那几条毒蛇,直接进入他的体内。 这是北帝阴雷,可攻击魂魄。 蛇杨赟根本没反应过来,脑中便嗡嗡作响,浑身僵硬,眼前一片漆黑。 死亡的恐惧从他心中升起,但仍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死死操控着毒蛇,阻挡李衍刀刃。 他修行了“阴胎长生术”,只要挡住致命攻击,哪怕身上被砍伤,将来也有恢复的机会。 然而,李衍的另一只拳头,却已猛然一握,电弧吱吱作响,扯着断尘刀猛然一拽,将蛇杨赟拉直身前。 泛着电光的拳头猛然砸出。 轰! 一声轰鸣,好似台上升起雷暴。 血肉漫天四溅,蛇杨赟的脑袋被直接打爆,只剩一具无头尸体,晃了一下,摔倒在地。 李衍面无表情,断尘刀一抖,火光四溅,将那三条铁皮毒蛇绞成几段,随后又挽了个刀,对着对方心脏猛然刺下。 雷法! 台下众人看得心中一颤,同时也有些奇怪。 这年轻人杀性也太大,已经把人打死,何必要如此凌虐尸体。 但接下来的事,却令他们头皮发麻。 只见断尘刀刺入蛇杨赟心脏,噼里啪啦电光环绕,那具无头尸体也不断颤抖,似乎正在挣扎。 腥臭的黑烟,从尸体胸口不断冒出。 而随着黑烟彻底消散,台上的所有小毒蛇,也浑身一僵,没了动静。 做完这些,李衍才一脚将尸体踢到台下,冷声道:“此人修炼邪法,死后尸体必然作祟,找人烧个干净。” 台上的诡异情况,众人都看在眼里。 鄂州商会的执事,明显知道李衍情况,闻言连忙点头,带着几人将尸体搬到远处,放火焚烧。 当然,那些小毒蛇也没放过。 做完这些,那商会执事才纵身跳上擂台,深深看了台下的李衍一眼,这才开口道: “第二局,关中李衍胜!” “第三局,哥老会,四海车马行。” 说罢,就跳下了擂台。 随着他宣布,从台下又跳上两人。 哥老会算是江湖门派,会中高手不少,上台出战者,李衍也曾见过,正是汉阳城那位“贱三爷”。 而四海车马行,则请了外援,是鄂州道上赫赫有名的一位拳师,从北方而来,擅长八极拳。 这明显认识,见面就是微笑拱手。 “贱三爷好!” “王老弟好!” “今日杀气过甚,咱们点到为止如何?” “那是自然,完事后去喝一杯。” 二人虽关系不错,也是点到为止,但毕竟都是好手,一个八极凶猛,一个闭门二十四手精妙。 平日这种高手争斗,可是少见得很。 然而,台下的江湖中人,却不时看向另一侧。 只见那里,李衍身上的杀机仍未消散,对着张笑山不时低语,偶尔抬眼看向排教那边。 而在远处,几名执法堂的和尚也走了过来。 排教排头石宸的脸色阴晴不定。 谁都知道,之前的事情恐怕还没完。 果然,一名执法堂的僧人走了过来,直接询问道:“石排头,这蛇杨赟…” “是谁帮你介绍的?” 第二章过了十二点发 (本章完) 第296章妖踪显现 “什么意思?!” 石宸脸色难看,开口询问。 面对执法堂,他的语气也没那么好。 如此嚣张,自然有其原因。 长江往北看漕帮,长江以南属排教。 自古以来,神州水运便是重中之重,但两个帮派之间,又有所区别。 漕帮主要依靠朝廷吃饭,受各地漕运使节制,很多时候,都要配合朝廷行动。 但排教却有所不同。 他们于洞庭湖一带兴起,自唐时延续至今,势力不断膨胀,说是帮会,其实更类似商会联合。 每个排头,掌控一片区域。 彼此之间有时也会争斗,若闹的不可开交,便会有排教长老进行调解。 但若被外人欺负,就会一致对外。 正是依靠这种模式,排教势力才扩充到整个南方,规模庞大,即便面对玄门正教,也有底气。 甚至洞庭湖君山,都已被他们掌控。 然而,因此也出现许多弊端。 后来加入的排头们,很多都是修行的外法,只是表面上供奉排鼓橹祖师,难免良莠不齐。 而且他们之中,还有不少苗疆的排头,很多少数民族聚集区,只有这些人才能将东西送入。 尤其是现在,想要平定西南之乱,少不了排教之人相助,因此朝廷对他们,还是怀柔之策。 执法堂的和尚双手合十,面色严肃道:“石排头莫怪,那人很可能是妖人奸细。” “奸细?” 石宸气笑了,指着对面李衍开口道:“那小子说是你就信?” “本座也说他是妖人,你怎么不去抓他?” 而就在这时,张笑山也阔步走了过来,怒喝道:“竹竿儿,少在这儿胡搅蛮缠!” 石宸长得又高又瘦,整个人如同细竹秆,因此有人骂他时,直接就用竹竿儿称呼。 不等石宸多说,张笑山便脸色阴沉开口道:“那蛇修炼的是‘阴胎长生术’,若非特殊情况,哪敢光天化日露面?” “你也不动动脑子,他会冒着危险,就为你那点银子?” 旁边也走来一名老者,黑衣光头,正是哥老会的老前辈董肃。 他见张笑山来找麻烦,本来要凑个热闹,替石宸出头的同时,恶心一下这老对手。 但听到“阴胎长生术”,脸色也是一变,沉声道:“石排头,此事不可大意。” 见两名丹劲高手都这样说,石宸也是暗道不妙,直接转身。 啪! 狠狠一记耳光,他旁边的手下就被打倒在地,脸上迅速泛起乌青,满嘴是血。 石宸脸色阴沉道:“周老四,你他妈不是说人没问题吗?到底哪请的?” 这是他帮中白纸扇,平日里负责出谋划策,对江湖中的各种门道十分熟悉。 石宸对其十分信任,没想到捅出这篓子。 听到和妖人有关,地上的中年人也是吓得不轻,脸色苍白,颤声道:“帮主饶命,帮主饶命,此人是属下陪吴九诚喝酒时,对方引荐。” “属下也听过其威名,因此才开口,请这蛇助拳…” “吴九诚?” 石宸一听,脸色变得古怪,不阴不阳笑道:“诸位,你们也听到了,这事儿可跟我们无关。” 旁边众人听到,也是面面相觑。 吴九诚,是鄂州商会会长吴鸿林之子! 执法堂的僧人则面色微变,转身就走,同时对着旁边师兄弟开口道:“山上恐怕有问题,为防意外,咱们的人再搜一遍…” “还有,此事迅速上报!” “是,师兄!” 执法堂的僧人行色匆匆,擂台下的各方江湖众人,也是互相交换着眼神,提起一丝戒备。 这次擂台比武,可是商会负责安排。 眼下城中的情况,他们也或多或少知道,自然要当心一点,免得被人当了枪使。 “吴九诚?” 李衍闻言,也是有些诧异。 他也是下擂后才想到蹊跷。 蛇修炼“阴胎长生术”,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待在那偏僻乡下才最稳妥,却偏偏冒险跑来这里。 没想到一个试探,果然找出问题。 田员外说过,这吴九诚是个纨绔子弟,之前曾开口威胁,想低价购买田家商会份子。 这是最先的怀疑对象,只不过后来被排除,没想到转来转去,线索又到了此人身上。 想到这儿,李衍扭头看向晴川阁,随后对着王道玄低声道:“道长,事情恐怕有点不对,待会儿小心点儿…” “嗯。” 王道玄面带忧色,看向山下… ………… “吴九诚?” 晴川阁二楼,武昌王眼皮微抬。 “没错!” 鄂州商会赵副会长面色阴沉,咬牙道:“那些妖人,很可能已借了吴九诚的手潜入山中,老夫已派人挨个核查。” “王爷,这次妖人侵扰武昌三城,行踪诡秘,明显有人接应,吴鸿林即便没参与其中,也有管教不严之责!” 临近端午,有诸多活动,又要防备妖人,商会上下一片忙碌,吴鸿林需坐镇武昌指挥,所以安排比擂这差事,才落到了他的头上。 没想到,竟出现这么个事。 如此机会,可是难得的很,自然要狠狠落井下石,说不定就能将吴鸿林搬倒。 谁知,武昌王听罢却是面色不变,淡淡道:“鸿林做事稳妥,唯独在他吴家,一帮子族老总扯后腿,经此一事,想必会整顿家风。” 赵副会长听罢,心中顿时一叹。 他没想到,武昌王竟对吴鸿林如此信任,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是轻轻揭过。 恐怕这次会长之职,还轮不到他。 想到这儿,赵副会长连忙拱手道:“王爷,这次妖人潜入,恐怕是想破坏风水祭典,老夫这就亲自带人再找一遍。” 说罢,就带着人迅速离开。 在他走后,旁边虎头虎脑的武昌王世子这才低声问道:“父王,为何不拿下吴鸿林?” 武昌王面色不变,微笑道:“吴鸿林办事稳妥,更重要的是,他是陛下的人!” “啊?” 武昌王世子一愣,有些难以置信,“他可是跟了您二十年…” “跟着久算什么?” 武昌王面色平静道:“吴家那几个官员,都是开海派,被陛下委以重任,武昌位置关键,鄂州商会越做越大,陛下岂会放心。” “记住,有些事学会装糊涂,活得反倒逍遥,再多的力量,也比不上陛下放心重要。”武昌王世子仍有些担忧,“妖人如此谋划,显然不是一时兴起,父王难道就不担忧?” “担忧又有什么用?” 武昌王摇头笑道:“你会术法么,还是以为靠自己那两下子,能跑去斩杀妖人?” 世子闻言,顿时哑然。 武昌王开口道:“本王也不会术法,但本王懂人心。” “妖人图谋,不过是为西南战局,如此精心布置,显然是个连环局。” “以无心打有心,才令我等陷入被动。不过,佛门的人,比本王更着急。” “若妖人得逞,佛门禅宗在鄂州,便再无立足之地,他们拼死,也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王府要做的,便是别拖后腿。本王又不懂术法风水,跟着瞎掺合才是大忌!” 武昌王世子顿时了然,满眼佩服道:“怪不得夫子经常跟我说,会用人,比功夫强更重要。” 武昌王闻言,满是欣慰,望着下方开口道:“会些武功,总是好的。你既然有这天资,就不能白白浪费,下面可有看中的?” 世子开口道:“那李衍行事冷静果决,年纪轻轻便已学会雷法…” “他不行。” 武昌王直接摇头道:“此人桀骜,有游侠之风,不是守规矩的人,你若与之相交可以,但若收入麾下,迟早出事。” 世子诧异,“他难不成还敢对我动手?” “哼!” 武昌王闻言,眼神变冷,“这类人行事,皆是肆无忌惮,前些年,更是有江湖宗师直入皇城刺杀陛下,幸好被霍胤击退。” “江湖、玄门,朝廷不得不用,但也必须将其压制,否则都是麻烦。” 说着,又沉思道:“此人托宝通禅寺住持向本王求情,帮晋州玉皇庙购买天灵地宝,到时,就由你接待吧。” 武昌王世子一愣,“他很重要?” “他并不重要。” 武昌王摇头道:“他身后的太玄正教才重要,本王年轻时与太玄正教有嫌隙,故而趁机帮衬佛门,令禅宗坐大。” “但纵观古史,屡次灭佛都是有原因,将来到了你手,就要引来道门互相牵制,才不至于出事。” “是,父王。” 武昌王世子顿时了然。 他们身旁,几名气息深沉的太监举着王府仪仗,屏蔽着周围气机… ………… 擂台之上,比武仍在继续。 无论“贱三爷”,还是那位八极拳师,都已是暗劲巅峰,你来我往,打得十分热闹。 李衍虽已踏入化劲,对付上面的任何一人,都能轻松取胜,但论招数经验,还真比不上这两人。 因此,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就在这时,下方禹王宫附近升起道道浓烟,还能听到响箭呼啸之音。 擂台之下,众人纷纷抬头观望。 可惜,有朝廷士兵把守,他们也不好前去看热闹。 没一会儿,商会和执法堂的和尚们便迅速返回,好像之前的事从没发生。 张笑山心中一动,立刻上前打听,嘀嘀咕咕一番后,才回来低声道:“果然有问题,有几个人混入了商会仆役中,想要破坏禹王宫关窍。” “如无意外,他们是要在晚上动手,由那蛇配合,可惜被你识破,只得提前发动,人已全部被抓住。” “问出了什么?” “确实和吴九诚有关,但那小子就是个掩饰,在武昌城中指挥的,是其前年纳的一小妾…” 李衍听到后,微微摇头,继续看向台上。 发现蛇有鬼,只是恰逢其会。 如今的武昌三城,外松内紧,不知有多少高手在行动,他根本无需凑热闹。 况且擂台规矩,要接连比斗五日,为防止人员往来造成漏洞,所有人晚上都会在此露宿。 反正也出不去,还不如安心待在山上,争取将拳法突破。 想到这儿,李衍更加专注。 一场场比斗下来,无论五行镖局的人,还是那些请来的高手,都让他涨了不少见识。 当然,他也察觉到,整个擂台已化作祭坛,随着一场场战斗,一股凛冽的凶煞之气升腾,最终汇入晴川阁。 整个龟山的气息,也越发灵动。 好似一尊神将正在苏醒… 十场比斗结束后,已是日近黄昏。 李衍扭头看向旁边的张笑山,恭敬拱手道:“前辈,咱们继续吧。” “啊?!” 张笑山挠了挠头,骂道:“你小子真是个牛皮,还没挨够打?” 李衍嘿嘿一笑,“无妨,晚辈可是皮实的很…” 于是乎,晚饭过后,武当帐篷之内,又是一番乒乒乓乓。 李衍一次次被打飞,但却一次次起身,全神贯注,极力完善着自己拳法。 反观张笑山,脸色却是越来越苦… ………… 另一边,武昌城,吴家大宅。 小院内人来人往,气氛有些压抑。 一名锦衣公子被吊在房梁上,脸色铁青,眼中满是恐惧,舌头长长伸出,早已死透。 正是吴九诚! “儿啊…” 一名妇人嚎啕大哭,想要扑上去,却被家丁们死死拦住,现场还有几名和尚施法探查。 吴鸿林站在一旁,脸色铁青,听到妇人嚎哭,猛然转身,一巴掌将夫人扇飞,骂道:“什么事都瞒着老夫,不知惯子如杀子吗?” “滚回黄州,告诉那几个老东西,吃到嘴里的全吐出来,等老夫回去再收拾他们!” 家丁们闻言,立刻将妇人拖走。 吴鸿林这才拱手沉声道:“澄觉大师,可有何发现?” 屋内和尚首领,正是澄觉。 他若有所思,看了看周围,又命几名和尚取来香灰,吹向四面八方,同时念诵佛号。 渐渐的,一些印记显现出来。 吴鸿林瞪大了眼睛,“猫?” 只见房梁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猫脚印。 澄觉面色凝重,“这是猫鬼,来自江浙一带的邪门秘术,常在青楼女子间流传。” 说着,看向旁边仆人,“那小妾叫什么?” 仆人颤声道:“小的只知道,公子一直叫她‘柳娘’!” (本章完) 第297章云雾渐散 “此女前年至武昌城,很快成为水月阁花魁。吴九诚一见倾心,旋即纳之为妾,十分宠爱…” “府中自马夫至丫鬟,及数名护卫已不见踪影,皆是那小妾柳娘依次安插入府…” “那些人可有家眷?” “都是外乡人,据几个家仆回忆,这些人很少跟他们来往,出门都打着吴公子名义…” “还有,那个小妾有关中口音…” “水月阁的人问过没?” “当初介绍柳娘的老鸨,不到一月,外出时就溺死在江中,不过当时无人在意,草草结案…” 衙门大堂内,烛火通明。 经过执法堂和都尉司联合查办,许多线索被一一汇总,经过拼凑,隐约将过程还原。 吴鸿林脸色铁青,眼神阴沉,“就说这些妖人为何来去无踪,原来是那逆子搞的鬼,老夫难辞其咎!” 澄觉若有所思道:“看来他们前年就已经开始谋划,逐渐渗透,肯定不止这一个暗堂。” “继续查,询问所有知情者,看看他们平日经常去哪?!” “是,师兄!” 执法堂的武僧连忙领命离开。 吴鸿林又开口询问道:“澄觉大师,玄门的事,老夫毕竟是外行,您觉得,幕后之人到底是哪方势力?” 澄觉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贫僧怀疑,和那鬼教有关。” “那位关中来的李少侠,曾在秭归和宜昌识破鬼教图谋,对方已与天圣教、龙骧军联合,共同扰乱西南局势。” “就在两日前,朝廷援军汇聚郧阳府,如今那里有二十万大军,加上真武宫配合,已将竹山县收复,正准备攻入山林…”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武昌三城是此次平叛后勤重镇,一旦出事,战局也会出现波折。” “敌人早已算到这一点,故提前布局。” “原来如此。” 吴鸿林缓缓起身,若有所思,走了几圈后,开口道:“朝廷粮运之事,除去我商会船队,排教也担有重任,他们派人混入排教,恐怕还有布局。” 澄觉点头道:“这点我也想到了,已派人前往排教,挨个核查。” “但关键还是这次风水斗法,那些妖人的主力,必然潜伏在蛮王墓。我禅宗有高手在外等待。” “一旦破去白虎煞,便可镇杀妖人!” ………… 武昌府街道上,依旧是灯火通明。 随着端阳节临近,城中越发热闹,无论白天黑夜,都是人流穿梭往来。 按照往年习俗,城中富户出钱出力,邀请鄂州各地戏班子汇聚,在城中各处搭台唱戏。 灯笼下,锣鼓声声,楚腔汉调流淌。 唱的最多的曲目,自然是纪念三闾大夫,除此之外,关于吕祖的《三戏白牡丹》、《邯郸记》,纪念关圣帝君的《古城会》、《华容道》,还有杨泗将军的《斩蛟记》,同样受欢迎。 当然,最热闹的无疑是八仙过海。 汉剧楚调中的“耍髯口”、“水袖功”、“踢鞋上冠”等绝活,都会一一呈现。 “好!” “好!” 台下,百姓叫好声不断。 只见那台上,扮演铁拐李的中年人,单手持拐支撑,不断做着空翻动作,最后又从葫芦中饮下一口烈酒,对着前方猛然喷火。 扮演虾兵蟹将的戏班弟子,同时向后跳跃,整齐来了个后空翻,看的百姓眼花缭乱,叫好声不断。 与此同时,也有些人在人群中游荡。 他们都是皮门卖药的。 有的说自己的膏药不要钱,只求给香敬神,但这香,也可以用钱来代替,这种叫“香工”… 也有的直接冲进人群,拿着刀砍自己一下,随后卖跌打金创膏,百姓嫌妨碍看戏,大多会捏着鼻子掏钱,这种叫“收包”… 总之,这些人虽是皮门,但却和各个江湖艺人的班子有所联系,借着他们的场子挣钱。 当然事后,也会有一份孝敬。 这便是江湖,很多时候都是互相依存。 “给吕祖上香啦!” “您放心,定会帮您写上名字!” 一名“香工”在人群中穿梭,他年纪不小,已过四旬,走路还一瘸一拐,加上能说会道,心善的百姓们,都会照顾点生意。 因此,短短时间就已收获不菲。 但这人看似做着买卖,一对贼眼却不断往对面街上的商会打量。 没一会儿,便走出人群,掏出几枚铜板,在街边摊子买了碗酒酿丸子,一边吃,一边溜达,逐渐靠近商会大宅。 瞅见四下无人,他三两下吃完酒酿,扔到一旁,猛然间闪入黑暗小巷,手脚并用,身轻如燕,顺着围墙向上爬。 刚冒出头,他便心中一惊。 只见对面屋梁上,一头小白狐正对着明月不断磕头,模样很是虔诚。 眼前场景,着实有些怪异。 而他更没发现的是,暗巷角落处,几只老鼠正抬头望着他,不断吱吱乱叫。 忽然,破风声响起。 这男子暗道不妙,双脚猛然发力,纵身一跃,就要跳入暗巷逃走。 然而人还在半空中,就有一道黑影纵身而来,一脚踹在他后背。 嘭! 男子重重摔倒在地,浑身剧痛。 他自知难以逃脱,便狠狠一咬牙,只觉一股腥臭钻入腹中,随即就是口喷鲜血。 袭击者,正是吕三。 他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落在围墙上,看着下方喷血的汉子,眉头微皱。 与此同时,商会和执法堂的和尚们也已赶到,看到那已经断气的汉子,皆是面面相觑。 “怎么办?” “搜,通知大师兄…” 这些人也是动作飞快,立刻分散到商会外街角,眼睛死死盯着四方,搜索可疑之人。 至于吕三,则沉默不语返回院中。 他的任务只是防守,借着御兽术,加上商会和执法堂的人,想要偷袭,还真没那么容易。 当然,吕三这性子,根本不会多管闲事,只要护着田家人就是,剩下的时间还不如修行… 远处卖馄饨的小摊上,摊主招呼着客人,却不动声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待到执法堂的人搜寻无果离开,他才挑起馄饨担子,摇摇晃晃离开了街道。 与一个卖香囊的老妪交错时,他忽然低声道:“点子扎手,撤!” 黑夜中,消息不断传递。 最终,来到了一个黑暗的房间。 烛火幽幽,一名女子正盘膝而坐。 她面容娇好,带着一股子妖艳,眼神却有些沧桑,不时抚摸着怀中猫咪。 “那边防得紧?” 女子眼皮微抬,冷声道:“主上当初就不该助他还阳,若非他叛变,岂会弄出这么多事…” 在她对面,站着三人,正是当时偷袭李衍的梅山法教三兄弟。 其中一人面带忧色,恭敬拱手道:“柳香主,龟山上的计划失败了,黄鹤楼那边有高手护着,这边也无法靠近,您看…” “咯咯咯。” 女子口中发出怪异笑声,低声道:“主上的性子,从来不管过程,只问结果。” “红女和通天三娘那边失败,若咱们这边也办不成事,我们都要死,更别说帮你们师傅还阳。” “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三兄弟中,一个年轻的满脸愤怒质问,但看着对面女子那冷漠眼神,还是心中一虚,低下了头。 女子也不在意,继续开口问道:“苗人那边怎么回事?” 三兄弟的老大拱手道:“他们派人下墓,但进去的,没一个人能出来,外围又有宝通禅寺的人,无法派人前来支援。” “哼,果然是成事不足!” 女子沉思了一下,“既如此,就暂时按兵不动,等天圣教的援手到来。” “端午龙舟大会时,才是关键,到时在长江上进行,他们根本防不住。” “你们多留意一下,看王府的那风水地师,到底将土位祭坛藏在哪里。” “还有,那人既然躲在木兰山,把消息泄露给宝通禅寺,借执法堂的手,将他逼出来!” “是!” 三兄弟齐齐拱手,迅速离开。 房间内,再一次陷入寂静。 女子温柔地抚摸着猫咪,忽然手掌用力,怀中猫咪一声惨叫,脑袋直接被拧断。 她抱起猫咪尸体,眼中满是温柔,“乖,别怕,到阿妈这里来…” 说罢,对着猫尸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十分陶醉,而且双眼,也在黑暗中散发幽幽绿光。 “喵!” 黑暗中,响起很多猫咪的叫声。 而在地上,则出现密密麻麻的梅花脚印… ……………… “不打了,不打了!” 帐篷内,张笑山气喘吁吁,看着对面李衍,眼中满是恼火,“你小子,是逮着便宜往死里占啊!” “老夫是答应过指点,但不是给你当陪练,真要了老命了,再找我,直接打死你!” 这老头也是碰上了对手。 他原本想着,“指点”一下后辈不算什么,毕竟门中弟子碰到他就躲。 没曾想,李衍是根本不怕打。 而他碍于诺言,也不好下狠手。 “指点”后辈是爽,但连着打了两天,是个人都会心烦。 不仅如此,李衍在一次次摔倒爬起中,拳法间的破绽也迅速弥补,二人过手的时间是越来越长。 修成丹劲,浑身劲道聚于丹田,可支撑久战斗,举手投足皆是暗劲爆发而不怕累。 很多军中勇将,都是这种境界,才能身着铠甲,手持重兵,在敌阵中杀个七进七出。 但即便如此,运劲也需气血支撑。 张笑山毕竟年迈,已经有些撑不住。 李衍眼中则满是遗憾。 他总算知道了名门弟子的优势,有这丹劲前辈陪练喂招,这两日可谓是飞速成长。 劈挂和红拳,彻底融会贯通。 可惜的是,对方不会武法,他有些招数不能放开使,只能口头上请教。 而且,另一些东西却终于有了眉目。 想到这儿,李衍连忙一脸陪笑,恭敬拱手道:“前辈辛苦了,再来一招,就一招!” 张笑山满脸狐疑,“你要用雷法?老头子我可扛不住。” “不用雷法。” 李衍扎紧了马步,挺起胸膛,沉声道:“前辈用暗劲,还请留着点手,我不还手。” 张笑山有些不明所以,骂道:“你小子,莫非挨打挨上瘾了?真以为老子打不死你?” 话虽如此,还是迅速向前,一掌拍出。 他这掌用了“九节劲”,身上一连串爆响,结结实实拍在李衍胸膛上。 当然,同样留了手。 既能将李衍打退,又不会伤及内脏。 这种对于劲道的掌控,一般人可做不到,所以李衍才一直纠缠,让其喂招。 若碰到个留不住手的,大罗法身也扛不住。 张笑山这一掌拍出,以为李衍还会像之前一样被打飞,但劲道打出之时,却面色一变。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这股劲道,好似拍入了淤泥中,被李衍的身体迅速吸收。 与此同时,李衍浑身筋膜也随之震颤。 借着北地神行术的借势之法,以身躯为承载,好似弹簧,让这股劲道在筋膜之上转了一圈,又迅速弹出。 张笑山只觉李衍胸膛上,忽然伸出一股反震之力,虽被他轻易化解,却和之前打出的力道一模一样,只是弱了几分。 他猛然后退,面色微变,“太极功?!” 这是真武宫的不传之秘,虽是武道功法,但修行难度,丝毫不弱于雷法。 玉龙子能传“天雷降魔锤”,毕竟此法就是个摆设,能修炼成的人少之又少。 但“太极功”,却只有真传弟子能学。 一旦泄露,就是大麻烦! “并非太极功。” 李衍连忙站起,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这是在下根据传承所创‘不死印法’,与太极功看着相似,却截然不同。” 张笑山心中松了口气,皱眉点头道:“确实有些不同,太极功是混元如一,借力打力。而你这个有点邪门,似乎是借五行生化之道硬来…” “前辈慧眼如炬!” 李衍点头,心中不由的暗赞。 这些老江湖的眼力,着实不凡。 谁知,张笑山却是面色严肃,沉声道:“人有力穷,世间都有规则,你这门功夫,根本不可能化去所有力道。” “即便练成,也总会有一些留在体内,时间长了,便会暗伤积聚,迟早出大问题。” “前辈说的是。” 李衍也点头赞同,但心中却另有想法。 他有感觉,如今的不死印法只是初具雏形,但借着大罗法身修炼,将来再将其变成武法,或许就能真正成功! 说话间,一名执法堂的僧人阔步走入帐篷,对着李衍拱手道:“李少侠,澄觉师兄让我来通知你,田家被针对的原因找到了。” “哦?” 李衍心中一动,面色不变询问道:“是什么原因?” 这武僧开口道:“今早有人暗中传信,说田家次子田瀚乃是还阳者,木兰山那边已派人围捕,但却被其跑了。” “还有,对方的身份也不简单。” 李衍好奇道:“是谁?” 武僧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开口道: “破六韩拔陵!” 第二更十二点 第298章声名渐起 “破六韩拔陵?” 李衍眉头一皱,“他是谁?” 这名字听着有些怪异,不像中原之人。 他看向张笑山,这老头却直接摇头,“看我做甚,老夫也不认得。” 执法堂的和尚则双手合十,解释道:“那人是拓跋北魏时,六镇反叛领头之人。” 这么一说,李衍顿时了然。 南北朝时期,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改姓“元”,全面推行汉化。 也因此,六镇地区的军民政治、经济地位急剧下降,加上后期北魏朝廷腐朽,便出现大规模的起兵反抗。 虽被北魏朝廷和柔然联合镇压,但也为北魏政权崩塌埋下隐患。 想到这儿,李衍顿时有些奇怪,“这破六韩拔陵,为何会来到鄂州?” 所谓六镇,就是在河套、幽州一带。 当时的起兵者,除去鲜卑,便是高车、匈奴、氐、羌等族。 千里迢迢跑来,着实有些古怪。 执法堂的和尚脸色有些尴尬,但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当时六镇起兵失败,破六韩拔陵不知所踪,有人说是被柔然高手斩杀。” “但实际上,他已遁入空门,在龙门石窟隐修,我等也没想到,他会重新出现…” “原来如此。” 李衍恍然大悟,却没有多说什么。 南北朝那个时代有些特殊,玄门之中,无论佛道都在飞速发展。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说的就是那个时代。 他前世看过一些资料,南朝区域有寺庙三千多所,僧尼八万余人。北朝更是夸张,僧尼大众二百万矣,其寺三万有余。 而道门,北有寇谦之,南有陆静修,都在进行改革,为如今的太玄正教前身打下框架。 当然,双方之间也斗得不可开交,最出名的,就是“老子化胡”之争。 在那个时代,双方都有不少黑历史。 李衍懒得继续深究,而是开口询问道:“既然找到了原因,执法堂要如何做?” 这武僧双手合十道:“澄觉师兄说,这个消息来的突然,恐怕与妖人有关,想借我等之手对付破六韩拔陵。” “此人至关重要,且能还阳遁入空门,身上必有异宝,若能抓住他,妖人的布置就能尽数知晓。” “他与田家关系莫逆,说不定会前去相见,李少侠若碰到了,务必问清楚原因。” 李衍点头道:“那是自然。” 他脸色平静,心中却是一凛。 佛门的智慧高深者果然不少,靠着一些信息,立刻推演出许多东西。 说不定也已猜到,他帮田家隐藏了这个消息,所以直接点明,让他留意。 执法堂的武僧传递消息后,便迅速离开。 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李衍也是微微摇头。 他答应了田家,自然不会食言,但若对方主动找上门来,有些事该做还是得做。 还有这破六韩拔陵。 和那些妖人的关系,恐怕没那么简单… …… 虽然有个这突发情况,但比武擂台毕竟还没结束,李衍待在山上,只能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 “第三局,关中李衍,戏彩门!” 随着商会执事一声呼喊,李衍纵身跃上擂台。 台下众多目光注视,很多人眼神复杂。 李衍来到武昌时,名声便已传来,有些人不愿招惹,但更多的人则将信将疑,和花蛇杨赟想法一样。 毕竟,他太过年轻,还无门无派。 这个时代,没有宗门的散修,能成气候者少之又少,即便有天资,也会因功法和资源,无法更进一步。 就像之前的花蛇杨赟。 对方死后,一些过往也逐渐被查明。 此人天资也算聪慧,但虽出身蛇教,却是师带徒的小门小户,闯荡江湖,屡屡被人看不起,行事也逐渐偏激,走向邪道。 但如今的李衍,却是大放光彩。 从今往后,没人再会质疑他的实力与名声。 原因很简单,雷法! 雷法在玄门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掌握雷法者,岂是等闲! 而且在座的不少江湖名家,哪还看不出来,李衍已踏入化劲。 这种年纪,这种道行和资质,若再有人敢小看,那才是瞎了狗眼。 因此第二天的擂台,他还没上场,对面就已直接认输,不想在他身上浪费精力。 而这一次,戏彩门却没有怂。 李衍看向对面,眼中有些期待。 很快,一名老者便跳上了擂台,身穿粗布衫,头裹白布巾,驼背佝偻,身形干瘦,腰背后还插着一根大烟杆子。 老头嘿嘿一笑,拱手道:“戏彩门,秦轱辘。” 对方客气,李衍自然不会嚣张,也恭敬拱手道:“关中,李衍。” 这老头看了看周围,笑道:“李少侠手段不俗,咱们这些吃江湖饭的自然不是对手。” “但所谓输阵不输人,我戏彩门已连输两场,老头子若连打都不敢打,那传出去才是笑话。” “有些小把戏,向李少侠讨教一番吧。” 说着,从腰间抽出大烟杆子,又掏出怀里一个精致的皮囊,取出一些烟丝装上。 李衍并未急着动手,而是饶有兴趣查看。 他能闻到,这烟丝有些不简单,除了烟叶,还混杂着一些菌菇和香料,配方很是复杂。 如无意外,对方要使用幻术。 果然,老者将烟点燃后,掐着法决抽了几口,便口唇微动,吐出一个个烟圈。 这些烟圈凝而不散,在空中翻涌前行,于阳光照射下,竟开始不断扭曲,化作狼虫虎豹。 “好!” “是点烟化兵!” 台下不少人纷纷叫好。 李衍也听过这一绝技。 这在戏彩门中,叫“烟戏”。 普通的人,只是能喷出一些圆圈,大圈套小圈,弄出什么一箭穿环等名堂。 但若修行了幻术,就能喷出烟雾,化作亭台楼阁,甚至里面还有小人在唱戏,如梦似幻。 若更进一步,则能点烟成兵,聚散无形,算是一种另类兵马,虽是结合了幻术,却有攻击能力。 相传唐时花萼相辉楼,便有戏彩门的人借助此法,加上一些杂艺,弄出群仙登天宫的景象,引得明皇贵妃连连称赞。 想不到,如今还能看到这一秘术… 就在他仔细打量时,那些烟雾所化的狼虫虎豹,已在擂台之上左右盘旋,对着他张牙舞爪,各个活灵活现,气势凶猛。 呼~ 狂风吹过,一头烟雾所化猛虎扑来,李衍仓啷一声,抽刀砍去。 叮! 火光四溅,他似乎砍穿了什么东西,随即刀刃划过烟雾,猛虎瞬间消散。 他的这把断尘刀,可是百链陨钢为刃,首山铜精为芯,雷罡环绕,本身就带着破邪之力。 即便普通挥砍,也堪比之前三才镇魔钱刀穗加持的关山刀子。 那烟雾云虎消散后再次汇聚,已是朦朦胧胧,只能隐约看出形体,维持不了半息就迅速消散。 而李衍的目光,则看向地面。 那里,赫然有一把十字旋转飞刀,已经被他一劈两半。 李衍瞬间了然,原来这玩意儿才是威胁,所谓烟雾点兵只是遮掩。 但能将兵刃暗器隐藏,连他都没闻出来,恐怕大部分术士刚一接触,就会倒霉。 “李少侠好本事。” 这老头儿也没想到,李衍连躲都不躲。 当然,他光天化日施展此术,自然不怕被人看到关窍,手中大烟杆子挥舞,擂台之上,顿时风声呼啸,各种烟雾化作的怪兽齐齐扑来。 而李衍,早已取出神虎令,掐动法诀,迅速念咒:“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 这是北帝护身咒,原本就有攻击神魂的能力,以李衍如今道行,其威力自然也随之提升。 “吼!” 众人只见李衍周围,突然狂风大作,搅动烟雾,形成旋涡,随后一声虎啸猛然响起。 好似猛虎下山,百兽蛰伏。 那些扑来的烟雾狼虫虎豹,顿时炸裂消散,剩下一把把十字旋转刀刃,上下飞舞。 李衍原地不动,手挽刀花,叮叮当当将所有刀刃全部挡开。 而对面,这戏彩门的老者,也是微微一笑,“李少侠不愧是玄门正道,老夫这点把戏,让你见笑了。” 说罢,拱了拱手,直接跳下擂台。 台下众人顿时了然,暗道一声老狐狸。 这老头上台,根本没想着要赢,但也不能堕了威风,便使出这罕见的点烟成兵绝技。 李衍用玄门正法破之,也算不上丢人,毕竟他戏彩门本就是江湖旁门。 而且这“点烟成兵”可没那么简单,若是到了晚上,甚至能驱动阴鬼精魅,也更加隐秘可怕。 传出去,也没人敢小看戏彩门,毕竟“点烟成兵”只是其中一个秘法,谁知道其他传说中的法门,他们有没有掌握。 这一下,倒有了江湖切磋的意味。 有了榜样,后面上台的人,也不再打生打死,各种奇功绝艺频出,看得人目不暇接。 当然,李衍也没闲着。 张笑山虽然已罢工,不再指点,但却已经帮他破开了那层迷障。 好似爬过山丘,前面一望平川。 李衍每到闲暇之时,要么存神修行,要么结合这几日所见,完善自己功法。 他虽在山上,但山下的消息也不断传来。 鄂州商会那晚遇袭,被吕三击退后,就再也没人前来滋扰,暂时平安… 沙里飞那边,跟着卢大师进行炼器前准备,将各种材料进行加工,忙得一塌糊涂。 沙里飞来信中十分兴奋,显然偷学到了不少,将来一些普通的东西,也能自己配制… 破六韩拔陵身份被识破,但离开木兰山后,便消失无踪,再也没有出现。 至于那些妖人,则似乎已偃旗息鼓,不知躲藏在何处,筹划着什么阴谋。 就这样,武昌三城暂时处于平稳状态。 从鄂州各地赶来的商队和文人墨客,也越来越多,毕竟这一年一度的端阳,算是鄂州地区最盛大的节日,连过年都比不上。 第四日,擂台依旧。 上台的是一名形意拳高手,已入化劲,乃是汉口镖局一位出名的大镖师。 双方没有使用术法,李衍毕竟刚入化劲,招式也没有人家老道,费了好大功夫,才仗着年纪轻,气血旺盛,将人逼下擂台。 至此,这次的目标已经达成。 四个名额全部到手,待新式火器和那些法器炼成,他们团队的力量,就会猛然提升。 最后一日,李衍也迎来真正对手。 “第七局,关中李衍,燕门!” 随着商会执事高呼,顿时有一人跳上擂台。 此人个子不高,浑身肌肉虬结,浓眉大眼,身着一身武袍,显然正直壮年。 他看着台上的李衍,眼中满是凝重,拱手道:“沧州武瞿,八极,华光教!” 李衍肃穆拱手,“关中李衍,劈挂红拳,散修!” 这次龟山擂台比武,扬名的可不止他一个。 老牌江湖势力,都有杰出英才出现。 比如武当镖局,就有一名俗家弟子,已尽得张笑山传承,八卦柳叶棉丝掌深得其味。 虽比不上李衍,但在后辈弟子中已堪称绝艳。 当然,也有一些绿林道上的高手。 他们帮人打擂,求的可不只是钱财。 这次打出名堂,今后接活时身价也会增长。 而这几日,和李衍同样名声大噪者,便是眼前这中年汉子武瞿。 此人出自沧州名门,外出游历江湖,八极拳威猛,华光法同样犀利,两者结合更显凶悍。 连张笑山,也说此人不好惹。 虽不清楚对方,为何会和名声不好的燕门勾搭到一块儿,但李衍却清楚,这武瞿多半那就是那种四处游荡,追求宗师境界的狠人。 双方见礼后,武瞿却没急着动手,而是上下打量,忽然开口道:“李兄弟的劈挂,可否来自沧州?” 李衍也不隐瞒,“来自沧州马家。” 黎夫人的本家姓马,也是沧州名门,李衍拜师修行,行家自然一下就能看出。 武瞿正色点头道:“果然如此,本以为马家劈挂已经失传,没想到还后继有人。” “正好,就试试你这劈挂硬不硬!” 说罢,右脚前探,同时双手一撑,右拳上抬,手肘对准了李衍。 看这架势,明显是要先比拳脚。 李衍自然不惧,摆出劈挂架势。 台下众人,也都聚精会神。 劈挂要开门,八极更是开门八极,二人比斗,完全就是硬碰硬,看谁先破开对方架势… 第299章比斗结束 今天是龟山擂台最后一日。 李衍打的是第七场,此时已临近黄昏,橘红色的阳光照耀山川,下方长江都被染成血色。 晚风吹拂,竹叶飞卷。 嘭! 擂台之上,一声沉闷巨响。 李衍接连退后两步,右脚向后一撑,拖出长长痕迹,脚下砖石地面,也应声碎裂。 他抖了抖手,双掌交错,望向对面。 “嗬!” 武瞿发出一声低吼,浑身肌肉虬结,同样摆出架势,骨节噼里啪啦作响。 诡异的是,其身边灰尘都随之一震。 当然,其手臂也在微微发颤。 二人方才都没废话,直接硬碰硬对了一招,就是比拼谁的功力深厚。 结果,不分伯仲! 李衍眼睛微眯,有些诧异。 他可是修炼大云雷音,还借着雷法,引来阴阳二雷淬炼,效果远强于其他人。 这家伙到底怎么练的? 他不知道,武瞿心中同样震惊。 他的家传八极,能在沧州那地方打响名号,自然非同小可,还借了法教秘术修炼。 华光教供奉“五显华光大帝”,亦是灵官马元帅,道门四大护法之一。 华光大帝雷火凶猛,所以华光教同样传承五雷法,是影响力扩散到整个神州的强悍法教。 他的炼气秘法,可借罡煞之气打熬,况且从小修炼,眼下还正值壮年。 这李衍才多大啊… 虽心中吃惊,但武瞿却是嘿嘿一笑,露出满口白牙,眼中满是兴奋,“好,够硬!” 说罢,脚下暗劲爆发,搓步上前,用了个“开门提手”,伴着狂风,瞬间就来到李衍身前。 这招开门提手,又有“提手开路”之意,看似莽撞却灵活多变,可防守可进攻。 无论李衍如何应对,后续都有针对性招数。 李衍则毫不相让,一个拗步双劈拳,直接砸向对方脑袋,气势更加凶悍。 而武瞿,则猛然抬起左臂,硬生生扛了李衍一拳,紧接着转身右肘进击,便是一记顶心肘。 八极肘法霸道,按江湖说法,是“宁挨十手,不挨一肘”,可见其厉害。 这一肘挨上,肯定骨裂筋断。 就连李衍也不想硬扛,突然变招,侧身换膀,同时手腕一扭,用出红拳三十六排手中的“缠捶袖手”,扣住对方手腕。 红拳擅近身刁打,眼下距离最为合适。 然而,武瞿变招同样快,左脚一抬,搓地扬灰,直接踢向李衍小腿。 八极讲究“行步如趟泥,脚不过膝”,但并非其腿法不犀利。 这“搓踢”就是经典招式,不仅隐秘迅捷,威力还很大,一脚踢出就可开碑裂石。 与八极高手战斗,若是一不小心中了这记“搓踢”,小腿当场就能踢骨折。 然而,李衍等的就是这一下。 对方只剩单脚,他再次侧身换膀,身子顺势一矮,直接搂住对方另一只脚,来了个“挎剑腿”。 呼! 武瞿甚至打着旋横飞起来,还未落地,李衍便跟着一记里合腿。 嘭的一声,武瞿直接被踹飞,快跌出擂台时,猛然一记扭身,双腿狠狠跺在地上。 砖石四溅,他也借此稳住身形。 踏入化劲之后,周身劲道运转如意,加上筋骨筋膜产生的强大力量,便能挡住敌人劲道。 但这也是需要卸力技巧,武瞿侧胸被踹中,即便双方是点到为止,也让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原因无他,前两日李衍没少挨张笑山的揍,这老头的招式技巧,远胜武瞿。 因此他稍不留神,就被李衍抓住了漏洞。 “好!” 武瞿一声冷哼,心中也升起怒意。 毕竟这一下,着实有些丢脸。 知道李衍拳脚功夫厉害,不输于他,这汉子也就不再继续,而是拱了拱手,“李兄弟拳脚够硬,再领教领教你的术法!” 说罢,从怀中抽出一张黄符,剑指掐诀,左脚顿地,低声念诵道:“大罗神,地罗神,人离难,难离身…吾奉华光大帝,敕!” 呼~ 话音刚落,纸符瞬间燃烧。 周围风声呼啸,一缕青烟绕着他上下盘旋,好似青罗幔帐,覆盖于全身。 李衍面色也变得凝重。 他能闻到,一股罡煞之气凭空出现,与武瞿的气息混作一团,好似岩石般厚重。 李衍心中已有所猜测,眼睛微眯沉声道:“华光武法,反打?” 武瞿点了点头,“李兄弟,小心了!” 话音刚落,人已纵身而来。 这一下,顿时显出不同,其周身风声呼啸,双脚踏在地面咚咚作响,沿途砖石全部碎裂。 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尊威严神像迎面扑来,快要靠近时,武瞿双腿猛然发力。 咔嚓! 地上砖石泥土四溅,武瞿一记顶心肘,整个人好似炮弹一般,呼的一下直接冲来。 李衍身形闪烁,连忙躲过。 然而,武瞿却在空中猛然转身,又是一脚落地,咚的一声,地面都好似在震颤。 而他也借着这股力量,以更快的速度冲向李衍。这一下,将八极“动如绷弓,发若炸雷”的特点展现的淋漓尽致。 李衍躲闪不及,连连后退,同时将地面的砖石嗖嗖嗖踢向武瞿。 暗劲爆发下,砖石破空声凄厉,但李衍也没指望能伤到对方,只是想进行阻拦。 然而,武瞿虽被迫落地,速度却毫不减慢,脚踩趟泥步,一招“阎王甩手”,拳掌交替,快若光影,嘭嘭嘭击碎砖石,迅速靠近李衍。 眼见对方近在咫尺,已来不及躲避,李衍也想试试斤两,索性腰背发力,直接一计拗步钻拳,打在武瞿胸膛之上。 披挂要破门,这一下李衍用了翻扯劲,再加上钻拳五行属金,力量十足,若是方才的武瞿,肯定要吃大亏。 然而刚一接触,李衍便暗道不妙。 咚! 对方身躯简直硬如钢铁,他这一拳击中,震得自己手腕都疼,而这武瞿却跟没事人一样。 而李衍在打出这一招的同时,也显露空门。 武瞿二话不说,进步侧身,肩膀猛然一撞。 咚! 一声闷响,李衍只觉得自己好像被火车头撞上,还没反应过来,就眼前一黑,倒飞出去。 快要掉出擂台时,同样是一个鹞子翻身,一爪扣在擂台砖缝上,身体横着偏转,重新站定。 “好家伙!” 李衍只觉脑子嗡嗡作响,两眼发黑,胸口憋闷,深吸了两口气才缓过来。 八极拳的靠法,同样凶悍。 有贴山靠、迎门靠、抱肘靠等。 李衍之前见对方用出“贴山靠”,本想借着红拳九滚十八跌“倒身拔龙”,直接把对方甩飞。 没曾想,有了武法加持,根本扛不住。 好在对方已经留手,否则这一下,他的胸骨都要塌陷。 想到这儿,李衍也不敢再大意,左手迅速掐诀,用出北帝阴雷掌,整条手臂噼里啪啦泛起电光。 “哈哈哈…” 见李衍用出雷法,武瞿不惊反喜,两个纵跃,又猛的扑来,一拳砸向李衍面庞。 而李衍也早有防备,瞧出一些蹊跷。 对方用出这武法,浑身的罡煞之气笼罩,犹如穿了一身铁甲,防御力极强。 但正因如此,对方身法也受到影响。 八极拳脚不过膝,更别说用这些空中扑击之法,而对方却三番两次使用,分明是要借着强大力量提高速度。 想清这一点,李衍当即转变策略。 在武瞿扑来的瞬间,他看似要抬肘硬抗,却猛然转身,脚下换步,一掌拍在其后背,并且借力纵跃而出,拉开距离。 果然,武法还需武法破。 李衍这一记北帝阴雷掌,虽没造成肉体伤害,但却透过罡煞之气,直接攻击对方神魂。 武瞿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身子一晃。 虽然只是短短瞬间,护身法门就将这阴雷驱散,但李衍看到后,嘴角却露出一丝微笑。 他不退反进,脚下发力冲了出去,避开武瞿第一击,随后双掌电光闪烁,使出乌龙盘打,力贯双臂,好似旋风,噼里啪啦连续拍出十几掌。 可怜武瞿,空有一身本事,但被阴雷连续攻击,脑子嗡嗡作响,身子左摇右晃。 虽非致命伤,却根本没有反击之力。 而最后一击,李衍却突然握拳,电弧滋滋作响,用出天雷降魔锤,一拳砸在地上。 轰! 一声雷暴轰鸣,砖石四溅。 武瞿身子晃了一下,稳住心神后,瞧着地上硕大坑洞,也不再动手,微微摇头,抱拳道:“李兄弟雷法不俗,在下甘拜下风。” 他知道,这一击根本没法留手,若被打中,恐怕就会和那花蛇杨赟一样,粉身碎骨。 李衍也拱手道:“承让!” 他知道,这武瞿肯定没用全力,毕竟华光教法门众多,除去这反打,还有大小闭打、影打、神打。 听说修炼到高深境界,还有定身、隐身,千里眼,顺风耳和五雷大法等妙法。 但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怎能让人摸清全部底盘,所以武瞿只用了反打。 当然,他留的底牌更多。 望着二人,台下不少帮派首领面色凝重。 这两个人方才的战斗,简直如同人形凶兽,原本砖石修建的擂台,此刻已是坑坑洼洼。 怪不得玄门的地位,高于江湖。 武法一出,战力猛然提升,直接能碾压同等级的江湖高手,更何况二人只是稍微展露。 想到这儿,他们对于新式火器的渴望更加强烈。 这次西南战事,火器的威名已广为流传。 初期,荆楚山民叛军借着大量火药,夺下竹山县,让朝廷军队死伤惨重,吃了一个大亏。 而这段时间,却轮到了朝廷发威。 秭归县外三峡之上,朝廷的水军借着新式火炮,直接打得土司联盟溃不成军,躲入深山密林… 荆楚山林中,都尉司的新式火枪,直接干掉了不少绿林好手和邪道术士… 当然,天圣教也布局抢了几把枪,反过来射杀了朝廷几位游击将军… 如今这时代,火器、术法、武道,各有千秋,无论朝廷还是叛军,所有人都在学着适应。 许多人已经发现,三者之间并无长短。 武道高手、会探查神通的术士,使用新式火枪时,远比普通人厉害。 但普通军队整排火枪乱射,加上火炮配合,无论江湖中人还是术士,都得避其锋芒。 一些原本的差距,也被拉近。 比如原本的某些江湖帮派,有个暗劲好手带领,再收拢一些明劲练家子,就能称霸一方。 地方的衙役们武力不够,这些帮派根本不怕,大不了逼急了上山落草。 而现在,使用火枪的门槛,远低于习武,县衙也会增设火枪队,虽非新式火枪,但也能镇压地方。 江湖格局,也会随之改变… 二人下台后,比斗还在继续。 不过连着打了五天,众人都有些疲惫,所以最后三场都是点到为止,分出高低即可,自然少了许多看头。 而那武瞿,却在下台后找到了李衍,微笑抱拳道:“李兄弟手段不俗,没曾想路过这武昌,还能碰到你这等英才。” 李衍也抱拳道:“武师傅说笑了,你若全力施展,我可不敢硬接。” 行走江湖,也要看人下菜碟。 武瞿看重李衍潜力,李衍何尝看不出武瞿不俗,将来肯定是一方大佬。 武瞿哈哈一笑,开口道:“李兄弟,过段时间,津门有一场约斗,所以我过两天就要离开。” “这段时间,我就住在金凤楼,明日若有空,过来喝一杯如何?” “好!”李衍毫不犹豫答应。 就在这时,二人心有所感,同时看向晴川阁。 只见那高高阁楼之上,武昌王和世子早已离开,而在晴川阁内,烟火香灰升腾而起,裹着旋风,竟形成一道细细的火柱。 擂台之上,一股股凶煞之气,也不断向着晴川阁汇聚,山上的禹王宫、鄂王庙、关王庙等地方,同样有肉眼可见的香火升腾而起。 此情此景,吸引了所有人视线。 “看来是成了。” 武瞿爽朗一笑,“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留下助拳,但神将一出,妖人估计也掀不起多大乱子。” 李衍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他心中莫名有股预感,这次事件,说不定也和赵长生有关。 若真是对方手笔,恐怕没那么容易了结… ……… 龟山祭典成功,擂台比斗结束,山上的江湖众人自然也没了留下的心思,趁着夜色,纷纷下山。 船头水浪翻滚,江上明月朗照,远处武昌城灯火辉煌,映照江面,别有一番韵味。 站在船头,李衍感受着凉风习习,心情很是不错,扭头看向王道玄,本想说几句话,却见对方拿着罗盘,不停移动方位。 远处,晴川阁与黄鹤楼皆是灯火辉煌。 李衍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勾牒,又让船夫打来一盆水,掐动法决,一步踏过。 周围景象顿时发生变化。 船上空无一人,而在远处龟蛇二山上,赫然有两尊巨大的金甲神将矗立,似乎在镇守着长江… 第二更十二点 第300章端阳,送瘟,放焰口 明月高悬,银辉洒向武昌城。 今日五月初五,已是“头端阳”,这持续多日的盛大节日,也正式拉开序幕。 百姓们清早起床,便已开始忙碌。 采来的艾叶被悬挂在门头上,宅子旁边撒雄黄,用以避瘴气,堂中挂起了“张真人”像,城隍庙的人挨家挨户送“端阳符”… 亲戚邻居相互上门送礼,礼品也简单,就是雄黄酒和粽子。家中孩童,早起就被雄黄擦了面额耳孔,或者在其额头上写下一个“王”字,还得佩戴香囊,绑五彩丝线绳… 当然,青年男女们也没闲着。 男子买漂亮的团扇、布伞,送给未婚妻,而女子则编织帽绊、裤带、香囊等物回礼… 到了晚上,整个武昌城更加热闹。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灯笼宛如繁星点缀。 城中的各个角落,都有戏班子演出。 除去汉腔楚调,黄梅戏也挺受喜爱,《白扇记》、《乌金记》、《张三请菩萨》…各条街巷都有演出,唱腔婉转,在整个城中流淌。 李衍和王道玄回到武昌城时,已是傍晚,虽然城门未关,但大街小巷游人如织,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才回到鄂州商会会馆。 “李少侠、道爷回来了!” 院内的田家众人纷纷出来迎接。 危机还没解除,因此他们也不敢外出,索性就在小院内摆了一桌家宴,庆祝节日。 虽说有些简陋,这个端阳节也过得有些狼狈,但多年后三兄弟重归于好,意义也是不凡。 李衍他们还没喘口气,便被田家请入席中首座,挨个敬酒,表达谢意。 酒是好酒,宴更是好宴。 除了主食,还有十二围盘十大菜,银鱼小烧、面铺海参、清炖整鸡、红烧猪肉…一盘盘大菜错落堆砌,整整放了一桌子。 龟山之上不能生火,即便商会有所准备,李衍这几日也是胡乱凑合,中午到现在更是滴米未进。 他也不客套,一边和田家众人碰酒说笑,一边狼吞虎咽,总算安抚了肚中馋虫。 “沙老叔那边怎么样?” 他吃饱后,便对着吕三询问。 吕三正扯着烧鸡腿喂小白狐,闻言闷声道:“早起晋州商会派人送了节礼,说那边现在还在忙,恐怕一整宿都没法睡。” “哦。” 李衍沉思了一下,转身对着开口道:“田员外,可否让商会的人帮我备份礼,正好上门去看一下。” 今天是端阳节,仔细算算,沙里飞已走了七八天,李衍着实有些不放心,正好借着送礼的名义上门瞧瞧。 “那是当然。” 田员外连忙点头,随即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李少侠,城外正在做法事。” “我们毕竟吃的也是水上饭,每年这会儿,老夫一家都要参加,安抚那些孤魂野鬼。如今不能出门,老夫这心里总装着事。” “我想带人出城一趟参加,很快就结束,不知您…” “这个好说。” 李衍微笑道:“正好我今晚要出城前往御泉寺,护您出去便是,但人可不能多了。” 田员外一喜,连忙点头道:“那是自然,就老夫一人带着几个家丁。” 说罢,就急匆匆起身安排。 鄂州商会财大气粗,这些东西自然不在话下,没过多久,便整整准备了一大车。 除去用于施食的贡品香火,还有不少杂物。 这田员外有钱,自然也是大方,出了商会大门,每到街道拐角处,便会放下一盘贡品,点燃香火,并且烧纸,诚心叩拜。 李衍在一旁看的有趣。 传闻之中,一些孤魂野鬼常会被困在街道岔路口,难以离开,若时间长了,又无城隍镇守,就会出现一些离奇之事,并且迷惑路人。 这施食的手段,还是佛门用的多,表仁慈之心。《佛说救拔焰口饿鬼陀罗尼经》中,便记载了详细方法。 然而,烧纸这手段又是来自本土。 这就是神州玄门特点,儒释道三教相互借鉴,所以彼此之间有些争议,但三教总在合流。 所以在一些红尘道观寺庙中,经常会出现这边供老君,那边供至圣先师,佛祖也得占个位子的热闹景象。 百姓进庙后,无论是求子、求姻缘、求财富,想拜哪个就拜哪个,讲究的就是一庙通吃。 武昌这边佛门香火旺盛,但即便是宝通禅寺,该讲风水的时候也讲风水,百姓用了道家习俗,也只当没看见。 沿途街道拐角,皆可见烧香施食者。 这些东西,穷人家会等着完事后收走,富人则拜完就离开,等到香烛烧完,旁边的乞丐们就会一拥而上,吃个肚饱浑圆。 阴世有饿鬼,阳间同样如此… 当然,田员外也知道时间紧迫,因此在每个拐角施食后就迅速离开,队伍也渐渐出了城。 城边江岸上,此时更是热闹。 周围各家寺院,都在岸边设立了法坛放焰口,也有不少道士正在送瘟神。 “快快,把东西取出!” 田员外连忙命人把大车上的东西卸下。 只见下面放了一艘由竹签芦苇编织的小草船,编织异常精美,上面还有模样狰狞的五个草人,用布做了脑袋,或青面獠牙,或红发竖眼,身穿五色衣衫。 田员外随即就对着王道玄拱手道:“道长,还要劳烦你主持。” “好说。” 王道玄也不推辞,他早已换上了一身干净道袍,临时设下醮坛,一番祈福后,又按照鄂州本地习俗,宰杀雄鸡,将鸡血涂抹在船头船尾。 这个法事,就叫做送五瘟神。 田员外一声招呼,家仆们便抬着小草船,来到岸边,将其推入江中。 草船之上,除了五瘟神草人像,还放着一些贡品香火和油脂桃木柴。 带到草船远离岸边,田员外又递上了桃弓柳箭,前方还点着火把,“李少侠,这个就要看你的了。” 李衍微微一笑,接过桃木弓,弯弓搭箭,对着江上射出。 咻! 一道火箭划出漂亮弧线,落在草船上,草船也随之变成火船,飘了没多久,便沉入江中。 至此,送瘟神的仪式就算结束。 这种方式按理说,起不了多大作用,毕竟真有瘟神现世,玄门正教都得头大。 但就像修订族谱、记载历史、传承民俗,既代表百姓的美好祝福,也关联着百姓从何而来。 送瘟神的不止他们一家,城中稍有家资者,都准备了草船,主持仪式的既有野道士,也有端公和巫婆神汉等。 一艘艘的火船,在江上不断点燃。 普通百姓人家,自然没钱弄这玩意儿,便带着家人,折纸为船,点起莲花灯,放入江中。 一时间,满江灯火好似星空倒映。 送完瘟神后,田员外又跑向岸边各家寺庙的坛场,在堆积如山的贡品台上,放下自家糕点,在和尚们的诵经声中诚心叩拜。 最后,又取下几块糕点,掰碎了抛入江中。 李衍掐动法诀,若有所思。 之前送瘟神的仪式,基本只是习俗,有些人家请来的巫婆神汉,甚至不是玄门中人,只是些金门骗子,起不了多大作用。 但佛门这法坛,却是正宗玄门坛场。 他能闻到,随着木鱼和诵经声回荡,一股檀香之气弥漫入江,水中一道道阴煞之气,好似鱼群般上下翻涌。 长江水运发达,里面的孤魂野鬼从来就不少,如今龟蛇二山显化神将,加上端阳节至,好似搅动沉渣,不少阴物也随之出现。 这些孤魂野鬼单个不算什么,但一旦集聚,便可兴风作浪,掀起阴雾。 行船若进入其中,船上之人往往会听到背后有人呼喊,或看到水中有异物飘荡。 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迷得掉入江中。 而随着法事进行,不少孤魂野鬼被超度,厉害的恶鬼也被安抚,很长时间不会作祟。 李衍至此,已明白余岚山布置。 龟蛇二山最先被聚神,佛门祛除杂气,再借由龙舟大赛,将水木二气贯通,便能镇压破除妖人布置。 待到蛮王墓外白虎煞消散,就能斩杀妖人,重新进行镇压,调理风水。 妖人潜藏暗处,他这一步步皆是明棋阳谋。 端阳节是天时,武昌特殊地形是地利,朝廷玄门配合、无数百姓欢度节日是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皆占,便能消弭这次劫难。 又看了几眼后,李衍心中便已彻底有数,将田员外和王道玄送回商会,孤身一人,再次骑马出了城。 他没发现的是,人群中有几道目光,一直看着他身影消失… ……………… 御泉寺,位于城东十五里伏虎山。 东汉末年,关圣帝君驻兵伏虎山,因缺水,关圣帝君便以刀卓地,水涌成泉,故而得名卓刀泉。 就连伏虎山之名,也与关圣帝君有关,传说其在山中降伏了危害一方的白虎精而得名。 宋时因泉建庙,前朝时毁于战火,待大宣立朝十五年后,又由当初的武昌王重新修建。 十五里的距离,并不远,李衍策马而行,没过多久便来到了伏虎山下。 他跳下马,扭头看了一眼。 只见月明星稀,官道上空无一人,天空也没有夜枭飞舞。 李衍眼中有些失望,他故意孤身深夜出城,也是想提前扫除一些隐患,没想到妖人根本不上当。 他摇了摇,转身看向前方。 这御泉寺乃是红尘寺庙,主要供奉关圣帝君,因此建在山下,平日里香火也算旺盛。 月光下,依山傍水,松涛竹林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庙前河水流淌,颇有几分雅致。 河上有石桥,可直通对岸。 “何人深夜前来?!” 还没等李衍牵马过桥,便有两名和尚和一名佩刀汉子从暗处走出。 李衍自然早有察觉,微笑拱手道:“在下李衍,前来拜见卢大师。” “原来是李少侠。” 无论两名武僧,还是那汉子,全都吃了一惊,连忙弯腰拱手。 龟山虽有朝廷派兵阻挡,但山上擂台的消息,却也能通过各种渠道传出。 下山后的李衍,早已是名震鄂州江湖。 两名武僧拱手退开,那汉子却连忙上前,抱拳道:“李少侠,在下晋州商会镖师张戍,胡东家吩咐过,您下山后肯定会来,他已在庙中等待。” “李少侠这边请。” “嗯。” 李衍点头,跟着牵马而行。 泽州玉皇庙以研究星象历法,推演术数而闻名,武力算算不上顶尖,但能研究这些玩意儿的,绝对没一个是傻子。 胡铭能被派出,运营商队四处筹钱,必然也是人精一个,算出他要来并不奇怪。 果然,还没到庙口,胡铭便收到消息迎了出来,见面便微笑拱手道:“李少侠拳震龟山,恭喜恭喜。” “侥幸而已。” 李衍微微一笑,说了句客套话。 胡铭知他心急,也不废话,抬手道:“卢大师和沙兄弟他们还在忙,我带李少侠过去。” 说罢,命人牵走马匹,带李衍进门。 这御泉寺前院大殿,供奉的正是关圣帝君。 当然,在佛门中关圣帝君原本是“伽蓝菩萨”,如今已正式被敕封为“护国明王佛”。 此刻大殿已经关闭,二人绕过回廊,顿时来到一座小院,院中矗立着一口水井。 井口乃青石雕砌而成,年代久远,下方布满青苔,上方则被磨得光滑。旁边矗立一座石碑,“卓刀泉”三字古朴豪放。 李衍掐着法诀闻了一下,眼中有些疑惑:“这便是卓刀泉?” 他闻不到任何异味,感觉就是个普通水井。 “李少侠有所不知。” 胡铭微笑道:“御泉寺能成佛门炼器宝地,一来是因为地脉关窍,二来便是因为这口井。” 此井直通地脉,若要炼器,还需布置法坛,才能将寒泉水引出,用于淬炼宝器。 而每年关圣帝君诞辰,“磨刀雨”落下之时,此井便更显灵妙。” “原来如此。” 李衍恍然大悟,探头看了看井水,有些好奇道:“这么多的巧合,莫非真是关圣帝君一刀贯通?” 胡铭哑然失笑道:“这就不清楚了。” 二人继续前行,来到寺庙偏院。 锵!锵! 还没靠近,便能听到里面金属打磨声,灯火通明,十几人干的是热火朝天… 第301章武昌王府 院子内,全是卢大师手下弟子。 他们个个孔武有力,上身只穿粗布汗衫,即便晚风微冷,也仍是浑身冒汗。 院内的工具,也是五花八门。 有人在滚轮旁打磨铁器,火光迸溅… 有人在火炉旁打铁,大小锤叮当落下… 地上还摆了不少陶罐,盛放不同液体,有的用于淬火,有的用于浸泡。 除此之外,还有皮匠和木工。院内虽一片忙碌,但却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李衍看到后,不由得心中暗赞。 他与“闻声阁”万掌柜交情不错,对方是长安匠作行会长老,平日闲聊,对这行也有所了解。 匠作这行种类繁多,虽说被江湖上称为八作,但实际上远不止八行,比如皮匠、纸扎匠等就没被归入其中。 正因如此,这行也很难有等级划分。 一个掌握了鲁班法的玄门砖石泥瓦匠,虽说重要,但地位不会有本质提升,反倒会被人防备… 但一位匠人,能够带领团队营造大型建筑,哪怕是普通人,也可称之为大师… 皮具制作的再精美,也顶多能小富,但若会玄门秘法,肯定能闯出一番基业… 总之,这行更看重稀缺性。 而能被称为大师,不仅是看你的技术,还要有经营一个工匠团队的能力。 毕竟如今这个时代,已经出现大规模的手工做法,速度和效率也已成为衡量实力的重点。 就像这位卢大师。 他自身就是玄门匠人,擅于打造各种铠甲武器,手下既有皮匠也有木匠,都掌握着玄门秘术。 能参与观星台建设,可想而知其能耐! 他的这些手下和弟子也是不凡。 李衍二人进入院中,竟没人理会,全都专注着自己手中的活,似乎已沉浸入其中。 胡铭做了个嘘的手势,李衍顿时会意,闭上嘴巴,放轻脚步,没有干扰众人。 他看到了地龙皮,已经被裁剪分割,正有皮匠在上面一层层刷着不知名液体。 内衬皮革,已变得漆黑光滑… 他看到了新式火枪的配件枪托,已打造出框架,还有一名工匠正打磨着地龙骨,准备进行镶嵌。 这地龙骨也已经过处理,光滑细腻,既有类似象牙的质地,也兼具玉的温润… 当然,这还只是院外。 敞开的几个房间内,同样烛火通明。 几张硕大的方桌,分散在各个角落,一些年纪明显更大的工匠,拿着镊子和小锤,正对一些精细玩意儿进行加工。 沙里飞也在其中。 这老小子,跟变了个人一样,瞪大眼睛,粗大的手掌捏着小钻,在一根铜管上开着孔。 此情此景,像极了张飞穿针。 他全神贯注,就连李衍到来都没发现。 嘭! 就在这时,远处的火炉内突然出现爆裂声,随后木炭烟火喷涌而出,吓的工匠们连忙躲开。 同样忙碌的卢大师连忙走出,看到后顿时骂道:“这批枣木炭有问题,瞎了眼了,买的时候也不看清楚!” 说罢,将有些惊慌的弟子一把推开。 他从桌上端起陶碗,盛满井水,又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脚踏罡步,口中念道:“雪山师父雪门开,雪山师父降雪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呼~ 咒法念完,黄符顿时无风自燃。 只见这卢大师将燃烧的符纸直接扔入水中,手指搅动,随后喝下两口,对着空中连喷三口。 噗噗噗,水雾翻涌。 整个小院内顿时升起一股寒意,好似这端午时节,突然到了寒冬腊月。 而这卢大师周身,更是笼罩上一股寒气,就连衣服和眉毛,都迅速凝结白霜。 他三两步走到炉口前,无视喷涌的火焰,竟直接伸手,从里面拽出一个烧红的铁块,二话不说,拎起锤子,叮叮当当打锻打。 这东西,应该是新式火器的构件。 原本在火炉中,已经变得有些扭曲,但经过其锻打,又逐渐恢复形状… 雪山法? 李衍看到,顿时想起一个著名的术法。 这门术法和其名字一般,用来制造低温,在不同的法脉中都有流传,且应用不同。 比如在鲁班法的工匠中,就是用来防止烫伤,或对一些东西迅速进行降温… 在吃死人饭的行当里,则是用来在天气炎热的时候,帮尸体防腐…… 在另一些法脉中,用来治疗烧伤毒疮… 虽是辅助术法,杀伤性很小,但因其实用性,风声反倒十分响亮。 将部件抢救完成后,卢大师才随手将锤子抛给弟子,皱眉道:“今晚别开炉了,明天有了合适木炭再说!” 沙里飞自然也已来到院中,等卢大师那边完事,才一脸兴奋凑了过来,嘿嘿笑道:“衍小哥,龟山大展神威啊,如今到处都在传!” 李衍哑然失笑,开口问道:“沙老叔怎么样,这两天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 卢大师也走了过来,瞪了沙里飞一眼,“这小子奸猾的很,还一副厚脸皮,撵都撵不走。” 沙里飞毫不在意,嘿嘿笑道:“那是您老大度,再说老沙我也就帮个手,您的那些本事,教给我也学不会啊。” “哼!” 卢大师冷哼了一声,却也没再计较,扭头对着李衍开口道:“其他的东西还没准备好,但图纸已然绘出,想的话,就跟来看看。” 说罢,带着李衍进入另一个房间。 这里明显是个休息的厢房,桌子上放着鲁班尺和炭笔等玩意儿,还摞着一堆卷起来的图卷。 他摊开图纸,一一讲解起来。 “皮甲就是按你要求,做了四个贴身软甲,老夫又用了金丝编织法,虽说重量有所增加,但却能护住内脏要害…” “这是你那全身甲,制作最为麻烦,要等到‘磨刀雨’那天,才能继续炼制…” “火枪做了四把,按照沙小子的要求,各自进行了改造…” 这位卢大师,确实不凡。 他们得到的《霹雳雷火经》上,只有新式火枪长短枪图纸,明显是朝廷的制式武器。 而卢大师却根据个人特点,进行了变化。 给李衍制作的,是一把手枪,填弹方式,有点像弗朗机炮,配有十个弹夹,提前装好,作战时进行更换,比燧发火枪速度提高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这玩意儿威力巨大,枪管狭长,上面还镶嵌着龙纹,擅中近距离作战… 给王道玄制作的,同样是一把手枪,但枪管却小了很多,适合近距离防身。 至于吕三,则是将那骨朵火器送来。 此物本就不凡,机关十分巧妙,卢大师将其进行改造,同样弄成子母弹的装填方式… 至于沙里飞,则是将那柄都尉司的长枪进行改造,外表遮掩一番,并且将枪托延长,与沙里飞的体型更加相配……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玩意儿。 这些东西也可使用新式火药,比如改造后的火蒺藜,沙里飞这几天就是在学习制作方法。 “有劳大师了。” 李衍看罢,心悦臣服,连忙拱手感谢。 “行了行了。”卢大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看过了,就别再打扰我们干活。” “李少侠这边请。” 胡铭见状,连忙抬手,示意李衍跟着他离开。 李衍无奈,只得将手里的礼物递上,“沙老叔,里面是些粽子和荷叶鸡,还有一些糕点,闲下来给兄弟们分了。” 沙里飞给了个放心的眼神,便接过东西,继续坐到桌前忙碌。 看得出来,即便有个这出色的队伍,要想赶上“磨刀雨”,这些人也得日夜赶工… ………… “这次可多亏李少侠了。” 来到另一个小院房间内,胡铭当即抱拳道:“王府已派人找到我们,明日便能前往商量,购买那块水晶。” “哦,他们动作倒是挺快。”李衍有些诧异,没想到宝通禅寺那边刚打招呼,武昌王便立刻松口。 胡铭却似乎并不意外,微笑摇头道:“这位王爷可是精明的很,做事自有分寸,如果我没猜错,明日会是世子招待咱们。” “咱们?” 李衍眉头一皱,“我也要去?” 胡铭点头道:“王府的人也请了少侠,看来这位武昌王,已经在帮世子打根基。” “朝廷对于玄门,讲究平衡之道,所以即便我太玄正教为国教,陛下也不会冷落佛门,相反还会多有倚重。” “武昌王信佛,但禅宗在武昌三镇的地位已经太高,如无意外,世子上位后肯定会有所变动。” “至于李少侠,你在龟山擂台已展露潜力,武昌王世子或许不会将你招至王府,但也不会无视。” “少侠尽管去便是,明日的事情已经定下,无非走个过场,说不定还有好处…” 李衍沉思了一下,点头道:“也好。” 他也不是傻子,胡铭的判断应该没错。 随着他这小团队提升,身价自然也会增长,客户群体也会改变,且不可避免。 原因很简单,就是性价比。 若是大事,当地富商会直接上报城隍庙,当地玄门正教为稳定一方,都会选择出手。 而若是小事,普通的巫婆神汉或法教修士就能解决,完全不用花大价钱聘请他们。 所以,他们今后接的活,价格会高,但也肯定会更加复杂且危险。 至于碰到一些百姓的小事,不收钱都无所谓,反正也出不起,只当行侠仗义,顺道积攒名声。 所以,面对的客户群体也要扩大。 提前见见那世子,只当扩充人脉… ………… 夜色已深,李衍就没有回城,而是在御泉寺住了一晚,次日清晨,和胡铭一同前往武昌。 来到武昌城外时,天已蒙蒙亮。 城门早已开启,江边码头上,更是人山人海。 一艘艘狭长的龙舟早已被放在江边。 这些龙舟,之前早已开光点睛,如今正是下水比赛,同样要进行一些小仪式。 见李衍抬头打量,胡铭开口笑道:“李少侠别急,我已打听过,这几日比赛的,都是鄂州各地县城和小势力,还不算热闹。” “等过了五月十五‘大端阳’,每组强者才会选出,那会儿才是龙争虎斗。” 李衍一看,果然如此。 那些龙舟祭祀仪式,都是由各县城村寨的长者主持,龙舟样式也有些陈旧,和鄂州商会的那艘,根本没法比。 而在周围观看的,也都是城中百姓。 当然,眼下这种情况,谁都知道妖人很可能会趁机作祟,所以不仅岸边有卫所士兵巡逻,就连江上也有水军战船警戒。 隐藏在人群中的执法堂和都尉司的人,更是不少,目光凌厉,四处寻找可疑之人。 李衍还看到,一些江湖门派的人,也被派出,配合朝廷搜寻。 整个武昌的力量已被发动,明着来肯定是送死,也不知那些妖人,会选择何种方式破坏仪式… 没有过多停留,队伍直接进城。 胡铭上门,显然也存了打好关系的意图,所以礼物就备了整整两大车。 李衍心中一动,顺道回到商会,叮嘱吕三和王道玄注意安全后,便从行囊中取出了一物。 正是那枚水晶恐龙卵。 这东西灵韵消散,但也算一件珍宝。 武昌王喜爱收集宝物,众人皆知,到时看情况,将这东西送出或售卖,免得占地方。 当然,眼下时间还早,众人又等了一会儿,待过了辰时(07时至09时),才来到王府。 这次是提前定好,王府的人自然早有准备。 胡铭递上拜帖,立刻有王府管事前来迎接。 沿侧门进入,李衍也终于看到这大名鼎鼎的武昌王府模样。 这武昌王府并非典型的中轴线结构,而是一侧拥有硕大湖泊和赛马校军场、花园,另一侧才是正殿、宗庙、祠堂。 后殿和寝宫,则占据后半个王府。 其红墙黄瓦,气势恢宏,高耸树冠间,隐见楼阁高耸,飞檐斗拱,一座座宫室错落,鳞次栉比。 李衍等人并非官身,因此并未被带往王府正殿那边,而是前往花园。 沿途只见园林秀丽,花木扶疏。湖面波光潋滟,水榭临池,亭台雅致。 进入一座临湖小筑内,王府管事便派人奉上茶水,微笑道:“二位请稍等,王爷今日有事,世子待会儿就来。” 说罢,便微微拱手退下。 李衍喝了口茶,起身来到窗边,顺着雕花窗户向外打量,见花草繁盛,湖水清澈,忍不住开口道:“这王府,果然不凡…” 他有神通,能察觉到不少隐秘。 这王府看似风景秀丽,实则暗藏杀机… 第二更十二点多 第302章王府售宝 都说武昌王府宝库是禁地,但李衍却觉得,这里从进门开始,就已处处凶险。 他们进入的侧门处,王府侍卫都背着火枪,其中还有两把新式神火枪。 除此之外,他们还牵了一头猛犬,体型硕大,浑身黑毛,也不知什么品种,瞪着一对暗黄眼睛,死死盯着几人。 这应该是王府护卫小队。 李衍还看到,在那些围墙下方,还有类似的小队,沿着角落巡逻。 配合碉楼上的岗哨,形成一道严密防线。 仅这第一层,能闯进来的人就没几个。 除此之外,沿途走来的一些地方,李衍也能隐隐感到威胁,但唯一清楚看到的,便是与他们交错而过的一名普通老太监。 他心中忍不住有些感叹。 这个世界玄门有诸多玄妙术法,且能传承千年,但朝廷能坐拥整个神州,且王权压过神权,岂会没有力量。 江湖,也只不过是神州一隅罢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远处河岸上,一队人马正向着这边走来,为首者正是武昌王世子,身后跟着十几名侍卫和太监。 胡铭自然也已察觉,连忙起身来到门口。 远远看到武昌王世子,他便满脸微笑,恭敬拱手道:“草民见过世子!” 姿态放的很低,甚至有些谄媚。 李衍也跟了出来,但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跟着拱手,并未弯腰。 “二位免礼。” 武昌王世子面带微笑抬手。 李衍暗自打量,听说这世子名叫萧世宪,对武道颇为痴迷,现在看来纯属废话。 对方身上有罡煞之气缭绕,带着某种炽热之气,恐怕不止会功夫,还会武法。 年纪不大,言语间却颇有一番气度,怪不得能成为公认的武昌王接替者。 要知道,武昌王膝下子女可不少。 他不知道,萧世宪同样在打量着他。 武昌王世子原本还有些心思,将李衍招至身边,毕竟年纪轻轻,潜力不小,但见他不肯弯腰,立刻熄了心思。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堂同样如此。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听起来痛快,但代价必定是无法融入规则中。 龟山之上有祢衡墓,其人才华横溢,但性格孤傲,羞辱曹操,轻视刘表,别说施展抱负,连二十六都没活过去,就因触怒黄祖被杀。 正如武昌王所言,李衍只是江湖匹夫,他们脑袋被门挤了,才会招这种人上门。 他们要的,是能打能干活的手下,哪会找个人来给自己添堵,再大的本事也不行。 双方一个照面,心中就都有了计较。 待太监们重新换上热茶后,武昌王世子萧世宪才对着胡铭微笑道:“胡先生,听闻你来自泽州玉皇庙,乃是斗姆院一脉?” “世子所言没错。”胡铭连忙称是。 萧世宪听罢,故作好奇道:“你斗姆院之人,大多在钦天监任职,听闻陛下有重订历法之意?” 胡铭犹豫了一下,“确有此事。” 说实话,这才是他们心急火燎弄观星台的缘故,制定历法,乃史书留名的大事。 对他们来说,能参与其中,掌握更多话语权,比什么钱财宝物都重要。 萧世宪听罢,眉头一皱,“修订历法工程浩大,大兴《授时历》距今不久,为何要急着重新修订?” “世子有所不知。” 胡铭似乎也被说动心事,感慨道:“上古时期,有黄帝历、后有夏历、殷历、周历,干支、朔望等法逐渐完善。可见这历法,也要应时而变。” “比如秦一统六国后定《颛顼历》,至西汉时便与天象不符,节气更是失准,故命司马迁等人制《太初历》,编入二十四节气……” “因春分点与黄道偏差,故南北朝时,祖冲之引入‘岁差’,定《大明历》,更为精准。待唐时因日食失准,又有僧一行定《大衍历》…” “大兴朝时,郭守敬等人定《授时历》,虽已完善,但自开海后,海外观星术被番邦和尚引入,也有其长。” “故陛下之意,是要取长补短,重新修订历法,以应对如今局势…” “原来如此。” 武昌王世子听罢,恍然大悟,正色点头道:“此事功在千秋,我武昌王府,自然也要出一份力。” “那枚仙藏水晶,孤便做主送给玉皇庙,另捐赠十万两,促成此事。” 胡铭一愣,连忙起身,深深弯腰拱手:“世子宽仁大义,我等感激不尽,定在庙中为世子祈福,观星台建成之日,也会立碑树传。” 即便这武昌王世子做事像个大人,听到这话,嘴角也忍不住上弯,“都是父王之功。” 眼前一幕,让李衍心中暗笑。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武昌王根本就没打算卖,世子也是明知故问,送出水晶,也是跟太玄正教打好关系,为自己立个好名声。 这件事,双方实际上都在演戏。 估计没有自己从中撮合,此事也会用另一种方法达成,无非是玉皇庙给足面子,武昌王府顺坡下驴而已。 一番表演后,武昌王世子又扭头看向了李衍,微笑道:“这位便是关中李少侠吧,前几日你擂台比斗,孤也看在眼里,年纪轻轻能有如此成,就着实不凡。” “世子谬赞了。” 李衍面色平静拱手道:“在下不过江湖浪荡客,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比我高明者不知有多少。” 武昌王世子微微点头,又面色凝重,询问起了秭归县当时的情况。 李衍稍微沉思,便详细讲述了一番。 武昌王府镇守鄂州,有些事稍一打听就能知晓,自然也无需隐瞒。 听到黄六师、通天三娘,甚至刘纲夫妇的事后,武昌王世子也是大吃一惊,“这些妖人,竟能转世为祸,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旁边的胡铭,这也是第一回听到此事,闻言本想说什么,但却微微一叹,没有开口。 他想起了太白山上那名师叔。 正如李衍所猜测,玄门之中确实还有隐藏的还阳者,但都是道行高深,硬生生突破生死界限,隐匿修行者。 至少,他就知道一位。 而那位师叔道行不济,又受人引诱,走上邪道,着实令人惋惜。 但这种事,他也不愿多说。 毕竟眼前这李衍,可是活阴差。 而李衍见这武昌王世子模样,已知对方心中在想什么,直接沉声道:“无他,借着道行高深,搅乱阴阳而已。” “我等江湖中人,有时会因一己私利,触犯朝廷律法,惹来杀身之祸。” “这天地间同样有规矩,无论神仙中人,帝王将相,都无法挣脱,若是修炼那些长生邪法,不仅遗祸众生,也会受阴司刑罚。” 李衍直言不讳,既是诉说,也是警告。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自那先秦时期,便有人苦修长生。历朝历代,不知有多少人想挣脱这天地规则,但成功者是少之又少。 这些个王公贵族,享食人间气运,红尘繁华,能撇下一切专心修行者,寥寥无几。 别说那些隐世的地仙,就是苦命的鬼仙,他们想要修成,也是难如登天。 唯一的机会,就是走长生邪道。 李衍这一路行来,可是见识过了《长生仙库》内各种秘法的诡异邪恶。 这些王公贵族,拥有大量资源,若真踏入此道,造成的危害远超普通人。 成不成功暂且不说,让镇压在罗酆山的魔神脱困,那才叫玩完。 因此李衍发现对方起了好奇之心,便直接出言警告。 武昌王世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面色凝重道:“李少侠所言极是。” 他也算明事理,知道李衍所言没错,但对方这语气和态度,却莫名让他有些不舒服。 这却是李衍受前世影响,对什么皇权等级,根本没有概念。 有些狂士是轻王侯,但本质上还是想融入朝廷规则,施展抱负。 而李衍,是真的没把皇权当回事。 即便他说话客气,但武昌王世子心思细腻,还是能感觉到不舒服,心中暗道,父王说的果然没错! 见其模样,李衍也是有些无奈。 他可没想着要得罪这大客户,果然,这些事还得沙里飞处理,才得心应手。 想到这儿,他也不再抱什么希望,直接拱手开口道:“世子殿下,听闻王府收宝,在下偶得一稀世奇珍,想要卖给王府。” “哦?” 武昌王世子这下来了兴趣,“可否让孤看看,是何物?” 李衍闻言,直接从包裹中取出水晶恐龙卵,“这是我偶然找到,乃上古异兽胎卵石化而成。” 这水晶恐龙卵外面晶莹剔透,里面的恐龙骸骨清晰可见,即便不是天灵地宝,也极其罕见。 果然,武昌王世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连忙接过,小心查看,啧啧称奇道:“这是上古龙兽之卵啊。” 李衍诧异,“世子也知此物?” 武昌王世子点头道:“唐宋之时,便有人于山中挖到这上古蛮荒龙兽骨,不过已经石化,和寻常石雕没什么两样。” “复原后,倒是能当做装饰。” “实不相瞒,国子监中有几位博士,便一直在研究此物,因为上面有上古巫卜之语。” “化为玉石者,孤还是头一次见,正好收下,送给父王做寿礼。不知李少侠要售卖多少?” 李衍哪知道这能卖多少钱,说少了亏,说多了又是笑话,只得直言道:“在下实在不清楚,世子看着办便是。” 这皮球还是踢给对方好,若是给出的价格不满意,他也能婉言拒绝。 武昌王世子沉思了一下,开口道:“这类宝物,也并非第一次出现。” “前朝庆元年间,有憋宝一脉,从山中挖得上古兽骨,似兽似鸟,已化为玉石。售卖给当时大兴皇族,得银五十万两。” “不过那东西乃天灵地宝,被人炼为法器,甚至能化为阴神,守护王府,很是珍贵,可惜被金帐狼国所夺。” “此物虽也珍稀,却只是凡品,十万两如何?” 李衍心中一喜,“就依世子之见。” 他的心理价码是五万两,武昌王世子能出到十万两,已超出他预料。 “好!” 武昌王世子心情也不错,当即命人取了银票,又酒宴款待二人。 虽只是在临水小阁设宴,并不正式,但王府的厨师手艺自然不一般,每样菜式都极其讲究。 胡铭有意结交,武昌王世子也想改善王府和太玄正教关系,因此这顿酒宴,吃的是宾主尽欢。 待到下午,二人才离开王府。 刚出门,胡铭便拱手道:“李少侠,在下要连夜安排人,护送水晶返回晋州,就此别过。” 李衍皱眉,“这么急?” 胡铭叹道:“各种因果,少侠也听到了,时间不等人啊,早点将东西送回,还要请人打磨。” “而且鄂州局势动荡,若走的迟了,说不定会横生波折。” “不过李少侠请放心,在下走时会安排好,卢大师帮你们打造完法器,才会离开。” 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这是我晋州商会手令,李少侠游历江湖,若找不到合适客栈,随时可前往各地商会会馆居住。” “持此令牌,他们都会尽心接待。” “多谢。” 李衍自然不会推辞。 他在江浙会馆住过一段时间,如今还住在鄂州商会会馆,比起普通的客栈,环境更好,也更清净,想必晋州会馆也差不到哪儿去。 “后会有期。” 再次道别后,胡铭便带着人匆匆离开。 而李衍,也带着银票回到鄂州商会。 商会中倒是没什么事,甚至因为武昌城很多百姓去看龙舟赛,街上也安静许多。 李衍想了一下,便再次出了门。 穿过几条大街,他来到了一条巷子。 相比于其他地方,这里的人明显多了许多,沿街两侧皆是茶楼酒肆,青楼勾栏。 这条街,叫湘水巷子,有点像长安的平康坊,乃是武昌城最出名的风月场所。 当然,他可不是来逛窑子。 之前在龟山之上,和沧州武瞿不打不相识,对方便寄宿在金凤楼中,请他相聚饮酒。 李衍跟路人打听,又走了数百米,一座面积不小的青楼便出现在眼前,门匾上写着硕大的“金凤楼”三字,即便白天,里面也是歌舞曲乐声不断。 而李衍望着门墩上的图案,却是眉头一皱。 这座青楼,竟是金燕门的暗堂…… 第303章登神者 金燕门,就是个情报组织。 相较于那些江湖客栈,金燕门的情报,更注重于朝堂和商业,长袖善舞,游走于那些权贵宅邸。 李衍在陕州时,就曾与这个组织接触。 一是在漫川关,在漕帮大佬韩坤的引荐下,通过其老相好,得知了吕三的情报… 二是在平康坊,与他关系不错的清苑楼花魁赵婉芳,就加入了金燕门,试图借助其力量,向赵长生复仇… 当然,这个组织也相对松散。 有点像排教,虽说同属一门,但各自都有势力划分,内部也不太和谐,甚至会同门相残。 李衍有些奇怪,武瞿怎么选在这里落脚? 以沧州武家的名声,只需报出名号,任何一地神拳会,都会尽心招待,何须住在青楼…… 就在这时,李衍忽然想起一件事。 自打来到这武昌三城,经历了许多事,却从未见神拳会冒头,龟山打擂时也没出现。 神拳会可是朝廷与江湖之间的联系,而在这武昌,这个组织却很是低调。 难不成发生过什么? 李衍心中疑惑,但脚步却没停下。 来到这金凤楼大门前,抬头望去,但见飞檐翘角,木阁雕花,上下共有三层,每层屋檐皆悬挂着大红灯笼。 整栋建筑,都透露着一股精巧奢靡。 “这位公子,里面请!” 门口的龟公看到他,连忙低头哈腰迎了上来,“瞧您面生,可是第一次来,咱们这里…” 不等他多说,李衍便开口道:“我找武瞿武师傅,他可在这里?” 龟公一愣,眼神更加恭敬,抬手道:“可是李衍李公子?武大侠今早刚吩咐过,跟小的来就行。” 说吧,就带着李衍进入这金凤楼。 入门后,就是一座大堂,面积不大,中央有座小戏台,下面还整齐摆放着不少方桌。 两侧各有楼梯,通向二楼和三楼。各种彩灯和幔帐垂下,整个大堂显得华彩四溢。 或许是白天加上端阳节的缘故,金凤楼中的顾客并不多,但戏台之上,还有两名女子,分扮男女两角,唱道: “春情无限心花放。举家为我赶考忙,君怀英才京都往。银壶红酒送夫郎,缓移步惜金时春光慢赏…” 她们一人一句,歌声委婉,水袖轻舞,眉眼中满是情意,显然十分投入。 这是黄梅戏《罗帕记》。 二人唱的本就不错,再加上这雅致环境,顿时让人有种放松的感觉。 李衍随意瞥了几眼。 大堂内有喝的烂醉的公子,也有喝着小酒、摇头晃脑的老者,一看就都是普通人。 他也没在意,跟着龟公来到三楼。 上面都是大型雅间套房,不仅房门紧闭,还有雕花隔断,将视线阻隔,隐秘性很好。 还没靠近,武瞿的声音就已传来,同时还有两个女子声音。 “枝花!” “豹子!” “来来来,你输了,继续喝!” 龟公微笑着扭头解释道:“武大侠最喜欢玩叶子戏,经常叫姑娘们陪他玩儿。” “叶子戏”是一种自唐代就流传至今的纸牌游戏,从文人雅客,到平民百姓,拥趸甚多。 还不等龟公上前敲门,里面便传来脚步声,随即木门猛然拉开,正是武瞿。 他觉醒的是身神通,虽说比不上耳神通,但听力也远超于常人,自然能分辨出李衍脚步。 “哈哈,李兄弟来了!” 此时的武瞿,身穿红衣大氅,袒胸露腹,和擂台上的他截然不同,似乎完全换了个人。 他爽朗一笑,直接抱拳抬手,“早晨起来就念叨,生怕李兄弟忙的没时间来。” “武师傅相邀,岂能不来?” “哈哈,快请进!” 李衍进房后,左右一打量。 这雅阁,毫不逊色他当初在清苑楼住所。 桌椅茶几,精致典雅,墙上字画墨香四溢,房间角落还有香炉袅袅,青烟缭绕。 房中一张八仙桌上,散落着叶子牌与酒菜,三名女子坐在旁边,两个春兰秋菊,一个年纪较大,风姿绰约。 武瞿也不知喝了多少,浑身酒气,抚掌笑道:“我的贵客来了,咱们今日罢手如何?可不是武某怕了你们!” 两名年轻的女子听到,顿时捂嘴嗤嗤一笑,目不转睛盯着李衍,眼中满含柔媚,“武大侠,怎么李公子来了就赶我们走?” 武瞿摇头摆手道:“人家可是正经人,你们收敛点,莫吓着人家。” 那年长的妇人则哑然失笑,轻轻扇着团扇,“武大侠,这你可就孤陋寡闻了。” “这位李公子可不简单,在长安平康坊名声显赫,瞧着奴家准备的那几个阁子没,就是人家手笔,青楼小状元的名号…” “停停停!” 李衍连忙摆手,“都是谣言,莫要乱传。” “哦?” 武瞿一听,却来了兴趣,“想不到李兄弟也是此道中人,玉梅你跟我说说。” 那叫玉梅的年长妇人,当即说了一通,什么一掷千金,百花争艳,妙言献计… 总之,就是当初李衍在长安做下的糊涂事,扩大三倍,又把不知谁的风流事,栽在了他的脑袋上,听得武瞿一愣一愣。 再看李衍,他眼中已满是敬佩,“想不到李兄弟已经有如此名头,佩服佩服。” “都是瞎传的。” 李衍无语摇头,随后又看向那年长妇人,岔开话题道:“这位金燕门的前辈,你似乎对李某十分熟悉?” 他早已看出,这妇人没那么简单。 对方练过拳脚,虽说手掌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老茧尽数消散,皮肤变得白嫩细腻。 但手掌骨架和习惯动作,却瞒不过行家。 还有,对方身上亦有阴煞之气缭绕,就连浓烈的脂粉气,也难以掩盖。 这叫玉梅的妇人,微笑摆手,那两名女子立刻起身离开,路过李衍时,还顺便抛了个媚眼。 “两个小骚蹄子。” 玉梅哑然失笑,“李公子莫怪,婉芳是我姐妹,你斩杀红女的事,我已传信通知了她。” 赵婉芳? 听到这熟悉的名字,李衍微微一愣,“她如今在何处?” 玉梅笑道:“如今在京城,跟着门中一位长老,聪慧且心思细腻,前途不可限量。” “那就好。” 李衍若有所思,微微点头。 这赵婉芳幼年凄惨,以复仇为执念。 他当时透漏赵长生的消息,本是要让其知难而退,没想到对方竟像打了鸡血般,开始一步步谋划。 玉梅摇头叹道:“婉芳也是执拗,托我留意‘红女’的消息,派人交给李少侠。” “没想到我这边还没做好准备,李少侠就已将其斩杀,奴家着实佩服。” “实不相瞒,这‘红女’原为长安金燕门首领,却暗中加入弥勒教,害死连累不少姐妹,不少长老对其恨之入骨。” 说着,起身做了个万福,“此番大仇得报,我等谢过李少侠。” 李衍面色平静,摇头道:“只是恰逢其会而已。” 玉梅嫣然一笑,“二位看来有事要谈,奴家就不打扰了,再给二位置办一桌酒席。” 说着,微微点头,带着一股香风离开。 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李衍若有所思。 他当然不会因为几句奉承话,就放松警惕,要知道,这金燕门可从来不是什么善茬。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武瞿,此时却忽然开口道:“李兄弟无需疑虑,我在此地住了许久,和玉梅也算老相识,她应该与那些妖人无关。” 李衍眼睛微眯,“何以见得?” 武瞿一乐,低声道:“这玉梅,是京城金燕门派来的,武昌燕门统领曲秋燕,对其多有防备,双方都等着拿到对方把柄。” “这种时候躲都来不及,哪会和妖人勾结?” “不过这些都是我的感觉,该怎么做,李兄弟自己决断便是。” 李衍微微一笑,岔开话题,问道:“武师傅放着那么多地方不住,却寄身青楼,难道不怕人说闲话?” “哈哈哈…” 武瞿摇头笑了几声,端起杯中酒,一饮而下,“看来李兄弟,有许多事不清楚啊。” “武行之间,可没那么和谐。武昌本地神拳会会长,乃是沧州一位老拳师,和我家也算有些关系。” “但武昌这地方,三教九流汇聚,神拳会被江湖门派压制,武昌王曾几次扶持,都没起山,嫌他们没用,就懒得理会。” “我无论住到哪一家,都是麻烦,都是争权夺利而已,这种烂事懒得理会,索性躲在这里逍遥…” 说话间,忽然停下了嘴。 很快,房门打开,几名女子带着小二鱼贯而入,将桌上酒席全部更换,又敬了二人几杯,这才转身离开,关上房门。 她们刚走,武瞿便立刻起身,来到房间一侧,从硕大的行囊中取出一尊神像。 只见这神像生有三眼,目光如炬。身着红金相间华丽长袍,头戴宝冠,长发披肩,手持持金砖、火轮等法器,气度森严。 正是华光大帝。 华光大帝姓马名灵耀,民间又叫马王爷,不仅武行信奉,就连许多城中,都有马王爷神庙,百姓日夜供奉。 这尊神像,显然不是凡品。 武瞿掐着法决,三次叩拜后,又在神像前点燃三根香,一股威严的罡煞之气顿时笼罩整个房间。 李衍见过这种法门,可防止神通探查。 武瞿做完这些,才转身来到桌前坐下,微笑道:“我要与李兄弟谈的事隐秘,还是小心为上,免得被人听去。” “哦?” 李衍来了兴趣,“武师傅要说什么?” 武瞿没急着回答,而是摇头道:“武昌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李兄弟可知道,我为何不愿和他们纠缠?” 李衍道:“为何?” 武瞿眼神变得凝重,“因为对我来说,有更重要的事,红尘中的权利,不过是过眼云烟。” “我等修行者披荆斩棘,若沉迷于其中,哪还有时间窥得大道?” 李衍心中一凛,“登神者?” 这武瞿的行为有些怪异,看似出身名门,浪荡红尘,但却莫名有股疏离感。 龟山之上时,李衍便有所怀疑。 武瞿叹了口气,摇头道:“我还不够资格。” “所谓登神者,是一帮很特殊的人,他们或惊才绝艳,或出身名门,行于名山大川,隐于荒泽,或修行正道,或走上邪路…” “我道行有限,还接触不到他们。” “不过,我却隐约知道一些。这些登神者中,也有很多派系,彼此相见,有时会斗个你死我活,只不过通常在荒山野里,外人难以知晓。” “他们的派系,大多与修行道路有关。” “有玄门正教的登神者,在门中地位超凡。他们互相都有联系,一旦有人获得承认,有了登神之机,玄门便会全力为其造势,在各地封神建祠。” “当然,大部分人顶多修成鬼仙地仙,躲藏在洞天福地灵窍中,一是畏惧天条,二是作为教派底蕴,关键时刻现身出手…” “这批登神者,号称隐仙。” “还有一类出自旁门法脉,他们在各地修行,彼此之间形成联盟,守望相助,亦正亦邪。” “这批登神者,号称山中仙。” “但数量最多的还是另一批人,他们无论出身如何,都因各种原因,走上了长生邪道,散落于神州各地,和妖魔差不多。” “这些人,也是玄门正教和朝廷,重点打击对象,我们称之为‘魔’!” 李衍眼睛微眯,“我们?” 武瞿点头道:“实不相瞒,在下也加入了一个组织,都是修行武法者,大多出自江湖。” “无论神州各个门派,一旦达到这个层次,就很少的参与江湖之事,四处游历。” “说实话,张笑山前辈虽已入丹劲,但已年迈气血衰竭,没了潜力,且非玄门中人,因此没被我等吸纳。” “我等既不是玄门正教,又修行武法,没有禳灾祈福的本事,也不可能被朝廷承认,所以只能靠自己。” “李兄弟,我欲引你入会,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衍听罢,若有所思道:“武师傅,你们这组织叫什么?” 武瞿沉默了一下,摇头道:“暂时不能说,但有件事可以向李兄弟透露。” “我们的组织中,有不少活阴差!” 第二更迟点 第304章玄门江湖 活阴差?! 李衍心中一凛,“武师傅可否明说?” 他游历江湖,走过两州之地,也算见多识广,除了吴老四和刘纲,还没见到第三个活阴差。 一些线索提到,这些人偶尔会在泰山和丰都秘密聚会,但具体是什么,也没人清楚。 没想到,这里又得到新的线索。 但活阴差,怎么又和武瞿这组织有了联系? 武瞿犹豫了一下,不答反问道:“我知李少侠与太玄正教关系不错,但你真的以为,他们会完全信任你?” “自然不会。” 李衍面色平静,回答道。 这件事他早已想通,若太玄正教背后,真有那些神秘莫测的隐仙坐镇,那么双方的情况就很尴尬。 隐仙听名字高大上,地仙、鬼仙,在道门划分中,也归为神仙一流,但终究难以掩盖他们是阴犯事实。 当然,李衍也不会太过执拗。 种种线索表明,无论天庭还是阴司,或许都是那些先行者建立,还和人间红尘变革有关。 禁止干扰红尘,乃是《天条》。 但这种事,谁又能真的保证? 况且刘纲已经说的很明白,活阴差顶多算是阴司雇佣兵,拿钱办事,无论功劳有多大,死后都一视同仁。 他行事只求无愧于心即可,没想过要跑到那些玄门正教,嚷嚷着将地仙打入幽冥。 那些隐仙,肯定也会有所防备。 他如今能和太玄正教保持良好关系,一是道行尚浅,二是接触的,都是中底层。 若和那些隐仙碰上,有的是办法绕过《天条》对付他,比如借朝廷的力量,将他镇杀。 武瞿听罢点了点头,似乎对李衍的回答并不意外,喝了杯酒开口道:“这世间的活阴差,原本有很多,古时称为‘黄泉使者’,‘泰山来客’。” “他们于人间行道,平衡阴阳,注定不被玄门修士所喜,但又少不了…” 说到这儿,他眼中露出一丝嘲讽,笑道:“谁都知道,若阴阳逆乱,世间必然陷入混乱。” “但真正到了自己头上,面对生死大劫,又有多少人能坦然赴死?” “有些玄门之人,尚且能坚守底线,但历史洪流滚滚,总有一些野心之辈上位,操弄人间红尘礼法气运,暗中捕杀活阴差,消除威胁。” “这种事出现过好几次,每次总伴随着世间大劫,没了活阴差制约,无论隐仙还是妖魔,都肆无忌惮与人间行走。” “几次过后,活阴差们也学会了自保。” “实不相瞒,我们这组织,原本就是几位活阴差和武道高手联合,应对人间劫难。” “如今发展壮大,又加入了不少修行武法的高手,大多是独行侠,有活阴差庇护,碰到那些玄门正教,也不会太过刁难。” “而我们,也会配合活阴差完成一些任务,算是抱团取暖吧。” 对方说的好听,李衍却并不心动,而是喝了口酒,不紧不慢道:“既修武法,是玄门中人,难免想要登神长生,你们又该如何应对?” 这就是最大的矛盾点。 别看嘴上再多大义,若这组织的人也出现阴犯,活阴差装作看不见,那就是借此身份牟利,和其他组织没什么两样… 走到这一步,双方终究要决裂。 武瞿喝了口酒,点头道:“李兄弟这话说的没错,人心易变,也最经不起考验,所以我们收人也极为谨慎。” “组织内部,皆以兄弟相称。修行者若遇到正教隐仙威胁,或因寻找天灵地宝,碰到妖魔,便会邀请活阴差出手…” “活阴差中,还有很多普通人,他们可不像李兄弟武道术法皆通,接到一些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便会请我们出手,双方互利共惠,” “但若踏入地仙,或死后试图还阳,都会提前说明。只要不走邪道,胡乱害人,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关键时刻也要出手。” “毕竟,玄门正教都藏着隐仙,无可奈何,对自家兄弟又何必苛责?” “组织之中,只有三条禁忌。” “一是不能兄弟相残,二是不能修行《长生仙库》邪法,三是不能出卖兄弟。” “李兄弟既是活阴差,又是修行者。我原本要走,听到你的消息,特意多留了几日,答应上龟山打擂,也是想试试你的身手。” 李衍沉默了一下,“若这组织为野心之辈掌控,难不成你们都要被当枪使?” 武瞿正色道:“组织中并无首领,人人以兄弟相称。李兄弟的疑虑我不敢保证,但若真到那一天,武某必然拼死一搏。” 见李衍还在犹豫,他微微一笑开口道:“说实话,李兄弟暴露活阴差身份,着实有些冒失。难免被有心人针对。 不过正因如此,才让我等注意到你。唐时魏征、宋时包拯,都是组织成员。 当时魏征梦中斩蛟龙,就是组织兄弟暗中出手,和玄门正教斗了几场,才顺利完成。” “李兄弟不急着答复,你若有心,可在腊月之时,前往丰都,那里有场聚会,到时自会有人找你。” “好。” 李衍点头,端起酒与武瞿碰了一杯。 他原本还有些犹豫,但听到魏征和包拯的名字,确实对这组织产生了一丝兴趣。 正如武瞿所言,随着他道行提升,迟早会走到那一步,被玄门正教隐仙们所忌惮。 随后,二人便有意不聊这个话题,所谈之事,皆是与江湖有关。 正如李衍所料,武瞿对真正的江湖顶层高手,都有所了解,跟他讲了不少。 比如如今的神州,已经显露身份的,共有十位宗师,普通的江湖中人或许不知,但各方势力和朝廷都要以礼相待。 齐鲁明德武馆馆主,陆鸿渊,出自儒教,形意、八卦、太极皆登峰造极,还修行儒教浩然气,镇压齐鲁文脉气运…… 峨眉程剑心,世人传闻已成剑仙… 神拳会总会长霍胤,乃大宣皇帝得力助手,教导众多皇室子弟,号称神拳无敌,武道通神… 粤州梁赞之,南拳大宗师,号称镇海山人… 津门陈元鹿,乾坤武馆馆主,八极拳宗师,枪法当世第一…… 这些人,有的闻名天下,已成传说,有的则隐世不出,普通江湖中人,根本不知其名字。 除此之外,便是那些丹劲、罡劲与先天高手。 有些人坐镇本地修行,就像张笑山等人,靠着名声,庇护门中弟子和家族。 但大多数,都是在神州各地乱窜,或者不理俗事,在那凶险之地锤炼自身,或者受人请求,汇聚某一地,参与重大事件。 比如现在的西南战事。 他们在后方,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在前线一些地方,却已斗得不可开交。 天圣教的图谋已经显现,他们到处搜寻天灵地宝,试图复活天圣公,有十几名高手,已受朝廷委托,前往荆楚山林和神农架,阻挠其复活… 灌江口那边,更是连番恶斗,登神者、武道高手都已现身,几次斗法,死伤众多… 海上也不平静,南洋邪道高手、东瀛阴阳师、红毛番术士,都行踪隐现,给开海商队造成不小麻烦,因此聘请了不少高手随行… 而武瞿这次,便是要前往津门,帮几名好友助拳,涉及到宗师陈元鹿的关门弟子名额… 一桩桩大事,听的李衍心驰神往。 当然,这些事他也参与不进去,即便武瞿,到时也是跟着凑热闹的喽啰。 普通的江湖客,更是听都没听过。 二人喝酒闲聊,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眼见武瞿已有些醉意,不喝酒,只喝茶,李衍这才告辞,离开了金凤楼。 出门后,外面已是华灯初上。 外面人来人往,李衍又扭头看了一眼金凤楼,莫名觉得有些恍惚。 本以为自己已有些名声,却没想到江湖之大,他才只是刚崭露头角。 比如那武昌王府,据武瞿所言,明面上就有两名罡劲高手坐镇,还可能有一位已成先天的老太监,不过已过去十几年,不知是否还活着… 怪不得,那些妖人只敢暗中破坏。 这段时间修行,他和王道玄的道行,已快达到二重楼巅峰,等到事态平息,就能前往武当山建楼。 人道红尘变革,不少隐世高手都会现身。 凭他们现在的道行,还无法护住自身。 想到这儿,李衍微微摇头,向着鄂州商会会馆而去…… 回到会馆,一切都很正常。 有老谋深算的田员外主事,田家众人都很老实。待在小院中,哪儿都不去。 他们这次是吓坏了,除非事情彻底过去,否则都不能安心。 王道玄依旧是点灯夜读,从刘纲那里得到的风水典籍,让其很是沉迷… 至于吕三,仍在院中打坐,他的小白狐在房顶拜月,就连那头鹰隼,似乎也已通了灵性… 李衍说了一声,就没再打扰二人,回到房中,打坐存神,散去浑身酒意后,便沉沉睡下。 无论王府还是宝通禅寺,都有高手坐镇,武昌城的事,自然轮不到他出手。 安心等待斗法结束,卢大师那边将法器炼成,此间事情就算了结… ………… 夜色渐深,明月朗照。 此时已过子正,宝通禅寺和尚们,在江边的法事已经停止,但也没离开,而是就地打坐休息。 按照余岚山,和宝通禅寺通海大师的计划,他们的法事一直要持续到龙舟大赛结束。 到时,龟蛇二山气脉贯通,蛮王墓附近的白虎煞便会散去。 没了白虎煞,山中妖人一个都逃不掉。 这次大劫也算彻底度过。 距鹦鹉洲渡口数十里外的江面上,一艘客船正缓缓前行,船舱内连灯都没点,隐藏在黑暗中。 滔滔江水,哗啦啦作响。 甲板上,几名汉子掌舵撑船,眼神冷漠看着四方,模样十分警惕。 忽然,他们齐齐看向天空。 只见一头夜枭从空中振翅而来,落在桅杆之上,一对绿油油的大眼,死死盯着他们。 “哼,装模作样。” 船舱中响起个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都说你们的主上有多么厉害,还不是要我们出手?” 那夜枭诡异地转动着脑袋,腹中鼓动,竟传来人声,“这次是有人背叛,计划才出现波折。前方有水军巡逻,几位现在靠岸下船,随我前来。” 说罢,这古怪的夜枭便再次振翅,飞到江岸边一棵大树上,梳理着羽毛,似乎在等待他们。 “听他们的!” 船舱之中,又响起个冷漠的声音。 甲板上的船夫们,闻言立刻行动。 他们个个身手矫捷,一看就是常年吃水上饭的老手,没费多大功夫,就迅速将客船停到岸边。 船舱中,缓缓走出五人。 为首之人,乃是名身穿黑袍的老者,白发白须,双目凌厉,颇有猛虎之相,身后还背着一把都尉司的神火枪。 而在他身后,则有两男两女。 有一名身高两米的巨汉,浑身肌肉虬结,脸上身上都长满黑毛,好似野人一般。 在他肩膀上,坐着一名老妪,身材矮小,满脸褶皱,穿着一身丧服,手里还端着个大烟杆子。 另外两人,则是一男一女双胞胎,皆身穿武袍,身背长枪,腰间挂着流星索。 二人皆长相俊美,眼神冷漠如冰。 哗啦啦! 看到他们下船,那夜枭顿时振翅而起,飞入岸边密林之中。 为首的白发老者则冷声道:“你们回去,继续在襄阳隐藏,此间事了,我等自然会离开。” “属下遵命!” 几名汉子拱手,立刻操着客船离开。 五人随即纵身而起,钻入密林之中。 他们速度飞快,跟着那夜枭,在山间密林小道中不断穿梭,约莫两三炷香的功夫,便来到一座山坳破庙前。 破庙前等了三人,正是那梅山教三兄弟。 看到这座破庙,白发老者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这是我天圣教老庙,当年被朝廷捣毁,你们什么意思?” 那三兄弟为首之人连忙上前,恭敬拱手道:“王护法莫怪,只因那叛徒就躲藏在附近,拿到他手上秘宝,蛮王尸仙才能脱困。” “哼!” 白发老者哼了一声,“姓柳的婆娘呢?” 梅山教兄弟回道:“还在武昌城潜伏,那边另有布局。” “行,走吧!” 白发老者看向远处,冷声道:“破六韩拔陵…听闻他刀法不俗,老夫倒要领教一番!” 第305章荒堡围攻 皓月当空,古木幽林森森。 月华如霜洒下,使得林地间斑驳陆离。 晚风呼啸,吹动枝叶摇晃作响。密林幽暗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移动。 啦啦啦! 忽然间,群鸟惊飞。 一道道身影在林间飞奔,他们速度飞快,脚下暗劲爆发,借助强悍的力量,每一下都能窜出七八米远。 当然,这些人的身法又各有不同。 像梅山三兄弟,从小在荒山野岭中长大,修行法门也与狩猎有关,好似融入山林,不发出一丝声响…… 背着黑衣老妪的野人壮汉,体型太过庞大,每走一步,腿上肌肉发力,都会猛然膨胀一圈,震的地面咚咚作响…… 那双胞胎男女,则表现出高明身法,他们时而在树枝上跳跃,时而借着树干弹射,高来高去,根本不落地… 那为首的白发老者,则更为诡异。 他单手掐诀,另一只手背于身后,走起路来闲庭信步,周围风声呼啸,卷着落叶形成旋风,似乎毫不费力…… 不到两炷香的功夫,众人便来到一处山坳。 却见这山坳中,竹林环绕,月光下影影绰绰,隐约能看到一座废弃大宅,隐于竹林之中。 月光下,一盏灯火昏黄。 此情此景,着实透着一股诡异。 若赶路行人看到,多半会以为碰到什么山中精魅,扭头就跑。 然而他们都是玄门中人,即便是什么魑魅魍魉,狐鬼妖尸,也丝毫不惧。 “就是那里。” 梅家兄弟的老大开口道:“柳香主设计,让其行藏败露,从木兰山逃离,我等费了不少劲才找到。” “此地原本是大兴年间古堡,乃鄂州富户为躲避战乱而建,后来被山匪所破。” “古堡之中,必然有暗道通往他处,我等不敢轻举妄动,就等几位前来支援。” “嗯。” 白发老者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开口道:“阿朗婆,带着野娃子逼他出来,付家兄妹游击支援,剩下的人守住各个通道。” “遵命,王护法。” 那黑衣老妪一声怪笑,从怀中掏出个黑不溜秋的药丸,塞入身下野人口中。 “吼!” 野人双目立刻涌上血丝,带着一丝疯狂,拎着大板斧,冲向那座废弃庄园。 双胞胎兄妹摘下背后长枪,紧随其后。 梅山三兄弟则面面相觑。 什么剩下的人? 还不是在说他们吗? 这天圣教的人也太过猖狂! 他们眼中虽有怒意,但也忍了下来,从背后卸下弓箭,冲向庄园其他区域。 他们最好奇的,无疑是那王护法。 然而他们奔跑途中扭头偷看,却是心中一凛。 天圣教的那王护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无论天上的夜枭,还是其他神通,都无法找到! 他们没发现的是,那白发老头已跳上一棵大树,卸下背后神火枪,周围插着几杆旗,竟用奇门遁甲之术,藏去身形气息。 而他也迅速填装弹药,端起了神火枪。 荆楚山林之中,他们与朝廷的高手彼此厮杀,虽败多胜少,但也掌握了许多技巧。 神火枪配合遁术,便是其一。 至今,还没有破解的好方法! 哗啦啦! 野人狂奔,毫不掩饰凶暴气息,林中栖息的飞鸟,皆被惊飞。 来到庄园外,老妪抽了抽鼻子,干枯的手抓猛然一揪,野人立刻停了下来。 却是在那浑身长毛的野人脑后,长着密密麻麻溃烂伤口,一条条黑丝一样的铁线虫从里面钻出,又钻入了黑衣老妪的手掌心。 这黑衣老妪,人称阿朗婆,湘西蛊婆出身,因沉迷于蛊术,杀害村民炼蛊,连苗寨都容她不得,将其赶走。 跑到鄂州后,这老蛊婆凶残之性不改,暗中做下几个大案,被执法堂通缉,不得已跑入荆楚山林,被天圣教吸收。 这便是荆楚山林的特点。 广袤的山林,不仅为那些逃荒的山民,也为神州各地的邪道凶徒提供了庇护场所。 山林之中没有法度,各种淫祀邪神滋生,这些邪道凶徒,也更加肆无忌惮。 天圣教势大,加上朝廷进攻,百姓还能被收编,他们却是无路可走,所以纷纷加入。 包括他身后的双胞胎兄妹,都是如此。 这阿朗婆忽然停下,自然也有原因。 她抬起脑袋,对着空气中嗅了嗅,忽然冷冷一笑,抖了抖身上黑袍,顿时有密密麻麻毒蚊飞出,好似黑烟冲向庄园。 然而还没靠近,蚊群便如同迷失了方向,在原地不停打转,始终无法进入这废弃庄园。 “道门真靖?” 阿朗婆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卸下大烟杆子,从腰间皮囊中,取出一些古怪虫草制作的烟丝,塞入其中。 双胞胎付家皱眉道:“怎么不走了?” “走什么走?” 老蛊婆嗤笑道:“不是说原本是个鲜卑人么,什么时候学会了道门真靖?” “太玄正教有三十真坛,六十真靖。这真靖以六十甲子排列,可用于护法修行,且各有千秋,若不知道破法,难以进入。” 付家兄妹眉头一皱,有些不愉。 他们修行的是左道武法,对于这些还真不了解,这老婆子就喜欢显摆,着实讨厌。 好在阿朗婆也没继续多说,而是用那沙哑生硬的腔调高声道:“里面的人,既然听到了,何不出来一见?” 吱呀~ 黑暗中,木门缓缓开启。 一名年轻僧人走了出来,身穿素白僧袍,面容清瘦,眉宇之间,与田员外有几分相似。 正是还阳者破六韩拔陵。 如今的身份,乃是田员外次子田瀚。 他面色平静,看了几人一眼,微微摇头道:“贫僧已遁入空门,不理俗世,诸位又何必苦苦相逼?” 眼见他已现身,梅山教三兄弟也不再埋伏,分别出现在庄园周围。 他们也能感觉到阵法,因此没贸然进入。 梅山三弟脾气有些火爆,想起正是因为此人,他们的师傅才迟迟没有还阳,顿时恼火道:“你这戳霸子,当初可是主上帮你还阳,还让你主持大事,为何要背叛?” 僧人面色平静道:“此事有伤天和,到时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贫僧不忍下手。” “笑话!” 梅山兄弟老二气乐了,“你是鲜卑人,匈奴单于后裔,六镇真王,汉人死再多,关你屁事!” 僧人沉默了一下,“孝明帝时,六镇连年饥荒,柔然趁机劫掠,我因此起兵,想着都是孝文帝受汉人蒙骗…” “起事失败后,我藏于龙门石窟修行,眼见世道大乱,才知道无论胡汉,百姓皆为蝼蚁…” “几次还阳,贫僧已看得太多,世间一切皆有因果,破六韩拔陵已死,只有如今的佛门不空,不想再造孽。” 梅山兄弟老大沉声道:“你既不想参与,那就罢了,但那红靺鞨,必须交出来!” 僧人摇头道:“此物于贫僧有用,若想要,让赵长生亲自来找我。” “哼,你也配!” 梅山兄弟老三狠狠啐了一口。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黑衣老妪阿朗婆,突然冷笑道:“赵教主事忙,就不劳烦他老人家了。” 说罢,端起已经点燃的大烟杆子,猛然抽了一口,随后喷出浓绿色烟雾。 这烟雾有股浓烈的腥臭味,凝而不散,翻涌着不断向前,将那些毒蚊笼罩。 噼里啪啦! 绿色烟雾中,响起芝麻崩裂的声音。 随后,毒雾裹着毒蚊群,不再受阵法干扰,直接冲破围墙,向着僧人冲去。 与此同时,在那老妪指挥下,野人抡起板斧,直接甩入竹林之中。 咔嚓! 里面一根隐藏的阵旗,直接被砍断。 霎时间,庄园周围狂风大作。 其他人也经验丰富,知道这是阵法被破的表现,二话不说,拎起兵器冲了出去。 付家兄妹脚下劲道爆发,嗖得一下跃上断墙,一个借力,那古老的墙壁顿时坍塌。 而他俩,也一前一后端起长枪刺出。 至于梅山三兄弟,则弯弓搭箭,同时掐诀念咒,正是那日偷袭李衍的术法。 眼前此人若好对付,也不会被赵长生安排为这次任务首领,更不会让他们忌惮,不敢对田家真正下毒手。 院中,破六韩拔陵面对袭来众人,只是微微一叹,随即手中掐了个法诀,口中猛然发声: “唵!” 这一声,似乎震的周围空气都嗡嗡作响。 而最先袭来的毒蚊群,更是直接爆裂,密密麻麻落在地上,全部死绝。 与此同时,付家兄妹也紧随而至。 二人所用枪头,皆是四棱锥形,更古怪的是他们握枪姿势。 不同于常见的正手握枪,而是双手反手握,手心向内握住枪杆。 “阴把枪…” 僧人不空淡淡道:“你们来自草原?” 这种握枪法,正是叫做“阴把枪”,操控上更加灵活多变,草原部族之中常见。 “死人问那么多作甚!” 付家妹子一声冷笑,眼看快刺中僧人,忽然手腕翻转,手臂螺旋式发力。 嗖! 两把枪头,伴着凄厉的呼叫声,在空中拐了弯,分别从两侧刺向僧人咽喉和心脏。 僧人眼皮都没眨,双手猛然一兜,好似捞鱼一般,直接握住了两把枪头下方木杆。 付家兄妹,脸色骤变。 他们能感觉到,枪头好像卡在了山中,动弹不得,而枪身走嗡嗡颤动,带着一股震荡劲。 啪啪两声。 枪杆折断,两兄妹连连后退,再看手掌,已然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 “点子扎手!” 付家兄妹连忙后退,其兄长怒骂道:“不是说还阳才十几年么,他为何这么快?” 不怪他们大意。 还阳者,虽能从九幽逃脱,但也不是没有代价,若附在他人身躯之上,要日夜忍受神魂分离之痛苦,且天生带着弱点,容易被一些术法针对。 因此,很多还阳者都会选择转世,从婴儿开始修行,借着前世经验,迅速提升。 但即便如此,也要重新开始。 这破六韩拔陵重修不过十几年,竟已达到化劲巅峰! 与此同时,梅山三兄弟的法箭也呼啸而来。 就像当初对付李衍一般,这三枚法箭半空中同样偏转方向,两前一后,同时刺向不空和尚。 虽说攻击诡异,但说实话,能够造成的威胁,比付家兄妹的阴把枪还差了一截。 不空和尚连看都不看,大袖一挥,素衣白衫好似匹练一般,左右一兜,直接将几枚法箭包裹,落在其手中。 一举一动,皆写意轻松。 “袈裟伏魔功?” 付家兄妹看到后,更是心中暗惊。 还阳者转世,需要重新修行,即便对方经验丰富,重新修到化劲巅峰,众人围攻下也能轻易斩杀。 但他们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点。 还阳者的强大,不仅在于其自身实力,还有多年来积攒的经验,学习的法门。 破六韩拔陵本就是鲜卑人,对草原武术极为精通,如今不仅会道门法阵,还会佛门武功。 从情报上看,对风水也有研究。 这老鬼到底学了多少东西?! 兄妹二人再不敢有任何大意,卸下腰间流星枪,捏着枪头,掐动法诀,周围风声呼啸,枪头顿时笼罩冰冷阴煞之气。 这是他们武法的鬼门枪。 凭借此术,兄妹二人闯下赫赫凶名。 咚咚咚! 身后地面,突然传来剧烈震动,却是那野人拎着板斧直冲而来。 不空和尚终于眉头一皱,手中刚得到的法箭,反手甩出,直奔那野人肩膀。 他经验丰富,看得出野人状态不对,其肩膀上坐着的黑衣老妪,才是威胁。 果然,老蛊婆一声尖叫,野人连忙停下脚步,举起板斧挡在身前。 只听得咚咚几声巨响,法箭碎裂,但强大的劲道,也让野人连续后退几步。 “并肩子上!” 付家兄妹二人,同时甩出鬼门枪,风声呼啸,流星枪竟如毒蛇一般在空中扭曲,上下翻飞,寻找破绽。 与此同时,梅山三兄弟也再次掐诀,齐齐弯弓搭箭,猛然射出。 但这次的箭矢,却和之前不同,前端竹筒冒着火光,竟是朝廷的竹雷箭。 咻咻咻! 三箭呼啸而来,带着凛冽杀机。 付家兄妹见状,也同时攻击纠缠。 然而,不空和尚却仍然游刃有余,突然转身,脚下横扫,地面砖瓦碎片呼啸而起,碰到竹雷箭轰然炸裂。 而他转身同时,也再次施展袈裟伏魔功,于泥土烟尘中,将付家兄妹枪头包裹。 被如此围攻,和尚眼中也升起怒意。 就在这时,远处的王护法突然动手。 他使用神火枪的经验很丰富,知道对付这类高手,只有开一枪的机会。 一枪不中,对方便会远遁或躲避。 此时正是最好时机。 轰! 密林之中,一声轰鸣,火光四溅。 因为有奇门遁术遮掩,不空和尚直到枪声响起时,才察觉到恐怖杀机,连忙躲闪。 然而,已经迟了。 他虽动作极快,躲过了心脏要害,但左肩却直接被击中,霎时间血肉四溅。 “啊——!” 不空和尚一声惨叫,身子一扭,周身顿时红雾炸裂,一道黑影呼啸而出,瞬间没了踪影。 “密宗遁法?” 黑衣老妪气急败坏道:“这老东西到底偷学了多少法门?” 这种遁法速度极快,不用遁法,根本追不上,梅山兄弟连忙放出夜枭,追查其行踪。 而在烟尘散去后,地面赫然剩下一截断裂的手臂。 黑衣老妪命令野人捡起,接过手臂后,舔了一口上面鲜血,怪笑道: “放心,这叛徒跑不了…” 第306章城中捉妖 天尚未亮,李衍便已醒来。 沙沙沙! 外面不知何时已下起小雨,推开窗户一看,却见天地间烟雨蒙蒙,院内一片寂静。 李衍也不在意,简单梳洗一番后,便扎着马步,在房中活动拳脚。 他先是演练了一番红拳十大盘功,又抡起双臂,练了会儿劈挂乌龙盘打。 子曰:学而时习之。 虽说李衍如今已走向新的道路,但基本功却未落下,而且更加重视。 这些基本功每日修炼,总能有新的感悟。 做完这些,他才脚踏罡步,左右手分别掐诀,身子忽左忽右,拳掌阴阳雷变化,浑身电光噼里啪啦作响。 昨日与武瞿一番闲聊,对方也根据经验,指出了他武法上的缺点。 最重要的一个, 就是雷法还未彻底融入! 武法的长处,在于近身施展速度,既能碾压同级别武者,又能迅速破法,斩杀术士。 要知道,术士的法门也是千奇百怪。 若给对方留出时间施术,输赢就是另一番局面,若距离够长,且对方已搭起法坛,那多半就会落入下风。 所以,武法施展力求迅捷。 战斗时掐诀使用雷法,别说术士,就是身手高超的武者,也能加快速度,让你根本没时间用出雷法。 李衍如今的首要目标,就是减少这一过程。 当然,道行再高的人,施展雷法也少不了掐诀,武瞿也给了个建议,让他将掐诀指法练到炉火纯青,最好一秒内完成。 同时藏入武道招式中。 如此一来,敌人即便知道破绽,也没有办法。 待到彻底熟练,转换之间毫无空隙,他这武法,才算有了根基。 剩下的,就是不断提升威力。 房间之内,李衍的速度不断加快,于方寸之间,罡步不断变化,同时掐诀做出攻击。 渐渐的,他也有了些眉目。 比如乌龙盘打,劈挂掌连番击打,便可将天雷降魔锤融入其中,以力压人。 即便一锤砸不死对方,也能破开防御。 还有北帝阴雷掌,完全可以融入红拳刁打之中,让对方神魂受到影响,根本无法反抗。 阴雷攻击神魂,阳雷至刚至阳。 融入各种招式之中,便可补足缺陷,让杀伤力成倍提升。 这才是武法的关窍。 当然,武法武法,武道也是关键! 李衍浑然忘我,不断变化琢磨招式,再次回过神来,外面天光已然大亮。 田家的人已经吃过早饭,这些天他们躲在这里,虽说安全,但也憋得够呛,站在屋檐下赏雨。 看到李衍出门,纷纷打起了招呼。 毕竟,眼前这年轻人,是他们能平安度过劫难的关键。 至于吕三,则躺在房中呼呼大睡。 他这几天可是累得够呛,李衍回来后便做了分工,吕三晚上守夜,顺道修炼,白天则睡觉养足精神。 至于李衍,忙完这些事后,也懒得出门,除了吃饭,就是待在屋中修炼。 当然,他也没忘向几名和尚打听消息。 那些妖人,暂时还未显露踪迹。 蛮王墓那边,倒是有几名江下蛮想偷偷离开,被宝通禅寺守在外面的高手抓住,有人当场自杀,有人则忍不住酷刑,招供了一些情报。 但出来探路的,都是最底层,只是被人煽动,脑子一热跟着造反。 说白了,这些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不甘心在苗寨的艰苦生活,又嫌做窑厂的活来钱慢,身处这繁华的武昌三城,自然心中生出怨气。 经那些叛乱土司派来的人煽风点火,就开始聚众造反,说要恢复“江下蛮”荣光。 事实上,没多少人知道江下蛮怎么回事… 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些祭师在蛮王墓中不断举行血祭仪式,山上的野兽已全部被抓光,自己人也开始不断消失。 他们出来,就是奉命到附近抓捕村民,进行活人血祭。 那些祭司只是告诉他们,有位蛮王已成神,出山之日,便可恢复荣光,带着他们占领武昌三城,自此荣华富贵… 当然,李衍也知道了一个更重要的消息。 “你说那小妾,叫柳娘?” 听着和尚诉说,李衍面色变得凝重。 吴家大宅出事,吴九诚被灭口时,他还在山上,被张笑山揍得欲生欲死。 知道有此事,却根本不知内情。 下山后又连忙几日,直到现在才知晓。 “李少侠知道此人?” 几名和尚瞧他神色,立刻察觉不对劲。 这个柳娘太过神秘,他们查找档案,却根本没找到对方半点信息。 李衍点了点头,沉声道:“澄觉大师可在,我要见他!” ………… “鬼教教主赵长生?” 澄觉大和尚,脸色异常凝重。 “没错。” 李衍点头道:“大宋之时,他是鬼教教主张怀素,多年前还阳,夺了太玄正教道人肉身,又潜入弥勒教,成为其副教主。” “弥勒教起事失败后,此人便销声匿迹,游走于神州各地,唤醒各路妖魔鬼怪,暗中布局…” “秭归县乱子、当阳县、还有如今的武昌城,所有混乱都与其有关…” “那柳娘,原本叫柳姨娘,是来自江浙的术士,擅猫鬼之术,曾在长安经营青楼,是红女手下,还害了我父亲…” “长安弥勒教破灭后,她们就杀人灭口离开,如今红女已被我斩杀,那柳娘多半也重新还阳,成为此间主事…” “真正可怕的,是那赵长生…” 李衍毫不遮掩,将事情全盘托出。 他早已清楚,凭借自己的力量,根本对付不了赵长生。 对这种藏在幕后搅风搅雨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其身份大白于天下。 大宣朝如今正值鼎盛,玄门的力量,也远比宋末动乱时强横。 他就不信了,这么多高手,还抓不住个赵长生? “此人我也听过。” 澄觉面色凝重道:“前段时间,京城执法堂那边传来消息,让各地留意此人消息。只说是弥勒教副教主,却没想到还有这层身份。” 李衍摇头道:“当阳县乱子结束后,我就暗中将此事上报了京城执法堂,想必那边的消息还没传来。” 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从这里到京城,来回传递信息都需要时间,再者执法堂也需要时间布置。 估计过段时间,赵长生的身份,才会向各方传递。 澄觉点头道:“贫僧这就回去向主持禀报,大宋鬼教遗祸千年,如今赵长生暗中布局,定是想搅乱西南战局,使得神州动荡。” “实不相瞒,少林禅宗也派来几名高手支援,这次定要将赵长生捉拿!” 这大和尚心中,也存了一些小九九。 这次武昌城的劫难,虽然是妖人提前数年布局,暗中设计,但他们负责镇压此地,总归算是失职。 若能将赵长生这祸害铲除,也算大功一件。 然而,李衍却摇头道:“那赵长生十分狡猾,每次都是借他人之手行事,很少露面,估计这次也是。” “只有尽快抓住那柳娘,才能解除祸患。你们可有线索?” 澄觉摇头道:“猫鬼之术,贫僧也知晓一些,常于青楼女子之间流行。” “但我等已暗中搜遍三城所有青楼,都未见其行踪,对方敢显露此术,显然早有防备。” “此术还有个弱点,就是要时刻镇压豢养的猫鬼,防止反噬,需杀猫祭祀。” 李衍又问道:“可曾派衙役打听,看那里有百姓养的猫儿失踪?” 澄觉摇头道:“问过了,百姓家中的猫儿没事,对方用的应该是野猫,西行丐帮也回过消息,城中野猫确实少了不少,但却不知去了何方。” “这柳娘,应该还躲在武昌城!” 李衍听罢,却是哑然一笑,摇头道:“大师为何不早跟我说此事?” “人不知道,问猫儿便是!” ………… 武昌城,琴台巷子。 这条老巷年代久远,大兴年间,旧武昌城还在时,便已存在,乃是一等一的富贵之地。 俞伯牙遇钟子期,《高山流水》觅知音,故事便发生在附近,龟山之上也有古琴台纪念。 古琴台始建于北宋年间,当时的武昌城内,这条巷子汇聚不少豪富,也因此改名。 大兴年间,与金帐狼国沿长江南北对峙,武昌三城便是百战之地,时常易主。 金帐狼国破城后,除去楚王府,这最繁荣的琴台巷子,自然成了掠夺目标。 不少权贵豪宅被焚毁,家中女眷也尽数遭殃,被乱军凌辱至死,怨气冲天,厉鬼横行。 即便武昌城重建,这里又被做法事消除戾气,但城中富商都觉得不吉利,所以没人在此建宅。 就连百姓,也觉得这地方不祥。 久而久之,就成了丐帮聚集之地,沿街各种破烂房屋拥挤,一些废弃老宅也是恶臭熏天。 “几位,就是这里。” 武昌城西行丐子头周疤瘌小心在前面带路,满脸讨好道:“之前见过几只野猫抢食,后来不知受了什么惊吓,见着人就跑。” 在他身后,正是执法堂的一帮和尚,还有澄觉、李衍和吕三。 李衍闻言看向前方,乃是一片残垣断壁,宝贝野草和杂树覆盖,还堆了不少垃圾,恶臭熏天。 周疤瘌小心道:“这里原本是义庄,后来走水,烧得一干二净,因此被废弃。” 李衍点了点头,看向吕三。 吕三也不废话立刻上前,掐动手诀,口中发出呜呜的怪声,像是埙音,隐含古韵。 李衍也是头一回见,心知肯定是吕三最近才学会的法门,果然和如今玄门术法迥异。 哗啦啦! 在众人惊讶目光中,原本寂静的废弃义庄中,很快变得热闹起来。 从地下破洞中,钻出一只只老鼠… 树林阴暗处,跑出几条蛇和野狗… 哇哇哇! 天空十几只乌鸦扇着翅膀飞来… 别说周疤瘌,就连澄觉看到,都有些惊讶。 他知道吕三会鸟兽语,还能指挥老鼠预警,却没想到对方有如此能耐。 然而,他很快就眉头一皱,扭头看向周疤瘌,“怎么回事?” 各种动物跑出不少,就是没有猫。 “这…” 周疤瘌尴尬道:“大师,城中最近出现过猫的地方,也就这里了,在下实在不知。” “等等!”旁边的李衍忽然抬手。 只见一个破烂的房子屋顶,隐约露出个小小脑袋,满眼警惕看着他们。 正是只小狸花猫。 吕三见状,口中的声音立刻变得柔和。 终于,那小狸花猫跌跌撞撞跳了下来,不仅干瘦如柴,后脚也一瘸一拐,浑身毛发粘连,眼睛也有些浑浊。 吕三眼中升起一丝怒火,小心将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水和碎肉,放在地上。 这小猫显然饿坏了,但吃了几口便开始呕吐,摇摇晃晃,有些站不稳。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小猫命不久矣。 吕三叹了口气,口中声音再次改变,小猫也喵喵叫了起来,声音抑扬顿挫,似乎在倾诉什么。 吕三轻轻安抚着小猫,随后加快脚步,向着另一条街道而去。 众人一看,纷纷跟上。 他们接连拐过几条街道,四周逐渐变得繁华,都是城中百姓聚居之地。 终于,吕三停了下来,抚摸着小猫,冷冷盯着前方,“那些捕猫之人,都在此地!” 前方赫然是一间不小的肉铺,后方是大院,前面则是一排猪肉摊子,十几名百姓正排队购买。 看到众人气势汹汹前来,百姓们顿时察觉不妙,纷纷闪开,却又相隔不远,探头探脑看热闹。 那肉档的老板,是名高大汉子,浑身油腻,满嘴络腮胡,看到众人到来,眼中顿时凶光一闪。 “露底了,扯呼!” 说罢,转身一脚踢开肥腻猪肉下水,扯开油布,从里面端起一根竹竿。 冥火铳?! 李衍眼睛微凝,反手一甩。 一把飞刀伴着凄厉声音呼啸而出。 双方相隔不过十几米,他用了暗劲,速度惊人,那老板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飞刀插入后脑,扑倒在地。 而他手下的汉子,则四处逃散。 “一个都别放过!” 澄觉冷声下令,和尚们顿时纵跃而出。 和尚们都是宝通禅寺武僧,对付这些江湖匪类,简直手到擒来,很快就一一制服。 还有几人,则直接冲向后院。 李衍没有跟进去,而是掐动法诀,深深一吸,周围两百米的味道,尽数涌入鼻腔。 “地下有暗道!” 他忽然睁眼,三两步纵跃而起,半空中掐着法诀,拳头之上,电弧滋滋作响。 落地时,猛然砸下。 轰! 一声巨响,土石四溅。 地面顿时塌陷,露出个硕大的坑洞。 众人连忙凑近,向下观望。 呼~ 坑洞之中,忽然冒起黑烟,一对对碧绿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同时寒气向外溢散。 天空仍然下着小雨,地面积水迅速凝结白霜,出现密密麻麻的小脚印…… 第307章围杀妖女 “退!” 李衍一声低喝,飞速后退。 途中还顺手拽走两人。 对方这一下,着实令他措手不及。 方才神通探查时,他只是发现密道,且有一道气息正迅速离开,应该就是那柳姨娘。 暗道距离地面并不深,因此他直接用雷法破开,防止对方逃离。 没曾想,这妖女也是警觉。 更没想到,猫鬼数量竟如此之多! 他父亲很可能就是死于这种邪法,李衍自然详细打听过。 猫鬼之术,通常在子时修炼,因“子”属鼠,隐含祭祀之意,且这种祭祀不可间断,否则便会被反噬。 此法盛行于隋唐。 最出名的,就是隋开皇十八年,独孤皇后的异母弟独孤陀,被指控用猫鬼咒害皇后与杨素之妻。 《隋书》、《资治通鉴》都有记载,独孤陀家的婢女徐阿尼招认,并演示召唤猫鬼之术。 随后,便是武则天与萧淑妃恩怨。萧淑妃临死前发咒:“愿阿武为老鼠,吾作猫儿,生生扼其喉。” 自此,大明宫中妖猫隐现。 甚至《唐律疏议》中,还有专门针对于豢养猫鬼者的律法和刑罚。 猫鬼施咒,受害者犹如万针穿心,在极度痛苦中死去,又因与患病相似,十分隐秘,所以才屡禁不止。 此法极易遭到反噬,且每日祭祀不停,所以大多数人养个两三只,便已是极限。 哪能想到,妖女竟养了这么多,简直和召唤兵马没什么两样。 即便他提醒再快,还是有人中了招。 两名执法堂的武僧,几名丐帮弟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地上猫脚印包围,顿时脸色苍白,口唇青紫,捂着心脏摔倒在地,挣扎着惨叫。 而那片白霜和猫脚印,竟还在蔓延。 “大轮明王阵!” 澄觉见状一声怒喝,同时摘下脖子上挂着的念珠,轻轻一抖,便缠绕在手臂上。 随后,他拎起方便铲猛然插在地上。 与此同时,其他和尚也纵身而起,来到四面八方,同样的动作,握着手中棍棒,猛然顿地。 咚! 地面和周围空气都为之一震。 随后,僧人们全都死死盯着中央,口中诵经声不断,无一人畏惧退缩。 他们恰好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环。呼啸的阴风、白霜、猫脚印,全都被困在其中。 禅宗修行,讲究“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注重修心,不太依靠外力。 但毕竟要镇压一方,驱邪降魔,因此他们也从不介意学习其他手段。 如少林祖庭,有各种武法手印,而宝通禅寺这边,也是手段驳杂,甚至连风水之术也学习。 佛门之中,明王是诸佛菩萨忿怒身。 大轮明王为密教八大明王之一,因此大轮明王法阵,与道门靖坛一般,有驱除心魔外邪之威。 众多武僧齐齐施展,威力不可小觑。 肆虐的猫鬼群也被困在其中,难以突破。 但这些邪门玩意儿数量太多,即便众武僧口中大声吟诵佛经,也是脸色苍白,身上渐渐覆盖白霜。 李衍见机不妙,立刻取出勾牒。 如今天空阴云密布,下着小雨,对方能放出猫鬼,他也能召唤阴司兵马。 虽然说有些可惜,但对付这些玩意儿,还是阴司兵马最为犀利。 但就在这时,旁边的吕三动了。 他怀中的小猫已经咽气。 众人看不到猫鬼身形,只能听到空气中一声声尖锐的猫叫声回荡。 在他们听来,有些刺耳。 但在吕三耳中,却是无数猫咪的哀嚎惨叫声。 他脸色阴沉,突然掐破怀中死去的小猫舌头,沾了一些鲜血,在额头画出一个“s”形符号。 这是最古老的神咒。 那些源于三皇五帝时期,上古部族的陶罐,经常能看到密集的“s”纹排列。 此符号,就代表神明。 而它的进一步演化,就是太极! 做完这些,吕三甩了甩脑袋,手掐法诀,眼神忽然变得空洞,双手举起猫咪的尸体,忽然跳起傩舞,口中发出各种长短音与弹舌音。 其傩舞步伐,竟有些像禹步。 李衍见状,连忙收起勾牒,仓啷一声拔出断尘刀,守在吕三旁边护法。 澄觉也若有所思,看向吕三这边。 剩下的武僧则全神贯注,竭力支撑。 随着吕三傩舞,一股苍凉悠远的气息升腾而起,带着某种蛮荒韵味,于众人耳边回荡。 更古怪的是,所有的猫鬼,竟全部停了下来,弥漫白霜的地面,猫脚印也不再乱动。 很快,那些猫脚印便开始一一消失。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澄觉收起月牙方便铲,双手合十念诵佛号。 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些猫鬼正在被超度。 如此迅捷,和尚们也为之震惊。 而李衍心中,则隐约有所猜测。 吕三所修,乃上古巫法《山海灵应经》,最擅沟通鬼神,而猫鬼之术说白了,也是从古代巫咒之法演变而来。 一个是害人,一个是超度亡灵。 一个是邪法,一个是巫教正法。 高下立判,直接被克制。 “找死!” 地道之中,传来个女子尖叫声。 术法被破,这柳娘明显受了伤,更令她心疼的是,辛苦抓到了猫鬼,竟被一扫而空。 事实上,还幸亏吕三心怀仁慈之心,听不得这些可怜生灵受苦,直接将其超度。 若是借力打力,反过来控制猫鬼,直接就能让柳娘受到反噬,被众多猫鬼噬心而死。 她显然也知道这点,毫不犹豫转身就逃。 “哪里逃!” 大和尚澄觉一声怒喝,强壮的身躯呼啸而出。 他虽觉醒的是身通,但通道已被李衍打开,凭借敏锐听觉,还是能大致判断出柳娘方位。 只见这大和尚脚下发力,咚咚两声巨响,直接腾空而起,半空中突然变化手印,右手掌心向下,手指自然伸直,好似神像金刚般坠落。 此为佛门降魔印。 代表诸佛菩萨降伏魔障,护佑众生平安。 轰隆一声巨响,泥土四溅。 与李衍的雷法不同,借助佛门法印和强悍的身躯,暗道上方地面,竟直接被澄觉打得塌陷。 嗖! 一道身影破土而出。 前路被断,这柳娘只能从地面逃亡。 李衍也终于看到了此女模样。 她个子不高,身材婀娜,面容姣好,清纯之中带着一丝妖艳,但却脸色惨白,口角还有鲜血。 看其年龄,顶多十七八岁。 虽然术法反噬受伤,但气息依旧强悍,而且看其身手,竟已踏入化劲! 不对! 此女并未还阳! 李衍眉头一皱,顿时察觉蹊跷。 按他父亲被害的时间,这女子转世还阳,顶多十岁,除非没有转世,而是附身。 但若是附身,便会神魂肉身不符,日夜受到煎熬,哪还有能力祭炼这么多猫鬼? 虽说心中奇怪,但李衍还是断尘刀一横,三两步冲了出去,堵住对方逃亡方向。 但动作更快的,则是澄觉。 “留下!” 这大和尚一声怒吼,身子压低,脚下跨步,直接来到那柳娘下方,强壮的身躯,竟给人龙形之姿,手掌画了个弧线,猛然腾空而起。 雀地龙! 李衍认的这招,好多拳法中都有,包括他所修炼的红拳,专攻下盘。 ▲an▲c〇 但这大和尚,显然用的是金刚拳。 柳娘此时刚刚腾空跃出,澄觉用出这一招,却是极为巧妙,直接抓住了对方脚踝。 咚! 没有半点怜香惜玉,澄觉猛然一拽,柳娘整个身躯轰然坠地。 常人若遭此一击,多半以筋骨碎裂,但这柳娘却只是内脏受创,喷了口血。 她反应也是极快,身子一扭,便似蟒蛇一般,顺着澄觉手臂,双腿纠缠而上,姿势极度暧昧。 这柳娘已踏入化劲,这看似交合的姿势,却是力若千钧,如同蟒蛇绞杀。 “妖女!” 澄觉道行更加深厚,已达化劲巅峰,岂会畏惧,手臂猛然发力,肌肉虬结,犹如精钢,任柳娘如何用劲,都无法绞断其手臂。 与此同时,澄觉另一只手掌猛然拍出。 其掌心充血发红,好像膨胀了一截,带着风声呼啸,正是大力金刚掌。 这一掌拍中,直接能打碎柳娘双腿。 然而,柳娘却猛然张嘴,噗的一声喷出大股红色烟雾,劈头盖脸将澄觉身躯笼罩。 与此同时,她也身子一扭,也以某种怪异姿势扑出,躲过澄觉这一掌。 澄觉一声闷哼,竟二话不说,立刻盘膝而坐,双手心向上放在下腹部,右手置于左手上,两拇指尖相接。 这是佛门禅定印,可守护心神。 李衍自然知道对方为何罢手。 那股红雾有古怪,他相隔还有十米,只是闻到一丝,便感觉鼻腔发腻,小老弟已有抬头的态势。 好厉害的催情药! “有毒,你们都别靠近!” 李衍一声高呼后,就连忙屏住呼吸。 说话间,已脚下发力,好似缩地成寸,两步便来到那柳娘身边,一刀刺出。 “哈哈哈…” 柳娘发出猖狂笑声,身躯好似没有骨头,用一种完全违反常理的姿势,轻松躲过断尘刀,同时另一只脚直接踹向李衍脑袋。 与此同时,她口中还不停调侃讽刺,“小子,当初你父亲就是被我所杀,可惜啊,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人…” 李衍三番两次破坏鬼教计划,尤其还杀了“红女”,所以离开当阳县时,他的情报已传出。 他来到武昌,柳娘自然知晓,那次派梅山三兄弟外出伏击,就是柳娘下令。 这一番话,就是要扰乱李衍心神。 然而,李衍虽面色阴沉,但眼神却始终冷静,手中断尘刀左劈、上撩、横扫…一刀快过一刀。 这柳娘身法虽强于李衍,但在这快刀之下,也根本无法脱身离开。 而在另一边,澄觉禅定,周围风声呼啸,已将那股红雾吹散,浑身赤红的皮肤,也在逐渐恢复正常。 周围执法堂武僧,也已围了过来。 还有吕三,手中抱着那死去的小猫,两眼死死盯着她,口中喃喃自语,明显是在施展咒法。 柳娘能明显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杀机,自心脏处涌出,原本猫鬼术法被破的伤,竟开始爆发反噬。 “找死!” 柳娘顿时着急,一个闪身,躲过断尘刀,又好似蟒蛇一般,两腿一盘,直接缠住李衍身躯。 姿势有些暧昧,却杀机凛冽,分明是要借着强大力量,直接将李衍脊柱绞断。 她这功夫,更像是身毒(古印度)那边瑜伽术,但也掺杂了一些江湖小巧阴毒手段。 然而,李衍等的就是这一下。 哗啦啦! 勾魂索呼啸而出。 这柳娘身法诡异惊人,李衍生怕对方躲过,因此没有第一时间使用勾魂索。 如今对方主动缠上,哪还有时间躲避。 果然,勾魂索翻卷,这柳娘顿时浑身一僵,瞳孔很快失去焦距,软塌塌从李衍身上滑落。 不出李衍所料,这妖女身上确实带着某种护身符,勾魂索也受到了阻挠。 然而,他的勾魂索早已经过提升。 从刘纲那里学到的法门,吸收上古夜鸮所留骨爪,只是轻轻一抖,就破开了对方法器。 没有丝毫犹豫,李衍反手几刀,直接砍断对方手脚,又一刀捅穿了其丹田。 无论对方什么功夫,丹田被破,无法运转气血发力,手脚也被砍断,彻底没了逃生机会。 对方知晓很多情报,自然要先问完再杀。 做完这些,李衍才收起勾魂索,又挽了个刀花,甩去刀上血渍。 “啊!” 柳娘清醒过来,顿时一声惨叫。 在她感觉中,只是觉得眼前一黑,恢复意识后便已失去手脚,丹田部位也传来阵阵剧痛。 似乎是知道难以逃脱,柳娘眼中满是癫狂,忍住疼痛,死死盯着李衍,咬牙道:“小子,你等着,待我归来之时,定让你求死不得…” 话未说完,便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这妖女竟在自己身上下了蛊毒,如今心脏早已破裂,气息越来越弱。 李衍眉头一皱,顿时知道其打算。 赵长生已掌握了帮人还阳之法,大不了一死,再经过秘法还阳,重归世间。 李衍冷冷一瞥,勾魂索再次呼啸而出,直接从对方体内,勾出一团冰冷气息,毫不犹豫绞碎。 “想的倒挺美…” 第308章魔神冉通 “师兄,就是此物!” 执法堂的武僧停下脚步,指着前方。 李衍和澄觉闻言一看,皆是皱紧了眉头。 这座肉档后院地下,确实隐藏着一间不小密室,用了奇门阵法遮掩,又在满院冲洗猪下水,使得臭气熏天,行人纷纷躲避。 因此,这帮人才能隐藏至今。 地下这密室,面积着实不小,且被分为两个区域,一间用于住宿,土炕油灯,很是简陋。 一间则是用来祭祀。 靠墙处摆放着两米长大供桌,上面不仅有五供养,香火宝烛,还有密密麻麻堆放的猫头骨。 供桌上,还摆放着一尊神像,上身类似中年男子,白须黑眉,一袭黑衣,下面光着脚,露出一对巨大鸡爪。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神。 而牌位上,赫然写着“冉通神尊之位”。 “这是哪路毛神,你们可认得?” 澄觉忍不住皱眉询问。 而旁边的李衍,则瞬间眼神恍惚。 勾牒发热颤动,周围浓雾弥漫。 这是又来了任务? 李衍顿时了然,加快脚步穿过迷雾。 前方,赫然出现一口黑井,布满血色甲骨文,青铜锁链缠绕,粘稠的血水在其中翻涌旋转,还咕嘟咕嘟冒着泡。 又有魔气逃离! 李衍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怪不得那柳娘能操控如此多的猫鬼,应该是祭拜邪神,修行了《长生仙库》上的秘法。 那邪神他不认识,也很正常。 《长生仙库》共有七十二种邪法,代表着封神之战中,被镇压的七十二尊魔神。 但这本书,在秦汉巫蛊之乱,方仙道被朝廷大肆剿灭时,便已流散到神州各地,有的已经失传,有的还在在隐秘传承。 太白山上玉麟子给他的书,只是玄门正教多年来收集的情报,只记载邪法特点,且数量不全。 看来,一个新的魔神又被发现,且已经有魔气自罗酆山逃离。 李衍面色凝重,双手放在井沿之上。 很快,血水翻涌,眼前出现一片幻象: 依旧是一大块四棱方正的砂岩,布满大大小小血色符箓镇压,里面包裹着青铜棺。 青铜棺内,躺着一名黑衣男子,双足是巨大鸡爪,白发黑眉,赫然与外面神像一模一样。 更李衍心惊的是,对方的四肢,丹田,心脏及额头,本来都有青铜尖刺贯穿,象征七重封印。 然而,如今对方的心脏、额头和丹田,甚至双手,五枚尖刺已脱离身躯。 这魔神,竟已逃出五道魔气! 当七重封印全部解开,对方就能彻底逃脱! 此情此景,不由得让李衍后背发凉。 就在这时,他似有所觉看向这魔神脑袋,竟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双眼已经睁开,看向了他所在方向,嘴角上弯,露出满口尖牙。 更古怪的是对方眼睛。 一层类似鸟类眼结膜的白膜,迅速开合又关闭,似乎在眨眼! 李衍心中一惊,眼前幻象立刻消失。 黑井血水上方,已出现一幅画卷,和他预料一样,上面写着这魔神来历: “此魔原为上古山神,古巫所化,名为冉通。后化为妖神,封神之战后被镇压,镇压于明晨耐犯武城天宫… “遗留‘通幽长生术’于《长生仙库》,诈称正神,窃据香火,传授邪法,使其魔气逃脱……” 一行行字,看得李衍心惊肉跳。 这魔神冉通,竟然是上古山海经那个时代的山神,不知为何参加了封神之战,而被镇压。 其中言语不详,似乎在隐瞒一些信息。 当然,更可怕的是这魔神特性。 他擅长通幽之术,操控各类鬼魅,就连传下的长生法,也是借鬼魅之力,化作老阴人。 “老阴人”是一种类似僵尸的邪物,但与僵尸不同,老阴人的身躯还能正常活动,甚至更加柔软,类似一种活死人。 修炼此法,能逐渐恢复青春,但当阳寿耗尽后,体内阳气便会离散,阴气聚拢,只能生活在那阴煞之气汇聚的地下,终日不可见阳光。 随着道行增加,他们也会躲的更深。 还有一点,这魔神冉通很会隐藏。 他不仅会待在穷乡僻壤,伪装成各种正神山神,也会变化各种形象,传授控鬼之法,蛊惑人心对其进行祭祀。 大宋鬼教,祭祀鬼神种类繁多。 但无论鄂州“稜睁神”,当时东京城的“拧瞪神”,都只是其化身而已。 这魔神冉通,才是其本体! 而且其传授的法门也各有不同,就像柳娘,就是以猫鬼为主。 借着这种掩人耳目的法门,对方竟已经逃出五道魔气,再破两道封印,就能脱困。 幻象彻底消失,不过短短一瞬。 澄觉刚询问的话刚出口,李衍便面色凝重道:“这是魔神冉通,麻烦大了!” 说罢,就迅速转身冲出院子。 外面小雨淅淅沥沥,街道上血水流淌。 四周已被衙役们设下拦截,百姓们探头探脑查看,彼此窃窃私语,心有余悸。 李衍连忙掐动法诀,深深一吸,随后看向四面八方,对着追出来的澄远急声道: “快,让人关闭城门,严加搜查!” ◆Λn◆c○ “吕兄弟,派出所有动物探查!” “咱们都被骗了…”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武昌各个城门便轰隆隆关闭,面对如狼似虎的士兵们,百姓虽心中不满,却也不敢多问,只得私下里询问。 而在城门外附近树林中,一名书生正默默看着这一切,忽然嘴角露出笑容,眼结膜一白,转身钻入密林,消失不见…… ………… 宝通禅寺,大雄宝殿内。 “所有人都被骗了,妖女柳娘也不例外…” “她以为是自己修行术法有成,实则是有一道魔气附着,才能操控如此多的猫鬼…” “她以为自己能逃,实则是那道魔气影响,让她放出猫鬼,引开我等注意力,那道魔气已借围观之人身躯离开……” “在下本以为此地劫难,是赵长生安排柳娘主持,实际上一直是这魔神在暗中操控……” 宝通禅寺几名高僧全在。 听着李衍诉说,他们眼中也满是惊骇。 就连李衍自己,也是脊背发凉。 仔细想来,从他们发现柳娘的那一刻,对方就已想好撤离方法,就像壁虎断尾,柳娘蹦的再欢,也只是那根扭动的断尾。 若非吕三秘法,恐怕在那道魔气离开之时,柳娘便会受到猫鬼反噬而死,同样会转移他们视线。 明珠主持白眉紧皱,“此魔竟如此狡猾?” 说实话,李衍所说太过匪夷所思,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比想象中更狡猾!” 李衍沉声摇头道:“现在想来,对方明明可以用其他方法灭口,却偏偏选择用猫鬼邪术杀掉吴九诚,就是要让我等视线聚集在青楼。” “若非我吕三兄弟秘法,谁又能想到,这柳娘和魔气会躲在那污秽不堪之地!” “如无意外,柳娘躲在城中,必然是要里应外合,做一件大事,破坏风水布局。” 旁边刚走进大殿的澄觉,也双手合十道:“回禀主持,李少侠猜的没错。” “据那些江湖败类招供,柳娘手下还有三名苗人,都是猎户打扮,应该是梅山法教弟子,昨日已暗中离开,不知要去做什么。” “另外,还有襄阳来的货船,已送来大量火药,他们负责搬运到山中,那里也有人接应,不知运到了何处……” 其中一名老僧听到,微微摇头开口道:“魔性狡猾,常迷惑世人,颠倒阴阳,但所行之道偏颇,亦有其弱点。” “李施主乃活阴差,可否知晓?” 李衍点头道:“这魔神冉通擅御鬼之法,但自身弱点也很明显,需借助宿主肉身作祟,且不可见煌煌烈日,天亮时必须躲入地下。” “他这次逃得匆忙,神像被我们得到。道门有伏妖摄魔醮坛,不知佛门可有类似法门?” 魔道炽盛,玄门正教能将其压制,自然有办法,各种大型降魔科仪就是为其准备。 就像当初三峡水怪,即便潜入江底,竹山教也能借助法事,将其镇杀。 这种法门,通常离不开媒介。 而那尊神像常被魔气附着,就是对方弱点。 老僧点头道:“佛门镇压此地,自然有。明珠,兴福寺无影塔下镇压的水怪已灭,正好空着,老夫亲自主持法事,将此魔镇压。” “李施主,此魔既然是从阴司逃离,到时恐怕还需你出手。” 李衍连忙拱手,“多谢通玄大师。” 他将此事说出,一是要让鬼教的阴谋大白于天下,二便是要借佛门之力。 毕竟凭他的力量,想抓捕魔气还有些困难,即便可召唤神将,也得能找到魔气所在。 事态紧急,宝通禅寺众人自然也不敢耽搁,很快便有大批僧人,拿着各种法器离开寺院… ………… 兴福寺位于洪山东端山麓。 宝通禅寺也在洪山,只不过位于南麓,因此众人前行不到半个时辰,便看到一座寺庙隐于山间。 李衍曾听王道玄讲过,无论道观寺庙,修建时都讲究风水,但却各有不同。 道观选址,无一不是“四灵兽”格局,但有时又超脱于风水,讲究名山大川,藏神于内,便是所谓洞天福地。 神州三教合流,佛门也吸收了类似特点,不过除去四灵兽,还以佛门金刚菩萨明王等命名。 眼前这寺庙,同样如此,隐于山林之间,高耸树木郁郁葱葱,若调转方向,只能看到一座宝塔露出头来。 澄远一边走,一边开口介绍道:“这兴福寺,乃隋文帝仁寿元年初建,后毁于战火,又于南宋年间重建。” “前些年,长江之中水怪作祟,兴风作浪,被镇杀后魂魄仍旧不安,因此被镇于塔下。” 为首的老僧名叫通玄,李衍根本闻不到其身上味道,已是踏入丹劲的高手,而且还精通佛法,算是宝通禅寺的底蕴之一。 他闻言,微微摇头道:“此塔南宋年间修建,也是为了对付鬼教妖人,也算因果轮回。” 兴福寺外,早已有僧人主持收到消息,打开大门,出来迎接。 众僧也不废话,直接进入寺庙,来到一座高耸宝塔之前。 眼前这宝塔,只有四层,全是石块垒砌而成。平面八角形,塔身立于须弥座和仰莲座之上,木结构飞檐斗拱,悬挂铃铛。 塔身之上,还雕刻着佛陀、菩萨、罗汉、天王、力士等,看起来很是精美。 这“无影塔”李衍也听说过,传闻在每年夏至时分,塔身便没有影子,也算武昌一景。 没想到,还有镇魔之用。 塔下还有一水井,里面哗啦啦水声翻涌,旁边矗立着一尊石碑,写着“建塔以安澜焉”。 澄远见李衍好奇,便开口解释道:“此井下方有水脉,直通长江,翻江中有水怪出没,皆可做法事镇压于此。” 李衍闻言赞道:“好手段!” 他能闻到,这尊宝塔檀香味浓郁,并且与周围地脉先天刚煞之气融合,算是武昌的镇物之一。 佛门禅宗能立足于此,果然不凡。 当然,这些佛门弟子也顾不上废话,迅速围绕宝塔,布置坛场。 与此同时,几名僧人揭开宝塔入口经卷,从里面抬出一具类似宝函的木箱。 箱子里,竟藏着一具枯骨,形似蛇鱼,却长着一双人手骨,五指俱全,很是怪异。 枯骨已然腐朽,最后一丝阴煞之气,在抬出宝塔后,也瞬间消散。 随后,僧人们又将魔神冉通的神像以经幡缠绕,周围钉上降魔杵,将其抬入宝塔。 轰隆隆! 随着宝塔石门关闭,僧人们立刻在通玄大师的指挥下,念诵经文,敲响木鱼。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 木鱼声声,香火缭绕,诵经声在寺庙中回荡,似乎在向着空中飘荡。 李衍也盘膝而坐,紧扣着勾牒。 只要等那道魔气被勾来,就能立刻召唤阴司神将…… ………… 武昌城外,山林之中。 梅山三兄弟在密林中飞速穿梭。 城中发生的事已经传出,他们眼中满是焦急,向着柳娘提前说好的地方汇合。 说实话,他们也只是抱着一丝希望。 来到山林一处破庙外,三人顿时一喜。 只见月光下,站着一名书生,脸色惨白,周围阴煞之气化作黑雾,张牙舞爪…… 第309章无影塔伏魔 梅山三兄弟停下了脚步。 这个地方,只有柳娘知道。 对方身上的气息,很是诡异强悍。 阴煞形成黑烟,风声呼啸,卷起落叶,周围树林中,也隐约有鬼火闪动。 莫非是鬼教派来的高手? “你是谁?柳娘呢?” 虽说有些急切,但三兄弟的老大,还是满脸警惕询问道。 这儒生,自然是刚逃脱的魔气。 他的身躯不正常一扭,脖子又缓缓歪斜,双眼白色结膜一眨,用一种怪异腔调开口道:“柳娘已经死了。你们三个,有没有拿到东西?” 看着对方模样,梅山三兄弟皆是后背发凉,心中升起寒意。 他们出自梅山法教,虽是一个不知名落魄小派,但从小跟着师父封山捉妖、翻坛破庙,捉放猖兵,也见过不少邪门玩意儿。 眼前的这东西,绝对不是人! “你到底是谁?” 三兄弟汗毛倒竖,纷纷按向腰间刀柄。 而魔气附身的书生,已明显有些不耐烦,踮着脚尖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沙哑道: “我是谁,你们无须知道。只需要知道,想让你们师傅还阳,赵长生也得求我帮忙!” 此话一出,三兄弟顿时一愣。 他们投靠鬼教,任人驱使,干着随时会掉脑袋的差事,就是为了让师傅还阳。 这事只有赵长生和柳娘知道。 眼前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他们虽心中疑惑,但也不敢多问。 三兄弟的老大连忙拱手道:“这位大人,我们设计伏击破六韩拔陵,但却被对方跑了,只丢下一条胳膊。” “天圣教的一名老蛊婆,正在设坛用法咒寻找,暂时还没消息…” “都是一群废物!” “书生”闻言,顿时脸色难看。 然而,刚要继续训斥,他就猛然抬头,看向兴福寺所处方位,发出一声尖锐低吼。 这声音,有点像公鸡,又类似某种野兽。 呼~ 霎时间,周围阴风大作。 只见林中鬼火密密麻麻飘荡而来,远处山上泛起浓雾,迅速翻涌而下,其中隐隐绰绰,似乎有许多脑袋低垂的人影。 此情此景,看着三兄弟头皮发麻。 他们知道那座山,乃是武昌城乱葬岗,眼前这玩意儿,也不知用了什么法门,竟能号令山上的孤魂野鬼。 狂风仍在呼啸,周围温度迅速降低。 而那“儒生”口中,还在发出高高低低的呼啸声,并且手舞足蹈,跳起怪异的舞蹈。 地面阴气,裹着无数鬼火升腾而起,竟在天空形成遮罩,有点类似帝王出巡的华盖。 不仅如此,三兄弟还听到一些怪声,似乎有无数和尚在诵经,被夜风吹拂而来。 “我没时间了!” 魔气附身的书生看了看天空,对着三人沉声道:“那红靺鞨必须拿到,我传尔等一个法门,尽快将东西夺来,送往蛮王墓…” 说着,嘀嘀咕咕说出一大串秘诀。 三兄弟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忙点头记下。 与此同时,周围佛音也越发清晰,似乎有无数和尚站在空中,对着他们不断诵经。 而在空中飘荡的鬼火,也在成片消失。 终于,书生一声怪异低吼,身子一僵,猛然抬头,从嘴巴中喷出大股黑烟,在空中形成一条烟柱,好似长蛇一般上下飞舞,迅速消失在夜空中… 啪嗒! 书生扑倒在地,身上早已没了生机。 随后,周围一切又恢复平静。 三兄弟面面相觑,皆有些不知所措。 “大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人应该是鬼教的老鬼,敢直呼赵长生姓名,地位应该不低。” “走吧,就按照他的吩咐办。” “大哥,他们到底会不会帮咱们?” “事到如今,还有的选吗…” 三人迅速离开,消失在密林中… ………… 洪山东麓,兴福寺。 无影塔前方,禅宗的法事越发激烈。 大部分和尚已摇摇欲坠,脸色苍白,汗水滴答,似乎消耗了极大精力,但仍旧敲着木鱼,不断诵经。 而李衍也睁开了眼,目露惊骇。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佛门大型法事,虽不知名称,但参与者已有五六十人,自然威力不小。 宏大的诵经声中,他能闻到一股檀香味已升腾而起,在无影塔上空凝聚。 隐约分辨出轮廓,竟是一尊明王模样。 就在这时,主持法事的通玄禅师忽然抬头,垂肩耳朵微微颤动,白发白须飘荡。 “孽障,还不现身!” 他一声低喝,忽然抓起身前的钵盂,对着天空,另一只手则连续施展三种法印。 此为佛门秘传三法印,即“诸行无常印、诸法无我印、涅槃寂静印”,乃佛门真传秘法。 嗡!嗡!嗡! 每次变化法印,钵盂都嗡嗡震颤。 李衍能清楚的感觉到,一股先天罡煞之气,自无影塔上空冲天而起。 他眉头微皱,面色变得严肃。 没想到这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佛法竟如此精深,他根本分辨不出对方道行。 但肯定已经超过了三重楼。 随即,李衍就面色一变,站了起来。 他手中的勾牒,已在微微颤动。 与此同时,周围狂风大作,夜空中传来野兽般的尖锐嘶吼声,一道黑烟自远处而来,上下翻滚,随后直接没入无影塔中。 哗啦啦! 塔身也随之震颤,不断有灰尘掉落。 通玄法师面色一变,又拿起身前一幅黄色丝绸经卷,口中念诵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 最后,随手一甩。 丝绸经卷明显是某种佛门法器,顿时呼啸而出,贴在无影塔上方。 这座宝塔,也随之安静下来。 然而,通玄禅师脸上却没有任何欣喜,反倒面色凝重道:“此魔不凡,无影塔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长生仙库》的事,他自然知晓。 天地间有些东西,若没有特殊手段,根本无法消灭,所以只能进行镇压。 像这种古老的魔神,就连阴司都只能镇压,他们自然无法镇杀,但一道魔气都如此凶悍,着实出乎他意料。 话音刚落,在场众僧皆是面色大变。 只见无影塔上方,刚刚才贴好的黄色丝绸经卷,竟开始变焦发黑,随后呼的一声燃起火焰。 整个塔身,也再次嗡嗡震颤。 而李衍此时也顾不上废话,拿着勾牒纵身而出,同时怒喝道:“所有人,全部扭回头!” 众僧事先都已被告知,自然没有犹豫,全部扭回头背对宝塔,闭上了双眼。 就连通玄禅师也不例外。 比起平常人,他们更知道天地间存在着一些禁忌,有些东西,最好别看。 而李衍,也来到了宝塔石门前,扣着勾牒,掐动法诀,同时低喝道:“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话音刚落,周围顿时狂风呼啸。 以他为中心,一片深邃的黑暗迅速向外蔓延,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将整个无影塔包裹。 李衍同时,也闭上了眼睛。 阴阳相隔,有些东西最好别看,这个禁忌,《阴律》上讲的很清楚。 曾有活阴差就是太过好奇,在召唤阴兵时,硬是用了阴阳眼神通,想要看清楚阴兵什么模样。 结果,阴兵离开时顺道带走了他… 而现在,可不只是阴兵。 镇压捉拿魔气,普通阴兵还做不到,所以现身的都是阴司神将。 一种更加强横的存在。 当然,即便李衍闭上眼睛,那种冰冷恐怖的气味、铠甲摩擦的声音,还是能感受到。 哗啦啦! 勾魂索的声音翻涌,在黑暗中到处都是,同时伴着凄厉疯狂的嘶吼声。 这股声音,让李衍烦闷欲吐,脑袋嗡嗡作响,只觉头重脚轻,差点要摔倒。 怪不得,阴司会派神将前来。 这种玩意儿,他们根本对付不了,或许能凭借人多驱逐,但却无法镇杀,肯定会死伤惨重。 没多久,这片黑暗就迅速消散。 塔身不再颤动,魔气那股刺鼻的腥骚腐朽味,也随之消失不见。 “阿弥陀佛。” 通玄禅师双手合十,微微摇头,“澄觉,带人打开塔门,小心一点。” “是,师伯。” 澄觉闻言点头,手中念珠一甩,缠绕手臂,掐着无畏印,与几名师兄弟上前,合力将塔门轰隆隆打开。 李衍也小心戒备,跟在后方进入。 借着僧手中火把,他抬头一看。 只见这座无影塔共有四层,中央悬空,矗立着一尊鎏金释迦牟尼佛立像,周围木楼梯通向上方。 而在下面,则还有一个小地宫。 镇压之物都放在里面,正处于这释迦牟尼佛立像脚下。 几名和尚,将魔神冉通神像抬出。 这神像原本是一种坚固的木料雕刻,以某种金属包裹,浑身漆黑,很是怪异。 而如今,整个神像已经扭曲,从中央破开一个大洞,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被抓出。 这神像,同样用了装脏法,不过里面盛放的,却是一层层人头骨,像极了某种人祭。 此刻木质腐朽,包括里面的头骨,也都成了某种灰白质地,轻轻一碰,就如粉末般碎裂。 众人看到,顿时松了口气。 这尊魔神像,已彻底成为一堆垃圾,毫无半点灵韵,再也无法作祟。 将神像抬出后,众僧纷纷查看。 通玄禅师也点头道:“看来魔气已除,澄觉,你带人将此物焚烧,诵经祛除邪气。” “是,师伯。” 澄觉连忙带人抬着神像离开。 通玄禅师,则又扭头看向李衍,面带微笑道:“李施主,幸好被你找到这魔物,否则这次定然会出大事。” 李衍面色则依旧凝重,沉声道:“咱们只是镇压了一道魔气,还有四道不知隐藏在神州何处,迟早兴风作浪。” “还有,武昌城外应该还有妖人潜伏,他们拿着那批火药,肯定不甘心失败。” 通玄禅师微微点头,看向武昌城方位,“佛祖菩提树下证道时,天魔波旬率领魔女魔军滋扰。可见世间万物变化之时,皆少不了磨难。” “如今人道变革,神州动荡,既有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现身,亦有李施主这般人出世,除魔卫道。” “放心,这神州大地,你并非独行者。” “魔神冉通的事,贫僧会亲自上书,让玄祭司重视此事,祂藏得再深,也终究会露出马脚。” “至于那些城外妖人,都尉司和执法堂,会继续追捕,不放松警惕。” “倒是小施主你,三番两次相助,我宝通禅寺自然会有所表示,过两日可来大雄宝殿,予你一场机缘。” 李衍一听,来了兴趣,“大师客气了,不知是何等机缘?” 通玄禅师微笑道:“到时便知。” …… 虽说这老和尚卖关子,让李衍越发好奇,但不过两天的时间,他也等得起。 忙完这些后,已过了子时。 李衍在这宝通禅寺中,总觉得有些拘谨,所以干脆告辞,骑着马直奔御泉寺而去。 两座寺庙都在武昌城外,相距并不遥远。 此刻小雨已经停歇,天空月明星稀,李衍于官道上策马狂奔,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御泉寺外。 这里不仅有宝通禅寺护法僧人,晋州商会也派了不少好手,因此李衍还比较放心。 进入庙中,沙里飞他们还在忙碌。 距关圣帝君诞辰之日,已越来越近,他们日夜忙碌,几件法器已初见雏形。 李衍看了几眼,就没再打扰,在晋州商会执事安排下,住在上次的那个房间。 刚上床,他就迫不及待取出勾牒。 捉拿阴犯的奖赏是“罡令”,可召唤阴兵。 而镇压魔气,则会奖励一道阴司“神罡”。 李衍二话不说,盘坐在床上,握着勾牒,将这道神罡吞噬吸收。 大罗法身上,这段时间的细小裂痕全部消失。 与此同时,勾魂索的长度也再次增加,直接达到了三米多长。 这便是神罡妙用,可同时修补法身,增强神通。 李衍脸上露出一丝喜悦。 勾魂索算是他的底牌之一,如今提升的不仅是长度,破坏力也在增加。 普通的护身符,估计已难抵挡。 除此之外,他还拜托了卢大师,用地龙骨和剩下的金属灵材,打造几把断魂飞刀。 这是刘纲给的册子上所记载秘法,可以借着勾魂索操控飞刀,三米范围内,即可一刀断魂,也能将飞刀收回。 配合雷罡武法,中短距离已无所畏惧。 即便同等级的高手围攻,他也能游刃有余… 第310章东湖老祖 月明星稀,夜幕与薄雾交织。 雨后的地面有些泥泞,混杂枯枝败叶,没走几步,脚上便会粘连一大坨,周围树影斑驳,水珠还在滴落。 密林幽暗处,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注视。 然而,梅山三兄弟却顾不上搭理,加快脚步,在树林中飞速穿梭。 穿过这片密林,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月光下,出现一大片广袤湖泊。 湖面如墨,倒映岸边扭曲树影,寒意透骨。 岸边水雾朦胧,带着一股诡异的压迫。 这里是武昌城附近的东湖,大湖连接小湖,错综复杂,并且与长江相通,每当雨季便水患频繁,给周围百姓带来不少麻烦。 但正因如此,又造就此地绝美风光,自古以来,便有文人墨客游览。 屈原“泽畔行吟”,楚庄王击鼓督战,刘备设坛祭天,李白在放鹰台题…故事说也说不完。 这片湖区极为庞大,周围原本也有村庄,但因附近的蛮王墓一事,不少人被偷偷抓去血祭,百姓也全部逃难离开。 湖边水雾中,影影绰绰,传出诡异声响。 岸边还有火光摇曳,围了不少人。 三兄弟加快脚步靠近,却见待在岸边的,正是天圣教派来助拳的几名高手。 湖边搭了个简易法坛,上面摆满各种怪异骨头,破六韩拔陵的断臂,也放在上面。 周围燃着火堆,来自湘西苗疆的阿朗婆,正在法坛前摇头甩脑,不断撒出刺鼻粉末,模样极尽癫狂。 法坛之上,密密麻麻爬满了各种古怪飞虫,吸食着断臂血肉,又一次次腾空而起,飞向夜空。 然而,周围几人已明显有些不耐烦。 他们重伤破六韩拔陵,弄掉对方一只手臂后,这老蛊婆说有办法找到其行踪,说不定还能施咒镇杀。 可惜,这老蛊婆明显高估了自己。 整整过去一天,别说施咒,连人都找不到。 见三兄弟返回,王护法连忙询问道:“怎么只有你们,柳娘人呢?” 鬼教城外也有一股势力,城中发生的事,他们自然已经知晓,连忙让三兄弟外出打探。 “柳香主已经死了。” 他们的话,让众人面色瞬变。 虽说因为某些事,让他们对“柳娘”“红女”这些人很是看不起,但此地毕竟是鬼教在布局。 柳娘一死,计划怕是会彻底失败。 无论鬼教,还是那些被蛊惑的苗人,死再多,他们也懒得搭理。但这里失败,荆楚山区面对的压力,就无法缓解。 但不等王护法发怒,三兄弟的老大便连忙开口道:“鬼教还有一位老前辈到来,传下秘法,让我等尽快拿到红靺鞨,送往蛮王墓。” “我等也已查到了余岚山风水局土位所在,就在鹦鹉洲码头,只要将那里破坏,朝廷就无法阻止!” 王护法听罢,脸色稍缓,对着老蛊婆冷声道:“阿郎婆,别忙活了,交给他们。” 老蛊婆闻言,一脸悻悻停止施法,但仍旧嘴硬道:“那破六韩拔陵,肯定躲在什么风水局中。” 三兄弟则连忙上前,拿起断臂。 王护法仍有些不放心,问道:“你们说的那鬼教老前辈为何不来?” 梅山三兄弟哪清楚怎么回事,只得胡编道:“那位前辈应该是阴神出游,人并不在此地。” “阴神出游?” 王护法瞳孔一缩,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又开口问道:“他传了什么秘法?” 梅山三兄弟老大看向东湖,开口道:“鄂州荆楚之地,自古以来便有众多精魅,如今玄门正教虽掌控天下气运,但还有许多精魅野神藏于暗中。” “那老前辈说,这东湖之中便藏着一头水妖,名号东湖老祖。乃是当初受刘海点化,虽隐世修行,附近水脉及长江中鱼虾精怪,都要听其号令。” “赵长生与其有旧,只需奉上贡品,就能请其帮忙寻找。” “哦?” 王护法一听,来了兴趣,“武昌城附近,竟还藏着这种东西,为何这次不请来相助?” 梅山三兄弟的老大摇头道:“东湖老祖是异类修行,不理人间之事,且道行高深,那位老前辈说别胡乱招惹。” 一旁的阿朗婆嗤笑道:“真是笑话,如今人道变革,又有谁能逃得过?荆楚山林中…” 话未说完,就见王护法猛然扭头,死死盯着她,眼中满是杀机。 阿朗婆心中一寒,连忙闭嘴。 王护法这才哼了一声,扭头继续问道:“需要什么贡品?” 三兄弟老大开口道:“需要厌胜花钱,越强大越好,我等正好带着。”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方锦盒,打开后,里面放了二十几枚花钱,凛冽杀机顿时散开。 王护法拿起一枚,有些诧异道:“三才镇魔钱?” “嗯,这东西是柳娘收集而来,走的时候让我们带上,估计也是想请这头老妖帮忙。” 三兄弟老大解释了几句,便来到湖边,撮土插香,掐诀叩拜,又将那二十几枚三才镇魔钱穿成一串,一边叩拜,一边在湖水中不断摇晃。 天圣教众人,则在旁边安静等待。 他们能明显感觉到,三才镇魔钱那凛冽的杀机,随着法诀,不断向外逸散。 但等了一会儿,湖中仍没有动静。 就在王护法准备询问时,忽然心中一凛,看向远处湖泊。 月光下,湖水漆黑如墨。 哗啦啦! 忽然,湖中鱼虾沸腾,随后湖面浓雾升起,周围空气变得阴冷,大雾越来越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几人都有神通,自然能察觉到更多。 有人听到,水下传来沉闷的呼噜声… 有人看到,水底出现一片巨大阴影… 随后,伴着吧唧吧唧的沉重脚步声,一头庞然大物从湖中爬出,赫然是头巨大的蛤蟆,蹲在那里,和一间堂屋差不多大小。 几人面色凝重,都不敢乱动。 身为玄门中人,他们自然都听过刘海戏金蟾的故事,眼前这玩意儿,虽肯定不是当初异种三足金蟾,但也绝非凡品。 其身上大大小小的疙瘩,竟泛着金属光泽,好似一枚枚黄铜锻造的铜钉。 而其气势,也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梅山三兄弟的老大连忙跪下,双手恭敬将一连串宝钱端上,开口道:“晚辈拜见东湖老祖,我等是鬼教之人,还望老祖看在昔日情分上,帮个忙。” 见大蛤蟆没有发怒,只是眼神冷漠盯着他们,众人皆是心中发怵。 唰!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过。 梅山三兄弟的老大只觉双手一沉,所有宝钱全部消失,只剩下满手黏液。 他不惊反喜,连忙双手端起身旁断臂,同时开口道:“请老祖帮忙寻找此人。” 唰! 又是一道黑影闪过,手臂也随之消失。 他们没看清,但天圣教王护法却瞧得一清二楚,心中暗自震惊。 那道黑影,分明是一条肉触,从大蛤蟆身上探出,又迅速收入体内,动作之快,力道掌控之精妙,普通的化劲高手都比不上。 而且看模样,还不止一条! “呱!” 就在他惊讶之时,那大蛤蟆忽然开口,一声沉闷蛙鸣,周围水汽顿时翻涌。 水汽在空中形成旋涡,随后中央出现模模糊糊光影,不断变化重组。 是圆光术! 几人看到,眼中皆是惊骇。 圆光术乃是一种占卜之法,在玄门之中名声不小,甚至金门之中,还有一种专门的圆光术士。 当然,这些圆光术士大部分都是骗子。 即便有真正精通此术者,也是借助乩童施展,由乩童看到东西,再口头转述。 如此直观的圆光术,已近乎仙法。 没多久,那光影就变得稳定,却是一座藏于竹林间的寺庙,溪水环绕。 大门牌匾上,赫然写着“莲溪寺”三字。 随后,光影再次变化,向着地下穿行。 只见这寺庙地下深处,赫然藏着一座小型地宫,还有暗道与外面的溪水相通。 一名和尚满脸苍白倒在其中,半截断臂胡乱包扎止血,明显正在沉睡。 呼~ 忽然,狂风呼啸,浓雾翻涌。 光影随之消散,巨大的蛤蟆也转身钻入浓雾,消失在湖水中… 王护法见状,顿时皱眉道:“为何不让它留下?帮咱们破掉风水局?” 梅山三兄弟的老大一脸为难道:“据那老前辈所说,教主赵长生曾帮过这东湖老祖,但对方只答应出手三次,这也是最后一次。” “即便再奉上贡品,对方也不会现身。” “哼!” 王护法一声冷哼,“这些个山林精怪,都是敬酒不吃罚酒,真想不通你们鬼教,为何忌惮它们。” 梅山三兄弟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他们从小修行,对这些隐藏在山林大泽的精怪,也很尊敬,除非发生矛盾,否则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这种事,在他们看起来很正常。 当然,他们也隐约听说过一些事。天圣教在荆楚山林中,不知得了什么东西相助,加上火器之利,大肆捕杀山中精怪,修炼妖身长生术。 双方行事风格不同,他们也不好多说。 王护法也懒得纠缠,“罢了,你们可知道,那莲溪寺在何方?” 梅山三兄弟的老大回道:“莲溪寺在武昌城东八里外蟠龙山,乃此地禅宗四大丛林之一,而且是个尼姑庵。” “那里面有不少禅宗高手坐镇,咱们若是硬拼,能不能拿到东西还是两说,肯定会惊动禅宗。” 王护法眉头一皱,“那破六韩拔陵,为何会躲在其中,难不成东西已被禅宗拿了?” 梅山三兄弟老大回道:“此事我倒是知道一些,柳娘曾详细调查过。” “莲溪寺年代古老,里面有一尊镇寺之宝,乃北魏时的墨玉观音神像,上面刻有‘大魏正光四年癸卯真王杜雒周为六韩不供祷于雒阳之南’,正与破六韩拔陵有关。” “或许这地宫,很早以前就已挖掘,莲溪寺的尼姑并不知晓。也或许他们有些渊源,暗中庇护。” “无论哪一种,咱们要想攻下莲溪寺,都需要更多人手,但我鬼教的人,全都被佛门困在蛮王墓中,难以离开…” 王护法听罢,沉思了一下,“既如此,我们就双管齐下,等土司城的援兵到了再动手。” “过几日龙舟大赛决战,制造混乱,引开朝廷视线,用火药炸毁鹦鹉洲码头。” “到时佛门高手必前往救援,咱们就攻破莲溪寺,带着红靺鞨,进入蛮王墓。” “待尸仙一出,此地佛门必沦为焦土,看谁还能挡得住!” “王护法英明!” 几人一番讨论,就立刻离开,进入山林中。 他们走后又过了半个时辰,湖面上再次浓雾弥漫,隐有风雷之声。 两头庞然大物露出水面,彼此对峙。 其中一头是东湖老祖,身躯之上,密密麻麻的肉触翻涌,一对大眼变的血红,好似灯笼。 而另一个,正是吕三曾遇到的巨型猪婆龙… ………… 李衍回到武昌城时,天光已然大亮。 他忙了大半夜,滴米未进,腹中早已饥饿难耐,便随意找了个早点摊子。 因为靠近码头,有些客商连夜行船卸货,旅途疲乏,所以大清晨就弄了些早酒,吃肉闲聊。 李衍等人在暗中忙得不可开交,但城中百姓最关注的,无疑还是龙舟大赛。 小店内,几乎人人都在讨论。 “昨日哪家赢了?” “那还用说,自然是商会和排教,一个有钱,一个水中好手众多,其他的队伍根本赢不了,就是来当陪衬!” “啧啧,听说今日有问津书院的比赛,他们前年便曾拔得头筹,今日估计也无悬念…” 李衍自然毫无心思,一番狼吞虎咽后,便起身回到了鄂州商会会馆。 会馆门口,站了一名身着武士袍的汉子,体型高大,面容英武。 还没等他靠近,这汉子便连忙上前,抱拳拱手道:“可是李衍李少侠?” 李衍点头,“阁下是?” 那汉子微笑道:“在下黄梅县雷破山,家父雷震没少提及李少侠。” “哦?” 李衍脸上露出笑容,“原来是雷兄弟,原本想着龟山比擂与你相见,却没想到你没来。” 这雷破山乃是雷震之子,黄梅县的雷家擅岳家拳,也算是鄂州江湖豪门。 雷震是丹劲高手,其子雷破山,也是鄂州江湖道上的后起之秀。 李衍和雷震也算有些交情,自然要结交一番,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来。 雷破山眼中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声名鹊起的李衍,竟如此和气。 听到李衍询问,连忙摇头道:“宜昌那边,形势越发复杂,在下要陪家父在那边坐镇。” “我这次来,是要押运一批物资前往宜昌,还有,顺道帮人送封信。”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李衍接过一看,落款赫然是严九龄… 第311章争渡 甲辰年端阳前夕,九龄敬书: 衍兄台鉴: 自上次匆匆一别,时光荏苒,忽已数月光景。忆及前月,家人身陷险境。幸得衍兄疾驰相救,弟铭记肺腑,感激不尽…… 窗台前,李衍翻看着严九龄书信。 这个时代,往来信息都很慢。 宜昌那边的事,过了许久,才被京城的严九龄得知,一阵后怕,当即就要返回鄂州。 当然,他父亲严伯年也早有预料,同时派仆人送去一封措辞严厉的信笺,叮嘱他科考为重,同时给他安心。 虽不能返回,但他还是写了几封信,既有给父母兄长的,也有给李衍的。 这封信上,讲了很多事。 首先,自然是一通感谢。从文字之间,就能看出严九龄吓得不轻。 随后,就是各种见闻和情报。 严九龄很聪明,他知道李衍更看重什么,因此将在京城看到的很多消息,都毫无保留分享。 正如李衍所预料。 严家在鄂州根本算不上大族,即便在宜昌,也只是中上,但因其祖父《镇国十策》,严九龄的身份,就立刻显得不一般。 大宣皇帝采用了其中两策。 无论“开海贸易”,还是“改土归流”,都对如今的神州局势,产生了举足轻重的影响。 任何变革,都离不开理论支持。 在开海派的强大财力支持下,严九龄那生前无人问津的祖父,如今俨然成了国师级人物。 反正,能怎么吹就怎么吹。 所以严九龄刚入京城,就很快成了红人,开海派的官员和富商,争先邀请,大小宴不断。 本土地方派的人,则想着办法挑刺,连着几次宴会,都有人出言斥责质疑。 这种情况下,严家根本没有退路。 但幸运的是,严九龄善于思考,一路上京,走过不少地方,见识远超那些夸夸其谈之辈。 不仅没被难倒,还提出很多真知灼见。 这一下,却是不得了。 开海派本就有意吹捧,这下简直是如获至宝,甚至连大宣皇帝,都问到了他的名字。 也正因如此,严九龄接触到了许多常人难以知晓的情报,也对大宣局势,有了深入了解。 如今的大宣朝,已到达紧要关头。 各地土地兼并,已十分严重,伴随而来的,是各州地方势力的膨胀,结党营私只是寻常,甚至已私下串联,左右朝廷政策。 国库空虚,连驿站都已无法维持… 这些官员又动不得,一动地方就要乱… 朝廷军费也不够,甚至有军中将领,暗中走私军械,有的是购买粮食维持军队稳定,有的则是向上贿赂,试图更进一步… 如今这大宣皇帝,也是心狠手辣之人,自然想过不少办法。 他提升都尉司权利,借其酷法镇压百官,虽说清理了一些人,但却迎来更大反弹… 他左右平衡,试图分化地方势力,反倒引起更大的乱子,差点再次出现弥勒教那种混乱… 长此以往,恐怕再过个几十年,大宣朝便会失控,走向衰落,而且周围还有敌国虎视眈眈。 而开海贸易,就是大宣皇帝的抓手。 开海派的崛起,使得地方本土派开始分裂,一番朝堂争斗,又弄下不少麻烦货色。 更关键的是,国库开始充盈。 有了钱,什么都好说。 这大宣皇帝,最先动的便是各路边军,在一次次的将领调动中,将军权牢牢掌控。 而这次改土归流,也是对军中势力的一次重新梳理,新式火药的出现,更是让其如虎添翼。 可以说,只要这次战争胜利,大宣皇帝的威望,就会再上一个巅峰。 到时,恐怕又是一轮腥风血雨… 这种情况,朝中有识之士自然也已看到,虽屁股不同,位置不同,但却都有一个共识,就是神州将迎来变革。 或者凤凰涅槃,再续气运。 或者一蹶不振,逐渐衰败。 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神州如今一切混乱,源头就在这里。 就在新式火器研究出的前两个月,有宗师级高手夜入皇城,试图刺杀大宣皇帝,被神拳会会长,同样身为宗师的霍胤击退。 但这名宗师的身份,至今还是谜… 还有,不仅鄂州有天圣教作乱,湘西、岭右广西、闽州海上…都有邪修势力作祟。 因此,朝廷才一边用道牒约束玄门中人,一边大力发展火器…… 除去时局,严九龄也讲了许多见闻。 江浙林家的胖公子林钰,找到了他,二人一见如故,再加上都与李衍有交情,已经结为好友。 严九龄原本醉心于山川历史,民俗学问,但看了许多事后,已改变想法,想进入朝堂,走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路子… 至于胖公子林钰,则不改好奇本性,跟着他在各家府上转悠,见识了不少宝物… 除此之外,严九龄还重点提到一件事。 因为工部新式火器图失窃、新式火药需要前往各地探查矿脉、众多海外奇珍和机关术运入京城… 种种原因下,大宣皇帝计划在京城成立一间新式学府,专门研究阴阳风水、山川历史、机关火器等众多杂学。 名字叫乾坤书院,意为包揽乾坤。 儒门和墨门的一些人,正在全力推动此事,甚至有些没落的玄门外丹派,也很有兴趣。 如今正在筹备,大概明后年就会成立。 京城之中,很多人都在等着看笑话。 但严九龄觉得,这个书院恐怕潜力不小,科举过后若榜上有名,就会想办法进入这个书院… 乾坤书院? 李衍看着,心中也提起一丝兴趣。 按书信上所说,这个书院有点像后世的综合性大学,不过研究的是一些奇淫巧技和玄乎玩意儿。 将来有机会,定要去见识一番…… ………… 鹦鹉洲码头,气氛越加紧张。 今日又是个大晴天,刺目阳光照射下,江面波光粼粼。岸边人山人海,码头旁龙舟整齐排列。 如今已是五月初九,随着赛事进行,那些跑来凑个热闹,实力不济的队伍,已全部被淘汰。 谁都知道,接下来的数日才是重点。 每天都会有一名胜者脱颖而出,等到最后一日,所有的胜者驰骋于江上,争夺最终冠军。 冠军会有个霸气的名字,江上魁首。 对百姓和一些参赛的队伍来说,这只是一场盛大节日,只要成绩比看不顺眼的村子高,那就会高兴的连醉几日。 若是赢了死对头,还会大摆流水席。 败者则灰头土脸,乡民都不给好脸色。 而对于一些大势力来说,拿到每年的江上魁首,也是实力象征,出去说话时,腰杆子都硬几分。 此刻,所有的龙舟都已就位。 龙头至龙尾,都挂着彩绸,中央扯着彩旗,这有个说头叫“挂龙衣”。 船上的汉子们,皆身穿同一色马甲,扎着同色腰带,露出肌肉虬结的胳膊,全神贯注,等待号令。 与后世不同,这龙舟之上更加热闹,不仅有大鼓,还有锣手,用来控制节奏。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扳艄”,皆由经验最为丰富者担任,挥舞彩旗指挥,不仅要控制节奏,还要负责查看路线。 而在岸上,正进行着祭祀仪式。 一排排端公进行祈祷,香火缭绕,各种祭品粽子摆了一列,众多德高望重的老者,代表武昌三镇百姓,进行祷告祭祀。 这种仪式,每天比赛前都要举行。 很快,随着鞭炮噼里啪啦作响,一些糕点祭品、粽子,全都被抛入江中,代表仪式结束。 咻—轰! 巨大的钻天炮冲入空中炸裂。 而这,便是比赛开始的信号。 霎时间,万桨齐发,龙舟似蛟龙出海。 锣鼓声响,“扳艄”们站在船尾挥舞彩旗,船员们则喊着号子,动作整齐,将船桨同时插入水中,溅起水花。 一艘艘龙舟乘风破浪,于江上驰骋。 咚咚咚! 锣鼓便是战鼓,龙舟之间,你追我赶,互不相让,犹如战场交锋,令人热血沸腾。 而在岸边,百姓们同样呼喊如潮,个个面红耳赤,探头踮脚,争相观望。 别说码头岸边,就连远处的树上都爬满了人,挥舞着自家小旗子呼喊,动辄就有人太过兴奋,脚下一滑,掉入江中。 一些前来观看的大佬们,自然不会跟百姓拥挤,鹦鹉洲码头附近,专门搭起了高台,甚至还有遮阳棚,供他们观看。 排教排头石宸,也在其中。 然而,他的注意力却不在比赛上,而是把玩着手中燧发火枪,兴致盎然。 旁边一名武当俗家镖局的当家看到,忍不住微微摇头,“石排头,虽说你已有了名额,但这东西毕竟是凶器,还是别拿出来显眼。” “大喜的日子,伤着人可不好。” “凶器?” 石宸一乐,不屑道:“对咱们江湖中人,刀是凶器,棍是凶器,就连这双手也是凶器,难不成还得砍了放回家?” “这东西就是威慑,藏起来有什么用,光明正大放着,才能震慑宵小。” “李当家的,也别怪石某多嘴,有了这个玩意儿,江湖格局可就变了。” “你手下那些镖师,夏练三暑,冬练三九,能练出名堂者,又有多少?大部分不过碌碌无为之辈罢了,还得费心培养。” 说着,举起手中燧发火枪,得意道:“而有了这玩意儿,我只需多花些银子,就能立刻弄起火枪队,来多少人,都能一枪撂倒!” 镖局当家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分辨道:“这东西就是个器物,器物再好,还是要人来用……” “行了行了。” 石宸不耐烦道:“我也懒得跟你争,儒生读书,武者习武,和普通人分出区别,都是一样的道理,你以为朝廷放出这玩意儿,是想干什么?” “若今后动辄有武者被普通人拿枪打死,你以为还有多少人,乐意遭这罪?” 此话一出,旁边的人都陷入沉默。 火枪这玩意儿,他们听了许多,但当得到名额,又弄来几把测试后,已经明白许多事。 这东西,对他们或许造不成威胁。 但那些习武不久的普通弟子,根本挡不住。 而普通弟子毕竟是大多数,这就意味着朝廷那些装备了火器的衙役,就能对他们进行压制。 这还是普通火枪。 若有几把新式火枪,即便他们,一个不小心,都会被打成筛子。 江湖格局,确实是已经变了。 有一些高手,即便新式火枪也对付不了,但高手又能有多少,江湖毕竟是由普通人构成… 一时间,众人皆心神不宁,陷入沉思。 而与此同时,江上的比赛还在持续,经过一番激烈角逐,排教再次获得胜利。 “哈哈哈…” 石宸志得意满,起身后将火枪插在腰间,对着周围拱手道:“诸位,承让了,老夫今日在府中设宴,还请诸位赏光啊。” “那是自然。” “定要去讨杯水酒。” 他说话就是这样,众人早已习惯,但排教在江上毕竟有着不小势力,无论去不去,场面话都得说到。 没办法,这就叫小人难得罪。 石宸哈哈一笑,带着手下众人离开鹦鹉洲码头,回到武昌城内。 他当排头,这些年攒下不小身家,修建的宅子,即便在武昌城中也能排得上号,更是娶了几房小妾,子女一大群。 此刻的大宅中,早已搭起戏台,几个班子的人来回上台表演,那边获胜的消息一出,这边就直接摆起了流水席。 “拜见石排头!” “石老弟,恭喜恭喜!” 前来祝贺的宾客,纷纷起身相迎。 “哈哈哈,同喜同喜!” 石宸爽朗一笑,挨桌敬酒。 而在偏僻角落的一个桌子上,付家双胞胎正喝着水酒,面带微笑,看着远处石宸… ………… “李施主,这边请!” 在小沙弥的指引下,李衍进入宝通禅寺。 不知不觉已过去两日,他在商会中等了很久,太阳落山时,才得到消息,来到宝通禅寺。 通玄禅师说,今日要送他一份机缘。 这件事,当初明珠主持便提过,李衍没当回事,而通玄禅师再次提起,则让他有了不少兴趣。 看来这机缘,恐怕不简单。 即便夜幕已经降临,宝通禅寺还是那般忙碌,僧人不断往来,但来到大雄宝殿后,李衍就察觉出蹊跷。 这里竟没有一个人影,外面的声音,似乎也全部被隔绝,安静的有些诡异… 第312章夜入禅寺 夜幕低沉,月洒薄霜。 大院内,四周古木参天,月光照耀下,在墙壁上显现出斑驳黑影。 四周死寂,似乎吞噬一切声响,李衍甚至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周围佛像、香炉、古木,皆弥漫着一股古怪气息。 “前辈,我来了!” 李衍眼中满是警惕,高声呼喊。 然而,周围却无人应答。 李衍眯着眼睛瞧了瞧周围,缓缓抽出断尘刀,脚下直接发力,身子倒飞而出,离开这大雄宝殿所处院落。 眼前这情况,显然不对劲。 难不成是陷阱? 宝通禅寺又为何这样做? 李衍心中疑惑,但这时显然顾不上多想,还是先离开这险地,再做计较。 然而,退出门外后,他心中顿时升起寒意。 眼前还是大雄宝殿所处院落。 还是那副模样,空无一人,孤寂黑暗… 李衍咬了咬牙,转身再次退出大门,但来回几次后,他便没再继续。 每一次,都会进入大雄宝殿所处的院子。 李衍脸色阴沉,掐着法诀,全力施展嗅觉神通,深深一吸,各种味道瞬间涌入鼻腔。 他闻到了泥土、树木、砖石、檀香味,和之前一模一样,但院外的味道,却似乎彻底消失…… 这是某种奇门阵法? 李衍眉头紧皱,满脸警惕看着周围。 他听王道玄说过,一些陷入阵法的表现,便是如此,昏头昏脑,不辨方向,有点像鬼打墙。 但眼前这个,也太过玄奇。 为何连神通都分辨不出半点异常? 李衍若有所思,忽然从怀中抽出甲马,绑在腿上,掐诀念道:“诺皋!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日月为光……” 呼~ 周围狂风皱起,他这次没走大门,而是三两步腾空而起,直接跳出墙壁。 北帝神行术,有涉险之法,专门用于各种险境和阵法,按照特定的步伐借势,就能脱离。 然而,无论他如何翻墙,如何腾空,总会回到这个院子中。 无奈下,李衍只得扯掉甲马。 他又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危险,才拎着刀小心翼翼前行,走向那座大雄宝殿… ………… 还是大雄宝殿院落,但景象却完全不同。 地面上,摆着一盏盏佛灯,好似群星璀璨,木鱼声声,众多僧人盘坐诵经。 而在大雄宝殿外的石阶上,则盘坐着几名老僧,通玄通海都在其中,各地掐着无畏印,禅定印,诸行无常印等。 李衍也在院中。 但这里的他,却是站在大门内,眼神空洞,身子好似不受指挥,过了很久后,才迈出一步。 “通玄师兄。” 望着远处李衍,一名老僧忽然开口道:“你怕是高看了此子,能打破烦恼障便可,直接以知见障阻拦,他怕是根本进不了大殿,白白浪费机会。” 通玄白眉微动,开口道:“年前,有弟子从金陵那边寄来本书,名曰《西游释厄传》,搜集民间志怪话本传说而成。” “写书之人,可能对玄门有所了解,书中很多事暗有所指,参考了各地法脉故事。” “书中提到一件事,那大圣筋斗云一翻,便是十万八千里,却逃不出佛祖掌心。贫僧细想,却与我宝通禅寺这玄境有些相似。” “咱们这玄境,有烦恼障、业障、报障、知见障、习气障五障,能通行者少之又少,也曾请外人参悟,但顶多通过烦恼障。” “贫僧细想,或许心力消耗颇大,所以难以通过,干脆直接从知见障开始,会有不同。” 那名老僧依旧摇头,“若连一障都过不去,今年的机缘就浪费了。” 通玄微微一笑,“机缘机缘,有机会,也更需缘,若是无缘就罢了,拿其他东西送他即可,师弟何须执着?” “师兄说的是。” 那老和尚微微点头,不再多说… ………… 另一边,李衍已踏入大雄宝殿。 宝殿内一片孤寂,殿门微启,月光洒入,诸佛祖菩萨神像庄严而冷漠,似乎都在低头看着他。 空气中,一股霉味与香火味交缠,难以言喻,时光似乎都在这里凝结。 当然,同样没什么危险。 李衍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莫名有种直觉,眼前这诡异的一切,或许都和那机缘有关。 早听说禅宗“不立文字,直指人心”,就连机缘都弄得如此玄乎,真让人一头雾水。 看着眼前佛像,李衍心中一动,端下台上供奉的清水,放在地面,拿着勾牒,掐动法诀,一脚迈了过去。 这是勾牒通神之法。 他可是记得,这大雄宝殿内的佛祖菩萨神像,都已凝聚俗神,应该能沟通。 然而通神之法用出,依旧没有动静。 李衍看了看周围,顿时了然。 眼前一切,或许都是幻境。 但这种幻术,也未免太过骇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肉身,甚至连术法都能施展… 术法? 李衍心中一动,连忙掏向怀中。 果然,让他发现了蹊跷。 他原本放了五具甲马,而方才已用了一具,现在却仍有五具,数量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要先破除眼前幻术。 心中有了打算,李衍便在大殿内四处寻找,然而转了数圈,也没找到任何关窍。 他心中一动,再次返回大门口,盘膝而坐,进行存神打坐。 果然,再次找到蹊跷。 平日里存神,都会进入神念空间,而在这里,却根本做不到,就好像眼前大雄宝殿,将它与存神空间进行了阻隔… 李衍也是起了股倔劲,继续专心存神,死死盯着前方大雄宝殿。 随后,大雄宝殿开始变得扭曲。 好似万花筒一般,眼前一切都不断碎裂的重组,而在此过程中,神念也是不断消耗。 嗡! 就在这时,一股力量从他体内忽然出现,带着无坚不摧的气势,直接将眼前一切打的粉碎。 先天庚金之气,白帝福缘? 李衍脸上露出一丝惊喜。 这东西自从在华山得到后,只是在拿断尘刀时被引出,后面就归于平静,成为建楼根基。 没想到,如今却再次被引出。 没有任何犹豫,他不断存神,随着神念消耗,更多的先天庚金之气冲出,将眼前一切搅得粉碎。 而他,也隐约与这股庚金之气建立了联系…… ………… 锵!锵!锵! 大院内,李衍周围风声呼啸,风中伴随着好几股凌厉气机,发出铁器碰撞的声音。 周围佛灯一盏盏熄灭,几名正在敲着木鱼的和尚,也慌忙后退。 “先天庚金之气?” 方才那开口的老和尚,眼中露出一丝惊讶,“这种东西,常人怎么敢引入体内?” 通玄沉思了一下,“我看过此子信息,他曾上过华山,或许得了纯阳宫的白帝福缘…” 说话间,就见远处的李衍突然抬脚,连着走了好几步,跨过小半个院子。 “善哉!” 通玄微微一笑,手中法印开始变化,其他老僧同样如此,形成新的组合。 而李衍,也再次停下脚步… ………… 幻境中,李衍眉头一皱,缓缓起身。 眼前的景象,再次发生改变。 依旧是大雄宝殿外院落,但却多了六团云朵,颜色迥异,好似活物般上下翻涌。 嗖! 还没反应过来,一团金色的烟雾就迎面扑来,李衍眼前,再次出现幻象。 金银珠宝、天灵地宝、各种功法妙诀,眼花缭乱,不断出现在脑海中。 似乎只要他想,什么东西都能显现。 这种感觉着实有些古怪。 李衍已经猜出,这应该象征着某种贪欲。 但贪欲这东西,又岂能轻易摒除。 金银珠宝他不在乎,天灵地宝根本没有感应,但当眼前出现了功法后,他实在忍不住瞥了一眼。 里面讲解了武法的极致,博大精深,字字珠玑,似乎只要参透,随时都能让你悟道! 李衍实在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这一下,却是沉迷于其中。 求知的渴望,何尝不是一种贪欲。 然而看了小半个时辰后,李衍茫然抬头,后背突然发凉,立刻清醒过来,忍不住一声暗骂。 果然,什么都记不起来,依旧一无所得。 这种状态,有点像前世刷短视频,看着了解了大千世界,百态人生,其实只是繁花乱欲迷人眼。 禅宗,果然刁钻! 李衍深深吸了口气,恢复清醒,平静道:“路是要一步步走的,这种东西,还困不住我…” 说罢,向前一步,金色烟云瞬间消散。 与此同时,又有一股红色烟云将他笼罩。 这一次却是“嗔”。 过往所经历过的事,所见到的人,都在用各种言语挑逗,逼他比斗。 李衍脾气自然好不到哪去,忍不住直接动手,但无论砍死多少,总有新来者。 而那些被砍死的,也会用新的方法,激起他怒火。 最终,李衍渐渐冷静下来,喃喃道:“他人言语,如莹莹鬼火,乱人心神,世间喜好口舌之争者,数不胜数。” “我心如坚铁,何必跟尔等废话!” 刹时间,红色烟云散去。 看着剩下的云朵,李衍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他听过佛门之中,有烦恼障一说,世间烦恼,有贪、嗔、痴、慢、疑、恶见六种根本烦恼,在此基础上,又能衍生出二十种烦恼。 贪恋不舍、怨恨不快、是非不辨、骄傲自大…诸多一切,使得人心困顿,苦难皆生。 能勘破者,即为佛。 李衍当然不是佛,但这些烦恼,却也正好能锻炼心性,何尝不是一种机缘? 有些东西躲不过,就像是修行,同样需要审视自己,才能见众生,见天地! 想通这一点,他也变得坦然,主动迎上烦恼。 没多久,在几名老僧目光中,他再次前进了一大截…… ………… 与此同时,石府宴会已进行到尾声。 天空明月皎洁,府内灯火辉煌,戏班子仍在卖力表演,酒桌上已一片狼藉,不少人早已喝的晕头转向,昏倒在地。 端阳节,同样是排教弟子们聚会之时,平日里江上往来辛苦,今日排头请客,自然要喝个痛快。 石宸也喝的有些多。 即便碍于身份,不会跟人拼,但这个敬一杯,那个敬一杯,源源不断,算下来也不少。 他又喝了一杯,眼睛偷偷瞟向另一侧。 在那个角落,赫然有一男一女双胞胎,男的英俊,女的娇媚,皆身着白衣,有些拘谨的跟旁人说话。 “那两个是谁?” 石宸忍不住开口询问。 旁边的白纸扇老头连忙上前,低声道:“从齐鲁来的两个生瓜蛋子,被人请来见世面。” “见世面?” 石宸一声嗤笑,不屑道:“那些个老东西,只想着让人见世面,以为世面就是花花世界,哪懂得世面就是人心。” “见过人心险恶,才知道江湖是什么…” “排头说得对。” 白纸扇老头连忙点头,随即开口道:“我这就让他们过来,聆听排头指点。” 很快,双胞胎就被请了过来,面对着石宸,依照江湖规矩,恭敬问好。 石宸面色肃穆,说话不咸不淡。 但心中,却已升起一股欲火。 远处有几人看到,难掩脸上鄙夷。 石宸这家伙,有个臭毛病,男女通吃,既喜欢逛窑子,也没少往相公堂跑。 也不知哪个坏种想要讨好这竹竿,故意引诱这双胞胎姐弟前来… 当然,鄙夷归鄙夷,也没人愿意得罪这家伙。 而旁边的白纸扇老头,也是点头哈腰,不断言语相激,让兄妹两个给石宸敬酒。 шшш?ttkán?co 没一会儿,就又转去了后堂。 远处黑暗中,一名执法堂的僧人乔装打扮,看着这一切满脸狐疑,低声道:“这两个身份可曾查明?” “回大师。” 旁边一名都尉司的汉子面带恭敬,低声道:“查清楚了,是齐鲁一个小门派弟子,没什么问题。” 说着,冷笑道:“大师也别可怜他们,这俩兄妹,估计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想着自荐枕席,攀个高枝。” 僧人微微一叹,“阿弥陀佛。” 他没发现,这都尉司的汉子虽然低着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嘲讽… ………… 呼~ 又是一股狂风掀起,大片佛灯熄灭。 而李衍,也已来到大雄宝殿外,他双眼依旧空洞,脸色苍白,汗如雨落,双脚也颤颤巍巍,似乎随时都要倒下…… 台阶上的老僧们,皆是面色凝重,就连通玄禅师也不例外。 “师兄,有点不对啊……” “此人的心神,为何根本耗不完?” 第313章棒喝炼心 宝通禅寺的玄境,名叫炼心殿。 和武当山上雷火炼殿有些相似,都是特殊地形、特殊建筑、机缘巧合下,形成一片奇妙区域。 一些先天凶煞之地,也是同样道理。 这炼心殿,共有五道关卡,应对五“障”,只要闯过一道关卡,便会得到机缘,进入一种悟道状态。 而李衍,已闯过四道关卡! 关卡是以幻境的形式,映照于神识之上,消耗颇大,以李衍的道行能支撑到现在,在几名老僧看来,堪称奇迹。 其中一位老僧,眉头微皱道:“此子乃习武之人,莫非是凭借意志透支神魂,如此一来,可就危险了。” 通玄沉思了一下,从旁边拎起根棍子。 这棍子乃天灵地宝锻造,通体晶莹,宛如琉璃,上面还刻着“德山棒”三个字,显然不是凡品。 通玄拎着棍子沉声道:“放心,此子气血依旧充盈,不像是透支神魂,若有需要,贫僧会提前将其叫醒。” “眼下这习气障,能渡过者少之又少,若能勘破,对他来说也是机缘…” 大雄宝殿门口,李衍瞳孔扩散,汗水已打湿衣衫,两脚颤颤巍巍,却始终无法踏过门槛… …… 另一边,幻境之中。 李衍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前方。 前方院中同样有个他,手中断尘刀挽着刀花,眼神冷漠,脚下缓缓踱步,还不时勾手挑衅。 “贼怂的!” 李衍忍不住咬牙,骂了一句。 前四关,他冲破了知见障、烦恼障,虽然有些疲惫,却也是一种心性锻炼,收获颇大。 随后的业障、报障,他历经三恶道,三途八难,好似一场刻苦磨练,凭借着大罗法身恢复,艰难闯的过去。 但这一关,却着实让他头大。 他已经隐约知晓,这是“习气障”。 所谓“习气障”,便是极其细微的所知障,乃过往长期养成的习惯,所产生的负面影响。 人人都有习惯,有时你甚至根本无法察觉。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比如有人在学习工作之时,他需要一些小手段,比如听首音乐,泡壶茶,才能进入状态…… 又比如与人争斗,总是喜欢先出什么招。 这种习惯有时会是优点,能帮助你达成目标,但若想更进一步,却往往会成为阻碍。 这东西,便是“习气障”。 在磷矿峡谷之时,李衍曾遭遇一位藏密高手,后来特意打听收集过情报。 这“习气障”,在密宗之中尤为重视。 没想到,竟如此难缠。 对面那个“他”,对李衍的所有招式习惯,了如指掌,甚至比他自己还了解。 每次动手,都会被抓住破绽,打起来,甚至比面对张笑山还憋屈。 但这同样是一种机缘。 问题就像个背包,很多人都能轻易看到他人的毛病,很少有人能看清楚自己的问题。 眼前这个“他”,简直就像一面镜子,将他所有的毛病,都赤裸裸展现出来。 比如起手之时太过死板,总是直接用劈挂掌破门,随后刁打或雷法解决问题。 一旦受阻,便急着想用勾魂索。 这些底牌不知不觉间,竟已成为他武道更进一步的阻碍,李衍想想都有些后怕。 想到这儿,他再次一声低吼,扑了上去。 这一次,没有用劈挂,而是直接使用天雷降魔锤,拳头之上,电弧吱吱作响,轰然砸下。 果然,变招后立刻起到效果。 对方连忙躲闪,露出破绽。 而李衍却没有上当,直接雷法进击。 若是寻常的他,肯定会转换招式,抓着这处破绽,使用阴雷或刁打之法。 但破绽这东西,也不一定非要去抓。 诸法无常,赢了就是好招! 嘭! 一声巨响,那道身影飞出数米远,但在地上滚动的同时,浑身伤痕已彻底修复。 李衍紧随其后,断尘刀猛然砍下。 但刚一出手,他就察觉不妙。 自己这刀法出手时,同样太讲究套路,习惯性的劈刀进击,收招变化不足。 果然,地上“他”又抓住破绽,抬头一架,又用了个红拳中的九滚十八跌摔法,直接两脚一别,起身翻肘。 嘭! 李衍脑袋中了一肘,头晕目眩,跌跌撞撞摔倒在地,眼前又是一阵恍惚。 他知道,这是神魂消耗过大的原因。 没有丝毫犹豫,李衍又用大罗法身迅速修复,起身继续迎敌。 通过眼前“他”,李衍就像在审视过往自己,那些练武形成的习惯,那些对敌中总结的套路,在脑中逐渐模糊。 所有招式,似乎全都已经忘记。 他出手越来越快,劈挂、红拳、阴雷手、降魔锤…所有一切,只是本能用处,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终于,又是轰然一击后,对面的“他”飞出数米远,起身后两眼相对,身形逐渐消散。 李衍这才松了口气,向前踏出一步。 霎时间,周围景象大变。 他抬头一看,自己不知何时已进入大雄宝殿,木鱼禅音飘荡,佛灯如繁星,香火璀璨,眼前便是高大的释迦牟尼佛像。 虚实之间的转换,让李衍如坠幻梦,两眼从空洞变成迷茫,有些不知所措…… 砰! 就在这时,脑袋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棍。 却见通玄禅师,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他身后,一棍敲下后,喝道:“呔!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他一手持棍,另一只手拇指与中指相捻。 此为佛门说法印。 李衍只觉脑中响起一声炸雷,好似漆黑的房间开了窗户,灵光照入,瞬间大放光明。 他心有所觉,当即盘膝而坐,双目微闭,幻境中的那些感悟,不断在脑海中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李衍才缓缓睁眼。 只见大雄宝殿内空无一人,外面天光大亮,看情形竟已过了晌午,蓝天白云,微风吹荡。 李衍缓缓起身,摸着脑袋上的鼓包,有些哭笑不得道:“这便是禅宗棒喝?” “老和尚也太实在了些…” 话虽如此,但心中却升起一股大喜悦。 自从离开李家堡,他要么干架,要么修炼,感觉实力飞速提升,但终究留下许多隐患。 张笑山能指点的,无非是招数。 而昨晚,就好似一场暴雨,洗涮心性,补足了许多心灵上的破绽。 走出大雄宝殿,李衍缓缓伸了个懒腰,只觉头脑清明,心中轻松。 那些压在心头的事,似乎已不再重要。 “阿弥陀佛。” 就在这时,殿外一名小沙弥走了过来,双手合十道:“李施主,通玄师叔祖请您过去一趟。” “嗯。” 李衍也不废话,跟着对方穿过重重回廊,来到一间禅室中。 只见通玄大师盘膝而坐,手中掐着念珠。 “多谢大师。” 李衍连忙拱手道谢。 似乎是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变化,通玄微微点头,眼中露出一丝笑意,“看来李施主收获不小,昨晚之事,莫要放在心上。” 说着,将原因讲述了一番。 李衍这才知道,机缘就是这大雄宝殿炼心殿。 宝通禅寺年代久远,最初由梁时昭明太子萧统所建,名“东林寺”,南宋年间又叫“崇宁万寿禅寺”,乃大宣朝皇家寺庙。 这里本就是武昌附近地脉窍穴,从修建之时起,便用了一些天灵地宝,加上一次次毁于战火,又重新修建,才逐渐有了这炼心玄境。 当然,想要进入其中也有条件。 一是要佛门弟子摆下大阵开启。 二是心中不能有所防备,所以才故意隐瞒,在他踏入院子的同时,不知不觉进入其中。 三就是要禅宗棒喝之法唤醒,消化所得。 就连老和尚拿的棍子,也是佛门法器,乃黄檗禅师所留,当时临济义玄禅师向其请教,黄檗禅师也不说话,直接拎出棍子敲打,让其醒悟。 “德山棒,临济喝”,在禅宗可是赫赫有名。 虽然这一棍敲的狠,但李衍是实实在在得了好处,哪会抱怨,再次拱手致谢。 通玄禅师微笑道:“李施主三番两次相助,些许小事,无需挂齿。” “五月十三,便是护国明王佛诞,我等要进行准备,听说李施主也要在那天炼制法器?” 李衍点头道:“没错,这次来武昌,便是为了此事,也要多谢贵寺相助,借宝地与我们炼器。” 通玄禅师沉思了一下,“武昌城中有霸王井,相传乃西楚霸王所打通,与卓刀泉有些相似。” “霸王井深处,原本还有一处地下寒潭泉眼,若与卓刀泉灵水相合,锻造的法器可更添灵韵。” “可惜,霸王井最近一段时间忽然变得浑浊,时常涌出黄水,腥臭难闻,也不知出了何事。” “寺中人手不足,无暇查看,李施主有空可去看看,若能解决,对咱们双方都有好处。” “没问题。” 李衍一口答应下来,“回去后我就瞧瞧。” 在他离开后,通玄禅师才若有所思,从一旁的书架上,取出一本册子,上面赫然写了李衍情报。 在其他人看来,李衍即便闯出名堂,但也太过年轻,还远远达不到镇压一方,左右局势的名声。 但能闯过五“障”,在禅宗众人看来,更加不凡,年轻时能做到此事者,皆有先天潜力。 一个先天高手,代表的意义就截然不同… ………… “霸王井?” 御泉寺中,被打断工作的卢大师有些恼火,但听到与霸王井有关,还是点头道:“确实有这回事。” “卓刀泉位于伏虎山,其下有矿脉,灵泉水属庚金(阳),霸王井位于武昌城中,地下水脉与江水相通,为辛金(阴)。” “因此,卓刀泉水可淬炼兵刃刀锋,使其刚强肃杀,而霸王井水柔和,适合制作首饰等法器,也可用来增加镶嵌的符箓韧性。” “老夫曾派人前往霸王井,但也没查出原因,很可能是地下水脉改道所致,有寒泉水是锦上添花,没了也无大碍。” “那霸王井周围百姓常年香火供奉,宝通禅寺让你去看,多半是人手紧缺,又不想此事弄得人心惶惶……” “原来如此。” 李衍听到后,顿时了然。 这种事,顺便看一下也无妨,毕竟这次可着实得了好处。 回到武昌城,已是日近黄昏。 白日的龙舟大赛已经结束,武昌三城的禅宗僧人们,又将法坛搭起,放焰口超度亡魂。 往年这种事,一般从五月初五开始,连着进行三天就会作罢,而今年却已进行了十天。 百姓不明所以,但这种事也不会错过,善男信女纷纷从家中赶来,跟着祈福祭祀。 李衍顺手掐动阳诀,立刻能闻到江面上,一些阴气若隐若现,四处游荡。 时至今日,许多事已经明了。 双瞳风水大师余岚山,计划借天时地利人和,一举镇压妖人风水局。 如今龟蛇二神凝聚,长江之上常年积攒的阴煞之气,如同沉渣搅动,纷纷出现,所以每晚必须超度。 虽然繁琐,但这就像是一次彻底疏通,今后很长时间内,这一段至三峡口,水上都能风平浪静,不会有什么水鬼作祟。 因此,无论王府还是禅宗,都很配合。 当然后续还有手段。 五月十三,关帝圣君诞辰,无论江湖还是民间,都会举行盛大祭祀,涤荡阴邪之气。 五月十五“大端阳”,白天是龙舟大赛决赛,晚上则会举行“抬菩萨”。 这是一种游神仪式,就是将庙里的神像抬出,沿着村子和河岸巡游,主力就是水神杨泗将军。 武昌王府已经下令,长江沿岸村镇码头,都会参与,到时一举将长江贯通,镇压邪气。 不仅能破了蛮王墓白虎煞,还能让长江数年不出现水患,为西南战局提供稳定帮助。 如此大的行动和布局,人手自然紧缺。 …… 回到商会会馆,李衍看了田家众人,发现没什么事后,便出发前往霸王井。 武昌附近,湖泊众多,城中自然也不例外,除去王府碧波湖,就属紫阳湖最大。 紫阳湖算是武昌城一景,陆游、黄庭坚均曾泛舟湖上,留下了“十里亭阁菱荷香”、“凭栏十里芰荷香”的佳句。 而霸王井便位于紫阳湖西北角。 李衍查看霸王井,乃是受宝通禅寺之托,因此也无需遮掩,府衙也派了几名衙役跟随,直奔紫阳湖而去…… 第二更迟点 第314章霸王井怪谈 “哟,这么热闹?” 李衍望着远处,有些诧异。 还没看到紫阳湖,便见前方灯火照夜,锣鼓喧天,各种戏腔回荡。 “李少侠有所不知。” 跟来的一名衙役连忙上前一步,笑道:“这紫阳湖周围,都是好景致,多有城中富户修建的大宅,还有些酒楼客栈,请了不少戏班子搭台唱戏……” 佛门忙碌,衙门同样如此。 这些衙役白天维持龙舟大赛秩序,还要排查过往船只,本就累的够呛,大晚上的被人叫来,自然心中不爽。 但眼前这李衍,可是武昌城最近红人。他们同样不敢得罪,只得将不满藏在心中。 李衍见状,已知这些人想法,哑然失笑道:“诸位,就是去看一下,不一定能找到什么,正巧还没吃饭,待会儿找个馆子,请诸位喝酒。” 大雄宝殿炼心,令他拭去心头尘埃。 说实话,他原本就不是什么闷葫芦,但这一年来历经不少劫难,虽说都安然度过,但难免压力不小,性子也变得沉闷。 这一下,倒是恢复了不少本性。 此番出来游荡江湖,本就是见识世间万物,万事只求问心无愧,即便有天塌之灾,坦然面对即可。 “这…这怎么好意思。” “无需客套,但待会儿得找个好去处,若是酒肉差了,在下可就不掏钱了!” “定让李少侠满意!” 三两句话,便拉近了关系。 他们拐过一条街道,迎面豁然开朗,出现一片巨大湖泊,湖面平静如水,沿岸柳树成荫。 正如衙役们所言,这里不少城中富户宅邸,就连茶馆酒肆也都还在营业。 临时的戏棚子,隔着数百米就有一个,中间还有撂地画锅的艺人、摆摊卖大力丸的腥挂子…不少百姓往来游走,很是热闹。 见此情形,李衍心情也不错。 这个时代的神州各地,大多数百姓入夜便会安歇,眼前这热闹,平日可少见。 可惜,这次来偏偏碰上了妖人作祟。 沙里飞要忙着制作火器,王道玄和吕三要学习修炼,顺道护着田家人,只有他一人能出来。 “这位可是李少侠?” 没走几步,便有几人从街旁走来,皆是一袭黑衣锦袍,周围人纷纷躲避,正是都尉司的人。 不同于宜昌、郧阳那边,自来到武昌三城后,李衍便很少和都尉司的人打交道。 毕竟没什么事,谁也不想招惹这种衙门。 见此人拦路,李衍笑道:“大人何事?” 眼前之人个子魁梧,皮肤黝黑,闻言开口道:“本官武昌卫所百户于胜,负责城中巡夜,李少侠此来,可是发现了什么?” 本来他不想上来搭话。 这里可是武昌城,李衍名声再大,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反倒还要费事,多记录一些情况。 毕竟监察江湖,也是都尉司职责。 但李衍身后还跟着衙役,那就肯定有事。 “于大人。” 身后的衙役连忙上前,陪笑拱手道:“宝通禅寺托李少侠查看霸王井,我等奉命引路配合。” “哦,原来如此。” 那于百户一听,眼中警惕顿时少了许多,沉声开口道:“霸王井水突然变浑,弄得人心惶惶,还有些富户添乱,找了不着调的巫婆神汉做法事,一个个胡说八道,都已被我们赶走。” “李少侠若能查清,也是件好事,若有需要,随时能喊都尉司帮忙。” “多谢大人。” “应该的。” 一番询问后,都尉司的人便迅速离开。 李衍瞥了一眼,发现人群中和一些酒馆二楼,都有目光飘来,随着于百户离开,才转移视线。 显然,都是都尉司的人马。 这次的行动,武昌三城的力量,可谓是全部调动,看似一片杂乱,却各有侧重。 执法堂主要负责法事,防止玄门中人捣乱。 而都尉司,则主要关注江湖,毕竟如此大的活动,汇聚而来的江湖客数不胜数,肯定有妖人同伙混迹于其中。 李衍也没有理会,在街边随意买这份糖炒栗子,一边吃,一边跟着衙役们在拥挤人潮中穿梭。 在他们走后,一名汉子才抬起了头。 他身着粗布衣、兽皮靴,一副乡下猎人的打扮,手中还举着个架子,上面挂满了乌龟、长虫、四脚蛇等物,全部已经干透。 这是皮门打扮,俗称卖野药的,走街串巷,兜售自己的家传配方,主要是春药和打胎药。 管用倒是管用,但都是虎狼之药,有时能治好病,有时吃了就一命呜呼,报官也找不到人。 这种人太多,就连百姓也知道他们手段。 但有些事,就是这么无奈,穷家户看不起医生,拖着是等死,还不如买上一包赌命。 这就是人穷命也贱。 这卖野药的汉子看着李衍离去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凶光,边在人群中闲逛,边大声吆喝: “不卖老药喽卖新药,新药名叫隔山浇,诸位乡亲您听好,撒尿撒不高,就吃隔山浇。吃了隔山浇,迎风撒尿八丈高……” 都是走江湖常见唱词,但他故意加重几个音节,变换曲调,就能无声无息传递出消息。 很快,消息便来到一处暗室。 “霸王井?” “跟咱们无关,莫要搭理。” “这姓李的三番两次坏事,将来肯定饶不了他,但如今却不能打草惊蛇,那边准备好了吗?” “已经安排妥当…” “嗯,小心点,别被鹰犬发现。” …… “李少侠,就是这里。” 领头的衙役指向前方。 这里已相对偏僻,人群稀少,距离湖边数百米,夹在几条街巷之中。 所谓的霸王井,就是一口石井,上面搭了个凉亭,周围还有神龛,香灰堆积如山。 那名衙役见状解释道:“李少侠,传闻当年西楚霸王劈开此井,一道龙气藏于其中,因此有了井龙王。” “有传闻此井与紫阳湖、东湖相连,还能通到长江,但无论湖水如何暴涨,井中水位始终不变,所以百姓常年供奉井龙王…” “井龙王?” 李衍上前几步,看向井中,但见里面漆黑一片,无需施展神通,就能闻到一股恶臭。 这臭味有些古怪,不像是鱼虾腐败,倒有些像河中淤泥的腥臭。 他摇动轱辘,打上一桶水。 果然里面浑浊无比,还带着泥沙。 那衙役啧啧道:“要我说,就是地下水脉改道,引来了河底污泥,百姓们不懂,才胡乱传谣。” 李衍则摇头道:“若是单纯水脉改道,宝通禅寺又何须叫我前来查看?” 说着,掐动法诀深深吸了口气。 各种味道涌入鼻腔,果然,其中有股淡淡的阴气残留,若非全力施展神通,根本发现不了。 李衍眉头一皱,对着衙役开口道:“有劳几位,找来附近百姓,我有事要询问。” 这种事,衙役们自然在行,没过一会儿,便找来了几名老头老太婆。 此地已远离岸边,因此居住者都是普通百姓。 见他们颤颤巍巍的模样,李衍安慰道:“诸位莫怕,我是受宝通禅寺之托,前来处理此事。” 听到宝通禅寺,老头老太们明显松了口气。 “这井水是何时变浑?” “回大人,是在半个月前。” “当时可有何征兆?” “这…一觉醒来,井水就变得浑浊,朝廷派了人查看,富户们也请了端公做法,都没找到原因。” 就在这时,后面的一名老头犹豫道:“回大人,老朽倒是发现些异常。” “老朽身体不好,半夜要起夜十来回,根本睡不着,我记得那天晚上,似乎听到什么东西在地下嘶吼,但只是吼了一声。” “莫非,是井龙王在示警?” 旁边衙役闻言,连忙训斥道:“你这老头,可莫要胡说八道!” 说着,对李衍拱手道:“李少侠,这些天乱七八糟谣言,还有说楚霸王真身埋在地下的,这不胡扯么!” 他有些不耐烦。 这帮老头老太整天闲着没事干,就喜欢胡说八道,很多谣言,都是他们编造而出。 那老头也急了,“我亲耳听到,岂是胡说?” 衙役训斥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听到?其他人都聋了?肯定是半夜糊涂了…” 旁边的百姓也摇头道:“我们都没听到。” “这…” 老头有些委屈,却也不再多说。 “都别吵了。” 李衍止住众人,又向衙役询问道:“朝廷没有请术士前来查看?” 他说的术士,自然不是指普通巫婆神汉。 衙役低声道:“听说王府的高手也来看了,但也没发现什么,只说是水脉改道。” “嗯。” 李衍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这种事也极有可能,鄂州乃千湖之地,地下水脉极其丰富,大小支流无数,改道很正常。 若是连同了什么湖泊,将水下阴煞之气引来,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当然,为防自己看走眼,他还是掐动法决,小指轻轻一勾。 嗖! 腰间皮囊内,一个刍灵纸人顿时飘起,在空中上下飞舞,随后没入井中。 眼前景象,看的周围百姓瞪大了眼睛。 这可是真正的玄门术法。 他们平日所见,大半都是装神弄鬼者,哪见过这种手段? 李衍也顾不上搭理,双眼紧闭。 刍灵纸人最擅于探查,即便里面一片漆黑,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霸王井确实年代古老,周围井壁都是青石垒砌,一片斑驳,布满青苔。 水位距地面约五六米,一座石制神龛镶嵌在井壁上,看模样就年头不少,被浑浊污水淹没了半截。 这神龛内,供奉着一座石像,龙头人身,穿着官服,并无异常气息。 但神像头颅上,却出现几道裂缝,看痕迹竟是最近才出现。 除此之外,便没发现什么。 李衍眉头一皱,撤去手诀,那刍灵纸人顿时燃烧,化为飞灰落入水中。 随后,李衍睁眼,转身询问道:“这井龙王,你们供奉了多久?” 其中一名老头开口道:“听祖上说,自唐宋之时便开始供奉,是因为兵灾一度中断,但年景安稳时,周围住户都会按时供奉。” “哦。” 李衍又看了看水井,若有所思。 里面确实有井龙王,但却并非真龙气,而是百姓常年供奉而诞生的俗神,和土地爷有些相似。 这类俗神,一般都无坏处,飨食香火,顶多能保持水质清澈,消除阴煞之气。 如今看来,多半是地下水脉变动,俗神井龙王也烟消云散,因此阴煞之气上升。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 真有什么问题,凭他如今的玄水遁术,还没法在水脉中穿行。 想到这儿,李衍摇了摇头,“很可能就是水脉变道,估计再等个数月半年,水质才会恢复。” “听到了没?!” 衙役连忙开口道:“这位可是真正的大师,他说的话,你们还不信?今后别乱传了…” 李衍没发现的是,刍灵纸人化为飞灰,落入水中,残留的气息不断下落。 浑水之中,忽然卷起水流,将这些飞灰连同气息,尽数卷入水脉深处。 在一个黑暗角落,硕大冰冷的眼睛缓缓睁开… “好了,就这吧!” 那为首的衙役训斥了一番后,才驱散百姓,转身对着李衍笑道:“李少侠,咱们走吧,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的驴肉可是一绝…” 话音未落,李衍便汗毛耸立,猛然转身。 呼~ 只见水井之中,一股黑烟呼啸而出,在空中一个翻滚,恐怖的气息,让在场众人心中发凉。 李衍更是瞪大了眼睛。 这股气息,他曾经闻过,正是在前往簸箕墩的路上,湖中那头神秘巨鼍! 不等他有所反应,黑烟便呼啸而来,直接钻入了那名衙役嘴里。 “李少侠,这,这…” 此情此景,吓得周围衙役浑身发抖。 而被附身的衙役,则头颅低垂,踮着脚尖,口中痰鸣作响,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别乱动!” 李衍连忙呵止众人,随后拱手道:“前辈阴神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他可是知道,眼前这玩意儿,和神秘的云中君神阙有关,而且道行高深,一旦发怒,他们都要倒霉。 突然现身,肯定有原因。 果然,那衙役适应了一会儿,才呼噜着嗓子,用生硬的腔调说道:“叫…那小子来…有事…交易…” 李衍顿时了然,这巨鼍要找吕三! 他们穿过拥挤街道,直奔西南角而去。 第315章盟约! 滴答、滴答… 口水滴落的声音,异常明显。 被附身的衙役站在原地,浑身僵硬,踮着脚尖,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佝偻着腰。 这完全不是人的姿态,更像是某种动物。 尤其那张嘴巴,始终合不拢,口水不断滴落。 李衍眼角抽了抽,忍不住开口道: “这位前辈,第一次?” 在他吩咐下,只派了一名衙役赶往商会叫吕三,周围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他可不会傻乎乎的惹怒这头鼍妖。 这玩意儿的真身,他可是见过,完全是另一个层次的存在,当初的刘纲,估计都不是对手。 一旦惊动让对方爆发,不知会死多少人。 要想对付,除非正教使用大型法坛。 但这位似乎是第一次附身,半天都没掌控身体,一幅二傻子的模样。 听到李衍询问,鼍妖缓缓抬头,眼神冰冷,歪着嘴巴,继续流口水。 李衍无奈,索性不再多问。 看起来,这位根本不想和他说话。 而旁边的衙役们,早已吓得浑身发颤,若非李衍特意叮嘱,早就转身跑的没了影。 好在没多久,吕三便匆匆赶来,看到现场情况,立刻提起警惕,“怎么回事?” 衙役哪懂这些,自然没交代清楚。 李衍低声道:“湖中那位。” 吕三瞬间了然,向前一步恭敬拱手,嘴里嘀嘀咕咕各种弹舌音,分明是用了上方语。 鼍妖同样以上方语回应,明显比说人话通顺许多,就是口中呼噜噜,像含了一口老浓痰。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连着说了半天。 随后,吕三才扭头,看向那些衙役,沉声道:“你们先退开,记住,别找人添乱。” 衙役们如蒙大赦,纷纷退出巷子。 吕三这才看向李衍,开口道:“这位前辈,名号鼍师,想请咱们帮忙,做一件事。” “什么事?” “找人帮他解毒疗伤。” “什么?” 李衍有些吃惊,“还有人能伤了她?” 他可是记得,这鼍妖曾入梦以幻境指引吕三,化身老妇人,应该是个雌性。 这鼍妖的体型他可是见过,那一身鳞甲坚若精铁,且极为厚实,估计新式火枪,才能破开一个小口。 更何况,这鼍妖术法也极其惊人。 难以想象,会被人打伤。 “不是人。” 吕三开口道:“东湖里面还藏着一个厉害的家伙,名号东湖老祖,和这位前辈是死对头,双方拼杀,各有损伤。” “东湖老祖用了很厉害的蛊术,这位前辈如今全靠下方水脉中的寒泉水,才得以压制,若不早点清除,等那边恢复催动蛊虫,就有大麻烦。” “寒泉水?” 李衍沉思了一下,开口问道:“你问一下她,这霸王井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吕三点头,转身又是一阵嘀嘀咕咕。 “和东湖那老妖有关。” 吕三问清后开口道:“那东湖老祖,乃是一头蛤蟆妖,修炼日久,实力强大,最喜欢在地下水脉中打洞,经常造成水脉改道。” “武昌城附近江河中,原本还有一头水怪,道行同样深厚,经常和东湖老祖合伙,前往江北,抢夺这位前辈守护之宝。” “后来那水怪兴风作浪,吞噬江上船家,被宝通禅寺所镇杀,鼍师前辈正好得了宝贝,就前来复仇,想不到那东湖老祖同样炼了厉害蛊虫。” “原来如此。” 李衍听到,只觉得荒诞且有趣。 如今神州人族为主,但在面积广阔的荒山大泽中,也少不了异类修行。有的避开人群,有的则四处危害,与人为敌。 正教和法脉中,都有对付这些妖物的手法。 原本以为他们都是各居一方,却没想到同样有恩怨情仇,彼此暗中争斗。 吕三随即又低声道:“这位鼍师前辈,给不了什么报酬,但我修炼了《山海灵应经》,能与她签订盟约,互相帮衬。” “哦?” 李衍眼睛顿时一亮,“答应她,我今晚就找人,另外请她弄点寒泉水,再把井水恢复…” 这头鼍妖实力不凡,也不是那种四处为害,招惹是非的妖物,与之结盟,必要时就能成为团队底盘。 他可没忘了,按照那《山海灵应经》所言,上古巫教之所以强大,除去掌控着人间祭祀之力,还因与这些山神精怪达成了盟约。 如今世界,这种机会可谓千载难逢。 吕三眼中也有些兴奋,连忙与那鼍师交流。 呼~ 很快,一道黑烟就从那衙役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拐了个弯,迅速没入水井中。 那衙役身子一软,瘫在地上,缓缓苏醒后,眼中满是茫然,不知所措看着周围。 李衍连忙上前安慰了几句,又把外面等待的衙役叫来,请他们去买了十几个葫芦,尽数抛入水井中。 哗啦啦! 很快,井中浑水翻涌,那些葫芦尽数被卷入其中,没过多久又被强大水流抛出井口。 李衍一一接住,只觉入手彻骨冰冷。 他忍不住脸上笑意,开口道:“诸位莫怕,此事已经解决,只因地下水道与东湖相通,河底淤泥涌入水道,明日井水就会开始清澈。” 地下水脉的事,对他们来说难如登天,但对体型庞大的鼍师,却只是举手之劳,只需封闭通往东湖的水道即可。 李衍说着,又从怀中一张百两银票,“今晚辛苦诸位了,在下还有事,哥几个去喝顿酒压压惊。” “这…这怎么好意思?” “拿着吧,自家兄弟别客气,还有,这位兄弟最好去买些补气血的药物,白天多晒晒太阳,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多谢李少侠了。” 衙役们面面相觑,接过了银票。 他们知道,这算是封口费。 但一来事情能解决,二来这位李少侠又与宝通禅寺关系不错,说了恐怕还会得罪人。 常年为吏,他们很清楚什么时候该闭嘴。 解决完此事后,李衍便和吕三匆匆离开。 轰隆隆! 他们刚走没多久,附近地面就一阵震颤,大股的浑水在井中翻涌。 井水仍旧浑浊,但那股腥臭味却已消失… ………… 趁着城门还未关闭,李衍和吕三直接策马离开了武昌城,穿过渡口,向着城外一条河流而去。 月光下,二人策马飞奔,四下渐渐无人。 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河边。 这条河道与长江相连,按照约定,鼍师会先进入长江,随后再来这条河道接受治疗。 李衍下马后,直接从怀中取出一方木盒,里面赫然放着半截肥遗干尸。 吕三瞧着有些心疼,“要都用了?” 李衍摇头道:“我和老沙收集过情报,这武昌三城最有名的道医,乃‘北宋医王’庞安时后人,为人性子高傲,很难打交道,如今在王府任医官。” “如今王府已经关门,即便能请来,对方也不一定能奈何得了这蛊术,只能用肥遗。” “放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只要能达成盟约,比什么都强……” 说话间,远处水面浪花忽然涌动。 水上浓雾骤起,一头巨大的黑影缓缓升起,正是那头巨鼍。 这种等级的巨妖,浑身阴煞之气弥漫,又在水中活动,出没时往往会伴着水雾,也算一大特征。 咚!咚!咚! 伴着沉重的脚步声,巨鼍缓缓爬上岸边,好似一截黑色火车头,只是趴在那里,就有一股令人压抑的气息。 “见过前辈。” 李衍二人拱了拱手,便小心靠近查看。 似乎是因为吕三的原因,鼍师对他们很是放心,安静趴在那里,任他们查看。 靠近后,吕三举起火把,二人同时瞪大了眼睛,只觉浑身瘆得慌。 只见这巨鼍厚重的鳞甲之间,有许多蚯蚓大小的肉触在缓缓蠕动,好似长了一层绒毛。 这玩意儿,专门寄生在鳞甲缝隙间,随着吕三火把靠近,好似蜗牛一般,迅速缩入鳞甲缝隙皮肉里。 看似鳞甲完整,实则下方皮肤已千疮百孔。 “好厉害的蛊虫!” 李衍面色凝重,幸亏他果断,这种东西,加上鼍师庞大体型,估计请来道医,也解决不了问题。 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取出剩下的半截肥遗,让鼍师张开大嘴,扔了进去。 “吼——!” 巨鼍吞下后,立刻起了反应,口中不断发着低吼,似乎极为痛苦,身躯也不断扭动。 沙沙沙! 密密麻麻的蛊虫,全部从其鳞甲中钻了出来,长约半尺,疯狂扭曲,看得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即便吞下肥遗,这些蛊虫也不愿离开鼍师身躯,还有小小一节挂在皮肤上。 吕三见状,拍了拍腰间妖葫芦。 嗡! 毒蜂似乌云般翻涌而出。 那晚湖边祭祀,不光小狐狸和鹰隼,就连这妖葫芦也得了好处,容纳的毒蜂更多。 这些毒蜂,专门以蛊毒为食。 它们蜂拥而上,用尾针刺入蛊虫身躯,顿时令其脱离,随后口器蠕动,将其吞噬。 很快,巨鼍身上便爬满了毒蜂。 似乎感受到了舒坦,鼍师一动不动,任由这些毒蜂,将自己身上的蛊虫一一拔除。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所有蛊虫全部清除,鼍师也一阵干呕,喷出大量粘液。 粘液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米粒大小的虫卵,有些还在缓缓蠕动,已经孵化出新的蛊虫。 这些虫卵,自然全被毒蜂吞噬,随后尽数飞入葫芦中。 妖葫芦多日未开荤,这下算是吃了个爽,微微颤动,表示心情愉悦。 随后,一场古老的祭祀在河边开始。 月光下,吕三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大盆,里面放着从寺庙购买的祭神酒,与鼍师各自割出伤口,将血滴入其中,最后同时念诵古老的颂歌。 罡煞之气缭绕,盆中的血液互相交融,又被一人一妖饮下。 歃血为盟,本就是古老誓约。先秦时期便曾提到,“凡盟礼,杀牲歃血,告誓神明,若有背违,欲令神加殃咎,使如此牲也。” 追溯到更古老的时代,则是部落之间誓约,图腾融合,还有作为首领的巫师,与神灵精怪之间的盟约。 而血液,又隐含诸多禁忌。 既有庇护,也隐含诅咒,直到现在,一些强大的法事和术法,都需要用到血… ………… 叮叮!当当! 天没亮,李衍便被打铁声惊醒。 他穿衣起身,推开窗户后,御泉寺那座高耸佛塔,顿时映入眼帘。 昨晚一番忙碌后,武昌城门已经关闭,他们便索性策马来到御泉寺,将那些霸王井寒泉水,全部交给了卢大师。 想到这儿,李衍又扭头看向桌子。 上面有一幅鄂州地图,他来到桌前,仔细进行查看,若有所思。 既已与鼍师达成盟约,有些情报,这老妖也就不再隐瞒,尽数告知。 李衍首先询问的,便是那云梦三宝。 有些东西,在人族这边或许已经失传,隐藏于荒山大泽,但妖物却还知道一些。 云梦三宝,分别是云中君神阙,息壤与王禅老祖藏经林。 虽然这些只是人间流传的故事,但鼍师也给出了不少情报。 云中君神阙信息最多。 据鼍师所言,她具体也不明白那是什么,只知道当初上古楚民建造时,还有众多妖物相配合。 毕竟云中君这古老的神祇,当时统御云梦大泽,附近生灵都对其信奉,虽名字不同,但其形象都有一个共同特征,云雾与雷霆。 鼍师血脉祖先,正好是当初大妖,背负锁链,拖着云中君神阙于云梦大泽中穿行。 没错,云中君神阙是一艘巨船! 但随着时代更迭,这艘用了众多天灵地宝锻造的巨船,已越发诡异,云梦大泽干枯后,更是不知隐于何处。 如今唯一进入的方法,就是在那些云梦大泽古老的祭祀之地,云雷交加时,祭祀云中君,随后梦中进入神阙! 如今的这东西,更像是徘徊在云梦大泽附近的古老旧梦,只能梦中神魂进入。 进入神阙,偶尔会得到一些东西,但完全不可控,比如《山海灵应经》,就是在神阙中找到,对鼍师来说,没个卵用。 但进入其中,也有诸多禁忌。 鼍师当时坑了吕三一把,让其进去偷了东西,虽以《山海灵应经》补偿,但吕三今后却再也无法进入,否则神魂便会被留在其中。 当然,以双方当初关系,鼍师没有在事后反噬,还送出东西,已经很讲究。 而那五彩令牌,则是古楚水神令,有了此物,鼍师便能开辟水府,引来众多徒子徒孙。 一来进行庇护,二来也能化为俗神。 没错,无论鼍师还是那东湖老祖,都已年迈,正因如此,他们才会于人间现身,各自追寻道路。 鼍师也是藏了小心思,知道如今人族占据天地气运,便和吕三签订盟约,同时也想让他们说和,成为长江水系水神之一! 第二更大约一点 第316章磨刀雨 敕封俗神,可没那么简单。 自古以来便有阴魂妖鬼精魅,梦中传话,要百姓香火供奉,且手段各不相同。 有的还算讲究,庇护一方,还给些好处,比如驱赶虫鼠之患,或像三峡的黄魔神一样,救助江上遇险的百姓… 有些会故意引来灾难,让百姓供奉后再消除,骗取香火… 还有些,则是直接硬来,要么兴风作浪,要么让百姓血祭,献上童男童女,也是许多妖怪传说由来… 在那些古老动荡的时期,这种手段还能成功,但如今,所有祭祀之礼,朝廷和玄门正教都有规定。 凡此种种,皆为淫祀。 无论正教还是法脉,皆可伐山破庙。 所以想得到俗神之位,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离不开朝廷支持。 比如当初的黄魔神,先是在当地救了不少百姓,碰到过路的朝廷大员,也要现身相见。 唐时李吉甫、宋时寇准,路过三峡时遭遇风浪,此神都出来相救,甚至耗费力量,在凡人面前现身相求。 总之,时代是变了。 鼍师要想获得俗神之位,有两个难点。 一是她身为异类,天然就会受到排斥,除非立下功德,又被人广为传颂。 二是离不开玄门和朝廷配合。 鄂州以东,是禅宗势力范围,往西那边,则是真武宫说了算,鼍师的活动区域,恰好夹在二者之间,恐怕两头都得说好话。 还有,朝中也必须有人支持。 这件事若做成了,肯定是大有好处。 平日里或许难上加难,但如今李衍却想到一个好的切入点,便是西南之战! 想到这儿,李衍又仔细查看地图。 鄂州山林之间,潜藏的老妖可不少,有点像野兽,拥有各自地盘,彼此之间关系有好有坏。 比如汉水襄阳那边,就有个叫楠木大王的老精魅,乃沉在江河中的天灵地宝楠木,吸收水脉阴气,年深日久所化妖魅…… 又比如前往洞庭湘江那条水道,还有一头老妖潜伏,受土司城祭祀,实力更加强大,就连东湖老祖也被压的不能南进。 而人间类似战争这些大事,又往往会将妖物卷入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大禹治水与无支祁。 谋划一番,鼍师也能在大战中立功。 此事若成功,团队就有了个强援。 鼍师成为水神,肯定会约束和收服众多水族,在其势力范围内,他们便有了一支水军。 对人动手肯定不行。 但碰到一些强大的水怪精魅,吕三布下法坛,鼍师便会前来殴打对方。 而一些天灵地宝的消息,也能请其帮忙寻找。 总之,好处多多。 至于三宝中的另外两个。 息壤太过神秘,连鼍师也没听过。 但王禅老祖藏经林,却有了消息,就在襄阳一带,还有一些神秘人正暗中寻找。 他们抓捕奴役了一些刚生出灵性的鼍妖,鼍师曾出手解救,才得知此事…… 当然,此事还得好好谋划一番。 就在这时,另一个房间内的吕三推门而出,已经穿戴整齐,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 李衍也连忙出去,“这就走,不吃了早饭?” 吕三闷声道:“回去再吃吧。” 李衍一看,就知怎么回事。 昨日吕三走的匆忙,只带了妖葫芦和鹰隼,小狐狸和鼠大鼠二,还留在商会中。 田家的威胁还未消除,吕三可不放心。 李衍也不多说,点头道:“行,那路上小心点,这边由我护法,那边你多操心点,等到过了‘磨刀雨’,咱们就能汇合。” 距离炼制法器,只剩两天。 这边即便有晋州商会防守,他也放心不下,必须留下,等待法器炼制成功。 而商会那边高手众多,又在武昌城内,只要吕三能提前示警,根本不怕妖人偷袭。 将吕三送走后,李衍又跑去后院查看。 卢大师的动作确实很快,各种法器都已弄出雏形,如今只剩下些收尾工作。 只等五月十三那日,进行开光。 而沙里飞,在卢大师指点下已掌握新式火药的配制方法,还有一些火器,也已能进行改进。 “衍小哥,给,拿着防身!” 沙里飞满脸疲惫,眼中却满是兴奋,得意洋洋取出两枚火蒺藜,递给了李衍。 这两个火蒺藜,不过拳头大小,外壳完全由铁器打造,并且勾勒出片片鳞甲,好似菠萝一般,已经有了手雷雏形。 唯一的麻烦,是要手动点火。 李衍心领神会,知道里面肯定用了新式火药,小心接过后,卡在腰间皮囊里。 沙里飞也不废话,转身又去忙碌。 他平日里虽大大咧咧,但很多事心里门清。 团队之中,李衍三人的实力都在飞快提升,他虽然主要负责沟通,但接触到的力量,面对的敌人都会越来越强。 即便李衍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但他迟早会成为拖累,被人针对。 而新式火器的出现,就是他的依仗! 见众人还在忙碌,李衍也不再打扰,回到房中,抛去杂念,存神练功。 这两日,他不计划乱跑。 一来帮鼍师谋划敕封的事,并不急于一时,如今宝通禅寺忙得一塌糊涂,也不好多提。 二来前日炼心殿棒喝,有了不少体会,正好趁此机会闭关,将其吸收。 没多久,房间内便响起雷声轰鸣…… ………… 不知不觉,便是两日过去,到了五月十二。 夜晚,大雄宝殿内烛火通明。 “霸王井水清了?” 明珠主持有些诧异道。 “嗯。” 澄觉回道:“昨日就开始变化,腥臭味消失,污水沉降,到了今日傍晚,已彻底恢复清澈,周围不少百姓正在烧香。” “我们问过随行衙役,他们起初不说,后来才交代,当时有人被不知什么东西附了身,吕三也从商会前来,不知做了什么…” 明珠主持若有所思,“看来应该是什么山精水怪作祟,李衍为何不与我们明说,难不成另有隐情?” “此事并不重要。” 旁边的通玄禅师开口道:“他们虽是江湖作风,却也秉持正道,随后问清楚便是。明日之事才是重点。” 说着,扭头道:“通海师弟,你们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通海禅师,正是宝通禅寺最擅长风水之人,闻言开口道:“这几日,龟蛇二山附近,常有人暗中窥视,明日会加派高手镇守。” “不过鹦鹉洲那边,明日会戒严,妖人肯定会知晓,那里便是土位关窍所在。到时不仅有卫所士兵封锁外围,王府也会派出高手。一旦出事,龟山上的人也能前来支援…” “明日护国明王佛诞辰,关陵那边,会举行盛大祭祀,这边所有龙舟之上,都会供奉护国明王佛像,无论谁到达鹦鹉洲码头,都能引来佛力,将长江水脉贯通。” “少林禅宗来的几位大师,已藏身于蛮王墓外,只等白虎煞消散,便会进入山中镇杀妖人…” “嗯。” 通玄禅师面色严肃点头道:“此次大劫,事关我禅宗声誉,诸位且不可懈怠…” …… 武昌王府,花园阁楼内烛火明亮。 一名名侍女在其中游走,端着美酒菜肴,曲乐声不断,还有众多侍卫藏于暗中,警惕看着周围。 王府宴请之人,赫然是余岚山。 这位双瞳风水大师,此刻早已没了当初落魄模样,一袭白衫、黑须白鬓,眼中双瞳更是锋芒毕露。 武昌王见状,微笑着举起酒杯,“所谓人养气,气养人,余大师所言果然没错。” “还要多谢王爷相助。” 余岚山举杯沉声道:“在下出身卑微,始终有心魔难断,这些时日有王爷放权,尽情施展胸中所学,已祛除心魔,此事过后,道行便可更进一步。” “在下敬王爷一杯!” 说罢,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哈哈哈…” 武昌王眼中带着笑意,同样饮下杯中酒,“站的高了,自然看的更远。” 说罢,沉默了一下,“不知对那九头凤脉,余大师有何高见?” 余岚山心中一颤,但却面不改色,沉声道:“所谓九头凤脉,不过是上古之地势,与之相同者,还有巴蜀之蛇脉。” “周公旦苦心谋划,已将其斩去,而且在下怀疑,始皇早已知此事,也添了把火,自此神州即便分分合合,也始终会一统。” “哦?” 武昌王来了兴趣,“是哪一把火?” 余岚山沉声道:“上古有风水大脉,自大禹治水,及九州气运铸九鼎,薪柴已成。” “商汤逐夏桀,九鼎迁其都,盘庚迁殷都,始终立于皇城供奉,后周公旦又迁至洛邑。” “楚庄王问鼎,周失其鼎而天下大乱,秦灭周后,始皇将九鼎被迁至咸阳,然后就下落不明,至此天下大一统。” “九鼎,或许就是那把火!” “当然,这些都是在下猜测。无论当初发生了什么,如今大势已定,鬼教妖人行逆天之举,无非是为了祸乱神州局势。” “他们想窃国,皆是妄想!” 说罢,余岚山便松了口气,陷入沉默。 他是人精,岂会猜不出这武昌王问自己的意思,若是以往,肯定会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但这些天心性更上一步,确实已经有种明悟。 比自己站得高,看得远的人更多。 他们胸有乾坤之机,又有多少人会因世俗名利而乱来,所以即便看出些什么,也沉默不语。 这番言辞,也是劝诫。 若武昌王执迷不悟,那么他办完此事,就要想办法脱身…… “哈哈哈。” 武昌王听罢,脸上反倒露出笑意,“好,本王果然没看错人,余大师安心待着便是。” 余岚山先是疑惑,随后背后便渗出冷汗。 风水之术,事关气运,寻常人家无非求个富贵,但在皇族之中,却有诸多禁忌。 若这位武昌王有反意,只会暗中将自己收下,哪会如此大张旗鼓。 若他之前以小人之心迎合,恐怕这件事过后,就是小命难保。 武昌王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谈此事,而是询问起了明日法事… …… 与此同时,武昌城外山林中。 一座破败老墓内,同样是火把熊熊。 这座老墓是大宋皇陵,早已被人盗掘,里面空空荡荡,面积着实不小。 天圣教王护法负手而立,看着眼前一艘龙舟,几名匠人正小心将一层皮革蒙上,又小心绘制龙鳞纹路… 他皱眉道:“此物真的能行?” 旁边一名瘸腿老者拱手道:“回禀护法,这东西是神农架内山蟒妖皮,最大的能力,便是能隔绝神通探查。” “若非龙骧军相助,我等还抓不到此妖,只需将皮革蒙上,宝通禅寺的人根本探查不到里面火药。” “好!” 王护法点了点头,又沉声询问道:“那边情况如何了?” 瘸腿老者冷笑道:“哼,朝廷的人以为自己占据上风,却不知我们已抓捕妖物,炼成一支妖军,加上新式火器,定能让他们尝到苦头。” “教主说了,只要这边成功,切断朝廷大军粮草,那边就会立刻发动妖军,到时天圣公也会还阳。” “土司城那些个墙头草,只会望风倒,只需咱们来一场大胜,唐崖土司城便会全力出兵,与我们两面夹击,拔掉秭归守军这个钉子!” “好!哈哈哈…” 王护法闻言大喜,洞内其他人也是满眼兴奋。 “付家兄妹那边怎么样了?” “石宸已被控制,明日龙舟走到一半,便会被我等替换,前往鹦鹉洲引爆。” “嗯。” 王护法看了看众人,眼中凶光毕露,“咱们明日做好准备,无论能不能成功,都直接攻打莲溪寺,抢夺红靺鞨!” “是,护法!” 幽暗山洞内,众人齐齐拱手… ………… 一夜过去。 天还没亮,李衍便早早起来,先是练了会儿红拳盘功,随后才推门而出。 他看了看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乌云密布,遮蔽了天光,连晨曦都看不到。 这便是“磨刀雨”。 就和清明时节一样,每到关圣帝君诞辰之日,鄂州总会下雨,或大或小,总不会停歇。 而今日,也是关圣帝君诞辰日,各地百姓焚香祈祷,各种庙会不断。 轰隆隆! 忽然,一闪雷鸣响彻天空。 李衍反手抽出断尘刀,在雨中轻轻划过。 嗡! 龙吟声响,好似磨刀霍霍…… 第317章雨中炼器 天还没亮,卢大师便带着徒弟们忙碌。 炼制重要法器,还是要借助天时地利,当然少不了一场祭祀仪式。 不光要祭祀铁匠行当的祖师爷,太上老君,也要同时祭祀关圣帝君。 和尚庙中祭老君,多少有些不合适。 所以,祭祀场地被搬到了寺庙外。 后方伏虎山一片空地上,不仅布置了供桌,还有太上老君和关帝圣君神位。 至于最前方,则是一座刚起的炉子,还有风箱、锤子、铁砧等器物。 所有这些,皆已被红布捆绑。 卢大师今日也换了身装束,黑衣粗布,身上还挂着硕大皮围裙,白布包头,红绳勒腰。 而在其腰间,还挂着一方木牌。 瞧着年头古老,刻着“大广铁冶”四字。 李衍和沙里飞是外人,因此站在远处观礼。 “‘大广铁冶’是什么?”李衍低声道。 沙里飞笑着回道:“巧了,我刚打听过。” “宋代时冶铁极为昌盛,‘大广铁冶’便是朝廷冶铁衙门,汇聚了不少当时名匠,而且他们还配合沈括编著了《梦溪笔谈》。” “卢大师祖上,便是当时‘大广铁冶’铸造大师,这牌子也是法器,已成他门中信物。” “原来如此。” 李衍微微点头,没想到卢大师还有这来头。 远处,祭祀仪式也正式开始。 卢大师等人点起香烛,摆上贡品,先后对着太上老君与关圣帝君三拜九叩。 随后这老头起身,握着“大广铁冶”令,手中不断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打开供桌上酒水,洒向四面八方。 而他的弟子,则迅速上前。 他们用剪刀剪去所有器具上的红布,之后又有一名弟子,拎着只大公鸡,咬破其头冠,口含鸡血喷在所有器物上。 哗啦啦! 黑色琉璃般的煤炭,被倒入炉中,那些弟子们手脚飞快,没一会儿就将炉火烧的通红。 沙里飞啧啧道:“卢大师这次可是下了血本,这些都是从泽州府运来的白煤,品质极高,毫无烟臭且火力甚猛。” 说着,又低声道:“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晋州那边发现了不少上品煤精,朝廷已派人大量挖取,每天都有都尉司的人送往京城。” “多半是运到了京城神机营。” 李衍毫不意外,点头道:“此物事关朝廷气运,皇帝肯定不放心交给他人,估计将来也是要用新式火药节制各地。” 说话间,已有两弟子脱去上身衣服,露出虬结肌肉,任凭淅淅沥沥的小雨,从身上滚落。 他们二人同时掏出一张黄符,脚踏罡步,口中念道:“雪山师父雪门开,雪山师父降雪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雪山法? 李衍有些奇怪,祭祀怎么还要用术法?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雪山法一出,两名弟子周身皆冒起寒气。 他们随意戴了顶草帽,来到炉火旁,一人将烧的滚烫的铁水锅取出,另一人则用铁勺舀起。 在后方空旷场地上,早已搭起六米高双层花棚,棚上密布新鲜柳枝,绑满烟花鞭炮。 “嘿!” 随着一声怒吼,那弟子将通红铁汁抛起。 铁汁与花棚碰撞,霎时间,万千铁花坠落迸溅,光彩绚丽,点亮黑暗。 同时,棚上烟花鞭炮也被点燃。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四野。 原来是打铁花! 李衍双臂环抱,微笑着欣赏这绚丽奇景。 这“打铁花”,最初也是祈福禳灾、驱邪镇宅法事。同时也是金、银、铜、铁、锡五门工匠祭祀仪式,年代十分久远。 如此热闹景象,别说晋州商会的护卫们,甚至连御泉寺的小沙弥,都跑了出来观赏。 仪式结束后,天色已然微亮。 “磨刀雨”仍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卢大师带着弟子们吃了顿素斋,又用柳树枝泡水净手,所有人头顶都绑起了红布。 接下来,不仅要完成法器最后一步,每一件法器都要进行开光仪式,一直会持续到深夜。 最先打造的,是六把飞刀。 这是李衍专门打造的断魂飞刀。 他的断尘刀,也请卢大师看过,手法之精妙,卢大师也自认不如,添一分都是累赘。 而原本的袖里刀,碰到高手可被神通察觉,况且还有勾魂索,如今用的也越来越少。 刘纲留下的秘法,可用勾魂索控制断魂飞刀,因此李衍请卢大师打造了六把。 断魂飞刀的框架已经做好,中央镂空,乃是用陨铁打造而成。 这些陨铁同样不是凡品,从九天坠落后被收集,先是提炼出铁胚,随后百炼成钢,又藏于华山宝窖之中,吸收西岳先天庚金之气。 只是放在那里,便以寒光闪烁。 而中央镂空部位,则是用地龙骨磨制,还用滇州白铜,镶嵌出细小符箓组成的狻猊纹。 当然,两者还未结合。 卢大师突然转身道:“小子,有两种方法,不知你要选哪一种?” 李衍连忙拱手,“还请大师赐教。” 卢大师沉声道:“老夫有二法,一为宝光狻猊,可隐于烟霞,操控灵活。二为血狻猊,需你鲜血祭炼,凶猛霸道,出刀必见血,否则就会噬主。” 李衍笑道:“法器再好也是人用,会噬主的玩意儿,要他何用?” “杀性虽重,但若杀管用,这天地间也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就用宝光狻猊法。” “说得好!” 卢大师抚须笑道:“你小小年纪,已有如此见识,将来必有一番成就,也不算埋没老夫这手艺。” 说罢,猛然转身,面色变得凝重。 “取卓刀泉水,淬火!” 一声令下,当即有弟子端来凛冽泉水。 卢大师已握着“大广铁冶”,脚踏罡布,掐动手诀,用出了一种更高明的匠人术法“青铜令”,浑身罡气缭绕,筋骨肌肉也变得鼓胀。 此法不仅和雪山法一般,无惧铁水滚烫,而且还能浑身坚硬如铁,力大无穷。 他夹着六把飞刀胚子,放入炉火中煅烧,又挥舞铁锤,打得火星四溅,在水中不断淬炼。 沙里飞眼中满是兴奋,低声道:“卓刀泉为阳,用于锻造兵刃开锋,霸王井寒泉水为阴,用于白铜符文。” “待会儿听着响声,只要九次锻打之间,响起兵刃龙吟声,那就是借到了今日福运。” 果然,第三次锻打时,锤子砸下,兵刃震颤,竟在周围响起锵锵的声音,宛如龙吟。 “哈哈哈…好兆头!” 卢大师畅快一笑,将打好的飞刀胚子放在一旁,又取来另一把锻打。 每次出现龙吟异响的时间不同,有的第二次就出现,有的甚至最后一次才响起。 李衍虽不明白其中原理,但却能闻到,飞刀多了一股凛冽的锋锐之气。 “寒泉水!” 卢大师又是一声低喝,弟子立刻换水。 地龙骨坚韧,但毕竟是骨头,无法放入火中锻打,但他却另有方法,换了小锤和磨刀,掐着法诀,在这磨刀雨中不断调整。 最后,所有地龙骨芯,全都镶入了飞刀之中,严丝合缝,好似天然生长在一起。 而做完这些,卢大师又将两种泉水混合,在磨石上磨刀,每隔一会儿,便掐诀入讳,念诵道: “敕封宝刀照阴阳,天罡地煞化神兵,一斩魑魅魍魉,二斩妖邪精魅…吾奉太上老君敕封,神兵急急如律令!” 这便是开光仪式。 刚一结束,飞刀便似乎有了灵性,嗡嗡震颤。 “好刀!” 卢大师拈起飞刀看了一眼,“这法门也是妙,似乎有泰山那边匠门的手法。” 说着,随手一挥,“接刀!” 咻! 飞刀划破雨幕,呼啸而来。 这卢大师,同样是个武道好手,用了巧劲,看似迅猛,但李衍只是手腕一翻,便一把将其抄住,放在掌中查看。 刀身精美,煞气十足,他是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握着飞刀,手中掐诀。 哗啦啦! 勾魂索尽数钻入飞刀之中。 在场之人,也有会耳神通者,似乎听到什么,有些狐疑地看向李衍。 李衍也懒得理会,伸手一甩,飞刀顿时呼啸而出,在他周围盘旋,但因勾魂所牵引,始终在三米之内,上下飞舞,极其灵活。 “飞剑?” 沙里飞顿时瞪大了眼睛。 “哈哈哈…小术法而已,还算不上飞剑!” 李衍畅快一笑,轻轻一摆手,飞刀便迅速返回,插入腰间事先准备好的皮套中。 他说的谦虚,但心中却有些得意。 这断魂刀,三米之内穿梭还是小事,因注入了勾魂索的力量,还能直接钉住敌人神魂。 虽比不上传闻中的飞剑,但也不容小觑。 卢大师并未理会,而是全神贯注继续炼器,足足耗费了一个时辰,才将所有飞刀做好。 而飞刀,还是最容易的法器。 他简单喝了口水,因面色凝重取出了一把火枪,火枪是燧发手枪,也是帮李衍打造。 与飞刀一样,只剩最后组装和开光。 当然,这法器已经成型,而且枪炳用了地龙骨和黑檀灵木,同样不能进入炉火,所以他又换了一种手法,取来八卦宝镜,对着火枪照射。 这种手法,李衍简直闻所未闻,而且看起来十分费劲,就连卢大师额头都冒出了汗水… ………… 就在他们忙碌之时,鄂州各地也一片欢腾。 武昌城内,宝通禅寺护国明王殿,众多和尚念诵佛经,木鱼声声,香火缭绕。 佛门之中,关二爷是护国明王佛,但到了道观和一些庙宇中,却是关圣帝君。 鄂州几乎所有的关圣帝君庙,都有人进行祭祀,就连一些帮派,也请人做法事,挨个给关二爷上香。 这就是顶级俗神的气派。 别说鄂州,此刻就是整个神州,所有的关圣帝君庙宇,都在举行祭祀仪式。 而当阳关陵之外,更是锣鼓喧天。 在武昌三城那边是“磨刀雨”,而在这边,则叫做“单刀会”。 关陵之外从山腰到了山下,皆搭起了大大小小的帐篷,有的唱戏,有的表演,各类江湖艺人齐聚,更多的则是各种小商小贩。 当阳附近的百姓,甚至荆州襄阳,所有人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参加这场盛会。 关培德一脸笑意,带着几位乡绅主持。 他在众人注视下念诵祭文,台下从知府到知县,还有各地士绅儒士,全都会聚于此。 祭文念完,鞭炮轰鸣作响。 关姓一家人,齐齐进入关陵敬香祭拜。此刻他们才是主角,就连官老爷都得跟在后面。 看着庙会顺利进行,关培德不由得心中感叹,顺道在关圣帝君面前,帮李衍祈了福。 或许是这祈福起了作用,御泉寺外,法器炼制的过程也极为顺利。 很快,李衍便得到了自己火枪,一脸兴奋在手中把玩。 这燧发手枪长约一尺,比不上他前世枪械精致,却更多了一些华丽。 黑檀木的枪柄,镶嵌白玉般地龙骨握手,黄铜枪栓上刻着八卦镇邪符,在枪柄前端还形成龙形装饰。 看上去,简直就是艺术品。 “衍小哥,给。” 沙里飞取出了一根皮带,上面镶着十二个黄色弹夹,约莫小孩拳头大,还有皮枪套。 “我已全部填好火药,子弹用了铁丸,外面有油纸封,不怕下雨潮湿,用的时候扯去油纸,插入后方即可……” 沙里飞一番讲解,李衍很快弄清如何操作。 说白了,还和弗朗机炮一个原理。 挂上子弹枪套,一边插着燧发手枪,另一边插着六把断魂飞刀,加上腰间断尘刀,还有沙里飞给了两枚火蒺藜,李衍简直武装到了牙齿。 有了这身行头,战力也猛然提升。 他笑得合不拢嘴,继续等待炼器。 而与此同时,宝通禅寺护国明王佛大殿内,祭祀关圣帝君的法事也已结束。 通玄禅师缓缓睁眼,“澄觉,开始吧。” 一声令下,澄觉顿时带着执法堂众僧,来到供桌前,将上面的十二尊关帝圣君小神像用红布蒙上,随后才小心端起,鱼贯而出。 此刻,外面早已等待了不少人。 甚至武昌卫所还派了三百人护送,其中有百人身后背着火枪。 众人立刻策马,来到武昌城码头。 此刻这里已是人山人海,不少百姓翘首以盼,有人打伞,有人则根本不予理会。 而在码头外长江上,也十二艘龙船等待。 “关圣爷来啦!” 随着一人欢呼,众多百姓连忙点燃手中三炷香,有的恭敬弯腰,有的则直接跪在泥地中叩拜。 噼里啪啦! 鞭炮声伴着锣鼓声响起。 整个码头,顿时喧嚣一片…… 第二更十二点 第318章大赛惊变 码头上锣鼓喧天,江山也很是热闹。 龙舟这玩意儿,看似人人都能参与,但要想在比赛中夺魁,从造船到人员,都得精挑细选,耗费不小。 普通百姓整年忙碌,也就在端阳节前临时合练几日,根本没机会,就是凑个热闹。 所以,江上的十二条龙舟,都是来自鄂州各大势力。当然王府、卫所等朝廷力量不会参与。 至于佛道两教,是由俗家弟子的镖行、商队等参加。而儒教,则是一帮精力旺盛的学子联合。 剩下的,则是鄂州商会、北方骡马帮、五行、排教、匠作行会等势力。 总之,一个比一个有钱。 所有龙舟于江上整齐排列,参加比赛的汉子们衣衫统一,每队颜色各有不同,但都不离青赤黄白黑五行之色,顶多在搭配上有所改变。 此刻,所有人都手持三炷香,恭敬弯腰。 由澄觉亲自带领,执法堂的僧人们乘船而来,将一尊关帝圣君神像,放在每艘龙舟的前方底座上固定。 当然,僧人们也会施展各种神通,对每一艘龙舟进行探查。 说实话,这种形式还是第一见,毕竟龙舟大赛是祭祀三闾大夫,往年的关圣帝君祭祀虽然热闹,但基本都是各忙各。 汉子们虽也好奇,却不敢多问。 这件事,上头都亲自吩咐过,哪怕比赛落后,也不能让关圣帝君神像出事,安稳到达鹦鹉洲码头就行。 咻咻咻!轰! 万事妥当,随着钻天雷轰鸣,码头上的百姓,顿时爆发出震天欢呼声。 而各条龙舟上的汉子们,也随着鼓声号令,将手中船桨插入水中,肌肉发力,齐齐向后拨水。 刚开始,是蓄力阶段,龙舟尚未提速,十二支队伍几乎是整齐一排。 随着锣鼓声加速,汉子们也发力摆桨,周围水花四溅,龙头破浪穿梭,越来越快。 没多久,十二支队伍就变得参差不齐,到了路程中点,再齐齐转头折返时,这种差距是越来越大。 虽说每支队伍都是前些天选拔而出,但彼此之间差距也很明显。 比如问津书院的学子们,他们完全就是凑热闹,毕竟平日里读书,只是偶尔汇聚合练,也就比普通队伍稍强一些。 在龙舟比赛这件事上,原本还有老夫子反对,觉得不成体统,但为了纪念三闾大夫,还是硬生生保留下了这个传统。 所以一开始,他们就落到了最后。 相同情况的还有骡马帮,这些汉子五大三粗,常年在山中行走,江上魁首的称号,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大用,只是不想太丢脸。 争夺最激烈的,只有三股力量。 鄂州商会、武当镖行、排教。 他们都要吃水上饭,尤其鄂州商会和排教,虽平日少不了合作,但这种时候可没人会让。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原本最有希望的排教队伍,此刻却有些落后,只能排在中列。 排教的汉子们也是气急败坏。 “加把劲,加把劲!” “特娘的怎么回事?!” “你们几个,会不会划船!” 有人直接叫骂,将矛头指向了船尾几人。 那几名汉子,是临时安排上船。 就在比赛前一天,有几人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本来有预备的人员,但排头石宸却将这几人安排上了船。 看起来身强力壮,本以为是请来的高手,谁知道一路上就只会拖后腿。 天圣教的人还是失了算。 他们安插进的人,都是混江湖的好手,但划龙舟这事,可不是力气大就行,讲究的是万众一心,不能乱了节奏。 这些人也能勉强跟上鼓点,但节奏却乱七八糟,就是这一点区别,让整支队伍落后。 若非其他人给力,早已落到末尾。 这些排教的汉子们,原本憋了口气,想要夺得江上魁首名号,如今却弄成这样,自然气的破口大骂。 “都嚷嚷什么!” 就在这时,船上负责指挥的“扳艄”怒喝道:“排头安排的事,谁敢放屁?” “都精神着点儿,此时内讧,肯定落入末位,加把劲!” 划龙舟有规矩,“扳艄”的话不能质疑。 这些汉子们只能闭上嘴巴,憋了口气,使劲划船,勉强占据中间位置。 事实上,这“扳艄”心里也犯嘀咕。 他负责掌舵,对准艘船可谓是了如指掌,如今这船明显是动了手脚,外面蒙了层皮,船身重心也有点不对…… 所谓隔行如隔山,天圣教的人虽请了自家厉害工匠动手,但终究是有问题。 “扳艄”又偷偷打量那几名汉子,见他们面色阴沉,即便被众人辱骂也不还嘴,顿时感觉有些不对。 但想起排头石宸的叮嘱,说只要这次安稳到岸,便升他做“排把式”,就立刻不再多想。 排把式能负责一支船队,别说帮中拨下的银子,就是往来运输时商家给的茶水费,都能让他立刻发家致富。 他可不愿节外生枝。 然而,此事终究是被人注意到了。 鹦鹉洲码头那边已经戒严,所有百姓全都驱离,所以武昌三城头脸人物,全都在武昌城码头上观战。 “呦,今日是咋了?” 骡马帮的会长扭头看向石宸,打趣道:“石排头,你不是信誓旦旦要拿魁首么,怎么落后这么多?” 石宸心中一颤,脸上却是毫无表情,骂骂咧咧道:“有几个人吃坏了肚子,肯定是你们谁动了手脚,怕老夫夺得江上魁首。” 他老奸巨猾,很懂得如何转移话题。 果然,当即就有人不满道:“石排头,你说话可得注意点,这江上魁首的名号,还不至于让我等下黑手。” “就是,这手段也只有你用得出!” “行了行了,都是江湖同道,莫要争吵…” 虽说众人七嘴八舌,转移了话题,但石宸看了看远处雨中面色阴沉的都尉司人员,尤其对方身后背的神火枪,还是心中莫名打鼓。 他不动声色,扭头看向下方人群,见那边拎着破锣老乞丐,心中更是一颤。 那晚将付家兄妹带入房间,虽是一夜风流,但也中了招,被二人下了蛊咒。 这种蛊咒极其可怕,只是稍微催动,便有古怪的虫子从七窍钻出,且极其隐秘。 他出自长沙府,虽修炼的是武法,但也没少接触湘西蛊术,知道此蛊的厉害。 只要对方催动,就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况且还有人时刻盯着,根本没机会请人解蛊。 迫不得已之下,他加入了天圣教。付家兄妹答应,事成后不仅解开蛊毒,还会让他加入叛军,得一个头领之职。 当然,这话石宸根本不信。 他的一切底气,都来自于排教,离开手中这些船只,和那些烂命江湖客没什么两样。 想到这儿,石宸又仔细打量,看到人群中的付家兄妹已经消失后,彻底慌了神。 对方根本没想让他活着! 一旦弄出什么事,他就会成为替罪羊。 恐怕到时,那老者也会催动蛊虫灭口,留下他的家人被朝廷追查,抓入大狱。 想到这儿,石宸越加慌乱,眼中升起一股凶光,咬着牙握住了腰间火枪。 “石排头,你怎么了?” 旁边人立刻注意到他的不对。 石宸也不废话,脚下暗劲爆发,蹭蹭两步便离开高台,猛然间纵身而起,从下方百姓头顶跃过。 与此同时,掏出火枪对准了那名老乞丐。 火枪的威力,他已实验过。 即便不是新式火器,也能将这老头打死。 付家兄妹已经离开,只要弄死此人,无人催动蛊虫,再截停龙舟,便有机会力挽狂澜。 操作得当,就能将黑锅全部甩出。 大不了将基业送出,换取一家老小性命。 想到这儿,石宸再不犹豫,对着那老者脑袋,猛然扣动扳机。 啪嗒! 然而,撞锤落下,火枪却没响。 石宸心中顿时一片拔凉。 却是火药舱已被雨水打湿,没有引燃。 铛铛铛! 老乞丐也是吓了一跳,拼命敲起破锣。 “啊——!” 半空中的石宸一声惨叫,摔入人群中。 他痛苦至极,拼命撕扯着身上皮肤,但密密麻麻类似蚰蜒的怪虫,已从他五官七窍中钻出,更多的则钻入五脏六腑,疯狂撕咬。 这种痛苦,已超出人类忍耐极限,但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石宸的凄厉惨叫声,几乎响彻码头。 如此恐怖场景,让周围百姓吓得纷纷后退。 嗖嗖嗖! 当即便有几名都尉司好手,几步纵跃而来,拨开人群,仓啷啷拔出佩刀。 那老乞丐见势不妙,想要逃跑,但刚走两步,便有利箭弩矢飞射而来,将他两腿钉在地面。 “是蛊虫!” 各方势力头领也纷纷抬头观望。 有人也懂得这类术法,但看了一眼就直摇头。 “没救了!” 地上的石宸,耳膜眼睛已全被蛊虫咬破,口中喷血,连声带都已被扯碎,已发不出惨叫,只是疯狂扭动。 此情此景,看得众人一阵胆寒。 有人眼中不忍,想要给石宸个痛快,但如今显然出了事,动手估计会被人怀疑要灭口。 再加上石宸平日没少得罪人,因此也就一个个扭回了头。 澄觉也在岸边,见根本不予理会,而是立刻起身,高呼道:“传信,截停排教的船!” 岸边高台之上,当即有卫所士兵挥动彩旗。 此刻的江面,不仅有比赛龙舟,还有卫所战船,且上面有执法堂武僧驻守。 如今比赛虽快决出胜负,但距离鹦鹉洲码头还有段距离,足够将排教的龙舟截停。 咚咚咚! 战鼓声响,水军战船立刻前行,堵住众多龙舟前行线路,且有几名高手已纵身而起,好似飞鸟一般,在龙舟之间借力,冲向排教龙舟。 鹦鹉洲码头上,也有几道身影忽然出现,身着官服,甚至还有两名老太监,个个气息凶悍。 他们都是王府派来镇守的高手。 “你们干什么!” 排教的船上,汉子也发现了不对劲。 然而,几名天圣教的凶徒却立刻起身,拳打脚踢,直接将周围人打下水。 “被发现了,动手!” 几人都是狂热死士,看着那些跳来的高手,当即扯开脚下木板,用火折子点燃引线。 引线极短,瞬间燃烧。 轰! 江面上,霎时间火光四溅,好似雷鸣。 船上的火药之中,掺杂了“煤精”和“红硝”,都是新式火药配方专用。 不仅如此,周围还放了大量磷石油脂。 一时间,江面上火光冲天,就连岸边的百姓们,也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纵跃而来的高手,好似蚂蚁一般,直接被爆炸冲击波撞击,口中喷血,倒飞而出。 那些个天圣教妖人,自然是第一时间粉身碎骨,但剩下的龙舟也不好过。 剧烈的爆炸声,激起巨大水浪,当即就有数艘龙舟翻船,将上面的汉子甩入江中。 而且磷火油脂四溅,龙舟虽然没沉,但却被引燃,还有不少汉子身上沾染了磷火,惨叫着在水中扑腾,却好似粘在身上,甩也甩不掉。 龙舟上的一尊尊关圣帝君神像,也纷纷落入江中,转眼就没了踪影。 眼前场景,让澄觉心中一凉。 而鹦鹉洲码头上,一座巨大法坛已搭建而起,余岚山披头散发,在法坛上摆弄着五面硕大阴阳八卦镜,正好应对四象风水局。 随着关帝圣君神像落水,中央的八卦镜,竟开始缓缓旋转,还带动了其他几面镜子。 余岚山面色大变,直接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镜子上,随后双手摁住镜子,怒喝道:“怎么回事?快,把关圣帝君神像打捞起,继续比赛,至少要有一半来到鹦鹉洲!” 武昌王也在,面色阴沉,闻言道:“让他们快动手!” 他在这边有诸多布置,没想到半中间出了事。 消息立刻传出,此刻澄觉也顾不上多想哪里出了岔子,当即汇聚水中好手,在江中打捞。 然而,长江水深,下方布满淤泥,暗流涌动,即便水性再好的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岸边百姓更是乱成一团,各种谣言四起,很快传入城中。 鄂州商会小院内,众人自然也已得知。 “出了乱子?” 王道玄眉头微皱,当即开口道:“吕兄弟,你立刻去码头找澄觉大师…” “记住,要让武昌王亲口说一句话。” “什么话?” “鼍龙,也是龙…” 第319章鼍鸣鹦鹉洲 “真有把握?” 澄觉眼睛一亮,死死盯着吕三,想从对方眼中看出些什么。 毕竟这件事有些离奇, 而且太巧! 排教之中,他已派了人监视,还有都尉司的人协助,但刚刚传来消息,一名都尉司百户已经叛逃,还有人暗中配合。 到现在,他看谁都有些怀疑。 有人突然跑来,说能解决问题,还是用这种怪异方法,难免让他心中打鼓。 然而,从吕三这闷葫芦眼中,澄觉和尚根本看不出什么。 “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 吕三见状,闷声说了一句,扭头就走。 “别别,你急什么!” 澄觉一咬牙,连忙将他拦住,“此事贫僧做不了主,需要向上面回禀,吕施主先等一会儿。” 说罢,便匆匆离去… ………… “鼍龙也是龙…” 武昌王眼神阴沉,看着众人询问道:“他什么意思,为何要本王亲口说出这句话?” 通玄禅师也已到来,闻言解释道:“此乃气运之说,毕竟是妖类,送关帝圣君神像,没个龙身,那些鼍龙没这胆子。” “王爷享人间气运,坐镇鄂州,由您亲自开口,此事便万无一失,它们当然成不了真龙,但也不会受到反噬。” “气运?” 武昌王明显有些犹豫,“可有何危害?” 通玄禅师如实回道:“这天地间一斟一酌,皆有因果,王爷今日开口,便相当于敕封,将来是善果,还是恶果,难以预料。” “不过这鼍龙首领号称鼍师,说想受朝廷敕封,化为汉水水神,庇护沿江航道,甚至愿意出手,助朝廷平叛。” “还有此事?” 武昌王这下来了兴趣,仔细询问道:“禅师觉得,此事可否能行?” 通玄禅师回道:“人族有香火气运,掌祭祀之礼,异类为求化为神祇,相助者并不少。” “据贫僧所知,那吕三懂鸟兽语,可与异类沟通,且李衍一行人除魔卫道,也算正教,应当可信。” “王爷若心有疑虑,可观其表现,等西南战事结束后,再论功行赏。” 这老和尚心里有数得很,李衍当初能闯过炼心殿五道关卡,潜力自然不说,心性也非常人。 若是心怀鬼胎,沉迷欲望,根本过不去。 因此澄觉还有些犹豫,但他听了后,就立刻来找武昌王,并且出言担保。 武昌王又看向了余岚山,见其死死摁着八卦镜,满头是汗,脸色惨白,知道此事已来不及拖延,于是起身道:“好!” “若那些鼍龙,真能做成此事,且助我朝廷大军平叛,日后封它个汉水之神又何妨。” “让那吕三快点动手,免得误了大事!” 很快,消息便传到武昌码头。 此刻码头前方,早已被卫所士兵隔开一大片空地,还摆了香烛贡品等物。 吕三闻言也不犹豫,当即掐着法诀,跳起傩舞,口中发出长长短短,带着弹舌音的古老巫调。 他也不是傻子,知道机会难得。 若是按正常情况下,要想取信禅宗和真武宫,免不了费些口舌,还要托关系,寻找朝廷大员背书。 总之,麻烦的很。 而如今,有了武昌王开口,此事就成了一半,只要鼍师在西南大战中立下战功,得个水神之位并不算什么。 周围百姓也是探头探脑观望。 刚刚发生的事,早已弄得人心惶惶。 朝廷摆这么大阵仗,这次龙舟大赛肯定不简单,但却弄出了这种乱子,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轰隆隆! 天空雷声轰鸣,雨势明显变大。 漫天阴云,让所有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也不知这年轻人做法,要干什么… “快看,江上怎么起雾了!” 就在这时,有百姓忽然惊呼。 只见长江之上,水浪忽然翻涌,浓雾升腾而起,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 正当他们奇怪时,江中忽然升起一个庞然大物,浑身黑色鳞甲,双眼犹如暗黄灯笼,缓缓游弋,向着码头而来。 “鼍,鼍龙!” “怎么这么大?” “妖怪,是妖怪!” 码头之上,顿时人群骚动。 不少人吓得纷纷后退。 鼍师体型庞大,他们这辈子还是第一回见,哪能不害怕。 王府派来的官员们,虽然同样害怕,但还是高声道:“这是灵兽,前来相助我武昌城,莫要乱跑,免得惊扰了灵物!” 话虽如此,但百姓还是吓得不断后退。 吕三则顾不上搭理,连忙走到岸边,口中嘀嘀咕咕说起了上方语,与鼍师进行交流。 他们之间早已熟悉,说话毫不拐弯抹角,当即就把如今的情况讲述了一番。 鼍师平日里,虽远离人群修行,但灵性十足,智慧不凡,也当即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她微微点头,随后在水中转身,张开獠牙,仰起脖子,喉咙颤动,发出一声声嚎叫。 声音洪亮,响彻江面。 其体型巨大,出没时又有水雾相伴,加上这悠长的嚎叫声,堪称异象。 有百姓目瞪口呆,嘴巴合不拢。 也有人见这巨鼍灵性十足,还能与人交流,顿时慌乱,连忙取来香火祭拜。 很多百姓就是这样,庙中神佛很少显现,不知其神通广大,但碰到一些惊世骇俗的异物,就往往会将其神话,祭祀叩拜。 突然冬季里开花的铁树、体型庞大的鲤鱼、甚至有些古怪的烂木梁子,都有人祭拜。 很多淫祀,便是因此产生。 当然,如今的鼍师根本算不上水神,这些香火自然也无福消受。 更令他们惊奇的事发生了。 很快,江面上便有一道道黑影浮起,全是体型巨大的鼍,虽比不上鼍师,但平日里也很少见。 鼍师不断嘶吼,下达命令。 这些鼍龙顿时在江上翻滚,随后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在河底淤泥中寻找。 没一会儿,一尊尊关帝圣君神像就被它们打捞上来,张着嘴巴,小心含在口中,个个胆战心惊。 这可是经过开光的神像,这些鼍龙虽只是有了点灵性,但也能感受到其中可怕的香火神罡。 整整十几头鼍龙,全部游到岸边,张开獠牙大嘴,露出里面的关帝圣君神像。 “快,动手!” 澄觉毫不犹豫,带着执法堂的武僧们上前,取出关帝神像,将其捆绑在鼍龙脑袋之上。 随后,在鼍师的带领下,一头头鼍龙顶着神像,向鹦鹉洲码头游去。 两岸相隔并不遥远,武昌王自然也听到了鼍师吼声,又见江上水雾弥漫,十几条鼍龙在雾中顶着关帝圣君神像而来,也颇为惊异。 此情此景,他也忍不住开口道:“鼍龙,同样也是龙么,若能守护一方,龙之名也当得!” 此话一出,鼍师眼中顿时露出一丝激动。 而那些小鼍龙,似乎也不再害怕,摇曳着尾巴,破浪而行,颇有一番气势。 终于,十几条鼍龙全部靠岸。 早已准备好的侍卫们,立刻上前取下关帝圣君神像,恭恭敬敬,摆放在祭坛之上。 轰隆隆! 天空又是一阵雷鸣,电光照耀四方。 普通人察觉不到什么,但玄门中人却纷纷抬头,望向长江西面。 他们能感觉到,一股气息正在酝酿。 呼啦啦! 江面之上,忽然掀起巨浪,从西到东奔涌而来,就连鼍龙们都被水浪冲得东摇西晃。 这股水浪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直接冲过龟蛇二山关口,随后江面便瞬间恢复平静。 “成了!” 余岚山终于松开了手,看着下方八卦镜,抹了把额头冷汗,心有余悸道:“还好没错过,借来关帝圣君之力,贯通了此局。” “看那边!” 有人突然抬手,举向远处。 只见龟蛇二山之上,云雾翻涌,穿过武昌城,向着南面东湖方向而去。 那里,正是蛮王墓所在。 余岚山眼中闪过一丝激动,转身抱拳颤声道:“不负王爷重望,风水大局已成,白虎煞会被不断压制,两日内便可清除!” “待到五月十五祭祀沿江水神镇压,便可保数年长江安稳!” “好!” 武昌王拍了下椅子扶手,眼中满是杀机,起身道:“立刻发兵,带上那些火炮,将山上的妖人尽数剿灭!” “是,王爷!” 武昌卫所指挥使当即抱拳而去。 通玄禅师也开口道:“王爷,少林禅宗的几位大师和我宝通禅寺僧团,就守在蛮王墓外,到时会加入军中,清缴妖人。” “好,哈哈哈…” 武昌王心情大悦,看着尚未离去的鼍师,微笑开口道:“你且放心,只需立下功劳,西南战事后,本王亲自向皇上请旨,帮你敕封,立庙建祠。” 话刚说完,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傻,对着通玄低声道:“这个…本王说话,它能听懂吗?” “多…谢…” 鼍师鼓着嗓子,艰难道了声谢,随后便身子一扭,带着鼍龙们钻入水中,消失不见。 武昌王脸上一乐,其他人也瞧得稀奇。 更有一名王府典吏上前拍起了马屁,“王爷宅心仁厚,鼍龙相助,此事必然传遍四方,为人称颂。” “说的过了。” 武昌王微微一笑,心中却是得意。 这种事,肯定有问津书院的儒生记录,若写下什么名篇,说不定还能流芳百世。 啾——! 就在这时,鹰啼声响起。 只见一道雪白的影子,雨中振翅而来,英武神俊,正是武昌都尉司唯一的海冬青。 武昌王看到,顿时皱起了眉头。 海东青传信,不惧其他鹰隼拦截,且速度飞快,用其传信,肯定是有急事。 果然,海东青落下后,武昌都尉司掌印千户丘煌当即上前,取下一张布条,恭敬递上。 武昌王一看,顿时皱着眉头,对通玄禅师道:“禅师,莲溪寺那边被妖人大举围攻,他们此举有何用意?” 通玄禅师也是面色微变,“不好,莲溪寺的几位高手,此刻全在黄鹤楼镇守。还请王爷派兵相救!” “嗯。” 武昌王也不废话,立刻下令,让已经出发的卫所大军,前往莲溪寺。 而通玄禅师,也请都尉司以海东青传信给宝通禅寺留守僧人前去支援,随后便乘船而去。 站在船上,他心中隐有不妙的感觉。 这一次龙舟大赛,他们做了诸多防范,却仍被对方得逞,且只是派了些死士。 如今主力围攻莲溪寺,肯定不简单。 难不成, 这些妖人还有手段翻盘? ………… 轰隆隆! 一声雷鸣照亮四方。 硝烟弥漫,火光熊熊,与雨幕交织,嗤嗤冒起大量白烟,让视线更加模糊。 原本雅致的竹林溪水,此刻已被染红,几具尼姑尸体扑倒在水中,身上满是狰狞伤口。 吱吱吱! 伴着古怪的声音,一只类似蜈蚣,却长了翅膀的怪虫从尸体伤口中钻出,震动鳞翅,腾空而起。 怪虫所过之处,下方污水横流,夹杂着泥泞和血迹,于石板路上流淌。 火光在雨中摇曳,映照出一张张扭曲变形的面孔,全是尼姑,个个眼神空洞,僵硬的脸上仍残留恐惧。 怪虫振翅,落在一只洁白纤细的手上。 手掌的主人是名女子,蓝色粗布右衽上装,下身多为黑色长裤,镶绣花边,典型的苗疆女子服饰。 她面容妖艳,口唇发青,系一幅绣花围腰,脖子间还挂满了一连串银饰。 “王护法,到底打不打?” 女子一开口,就是生硬的官话,摆弄着手中怪虫,明显有些不耐烦。 “芸公主稍安勿躁。” 天圣教的王护法看了眼这女子,眼中有些忌惮,沉声道:“那红靺鞨至关重要,若被毁了,计划就会彻底失败。” 他只是听说,会有土司城的人前来相助,却没想到,来的是这名女子。 鄂州土司中,直接带头反叛的,乃是唐崖土司城,势力最为庞大。 土司城主叫覃天雄。 土司的女儿,地位远比汉人高,常被尊称为“公主”或“土司娘”,甚至能担任要职,或继承土司之位。 眼前女子,便是唐崖土司城公主覃芸儿,还是落花蛊教护法之徒,在江湖上名声不小。 此女阴狠毒辣,他也不敢得罪。 想到这儿,王护法转身阴沉道:“破六韩拔陵,交出东西,便饶你们一命!” 前方,莲溪寺门楼熊熊燃烧,台阶上坐着一名僧人,身上满是疤痕,独臂持刀。 他双眼冰冷,隐有火光闪烁,任由雨水浇灌全身,脚下血水滴答…… 第二更十二点 第320章因果杀伐 龙舟爆炸时,对莲溪寺的偷袭便已开始。 虽为鄂州禅宗四大丛林之一,但莲溪寺毕竟是个尼姑庵,因此相对僻静,只有武昌城中女眷偶尔会来此地上香。 寺中大多数,都是出家隐修之人。 此庙修建于蟠龙山上,很多时候不理红尘俗事,若非这次事关武昌三城安危,人手实在紧缺,也不会将高手全部调走。 破六韩拔陵躲在此地,自然有其原因。 一来当初修建时,就已留下藏身密室,二来庙中至宝墨玉观音,正是他当初自封“真王”时,手下特意铸造,用来为他祈福。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他的福地,躲在这里,墨玉观音也不会示警,所以很难被人发现。 但他却没想到,会有道行深厚的东湖老祖,可借圆光术找到他行藏。 突袭发生时,莲溪寺的尼姑们,同样在举行法事,为护国明王佛贺诞。 根本来不及反应,不少人就直接被残害,剩下的躲入庙中抵抗。 密室的通道,只有一条留在庙外溪流中,破六韩拔陵本已杀出重围,却又折返,持刀挡在庙外。 此刻寺庙中,只剩下老弱病残,有人重伤躺在地上哀嚎,有人则面若死灰,默诵佛经。 天圣教和土司城的人,来了总共上百,已将整个寺庙重重包围。 并非他们心存仁慈,而是破六韩拔陵手中握着红靺鞨威胁,只要他们再靠近一步,就会毁掉此物。 “交出东西?” 破六韩拔陵浑身鲜血淋漓,却毫不在意,只是冷眼看着王护法,“你这种人贫僧见多了,交出东西,她们同样是死路一条。” “哈哈哈…” 土司城公主覃芸儿一声娇笑,摆弄着手上怪虫,嗤笑道:“破六韩拔陵,当初这个名字可是响亮的很,我还以为有多了不起。” “当年你敢揭竿而起,称王称霸,手上人命无数,怎么如今护着这些汉人,莫非学佛学傻了?” 说着,眼中满是媚意,“你当年也是英雄了得,我们也不在乎什么还阳者,你若愿意,我就嫁给你,将来事成,也能当个王。” 破六韩拔陵眼神平静,“贫僧觉得你们才是不知所谓。今日种因,必有明日之果,这天底下的仇恨,本来就是越积越深。” “赵长生的目的,是祸乱神州,窃取气运。你有没有想过,此事若真的成功,毁掉武昌三城,将来苗人又会面临何种命运?” “还有你天圣教,说的要帮万千流民讨公道,但自己又干了什么?” “不过都是贪权恋势之辈而已…” 覃芸儿眼中满是不耐烦,“这天下间的事,不就是这样吗?你当初难不成怀了什么好心?” “当年小小武川镇,都能走出三个太祖皇帝,享四百年神州气运,我们凭什么不行?” “哈哈哈…” 这下轮到破六韩拔陵乐了,摇头道: “你们…还真不行。” 覃芸儿一听,顿时满眼怒火与杀机。 “算了!” 王护法看了看远处,眼神阴沉,“他在说废话拖延时间,动手!” 莲溪寺距武昌城东不过八里。 他们所选择的时机巧妙,还有龙舟之事吸引了大部分目光,但时间也远没那么充足。 一声令下,后方的苗人和天圣教教徒,当即端起弓弩,放出利箭。 他们其中有二十多人背了火枪,但就和倒霉的石宸一样,因为下雨加上操作不当,火药潮湿根本打不响。 正因如此,才没一举拿下莲溪寺。 “哼!” 破六韩拔陵一声冷哼,直接起身,虽是单手持刀,但刀法已妙到巅峰,甚至连暗劲都没用,只是左右横扫上撩,就将飞来的箭矢一一拨开。 眼前箭雨,跟当年战场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对面众人早已见识过他的厉害,也没指望弓弩能将其射伤,只是为了干扰。 付家兄妹也在阵中,突然压低身形,脚下暗劲爆发,从两侧飞奔而出,同时手中流星梭飞舞,如毒蛇般穿破雨幕,向着破六韩拔陵刺去。 与此同时,阿朗婆和覃芸儿,都放出各自蛊虫,一个是毒蚊群,一个是飞翅蜈蚣。 而王护法,则再次端起神火枪。 和力量强大的朝廷不同,无论天圣教,还是龙骧军,虽然都抢到了新式火器,但配置新式火药的“煤精”和“红硝”却严重不足。 因此,他们用起来节省的很。 像这次王护法出来,即便以他身份,能够携带的也不多,只够打出三十发。 每一次开枪,都小心谨慎。 这破六韩拔陵,哪怕只剩一条手臂,要想尽快拿下,也只能用神火枪。 果然,眼看众人袭来,破六韩拔陵也不再隐藏实力,突然掐动法诀,一口鲜血喷在刀刃上。 他的身上,一股爆裂的罡煞之气升腾而起。 “罡劲?” 付家兄妹看到,顿时头皮发麻,连忙后撤。 然而,已经迟了。 破六韩拔陵突然发力,脚下砰的一声,泥土四溅,整个人已消失不见。 再次现身,人已来到付家长兄身边,刀光一闪,肉眼可见的气劲划破雨幕,从其身边穿过。 噗! 这付家长兄直接被一刀两断,下身还在跑,上身已掉落在地,惨叫着挣扎,鲜血内脏散落。 “大哥!” 付家妹子一声尖叫,却不敢上前,对着王护法尖叫道:“你不是说他顶多化劲么,怎么回事?” 化劲和罡劲,已是云泥之别。 化劲还只是自身对于劲道的运用,而罡劲,却能聚拢罡煞之气化罡攻击,威力不输同级武法。 但大多数人一辈子能修成丹劲,已是不易,更何况更上一层的罡劲,没有天赋,根本难入此门。 王护法脸色阴沉道:“消耗神魂临时提升,死后魂飞魄散,再难轮回,阁下何必呢?” 破六韩拔陵长刀一横,看着天上涌动的雷霆,又看了看满地尸体,眼中是难以掩饰的疲惫,“累了。” “或许从一开始,贫僧就不该还阳…” 话音刚落,他便身子一闪,瞬间消失。 王护法心中发毛,连忙后退。 旁边的覃芸儿,也只觉大事不妙,裙摆一甩,密密麻麻毒针射出,同时飞速后退。 这里,就看出了差距。 那阿朗婆同样想撤退,但她气血衰竭,不通拳脚,只能借蛊术操控身下野人。 但短短时间,根本来不及。 下方长毛野人刚抬起大板斧,破六韩拔陵的身影,便已出现在她身后上空,头也不回,随手挥刀一砍。 噗! 阿朗婆的人头,瞬间飞起。 破六韩拔陵本要继续砍下野人头颅,但看到其脑后蛊虫,还是微微摇头,收住刀势,空中折身一踩。 嘭! 野人巨大的身躯翻滚而出,一头撞在墙上,晕死过去。 而破六韩拔陵,早已借着这股力道飞射而出,直接落入天圣教和苗人阵中。 能来此地的,都是江湖好手,但在拼死爆发的破六韩拔陵面前,和孩童没什么两样。 人群中,破六韩拔陵的身影飞快穿梭,他身上鲜血流淌,顺着手臂落入刀中。 刀光闪烁,血雾弥漫,竟化作一道道血光,所过之处,残肢断臂乱飞。 此情此景,让王护法和覃允儿心惊胆战。 他们这才知道,鬼教教主赵长生,为何要千辛万苦复活此人。 原本就是掀起六镇风云的狠人,后来又学了诸多秘法,若非还阳后实力尚未恢复,还被偷袭受了重伤,恐怕他们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王护法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其他,奔跑中猛然抬起神火枪,扣动扳机。 轰! 一声巨响,火光硝烟四溅。 方才便已开过两枪,但破六韩拔陵早有防备,凭借着强大感知躲过。 所以,王护法换了特殊弹夹,里面放的不是一颗铅丸,而是众多细小铁片。 破六韩拔陵仍旧凭着感知躲过枪口,但这次却失了算,只觉浑身一阵刺痛,便摔倒在地。 半截身子,已密密麻麻全是裂口。 而旁边的天圣教徒和苗人,同样好不到哪儿去,身上血花崩裂,有的摔倒在地惨叫,有倒霉的,则直接被铁片射入头颅心脏死去。 “吼!” 破六韩拔陵一声怒吼,拄着破刀站起身来,浑身鲜血混着泥土,宛如一尊魔神。 周围没受到波及之人,被其气势吓得纷纷后退,就连王护法也呼吸一滞,退了两步。 然而,破六韩拔陵再次运劲,却只觉浑身气力如潮水般消散,低头看向心口处,只见那里已多了个伤口,汩汩流着鲜血。 “哈哈哈,看你还不死!” 王护法猖狂大笑,却仍不敢靠近,而是从腰间抽出弯刀,一把甩了出去。 铛! 破六韩拔陵奋力抬刀挡住,但自己也跌跌撞撞,差点摔倒在地。 他一咬牙,突然从脖间扯下一枚红玉,放在地上,拼尽最后力气,一刀砍下。 “不要!” 王护法一声惊呼。 叮! 只听得一声脆响,刀刃反卷,那红靺鞨被弹飞而出,落在地上,竟丝毫无损! 破六韩拔陵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后渐渐没了神采。 “你特妈的!” 王护法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这才知道,破六韩拔陵不是不想,而是根本毁不掉这唐时镇国之宝,还假模假样,骗了他们半天。 没有丝毫犹豫,他连忙冲上前去,一把捡起红靺鞨,直接丢了出去,怒吼道:“快,送走!” 梅山法教三兄弟也在外围。 这种等级的战斗,他们根本插不上手,只能带人射箭偷袭。 三兄弟的老大一把接住红靺鞨,装入一个皮囊内,又伸手一甩,高高抛起。 呼~ 空中一声鸣叫,他们操控的夜枭振翅而来,一把抓住皮囊,快速飞走。 与此同时,还尖利的叫了几声。 梅山兄弟的老大急声道:“王护法,消息泄露了,武昌城卫所先锋营已经赶来。” “快,我们走!” 王护法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撤退,根本顾不上搭理地上的伤员。 而此刻的破六韩拔陵,依旧拄着刀,半蹲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鲜血。 “别管他,已经死了!” 眼见有人要上去,王护法直接训斥道。 然而,覃芸儿却根本不理会,一声嗤笑,快速靠近,手中弯刀一甩,将破六韩拔陵脑袋砍下。 她将首级拎在手中,盯着那双平静的眼睛,冷笑道:“哼,我就让你看看,你们六镇行,我们土司城也行!” 说罢,跟着众人飞速撤离。 与此同时,莲溪寺大殿内,几名老尼姑满脸震惊望着后方,那尊墨玉观音像,竟咔嚓一声,出现了裂缝…… ………… “莲溪寺出事了?” 望着御泉寺内忙碌的僧人,李衍有些诧异,“他们进攻那里作甚?” 他这边较武昌城还些距离,消息也传的慢。 先是龙舟大赛出了问题,吕三危急时刻出手,借着鼍师力量,顺利完成风水局,也得到了武昌王承诺… 李衍正称赞吕三他们聪明时,坏消息又传了过来,莲溪寺受到妖人围攻。 莲溪寺的情况,他也听说过一些,不过是个尼姑庵,实在想不通哪里有什么吸引妖人。 御泉寺护法僧人摇头道:“贫僧也不知晓,只是让我等立刻前往救援。” “要不要在下帮忙?” “朝廷卫所军队已经赶去,还有我佛门众多高手,李施主顾着这边就行。” 僧人明显有些着急,说罢就匆匆离去。 李衍微微摇头,也没再继续多问。 风水局势已经完成,无论朝廷还是佛宗高人,都已经能抽出手来,他去了也没什么用。 况且这里也离不开人。 想到这儿,李衍又看向对面,只见那卢大师正忙着对吕三的骨朵进行开光。 而在旁边,还有几件地龙皮甲胄等着完成最后一步,进行开光。 轰隆隆! 天上一阵雷鸣,李衍打着油纸伞看了看天色,便安心继续等待。 这些法器全弄完,怕是要等到天黑… ………… 哗啦啦! 滚滚浓雾中,一道黑影振翅落下,正是梅山法教兄弟的夜枭。 周围白雾隐含白虎煞,普通人察觉不到,但这夜枭却已吓得浑身发抖,落地后都站不稳。 “终于拿到了…” 伴着沧老的声音,一双沾满污泥的手,将皮囊中红靺鞨取出… 第321章墓中妖尸 拿起红靺鞨的,是名老者。 他的模样很古怪,一袭黑袍,头顶裹着黑布,脸色呈现一种发青的灰白,还布满老人斑。 尤其那双眼睛,同样一片灰白。 《相书》上曾提过,面色无光,白色弥漫,大不祥,谓之哭丧天罗,自己或家人必有灾殃。 而这老者的情况,更严重。 这是死人才有的面色。 不仅如此,就连他身上也隐约散发出一股腐臭味,沾满污泥的手指上,还有许多发白的伤口。 说这老头像个行尸,也不为过。 在他身旁,站着几名汉子,皆身穿蜡染蓝布马甲,头发编成辫子,盘在头顶。 他们个个身强力壮,手腕和脖子上挂着各种骨质饰品,腰间则是五彩绳穿成的皮带。 这幅打扮,与土家人有些相似,却又多了些差别,乃是按照古代江夏蛮的习俗打扮。 当然,“江夏蛮”这个古老的族群,很早以前便已消失,甚至这打扮,也不那么准确。 这些人的来源很复杂。 大部分是对汉人心存不满的苗人和土家人,以“江夏蛮”的名义汇聚,秘密结社。 而他们平日秘密汇聚的地点,便是这蛮王墓,很多时候只是喝酒发发牢骚,或者乔装打扮,打劫汉人商队,发泄不满,挣些银子。 被有心人一引导,就干起了大事。 “仡徕长老。” 其中一名苗人汉子,死死盯着老者手中红靺鞨,有些难以置信道:“有了这东西,白虎圣王就能重新现世?” 老者点头,看了看天上雷霆,沙哑着嗓子道:“白虎圣王为天所妒,一旦出世,必遭雷劫,所以才沉眠于蛮王墓中。” “此为唐时镇国神器,有了它,白虎圣王就能脱困!” 几名汉子彼此相识,眼中满是兴奋,齐齐拱手道:“还请仡徕长老做法,让圣王降临!” 老者点了点头,“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动手。” 说罢,带着众人穿过山林。 眼前是大片空地,疯长的野草藤蔓已被清理,而在前方,则是一座又一座的封土堆,大多长满老树枯枝,残破的石碑坍塌在地,字迹已经斑驳。 江夏蛮很早以前便已消失,自然无人祭祀,枯树败叶之间,甚至还能看到一个个盗洞。 原本只是稀松平常的区域。 神州年代古老,历代皇室大墓数不胜数,说不定走到哪个山间就能碰到一座。 然而,随着白虎煞弥漫,这座蛮王墓的气氛,也变得有些诡异,尤其是那枯木幽暗处,似乎还有几道影子,露出惨白面孔。 那几个,都是死在此地的盗墓贼。 白虎凶煞之气溢散,他们也能被常人所看到。 而在封土堆前方空地上,泥水与污血混做一团,还有个巨大的陶罐,里面堆满了人头和断肢,浸泡在血水之中。 陶罐祭坛旁,也站着几名脸色阴沉的汉子。 几名苗人看到,皆是心中一颤。 这位“仡徕长老”,那是来自湘西的一名憋宝人,自称探幽一族,耗费大半生,就是为寻找白虎圣王。 据其所言,江夏蛮来源于巴人,为廪君后裔,曾有一位盖世英雄,巫蛮许圣,号称“白虎圣王”,带领族人反抗汉人。 这位“白虎圣王”,就沉眠在蛮王墓最深处,等待后人将其唤醒。 而“唤醒”的过程,也极为凶残。 他们不仅杀了周围村寨百姓祭祀,上山后也每日血祭不断,被禅宗的人围堵后无法下山,便开始残杀自己人祭祀。 按照这位仡徕长老的说法,血祭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必须等到“白虎圣王”出世。 说实话,几人此时恐惧已大于喜悦。 他们跟着造反,是想发财过好日子,但眼下还没成功,同伴就已死了大半。 下一个,说不定就会轮到他们。 但这些人同样不敢反抗,不仅因为这仡徕长老能招鬼神,操控僵尸,祭坛前站的几名土司城高手,也足以将他们拿捏。 “拜见仡徕长老。” 几名土司城的高手,见状齐齐拱手。 仡徕长老看了看前方封土堆,沉声询问道:“如何,还是那样吗?” “更严重了。” 一名汉子说罢,当即拿着葫芦瓢,在陶罐中舀起一瓢血水,对着封土堆猛然泼洒而出。 古怪的事情发生了。 溅落在地上血液,立刻与泥水混合,但落在封土堆上的,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入土中。 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吸食。 仡徕长老正要说话,突然心中一颤,猛然抬头看向北方。 白虎煞弥漫,整个山头都被浓雾包裹。 但他却能感觉到,一股力量正翻涌而来,试图冲散白虎煞,山上浓雾也开始翻涌。 “快打开,来不及了!” 老者一声令下,众人立刻上前,七手八脚拨开枯枝败叶,露出一个巨大的盗洞。 盗洞周围,布满了棺材钉,还以沾过鸡血的红绳互相缠绕,形成网格状,明显在防备什么东西出来。 众人看到,眼中都有些恐惧。 “一帮废物!” 仡徕长老见状大怒,亲自上前,将那些棺材钉和红绳全部拔掉,随后压低身子,爬入洞中。 江夏蛮的几人,探头探脑,满眼期盼。 而来自土司城的几位高手,则彼此打了个眼色,缓缓后退。 洞窟中潮湿阴暗,还有不少树根探出,因为下雨天,雨水渗入,更是弄得一片泥泞。 这洞窟虽比其他盗洞大了不少,但进入其中,也只得爬着前行。 很快,这仡徕长老就成了泥猴子。 但他毫不在意,将红靺鞨含在口中,满眼狂热,顺着通道不断往下爬。 忽然,他手中摸到个东西。 古怪的是,这仡徕长老两眼发白,在外面好似瞎子,但一进入洞窟,却散发着淡淡绿光,将周围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在他手中,赫然是一颗人头,血肉已经干瘪,头骨也被啃得破破烂。????仡徕长老毫不在意,将人头扔到一旁,继续往下爬,深度早已超过其他蛮王墓。 哗啦啦! 伴着泥土碎石,他一下子滚落在地。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墓室,周围以青石堆砌,形成正方形,中央则是一座圆形石台。 有些墓室,讲究天圆地方格局,但这座墓室却是反着来,天在内,地在外。 不仅如此,地面还铺着一层黑色泥土,散发惊人寒意,甚至土层中还能看到大片白霜。 黑土九阴,老猫伏地。 这正是传说中的一种养尸地。 更凶残的是,这座墓室巽、离、坤、兑四个方位,皆以黑曜石镶嵌打磨,弄的如同镜子一般。 这是人造“四阴之地”,同样是养尸地。 葬在这种地方,佛陀也得变僵尸! 仡徕长老也是第一次下来,根本顾不上东张西望,而是死死盯着前方,浑身发抖,死死捂住鼻子。 那圆形石台上,放着一口巨大石棺,中间雕刻猛虎,周围则全是各种魑魅魍魉。 石棺顶部棺材盖,已经碎裂。 在那石台上,堆满残肢断臂,上面趴了一头怪物,虽有人形,但浑身无毛,皮肤惨白光滑,长着血色指甲,满口獠牙,面目狰狞如恶鬼。 果然还没成型! 老者捂着嘴巴,不敢露出半点呼吸。 什么“白虎圣王”,全是他编造出来,哄骗那些大傻子的谎言。 他本名仡徕崇,虽也出自湘西苗族,但早早混迹江湖,无论苗汉,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他的真正身份,是探幽一脉憋宝人,四处下墓,寻找各种长生术、修炼法门和天灵地宝。 同时,也被赵长生招揽加入了鬼教。 这四象扰地脉的风水局,乃是赵长生一手布置,柳娘潜伏武昌城,他引诱江夏蛮,共同辅佐破六韩拔陵。 此事原本天衣无缝,却没想到破六韩拔陵直接反水,让计划出现纰漏。 藏在地宫中的确实是土家人,但却和江夏蛮毫无关系,而是宋时一名苗寨土司,名叫彭三离。 他虽是苗人,却对道家玄门痴迷。 宋徽宗年间,鬼教势力已渗透朝堂,风水大师赖布衣得罪权贵,辞官远去,半路遭人追杀,幸得这位土司彭三离救助。 养伤期间,彭三离跟随其左右,学了不少风水秘术,在赖布衣离开后,踏足周围山川,发现了蛮王墓下方这个养尸地。 原本也没什么,但这位土司同样遇到了很多玄门中人的难题,年寿将至,而修行未成。 他心有不甘,恰好赵长生,也就是前世的鬼教教主张怀素追寻赖布衣行踪至此,一番引诱,让其修炼起了“阴尸长生法”。 “阴尸长生法”,就是李衍在秭归县江中,发现的那口青铜棺内妖人所练邪法。 那妖人,正是通天三娘弟子罗兴。 “阴尸长生法”可化为妖尸老阴人长生,修炼方式也根据五行,各有不同。 秭归县那个,修炼的是水法。 而这彭三离,修炼的则是土法,并且赵长生还动了手脚,将道家“太阴炼形术”融入其中。 赵长生骗彭三离,说能修炼成地仙,但顶多能修炼成尸仙,和妖魔无异。 说白了,就是赵长生的试验品。 眼前这浑身无毛的玩意儿,距尸仙还差不少,却另有个响亮的名字:不化骨! 其浑身坚若精铁,力量远超寻常僵尸,且体内阴煞之气十足,可使用术法。 四象扰地脉的风水大局,如今已经失败,若连眼前这件事都做不到,赵长生肯定饶不了他。 想到这儿,老者仡徕崇紧闭呼吸,又从怀中取出一颗白色珠子,抛了出去。 吼! 那头不化骨闻到,立刻和疯了一样,身子一闪,便跳在空中,将白色珠子吞入口中。 随后,这头不化骨的气息,就好像受到压制,浑身僵硬,直挺挺摔倒在地。 老者仡徕崇猛然窜出,又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符,塞入不化骨口中,点燃香火,按照赵长生所授秘法,摇动经幡,口中念念有词。 呼~ 墓穴之中,阴风乍起。 地面变得彻骨阴寒,随后升起滚滚黑雾,不断翻涌,隐约形成个老者狰狞面孔,最终附着于不化骨身上。 随后,这头不化骨的身躯开始剧烈震颤,脑袋不正常的摆来摆去,一会儿发出低吼,一会儿又念出古怪咒语。 足足半柱香,不化骨才安静下来。 它猛然睁开双眼,直挺挺立了起来,血红的眼睛,已毫无之前嗜血疯狂,而是带着一种阅尽沧桑的冷漠。 “它”又看了看自己长着血红利爪的双手,眼中有些疑惑,看向对面老者。 老者眼中一喜,连忙弯腰拱手: “属下仡徕崇,拜见黄掌令!” 眼前还阳者,正是原鄂州鬼教掌令黄六师。 赵长生往来各地,无论刘纲夫妇的地仙之躯,还是眼前不化骨僵尸,都是他为教中重要人物准备的肉身! 原本这具肉身,还未成型,化为尸仙,但夜郎古道通天三娘失败,赵长生便立刻传信,让他们提前唤醒肉身,助黄六师还阳。 破六韩拔陵,只是赵长生培养对象,但在鄂州真正信任,且依为臂膀者,唯有这大名鼎鼎的黄六师。 眼下急需人手,哪怕四象阵布局失败,也得让黄六师顺利还阳! 黄六师虽是僵尸之躯,但此刻已神魂归位,听完老者诉说如今情况,脸上毫无意外,而是看向远方,声音沧桑,喃喃道: “教主,终于要动手了么?” 仡徕崇不知其意,却也不敢多问,连忙从怀中取出红靺鞨,恭敬递上,“大人,您如今这身躯,出去后必遭雷击,还请带上此物。” “还有,禅宗的和尚们已经包围了蛮王墓,咱们必须迅速突围离开!” ………… 轰隆隆! 天空电闪雷鸣,阴雨连绵。 此时已临近黄昏,天空阴云密布,更加暗淡。 蛮王墓下方,几名老僧看着天空。 从龟蛇二山那边翻涌而来的云气,已快要将白虎煞冲散,远处浓雾也渐渐变淡。 一名老僧掐着法诀,眼中精芒闪烁。 “在那边!” 白虎煞散去,他的神通也不再受影响。 而在他们身后,卫所大军已经就位,还摆了十几门佛郎机火炮。 “放!” 随着他指出位置,卫所指挥使当即下令。 轰轰轰! 霎时间,火炮轰鸣,对面山头泥土四溅、树木与藏在其中的帐篷顿时被扯碎…… 第二更迟点 (本章完) 第322章暴雨初歇 残肢、碎木、销烟…入眼一片狼藉。 地面好似被犁过一遍,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又被泥水填塞,一座蛮王墓都已崩塌。 用于人祭的那个陶罐,已经被炮弹打碎,满地血水残肢横流,即便卫所士兵,见此情形也只觉腹中干呕不适。 几名老僧站在蛮王墓前,对周围惨状视若无睹,只是死死盯着那个大盗洞。 很快,便有一僧人浑身泥浆钻了出来,顾不上整理,双手合十道:“回禀长老,已经跑了。” 几名老僧一听,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通玄禅师也在其中,闻言眉头紧皱,面色凝重道:“我等怕是上当了,白虎煞只是其一,里面的尸仙估计也有问题……” “抓到一个活的!” 远处,都尉司的人一声高呼,随后从土堆中拖出个浑身泥浆的汉子。 “啊!啊!” 那汉子正是之前的江夏蛮苗人,疯狂惨叫挣扎,满脸恐惧,一幅见了鬼的模样。 通玄禅师眉头一皱,手中变化说法印,同时开口念道:“唵(ong)!” 此为六字大明咒,“唵”乃平等性智光,代表佛部心,念咒可唤醒清净本心。 咒法一出,好似钟声轰鸣。 那被吓疯的汉子好似雷击,呆立当场,随后眼中又渐渐有了神采,但脸上恐惧未散。 都尉司的人,连忙上前盘问。 “你是谁?” “江夏蛮护法…黎海…” “你看到了什么?” “僵尸,僵尸,土司城的人,还有仡徕长老,让那没毛僵尸吃人…” “没毛僵尸,长什么样子?” “光不溜秋,白的吓人…” “你怎么活着?” “火炮打来,我被甩飞,他们着急离开,就没有杀我?” “他们去了哪儿?” “我听到他们说,要去古矿坑。” “他们去古矿坑干什么?” “听说,拿什么血玉琮…” 一番审问,众人得到了不少信息。 “原来是不化骨。” 通玄禅师眼中满是懊悔,看了看周围,“妖人血祭,干扰了我等探查,早知是不化骨,何须畏手畏脚。” 不化骨与尸仙、旱魃,最大的差别,就是体内无法积蓄海量灾殃之气。 就是这一点差别,处理方法完全不同。 碰到不化骨,可以直接镇杀焚烧。 而尸仙和旱魃,就只能镇压,借助山川地势罡煞之气,将灾殃一点点消磨,否则一旦毁坏,便是瘟疫四散,流毒千里。 敌人早有预料,故布疑阵,让他们畏手畏脚,而且山上的人,也远比想象的要少。 少林禅宗派来的老僧摇头道:“赵长生狡猾,善于谋算人心,否则当初也不会侵蚀整个大宋,这次能消弭武昌灾劫,已是万幸。” “咱们走吧,原来那古矿坑中,藏着血玉琮,肯定是九头凤脉关窍之一,不能让此物落入妖人之手。” 通玄禅师眉头一皱,“以鬼教凶残谨慎,岂会留下活口,恐怕是故意引我们前去。” “那是自然。” 少林禅宗的老僧点头道:“贫僧听闻,血玉琮共有九枚,要想引动九头凤脉,缺一不可。” “妖人是想声东击西,离开武昌,通玄师弟可返回宝通禅寺,做法事寻找踪迹,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去古矿坑拿血玉琮。” “剩下的负责追踪,最好在他们离开武昌前,将其镇杀!” “是,释垣师兄。” 定下计划,众人就搜寻了一番,再次分兵。 有的前往西周古矿坑,有的返回宝通禅寺,还有的配合都尉司人马,前往武昌各个要道拦截… ………… 雷声轰鸣,雨幕倾盆。 往年的“磨刀雨”都相对温和,淅淅沥沥顶多下个半天,而今年却异常狂暴。 待到后半夜,甚至成了大暴雨。 山中破庙,狂风呼啸,吹得庙门吱呀作响,里面一点烛光昏黄如豆,似乎随时都要熄灭。 破庙内,正是天圣教王护法等人。 土司城的覃芸儿也在,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外面暴雨,眼中满是不耐烦,对着梅山三兄弟冷声道:“你们鬼教怎么回事?” “不是说即便四象阵失败,也能放出尸仙,引发动乱么,为何还没动静?” 王护法脸色也有些难看,“我们答应的事已经做到,东西也送上了蛮王墓,眼下却毫无动静,所有要道都已被朝廷封锁,连走都走不了。”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梅山三兄弟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为首的老大,眼中有些苦涩,“二位切莫动怒,实不相瞒,鬼教规矩严苛,我等加入,也是为了让师尊复活。” “我们兄弟只是负责跑腿,真正的计划,只有柳娘、仡徕崇和破六韩拔陵知道。” “哼!” 覃芸儿一声冷哼,“王护法,看来,咱们都被耍了。” 王护法沉默了一下,摇头道:“覃公主莫气,气也没办法。所有还阳之人,事先必须有所准备。横死之人,只有赵长生有办法捞回来。” “单这一点,就不能跟鬼教翻脸。” 覃芸儿狠狠咬牙道:“这赵长生到底是什么人,莫非真如世人传言,他在阴司也有人庇护?” “谁知道呢?” 王护法摇头道:“只有他能随意将人还阳,鬼教才因此壮大,最好别太得罪…” 正说着,二人同时抬头,眼中满是警惕。 “有人,抄家伙!” 一声令下,庙内众人纷纷拔出兵器。 很快,脚步声点响起,随后响起个苍老的声音,“诸位莫误会,是老夫。” “是仡徕长老!” 梅山三兄弟眼睛一亮,连忙拉开门。 门外赫然是仡徕崇,一袭黑袍,淋得如同落汤鸡,后面还跟了几人,正是土司城派去的高手。 王护法刚要说话,但却忽然汗毛倒竖,死死盯着人群中,一套着宽大黑袍,头戴兜帽的怪人。 “你是谁?” 对方虽遮住了面孔,但他却能感受到,其身上散发的阴冷腐朽之气。 那人缓缓抬头,掀起兜帽。 轰隆隆! 雷光炸裂,狰狞如鬼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 “僵尸!” 众人顿时吃了一惊。????而仡徕崇则连忙开口道:“诸位莫惊,老夫介绍一下,这位是我鬼教鄂州掌令,黄六师大人。” 黄六师? 王护法和覃芸儿面面相觑。 他们当然知道,黄六师是谁。 当时大宋鬼教横行,黄六师就是鄂州这片地面上的噩梦,不知有多少玄门中人死于其手。 鬼教果然玩了样! 虽说眼前这黄六师凶名赫赫,但王护法还是咬牙道:“诸位,不是说放出尸仙,扰乱朝廷马粮草么?这可和咱们当初的约定不符!” 黄六师淡淡看了几人一眼,张开獠牙利嘴,冷哼道:“这还下着雨呢,没点规矩。” 说罢,直接进入庙中,赤裸的双脚踩在地面,水珠滴答,落地后立刻凝结寒霜。 呼~ 随着他进入庙中,众人顿觉周身阴寒,狂风雨雾涌入,吹的烛火摇曳不定。 黄六师黑袍一甩,直接坐在主位之上,面色阴冷,扫视一圈,这才开口道:“我鬼教答应的事,自然会做到。” “四象法阵虽然失败,但本座却认识几名道友,有它们相助,打断长江粮运不成问题。” “还有,你们那天圣公、还有唐崖土司城大祭司还阳的事,都由老夫主持。” 王护法和覃芸儿听到,皆是面色一变。 “赵教主不来?” 虽不敢得罪眼前这怪物,但二人皆难掩心中不满。 “哼!” 黄六师冷声道:“神州之大,又岂止是西南一地,教主另有要事,今后西南鬼教诸事,由老夫全权负责。” 说着,忽然眉头一皱,沉声道:“仡徕崇,取八卦镜挂在庙门上,吹掉蜡烛,所有人,不要说话。” 众人虽不明所以,但这黄六师一来,就掌控了全场局势,他们也只能听令。 很快,蜡烛熄灭,一面八卦镜挂在庙门口。 轰隆隆! 外面又是雷声轰鸣。 王护法和覃芸儿瞪大了眼睛。 他们分明看到,那八卦镜忽然亮了一下。 黄六师血红的眼睛看着外面,冷声道:“宝通禅寺供奉的神佛,可施展佛眼神通找人。” “如今四象法阵被破,他们再无阻碍,如今正在做法事寻找我们。” “走吧,我们时间不多,三炷香后就又会找来,到时就会露馅。” 说罢,直接起身离开破庙。 众人虽不明所以,但也紧随其后。 此地距离东湖不远,众人翻过一座山头,又穿过层层密林,广袤的湖泊,顿时出现在眼前。 王护法当今有所猜测,小心问道:“前辈所说的道友,莫非是此地东湖老祖?” 黄六师微微点头,冷声道:“这老东西,不识天数,人道红尘大劫,哪能躲得过去。” “哼,拿了教主的东西,还想跑?” 说罢,掐着法诀,口中念诵古怪咒文,同时身上阴寒之气翻涌,从脚下出现白霜,一直向着湖面蔓延。 “吼!” 很快,湖面便白雾翻涌。 一头巨大的蛤蟆破水而出,大雨水雾中痛苦嚎叫,浑身一条条肉触化作虫子钻出…… ………… “卢大师,辛苦了。” 李衍打着雨伞,和众人将卢大师送回房间。 所有法器的最后一步,都要卢大师亲自配装开光,从早到晚,忙了整整一天。 即便这卢大师身强力壮,也有些吃不消,脸色发白,手臂肌肉都在微微颤动。 见李衍满脸过意不去,卢大师直接摇头道:“莫放在心上,你们要打生打死,我们同样要耗尽气力,修行路上都一样。” “若非老夫的几名关门弟子要在泽州府坐镇,也无需如此。不过幸不辱命,老夫休息两天,便会动身离开。” “知道了,大师好好休息。” 李衍再次道谢后,才和沙里飞返回房中。 沙里飞连着忙了数日,日夜颠倒,今日又提心吊胆了一天,同样难掩疲惫。 但他的眼神却仍旧兴奋,一进门就迫不及待,拎起地上的箱子,小心打开,痴迷地抚摸着长枪。 如今的神火枪,已经过改造,替换了枪托,进行加长,浑身涂成漆黑,枪柄之上还镶嵌着猛虎白铜符雕。 根本看不出来自都尉司。 “嘿嘿…” 沙里飞摸了摸凌乱的胡须,又从箱子里抽出一卷布匹,轻轻松松套在枪上,焦急道:“衍小哥,看看,能不能闻到味道?” 李衍掐诀,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卷布,乃是他们在上津城附近山寨中缴获的古怪袈裟,能够隔绝神通探查,被卢大师手下的匠人重新制作,弄成了枪套。 新式火枪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被各种神通探查,从而及时躲避。 有了此物,威胁性就大大增加。 当然,沙里飞还有一种宝物,乃是那来自江浙的憋宝人林公子传授,用山魈毛和‘地衣’等比焚烧,制成粉末,也能临时消除气味。 沙里飞的长枪,威力大,精度高,适合远距离攻击,有了这两件宝贝,就能充当狙击手。 这便是他给自己找的定位。 近战厮杀他不行,打黑枪是绝对没问题。 李衍也是心情不错,看了看给王道玄和吕三打造的火器,又拎起另一个箱子。 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幅全身软甲,关键部位都用了地龙骨为芯的钢甲。 地龙甲鳞片和蛇有些像,不仅光滑,而且异常坚韧,有了此物,配合大罗法身,碰到一些危急情况,便能使用。 当然,平日里会小心收藏。 这结合前世理念的全身护甲,毕竟有些怪异,穿出去太过引人注目。 有了这些法器,团队战力几乎翻倍。 正自高兴时,旁边已传来呼噜声,却是沙里飞实在扛不住,已抱着箱子睡了过去。 李衍哑然失笑,将其叫醒后,一起将东西收拾好,这才回房睡觉。 一夜无话,窗外雷雨毫不停歇。 次日清晨,骤然放晴,碧空如洗,又是个大晴天,院外雨水洗过的枝叶,个个翠嫩欲滴。 卢大师还在睡觉,李衍二人托弟子告辞,收拾好东西,就准备返回武昌城。 谁知还没出门,吕三便来到了御泉寺。 “吕三兄弟,你怎么来了?” 李衍有些诧异。 吕三挠了挠头,闷声道:“宝通禅寺请我帮个忙,正好过来找你们。” “哈哈哈…” 沙里飞乐了,“看来吕三兄弟,才是咱们的真宝贝,人见人爱啊,他们找你干什么?” 吕三眼中也有些疑惑,“说是和什么神农架野人沟通…” (本章完) 第323章人魈 “事情便是这样,扑了个空…” “人现在还没抓到,但各个要道都派了高手看守,古矿坑那边也正在寻找…” 禅房中,澄觉脸色有些不好。 听说抓到了野人,别说沙里飞,就连李衍也颇有兴趣,跟着吕三来到宝通禅寺。 宝通禅寺内一片忙碌,刚好负责此事的是澄觉,李衍便顺道打听昨日情况。 破六韩拔陵战死在莲溪寺外… 蛮王墓中藏着不化骨… 天圣教和土司城的人,也暗中潜入破坏。 一件件事,听得李衍目露震惊。 他忙着炼制法器一事,再加上武昌高手本来就多,因此没怎么参与。 没想到昨日短短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 听完所有情报,李衍沉思了一下,开口道:“他们抢走红靺鞨,是为了让人避开阴司探查,有妖人已还阳!” 破六韩拔陵的身份,早已泄露,这段时间禅宗也在派人暗中寻找,却没想到躲在眼皮底下。 澄觉点头道:“我等也是这般猜测。” “据那活着的苗人所言,最初打开蛮王墓,进入者无一存活,里面的不化骨,甚至会趁着天黑出来袭人,只是后来被封住…” “那仡徕长老的身份也已查明,乃是湘西探幽一脉憋宝人,还会赶尸术,行事手段阴狠,多年前便已被执法堂通缉…” “他得到红靺鞨后进入地窟,出来后那头不化骨,便穿上了衣裳,还会说话,定是鬼教还阳的老鬼…” “鬼教在武昌布局,一是借风水局搅乱地脉,二就是帮那老鬼还阳,可惜还是让他们得逞。” 澄觉眼中满是遗憾。 费这么大功夫,前前后后不知死了多少人,虽说让武昌山城渡过劫难,但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李衍沉声道:“鬼教遗毒千年,赵长生更是心机深沉,四处布局,岂是那么好对付。” “不过此事已大白于天下,赵长生的身份已不再是秘密,各地玄门法脉皆会警惕,迟早能抓住此人。” “对了,那野人又是怎么回事?” 澄觉回道:“那野人是在莲溪寺外抓到,原本被天圣教以蛊术控制,妖人走时没来得及带走。” “野人并不少见,神州大地许多地方都有,捉妖人最擅长对付,对其有具体分类。” 说着,取出一本册子,翻开后递给李衍。 李衍看了一下封面,上面写着《玄怪录》。 他听长安捉妖人红夜叉说过此书,乃是捉妖人必读宝典,记录了历代找到的各种山精野怪。 翻开的那一页,正好描述着野人。 他一边看,澄觉一边解释:“目前发现的野人,有五类。” “赣巨人,生活在赣州山林之中,人面长唇,黑身有毛,反踵,见人则笑,手中经常拎着竹管,善吹毒箭…” “神魁,渭水一带山中活动,人面兽身,独臂独腿,乃是山中精怪,善操控魑魅…” “山都,通人性,有智慧,行动如风,善于投掷石块,好奇心重,却很少袭扰村庄…” “最后一种,则是可怜人。” “独脚山魈性淫,常掳掠女子进入山中,有时会生下小孩,似人似兽,浑身长毛,被叫做人魈。” “多年前,神农架一带便有大量山魈作祟,时常侵入村庄袭人,掳掠女子,甚至还出了个妖王,可呼风唤鬼,自号独脚大王。” “真武宫与我宝通禅寺配合,又请了不少捉妖人,共同将这些山魈铲除……” 李衍点头道:“此事我倒是听过。” 在宜昌城隍庙,他们购买山魈毛,就是梅山法教的猎人进山捉拿,庙祝玉陵子也提过多年前这场大行动。 澄觉犹豫了一下,摇头道:“其实当时有件事,并未向外透露。” “那群山魈掳掠女子,生下数百人魈,当时有人提议斩草除根,但都是幼儿,且并未造孽,我等不忍下手。” “为保全这些女子清誉,也不能将他们带走,便放他们回到了神农架。” “这次抓到的,很可能就是当初人魈之一,若是这样,那这个人魈族群,估计已被天圣教奴役。” “我们帮他解了毒,但这头人魈只会说上方语,所以请吕施主前来帮忙。” “那还等什么?” 沙里飞眼中满是兴趣,“正好见识一番…” ………… “吼!” 伴着一声低吼,巨大黑影直扑而来,带着狂暴的气势,身上捆绑的锁链尽数绷直。 “好家伙!” 隔着铁栏杆,沙里飞倒抽一口凉气。 这里是宝通禅寺囚牢,毕竟他们还兼着执法堂的差事,要用来关押犯事的玄门修士。 那头人魈便被关在其中。 这玩意儿体型巨大,有两米多高,浑身肌肉虬结,长满黑毛,穿着兽皮缝制的衣裳。 就连脸上也布满黑毛,方头大脑,两眼圆瞪,死死盯着他们,愤怒嘶吼。 “哼!” 随着澄觉一声冷哼,这头人魈便连忙后退两步,显然在大和尚手上吃过亏。 澄觉微微摇头,扭头看向吕三,“吕施主,请。” 吕三点头上前,掐着法诀,口中咯咯哒哒,不断发出各种古怪的弹舌音。 上方语这玩意儿,即便北疆萨满教和五仙教的术士,也不一定有天赋异禀的吕三精通。 听到上方语,这野人明显一愣。 然而,他仍旧一脸戒备,不肯开口。 这种事自然难不倒吕三,在他耐心沟通下,野人终于开口,同样是充满弹舌音的上方语。 李衍等人站在旁边,安静等待。 弹舌音这东西,并不稀罕,越是古老的语言,弹舌音越多,随着时代变化,也会消失。 上方语作为天地间各种精怪妖物的语言,自然保留了这一特征,而且还特别多。 “他叫武巴胡巴鲁巴…” 吕三问了一会儿,转身摇头道:“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人用雷火杀了神农架山神,还有很多厉害的大妖。” “他们的部族也被偷袭,很多人身体里长了虫子,又被抓去血祭,他被人抓走吃了些虫子,剩下的就没了记忆…”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神农架,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 澄觉闻言,明显有些失望。 原本还想从这野人口中,打听到天圣教的一些情报,没想到却是个糊涂蛋。 李衍则心中一动,开口道:“澄觉大师,我倒是想起件事。” “我等在上津城附近山林中,曾与山中妖物交流,得知荆楚山林中,有人正大肆捕杀山中精怪妖物,修炼妖身长生邪术。” “现在看来,就是天圣教所为,捕杀这么多的妖物,修炼邪法者肯定不少。” 澄觉眼睛微眯,“竹山县那边的战报中,并未提及此事,看来他们还藏着一股力量。” “李施主这消息来得及时,贫僧这就通知那边,让朝廷军队有所防备。”????“还有,武昌王已经答应了那鼍龙的要求,但还要请吕三兄弟沟通一番,否则有些事不好做。” “那是自然。” 李衍微微点头。 几人说罢,就准备离开牢房。 唯有吕三瞥了一眼,看到铁笼中的那野人满眼恐惧惊慌,忍不住开口道:“这野人,你们要拿他怎么办?” 澄觉沉默了一下,“我会向上汇报,但按执法堂的规矩,他们一旦出山,基本都会清除,免得生出祸患。” “杀了?” 吕三停下脚步,又看向野人。 沙里飞顿时无奈道:“吕三兄弟,你不是吧,这玩意儿你也要收?” “万一狂性大发伤了人怎么办?再说带出去,恐怕会吓死个人!” 李衍也是微微摇头,准备劝说。 野人虽稀罕,但真不适合带在身边。 执法堂的规矩也没错,他们是玄门与普通百姓之间的护盾,就是修士乱来也得杀,更何况是这种异类。 吕三望着蹲在铁笼里的野人,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口道:“他…有点像我。” 李衍一听,顿时知道原因。 吕三天赋极其强大,或许是生下后表现出什么异象,直接被抛弃,从小被个憨憨守村人养大。 村里百姓有的会给些吃食,但大部分都避而远之,也没孩子跟他玩,自小穿山越岭,跟野人差不多。 如今还好,算是有了他们这些同伴。 遇到这野人,难免有些同病相怜。 想到这儿,李衍微微摇头,看向澄觉,“大师,此事不知可行?” 吕三可是他们团队的宝贝,而且任劳任怨,还是第一次向他提出要求,自然要想办法做到。 澄觉沉思了一下,点头道:“善哉,吕施主宅心仁厚,此事当然可以。” “不过,若他狂性大发伤了人。” 李衍沉声道:“放心,到时我会处理。” 沙里飞则苦着脸道:“罢了罢了,你们可真能乱来。但玩意儿即便听话,也不好带呀。” “进了武昌城,肯定是满城大乱!” 李衍扭头看了看那野人。 “简单,给他剃毛!” ………… 鄂州商会会馆,门外一片吵闹。 龙舟大赛出了事,虽最终顺利完成风水局,但当时也死了不少人。 尤其那些划龙舟的汉子,个个都是家中顶梁柱,有些还好,只是烧伤,有些当场就丢了性命。 即便商会已经进行抚恤,但有几人还是不满意,抬了棺材,家中老少全穿丧衣,堵在商会门口哭哭啼啼。 按理说,他们根本没这胆子。 但万事总有例外。 龙舟大赛的事,由会长吴鸿林亲自主持。 月底,会长之职就要重新推举。 即便吴鸿林有武昌王撑腰,鄂州商会副会长赵员外,也想争上一争。 毕竟吴鸿林先是管教不严,儿子被妖人迷魂,如今又出了纰漏,难免被人诟病。 赵员外就是想将事情闹大。 眼下,商会不少人都在观望,看到底哪一方能最终占据上风。 而在田家小院,却是另一番气氛。 破六韩拔陵已死,他这具肉身,毕竟来自田家,因此被执法堂送了回来。 “儿啊…” 看着那无头尸体,田夫人悲痛欲绝。 无论田瀚前世什么身份,毕竟是她血亲骨肉,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竟昏死过去。 田家三兄弟也是满脸苍白。 尤其田员外,心情更是复杂,这是他爹、恩人、还是次子,如今都不知该怎么称呼。 李衍拍了拍他的肩膀,“田员外节哀,别想太多,在他遁入佛门时,便尘缘已断,你们田家今后也不会有这些麻烦。” 田员外口唇发干,“老夫,唉…反正好生安葬便是,多谢李少侠救命之恩,否则我一家老小难逃此劫。” 田家老三年纪最小,对父亲印象不深,更没见过田瀚,倒是最先缓过来,有些无奈摇头道:“安葬,必然是要好好安葬。” “但这牌位应该怎么写?” 田员外长子田炜,眼神有些复杂,“就写…破六韩拔陵吧。” “也好。” 田员外点了点头,有看向李衍,拱手道:“李少侠,未免意外,可否请王道长帮忙处理此事,随后再做一场法事,让亡人早入轮回。” 李衍点头道:“那是自然。” 他当然不会说,破六韩拔陵估计早已魂飞魄散,若真到了阴司,那才叫个惨。 又安慰了众人一番后,李衍这才返回屋内。 只见屋内,吕三、沙里飞和王道玄都在,全都目不转睛盯着中央。 桌上摆着一盆卤猪肘,满满一大盆烧饼。 旁边坐着那野人,体型高大,寻常人用的桌椅,对其来说跟小孩玩具一样。 这野人浑身黑毛已被刮干净,脸上虽依旧胡子拉碴,但至少有了个人样。 唯独一张口,就会露出几根尖锐犬齿。 他跟饿死鬼投胎一样,硕大的烧饼一口一个,猪肘也是没几下就能啃得干净。 只是吃完几个烧饼后,就会不自在的摸摸身上,裂开嘴嚎啕大哭。 自从被剃了毛,这野人就有点发神经。 沙里飞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这可太能吃了,养起来得费多少粮食啊。” 吕三倒是看得一个劲直乐。 李衍哑然失笑,没有多说。 与他想的有些不一样,这人魈虽智商有点不足,顶多和儿童差不多,但经过吕三沟通,放下戒心后,倒也有些憨傻,不再显露狂性。 带着就带着,给吕三解闷也行。 “吕三兄弟,我忘了,他叫什么?” “武巴胡巴鲁巴…” “太长了,就叫武巴!” 第二更迟点 (本章完) 第324章江上妖盟 哗啦啦! “亡者过路,阴人勿扰。” 夕阳下,王道玄伸手一甩,纸钱纷飞。 在他后方,田家众人身穿丧服,手持哭丧棒,举着祭幡,在唢呐锣鼓丧乐中,走走停停。 每到拐角处,必焚香撒钱,并且用火纸折叠出个“王”字,用石块压在地上。 而在他的后方的灵柩上,则坐着一名小孩,脸上涂粉抹脂,梳着朝天辫,东张西望,毫不畏惧。 神州各地,葬礼习俗亦有不同。 有些地方将棺柩称之为“龙”,用来抬的木架和木杠,就叫“龙杠”,出殡时移动,就会影响家中风水,因此有“压龙”习俗。 “压龙”的仪式,各个地方都有不同。 这个是田员外老家那边的习俗,小孩坐在灵柩上,除此之外,两侧木杠上还要坐着妇女。 当然,无论小孩和妇女,都是专门吃白事饭,来来回回早已习惯,根本不怕什么忌讳。 王道玄更是无所谓。 他帮人主持红白喜事,各种习俗都见过,全凭主家喜好,只要不触犯某些禁忌,冲了邪,撞了殃便行。 之所以要专门请他,还是因为这尸体。 无头之尸、横死之人、还阳老鬼、玄门修士,这四样沾了任何一个,都有可能出问题,更何况四样都占。 虽说破六韩拔陵已魂飞魄散,但留下的尸体会不会作祟,王道玄也没把握,干脆柳枝火葬,只留下骨灰,又办法事清除灾殃之气,才算放心。 这边习俗,丧事只要避开大中午,无论早晚都行,因此出门时便已是黄昏。 而且有些低调,只有田家众人参与。 毕竟下葬之人的身份有些特殊。 一番忙碌后,回到汉阳,已是深更半夜。 田家的劫难既然已经消除,就无需再挤在鄂州会馆内,全部返回了汉阳城田家大宅。 田家大宅修的气派,大小院子众多,如今三家人都住了进来,也丝毫不显拥挤。 李衍一行人,也跟着住了进来。 毕竟商会那边人多眼杂,总是有些不便。 回来后,自然少不了一场白事宴。 田员外请了武昌城内最好的厨子,简单办了几桌,也没请外人,主要是答谢帮忙的李衍几人。 “李少侠,请。” 田员外经历一场大劫,差点家破人亡,如今三兄弟重归于好,冷清的田家再次变得热闹,也算是苦尽甘来。 他也不废话,接连敬酒,已经有些醉意。 “喝。” 李衍也不废话,跟着干杯。 他知道,这田员外只想大醉一场。 而在另一边的桌子上,田家小辈们都在偷偷打量角落,那里吕三和武巴单独占了一桌。 主要还是怕武巴突然发狂。 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武巴大吃大喝,一个人清空了整桌宴席,肚子简直是无底洞。 田家自然不差这点,大鱼大肉不停的上,直到武巴抱着肚子,一屁股坐到地上傻笑,这才停了下来,和吕三嘀嘀咕咕,用上方语交流。 没一会儿,田员外便喝的不省人事,酒宴结束了,众人也纷纷散去。 最大的一间院子,让给李衍一行人。 回到院子里,武巴就钻到了吕三房间里,直接滚在角落睡了起来,呼噜打的如同老熊。 别说李衍还对其有所防备,武巴同样如此。 毕竟是从荒山野岭而来,所见一切都超乎他理解,仍然充满警惕,只信任吕三。 以他体型,床都睡不下,而且有些不习惯,总是胡乱一滚睡在地上。 这一下,却又让小白狐颇为不满,一阵龇牙,三蹦两跳到了房顶,对着月亮叩拜。 至于鼠大鼠二,却很坦然。 它们跟野人一个德性,吃饱睡好就懒得动。 沙里飞看的直摇头,却也没说什么,跟李衍几人回到房间,点起蜡烛,商讨下一步计划。 “田家的事算是了了。” 李衍喝了口茶,揉着眉头道:“眼下鄂州还有些动荡,卖掉那水晶卵,得了十万两,再加上田家的报酬,上山建楼的钱也绰绰有余。” “郧阳那边正在打仗,兵灾无情,咱们最好别凑热闹,武昌这边也暂时安稳,干脆就休整一段时间。” “我这段时间,夜晚需要前往乱葬岗修炼,争取入秋时达到建楼要求,到时咱们上武当山。” “到时西南之战,估计就有了结果,建楼后就出发入蜀,去丰都看看武瞿说的那组织。” “如此也好。” 沙里飞点头道:“王府的人昨日又来催促,说五月十五过后,就让吕三兄弟帮他们与鼍师交流,到时我跟着去。” “还有,新式火器也需要练习,平日里有机会,咱们就到城外山中练练…” 几人一番商议,算是定下了计划。 …… 次日,便是五月十五。 龙舟大赛虽已过去,但武昌这边的事还未结束,需要一场法事,彻底稳定风水局。 长江沿岸,寺庙、道观,尤其是供奉水神的庙宇,都要将神像抬出,做法事巡游。 从城中到岸边,沿途百姓夹道相送,手持香火供奉,甚至会跟着前行。 这叫“抬菩萨”,有些地方也叫“游神”。 最受欢迎的,自然是杨泗将军。 虽然龙舟大赛出了事,但在朝廷安抚下,也并未造成太大恐慌,沿江各地,依旧有庙会举行。 热闹了一整天后,法事才算结束。 虽说按照鄂州这边习俗,一直到五月二十五“末端阳”,这场盛会才算结束,但龙舟大赛结束,抬完了菩萨,街上已经没那么热闹。 就连各地的江湖艺人戏班子,也都纷纷离开。 鄂州这边端阳节结束,但神州其他地方,同样有各种盛会,他们要迅速离开前去赶场。 这才是真正的江湖生活。 匆匆忙忙,漂泊四方,只为挣些糊口银子… ………… 咚咚咚! 五月十六一大早,田家大宅外就有人敲门。 却是几名身着铠甲的士兵,个个神情肃穆,还有两人背着火枪,杀气腾腾。 为首之人沉声道:“本官武昌卫所百户刘腾,前来请吕三先生。” 田家仆人早已得到吩咐,自然不敢怠慢,带着众人进入正堂,奉上茶水。 很快,李衍众人就纷纷出来。 看着他们一大帮人,百户刘腾明显有些诧异,“诸位都要去?” 沙里飞嘿嘿道:“这位军爷,我们从来是共进退,再说吕三兄弟也不喜和外人说话。” “也好。” 百户刘腾没有多说什么。 他得到的命令是全力配合,只要能与鼍龙沟通默契,这帮人也就没了作用。 众人来到鹦鹉洲码头,这里已停靠了一艘巨大战舰,军旗招展,一门门火炮整齐排列。 看上去就气势惊人。 “九江哨船?” 沙里飞看到,顿时眼睛一亮。 那刘百户面无表情点头道:“我们得到消息,妖人试图破坏长江粮草水运,因此今后会加强水上巡逻。” 说罢,就带众人上了船。 李衍等人还是第一次上战船,难免东张西望。 尤其是武巴,他身强体壮,被吕三安排,接过团队抗行李的职责,让沙里飞极为满意。 这野人从山中来,眼见这可怕的大家伙,明显有些畏惧,紧紧跟在吕三后面。 朝廷军方,显然对这件事也很上心,李衍等人刚上船,便有四人迎了上来。 走在前方的,赫然是田员外女婿,武昌卫所千户刘义仲。 他和李衍等人早已熟悉,微笑介绍道:“李少侠,我为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武昌水军副将韩鹏韩大人,这位是武昌卫所指挥使程轩明程大人,这位是武昌都尉司掌印千户丘煌丘大人…” 李衍等人心中一凛,连忙拱手。 “见过诸位大人。” 眼前这些,是武昌朝廷军中所有大员。 没想到动静竟然这么大。 “诸位不必多礼。” 卫所指挥使程轩官职最大,出言开口道:“此事是王爷亲自下令,我等自然会尽心。” 武昌都尉司掌印千户丘煌,则是满脸微笑道:“本官听闻此事,也想来凑个热闹。” 说实话,众人之中,他的兴趣反而最大。 指挥使程轩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道:“诸位,我们从哪里开始?” 沙里飞早和吕三沟通过,闻言抱拳笑道:“诸位大人莫急,这里人多眼杂,咱们找个僻静的水道,免得惊动了百姓。” “哦?” 听到动静不小,程轩也来了兴趣,开口道:“江夏那边水道宽广,不知可行?” “不行。” 沙里飞直接摇头道:“长江水域之中,还有几位水中大妖,那是他们势力范围,鼍师不想招惹是非,他的地盘,只在汉江这片区域。” “到了襄阳那边,同样不能靠近。” “还有此事?” 指挥使程轩明显吃了一惊,“无论汉江,还是长江水道,我等往来,并未发现有大妖作祟。” 沙里飞一愣,看向吕三。 这种事,他可真不懂。 吕三闷声回道:“那些大妖都开辟有水府,他们精的很,不会和朝廷发生冲突,甚至会避免被玄门正教发现。” “即便作祟,也是些小妖鬼。但鼍师若侵入他们地盘,必会引起争斗。” 都尉司掌印千户丘煌听到,眼睛顿时一亮,“不知可否让鼍师代为沟通,帮朝廷截断西南叛军水运?” 吕三摇头道:“我不知道,但能问问。” “好!” 指挥使程轩当即下令,“转道,从汉江走,命令沿途军队,暂时封锁河道!” “是,大人!” 一声令下,当即有鹰隼腾空而起。 巨大的船帆哗啦啦迎风招展,九江哨船缓缓离开码头,向着汉江而去。 战船前行,气势自然不凡。 不仅又快又稳,沿途商船也纷纷躲避。 进入汉江没多久,便发现江道受阻,却是水军已得到命令,将水道封锁,禁止商船前行。 水军一出,什么江湖帮派都得靠边。 很快,庞大的战船便来到一处宽阔水域,周围一艘商船都没有,显得十分僻静。 吕三也不废话,就在甲板之上摆开祭坛,跳动傩舞,口中念诵古老咒文。 呼~ 阴风呼啸,江上渐渐浓雾弥漫。 几名军中首领全都瞪大了眼睛。 只见江上浓雾中,鼍师庞大的身影破水而出,周围还有密密麻麻的鼍龙,有大有小,越聚越多。 很快,便占据了整个江面。 “这么多?” 指挥使程轩吃了一惊。 吕三扭头道:“这片水域的鼍龙,都是鼍师徒子徒孙,它们也是表达诚意,一旦和朝廷达成协议,至少在这片水域,河道会一片平静。” 说罢,便说起了上方语,与鼍师交流。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 而吕三的面色,则突然变得凝重。 “出了什么事?” 都尉司掌印千户丘煌察觉不对,连忙询问。 吕三立刻转身沉声道:“确实出了事。” “鼍师提到一个情报,有修士向江中投毒,弄死了她的好几个徒孙,她前去报复,差点中了埋伏。” “有其他地方来的鼍龙传信,襄阳那边的妖王楠木大王,还有长江上水中老鬼,最近都有些异动,不知受了谁的蛊惑,要袭击运粮船。” 指挥使程轩眼睛一瞪,“这些妖物哪来的胆子?” 都尉司掌印千户丘煌则沉声道:“我都尉司密探收到消息,武昌计划失败后,天圣教妖人仍会袭击粮船,原来是要借妖物之力。” 就在这时,鼍师缓缓游弋而来。 看着其巨大身躯,船上士兵顿时一阵紧张,还有人忍不住架起了船弩。 “都别乱动!” 指挥使程轩见状一声训斥。 却见鼍师忽然张开獠牙大嘴,喷出一股水流。 哗啦啦! 一枚水牛号角混着水流,滚落在甲板上。 此物年头不小,上面还有阴煞之气缭绕,明显是一种法器。 吕三将其捡起,递给了指挥使程轩。 “吹动此号角,鼍师便会现身相见,他不擅人言,却能听得懂,将军今后直接交流便是。” “还有,鼍师说,要想对付那些大妖,肯定要玄门正教出手,到时她也愿意相助…” 船上众人都是人精,哪会听不出这意思。 这鼍师,也是想借朝廷力量,除掉强敌。 她要当汉水水神,只有庇护一方,才能得到百姓香火供奉,这些大妖都是麻烦。 指挥使程轩微微一笑,接过号角,对着鼍师拱手道:“阁下放心,此事本官定会回禀王爷。” 此事他做不了主,但多半是没问题。 达成盟约后,鼍师便转身钻入水中,那些鼍龙也四散消失。 李衍看向远处水面,微微摇头。 将来长江水道上,恐怕少不了一番争斗。 就在这时,吕三又对着他低声道:“还有件事,林夫子要找的‘蟃蜒’,鼍师帮咱们查到了消息…” 第325章潜入江夏 所谓“蟃蜒”,乃是传说中,云梦大泽独有的一种异兽。 之前在武昌江汉书院,来自问津书院的林夫子帮他们翻译《山海灵应经》,分文未取,只是提出个请求,让他们帮忙寻找此兽。 林夫子的二儿子,先天痴愚,传闻此兽血肉能治疗,因此踏遍鄂州各地,打听线索。 可惜,始终一无所得。 这位林夫子学识不凡,且极为和气,无论吕三还是李衍,都对其十分尊敬,因此答应下来。 林夫子将相关的资料,全部交给了他们。 司马相如《子虚赋》中,曾提到过“其下则有白虎玄豹,蟃蜒貙犴。” 郭璞曾注解道:“蟃蜒,大兽,似貍,长百寻。” 按照林夫子的猜测,这种古老的异兽有点像貂,体型不小,而且身体极长。 李衍很难想象,世间会有这种动物存在。 原本计划随后和吕三外出,找各地山中精怪野兽询问,但既然认识了鼍师,就请其帮忙寻找。 “在什么地方?” 听到有了消息,李衍连忙询问。 然而,吕三却没急着回答,摇头低声道:“这里不好说,回去再聊。” 李衍一听,顿时了然,不再多问。 他俩嘀嘀咕咕,旁边的几位军中大员也没在意,而是下令返回鹦鹉洲码头,同时互相交流,发出一道道命令。 鼍师的情报很及时。 之前因为冒进,朝廷军队损失不小。 后来郧阳巡抚原逡出来主持大局,再加上朝廷派来的元帅也是精通谋略之人,立刻稳住了局势。 如今朝廷大军已经进入山林,采取稳步推进的策略,将流民山寨一个个拔除,同时实行怀柔政策,分田发农具,在郧阳府附近建起不少村落。 说实话,山民的生活并没那么容易。 起初他们还能安居乐业,但随着一个个寨子建起,同样会有人盘剥,而且比官府更狠。 而且山中没有王法,只是比谁拳头大。 加上躲入山林的江洋大盗和邪修肆意妄为,荆楚山林已再不是世外桃源。 唯一能安稳的寨子,都是天圣教所控制,但却要淫祀天圣公,各种手段洗脑,同样活得不自在。 自朝廷设立郧阳府后,朝廷给与厚待,不少山民已陆续搬出,才有郧阳府如今繁华。 天圣教也是感受到威胁,才多番阻挠,甚至在山林中散布谣言,截杀想要离开的山民。 如今朝廷大军进入山林,大量的流民已经投降外迁,天圣教节节败退,势力收缩。 平定叛乱,估计也就在一两个月内结束。 但若荆楚叛军截断粮运,又来几场大胜,战争很可能就会陷入僵局。 因此,保证长江汉水粮草运输,就成了重中之重。 有了鼍师配合,就能反手布局剿灭叛军妖人…… ……… 没多久,战船便返回了鹦鹉洲码头。 待和几位军中大员告辞后,李衍几人下了船,吕三这才开口道:“鼍师说,就在前几日,有一群鼍龙挖掘地下水道,被‘蟃蜒’袭击,只逃出一条。” “她原本计划报复,但那个地方有些麻烦,她不愿靠近,免得引起误会。” “哦?” 李衍来了兴趣,“什么地方?” 吕三回道:“龙泉山附近。” 李衍闻言眉头一皱,“确实有点麻烦。” 龙泉山在江夏,距离武昌不远,按照鼍师所言,这片区域是一个大妖东湖老祖的地盘。 当然,鼍师自然不会怕东湖老祖,只因那龙泉山还有些特殊,是两代楚王墓所在之地。 之所以说两代,其中还有个缘故。 大宣朝皇帝起兵时,得了不少人相助,其中一个很难缠的,就是陈友谅。 与前世的历史有些不同,陈友亮势力颇大,当时的大宣高祖皇帝萧承佑,对其十分忌惮,几番纠缠,才让陈友亮投靠。 大宣立国后,陈友谅被封为楚王。 虽为异姓王,但大宣朝廷却始终防范,先是夺其军权,随后又将其一家软禁在武昌城,不得离开楚王府。 陈友谅动弹不得,郁郁而终,死后倒是被朝廷风光大葬在龙泉山。 而陈友谅还有个身份,乃当时弥勒教主。 陈友谅死后,其子陈理继承了弥勒教主之位,起兵谋反,被朝廷镇压诛杀。 虽同样封为楚王,埋葬于龙泉山中,但陈家也因此事断了血脉,弥勒教彻底转入暗处,与大宣朝廷敌对。 这第二代楚王,就换成了萧家皇族。 不过对于这些藩王,朝廷同样忌惮,并且早早的进行了宗室改革。 一是改换称号,比如楚王换成了武昌王,类似的,还有陕州的长安王。 二是封地缩减,只有所在的城市。王府支出,也是要看所在封地的税收,并且年年都要进行宗室考核,不合格者就会被剥夺王位。 几轮下来,藩王的权力已无法威胁中央。 而龙泉山上,就只埋葬着先后三位楚王,如今的武昌王若葬入其中,也只能叫武昌王陵。 皇家陵寝,自然少不了护陵军。 鼍师想获得汉水水神之位,离不开武昌王相助,自然不愿靠近,从而引起误会。 听到在那个地方,李衍也有些头疼,“确实有点麻烦,但也不能不去。” “这样,咱们找个由头过去,住下后再暗中调查,‘蟃蜒’应该不在龙泉山,到时避开护陵军就是。” 说话间,他们已回到田家大宅。 他们原本计划在武昌城休整,但既然有了“蟃蜒”的消息,那自然要改变计划。 “李少侠要走?” 正堂内,田员外明显有些不舍。 李衍微笑拱手道:“田家之事已了,我们再住下去也不合适。再说吃的是玄门饭,总得接点活,维持生计。” 田员外哭笑不得,“李少侠说笑了,以你们的能耐,到哪儿不是座上宾?” “实不相瞒,老夫一家的事,早已在武昌三城传开,再加上李少侠如今的名气,已经有不少人暗中跟老夫递话,想要结识一番,请你们帮忙处理事情。” “哦?” 李衍故作惊讶道:“还有此事?” “送上门的生意,自然要做。还请田员外引荐一番,我们看看是否要接。” “好,老夫这就安排!” 田员外很是热情,当即就出了门。 正如其所言,李衍他们的团队,如今已在武昌三城有了不小名气。 消息刚刚放出,就有人陆续上门。 来的人,大多是城中富户,要委托的事情也是五花八门。 有的想要择地看风水,但寻找墓穴本就是耗时耗力的功夫,即便王道玄如今风水之术提升不少,他们也是婉言谢绝… 有的是家中有亲人生病,早已病入膏肓,不知从哪里听到李衍救严家夫人的事,就上门相求。 可惜,李衍对医术一窍不通,只能如实相告,推荐他们去找道医… 更有甚者,是想请他们施咒害人。 这种事,自然是直接拒绝。 终于在傍晚之时,又来了名年轻人。 他一身孝服,腰系麻绳,文质彬彬,面带苦涩,进门后就对着田员外施了个大礼,“见过田伯父。” 田员外明显认识此人,见状有些诧异,“景洪,你怎么来了,沈兄呢?” 年轻人脸色惨白,颤声道:“我父亲去了。” 田员外大吃一惊,“怎么回事?前些天还在商会见他呢,莫非得了急病?” “是天降横祸!” 年轻人说着,就已痛哭流涕,“家中窑场被妖人偷袭,父亲与兄长都被他们杀害,家仆拼死抢回了尸体。” “小侄前往鹦鹉洲送货,这才逃过一劫,如今正准备返回江夏办理丧事。” 李衍和沙里飞都在,听到后顿时了然。 这次鬼教联合几方势力布局,还蛊惑了江夏苗人跟着作祟,到处杀人血祭,复苏那蛮王墓僵尸。 江夏那边苗寨、蛮王墓附近汉人村子,都遭了殃,有的甚至被屠村。 这年轻人,显然是遭了池鱼之殃。 田员外听罢,也是唉声叹气,“老夫这边也是刚过劫难,却没想到沈兄出了此事。” “景洪前来,莫非是要报丧?老夫到时,定然前去吊唁。” 年轻人叫沈景洪,闻言摇头道:“小侄前来,是另有他事,想请李少侠帮忙,处理丧事。” “本来这种事,不敢劳烦李少侠。但家中仆人传来消息,我父亲死不瞑目,放入棺中后,尸体竟坐了起来,浑身僵硬,摁也摁不下去。” “家母请了端公,说父亲有心愿未了,心中憋了口怨气,就算葬下,也会化为僵尸,只能用火葬。” “家母想让父亲入土为安,便让我在武昌请个玄门高道,正好听到了田伯父的消息,因此上门来求。” “尸体死不瞑目?” 田员外一愣,扭头看向李衍。 李衍也没听说过这种事,只得让沙里飞把正在屋中看书的王道玄请来。 王道玄听罢,又仔细询问了一番,点头道:“确实像是心愿未了,执念不散,贫道可以做法事尝试一番,但能不能成功就是两说。” 李衍当即起身道:“好,这活我们接了。” ………… 江水滔滔,鹦鹉洲码头渐渐远去。 送行的田员外一家人,也早已看不见。 李衍站在甲板上,看向远处江河。 他们来的时候,是从当阳过荆门到汉水,从汉水直接乘船前往汉阳和武昌,并没有走长江水道。 原因很简单,若从长江走,就要向下进入湘州地界,经过岳阳,要绕一个大弯。 龙泉山所在的江夏,若从陆路行走也能到,但最快的路程,无疑是乘船沿长江而行。 “啧啧,你这大个怕什么?” 甲板上,沙里飞正在开玩笑。 在他另一侧,野人武巴正趴在木板上,死死抓着船沿看向江面,既充满好奇,又不敢站起身。 武巴生长于神农架,昨日到了平稳的朝廷战舰上,还能站稳脚步,今日上了小船,顿时左右摇晃,吓得不敢起身。 似乎是察觉到沙里飞嘲笑,武巴指着江面,嘴里拌蒜大声道:“德乌雷喂…” 沙里飞噗嗤一笑,“不是德乌雷喂,是水!” 野人只会上方语,这两日无论吕三还是沙里飞,都在教其说话。 可惜,野人武巴习惯了弹舌音,说什么,嘴里都像装了弹簧,一些基本的音节都发不出。 要想学会官话,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好在经过这两日相处,沙里飞心中成见也少了许多。原因很简单,野人替他分担了不少活。 别看这野人吃的多,力气也极为惊人。 他们的行李,在打造法器后已经少了许多,但依然还有不少,离了骡马根本不行。 但野人武巴,却轻轻松松扛在身后。 而且一点也不吃力。 只要能吃饱饭,还是听话的很。 沙里飞自然乐意的很,单这一点,就能省了他们不少功夫。 当然,李衍也没放松警惕。 对方毕竟是人魈,而且觉醒了身神通,体魄之强横如同怪兽,才被妖人看中留下。 会不会发狂失控,还要经过时间检验。 船上除了他们,还有那沈景洪公子,以及沈家的一些仆人护卫,都对野人武巴有些畏惧,远远避开。 李衍也不在意,毕竟他们此去办事,主要是掩人耳目,私底下还要寻找蟃蜒,安静点也好。 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便已到达江夏码头。 相较于鹦鹉洲码头,这里明显小了许多。 但江夏也是年代古老,为楚地文化发源地之一,史书中常见,号称“楚天首县”,也算一处重要码头。 码头年代古老,全是由巨大的青石垒砌而成,沧桑斑驳,布满青苔,大小船只众多。 还未靠岸,码头上便一阵骚乱。 只见一大帮汉子手持利刃,将码头上一座小饭馆重重围住,吓得周围百姓纷纷避开。 为首之人,半边脸布满刺青,体型高大,只穿一件马甲,虬结的肌肉上满是刀疤。 他双手持刀,恶狠狠盯着饭馆。 “就是这里,莫放跑了点子!” 一声令下,汉子们便持刀冲了进去。 嘭嘭嘭! 但有几人刚进去,便伴着一连串闷响倒飞而出,在地上滚了几圈,痛苦呻吟。 随后,从客栈中走出几名汉子。 为首之人是名中年男子,扫视了一圈,冷声道:“老子还没生气,‘魏老八’就主动挑事,他活腻歪了么?” 李衍看到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出来的,竟是漕帮长老韩坤… 第二更大概一点 第326章唐末玄兵 “韩坤!” 半边脸刺青的汉子双刀一横,怒喝道:“你们漕帮过界了,跑到长江上做生意,真当我排教是好惹的?” 韩坤面色不变,淡然道:“笑话,这是朝廷军部的命令,难不成我们还敢抗命?” “若是不服气,自己去找张元帅。” “少他妈拿朝廷压人!” 半边脸刺青的汉子两眼血红,一声怒吼,拎着双刀便冲了上去,他周围的人也一拥而上。 这是赤裸裸的江湖拼杀,活着的才有资格说话,仗的就是人多势众。 然而,韩坤眼中却闪过一丝嘲讽。 他迅速后退,身后漕帮的弟子们,忽然齐刷刷举起火枪,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砰砰砰! 火光炸裂,硝烟弥漫。 排教的人顿时倒了一地。 那手持双刀的纹面汉子是个好手,见势不妙,身子一转,便抓过一名弟子挡在身前。 漕帮之人所用,并非新式火器,一轮齐射干掉排教半数人马,但也没时间再填塞火药,纷纷抽出兵器。 而纹面汉子躲过火枪,脚下暗劲猛然爆发,双刀抢攻,直接刺向韩坤胸膛。 韩坤面色平静,躲都不躲。 就在双刀将要靠近时,客栈之中一点寒芒呼啸而出,后发先至,直接刺向那纹面汉子眉心。 却是一把银杆长枪。 纹面汉子心中一惊,连忙收刀,顺势一个铁板桥躲过,随后身子一旋,脚踩连环步后退。 然而,那杆长枪得势不饶人,简洁明了,枪头化作数道影子,直刺汉子周身要害。 而这汉子身手也是惊人,脚踩连环步,双刀缠身,快若光影,一次次将枪头荡开。 铛铛铛! 火光迸溅,汉子虽然挡住,却又被逼出客栈,停住身形,咬牙道:“岳家六合枪?” 来者顺势把枪一横,冷眼道:“算你长眼!” 说话者,竟又是个熟人。 正是黄梅雷震之子,雷破山。 李衍也瞧出那纹面汉子功夫,用的是万胜双刀。 万胜双刀,出自万松山西霞观。 创立者名叫万胜英,乃南北十三省镖局总镖头,神州十大宗师之一。 他门徒众多,功夫也流传甚广。 看到雷破山也出现,而且还用了火枪,这纹面汉子已感觉事情不妙,狠狠一咬牙,“撤!” 一声令下,剩下的排教弟子们也不再争斗,将地下的伤者背起,狼狈离开。 “衍小哥,要不要打招呼?” 甲板上,沙里飞面色凝重,低声询问。 他问这话,自然是有原因。 无论韩坤还是雷家,跟他们也算关系不错,但看这情况,分明是两方势力争斗。 贸然陷入其中,并不明智。 而且韩坤这厮,还是江浙商会的人,心思隐秘,无论李衍还是沙里飞,都对其十分提防。 然而,不等李衍回话,岸上的韩坤便注意到了他们,微笑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衍无奈,只得对旁边沈景洪说道:“沈公子,你们先等着,我打个招呼就走。” “嗯,好。” 沈景洪连忙点头。 他是鄂州商会之人,走的是另外一条道,同样也不愿意和这些江湖纠纷扯上关系。 而李衍则孤身下船,来到饭馆门口,微笑抱拳道:“韩长老,雷兄弟,真是有缘啊。” 说话间,根本不看地上血迹。 韩坤则微笑道:“还没恭喜李兄弟龟山扬名,本打算到了武昌前去拜会,没想到在这里碰上,正好喝一杯。” 说着,就将他请入饭馆。 这个饭馆,明显是漕帮的暗堂,方才争斗,连掌柜和厨子都拿起了刀,而如今又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干活。 很快,几碟小菜和酒水就被搬上桌。 李衍本不想掺和这江湖争斗,但既然已经看见,继续装糊涂也太过虚伪,于是点开口询问道:“韩长老,怎么和排教的人又斗上了?” “别提了。” 韩坤叹了口气,摇头道:“武昌那边的排头石宸勾结妖人,已被抄家,手下的势力也散了。” “郧阳汉水那边,有‘魏老八’和‘黑鱼头’两个排头争斗,‘黑鱼头’也被查出,暗中和天圣教有关联,还帮其走私火器,已被都尉司斩杀。” “原本‘魏老八’会接受这两方势力,但经此一事,朝廷对排教已有些不放心,就将押运粮草的一部分活,交给了我们漕帮。” “‘魏老八’不服气,处处暗中挑事,但这是朝廷的命令,我们又有啥办法?” “唉~真是无妄之灾。” 韩坤脸上全是无奈,但李衍却根本不信。 漕帮若真的不想惹事,根本不会接这活,恐怕是想趁此机会,将势力扩展到长江。 只要在长江站稳脚跟,漕帮的力量,顿时能压过排教,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哪会错过。 “韩长老辛苦了。” 李衍也不点破,又看向旁边雷破山。 雷家是鄂州江湖大豪,难道也参与了其中? 雷破山也是精明之人,一下就猜出了李衍所想,面色凝重摇头道:“秭归那边,土司城的势力又开始集结,恐怕有大图谋。” “父亲让我帮忙押运粮草,务必不能让宜昌断粮,虽会得罪排教,但事关大局,不能有半点意外。” “原来如此。” 李衍一听,顿时了然。 雷家和漕帮排教又有不同。 他们乃是岳家军后人,虽身在江湖,但脑子里全想的是建功立业,一直在向军中靠拢。 这次西南之战特别活跃,估计战后,就能得到朝廷承认,让黄梅县的岳家军后人子弟们进入军中。 韩坤又敬了一杯,询问道:“李兄弟,这是要去哪儿啊?” 李衍回道:“接了个活,来江夏帮人办白事。” 韩坤哑然失笑,“以李兄弟你们的名气,如今还需要做这个?” 李衍随意回道:“吃的就是这碗饭嘛。” 说着,犹豫了一下,开口提醒道:“在下收到一些消息,但事关军中机密,也不能多说。” “二位要押运粮草,或许要堤防的并非排教,而是江中妖邪,留意军中动静,切莫夜间行船。” “还有,此事最好别乱说。” “主家还在等着,在下先行离去。” 说罢,就起身拱手告辞。 江中的妖物,已和鬼教妖人联合,军中要布局对付这些玩意儿。 这件事原本是隐秘,但毕竟和这二人关系还行,出于江湖道义,也得提醒一句,免得他们稀里糊涂送了命。 “哦,李兄弟慢走。” 见李衍这模样,韩坤也不好细问。 看着李衍众人离开,雷破山才有些奇怪道:“李少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长江之中妖邪有异动?可来的时候,并未发生什么啊。” 韩坤眼睛微眯,“李衍不会乱说,看模样,恐怕另有隐情。” “涉及到玄门,不得不防。” “老夫这就跟帮里传信,多招一些术士上船,武昌这边,我漕帮力量不足,还要请雷兄弟费心打听一番。” “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 说罢,就带着漕帮弟子们上了船。 ………… 上了码头没走多远,便是江夏县城。 江夏这地方,地理位置特殊,乃荆州与江东地区的交界地带,自古以来便是百战之地。 原本的县城,在前朝大兴年间,便被金帐狼国几次攻破,早已化为残垣断壁。 如今的城垣乃是大宣朝立朝后修建,历经百年,一次次扩建,面积也算不小。 当然,众人并未进城。 沈家虽是江夏大户,但县城的房子,只是平日用来歇脚,还没在武昌城住的多。 他们的祖宅在梁子湖附近沈家坝,距离窑场颇近,整个村子的人,几乎都是替沈家干活。 县城外官道上,还有二十几人在等待,个个身披白衣,腰挎利剑。 为首之人,乃是名身形板正,面容冷肃的汉子,见面直接迎了上来,拱手道:“少爷,老夫人让我来接你。” 沈景洪脸色顿时一白,“出了事?” 那汉子沉声道:“二房和三房的人有些不安分,大房如今只剩少爷,还是谨慎点好。” 见此情形,李衍和沙里飞互相看了一眼。 好嘛,看来还不止一个麻烦。 想到这儿,李衍直接上前开口道:“沈少爷,你也知道我们的规矩,有些话得说到前头,免得出了事,生出误会。” 李衍这种小团队,江湖上并不少见。 若是帮人运镖送货,就叫挂子行。 若是接杀人劫掠的买卖,就叫吃葛念。 而在玄门,则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游仙。 很多玄门中人游历四方,或斩妖除魔,或寻幽探秘,或追寻道行提升,都可归为此类。 甚至还有专门的一种诗歌,叫游仙辞。 但无论哪一种,帮人办事都有个规矩,就是雇主不能有所隐瞒,以免出了岔子。 同样的,他们也不会随意泄露雇主隐秘。 这是江湖规矩,一旦违反,动刀子都有可能。 沈景洪脸色一白,连忙开口道:“李少侠勿怪,并非在下有意隐瞒,而是没想到他们竟会在这时候内讧。” “我沈家目前有三房,父亲统管大局,家产也是由我大房继承,原本家道已经中落,这些年来全靠我父亲,才让沈家一点点做大。” “他们…唉~” 李衍瞥了那些汉子一眼,“恕在下多嘴,沈家这些护卫,是怎么回事?” 他问这话,当然是有原因。 寻常大户人家雇佣护院,大多出自挂子行,都是江湖中人。若是厉害点儿的,自家也有经营的武馆,甚至在当地江湖有些名气。 而眼前这些人,手持长剑,无论身形步态都一模一样,甚至站位都有讲究。 这种情况,只有在军中才会看到。 沈家的内讧他们不在乎,但如此训练私军,万一牵扯到什么谋反的事,他们可不想招惹。 毕竟如今鄂州的情况,太过复杂。 “哦…” 沈景洪恍然大悟,摇头道:“李少侠莫要担心,此事在江夏几乎人人皆知。” “我沈家也算有些源头,祖上乃是出自‘黑云都’,所以一些秘法已经失传,但功夫还在。” “我父亲在家中状况好转后,便训练了一批护卫,几次打跑山匪,若非如此,也难在梁子湖那边立足。” “原来如此。” 李衍听罢,有些诧异的看这些人一眼。 “黑云都”是唐末杨行密麾下精锐。 唐末天下大乱,各地藩镇军阀割据,魔涨道消,无论正邪两道,都参与到了战争之中。 那个时代武夫当道,比的就是谁拳头大,不少玄门秘法也被用于军中,诞生出众多精锐部队。 刘仁恭麾下“定霸都”,朱温亲军“厅子都”、“落雁都”,杨师厚的“银枪效节都”,李存勖的“金枪都”,李克用的“铁林军”、“黑鸦军”…… 各个军队都与玄门秘法配合。 在玄门中,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字: 唐末玄兵! 那是个血腥的时代,玄门秘法也用来屠戮普通人,更有甚者吃人修炼邪法,魔道层出不穷。 总之,乱的很。 他的冥火铳,也是那时候发明。 杨行密的“黑云都”,共有五千人,个个身手高超,黑缯黑甲,使用黑云长剑,配合玄门秘法,杀伤力惊人。 沈家竟还有这来头。 再看那些人所用长剑,剑身宽厚,正和传说中的黑云长剑形状相似。 不过,这些人身上闻不到罡煞之气,并非玄门中人,肯定远远比不上当初的“黑云都”。 想到这儿,李衍点了点头,“想不到沈公子也是家学渊源,怪不得能击退妖人。” 沈景洪苦笑一声,“传承早已残缺,就是普通剑法,只不过善于合击之术。” “实不相瞒,在下不善拳脚,父亲也不勉强,因此连入门都不到。” “若真有当初的‘黑云都’,我沈家怕是早已灰飞烟灭。” 李衍点头道:“沈公子倒是看得透。” 唐末玄兵的秘法,那些脱胎于魔道,凶残一些的,都已被玄门正教列为禁术。 而正常的,也列入兵家秘法,被朝廷收走。 普通人敢拥有,就是找死。 弄清了原委,李衍也不再多说。 江夏之地人位于江汉平原,地势平坦,土壤肥沃,河流纵横交错,湖泊星罗棋布,乃真正的鱼米之乡。 众人乘船而行,临近傍晚时,便到了沈家坝。 这个村子靠近梁子湖,周围有几条河流交错,村子依山而建,三面环水,好似堤坝。 刚进村子,李衍便眯起了眼睛。 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办丧事,满地纸钱,处处可见灵堂,哀乐与诵经声不断。 整个村子,都弥漫在悲戚的氛围中…… 第327章相煎何太急 夕阳斜照,湖光泛着微红。 村口老柳上,白幡轻扬。 晚风吹过,地上纸钱飘飞。 李衍等人进入村中,各家各户隐约传来的哭泣声,混着半吊子和尚念经声,气氛很是令人压抑。 刚过大柳树的空地上,有座石磨,一名光屁股小孩抱着小黄狗坐在上面,两眼失神盯着远方。 沈景洪看到,忍不住皱眉道:“狗娃,你在这儿作甚,不赶紧回去吃饭。” 毕竟来了外人,这种场景着实不雅。 看着他们这一大帮人,狗娃明显有些害怕,低头道:“没…没饭吃。” “你爹呢?” “爹死了。” “你娘呢?” “跳河了。” 小孩如实回答,无喜无悲,只剩麻木。 沈景洪嘴唇微颤,强忍着悲痛转身道:“带着他,回去安排一下。” “是,少爷。” 队伍中的仆人连忙上前,将这光屁股小孩牵在手里,低声叮嘱安慰。 此情此景,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王道玄心善,唉声一叹摸了摸怀中,但转念一想,握在手里的银子又塞了回去。 他年轻时行走四方,见过许多事。 这孩子太年幼,这份善意还承受不住,想帮忙,也只能用其他方法。 前方的沈景洪,显然越发心急,一路加快脚步,甚至小跑,带着众人来到村中央一座大宅。 沈家坝以姓氏命名,是典型的家族村落。 正中央是主姓人家,在此定居后建立宗祠,四面八方的外姓逐渐迁居而来。 沈家大宅面积不小,白粉涂墙,砖木混构,八字门楼,硬山顶,小青瓦盖顶,镂孔花墙,斗拱正脊,气势庄重。 尤其正门门楼,建的异常高耸。 这老屋年头显然不短,外墙的下半截,墙皮斑驳,布满青苔,有种发霉的腐朽味。 沈家大宅,同样在办着丧事。 大门两侧贴着对联,“俭朴一生撒手永抛家室累,沉疴百日归魂犹望子孙贤”。 横批:当大事。 不仅如此,就连突出的门头都已缠了白布,一幅大办丧事的模样。 奇怪的是,大宅房门却紧紧关闭,只能从里面听到木鱼声和诵经声。 李衍和王道玄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已经有数。 这家确实有问题。 一般办白事,房门都会敞开。 这不仅是习俗,还是礼节。毕竟有前来帮忙的街坊四邻、吊唁的亲朋好友,紧闭大门就有点不像话。 说明这件事,沈家并不想声张。 队伍还没靠近,便有一名仆人快步小跑走到前面,来到大宅门前,咚咚咚敲了几声。 门房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面容憔悴的老头探出头来,看到沈景洪,眼睛立刻一亮,颤声道:“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回来了!” 说罢,就打开房门,焦急忙慌跑进院中。 这门房老头的举动,也很失礼,却也能看出沈家情况不好。 至于沈景洪,更是快步冲入院中。 “爹!大哥!” 很快,院中就响起了嚎啕大哭声。 李衍等人随后跟着进入,迎面就是一面大照壁,上面有精美的镂空石雕,回字纹五福临门图。 不仅如此,就连地上走水道,墙上石窗,都是精美的石雕,或梅兰竹菊,或福禄寿。 这种砖石雕,鄂州常有。 但雕刻如此精美,肯定和田员外家的一样,是出自大冶工匠。 那个地方的砖雕佛雕,堪称鄂州一绝。 仅看此物,就可见沈家豪富。 穿过照壁,就能看到正屋与横屋东西并联,形成的巨大前院,两侧则是镂空木雕天井,通往其他院落。 虽然古老,但却气势十足。 院子内,已搭起一座不小的灵堂,碗口粗的竹竿搭起框架,白布黑布交错遮盖,足有一层楼高。 上面不仅挂满挽联白幡,周围还摆满了纸人纸马、花圈等物。 里面摆着两口棺材,以厚实的木凳支撑,离地三尺,前方有烧纸的陶盆,棺材下方则点着油灯。 这点油灯也有个说法,是照亮亲人阴间路。 棺材旁边摆着两排草席,原本是家中女眷和孝子贤孙下跪的地方,一是守灵,二是叩谢前来吊唁之人。 然而,此刻草席上却空无一人。 原因很简单。 两口棺材都已敞开,一口棺材里的中年人躺得很安详,而另一口棺材中,一名华服老者竟是直挺挺坐着,脸色铁青,两眼瞪大望着前方。 几名请来的和尚正在那念经。 但这几个,都是普通和尚,只是低头闭眼敲木鱼,身子发抖,根本不敢看向灵堂。 他人眼中之鬼,却也是某人至亲之人。 见此情形,沈景洪不仅不怕,反倒是满眼流泪,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父亲,孩儿不孝,您若有什么心事,就告诉…” 话未说完,李衍便已来到他身旁,一把捂住其嘴巴,面色凝重道:“别乱说话!” 碰到这种情况,乱说话就是禁忌。 一句承诺,说不定真的引来对方入梦。 人死即为阴魂,大多数都是一口怨气不散,阴煞之气汇聚,害起人来可不讲究什么血脉亲情。 “你这不孝子,可算回来了!” 就在这时,从侧院涌来一大帮人。 为首的,是两名老者,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丧服只是胡乱套着,还能看到下方锦衣。 与沈景洪不同,这两名老者明显练过拳脚,虽已年迈,但走起路来还是风风火火,气势十足。 他们身后,则跟着五六名年轻人,看到沈景洪后,顿时撸胳膊挽袖,竟想要上来揍人! “你们要干什么?!” 不等沈景洪说话,后院便跑了一名白须老者,见状目呲欲裂,愤而发声。 “干什么?” 那名矮胖的老者眼睛一瞪,“大哥和景玉死于非命,这小子却远远躲在武昌逍遥。” “没看到大哥死不瞑目吗?定是气这小子不孝,我是他三叔,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他!” 跑来的白须老者怒声道:“胡说八道,颠倒黑白,老爷意外亡故,二少爷就是一家之主,你们哪来的胆子…” “放屁!” 高瘦的老者冷声道:“大哥又没留下遗言,我们都还没说话呢,哪轮得到这小子?” “还有你个老奴才,简直是反了!” 说着,抬头看向那些剑士,沉声道“黑云卫动手,把这不孝子给我拿下!” 白须老者正是沈府管家,见状冷笑道:“黑云卫是老爷一手训练,还轮不到…” 话未说完,他就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冷面剑士首领,竟上前一步拱手道:“是,二老爷。” 说罢,便反手抓向沈景洪。 这一下,明显出乎所有人预料。 别说沈景洪和老管家有些难以置信,就连那些剑士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李衍也没想到,这一路上沉默寡言,看似忠贞耿耿的剑士首领,竟直接背叛主家。 他微微摇头,身子一闪,便来到沈景洪旁边,抬手挡住那剑士首领。 “哼!” 剑士首领一声冷哼,手上突然暗劲爆发,青筋鼓胀,手掌也变得有些发黑,直接抓下。 看模样,分明是某种铁掌功。 李衍看也不看,手掌突然一翻,扣住了对方手背,用了招“金丝缠腕”,直接将对方手掌反扭。 红拳善于刁打,擒拿法自然也是一绝。 这剑士首领也是阴狠,见状忽然抬脚,准备踹向李衍下阴。 李衍眼睛微眯,毫不躲闪,手臂突然一抖,扣着对方手腕,一个反轱辘劲。 咔嚓! 这剑士首领的手臂,被直接震断,拐了个古怪弧度,且余力未散,震的他跌跌撞撞,摔倒在地。 他也算硬气,捂着骨头断裂的手臂,满头冷汗滴答,却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你是何人?” 高瘦老者瞳孔一缩,冷声询问道。 他可不是没见识,这剑士首领是暗劲巅峰,在沈家已是绝顶高手,但却在李衍手上撑不过一招。 这小子年纪轻轻,怕是已经化劲。 他们一起上,也不会是对手。 李衍淡淡瞥了一眼,“我等受沈公子之托,前来沈府办理白事,无关人等都早点滚开。” 沙里飞也抱着胳膊嬉笑道:“哟,真是长眼了,人家里还有男丁呢,吃绝户也不是这么个玩法。” 此话一出,顿时气的两名老者脸色铁青。 “你特妈的…” 他们背后一名年轻人,刚骂了半句,就被那高瘦老者一眼瞪了回去,随后冷声道:“这是我沈府家事,轮不到你这外人多嘴。” “你们伤了人,老夫这就去报官!” 他作势要走,但旁边的沈府老管家已是声音发颤,一声高呼:“老太太来了!” 只见另一侧天井回廊中,几名仆人抬着滑竿竹椅,小心向前院而来。 椅子上坐着一名老妪,虽衣着华丽,却老态龙钟,鹤发鸡皮,眼睛微眯,身体靠后,似乎连坐都坐不稳。 而在其旁边,同样有名老妇人,约莫四五十岁,身穿孝衣,眼睛哭的红肿。 看到老妪被人抬来,胖瘦两名老者连忙上前一步,小心拱手道:“娘,您怎么来了?” 说着,狠狠瞪了那妇人一眼,“贾氏,娘亲身体不好,你怎么敢惊扰她老人家…” 就在这时,那老妪却缓缓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我若不来,看着你们把这家拆散吗?” “这…娘亲说的哪里话?” 两名老者低下头,脸上却满是不以为然。 “唉~” 老妪叹了口气,“抬我过去。” 高瘦老者一听,连忙劝道:“娘亲不可,您身体不好,万一冲了阴气…” “那是老身的儿,老身的孙!” 老妪终于有些生气,吓得两名老者不敢再多言。 仆人们将老妪抬到灵堂前。 “奶奶…” 沈景洪满脸悲戚,磕了个头。 老妪似乎没听到,只是呆呆望着那半身坐起,死不瞑目的老者,半晌才叹道:“当年沈家家道中落,你们嚷嚷着要分家产,老身问了老大,便答应了此事。” “结果你们两个没出息的东西,没两天就败得一干二净,眼看老大生意有了起色,便急火火要重新回来。” “老身经不住你们哀求,就逼着老大答应,没想到你们今日,又做下此事…” 那高瘦的老者急了,“娘,事不能这么说,这些年生意能起来,我们可没少费心,也不是老大他一人的功劳…” “住嘴!” 老妪气得够呛,身子都在发抖,半晌才缓过劲来,又看向两名老者,“你们这么大能耐,老身问你们,如今沈家又遇劫难,该怎么渡过?” 那高瘦老者连忙拱手道:“赶紧处理了手头的货,免得武昌府那些商人得到消息,压咱们的价。” “有了钱,再重新招募匠人,把窑厂开起来,只要挺过今年,明年就能翻身。” 老妪脸色不变,又看下一侧,“景洪,你觉得呢?” 沈景洪本来要提计划,但忽然想起狗娃的身影,还有一路村中所见,低声道:“如今村里家家户户办白事,我沈家首先要拿出银子抚恤,再帮着他们安顿后事…” “放屁!” 高瘦老者顿时急了,“窑厂的熟练匠人都死了,把钱给那些穷鬼干什么,是要拖着我沈家一起去死吗?” 沈景洪却毫不相让,起身沉声道:“二叔,父亲在时就说人心不可散,沈家能起山,全靠村中父老帮衬。” “梁子湖周围的窑厂,十个有八个都是苗人的,你以为人家会让你插手,还招募匠人…哼!” “村中那些老人还在,手把手教,只要人心不散,我沈家就不会倒!” “少爷英明!” 旁边的二十几名剑士齐齐弯腰拱手。 他们都出自沈家坝,原本见头领叛变,还有些犹豫,毕竟这二公子是出了名的软弱。 但如今,心中已再无半点他念。 眼见情况不利,那高瘦老者直接耍起了无赖,怒喝道:“反正这事我不同意,娘你个妇道人家,也没资格赶我们走!” 说罢,就带着一帮人匆匆返回院中。 “啧啧啧…” 沙里飞摇头道:“真特娘的不要脸,老太太,也不是我老沙多嘴,行走江湖,这种事也见多了。” “老人总想着一碗水端平,谁家弱了就补一点,看似公平,实则都是祸根啊…” 那老妪幽幽一叹,浑浊的眼中满是悲伤。 “行了别说了!” 李衍挥手打断沙里飞的话,随后对着沈景洪开口道:“先让老人家躺下吧,这么坐着也不叫事,别一口怨气憋成了殃。” “是是。” 沈景洪连忙起身,“还请李少侠施术。” 李衍哪懂,直接后退一步,“王道长,这事儿还得您来。” 王道玄也不废话,上前打量了几眼,又点燃符纸看了看,这才开口道:“来,帮我一把,沈公子你必须跟着动手。” 说罢,指挥着众人将沈老爷尸体抬出,放在一个凳子上,随后摁着其手臂,缓缓下压,又将其双腿盘膝。 不知不觉, 竟将尸体弄了个“坐化登仙”的姿势… 第二更十二点多 另推一本好书,《阵问长生》 幻阵、剑阵、困阵、杀阵、谜阵、绝阵、仙阵, 构大千阵道。 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爻、七星、八卦, 衍诸天阵流。 以神识证道,悟阵法飞仙。 一念济天下,求道问长生。 第328章鬼书刀斗 摆弄好后,众人纷纷后退。 只见那沈老爷尸体盘腿坐在灵堂内,双臂下垂放在膝盖上,两眼直勾勾盯着前方。 看起来,像正打坐修炼的道人。 活人倒还好说。 但死人这副模样,就着实有些渗人。 这种手段,李衍还是第一回见。 沙里飞忍不住问道:“道爷,您这是啥路数,莫非要念经让人升天?” “贫道哪有那本事?” 王道玄微微摇头,面色凝重道:“这个法子叫‘捆尸’,就是要弄清楚,沈老爷这执念,到底是什么?” “沈公子,取一些麻绳,再抬来一面方桌,派人到沈家附近寻找,看看有没有死去的猫狗和老鸹,把尸体捡回来。” 一番话,说的众人更加好奇。 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迅速照办。 很快,草绳和方桌都已被找来,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沈家剑士们也返回大院,手中拎着只死猫和老鸹的尸体。 皆是一身黑,瞧着就有些不祥。 “回禀公子,我们在附近找到的尸体。” 他们看向王道玄的目光,已然有些敬畏。 沈景洪也是觉得心中发寒,忍不住开口道:“道长,莫非有人要施咒害我家?” “放心,不是。” 王道玄摇头解释道:“死者怨气不散,且为一家之主,家中风水也沾染了阴煞之气。” “动物最为明暗,这一猫一老鸹,都是年头不短,受到吸引想要盘到尸体身上,借阴煞之气激发灵性。” “可惜,它们直接冲了殃…” 说着,指向灵堂一侧。 众人低头一看,那里的青石板上,正好有一连串沾了泥浆的猫脚印。 说罢,拎起草绳来到尸体旁,一边掐诀入讳,一边用草绳将尸体捆绑,并且在紧要地方打结。 这个结,叫“镇尸结”,算是民间秘法。 李衍听王道玄详细讲解过。 上古之时,文字还未发明,蛮荒先民结绳记事,偶然间发现一些秘密,总结为巫法,随后渐渐演变成民间秘法。 呼喊时的声音总结出咒法。 打猎时的手语总结出手印。 许多术法都是这般,总能找到源头。 这“镇尸结”,是用来防止尸变,在各个法脉中都有不同用法,有的用墨斗封棺,有的用红绳镇邪… 在众人目光下,王道玄将尸体捆绑好后,又命人将那面方桌挡在尸体前,随后剖开死猫和死老鸹的胸腹,取出心脏。 他一边动手,还一边解释道: “方桌用于挡道,猫在地,鸟在天,人在中,三心合一,能激发出胸中执念,便是‘三心对一心,死人也复生’…” “待会儿要诈尸,都别怕!” 说着,将猫鸟之心放在桌子上,与沈员外的心脏持平,保持一条直线。 几乎是瞬间,尸体就出现异动。 哗啦啦…… 尸体不断抖动,似乎随时都要扑出,却因被草绳捆绑,又被方桌所阻拦,只能不断摇晃,弄得身下椅子来回晃荡。 在场沈家众人,心中无不升起寒意。 王道玄却早有准备,手中金钱剑一翻,掐诀反握,随后开口道:“所有人,挨个从桌前走过。” 沈家众人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我先来!” 沈景洪当先一步来到桌前。 他隐约猜出,这是要做什么。 无非就是要弄清楚,亡者心中怨念来自谁,唯有消除怨念,才能让亡魂安宁。 看着瞪着双眼,不停乱动的父亲,沈景洪顿时眼泪横流,强忍着悲痛看向王道玄。 “沈公子先离开,下一个。” 王道玄面无表情说道。 那些剑士胆子大,也一一上前,尸体的反应,和沈景洪如出一辙,并无意外。 “将老身也抬过去吧…” 沈家老夫人眼中流出浑浊泪水,颤声道:“老身知道,老大一直对我有怨气,若因如此,就让老身陪他一程。” 这种话,自然没人敢搭茬。 然而,将老妪抬过去后,尸体仍是那般模样。 老妪叹了口气,“去,把老二老三他们都叫出来,今儿个必须让老大安心走!” 很快,那胖瘦两名老者也被叫了出来,见此情形,明显吓得不轻,甚至有些抗拒。 但在那些剑士杀人般的目光中,也只得硬着头皮经过,好在尸体还是那样,让他们松了口气。 “我就说罢,跟我们无关!” 二人顿时又得意起来。 没多久,又轮到了老太太身边妇人。 那是沈景洪生母贾氏,也是沈员外的二房小妾,沈家大夫人病死后,也一直没变身份。 正因沈景洪是小妾所生,不受老太太重视,沈家二爷和三爷,才生出野心。 就在贾氏来到方桌前时,异变陡生。 咔嚓! 沈员外忽然暴起,虽然上身被草绳捆绑,但下身却不受限,只是盘膝而坐。 他这一下两腿绷直,竟直接窜了出去。 但被方桌阻拦,整具尸体就扑在桌子上。 “好啊,果然是你!” 沈家三爷,那矮胖老者顿时骂道:“贾氏,我就说你不对劲,定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哥的事,才让他死不瞑目!” 沈景洪如遭雷击,面色惨白。 贾氏更是满脸难以置信,随即悲愤道:“大夫人死后,我操持家中事务,服侍老太太,不敢有半丝懈怠,你们别血口喷人!” “老爷,既然你对我心中有怨,妾身跟你走便是!” 说罢,就要向前扑,试图一头撞在方桌上。 “夫人莫急!” 王道玄连忙拦住,沉声道:“执念有时并非对人,也是对物,仔细想想,你身上带了什么沈老爷喜爱之物?” 贾氏脸色苍白,显然悲愤之下,脑中还有些糊涂,半天才缓过劲来,不知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一枚鎏金铜钥匙。 她颤声道:“此物是老爷临走时交给我,说千万别弄丢了,若他有意外,就交给景玉。” “他每次走时,都会这样说,但这次景玉也出了意外,我一时半会儿没想起。” “哦?” 王道玄若有所思,接过鎏金铜钥匙。 这鎏金铜钥匙,规格与现在流行的有些不同,乃是带勾的一整块铜片,中心刻着花纹,两侧还有复杂锯齿。 王道玄也认不出来,便不再细看,而是将钥匙悬在沈员外尸体前。 古怪的事发生了,随着钥匙摆动,尸体的脑袋竟然来回动弹,同时挣扎的更加厉害。 “来,帮贫道一把!” 王道玄一声呼喊,李衍和沙里飞立刻上前,提着尸体肩膀,重新放回棺椁中。 而王道玄则将钥匙塞入尸体手中,同时解开“镇尸结”和草绳,轻轻一推。 说出来也怪,原本坐着不动的尸体立刻倒下,随着王道玄伸手一摸,双眼也立刻合上,不再有任何异动。 “沈员外执念便是此物。” 王道玄摇头道:“今晚贫道就做一场法事,安抚亡魂,之后将此物陪葬,便能安生。” “且慢!” 沈家二爷,那高瘦老者急了,连忙上前道:“这钥匙如此重要,老大死了都还惦记,说不定是老大私藏的家底。” “如今我沈家出了大事,不如取出来帮沈家渡过劫难,这样老大才能安心啊!” 这副嘴脸,令在场众人生厌。 谁都知道这老东西,没打好主意。 沈景洪一听,顿时满脸愤怒。 旁边的沙里飞,却一把拦住了他,嘿嘿一笑说道:“别急,这老头说的也对,沈家如今情况不好,急需一大笔救命银子。” 说着,看向那两名老者,意有所指道:“况且此事也瞒不住,在场这么多人看着,难免有那黑了心肠者,盗墓取宝也不意外。” “你这汉子,别胡说八道!” 矮胖老者连忙反驳,面对众人鄙夷目光,脸上却毫无愧疚。 躺在竹椅上的老妪,似乎已对这两个儿子彻底失望,也没搭理,而是看向沈公子,有气无力道:“景洪,今后这家就由你来当了,你看着处理。” 沈景洪性子有些柔弱,但这种情况下,却仍能保持镇定,对着王道玄拱手道:“道长,若取出东西,父亲能否入土为安?” 王道玄抚须道:“亡者执念只是钥匙,将此物陪葬即可,至于里面是什么,无关紧要。” “那就好。” 沈景洪又看向贾氏,安慰道:“母亲莫要伤心,你可记得,父亲说这是哪里的钥匙?” 贾氏摇头道:“老爷没说,我也没问过。” 旁边的老管家插嘴道:“这钥匙,应该是用来开花旗锁,唐宋之时流行,如今咱们都是用广锁。” “给我看看。” 李衍上前接过钥匙,手掐法诀,深深一闻。 霎时间,周围三百米内气味涌入鼻腔。 这鎏金铜钥匙极其精美,气味也算独特。 既然有钥匙,肯定有锁,两者应该是同样质地,除非不在这沈家之中。 “找到了!” 李衍目光突然看向后院,阔步而行。 沈家众人面面相觑,紧随其后。 通过天井走廊,又穿过几道影壁式镂孔花墙,众人来到沈家后院,来到一处厢房外。 “这是父亲的书房。” 沈景洪连忙解释。 说实话,他心中也很好奇。 李衍没有多说,进入书房后,纵身一跃,腾空而起,伸手一捞,便从房梁上取下一样东西。 众人探头打量,赫然是个黑檀木箱子。 箱子不大,用了楚地独有的漆木工艺,花纹繁复古朴,锁头正是鎏金铜鱼花旗锁。 这东西一看,就是年头不远的工艺品,但能用如此精美的箱子装,可见主人对其重视。 李衍看了看沈公子,见其点头,便直接用锁开了箱子。 沈家二爷三爷,迫不及待围了上来,看到里面东西,顿时恼火道:“这些破书有个屁用!” 箱子里,赫然放了一本书。 封面上写着《晋书》二字。 《晋书》是中国的“二十四史”之一,由唐代房玄龄等人合著,虽为史书,却记载了各种荒诞离奇之事。 李衍眉头微皱,拿起书后,直接翻开夹着竹片书签的一页,上面有段用红笔圈了起来。 沈公子也凑了过来,疑惑念道:“有数炬火,从城上出,如大车状,白布幔覆,与火俱出城,东北行,至江乃灭…” “这是《庾亮传》,东晋大臣庾亮出任江、荆、豫三州刺史时,有一次夜间所见武昌城内异象。” “父亲收藏这做什么?” 李衍若有所思,又看向箱子。 里面还放了两件东西,一个是书信,另一个则是地图。 拿起书信后,他顿时两眼一黑,无奈递了出去,“沈公子看看,说了什么?” 上面字体古怪,且是古文,他根本认不得。 沈景洪接过一看,顿时诧异道:“这是刀斗书!” 见李衍皱眉,他连忙解释道:“南朝梁书法家庾元威《论书》中提过,鬼书有业煞,刀斗出于古器,是两种特殊的文字。” “宋元嘉中,有人京口雷劈而死,臂有霹雳诸书四字,四字云‘业缘所杀’,断作鬼书。鬼书也只有这四个字。” “刀斗则是古代行军用具,斗形有柄,白天用作炊具,夜间击以巡更。这字体,常用于古时军中密信。” 说着,眼神复杂道:“这东西极其冷门,父亲生前,常令我和兄长学习,原来应在这里。” 待他将书信看完一遍后,眼中满是震惊之色,“这是杨行密当年给黑云都下的密令,让他们在梁子湖附近寻找东西…” 说着,又翻开第二封,颤声道:“这封是回报,说‘厅子都’、‘落雁都’,都派了人来。双方暗中死斗数场,后来天降风雷,所有人离奇消失…” 箱子里,还有一幅地图。 展开后赫然是梁子湖附近,密密麻麻标注了众多红圈,有的画勾,有的打叉。 沈景洪看到,有些无奈道:“原来父亲,还心心念念想要找回黑云长剑秘法。” “此物于我沈家,是祸非福啊…” 看这意思,明显不打算继续此事。 沙里飞则眼睛一亮,“那些黑云都士兵,定是在找宝物,梁子湖附近有宝!” 李衍无语,“杨行密和朱温什么人,他们都找不到,你能找到?” 沈景洪也摇头道:“从没听说过有此事。无论有什么东西,我沈家都不计划再找。” 说罢,起身道:“道长,如今父亲执念已消,可否做法事安魂?” “那是自然。” 王道玄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开始安排。 谁也没发现,沈家二爷的儿子,眼中却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低着头返回了自家小院…… 第329章世道人心 尸体离棺,自然要重新入殓。 这种事,通常都是由孝子贤孙动手。 沈家老大沈景玉虽然已经身死,却留下个七岁的孩子,加上沈景洪,在仆人帮助下,共同帮亡者用清水净身。 当然,只是象征性的在脸、四肢、胸腹部位各擦拭一下,叫做“五福六寿”。 同时嘴里还要念叨着:“老人家一生爱干净,儿子帮您擦擦…” 沈景洪本来心情已经平复,但看到父亲身上一道道被缝住的刀疤,眼泪顿时又流了下来。 随后,便是抬尸体入殓。 穷者身下放稻草,嘴里放米和茶。但沈家自然不一样,棺材底先垫草木灰,随后放上厚厚的被子。 鎏金铜钥匙塞在手里, 尸体口中还得放上珠子。 而做完这一切,还只是开始。 毕竟刚诈过尸,若不及时处理,迟早还要作祟,因此王道玄也顾不上休息,直接摆坛做法事。 九盏莲花灯,放在棺材前摆成一圈,中间两枚石砖上,放着一块瓦片。 这叫九狱神灯,行的是破狱灯仪,为的是超拔幽爽,消除亡人怨念,进行超度。 王道玄口喷噀水开坛,摇动镇魂铃,随后贴上黄符,手持金钱剑,脚踏罡步,口中念念不停。 “…死魂入恶道,何日望太清,哀哉死者苦,丘林何冥冥,今日度亡人,惟愿更来生…” 呼~ 随着咒文念诵,院内阴风四起。 棺材前烧着火纸的陶盆,竟然有纸灰裹着火光形成旋风,经久不息。 此情此景,让沈家众人肃然起敬。 李衍环抱双臂站在远处,心中暗笑。 他如今可不是个雏,知道其中门道。 这个“破狱灯仪”,难处在于两点,一是要消除亡者怨气,二是要借祖师之力,将其送入九幽。 但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其中过程,只有玄门中人才能察觉到。 火焰形成旋风看似壮观,实则是借着阵坛阴煞之气形成,完全是为了显出声势。 若不这样,主家哪知道他们干了活?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要忙。 他在这里护法,沙里飞则和吕三,以及野人武巴,在管家带领下来到一间空院子,放下行李,洗漱吃饭。 这场法事,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沈家在旁的众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咔嚓! 就在这时,瓦片忽然碎裂。 霎时间,院内阴风停歇,火盆也恢复正常。 王道玄这才擦去额头汗珠,将法器收拾好,对着沈景洪开口道:“沈公子,令尊亡魂已经安宁,接下来就按正常步骤走,无需再遮掩。” “多谢道长。” 沈景洪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他方才已跟管家问过,沈家情况着实不妙。 窑场那边的损失倒也罢了,毕竟地方还在,只要慢慢经营,总会有所起色,但麻烦却接踵而至。 官府那边,见沈老爷亡故,县官倒是说了些安慰话,但那些奸猾小吏却借查案之名,三番两次上门打秋风…… 村里的百姓得不到抚恤,死的都还是顶梁柱,狗蛋母亲性子弱,绝望下竟跳了河,已让沈家坝村中百姓生出怨恨… 沈老爷办丧事,大门紧闭,更是谣言四起… 如今这件事解决,其他的就好办。 沈景洪心中甚至已有了打算。 所谓倒驴不倒架,明日就要大办丧事,同时抚恤村中百姓,收拢人心,让别人看到自家没乱。 到时,才向父亲商会好友求助,自有鄂州商会替他们出头,对江夏县衙门施压… 想到这儿,沈景洪连忙道:“道长辛苦了,沈伯,带道长和李少侠去梳洗吃饭。” “是,少爷。” 老管家连忙抬手,“二位请这边来。” 这老管家虽说同样疲惫,但看到二少爷处理事情井井有条,已经开始当家,心中满是欣慰。 李衍和王道玄回到小院,沙里飞和吕三刚眯瞪了一小会儿起来,精神头还算足。 至于野人武巴,则呼噜打的震天响。 李衍也顾不上搭理,而是看向王道玄,“道长,今日这事有点麻烦?” 这种法事,平时可用不了这么久。 王道玄摇头道:“这沈员外执念太重,再加上之前起过尸,必须先打散了魄,才能让魂入幽冥。” “这份执念,当真是少见。” 李衍若有所思道:“黑云长剑秘法,可不是普通人能持有。沈员外将家业做的这么大,沈公子都能看出的事,他不可能想不到。” “如此执着,或许其中另有隐情…” “那还用说!” 沙里飞来了兴趣,“肯定和那宝藏有关啊,那么多人抢,定是惊世之宝!《晋书》上那话那咋说的?我记不清了。” “有数炬火,从城上出,如大车状…” 李衍重复了一遍,心中莫名觉得古怪。 这其中的描述,若以前世观点,定会认为是不明飞行物,但在这个世界,显然另有原因。 会飞的火球、好似大车,还有白布幔覆,从夜空中飞过…… 实在想不到会是什么东西。 沙里飞低声道:“要不咱们顺便找找?” 李衍沉思了一下,摇头道:“那沈员外耗费了大半生寻找,始终一无所获,即便还在,也没那么好找。” “还是以寻找‘蟃蜒’为主,接下来沈府要办白事,沙老叔你陪着王道长,我带吕兄弟和武巴暗中查访。” “吕兄弟,注意着点周围动静。” “行!” 安排好后,李衍和王道玄便各自返回屋中,一番存神,随后直接入眠。 对他们来说,这里就相对轻松许多。 和武昌三城那边不同,这里已是乡下,别说高手,就连玄门中人也少见。 吕三吹了声口哨,鼠大和鼠二立刻钻出皮囊,动作飞快,爬到了外面的小院中。 毕竟是妖物,虽然道行一般,不善争斗,也吃的有些肥胖,但动作却还灵敏,嗖嗖几下就窜上房顶,吱吱叫了几声。 很快,沈家院中老鼠,就一个个冒出了头。 “喵!” 然而猫叫声也随之响起,却是沈家还养了几只狸花猫,凶悍的很,立刻把那些老鼠吓得四处逃窜。 吕三无奈,只得又开口叫了几声,狸花猫们才犹犹豫豫,不再捕捉老鼠。 虽说附近老鼠不多,但也算是一层警戒,守住各个角落,一旦出事,鼠大鼠二就会示警。 在武昌城,吕三这手段已非常熟悉。 “吱吱!” 很快,鼠大就叫了起来。 “有人离开?” 吕三眉头一皱,摇头道:“不用理会,只要没人半夜闯进来就行。” 说罢,便摆弄起了自己的骨朵。 这骨朵经过重新打造,威力更上一层,同样带了十几个弹夹,却是圆筒状,只要拧开骨朵塞入里面,便能扣动机关发射。 当然,一个弹夹只能打一发。 但比起以前,已经是神速… ………… 沈家侧院,柴房旁边围墙。 这里还有扇侧门,平日里主要是仆人出没,毕竟运柴火、猪肉等杂物,总不好从大门进。 吱呀~ 侧门缓缓打开,一道身影蹑手蹑脚钻了出来,将门锁上,迅速离开了沈家大宅。 此刻月黑风高,村子并未彻底陷入黑暗,还有几家燃着篝火,是有百姓在守灵。 黑暗中,这道身影抬起了头,身形高瘦,三角眼,扇风耳,正是沈家二爷的儿子,沈景灿。 他警惕的看了看周围,将长衫下摆抓起,塞入腰带中,轻手轻脚,就向着村外跑去。 汪汪! 村中老狗听到动静,叫了几声。 沈景灿脚步匆匆,出了村子后,便撒开脚丫子狂奔,喘着粗气,眼中满是兴奋。 约莫三炷香的功夫,他便来到一处小庙,临湖而建,面积不大,只有一个正堂,两个厢房,周围全是低矮的围墙。 这是一座水神庙。 鄂州境内,河流湖泊众多,因此最多的是水神庙,大多祭祀杨泗将军,也有不少是地方水神。 像这座水神庙,就是龙女庙。 相传东海龙王之女,私自离开龙宫来到人间,在梁子湖邂逅了一位渔哥儿,结为夫妇。 但小龙女触犯天条,最终被龙王变回鱼形放逐长江。渔哥儿终身不娶,死后人们将其骨灰撒入湖中,自此也有了这龙女水神庙。 庙内一片漆黑,沈景灿直接翻墙而入。 咻! 刚一落地,就有一枚飞镖呼啸而来,直接钉在他身前地上,半截没入土中。 “师傅,是我!” 沈景灿不敢再动,连忙呼喊。 只听得吱呀一声,厢房木门开启,一名老者走了出来,身形佝偻,面容焦黑,一袭满是补丁的道袍,看起来就是个有些落魄的庙祝。 望着沈景灿,老者眉头一皱,沉声道:“不是说了么,没事别来找我,这深更半夜的,发什么神经?” “师傅,徒儿有要事相告!” 沈景灿满脸兴奋,忍不住上前几步拱手。 “哦,那进来吧。” 老者眼睛微眯,转身进入房中。 很快,屋里就点起了油灯。 “师傅,有宝藏!” 沈景灿毫不犹豫,将之前在沈家听到的事,尽数讲给了老者听。 随后,就眼巴巴望着老者。 “黑云都、厅子都…” 老者若有所思,随后看向沈景灿,淡然道:“若真有宝贝,可是你沈家之物,就这么告诉为师,也不怕被人记恨?” “哼!” 沈景灿哼了一声,咬牙道:“我早就看出来了,沈景洪一回来,那些人就纷纷撑腰,终究把我们当外人。” “再说了,我父亲什么性子,难道我还不知道,别说我这庶子,就是我大哥,他也不放在心上。拿了钱,肯定又是挥霍乱赌。” 说着,猛然跪倒在地,悲声道:“在这世上,只有师傅对我好,弟子…呜呜…” 没说几句,已经哭了起来。 “唉~” 老者叹了口气,将他扶起,“难得你如此孝心,为师知道了。” “你找个机会,把那图上的地点临摹一番交给我,为师就传你秘法。若能找到宝贝,咱师徒俩就离开这破地方,远走高飞,做个富家翁!” “好,徒儿听师傅的!” 沈景灿连忙点头,起身拱手道:“家里还在办白事,徒儿不能走得太久,回去后就找机会临摹。” “去吧,路上小心。” 老者摆了摆手,看着沈景灿翻出院墙。 离开水神庙没多久,沈景灿就抹干眼泪,换了副脸色,低声咒骂道:“妈的,老东西,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说罢,就向沈家坝跑去。 而在他离开后,老者脸上也没了和蔼之色,端着油灯,来到水神殿正堂。 堂内,龙女神像端庄威严,但连同供桌都布满灰尘,显然很久没人打扫。 老者来到神像后方帷帐中,哗啦一声,掀开地下木板,里面赫然是条暗道。 他举着油灯跳下暗道,没走多远,前方就有火光隐隐,出现一座面积不小的山洞。 山洞地下还有积水,前方有座小池塘。 而在山洞另一侧干燥的石台上,则矗立着一尊佛陀像,几名老者正在旁边打坐。 老者恭敬拱手道:“香主,有线索了。” 说罢,将事情讲述了一番。 “这算什么线索!” 为首的老者摇头道:“沈家知道的,咱们也知道,关键是进入鬼城的方法!” 另一名老者则劝道:“香主,终究是个希望,或许沈家知道的那些地点,能找到线索。” “嗯。” 老者点了点头,看向佛像,眼中幽光闪烁,“前几日传来消息,那赵长生果然有问题,乃是大宋鬼教教主还阳。” “他害我弥勒教元气大伤,此仇迟早要报,但眼下还不可冲动,必须潜伏积攒力量。” “西南大乱,世事艰难,正是我等传教之时…” ………… 天未亮,沈家就热闹了起来。 沈家大宅门开启,众多仆役蜂拥而出,在外面搭起炉灶,摆上桌子大的铁锅,开始生火做饭。 与此同时,老管家也带着人挨家挨户敲门。 “二少爷回来了,给老爷操办白事,宅子外有大锅饭,这些天去帮忙的,都能管饱…” “二少爷仁善,说沈家离不开诸位,放心,你们家人的抚恤,一个铜子都不会少,窑场也会继续招人,男女老少都能去…” “还有,少爷让人去江夏请戏班子,大家伙晚上都来听戏啊…” 一件件事安排下来,村中立刻有了生气。 别的不说,光这几天管饭,就能让村民省很多,发下抚恤,也能支撑一段时间。 毕竟很多时候,百姓怕的不是世道艰难,而是彻底没了盼头…… 第二更迟点 第330章梁子湖怪谈 “入殓后,停灵、开吊要七日…” “这次无需择地,出殡下葬要两天…” 小院内,王道玄边吃早点,边跟众人讲述。 “这些事,由贫道主持安排即可。沈家出人,无需你们出力,正好能暗中查访。” “来的路上,贫道已经看过,这梁子湖水脉浩大,群山环绕,是上佳风水之地,且有许多隐秘之地。” “办完白事后,即便没找到线索,咱们也能先找一地方隐居修整,练习火器。” “道长所言极是。” 李衍也点头同意,“待会儿吕三兄弟和武巴跟我走,就说到附近游山玩水。沙老叔留下护着道长,顺道跟乡民打探一下情报。” 随着他们团队人员增加,做事也更加自由,可以分开行动,根据不同情况,进行人员组合。 比如这白事,王道玄最为擅长,沙里飞既能帮忙也能沟通关系,在村里也没什么危险。 若是野外探查,沙里飞远程狙击,和吕三配合,也能应对大部分情况。 至于战力最强的李衍,则根据需要行动。 而之所以带着武巴,则是因为李衍对其还不放心,怕见不到吕三,对方惊慌发狂。 安排好后,李衍便带着吕三和武巴,随意编了个理由,跟沈公子告辞,来到了村中渡口。 渡口旁,停着几艘平底小渔船。 “大人,就是这艘。” 沈家派来的仆人连忙上前,扯下绑在木桩上的缆绳,“这艘船是我沈家的,平日用来打扫捞河虾,您随意用。” 龙泉山在梁子湖北面,若是走陆路,要翻山越岭绕很久,最好的方式便是坐船去。 因为是秘密探查,也不好带人去。 “多谢。” 李衍微笑点头道:“这梁子湖风景颇美,我等到处转转,说不定会在野外露宿,过几日才回去,还请跟沈公子说明一声。” “少侠客气了。” 仆人本要转身,但犹豫了一下,又扭头道:“少侠乃高人,小人本不该多嘴,但您毕竟不熟悉此地,有些事还是要讲一下。” 李衍来了兴趣,“这里有危险?” 仆人回道:“这梁子湖,占地七十多万亩,水域宽广。自古以来,周围山中便建有许多窑场。” “有些窑场是苗人的,紧靠着苗寨,他们不喜欢外人靠近,听说还会放蛊…” “还有,梁子湖有三个禁忌要注意。” “一是打雷下雨天,千万别下水。传闻很久以前,梁子湖这里还是陆地,有个高唐县,后来大雨倾盆,地龙翻身,直接变成万亩湖泊。” “所以有百姓说,下雨天的时候,湖底无数冤魂会浮上水面勾人。此事不知真假,但我们从小就被告知,雨天莫下水…” “二是山中老窑场,此地自秦汉之时便开始烧窑,有些已经废弃,经常闹出怪事,夜晚千万别靠近…” “这第三个,就是蛊罐。听说是苗寨的蛊婆所放,有时在水里,有时就在山中野道上,碰到后躲得远远的,免得中了招…” 李衍听罢眉头一皱,“这么多事,难道县令没向上汇报,让人来处理?” 仆人回道:“之前有和尚来过,但转了几圈,说梁子湖没问题。” “他们倒是封了几个老窑场,在外面做了些法事,又跟苗寨的人不知说了什么。” “自那以后,蛊罐就少了许多,但有时还是会碰到,总之少侠小心为妙。” “知道了,多谢。” 李衍抱拳,随后跳上木船。 这木船不大,约五米长,容纳三人绰绰有余。 看到仆人离开后,李衍便摇动船桨,缓缓驶离岸边。 自进入鄂州后,他们大半时间都走的是水路。 李衍毕竟武道已入化劲,对力道掌握极其精准,路上跟着玩了几下,便已学会操船。 虽说有些摇晃,但速度却是极快。 这可苦了野人武巴,一整个身子趴在船舱里,两手紧紧扣着船沿,哇哇乱叫,生怕掉下去。 对于水的恐惧,似乎已刻在其骨子里。 李衍微微摇头,又看向吕三,“吕三兄弟,招来鱼群探查一番,看看湖底有什么。” 吕三也不废话,掐动法诀,将身子探出船沿,手掌在水面不停拍起水花。 很快,四面八方的鱼群便汇聚而来。 但快靠近木船时,不知受到了什么惊吓,忽然四散,再无半点动静。 李衍眉头一皱,“怎么了?” 吕三若有所思,看了看周围水面,“这个地方已经有主了,鱼虾不会听我号令,继续召唤就是挑衅,恐怕会遭到报复。” 李衍闻言,连忙掐动法诀,深深吸了口气。 霎时间,三百米内的气味涌入鼻腔。 但除去水的味道,只有一些鱼虾腥味,并无任何阴煞之气,水底也全是淤泥土腥味。 “这水倒是挺深。” 李衍有些诧异,这梁子湖水下竟深达百米,而且这还没到湖中心,越往里走越深。 嗅觉神通会受到土壤和水气阻碍,百米就是他的极限,又行驶了一段,就闻不到下方有什么。 想到这儿,李衍又问道:“会是什么东西?” 吕三回道:“无非是些鱼怪、水妖、水鬼,占据一方,把这里当做地盘。” 李衍摇头道:“既如此,就不要招惹,先办正事要紧。” 说着,手上发力,小船速度加快,向着北面水域而去…… ………… “那几家都通知了吗?” “回少爷,没顾得上,再说咱沈家出了事,别人恐怕会避而远之…” “他们怎么做是他们的事,该有的礼数不能断,越是这时候,越要讲究。派人去报丧,一家都不能落下……” “村里的抚恤发了吗?” “回少爷,已经发了一半,但二老爷和三老爷吵着,不让动库银。” “你带着黑云卫去,跟他们说,这是我父亲丧事,他们再捣乱,就休怪我无情!” “是,少爷!” 沈家正堂内,沈景洪眉头紧皱。 神州婚丧嫁娶,无论对皇室宗亲,还是黎民百姓,都是人生大事,来不得半点马虎。 这是礼,亦是规范。 有人嫌繁琐,实则不知其中深意。 正是有了这些“礼”,国家社会才能够平稳运行,一旦“礼乐崩坏”,就是乱世动荡。 正因如此,历朝历代,儒释道三教,才会争来争去,为的就是抢夺制定规矩的权利。 民间的丧礼同样如此。 看似只是埋葬先人,但家族、邻居、同僚、合作伙伴…但凡有交集,都会因此事而汇聚。 做什么事,怎么说话,都有讲究。 小户人家若是乱来,顶多被村民背后指指点点,但大户人家没做到位,说不定就是衰败的开始。 沈景洪安排完诸事,又看向旁边的王道玄,“道长,您看还有什么纰漏?” 王道玄抚须道:“沈公子安排的很周道,唯独停丧的时间有些长了,整整七日。如今天气炎热,令尊尸体怕是撑不住。” 停丧时间有规矩,通常是单数,三五七日。 沈景洪也有些无奈,“既要大办,肯定要停满七日,而且要等商会的一些人来吊唁,事关我沈家之后能否翻身。”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既如此,那贫道每晚做一场法事,贴雪山符在灵柩上,应该能撑到下葬时。” “多谢王道长。” 沈景洪连忙拜谢,又和王道玄商量起了下葬事宜… 大宅侧面土坡上,沙里飞凑在灶台旁,就着老酒小菜,跟前来帮忙的木匠们闲聊。 这也是规矩,木匠们来干活,主家们通常会好好招待,一是感谢,二是免得人家心怀不满,乱动手脚。 酒菜都不是高档货,百姓自家酿的米酒,配上梁子湖捕捞的河鱼河虾,已足够让木匠们尽兴。 沙里飞能说会道,很快就和匠人们打成一片。 酒过三巡,气氛越加融洽。 沙里飞又给几人敬了杯酒,嘿嘿笑道:“诸位在江夏四处做工,见多识广,可曾见过什么奇闻怪事?” “嗨,见的多了。” 其中一人喜欢吹牛,闻言顿时开口道:“江夏虽然不大,但衙门也没多少人,有些地方很是封闭,出了事都是族规处理。” “前些年,我们区有个村子盖房,房梁怎么都上不去,泼了鸡血也不管用。结果半夜,主人一家十几口,全都上了吊。那场面,啧啧…” “你快闭嘴吧。” 其中一名老木匠笑骂道:“人家就是专门处理这些事的,不比你懂得多?别丢人现眼了…” 沙里飞一乐,“老人家说笑了,咱们也是混口饭。我感兴趣的是,这江夏有没有啥稀罕的怪物?” 老木匠摇头道:“能有啥,无非狼虫虎豹,只要不往山里钻,基本没事。” 被怼了的汉子有些不服气,“谁说没有?” “哦?” 沙里飞一听来了兴趣,连忙倒酒,“老哥给说说。” 那汉子起初有些犹豫,但酒劲上来,又被众人看着,便低声道:“这件事,你们可千万别乱说。” “前阵子,我在白河湾接了趟活,临时做十几具棺材,就碰到了一件蹊跷事。” 旁边老木匠嗤笑道:“有多稀罕,前阵子妖人作乱,死了不少人,县里的棺材都不够,在座的谁不是接了大把活。” “薄皮棺材,老夫至少做了二十几具…” “你懂个啥?!” 汉子脸红脖子粗,瞪眼道:“棺材里的死人,我可是看到了,根本不是刀伤,而是被野兽咬了。” “有几具尸体,半截身子都被咬没了,用的是木头补的,还是老子亲手做的。” “我还看到个牙印,一根牙齿就有拳头粗,也不知被什么玩意儿咬了。” “妈的,想起来就吓人…” “白河湾?” 沙里飞若有所思,“那村子在哪里?” 汉子回道:“就在梁子湖北边…” 正说着,突然院内传来喧哗声。 沙里飞眉头一皱,连忙起身进入沈家大宅。 木匠们也想跟着凑热闹,却被沈家仆人拦住。 沙里飞迅速来到侧院,却见沈家剑士将二房三房所在的院子围起,禁止外出。 二房三房的人也是破口大骂。 “你们哪来的胆子?!” “让那小杂种出来见我们!” “就是,他有什么资格做主?” 沙里飞凑在旁边一听,就知道了因果。 却是沈景洪办丧事,要动用库房的银子,这些人急眼,想要阻止,却被挡在院中。 “一帮傻帽…” 沙里飞心中暗骂,脸上满是嘲讽。 这些家伙还没弄清形势,沈景洪虽说文弱,但书生逼急了使起坏,可毫不留情。 早上老管家送抚恤时,就将拖延的原因,全都推到了这两房身上,已然失了人心… 派出去的人报丧,也会哭诉此事。 这两家本来就不占理,如今连那老太太都不想搭理他们,恐怕白事一结束,就会将他们赶出门。 沈景洪还能落下个好名声。 他们若尽力帮忙,说不定还能分点银子,如今闹事,怕是一个铜板都得不到… 果然,沈家剑士们明显得了命令,见有人硬往外冲,出手毫不留情,直接打了回去。 老管家也闻声而来,冷声道:“老太太吩咐了,谁再敢捣乱,现在就收拾铺盖滚蛋!” 听到老太太发话,二房三房的人顿时没了嚣张气焰,只得忍住怒气回去。 回到屋中后,胖瘦老者皆是气愤难耐,但从昨晚出了那事,沈家老太太也不再见他们。 想使坏,也没地方着力。 就在这时,沈景灿眼咕噜一转,忽然开口道:“父亲、三叔,沈景洪那小子,是诚心把咱们往绝路上逼,再闹下去也落不着好。” “咱们必须想个退路。” “哪来的退路?” “大伯那宝藏,沈景洪不是不要么,与其在这里纠缠,不如咱们去找。” “若是找到了,还用得着受这气?” ………… 另一头,见没了热闹可看,沙里飞也回到屋中,提笔写了一张纸条,塞入竹筒。 为了方便传信,鹰隼还留在沈家。 沙里飞将竹筒绑好后,鹰隼顿时冲天而起,在湖泊上空转了几圈,向着北面而去。 梁子湖北方岸边,李衍三人刚刚上岸下船。 见鹰隼落下,吕三连忙抬起胳膊接住,随后取下竹筒,交给李衍。 “白河湾?” 李衍看完后,点头道:“正好,趁着天没黑,到附近打听一下。” 吕三闻言,又将鹰隼放飞。 沙里飞那边的力量相对较弱,因此鹰隼要留在沈家,一旦出事,也能及时通知他们。 他们将船拖上岸,用树枝遮挡好后,便顺着河岸山林行走,准备先找个人问路。 然而,没走多远,野人武巴忽然浑身一抖,压低了身子,对着山林低吼。 李衍连忙掐诀,深深一闻。 “小心,有野兽。” 话音刚落,就见远处树林阴暗处,出现一道黑影,模模糊糊看不清样子,正对着他们轻轻招手…… 第331章古怪的尸体 “是熊瞎子。” 李衍哑然失笑,微微摇头。 熊这玩意儿很聪明,在一些古老的狩猎部族中,甚至有熊是受到诅咒,不得已四肢爬行的人,可见一斑。 这玩意儿最常干的事,就是在视线昏暗时,站立招手,吸引人过去。 当人靠近看清时,已没了逃脱的机会。 但惹上他们,纯粹是找死。 “走吧。” 李衍加快了脚步,对着吕三笑道:“还说着找人问路呢,本地野兽也成。” 说话间,他们已距山林越来越近。 靠近之后,看得更清。 确实是一头熊,体型高壮,毛发浓密呈棕色,胸前则微微泛红,鼻阔口大,目若铜铃。 它站在林中,一只爪子倚着树干,另一只爪子上下挥舞,双目炯炯有神,满是阴沉。 人熊? 李衍看到后,有些诧异。 民间俗称的人熊,大多为棕熊,寒冷高原地区常见,而鄂州这片地方,更多是黑熊。 毫无疑问,棕熊更加可怕,体型大,性情更凶悍,有些时候甚至会捕食黑熊。 但很快,李衍就知道了原因。 这头人熊的脖子上,竟然还套着一个项圈,看模样是藏银质地,年头不短,还镶嵌着珠宝。 因为被浓密毛发遮掩,靠近后才看到。 而这头人熊,也已察觉不妙。 李衍三人和之前的那些百姓不同,不仅不逃跑,还隐约让它感到心悸。 “吼——!” 人熊一声怒吼,转身就逃。 这一下,却是出乎李衍预料。 他本要追上去,但旁边的武巴,却是丢下行李,同样一声低吼,猛然冲了出去。 其身形矫健,足下生风,浑身肌肉爆发,宛如猎豹,甚至伏下了身体,手脚并用。 李衍二人只觉一阵狂风吹过,野人武巴已消失在林中,哪还有之前船上怯懦。 很快,前方就响起了棕熊咆哮声。 吕三眉头一皱,拍了拍腰间妖葫芦,顿时有毒蜂呼啸而出,前去相助武巴。 而李衍则摇了摇头,扛起行李。 二人加快脚步,穿过密林。 只见野人武巴浑身肌肉臌胀,竟抓着人熊脑袋,硬生生将其摁在地上。 人熊疯狂嘶吼挣扎,硕大熊掌抓得泥土四溅,屁股身子左右乱扭,但仍难以翻身。 而武巴这野人,眼中则满是兴奋,甚至带着一丝狂热,露出狰狞獠牙,甚至皮肤都开始发红。 这家伙的毛发异常旺盛。 当时剃了个精光,这两天又长出毛寸,兴奋之下根根矗立,比下方的人熊更像野兽。 感受到人熊挣扎,武巴眼中顿时凶光毕露,一手摁着人熊脑袋,另一只手握拳,猛然砸下。 “且慢!” 眼见不妙,李衍连忙阻止。 然而,已经迟了。 野人武巴觉醒的是身神通,从小学习的手段,都是对付各种野兽,同时进行模仿,更像是原始的象形拳。 他早已在懵懂中学会暗劲,全身劲道集中,再加上知悉野兽弱点。 咔嚓! 一拳下去,骨裂声顿时响起。 人熊的脖子顿时不正常扭曲,耳朵处血浆脑浆迸溅,半个脑袋都塌了进去,身体不再动弹。 李衍当即停下脚步,眼睛微眯看向武巴。 潜意识中,他还没把对方当做同伴,暂时收留,也是因为吕三心善,想要救这野人一命。 毕竟这是头人魈,半人半怪的存在。 就像现在,锤死人熊后,武巴就像激起了某种凶性,似乎根本没听到李衍的话,咚咚又是两拳。 噗! 人熊的脑子彻底碎裂,武巴伸手一捞,抓着黏糊脑浆,就要往嘴里送。 “武巴!” 就在这时,吕三一声呵斥。 武巴一个哆嗦停了下来,眼中血色迅速消退,又偷偷看了看吕三,连忙在人熊身上搓了几下,把手上脑浆抹掉。 随后尴尬起身,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似乎是知道李衍想法,吕三摇头低声道:“对他不能以人的眼光看待,野兽加入新族群,总要时间适应。” “给我点时间,他会是个好同伴…” 说罢,就快步走了上去,面色严厉,嘀嘀咕咕说起了上方语。 武巴缩着头,身子似乎都矮了一截。 小白狐早已长大了一圈,只是跟在吕三屁股后,见武巴挨训,顿时兴奋,上蹿下跳,跟着呲牙嘶吼。 李衍哑然失笑,没有再说什么。 既然吕三都放了话,那他就要相信。 想到这儿,李衍也上前来到那人熊尸体前,将其脖子上挂着的项圈取了下来,仔细查看。 只见手中这项圈乃藏银打造,年头不短,纹路布满祥云、宝瓶、莲花,精心镶嵌着红珊瑚、绿松石及蓝青金石等宝石。 看模样,像是藏密的玩意儿。 而且有阴煞之气缭绕,分明是件法器,而且内部还刻着一行字:。 李衍根本看不懂,但却已经猜出,这头人熊,恐怕是有人豢养。 另一边,吕三也训完了武巴。 不知吕三说了什么,武巴连忙将李衍身后的行李接了过去,低着头,偷眼打量他。 李衍没有理会,而是眉头微皱,掐动法诀,对着空中深深吸了口气,“随我来!” 说罢,就加快脚步,在前方行走。 吕三和武巴紧紧跟上,小白狐则甩着大尾巴,在山林石壁上奔腾纵跃,比李衍还快了一步。 这小东西颇有灵性,已经知道他要干什么,直接利用灵敏的嗅觉,在前方带路。 众人一路穿行,经过一座山坳,前方竟出现一条土路,虽已被荒草覆盖,但还隐约可见。 而在地下,也出现拖拽的血迹和一些动物毛发,显然是人熊之前猎杀。 见此情形,李衍心中已有所察觉。 果然,转过一道山梁,顿时看到片遗迹。 这是座古代窑场,窑炉已残破坍塌,但结构依稀可辨,草丛中散落着陶坯碎片与旧工具,周围土堆杂乱,又被荒草覆盖,好似一个个坟包。 窑场前方,还垒了一座石台,大量火烧的痕迹,上面插了几根阵旗,风吹日晒,早已褪色。 明显是做过一场盛大法事。 李衍微微摇头,对着跟来的吕三说道:“看来此处,就是沈家仆人说过的怪异窑场之一,但已被处理过。” 说罢,又看向另一侧。 窑场所在之地,肯定盛产上好瓷土,这里也是,有座丘陵,甚至被挖掉了半截。 红色的泥土、绿色的藤蔓,还有一座黑乎乎的山洞,外面动物和人的残骸,密密麻麻的苍蝇飞来飞去。 原本灵动的小白狐已经停了下来,对着黑乎乎的洞口龇牙,毛发炸裂,似乎在防备什么。 李衍掐诀一闻,顿时察觉到里面若有若无的一道阴气,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 “你们别乱动。” 李衍眼中杀机一闪,快步进入洞窟。 刚一踏入,便能感觉到洞窟异常冰冷,一道黑烟从黑暗中呼啸而出,向着他面门冲来。 “哼!想的挺美!” 李衍伸手一抬,无形勾魂索哗啦啦呼啸而出,感觉到勾爪动静,他又顺势一扯。 呼~ 黑暗顿时四散,洞窟内阴风大作,很快又安静下来,虽然还有些凉爽,却没那股渗人的阴冷。 李衍甩了甩手,继续往前走。 果然,洞窟深处还躺着一具尸体,已然腐朽多时,与深红色的僧袍裹在一起,周围还散落着降魔杵、皮鼓等物。 与此同时,吕三也点起火把走了进来。 “就是这家伙。” 李衍看着地上尸骸说道:“这是名藏密法师,不知为何跑到这里,死了还要引人前来附身。” 没错,短短时间,他已想清楚原委。 眼前这不知名的僧人,神魂强大,死后阴魂未散,操控着人熊外出吃人。 吃人只是手段,目的是要吸引人前来,而且必须是玄门修士,好进行附身。 可惜不走运,碰到的是他们。 吕三有些诧异,“这些人,在神州可少见啊,为何会千里迢迢跑来鄂州?” 他说的也没错,雪区自吐蕃王朝崩溃后,就形成了古格王朝、拉达克王朝等势力。 前朝大兴年间,金帐狼国大军压境,这片地区的势力纷纷归附,并且不少法王加入金帐狼国,与玄门正教斗法。 眼见大宣朝崛起,打散金帐狼国,这些势力又立刻投降,自愿称臣纳贡,被称为乌斯藏。 那个地方面积广袤,环境恶劣,人烟稀少,又有金帐狼国余孽暗中活动,搅乱局势。 大宣朝不想太费工夫,便采取了招抚为主、军事打击为辅的策略,逐渐平息动乱。 如今倒也算安稳,但因为前朝年间,藏密法师与玄门斗得太狠,民间虽有茶马古道贸易繁盛,但玄门来往并不密切。 “看看就知道了。” 李衍伸手一抹,就从那尸骸怀中取出一封信笺,但翻开后,顿时脸一僵。 上面全是藏文,根本看不懂! “这啥呀…” 李衍嘀咕了一声,开始查看其他东西。 这僧人生前,道行应该不浅,至少身上这些都是法器,主要是一根金刚杵,一个经轮,还有一个小人皮鼓。 前两者还有种罡煞之力,人皮鼓则散发着冰冷气息,手指触碰,便有白霜蔓延。 李衍眼睛微眯,拳头一握,顿时电弧滋滋作响,一拳将人皮鼓砸扁。 嘭! 空气中一声爆响,阴寒之气四溢。 随后,降魔杵和经轮同样被他砸断。 这些法器,都是常年供奉于神坛前,对他来说根本没用,还不如直接毁了,之后熔炼材料。 除此之外,还有一小瓶酥油,打开盖子后,浓郁的药香味立刻扑鼻而来。 这应该是密宗修炼之物。 藏密讲究身密、语密、意密,“三密加持”,既有各种仪轨,又有各种手印秘法。 酥油即可修炼手印,也能用于供奉,看情形加了不少名贵药材。 最后,李衍又拿起一张唐卡。 自从上次在磷矿峡谷与藏密僧人交手后,李衍便向执法堂大致打听过相关信息。 唐卡这东西,在藏密中也是一种法器,用于帮助修行者增强信仰和念力,有点像玄门存神。 上面一般绘制诸佛菩萨形象。 而这张唐卡上,绘制的则有些瘆人且古怪。 那是一男一女两尊神明,皆是鬼面獠牙,浑身漆黑,六臂各持法器,且互相纠缠,被火焰状的纹路包裹,形成类似胚胎的模样。 看到此物,李衍心中莫名有些心悸。 他若有所思,将唐卡和密信小心收了起来。 这僧人千里迢迢跑来,虽不知其目的,也不知其因何而死,但肯定不简单。 而且还带着头人熊当宠物,一路上竟没被官兵拦住,也是奇怪… 佛门中有精通藏文者,将其交给执法堂的澄觉,或许能找出原因。 随后,李衍又将尸体搬出,和外面的一堆残骸堆在一起,找了些枯枝,一把火烧掉。 做完这些,已是下午。 而吕三也在远处,口中叫了几声,围在周围的鸟雀顿时四散而飞,走过来摇头道:“数里外有两个寨子,都是苗寨。” “到时再往北二十里外,官道上有个客栈。” 李衍眉头一皱,“苗寨一般不欢迎外人,咱们早点赶路,去客栈打听消息。” 说罢,三人便快步离开了山谷。 二十里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待他们赶到时,已日近黄昏。 只见远处有条官道,紧挨着河流,一座两层楼的客栈孤零零矗立在官道旁。 土木结构,算不上什么高档,外面酒旗招展,马棚里几匹马吃着草料,屋顶还有炊烟飘荡。 马棚里有小二正在忙活。 李衍几人的形象着实醒目,小二一看,就知道不好惹,连忙走来,点头哈腰道:“几位客官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 “要两间上房,再弄桌酒菜。” 李衍一边吩咐,一边走入客栈。 进门后,顿时感受到几道视线。 李衍环顾四周,只见这客栈很是简陋,黄土夯实做地面,大堂内摆的桌子也有些破破烂烂。 店里人不多,一个桌子上坐了几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一人身后还背着渔鼓。 而另一侧,同样坐了几人,为首者是个中年胖子,锦衣华服,周围全是黑衣劲装,一副商人和家丁的打扮。 李衍没有理会,在小二带领下,来到二楼一间大房,放下行李。 刚关上门,吕三便低声道:“这些人有点不对啊…” “我知道。” 李衍摇头笑道:“身上一股土腥味,全是坟串子,这帮人莫非吃了豹子胆,想盗王陵?” 第二更迟点。 另推一本大作《我是仙》 这里有拿着收音机预报天气的云神,有手持电棍的鬼神。有背着喷火器的火神,拿着手枪当做掌心雷的道门真人,有看守大坝的长江龙王。 当你拥有超越时代的技术和力量时,你便是凡人眼中的神祇仙人…… 第332章盗墓贼 盗墓这行当,自古以来就有。 可以说,随着丧葬习俗形成的那一刻,盗墓贼也应运而生,相互纠缠数千年。 历史上最古老的记载,是商汤冢被盗。 这种行为,自然不被提倡。 尤其当权者,既要厚葬,又不想死后被人挖出曝尸,所以自先秦起,便规定“窃盗者刑”、“发墓者诛”。 唐时《唐律疏议》甚至规定,“若无故登山陵,亦同入太庙室坐罪。” 反正,连靠近都要弄死你。 这就是护陵军存在的意义,擅入者杀!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李衍的好友赵驴子,曾跟他讲过这门道。 盗墓之人,并非什么摸金发丘,搬山卸岭派系,而是根据所处的阶层来划分。 最上层自然是皇室王族。 西汉广川王刘去,骄奢淫逸,最喜盗墓,挖掘的古墓不计其数…… 曹操最为专业,军中设“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到处掘墓,用于军费… 金帐狼国也纠结了一帮江湖败类,将众多大宋皇陵和名臣之墓,盗的一干二净… 乱世之中,更是无所顾忌。 董卓入长安,将赤眉军光顾过的茂陵又劫了一遍,吕布还将汉武帝尸骨拖出晒尸… 黄巢动手,只喜欢挑重量级的,一是效法项羽掘秦始皇陵,二是学赤眉军、董卓,掘武帝茂陵,三是掘乾陵。 东西没多少,却落下一身臭名。 关中十八陵,温韬撅了大半,引发方仙道留下的机关,弄得关中僵尸鬼物横行,一片动荡。 无论皇族王室还是军阀动手,通常兴师动众,明目张胆,毫不计较后果,什么机关都挡不住。 这第二等,便是一些江湖势力。 他们通常是绿林道,呼啸山林,但凡找到隐藏的大墓,肯定不会放过。 若在太平世道,动手的通常会隐秘一些,或三五成群或形成组织,就怕被朝廷抓到。 而最次的,则是一些民间小贼,盗窃富绅豪商之墓,养家糊口。 当然,这行也挺危险。 不仅要面对朝廷律法,护陵人,还要面对各种机关和地下的阴邪鬼怪,得善终者寥寥。 李衍一进客栈,就发现了蹊跷。 无论那富商,还是江湖艺人班子,所有人身上都有一股土腥尸臭味,是经常下墓,且有组织的老手。 而且看情况,还是两伙人。 恐怕是收到了什么消息,齐聚于此。 而附近最有名的,自然是龙泉山楚王墓,但那里可是有护陵军,对盗墓的手段十分熟悉。 凭这些人,还进不去。 若是平日里,碰到这些坟串子,李衍也懒得理会,但如今情况却不同。 这梁子湖附近确实有古怪。 湖中沉没的县城、唐末玄兵暗斗、晋书奇异事件、无名番僧尸体… 李衍莫名有种感觉,这些东西应该有所关联。 咚咚咚!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却是店小二端了一盘子酒菜进门,满脸讨好道:“几位客官,乡野小店也没啥好东西,您别嫌弃。” 一边说,一边将盘子放下。 就是简单的烧鸡、烧鱼、时令小菜,还有一大碟包子,一壶老黄酒。 李衍微微点头,随意询问道:“小二,我等要去访友,附近是否有个村子叫白河湾?” 小二眼中明显闪过一丝诧异,笑道:“白河湾确实不远,往东再走个十几里就到,客官…也要去那里?” “哦?” 李衍眼睛微眯,取出一些散碎银子放在桌上,“你这话里有话啊…” “客人说笑了。” 小二不动声色收起盘子,已顺手将银子取走,低声道:“小的啥也不知道,只是下面那两桌客人也在打听白河湾,心中好奇罢了。” 说罢,面带微笑,既不走,也不说话。 李衍哑然失笑,又取出二两银子,随手抛了过去,“你倒是精明,说说怎么回事吧。” 小二连忙接过,低声道:“白河湾村子不大,世代居住着白氏一族,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村中百姓大多是走街串巷的货郎。” “但就在前段时间,几个苗寨的年轻人们聚众作乱,自称江夏蛮,到处毁坏窑场,杀人血祭。” “他们跑到了白河湾,没想到这白氏一族竟有不少练家子,将妖人打跑,却也死了不少族人。” “前几日刚办完丧事,下面那两波,也是今天刚到。小的知道的,就这些了…” “嗯,别跟人提我们。” “您放心,小的清楚。” 一番询问后,小二出了门,顺便关上房门。 “白河湾有问题。” 吕三很肯定的说道。 “当然有问题。” 李衍端起黄酒倒上,低声道:“那些白家人,明明是被野兽弄死,却推在江夏蛮身上,必然有事见不得人。” “咱们先别急着去白河湾,盯紧这帮人,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 吕三也不废话,看向旁边正蹲在地上抱着包子啃的鼠大鼠二。 两只老鼠吃得正欢,但看到吕三目光,也只得不情不愿放下包子,三两下窜上房梁。 客栈之中,自然少不了老鼠。 尤其这客栈年头不短,墙缝里的老鼠洞四通八达,随着鼠大鼠二吱吱叫唤,全都冒出了头。 有的守在客房角落,还有的顺着地洞跑到客栈外,躲在草丛中进行监视。 这便是李衍和吕三配合的原因。 有了吕三,侦查能力顿时爆棚,而争斗时,李衍就能正面突击,吕三从旁协助,足以应付大部分复杂情况。 奇怪的是,客栈大堂中的两帮人吃完饭,却没急着离开,而是各自要了房间住下,彼此之间连话都不说。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 房间内,吕三凑在武巴身旁,嘀嘀咕咕,很有耐心地教其说人话。 至于李衍,则坐在桌上,从怀中取出一张锦帛,仔细打量上面的纹路。 这是沈景洪写给他的东西。 听到对方说自己学过鬼书刀斗,李衍便上了心,他对刀斗这军中秘文没多大兴趣,但鬼书却不能错过。 玄门之中,也有鬼书。 那是一种类似甲骨文的密语,自夏时便流行于巫师之中,又名殄(tiǎn)文,常用于祭祀沟通鬼神,有不可思议之妙用。 至今,还有许多法脉使用此密文。 而眼前这鬼书,显然有问题。 据沈景洪所言,此书来历也很古怪。 宋元嘉年间,有人在京口被雷劈死,死后手臂上留下四字,“业缘所杀”,被书法家称为鬼书。 但李衍知道,这说法有点不对。 细看这些纹路,明显是雷电劈出来的竖叉纹,却又形成方棱四正的大字,有点像古篆。 看起来历,和阴司并无关系,反倒更像是玄门雷法。 毕竟一些雷法符箓,也是观雷劈痕迹而成。 但能形成字体,还是令他心生疑惑。 这世间既然有阴司冥府,那也肯定有天庭,难不成是天庭力量影响? 可惜,沈景洪所言鬼书,就只有这四个字。 想要研究,也参悟不出什么。 不过今后确实能多加留意。 毕竟雷法,也是他立足之本。 “吱吱!” 就在这时,鼠大突然立起身子叫了两声。 吕三顿时低声道:“有两个人出去了。” 李衍顿时了然,恰动法诀,小指轻轻一挑,一枚刍灵纸人便从腰间皮囊飞出,空中打了个旋,顺着窗户门缝飞入夜空。 与此同时,李衍也闭上了眼。 刍灵纸人无声无息飘到客栈上空,李衍也看到了离开的两个人。 一个是那名客商, 另一个是身背渔鼓的老者。 二人从各自房间窗户跳出,两手扒着墙壁土缝,身形灵巧,好似壁虎游墙般跳到地下。 他们落地后,先是彼此看了一眼,随后同时望向李衍所在房间,看到烛光人影,这才转身离开,向着附近密林中跑去。 而在夜空中,刍灵纸人也紧随其后。 二人先后进入密林,明显有所防备,相隔数米远,彼此对了一番春典。 “原来是豫州的陈三爷。” 客商模样的中年人微微拱手,皮笑肉不笑道:“咱们这一行见不得光,既然碰了头,就得把话挑明,免得生出误会,您看如何?” 老者也淡淡道:“湘州的王老瘪,老夫也听说过你,分金定穴很是有一手…” 二人谈话,全被李衍听在耳中。 赵驴子说过,如果江湖上的盗墓者硬要分出流派的话,一般共有三类。 这头一个,自然是憋宝探幽一脉。 这些人乃先秦方士后裔,传承隐秘,进入各个古老墓穴,一是为憋宝,二是寻找长生不老药。 剩下两个则是一南一北两派。 北派之人,大多出自陕州和豫州,擅长用鲁班尺、洛阳铲,判断吉凶,破解机关。 而南派之人,更擅长借风水之术分金定穴。 两派互相融合,但基本都有看家本领。 盗墓者之间,也有自己的规矩。 有时候自己人都不信任,更何况是外人,两帮人遇到同一个目标,肯定要弄清楚情况。 这二人明显就是双方首领,僵持了一会儿,扮做客商的王老瘪,才摇头道:“陈三爷您是江湖前辈,那我也就直言相告。” “这次我们前来,是受人之托?” “巧了。” 身背渔鼓的老者,也开口道:“老夫也是受人之托,估计咱们主顾是同一家。” “白家!” 二人同时开口,随后就是眉头紧皱。 王老瘪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冷哼道:“这白家莫非不懂规矩?陈三爷,要不教教他们做人?” 陈三爷若有所思道:“既然能突然找到咱们,就不是腥子,恐怕是要咱们合作。” “哦?” 王老瘪眼中来了一次兴趣,稍微犹豫就从怀中取出一物,却是半块鎏金铜牌。 而陈三爷眉头一皱,也从怀中取出半块鎏金铜牌,沉声道:“若非此物,老夫才不会来。王老弟,掌掌眼!” 说着,随手一抛,将铜牌扔了过去。 王老瘪一把接过,将两枚铜牌合在一起,开口念诵道:“大唐安平王武…” “是武攸绪!” 老者陈三爷若有所思道:“武后当朝时,武家权倾天下,传闻此人‘少有志行,恬淡寡欲’,曾乔装打扮,于长安卖卜,极其精准。” “此人备受武后器重,封安平王,官至鸿胪少卿、千牛卫将军,但不喜朝堂争斗,遁入嵩山隐居,算是武家另类。” “武家另类?” 王老瘪嗤笑道:“老子活了半辈子,就没见几个不爱权利之人,号称清官的墓,也去过几个,比寻常人还奢华!” “这武攸绪估计也一样,莫非是他的墓?” 老者陈三爷皱眉道:“不清楚,传闻他葬在嵩山,从未来过鄂州,其中怕是有问题。” 王老瘪面色也变得凝重,“他家死了人,估计已经进去过,得不了手,才叫咱们来。” 说罢,将那半个铜牌扔了回来。 “三爷,看来是个大火穴,透露给外人估计不怀好意。咱们得当心点儿,莫被人下了套!” 老者一把接过,笑道:“好说,就装作不认识,再故意看不顺眼,到时…” 话未说明,但二人已知其意,彼此拱了拱手,看着夜色,又返回客栈中。 呼~ 他们走后,刍灵纸人顿时自燃。 客栈中的李衍也睁开了眼,有些奇怪道:“果然是要盗墓,还是个王侯墓…” 说罢,将看到的讲述了一番。 吕三问道:“怎么办?” 李衍笑道:“咱们先别动,明日等他们进村,找到墓穴所在,看看情况。” “如无意外,里面有镇墓兽,若真是‘蟃蜒’,咱们再动手捉拿!” ………… 次日,天刚蒙蒙亮。 两帮人先后离开了客栈。 他们走后没多久,李衍三人也离开客栈,不过却是远离山道,附近密林山岗上穿行。 空中,吕三临时招来的几只飞鸟来回盘旋,始终监测着两帮人行踪。 只见他们走了十几里,来到湖边一座小村庄,当即被人拦住,问了几句话,便引入其中。 李衍三人也不着急,就在附近山林中等待。 忽然,吕三开口道:“又来人了,我在沈家见过!” “哦?” 李衍闻言,来到山岗上,透过树枝往下看。 只见山道上来了两人,除去一名老道,还有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 此人,正是沈家的沈景灿! 第333章逐鼠丸 “真是这小子…” 李衍虽然认不得沈景灿,但也看得眼熟。毕竟常年行走江湖,眼力非同常人。 而且这小子扇风耳,三角眼,很是醒目。 俗话说“男怕耳扇风,女怕鼻露空”。 相书上提到,这种面相嘴漏风,嫉妒心重,喜欢说闲话,嚼舌根,经常惹出祸事,所以又叫“两耳招风,败家祖宗”。 如果单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个三角眼。 这类人,大多阴狠多疑,心机深。 两者都有,多半不是好东西。 不过这小子是沈家的人,那边正在办白事,偷偷跑来这里作甚? 就在这时,李衍心中一凛,连忙闪身藏于大树之后,收敛气息。 与此同时,老道也抬头看了过来,见没异常,才继续扭头道:“到了地方别多嘴,老夫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沈景灿低头哈腰,小心问道:“师尊,以前怎么没听您提起过这人?” 老者瞥了一眼,“行走江湖,总会有些朋友。你放心,老夫年纪大了,又无后人,总要有个养老送终的。” “师尊,弟子不是那意思…” 沈景灿连忙赔笑,心中松了口气。 他已鼓动父亲,将地图要了出来,记下地点后就偷偷跑了出来,谁知这老鬼却要改变计划,要找帮手,难免令他心中怀疑。 当老鬼说出这话,他就放心许多。 这些年,老鬼确实是独自住在破庙,孤苦一人,平日里还要他送些米粮接济。 三年的相处,总不至于害他… 说话间,二人已越走越远。 在他们离开后,李衍才从大树后方显出身形,眼睛微眯道:“好强的灵觉。” “那是什么术法?” 吕三凑过来好奇问道。 就在方才,他也感受到一种注视,像是某种意念,随着视线扫过。 幸亏他们躲得快,否则早已被发现。 “不是术法。” 李衍皱眉道:“更像是一种特殊神通,将眼神通与灵觉融合,倒是少见的很。” “总之小心点,白河湾绝对有古怪!” ………… 另一边,沈景灿和老者也靠近了村子。 这是座临河的小村,沿着丘陵而建,斑驳古老的民房周围,全是大片水稻梯田。 比起沈家坝,明显穷了不少,很多百姓的房子墙皮脱落,怕是多年都未修葺。 沈景灿有些好奇看着周围。 这个村子他也听过,比较落魄,村中百姓没有窑场,世代都是货郎,走街串巷,行走于鄂州各地。 钱挣不下多少,身份也卑贱。 尤其村子里,更是连一个秀才都没出过。 还没靠近村子,一名田间劳作的老农就抬起了身子,抹了把额头的汗,微笑道:“这位道长,从何而来啊?” “无量寿福。” 老道施了个道礼,平静道:“贫道前来访友,不知白峰老弟可在?” “白铁匠呀。” 老汉笑道:“我今天还看到他呢,就在村东口那边,你们去他家,应该能找到。” “多谢老居士。” 老道又施了个礼,带着沈景灿离开。 他们刚走,田间老农脸色就变得冷淡,从旁边隐藏在农具杂物的笼子里,取出一只信鸽。 匆匆写了几句,连忙塞进竹筒抛起。 哗啦啦! 信鸽振翅而飞,提前飞进村子,落在中央一处大院老宅中,又被一双手接住,取下里面纸条。 这座老宅,正是村子里白姓本家大宅。 比起沈家大宅,明显老旧许多,而且也没什么雕花装饰,很是质朴。 接着鸽子,是一名络腮胡中年汉子。 看到纸条上的字迹,他立刻起身,对着旁边一名仆人低声道:“乌长老带点子来了,我去支应一番,和堂主说一声。” 说罢,就急匆匆出了门,半路上已将上衣扯去,露出黝黑胸膛,显得邋里邋遢。 没多久,他就来到村东一间老宅,推门而入,守在院子里,拿着炳刀假装打磨。 前后不过半炷香,老道便带着沈景灿上门,拱手微笑道:“白老弟,久违了。” “乌庙祝!” 络腮胡汉子故作惊喜,连忙起身迎接。 “上次的药吃的怎么样?” “托道长福,气喘也好了许多…” 听着二人寒暄,沈景灿放下心来。 而在另一边白家大宅内,仆人拿着纸条,快步来到前方正堂内。 两方盗墓贼皆已到达,分别坐在左右两侧,彼此怒目而视,气氛很是凝重。 他们的首领昨晚已经沟通过,故意弄出不合假象,麻痹雇主,到了关键时刻再合作黑吃黑。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名青衫老者,面容矍铄,头发花白,身子板正,坐在那里莫名有一番气势。 正是白家族长白翁海。 接过仆人递来的纸条,白翁海只是扫了一眼,便塞入怀中,随后起身拱手道:“二位切莫生气,此事都怪老夫,没提前说明,安排妥当。” 说着,他唉声叹气道:“若非此事难办,老夫也不会劳烦二位。” “实不相瞒,此事有些危险,老夫族人死伤惨重,咱们唯有精诚合作,才能进入。” “哦?” 来自湘州的王老瘪忍不住询问道:“白族长,在下是受人之托才来相助。若非如此,像你这遮遮掩掩的,在下是根本不会打交道。” “我们这行的规矩,既然来了,就要把话说清楚,否则这趟差事,就此作罢!” 另一边的陈三爷端起茶杯,面无表情喝了两口,虽然没说话,显然也是同样意思。 “二位莫急。” 白翁海连忙说起好话,“并非在下有意隐瞒,实则这个墓非同小可。” “二位,可将铜牌合二为一。” 王老瘪和陈三爷,自然早就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装模作样,将令牌合一,随后惊讶道: “武攸绪,王侯墓?” “二位果然见多识广。” 白翁海夸赞了一句,随后摇头道:“但若只是一个王侯墓,我等也不至于隐姓埋名,几代人寻找。” 说着,摆了摆手,当即有仆人端上来一个黑檀木盒,打开后,里面赫然是枚铜丸。 王老瘪皱眉道:“这是何物?” 白翁海没急着回答,而是询问道:“二位精通旧史,可曾听过唐时王肃之名?” 陈三爷淡淡一瞥,“汉末之时,有个王肃,乃司徒王朗之子,唐时的王肃,没听过有出名的。” 白翁海抚须道:“不怪二位,皆因此人身份隐秘,即便在唐时,知之者也甚少。” “唯一的记载便是《酉阳杂俎》上一句话:王肃造逐鼠丸,以铜为之,昼夜自转。” 此话一出,王老瘪和陈三爷同时一愣。 《酉阳杂俎》上,多有光怪陆离之事,寻常之人看过,大多当做笑谈,信者寥寥。 而他们常年盗墓,自然知道玄门之事,更清楚这世间有诸多隐秘,非常人能够知晓。 “难道这就是那‘逐鼠丸’?” 陈三爷明显也来了兴趣。 白翁海笑而不语,又从木盒中取出一个阴阳形的铜钥匙,插入铜球中,嘎嘎吱吱转了三圈。 他一个点头,当即有仆人拎着木笼子过来,从里面抓出一只老鼠,扔在地上。 “吱吱!” 老鼠落地,顿时想要逃走。 而白翁海也将铜球随手抛出。 咚咚! 铜球坠地,两侧咔嚓一声,出现齿轮般的机关,嗡嗡转动好似车轮,带着铜球飞速前进。 更奇怪的是,这铜球好似生出灵性,直接冲向那只老鼠,速度极其惊人。 老鼠惊慌失措,快靠近椅子时,又一个急转。 而这“逐鼠丸”,同样跟着旋转,待追上老鼠时,咔嚓一声从前方伸出铁锥,直接将老鼠贯穿。 “吱吱!” 老鼠惨叫两声,就没了动静。 此情此景,看的两帮盗墓贼目瞪口呆。 王老瘪和陈三爷,更是不约而同站了起来,惊呼道:“墨家机关术!” “没错。” 白翁海不紧不慢将停止旋转的“逐鼠丸”捡起,用白布小心擦掉上面灰尘血迹,放入木盒中。 做完这些,他才开口道:“墨家兴于春秋战国时期,秦一统天下后,逐渐销声匿迹。” “但墨家并未中断传承,后来几次现世,如今更是有传人进入朝廷效力。” “可惜,真正的墨家机关术早已失传。” “这王肃的另一个身份,便是唐时墨家钜子,与武攸绪相识于嵩山,结为至交好友。” “传闻此二人精研秘法,已重现墨家机关术,不过深感当时朝局动荡,此术一出,是祸非福,便在这梁子湖附近,建造陵墓,藏机关术于其中,留待有缘。” 说着,白翁海眼中露出一丝兴奋和贪婪,“二位,这东西有多重要,想必你们也知道。” “金银财宝算什么?” “有了这传承,什么东西拿不到?” 话说的好听,但两名盗墓贼却越发警惕。 王老瘪冷笑一声,不阴不阳道:“东西自然是好东西,但白族长,若找到后要怎么分啊?” 白翁海笑道:“好说,我等只要机关术,墓中不论有什么财宝,都归二位。” “若二位也想要传承,那么里面的所有东西,咱们平分。” 陈三爷眼睛微眯,沉默了一会儿,“好!” “那墓穴在什么地方?” 白翁海摇头道:“还没找到。” 王老瘪一听,顿时火了,眼中全是阴狠,“你特么玩我们?” “二位息怒。” 白翁海连忙解释道:“此事另有原因。这梁子湖原本是丘陵平地,有一高昌县,唐时山洪暴发,地龙翻身,出现梁子湖,整座县城也沉入下方。” “地势改变,那个墓室位置也出现变动,我等只能在梁子湖附近寻找,好在如今已经有了眉目。” “实不相瞒,我白家子弟死了不少人,正是被里面逃出的镇墓兽所害,应该可以确定,就在梁子湖北岸某地。” “王老弟擅长分金定穴,要想找到具体方位,还要看你的手段…” 听他一一诉说,王老瘪脸色稍缓,“好,把位置告诉我,找到后,自会通知你。” 白翁海脸色一僵,“王老弟不留在村中?” 王老瘪摇头道:“山中待习惯了,留在村里,住的不习惯。” 一旁的陈三爷顿时冷笑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想找到后独吞,老夫得跟着你。” “哼!” 王老瘪不阴不阳道:“随便你。” 白翁海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也好,但老夫也得派人跟着,好给诸位引路。” 王老瘪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定好计划后,白翁海立刻取出一幅梁子湖附近地图,上面进行的标注,赫然与沈家地图一样。 王老瘪和陈三爷也不废话,拿到地图后,就立刻带人离开,出了村子。 他们走后,白翁海才喝了口茶,眼中露出一丝嘲讽,“这两个蠢货,定然已经联合,还在这儿装模作样,简直可笑。” “那边怎么样了?” “回堂主,正在鼓动那小子,把沈家也拖进来,有乌长老配合,那小子肯定上当。” “很好,等王老瘪走远了,再让那小子离开,现在还不是让他们碰头的时候。” “哼,那个地方,不填上点人命,怕是连找都找不到,希望这次能成功……” …… 另一侧,村东头铁匠宅内。 “要叫上我爹他们?” 沈景灿满脸犹豫,有些不情愿。 白铁匠摇头道:“我看了那几个地方,都要动手挖掘,只凭咱们三个,怕是有些费劲。” “小兄弟,毕竟是自己家人,况且他们也已知道,总不能一个人吃独食吧。” “这…” 沈景灿不由得看向旁边。 乌长老也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叫上吧,他们已经知晓,为师也不想你落下骂名,大不了到时分他们一份。” “也好。” 沈景灿点了点头。 他此刻,已完全没了怀疑。他们二房三房虽比不上黑云卫,但也都会些拳脚,人多势众。 到时也不怕这便宜师尊翻脸。 又商量一番后,沈景灿就立刻离开了白河湾,为不浪费时间,甚至还借了白铁匠的船,从梁子湖上返回沈家坝。 而这一切,都被吕三看在眼里。 “有意思。” 李衍自然不知村中发生的事,但凭经验也察觉出不对,“这是有人在设局啊…” “咱们先别露面,看看这些人搞什么鬼!” 第二更迟点 第334章人心似火 湖面平静如镜,倒映山林。 鄂州这地方土壤肥沃,雨水充沛,常有年头不短的老树,能长到几十米高,形成大片山林。 梁子湖周围,同样如此。 高低起伏的丘陵被密林包裹,只要没人居住,植物便会疯长,很多废弃的窑场,没几年就被绿色遮盖,除非进入其中,才能发现蛛丝马迹。 山林中,两伙盗墓贼正在前行。 树林茂密,地上不仅有灌木荆棘,大树之间也有藤蔓植物缠绕,因此要不断挥舞开山刀,走起来很是费劲。 王老瘪见状,不耐烦道:“太慢了,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我上山查看风水。” 说罢,从腰间卸下个飞钩,轻轻一甩,便抛入高空,挂在树干上。 能吃这行饭,且闯出名堂的,自然没有庸手。 这王老瘪已踏入暗劲,虽然体型肥胖,但双臂发力,还是跟一头老熊般,拽着绳子飞快,爬上树干。 随后,暗劲爆发,直接跳到另一棵大树上。 “哼,老夫跟着,以免他搞鬼!” 陈三爷也哼了一声,紧随其后。 但与王老瘪不同,他只是戴上了一对特制钉刺手套,便如同壁虎般,在大树间攀爬跳跃。 很快,二人就没了踪影。 他们的手下自然早已得到吩咐,彼此怒目而视,泾渭分明,眼中满是防备。 当然,真正防备的是白家派来的几人。 另一头,王老瘪和陈三爷没多久就爬到了山顶,站在一棵大树树干上。 “王老弟,你怎么看?” 陈三爷终于开口询问。 王老瘪冷笑道:“那姓白的没怀好意,进村的时候,我已仔细看过。” “地上干燥,有些地方起伏不平,罗盘显示‘搪针’,村子下方全是密道!” “其他村子的百姓,对于外人很是防备,但这个村子的人,看到咱们竟毫不理会。” “整个村子,恐怕都是他们的人!” “这姓白的一村,估计是潜藏的山匪,平日扮作货郎四处踩点,碰到肥羊就扮作土匪劫掠。” 陈三爷点头道:“没错,这种村子,老夫也见过几个,比咱们还心黑,估计到时也会翻脸。” 王老瘪嗤笑道:“他们想的美,陈三爷,听闻您在豫州那边,最先使用火药开墓,想必手里头还藏着家伙吧。” 陈三爷不置可否,“老夫知道王老弟虽以分金定穴出名,但用毒的功夫却一点也不差,到时可千万别真的内讧,让人捡了便宜。” “三爷这话说的。” 王老瘪连忙摇头,笑道:“咱们都是自己人,就按道上的规矩来,邙山之上火穴可不少,到时在下给三爷打个下手,可否?” “好!” 陈三爷毫不犹豫,点头答应。 盗墓贼之间自然有规矩,先到先得,但能让两方真正携手的,还是共同利益。 有了约定后,二人说话也更加直白。 “那姓白的肯定有所保留,三爷,咱们先别动手,等找到了东西再翻脸。” “王老弟言之有理,快看看此地风水。” 王老瘪点头,从怀中取出罗盘,登高查看周围,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才开口道:“这梁子湖的风水,自然不用说。” “中间平如镜,周围山环绕,那是上等的藏风纳气之处,堪称宝盆。” “来之前我已打听过,这梁子湖岸边曲折交错,有‘九十九汊’之名,地势复杂,最容易藏东西。” “原本我还没有头绪,但按照姓白的标记地点,却也发现一些蹊跷。这梁子湖‘九十九汊’错落,刚好形成个天然的九宫阵。” “阵眼就在湖中心,传闻那里就是古代县城沉没之地,而北边这些划出的地点,都在巽位…” “按照奇门遁甲,位居西北乾宫,开门之所在,五行属金,地下必有矿脉。” “三爷手下,应该都有罗盘,可吩咐弟子在周围山中寻找,若同时出现‘转针’和‘搪针’,就立刻发信号通知。” “好!王老弟手段果然不俗!” 定好计划,二人便让弟子们分散,沿着附近各个丘陵密林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他们的动作,都被李衍和吕三看在眼里。 但他们更关注的,还是白河湾村里的异动。 村中的百姓,不论男女老少,此刻已全部出门,集中在村中祠堂外。 几名红巾包头,赤裸上身的大汉,从村中祠堂地窖内,抬出了两尊神龛。 一个是光头佛像,和蔼慈祥,笑容满面,大肚翩翩,袒胸露腹,手上还拿着一串念珠…… 另一个身穿铠甲,肩披华巾,头戴宝冠,手持宝剑,脚踏祥云,显得丰神俊朗… 村中的百姓们,全都手持三炷香,跪在地上,对着两尊神像不停叩拜。 而白翁海,此时也换了身装束,身穿白袍,头上裹着金色头巾。 他神情肃穆,对着两尊神像叩拜,同时高呼道:“闻如是,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五百人俱…” 念了一段经文后,他便转身道:“弥勒成佛,降生拯救世间,行龙华三会度化众生,彼时人间再无苦难。” “彼时,众生平等,世间既无狗皇帝,也无贪官污吏欺压我等,人间便是极乐。” “但诸天邪魔不想见此盛世,他们会蛊惑人心,欺瞒众生……” “就像这大宣朝,他们害怕,他们恐惧,所以毁掉了明王肉身,阻止弥勒降生。” “红阳大劫已至,极乐终将到来!” “彼时,世间再无苦难…” “弥勒降生,明王降世!” “弥勒降生,明王降世!” 听着这一声声话语,下方百姓们越发狂热,有人叩拜,有人对天祈祷,场面一片狂乱。 天空中,飞鸟也被惊跑。 听着那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吕三不时开口,将那边的情况告知李衍。 这就是他神通的便利。 李衍的刍灵,也算上等的探查手段,但此时村中正在举行祭祀,香火缭绕,且有玄门中人,难免会被发现。 而吕三则是听鸟兽语探查。 没人会在意这些普通鸟兽,它们身上没有罡煞之气,更不会被什么法阵发现。 “原来是弥勒教…” 李衍微微摇头,并不觉得意外。 这弥勒教,与鬼教不同。 鬼教借的是人心欲望腐蚀,拉人下水,并且杀人祭鬼,手段凶残,终究有扑灭之日。 而弥勒教,则是借着人心不满存在。 这个教派根植于普通百姓,只要世间还有苦难,就会存在,时事艰难时,更是会因风而起,化为熊熊烈火四处蔓延。 再往北数十里,便是龙泉山,上面有陈友谅墓,其原本是弥勒教主,号称明王降世。 这个村子的人,或许就是当初残部后裔。 而且弥勒教内部也分很多流派,彼此之间还要争夺正统,关中那场大乱,并非所有弥勒教徒都会参加。 想到这儿,李衍开口道:“将此事告知王道长,让他们小心一些。” 吕三点了点头,当即掐动法诀念咒。 沈家大宅内,鹰隼立刻有所感应,在沙里飞疑惑的目光中振翅而起。 “难不成出了事?” 沙里飞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鹰隼速度飞快,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已带着密信归来,同时还带着个包裹。 里面正是从番僧身上搜到的密信和唐卡。 沙里飞看到后,瞳孔顿时一缩,连忙跑到正在忙碌的王道玄身边,低声道:“道长,随我来。” 说罢,带王道玄来到僻静角落处,将手中密信交给了他。 “弥勒教?” 王道玄看罢,顿觉头疼,“怎么在这里,也碰到了这些家伙。” 说着,叹了口气,“此事按理说,要上报执法堂,但一整个村子有老有少,很多都是被人蒙蔽。按朝廷的规矩,恐怕一个都活不了…” 这种事,他见过太多。 当年关中弥勒教作乱,不少村子的百姓纷纷入教,朝廷一通乱杀,弄出的鬼村不计其数。 他们这一上报,就是无数人命。 王道玄自然会有所犹豫。 沙里飞见状,摇头道:“道长想太多了,弥勒教潜藏于此,说不定已暗中发展了多少教徒。” “他们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眼下西南战火纷飞,若是趁乱而起,死的人更多。” “道长心善,这事儿你就别管了,老沙我这就出发,前往武昌城传信,明日就能归来。” “道长护好自己,切莫多言,免得宅里还有对方密探,打草惊蛇。” “嗯,贫道晓得,你路上小心。” 一番交代后,沙里飞当即收拾行囊,离开沈府,也没和任何人打招呼。 “王道长。” 还没等王道玄喘口气,沈府老管家就跑来,与他商量下葬时所需之物。 而在另一边正堂内,沈景洪正在招待客人。 沈老爷在世时,毕竟留下不少人脉,有些人听到消息,或派子侄前来吊唁,或亲自上门。 虽然都是来一趟就走,但也代表了态度。 有这些人支持,沈景洪也终于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一名仆人匆匆走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二少爷,二房和三房的人都走了,骑走了所有的马,还拿了一些银票地契,说今后老死不相往来。” “嗯。” 沈景洪叹了口气,没再理会。 他当然知道那些人想去干什么,昨晚硬是吵闹着,要走了他父亲留下的地图手稿,还在分家契约上签了字。 这东西,就是他当时灵机一动放出的饵。 本想着办完白事,再用饵将这些人逼走,没曾想这些人如此猴急。 对那什么宝藏,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武昌城的事,他可是看在眼里。 别说能不能找到,即便重新得到黑云长剑秘法,他沈家也扛不住这风浪。 尽快稳定家中形势,将窑场重新开启,跟着商会往海外贩卖瓷器,才是正道! 想到这儿,沈景洪也懒得再理那帮人。 ………… 沈家坝附近山路上,一大帮人策马而行。 正是沈家二房三房之人,因为小船不够,所以策马从官道绕行。 “你简直是胡来!” 矮胖的沈家三爷眼中满是怒火,对着沈景灿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这么紧要的东西,也敢跟人随便乱说。” 沈景灿方才回来,将事情说了一遍。 即便他口若莲花,但沈家三爷还是气的够呛,若非如此,岂会着急离开。 沈景灿连忙辩解道:“三叔莫生气,那可是我师尊,精通风水,还会一些术法。” “大爷给的图,根本不灵光,若宝藏好找,还轮的着咱们?” “我师尊却不一样,他已经有了线索。况且就是两个老头,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捣鬼?” “景灿说得对。” 沈家老二冷声道:“再好的宝藏,也得能找到再说,景洪那小王八羔子,肯定等着看咱们笑话,待咱们得了宝藏,定要给他好看!” 虽同样恼火,但这种时候,肯定得站自己儿子这边,否则这老三就会闹。 至于危险… 他们这一行有二十多人,各个精通拳脚,且身怀利器,碰到山匪也能一战,哪会怕两个老头。 “行!” 沈家老三也是憋了口气,对着沈景灿骂道:“你之后别乱做主张,听我的,得了宝藏,便给县衙送一些,把你那什么师尊,弄个巫蛊害人的名头打入死牢。” “若不心狠,迟早都是麻烦。” 沈景灿连忙点头,“三叔说的对。” 他脸上恭敬,心中却是暗骂。 早知道,就不该告诉这帮人,东西还没找到呢,就想着要怎么分钱,怎么杀人灭口。 带着这帮傻亲戚,迟早倒大霉… 轰隆隆! 马蹄声声,众人奋力催马而行。 轰隆隆! 这次轰鸣,却是来自天上。 却是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已是乌云密布,风声呼啸而起,吹得周围树林沙沙作响。 已经入夏,天色越发变幻无常。 ………… “找到了!” 岸边,陈三爷的手下一声高呼。 信号发出,周围的人纷纷汇聚而来。 “让开,我看看!” 王老瘪拎着罗盘迅速走来。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在湖边一座小山丘,看起来毫不起眼,但站在上面查看罗盘,指针不仅疯狂转动,还一直往下沉。 “下铲!” 王老瘪眼中一喜,连忙下令。 几名弟子连忙上前,拿起洛阳铲,一截截往地下插,但很快,洛阳铲就纹丝不动。 “师傅,下方有东西!” “拔出来!” 抽出洛阳铲,王老瘪先是看了看上面泥土,又从前端拈起一点放入口中。 尝了两下,他就一口唾沫啐出,脸色阴沉道:“是铁脉,岩石太硬,换个地方。” 然而,连着换了几个地方,都是如此。 “是铁穹窿!” 陈三爷顿时了然,看了看周围,沉声道:“想不到老夫今生,还真能看到如此手段…” 第335章古墓现世 “铁穹窿?” 王老瘪眉头一皱,拱手道:“三爷是老前辈,见多识广,可否指点一番?” 陈三爷本不想多说,但见众人视线,也只得开口道:“这东西,也是老夫偶然间结识寻幽一脉的憋宝人,才知道。” “墓穴营造之法,厉害的人,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占的越多越高明。” “所谓人和,就是找到高明工匠,或玄门术士,进行布置,看得是各自水平。” “而地利,就开始不简单了。寻龙点穴,择上佳宝地,只是基础。厉害之人,还能通过特殊地势进行改造,使得常人难以进入。” “《水经》中曾提到,越王勾践迁都琅琊时,打算将父亲允常的陵墓一并北迁。但打开墓室,里面顿时狂风奔涌,飞沙射人。 别说进去了,连靠近都近不得,等了半天那风沙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好作罢…” “还有些周围有黄沙机关,挖一节,陷一节,永不停歇,根本进不去。这叫风沙穴。” “老夫还亲眼见过一种伏火穴,一铲子下去,顿时喷起磷火,当时死伤无数,依旧没进去…” “这类宝穴,都是以五行之基为变化,要想破解,唯有知晓特殊的应对之法。” 王老瘪还是第一回听到这种说法,顿时来了兴趣,“那天时又何解?” 陈三爷摇头道:“这老夫也不太清楚,只是听那憋宝人说,占据天时之穴,无一不是夺天地之造化,堪称奇门遁甲。” “平日里根本找不到,唯有在特殊的时间,如日月星变化,四季轮回,风霜雨雪之时,才会显现。” “想的太多也没用,若你今后有机会碰到这一种,听老夫一句劝,扭头就走,千万别靠近!” “三爷果然见识不凡!” 王老瘪感叹了一句,随即询问道:“按三爷所说,这‘铁穹窿’,莫非就是借力五行之金?” “嗯。” 陈三爷看了看周围,有些头疼道:“所谓‘铁穹窿’,就是宝穴周围有金属矿脉,以特殊方法将其固化,形成一层遮挡。” “要想破开,少不了大量人力,即便用炸药,恐怕也得十天半月。”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傻了眼。 “不对。” 王老瘪忽然摇头道:“若是有‘铁穹窿’遮挡,墓穴应该密不透风,怎会跑出镇墓兽伤人?” 说着,扭头看向白家跟来的几人,询问道:“你们当时,是在哪里遇到的镇墓兽?” 其中一名汉子回道:“就在那边。” 说着,指向远处河岸,“当时我们分散寻找,听到呼喊声,急忙前来支援。但到了的时候,所有人都死了,被咬的残缺不全。” 王老瘪眼睛微眯,“你们如何确定是镇墓兽?不会是其他野兽咬的?” 另一名汉子开口道:“那东西动作很快,在我赶到时,已经钻入水中。” “没看清具体是什么,只隐约看到体型很大,浑身长毛,尾巴上还拖着断裂的锁链…” “进了水?” 陈三爷眼睛一亮,立刻掏出罗盘,一边观察,一边向着河岸走去。 罗盘上,指针立刻变得不稳定。 有时飞快旋转下沉,有时则恢复正常。 等来到岸边,甚至跳入水中走了一截,他才恍然大悟,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 “老夫明白了!” 说着,抬头看向前方梁子湖。 “当年武攸绪和王素建造墓穴时,高昌县还未塌陷。原本的地形应该是县城位于中央,周围有大小湖泊河流。” “这座墓乃是金水墓,一半被铁穹笼遮掩,一半通道留在水中,毕竟王肃只是要将机关术留待后世,并非要永远埋葬。” “然而地龙翻身,高昌县沉入湖中,墓穴也因此受到破坏,因此那镇墓兽才逃了出来。” “墓穴入口,就在湖中!” 说罢,他连忙转身,对着白家派来的人急声道:“快,去村里多找些小船来,先在湖面找到通道入口所在。” “诸位还请稍等。” 白家派来的人闻言,迅速跑向村中。 待他们走后,陈三爷眼神立刻变得阴沉,低声道:“都小心点,这帮人想拿咱们祭墓。” 王老瘪更擅长分金定穴,被陈三爷点破后,脑中疑惑顿时解开,点头道:“三爷说的对。” “这座墓金水相生,既然有墨家机关术,里面的很多机关,估计要用水来推动。” “原本还尚存一线生机,但如今金水相隔,恐怕已成绝地,只能用人命填塞。” “单那镇墓兽,就不好对付。” 陈三爷若有所思,随后眼中露出一丝嘲讽,“这帮人的来头绝对不简单,但想在墓里坑咱们,还是想的太美。” “都过来,老夫有个计划…” ………… 白家探子回来时,村中的弥勒教祭祀仪式已经结束,男女老少各忙各事,浑然没有方才狂热。 “他们发现了?” 白翁海听到后,似乎一点儿也不奇怪,沉声道:“这些人确实有两下子,或许真能找到入口所在,把村里的船全都送过去。” “还有,召集所有的人,准备家伙,找到入口后,就随老夫下墓!” “是,堂主!” 一声令下,整个白河湾立刻变得热闹。 村中家家户户,全都开始行动。 每户人家,无论男女老少,全都取出一截黄色的符帛绑在手臂上,有的拎起刀剑,有的扛着锄头,眼神也再次变得狂热。 而白翁海,则来到后院。 乌庙祝和白铁匠正在屋内对着弥勒像叩拜。 “二位,时机到了!” 白翁海眼中满是激动,“他们已经找到入口,那番僧所说神胎,肯定就在其中。” 乌庙祝声音也有些发颤,“那东西,真能让明王降世?” “应该没错。” 白翁海压抑着激动,开口道:“那帮人是金帐狼国余孽,他们的人当初寻找老墓,死在鬼城,神胎也遗落其中。” “如今时过境迁,他们在神州没什么力量,便把主意打到了我弥勒教身上。” “哼,什么空行母,有这机会,还不如留给明王!” “香主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乌庙祝闻言,连忙回道:“香主他们已经设好法坛,只等咱们找到东西,便能请明王降临。” “好!” 白翁海眼中也充满血丝,看了看外面越发阴沉的天空,“要下雨了,鬼城也会重现,这次无论多大代价,也要成功!” “乌长老,你们就守在村外,等着沈家那些人,找到机会带他们进墓。” “要想唤醒神胎,祭品越多越好!” ………… 轰隆隆! 又是一声雷鸣,天空越发阴沉。 狂风吹过山林,树叶疯狂摇摆。 很快,豆大的雨点从空中落下,落在树叶之上噼啪作响,只是几个呼吸间,暴雨便倾盆而至。 啾啾啾! 一只只小鸟在雨中穿梭,随后落在树枝上,摇动着身子,甩掉身上雨点。 “不行了。” 吕三转身扭头,对着李衍无奈道:“雨太大,这些小家伙飞不了多远。” 李衍连忙询问,“那边什么情况?” “只知道白河湾出动了大批小船,去与那些盗墓贼会合,剩下的就看不清楚。” “其他动物没法探查?” “离得太远,蛇鼠没法及时回应。” “你那鹰隼呢?” “这几个小家伙已生出灵性,天上阳雷炽盛,它们害怕,鹰隼根本不敢飞。” 李衍闻言低头一看。 果然,小白狐在雷声中瑟瑟发抖,躲在吕三身下,就连鹰隼和鼠大鼠二,也看着天空,眼中满是惊恐。 这就是灵性提升后的麻烦。 越是聪明,越害怕天上的雷霆。 尤其是一些妖物,身上罡煞之气弥漫,若是一个不小心,或修炼到紧要关头,就会引来天雷轰击。 李衍微微摇头,走到山岗上。 雨幕之中,庞大的梁子湖显得越发迷离,水面被亿万雨点击打,水花碰撞间,好似无数鱼群沸腾。 “咱们靠近一些。” 李衍沉声道:“这些弥勒教徒有些古怪,恐怕在筹划什么大事,要说起来,鼍师所言‘蟃蜒’,也是在这片区域出现。” “咱们远点观察,见机行事。” 说罢,便带着吕三和武巴,在暴雨中沿着树林穿梭,一点点向盗墓贼所在的区域汇合。 ………… 湖岸江面,一艘艘小船散开。 每艘船上,都有王老瘪的手下,拿着罗盘观察,船只四散游弋,不放过每片区域。 “找到了!” 忽然,其中一艘船上有人惊呼。 其余船只迅速向他靠近。 王老瘪纵身而起,落在那艘船上,随后取出自己的罗盘,但见上面指针不再旋转,只是在一个地方上下跳动。 “就在这里!” 王老瘪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犹豫了一下,转头对着另一艘船上的白翁海开口道:“白族长,入口就在下方,我等不擅水性,还要请你们出手。” 他这话,当然是胡说八道。 陈三爷手下的人来自豫州,不善水性倒也说得通,但王老瘪来自湘州,水中的墓穴也没少挖,怎会不通水性。 完全是要让白河湾的人先冒险。 白翁海眼中明显有些不悦,冷声道:“王老弟何出此言?莫非不信任老夫?” 话虽如此,但还是点头道:“也罢,老夫的人就先下水,以表诚意。” 说罢,对着旁边点头示意。 扑通扑通! 当即有三人,毫不犹豫跳入水中。 “白族长多心了。” 王老瘪尴尬赔笑,眼中满是凝重。 下面情况不明,还有镇墓兽威胁,即便他亲自下令,手下弟子估计也得磨蹭半天。 而这白河湾的人,竟没有半点犹豫。 说是村民,但更像是死士! 不过他有件事说的没错,这白河湾的人临湖而居,水性确实一个比一个好。 跳下水中的三人,腰间插着利刃,瞪大着眼睛,手脚并用,向着水底飞快下沉。 这里距岸边不远,进入水中便能看到,岸边的山丘随着湖水延伸,不断下沉,好似山脉被水淹了半截。 湖底距水面约十来米,大大小小的巨石散落,凹凸不平,又被泥沙覆盖,地形十分复杂。 加上遍布湖中的水草,若非盗墓贼们找到确定地点,根本没人相信,这里便是入口, 三人憋了一口气,在湖底四处寻找。 很快,就有了发现。 只见几块凸起的巨大岩石下,有一片凹陷进去的区域,好似山洞。 随着他们靠近,湖底水流荡漾,激起一片泥沙,竟露出一颗硕大的脑袋。 三人吓了一跳,手脚乱扑腾。 待他们看清后,却是虚惊一场。 原来是一个石翁仲的头颅,大半截身子被泥沙遮掩,只在洞口露出一个脑袋。 三人眼中露出一丝惊喜,彼此打手势示意,当即有一人向上游去通知。 剩下两人,则小心游入洞窟。 这座石洞窟并不大,约莫三米宽,两米高,游进去不到三四米,便发现洞窟被封堵。 堵塞洞口的并非乱石,而是一堵墙壁,下方光线昏暗,他们只能看到墙壁上长满了水草。 其中一人抽出腰间利刃,捅了一下,想要试探这墙壁有多厚。 然而,一股凉意从他心中升起。 随着刀子插入,一股黑色的汁液喷涌而出,随后“墙壁”竟开始缓缓移动… ………… 哗啦! “族长,找到了!” 报信的人从水面露出头来,眼中满是激动。 “找到了?” 白翁海顿时大喜,“下面什么情况?” 报信之人回道:“有个洞窟,并不大,我们还发现了一个石翁仲……” 话未说完,就见周围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报信之人本能察觉不对,连忙转身。 他这才发现,周围水面竟有大片的血色涌上,脚下也感触到凶猛水流。 呼噜噜!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感觉身子一痛,猛然沉入水中,意识随之消散。 水面上,血花翻涌,一条巨大的阴影在下方飞速游弋。 “快,散开!” 王老瘪一声惊呼,随即后背升起凉意。 他二话不说,脚下暗劲爆发,噌地一下腾空跃起,跳到了远处一艘船上。 轰! 身后,巨大水浪激起,一艘小船直接变成碎片,残肢断臂乱飞…… 第二更迟点 第336章雨中凶地 水浪翻涌,湖面水雾四溅。 涌动的水浪散开,周围船只顿时上下摇摆。 白河湾的船,全是刁子船,底部呈弧型,操作灵活,过滩平稳,吃水浅、阻力小,优点不少。 但同样,受水浪影响也大。 船身剧烈摇晃,当即有人站不稳落入水中。 但无论王老瘪、陈三爷,还是白翁海,此时都顾不上搭理,全都死死盯着对面。 那镇墓兽动作飞快,虽被水浪包裹,只是一击便重新钻入湖中,但他们也隐约看到对方模样。 那是一种古怪巨兽,身体狭长如蛇,但浑身长满毛发,虽布满绿色水藻,但也能看到底色为白。 更古怪的是,对方身体周围,竟伸出一根根尖锐狭长的爪子,像极了蚰蜒。 而脑袋却是兽头,像是某种白貂,两眼血红,张着巨口,獠牙分外狰狞。 “这什么东西?!” 王老瘪倒抽一口凉气。 镇墓兽,他当然也见过。 这种方仙道留下的秘法,要么将异兽用秘法封禁,好似龟息术一般,一旦有人闯入,便破封而出厮杀,通常活不了多久。 要么,就是培养出大群的异兽,形成互相克制的生态圈,你吃我,我吃你,族群不断繁衍。 但无论哪一种,都不过猛兽毒虫。 比如他就遇到过一个镇墓兽,乃是炼制猛虎为妖尸,用来阻挡盗墓者。 而眼前这巨兽,根本没听过。 堪比《山海经》中的那些离奇之物。 轰! 还没等众人回过劲来,这巨兽就再次破水而出,直接将一艘小船,连同上面的人咬成碎片。 “快,靠岸!” 王老瘪连忙高呼。 他们在水中完全不占优势,唯一的机会,就是上岸将此物斩杀。 但就在这时,让他吃惊的事发生了。 湖底黑影游弋,向着另一艘小船游去。 白翁海看到,忽然厉喝道:“四郎,冲你们去了,快动手!” 那艘船上的一名汉子闻言,立刻打开身后背包,取出一个油纸包。 他撕开油纸包,拉出一截引线,然后用手挡住雨水,吹燃火折子,直接点燃。 轰! 就在这时,镇墓兽破水而出,直接将小船咬断,火药包也被其吞入口中,随后再次钻入湖底。 咚! 一声闷响,从湖底传出。 随后,大片的黑水涌出,湖面一片腥臭。 趁这机会,众人疯狂划浆,纷纷上岸。 上岸后,他们才松了口气,看向湖面。 只见瓢泼大雨中,湖面渐渐升起一物,好似毛茸茸的长蛇,半截身子露在外面,头尾沉在水中,一动不动。 “死了?” 白老瘪咽了口唾沫。 如此凶悍的镇墓兽,他还是头一次见。 哗啦啦! 就在这时,那巨兽再次开始扭动,最后头颅缓缓探出水面。 这东西的脑袋,犹如貂,却异常狰狞,此刻半截嘴巴和腮帮子已经炸飞,烂肉垂在嘴角,留着黑色血液,死死盯着他们。 原来方才,这玩意儿只是被炸晕。 “准备!” 白翁海一声令下,不少手下当即取出油纸包,吹燃火折子,毫不畏惧,死死盯着湖中巨兽。 看模样,竟是要用玉石俱焚的法子。 “吼!” 这巨兽也似乎感受到威胁,对着他们一声尖利呼啸,随后猛然转身,钻入水里,向着湖中心飞速游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吓跑了?” 陈三爷看向白翁海。 说话间,还不动声色打量其手下。 他此刻心中也满是震惊。 巨兽还在其次,关键是这些人。 自朝廷火药管制失控后,他就喜欢上了这玩意儿,不仅用其炸墓,还用来杀敌。 但还从没想过,要用这种方法。 毕竟谁也不是傻子,敢动辄用火药同归于尽。 这帮人,绝对不是什么山匪! 白翁海看着远处湖面,眼中若有所思,随后沉声道:“应该是跑了,快,趁这机会,咱们先进墓!” 一声令下,白河湾的百姓就纷纷上船。 如此迫不及待的模样,看得陈三爷一阵皱眉,“白族长,太过心急了吧,万一里面…” “哈哈哈。” 白翁海笑道:“无妨,几位若是怕,就在外面待着,我等先进去看看。” 说罢,毫不理会二人,径直上船。 这一下以退为进,确实高明。 王老瘪和陈三爷原本计划先派几人入墓,进行一番布置,随后他们再进入,找个机会潜藏。 这种手段,是盗墓者常用的花招。 有时进入大墓,发现有其他的人,就会假死藏于暗处,装神弄鬼,干掉其他人。 或者等其他人排除机关,他们吃现成。 这招就叫“鬼遮眼”。 却没想到,白翁海如此不按常理,直接就要带着所有人进墓。 就连那些老头老太和小孩,都一副兴奋的模样,好像生怕里面的财宝被人抢走。 特娘的! 王老瘪和陈三爷,皆是一声暗骂。 他们带来的人,都是好身手,但此刻还真不敢跟这些疯子翻脸。 功夫再高,也扛不住这炸药啊。 陈三爷心中更是百味杂陈。 他们用炸药,曾弄死过一个高手,但没想到转头就有普通百姓用起了这玩意儿。 连那可怕的镇墓兽,都被吓跑。 火药这玩意儿,确实改变了江湖格局。 想到这,二人也带着手下纷纷上船。 当然,他们还是相对谨慎,各自留了两人在船上接应,剩下的人则扑通扑通跳入湖中,转入已经打开的墓道… ………… 远处山林中,李衍和吕三露出脑袋。 方才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 “衍小哥,应该就是那东西!” 吕三看着远处湖面,眼中满是诧异,这么古怪的异兽,他同样也是第一回见。 “蟃蜒,大兽,似貍,长百寻…” 李衍摇头道:“郭璞说的夸张了些,但也大差不差,应该就是此物。” “算算时间,应该是鼍师的那些子孙挖开湖中淤泥,惊醒此物,随后又咬死了那些弥勒教徒。” 鼍龙这东西,年幼的时候很弱,而且有点呆笨,因此常在河中挖洞,躲藏天敌。 看着远处湖面上的几人,吕三摇头道:“那‘蟃蜒’在水中不好对付啊,而且动静大了,难免惊动那些人。” 李衍沉思了一下,“这些弥勒教徒都是疯子,扛着炸药包寻死,不宜正面冲突。” “如此兴师动众,还有‘蟃蜒’当镇墓兽,这座坟墓不简单,定与玄门有关。” “里面估计挺危险,咱们守株待兔即可,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收些‘蟃蜒’血肉。” 虽然出现意外,但他可没忘了此行目的,是要帮林夫子寻找“蟃蜒”血肉治病。 这异兽比他想象的更凶,咬炸药包都没弄死,而且在水中速度飞快。 还好方才,这玩意儿被炸碎了腮帮子。 他只需捞出一块血肉即可。 叮嘱了一番后,李衍当即掐动法诀,步罡踏斗,低声道:“诺皋!天真太素,壬癸之精。内应肾藏,上应水星。吾今习化,物物随形…” 呼~ 随着他咒法念诵,周围风声呼啸,白蒙蒙的水雾翻涌,将他包裹。 水雾散去,李衍已不见了身形。 眼下大雨瓢泼,最适合北帝玄水遁。 水雾从山上翻涌而下,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李衍藏于其中,哪怕是来到岸边进入水中,湖面上的几人也根本没看到。 受道行限制,李衍的玄水遁只是入门。 即便如此,进入水中后,他的身形也是若有若无,周身罡煞之气与水流交织,只是轻轻摆腿,便能窜出几米远。 熟悉水性的好手,也没他快。 当然,下水后也有麻烦。 他的神通需要鼻子吸气,水中当然做不到,因此只能凭借记忆,找到方才“蟃蜒”受伤之处。 天空暴雨阴沉,水中光线也不好。 而且“蟃蜒”受伤区域,距离水下墓穴洞口更远,湖底也更深,只能一点点摸索。 李衍不时摸到残肢断臂,随手扔到一旁。 就在他一口气憋不住,计划返回湖面时,手中忽然抓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拉出湖底一看,正是那“蟃蜒”腮帮子肉,黑白纹理夹杂,皮肤有一掌厚,外面还长满了白色长毛。 原来其整块腮帮子,都被崩飞掉落。 李衍心中一喜,拎着就游向岸边。 忽然,他脸色微变,只觉后背寒意升起… 与此同时,岸边树林中的吕三,猛然起身,瞪大了眼睛,死死望着湖面。 只见湖面中央处,不知何时已升起浓浓水雾,迅速扩散,任大雨磅礴,也根本不受影响。 不仅如此,水雾中还有点点绿光,似鬼火飘荡,越来越多,随着雾气聚散离合。 轰隆隆! 天公似乎也被激怒,雷电交加。 整个湖面,不时被雷光照亮。 雷光闪烁间,浓雾中隐约出现黑影。 看其模样, 竟是一座城池! 吕三只觉背后汗毛倒竖。 旁边的野人武巴,更是吓得趴在地上,两手扒拉着泥土树叶,将自己脑袋埋住。 这是他们部落的经验。 虽说他是人魈,半人半妖的生灵。 但在神农架那种地方,还是会遇到许多难以理解的可怕怪事,最好的方法,就是装作看不见。 很多躲避禁忌之法,都是这原理。 比如凡人若霉运盖顶遇鬼,还能看到,最好的方法就是视若无睹,更别与其对视。 而吕三,却顾不上这些。 他暗劲爆发,纵身而起,直接跳出山林,撒开脚丫子就跑向湖边。 那湖中鬼雾,好似受到什么刺激,正向着他们这边飞速扩散。 吕三显露行藏,但盗墓贼留守的人根本没看到,因为他们正瞪大眼睛,满脸恐惧。 怪雾、鬼火、城池影子… 即便这些凡人,也能看到。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瞬间被浓雾淹没。 而吕三已来到水边,掐动法诀,口中念念不停,疯狂拍击水面。 眼前这鬼雾,给他的感觉如阴兵出动。 他要召唤附近所有鱼虾,助李衍脱困。 然而,同样迟了。 浓郁的白色鬼雾,好似潮水一般迅速涌到岸边,快靠近河岸时,却又飞速后退,好似潮汐一般。 吕三脸色阴沉,停下了手。 湖面上,那几个盗墓贼,已消失无踪,只剩十几艘空荡荡的小船,随波摇摆。 吕三有听觉神通,不止是能听鸟兽语。 他听力不凡,还听到方才李衍划水的方位,此时已是空空如也…… “凶煞之地!” 吕三面色凝重,眉头紧皱。 之前在湖上,听到沈家仆人说梁子湖禁忌,无论他还是李衍,都并未放在心上。 了不起是水鬼作祟,碰到他们也得跪。 却没想到,是个凶煞之地。 天地之间有罡煞二气流转,既能形成那些洞天福地,也能演化凶煞之地。 这种“凶煞之地”说白了,就是一种天地局,无论是先天形成,还是后天特殊原因,都算是天地造化的一种。 不过洞天福地能修行,凶煞之地却是要命! 李衍和那些人, 恐怕都是被卷入了凶煞之地。 想到这儿,吕三越发急迫。 不对!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 那沈家仆人的话来看,只要不在下雨天游到湖中心,鬼雾就不会攻击。 而如今,却主动攻击,肯定有原因。 是那条“蟃蜒”! 虽不清楚具体原因,但吕三却确定与其有关。 然而,吕三却没急着动身,而是咬了咬牙,看向对面一侧山坡。 他有信心,李衍没那么容易死。 而方才召唤鱼虾时,再一次受到干扰,动静就是从那处山坡传来。 吕三咬了咬牙,回去拉着武巴就走,并且掏出骨朵,上了一枚弹夹。 这梁子湖有主,湖中鱼虾都受某种东西操控,连他的术法,都不好用。 一般情况下,吕三不愿惹事儿。 但这次,可是让他动了真火。 二人脚下速度飞快,很快进入那片山坡,吕三耳朵不停颤动,听着动静,扒开藤蔓枯枝。 很快,露出一个石质神龛。 神龛年代古老,斑驳模糊,并未供奉神像,只是有个排位,写着黑头大王之灵位。 吕三直接抽出骨朵,枪口顶住灵位,眼神阴沉,低声道:“给脸不要脸,滚出来!” 呼~ 霎时间,周围阴风四起,裹着雨水和碎叶旋转,十米之外,出现个佝偻黑影。 “吼!” 武巴浑身炸毛,将吕三护在身后,对着其嘶吼。 吕三缺毫不惊慌,仍用骨朵枪口顶着牌位,口中嘀嘀咕咕说起上方语。 对面黑影沉默了一下,同样用上方语回应。 吕三听着,眼神渐渐变得震惊…… 第337章王道玄施计救人 雨水顺着斗笠不断滴落。 骨朵展开,露出黑乎乎枪口,死死顶着神龛,仿佛下一秒,便会激发。 吕三很聪明,一下就拿住了此物弱点。 这是尊河中野神。 所谓野神,乃是与正神相对。不在朝廷册封行列,属于民间淫祀,不受正教法脉供奉。 按规定,野神不得公开祭祀,更不能大肆香火供奉,一旦发现,就会被捣毁神祠,打散神魂。 这类野神,大多是山中精怪,谎称山神水神,引诱一些愚民祭祀,还偷偷摸摸,不敢被发现。 就像这一只,名号“黑头大王”,多半是湖中黑鱼精,蛊惑渔民供奉。 初期会给些好处,比如让鱼获颇丰。 但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时间长了就是一堆麻烦,也是玄门中人经常要处理的事。 新式火枪,一枪就能打碎神龛。 这“黑头大王”感受到危机,故现身相见。 双方一通交流,吕三眉头越皱越紧,口中上方语接连说了几句,神色也变得严厉。 然而,那道黑影只是疯狂甩头。 吕三咬了咬牙,又说了几句。 那黑影犹豫半天,终于点了点头。 随后,周围狂风停歇。 那道黑影已然消失,而在远处湖水中,一只两米长的黑鱼也翻了个身,钻入水中… 吕三当即收起骨朵,带着武巴迅速离开。 没走多远,他便耳朵微动,又拉着武巴躲入附近密林中,伏低身子。 大雨滂沱,马蹄声隆隆而至。 正是姗姗来迟的沈家众人。 “这狗日的老天!” 一行人全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很是狼狈,沈家老三更是满脸不爽,破口大骂。 而在他们前方,正是带路的乌庙祝。 “几位,入口就在这里。” 他面色平静,指向了湖面。 看到湖面上飘荡的一艘艘木船,沈家老二顿时变了脸色,对着乌庙祝厉喝道:“怎么回事,你泄露了消息?!” 其他人闻言,皆怒目而视,伸手摁住兵器。 而沈景灿则脖子一缩,不敢说话。 他本以为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还有与双方的关系,肯定能左右逢源,把此事弄好。 但事实上,他高估了自己。 双方一见面就差点动手,无论哪一方,都没把他当回事,此时再多嘴,恐怕第一个倒霉。 看着这帮胡搅蛮缠的家伙,乌庙祝眼中也升起火气,冷笑嘲讽道:“真以为只有你沈家,才知道此地?” “下面是安平王武攸绪之墓,金银财宝众多,不止一方势力打主意,你们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若无老夫,你们连入口都找不到!” “少他妈废话!” 沈家老三本来就是个暴脾气,见水面上一艘艘空船,已经有些着急,“就在下面?到底进去了多少人?” 乌庙祝淡淡道:“没有个一百,也有几十吧,反正消息已经泄露,白河湾的男女老少全跑了进去。” “老夫先走一步,晚了连口汤都喝不到!” 说罢,就和那白铁匠冲向湖中。 “师尊,等等我!” 沈景灿一看急了,连忙跟在后面。 “没出息的东西!” 沈家老二气得骂了一句,但此时已热血上头,也顾不上其他,当即下马,带着众人向湖中而去。 他们从小长在梁子湖,水性自然不差,纷纷抽出刀子,个个眼冒凶光,一个猛子便扎入水中。 当然,也留下了两人在外接应。 忽律律! 这让人正紧盯着湖面,忽听得后方马声嘶鸣。 连忙扭头,却见吕三已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冲入风雨中。 而武巴体型太大,又不会骑马,刚学着跳上一匹马,顿时把马压得瘫倒在地。 “阿巴阿巴…” 武巴急得乱嚷嚷,撒开脚丫子就跑。 他暗劲爆发,手脚并用,如野兽般在雨中奔行,速度竟丝毫不慢。 转眼间,两人就没了踪影。 只留下沈家两名子弟目瞪口呆… ………… 哗啦啦! 水花四溅,沈家一行人爬了出来。 他们水性不错,下到湖底没多久,便发现了墓穴入口,穿过一道“v”字型水道,又从一座池塘内爬出。 周围一片黑暗,腐败恶臭扑鼻而来。 “快,火把!” 沈家老二莫名觉得心悸,连忙低呼。 他们这次来挖宝,虽说走得匆忙,但该准备的东西,还是没落下,比如油纸包裹的火把和火折子。 很快,几根火把点燃,顿时照亮四周。 眼前是一座山洞,面积不小,周围石壁似乎被什么东西腐蚀过,坑坑洼洼,弥漫着金属光泽。 他们所在的地方,一截截石台阶蔓延至池中,而在周围,则全是腐败的血肉骸骨。 有人亦有兽,乱七八糟高高堆起。 远处石壁,还有一截截断裂的金属锁链,地上全是巨大石块,看起来竟像是某种动物卵。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通道前方,赫然躺着几具尸体,从中间被整齐切开,内脏散落一地,死状极惨。 “这…这是什么?” 几名沈家子弟脸色一白,吓得跌跌撞撞后退,脚下踩空,又噗通掉入池塘中。 “没出息的玩意儿!” 沈家老三见状顿时骂道:“死人而已,有什么好怕的,都跟紧点,别乱跑。” 说罢,瞅向一旁的乌庙祝和白铁匠,语气明显缓和许多,“二位,这是机关吧,该如何破解?” 他也不是傻子,进来后已发现不对。 神州各地,被盗的古墓不少,有些已成荒冢,废弃的王侯之墓他也进去过。 再好也不可能成宫殿,大多是一个甬道通向墓中,再有些前室、后室、耳室之类。 但眼前这个,绝对有古怪。 前方还是黑乎乎的山洞,火把只能照亮周围,根本看不到有多深,更别说刚进来,就看到这么多死尸。 乌庙祝闻言瞥了一眼,“贫道又不会土夫子的手艺,哪里懂得,若是怕了就早点回去。” 一番话,气得沈家老三眼冒凶光。 倒是旁边白铁匠,连忙开口道:“确实是机关,不过已经被人破解了。” 说着,指向洞窟上方。 只见那里有个圆形刀片,中间还穿着锁链,但不知被什么力量击飞,深深插在石壁内。 见沈家众人惊疑不定,白铁匠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憨厚道:“诸位,刚进来就有机关,里面的好东西肯定不少。” “前面已进去不少人,即便有机关,也都是他们倒霉,还怕个鸟!” 说罢,和乌庙祝举起火把,毫不犹豫前行。 眼看二人逐渐远去,沈家老二也咬了咬牙,“既然已经来了,岂能空手而归?” “跟上他们,小心点!” 他在众人之中,最有权威,甚至分家后重归沈家、争夺家产,都是他拿的主意,因此其他人也习惯性听从。 当然,众人还是格外小心。 举着火把,一路左顾右盼,他们也终于看清这里地形。 说是坟墓,倒更像是矿坑。 沿途石壁上,有不少人工开凿的痕迹,但更多的是那种古怪的腐蚀坑,大大小小,密密麻麻。 火光一照,都会闪耀金属光彩。 地面上,更是凹凸不平,若非每隔百米,就会有石人石马摆放,没人相信这里会是墓穴。 然而走着走着,他们就发现了不对。 前方乌庙祝二人,似乎在加快速度,只能隐约看到人影和火把。 “你们两个,等等!” 沈家老三有些恼火道。 然而,前方两道人影却越走越快。 不得已,众人也只得加快脚步。 但就在这时,前方的影子一阵闪烁,竟分出三道人影和火光,有的往左,有的往右,有的直线前行,好似分身术。 “停!” 沈家老二心中莫名不安,连忙抬手。 转眼间,三道人影火光全部消失。 众人都看得一阵发毛,沈家老三忍不住咽了口吐沫,“二哥,这…不会见鬼了吧?” 话音刚落,就对着地上连啐三口。 乡野之间多怪谈,很多人都听过,无论走夜路还是经过野坟地,“鬼”这个字,是千万不能说。 沈家老二眼中也是阴晴不定。 “走,上前看看。” 他比其他人都清楚,事到如今,他们这些人已经没了后路,沈家回不去,平日里开销颇大,甚至有的人还欠了赌债。 若不弄到钱,比死了还难受。 众人心惊胆战继续前行,待来到方才乌庙祝走过的地方,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这是一个三岔道,而在岔道石壁上,还镶嵌着几面巨大铜镜,正好形成折射。 但问题是, 乌庙祝从哪个通道走了? 沈家老二让人站在远处观看。 果然,所有人的影子都被分成三份,但无论他们从哪个方向走,都会呈现相同的光影。 而这里地面湿滑,也看不到什么脚印。 “先走中间这段!” 沈家老二咬了咬牙,带着众人进入中间通道。 火光渐渐远去,他们都没发现的是,青铜镜上他们原本离去的影子,又一个个显出身形。 各个脸色惨白,嘴角露着狞笑… ………… 轰隆隆! 雷声轰鸣,官道上大雨如注。 吕三压低了身子,策马飞奔,任凭雨点迎面击打,仍毫不减速。 小白狐在身后死死抓着他的衣裳,被甩的上下摇摆,野人武巴更是跑的浑身皮肤通红。 然而,他们都不敢抱怨。 虽说平日里,他们只亲近吕三,对李衍是敬而远之,但也清楚,这个队伍的真正首领是谁。 如今李衍出事,吕三自然着急。 终于,前面隐约出现烛火点点。 正是沈家坝。 原本乘船更快,但吕三知道,梁子湖中心已成大凶之地,凭他的力量,也只会陷入其中。 沈家大宅外,两盏白皮灯笼摇摆。 搭好的戏台子也是漆黑一片。 原本今晚要唱戏,但夏季气候多变,就连最有经验的老农,也没想到会突然下雨。 唱戏的事,只能作罢。 咚咚咚! 吕三拍开沈家大门,还没等仆人询问,就立刻冲了进去,找到正在看书的王道玄,脸色凝重道:“出事了!” 王道玄心中一咯噔,“怎么了?” 吕三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随后沉声道:“我问过湖中野神,因为湖中心已成大凶之地,当时高昌县的孤魂野鬼,全都被困在其中。” “每逢暴雨夜,他们就会陷入狂乱,这次又被‘蟃蜒’刺激,提前爆发,将衍小哥卷入阵中。” 王道玄也听得头大,“这…这该怎么办?” 吕三沉声道:“我本想让湖中野神相助,但那黑头大王也不敢靠近,除非能将那些野鬼安抚或引开。” “我们的时间不多,湖中鬼城只会在暴雨之时显现,下次还不知到什么时候,今晚就得将衍小哥救出。” “道长可有办法?” “不急不急,让我想想…” 王道玄也是心中砰砰直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衍小哥可是活阴差,阴兵一出,岂会怕什么鬼城,如今还没出来,肯定另有原因。” 吕三沉声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进去救人,只是想不到引开群鬼的方法。”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沈景洪也匆匆而来。 如今沈家正在办白事,很多人被大雨困在府中,听说出了事,有些好事的也跟着过来看热闹。 王道玄正在发愁,待看到沈景洪身后一个探头探脑的汉子,顿时眼睛一亮,快步上前。 “吴班主,五千两银子,可敢接个活?” “五千两?” 这吴班主是江夏县一个汉剧戏班子班主,听到王道玄的话,顿时眼睛一亮,“那肯定接啊,什么活?” “简单!” 王道玄开口道:“唱鬼戏!” “啊?!” 吴班主一听,顿时脸色一白。 …… 半个时辰后,沈家坝渡口。 附近有座大瓦房,原本是一户人家老宅,后来塌了半截,正好当做戏台。 此刻,台上已经过简单布置。 戏班子的成员们,已经扮上,个个忐忑不安。 虽说重金利诱下,吴班主已经答应,但心中还是七上八下,“道长,这地方朝北,可是最凶的‘阴台’,到底能不能行啊?” 这戏台子朝向,都有讲究。 朝南朝东的叫“阳台”,朝北的叫“阴台”,朝西的叫“白虎台”。 所谓“要想发大财,最忌白虎台”,只因白虎台容易出事,动辄吵嘴打架。 而最凶的无疑是“阴台”。 唱戏来源于娱神, 用“阴台”,指不定会引来什么东西。 “放心。” 王道玄看了一眼雨瀑中的梁子湖,“只要你们按规矩来,唱鬼戏并没那么危险。” “记住,无论看到什么,戏都要唱完!” 第二更迟点。 另推一本朋友的书。 刚准备打职业,老登逆袭系统来了 【重新复出加入一支战队,开启属于你的老登系统!】 十八岁的李逸回过神看着qq聊天对话框,默默的点了个叉,rng是个大坑啊! 第338章木鹊 戏台前方,摆了九盏小油灯。 周围风雨飘摇,虽油灯并未被吹灭,但也摇曳不定,光线异常昏暗。 后台上,挂着一个红胡须。 这东西代表判官,戏剧行中有镇灾消邪之功。 而王道玄则取了根上次炼器剩下的灵木,请木匠做成牌位,在上面依次写下白起、王翦、廉颇、李牧、孙武的名号。 戏班的人守在旁边,眼中满是激动。 他们当然知道唱鬼戏的凶险,而且这次还有些特殊,之所以答应,除了那五千两银子的丰厚报酬,就是这五个牌位。 戏班子这行,也有镇台法器。 有的是装脏开光的老郎神神像、有的是祖宗传下的锣鼓和法旗等物。 而眼前这个,名叫“五昌兵马大元帅”。 并非猖兵,而是镇压戏台的神位。 要制作这东西可不简单,单灵木,就不是他们能得到,更别说请动玄门修士出手。 有了这五个神位,今后接白事戏,普通的邪门玩意儿,连靠近都不敢。 弄好牌位后,王道玄又简单设了个法坛,焚香祈祷,挥舞金钱剑,口中念诵道:“灵光一闪入神牌,仙神圣佛如神在,天圆地方神为尊,入神灵牌为神器…敕!” 做完这些,吴班主等人满眼激动,连忙小心上前,用红布包裹,端着神牌,小心供奉在戏台后。 王道玄则沉声道:“开始吧,我们时间不多,先‘破台’!” 吴班主点头,连忙招呼众人。 “快点快点,都记住规矩!”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两个包裹着朱砂的香囊,交给两个演员。 所谓“破台”,乃是戏班的一种仪式。 无论是出了重大事故、换新的戏台、唱鬼戏前,都要进行这种仪式。 破台的两名演员,扮相也有讲究。 一个身穿白袍,黑色披风,裙角垂地,披头散发,眼角涂红,那是女鬼扮相…… 另一个身穿八卦袍,纵目浓眉,红面赤髯,手持金锏,赫然是王灵官…… 咚咚咚! 小锣敲起,扮演女鬼之人迅速走出。 她用的是极小的碎步,上身绷直,再加上裙摆遮住了脚,竟好似被风吹动,飘移而出。 光线昏暗,加上这打扮,当真如幽鬼一般。 这是戏班子的绝活“鬼步”,没个数年苦功,根本练不好。 而扮演王灵官的人,也摆着四方步,手持金锏,晃动身子走了出来。 两名演员嘴里,都含着朱砂香囊,因此也不发声,只是伴着小锣节奏,你来我往。 很快,“女鬼”被赶跑。而早有准备的吴班主,则迅速宰了一只鸡,将鸡血洒在台上。 随后噼里啪啦,鞭炮锣鼓齐鸣。 这就是戏班子的“破台”仪式。 除了王道玄和吕三,再没有其他观众,听到要唱鬼戏,沈家坝的老百姓更是远远躲开。 随后,锣鼓三通,大戏开场。 曲目选择也有讲究。 这次唱的是“目连戏”,乃是祀神戏,不仅台上光线昏暗,气氛阴森,就连演员扮相也是光怪陆离。 这出戏最早来自《佛说盂兰盆经》,讲的是佛陀弟子目连,拯救亡母出地狱的故事。 除了一名僧人,剩下的都是扮演阴司鬼怪,有的喷火,有的耍飞叉,看起来怪热闹。 然而,王道玄和吕三却根本顾不上看。 他们面色凝重,死死盯着远处的湖面。 唱了一会儿,见暴雨弥漫的湖上毫无动静,王道玄一咬牙,直接开坛做法,接连洒出几道黄符。 渐渐的,湖面终于有了异动。 哗啦啦的潮水声翻涌,好似有千军万马,随后浓雾、鬼火蔓延而来。 顷刻之间,周围变得雾气蒙蒙。 台下影影绰绰,出现众多影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庞。 只能看到无数腐烂破败,沾满泥污的身躯。 眼前场景,简直犹如地狱,分不清真实与虚幻,台上光怪陆离,台下更是朦朦胧胧。 汇聚来的影子越来越多,浓雾之中,似乎一眼望不到头,周围温度也迅速下降。 戏班子的人,一个个差点吓尿。 他们当然唱过鬼戏,否则哪敢接这活。 但以前唱鬼戏,顶多弄出点什么怪声,或隐约看到一两个人影,与眼前场景根本没法比。 好在,王道玄已事先打过招呼。 戏班子的人也都知道规矩,只是伴着锣鼓声,按部就班唱戏,假装看不到下方的东西。 戏台旁的王道玄,也是头皮发麻。 他抱着金钱剑,躲在红线和厌胜钱穿好的阵法中,只是用余光轻瞥,根本不敢长时间注视。 当然,连话也不敢说。 王道玄对着吕三打了个眼色,取出一张黄符,直接拍在其后背,随后猛然一推。 吕三知道关窍,借着这股力量,两腿暗劲爆发,纵身一跃,落地后又是狂奔两步。 终于,眼前白雾消散。 他连忙扭头一看,那座破戏台所在的区域,已被浓郁的白雾包裹,无数绿色鬼火静静悬浮。 没有丝毫犹豫,吕三一咬牙,冲向岸边。 唱鬼戏也有诸多忌讳。 一是不能点破,指着台下鬼物阴魂说话。 二是不能中途停歇,若谁扛不住,被吓破了胆逃走,整个戏班子都要遭殃。 鬼戏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 直到鸡鸣时分,曲终鬼散。 如此浓重的阴气,戏班子的人能不能扛得住还是两说。 而如今还有个麻烦,暴雨不知什么时候会停歇,到时群鬼就要离开,鬼城也随之消失。 来到湖边,武巴早已等在那里,打着雨伞,抱着小白狐,满眼忐忑不安。 到了这种时候,他们也顾不上打架。 吕三看了一眼,沉声道:“若我回不来,你们就立刻找个山林隐居,这辈子都别出山!” 说罢,掐动法诀,念诵咒文,不断拍击水面。 没多久,湖中便有水深翻涌,隐约显出条两米长的黑鱼身影,用尾巴拍击水面。 “有劳道友!” 吕三拱了拱手,纵身一跃跳入湖中,死死抱住黑鱼的身子。 这条黑鱼,正是湖中野神,力量惊人,只是尾巴摇曳,便带着他迅速向湖中游去。 转眼间,他们就靠近了湖中央。 只见那里浓雾弥漫,隐约有个城池的影子。 黑鱼加快了速度,快要靠近时,忽然身子一甩,吕三便借着这股力量腾空而起,瞬间坠入浓雾之中。 而黑鱼明显有些惧怕,根本不敢靠近,一个翻滚钻入水中,远远观望。 水底下,又是另一幅场景: 密密麻麻的尸骨悬浮在水中,他们身后都拖着一条肉绳,淤泥礁石,不知被什么东西黏合,好似一座幽灵岛,破水而出… ………… 啪嗒! 吕三落地,当即抽出骨朵,警惕观望四周, 暴雨依旧倾盆,周围全是浓雾。 地下是破败老旧的石板路,周围是一座座坍塌的民居,只剩残垣断壁,布满污泥水草。 正是曾经的高昌县。 没人能想到,这个县城还保存着轮廓,一些房屋城墙,甚至并没有坍塌。 浓雾包裹,周围一片死寂,好似幽冥。 然而,吕三的脸色却异常难看。 他拥有耳神通,这个看起来死寂的地方,在他耳中却极为吵闹。 既有无数人临死时的哭喊声,也有集市吵闹声,甚至有战马嘶鸣,兵器刺穿肉体的声音。 好似无数岁月的声音,集中在一起爆发。 这种感觉,简直让人癫狂。 吕三只觉头痛欲裂,却不敢停止神通,加快脚步,在城中到处寻找。 这高昌县城并不大,从轮廓就能看到,东西南北走向,各有一条主街,在城中心汇成一条十字口,沿途还有些窄巷,大多被湖底淤泥填塞。 没走几步,吕三便提起警惕。 他的耳边,一些声音忽然变得响亮。 “大人,我们快撤!” “走不了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弟兄们,先干死厅子都的野种!” “杀!” “哈哈哈,原来‘控鹤都’蛮子也来了,今日有你们陪葬,也算痛快…” 随后,便是各种混乱的喊杀声。 吕三摁着脑袋,面色狰狞,又走了几步。 地上顿时出现大量尸体,有的身着黑甲,手持黑云长剑,有的身躯被长枪贯穿,还有长度惊人的手弩,古怪弯刀… 一具具尸体互相纠缠,似乎保留着死时景象。 吕三顿时明白,这些都是唐末玄兵。 按照沈员外查到的记载,这些人当时在梁子湖附近厮杀,同样是个暴雨连绵,雷电交加的夜晚。 次日,所有人全部消失。 原来和李衍一样,全被卷入这鬼城。 至于沈员外想找的黑云长剑。 则纯属痴心妄想。 眼前所有兵器铠甲,全都严重损毁,锈迹斑斑,坑坑洼洼,轻轻一碰就化为碎屑。 所谓“干千年,湿万年”,按理说这些东西深埋湖底,不至于破坏如此严重,但却偏偏成了这副德性,肯定另有原因。 然而,吕三却顾不上多想。 他忍受着让人发狂的噪音,继续向前寻找。 轰隆隆! 快走到十字街口时,地面忽然震荡。 吕三一个闪身,躲到墙角。 只见十字街口不知什么时候,已出现一座大坑,里面泥浆翻涌,好似在沸腾。 轰! 忽然,泥浆炸裂,一个巨物钻出。 头颅如貂,半边脸已经塌陷,露出狰狞獠牙,浑身长毛,裹满泥浆,疯狂扭曲。 正是异兽“蟃蜒”。 “吼!” 一声悠长嘶鸣后,这头“蟃蜒”就像耗尽了所有力量,轰然坠落,重重砸在地上,没了动静。 与此同时,一个浑身泥浆的人影也被甩了出来,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地上。 “衍小哥!” 吕三顿时一喜,连忙凑了上去。 找到李衍后,自然无需使用神通,他掐动阴诀关闭,耳边也清净了不少。 被甩出的,正是李衍,虽浑身泥浆,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双目依旧杀气冰冷,显然没受伤。 “吕三兄弟。” 看到吕三,李衍也有些吃惊,“你也被卷进来了?” 吕三连忙将经过讲述了一番。 “原来如此…” 李衍眼中闪过一丝感动,沉声道:“我刚捡到血肉,便被这鬼城裹了进来,鬼物袭扰,又跟‘蟃蜒’缠斗,根本脱不开身召唤阴兵。” “幸好你们弄走群鬼,否则我一时半会儿还干不掉这条臭虫…” 他也是心有余悸。 被卷入鬼城中后,虽有神虎令和勾牒护体,但同时遭遇群鬼和“蟃蜒”围攻,毫无还手之力。 群鬼突然消失,他才有机会一枪崩碎“蟃蜒”脑袋,又用勾魂索和雷法,干掉这头异兽。 吕三点头道:“没事就好,我们快走!” “走不了。” 李衍摇了摇头,看着周围,沉声道: “这座鬼城…是活的!” “活的?”吕三愕然。 李衍也不废话,带着吕三来到洞口泥坑前。 吕三向下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只见下方坑洞周围,全是蠕动的黑色肉块,表面覆盖矿石,好似粗糙皮肤。 吕三皱眉道:“这是…太岁?” “没错。” 李衍看了看周围,点头道:“这东西应该也是镇墓兽之一,当年地龙翻身时跑出,钻入这大凶之地修炼,不断生长,甚至吞掉了整个高昌县废墟。” “这家伙暴雨时才会冒头,如今还在沉睡。进来容易,但出去难,一旦出城便会受到攻击,说不定群鬼也会立刻暴动折返。” 对于李衍的话,吕三自然深信不疑,皱眉道:“那该怎么办,道长还在等着,暴雨停歇后,这鬼城怕是会再次沉入湖中。” “我倒有个办法。” 李衍微笑道:“咱们从上面走!” “上面走?”吕三听得一头雾水。 李衍也不废话,带着他来到高昌县衙。 这县衙,同样被破坏的不成样子,外面的唐末玄兵尸骸,更是堆积如山。 李衍带着吕三绕过,进入县衙内。 只见里面矗立着一座古怪器物,看起来像个轿子,由黑色藤条编制而成,泛着金属光泽,看起来异常坚韧。 轿子两侧还编出翅膀,前端是喜鹊头颅。 而在轿子顶端,则是大片的皮革,软塌塌垂在地上,周围尸体更多。 “这是什么?” 吕三满眼好奇。 李衍眼神复杂道:“《晋书》上所言,东晋大臣庾亮在武昌城,看到有数炬火,从城上出,如大车状,便是此物。” “这些士兵,也是在抢这玩意儿。” “鲁班的飞天木鹊!” 第339章下界 “飞天木鹊?” 吕三皱眉,脸上满是疑惑。 他从小跟着守村人长大,之后混迹江湖,识字还行,但还真没读过几本书。 这个典故,他自然不清楚。 李衍抚摸着坚硬藤条,“这东西《墨子》中有记载,鲁班削竹木为鹊,能飞空三天不落地。传闻墨子还与他论战,止楚攻宋。” “就是这东西,跟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他本以为是类似飞机的玩意儿,却没想到是热气球,点燃腾空后,确实如同炬火。 吕三对这些典故毫无兴趣,看了看天空,皱眉道:“雨快停了,这东西能带咱们离开?” “试试看。” 李衍说着,直接拉开藤条木格一侧房门,带着吕三进入其中。 这种黑色竹藤,应该也是某种灵材,也不知经过何种方式处理,极其坚韧,重量也轻。 藤条编成楼阁状,大小和个凉亭差不多。 里面同样被泥沙所覆盖,还躺着两具尸体,长刀利剑互相将对方刺穿,同归于尽。 李衍顾不上搭理,直接抬头观望。 无论这东西原理是什么,肯定要在上方点火。 果然,上方有个圆形缺口,几根青铜锁链吊着个铜盆,里面同样堆满泥沙。 顾不上多解释,李衍纵身跳起,一手抓着边框,一手将铜盆里的泥沙小心清理掉。 随着泥沙拨开,奇特的香味扑鼻而来。 泥沙下方,是一层白色固状膏体,经过这么多年,颜色依旧雪白,看上去好像某种石蜡。 而在中央,这有个奇特的铜柱,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孔洞,里面还塞着绒线,应该就是火芯。 “带火折子没?”李衍低头询问。 在湖中掩埋这么久,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但总要先试试再说。 “有。” 吕三连忙从腰间取出火折子递上。 李将火折子吹燃,小心对着那铜芯。 然而,里面的绒线已被浸泡太久,无论他怎么使劲吹,都始终无法点燃。 就在这时,外面的大雨越来越小。 看模样,已快要停歇。 轰隆隆! 地面竟开始震动。 吕三忽觉头晕耳鸣,各种凄厉的声音,即便不开启神通,他也能清晰听到。 “快,鬼城要沉了!” 与此同时,沈家坝岸边戏台上。 戏班子的演员们虽还在卖力表演,但都各个脸色惨白,印堂发青,眉毛胡须全都染上了白霜。 这里的阴气浓郁到极点,堪称鬼蜮。 他们只是普通人,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全凭一口气撑着,身上已经颤颤巍巍。 呼~ 就在这时,周围狂风呼啸。 戏班的锣鼓,竟叮叮咣咣自己敲了起来,吓的戏班的乐师们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好在,下方的浓雾迅速后退,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影,也随之大片消散。 几个呼吸之间,浓雾全消,周围空气顿时变得清爽,还隐约能听到虫儿的叫声。 大雨,不知何时已然停歇。 戏班子的人都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破规矩,老老实实谢了幕,响了锣,下台后才一个个腿软倒地,互相抱着痛哭。 今晚的经历,他们毕生难忘。 而戏台下的王道玄,却是面色大变,也顾不上收拾自己的厌胜宝钱,匆忙跃出护身阵法,跑到湖边观望。 只见浓雾、鬼火,向着中心不断收缩。 “糟了!” 王道玄心急如焚,却不知该怎么办。 另一边,鬼城中的动静更大。 地面隆隆作响,开始缓缓向下,湖水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很快就淹没了脚面。 与此同时,街上也出现一道道身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是浑身泥浆,脸色苍白。 李衍和吕三是活人,在这些冤魂厉鬼眼中,简直和火炉差不多。 那温暖的阳气,吸引着他们不断靠近。 “来不及了,走吧!” 即便吕三冷静,额头也冒出冷汗。 就在这时,李衍脑中灵光一闪,连忙取出一个弹夹,扣出铁丸油纸,将火药全部倒在铜芯上。 轰! 火折子一点,当即爆起火光浓烟。 李衍差点被喷一脸,连忙躲过,再扭头一看,铜芯已冒起熊熊火光。 而且火焰穿过那些蜂窝状细孔,呈扭曲状喷射,周围白色的石蜡状物质。却不曾融化。 呼~ 热气鼓荡,上面的皮囊先是竖起,随后竟开始膨胀,越变越大,好似一个巨大灯笼。 “快,把碍事的玩意儿清走。” 李衍跳下,猛然一脚,将地上纠缠的两具残骸踹飞,吕三也不顾肮脏,伸手将泥沙往外推。 而周围无数阴魂,已呼啸而来。 “诺皋,左带三星,右带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急急如律令!” 李衍已扣着神虎令,用出北帝护身咒。 “吼!” 一声猛虎咆哮,周围狂风大作,那些涌上来的阴魂厉鬼,有的直接魂飞魄散,有的则昏昏沉沉,四处乱撞。 随着李衍道行提升,护神咒也威力大增。 然而,他施展术法,却是惊动了鬼城。 只见城墙外面,一具具尸骸破水而出,背后还连着长长肉触,好似海蜇一般,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扑来。 吕三这才知道,李衍所言不虚。 若他们方才出城,恐怕立刻就会被这东西纠缠,无论沉船还是到水中游泳,都会处于下风。 而与此同时,上方的气囊也越来越大。 终于,二人只觉脚下一沉,整座黑藤编织的阁楼,竟开始缓缓升高。 而那些触须,也已呼啸而来。 “坐稳了!” 李衍一声低喝,突然纵身跳出藤阁,右手攀着藤窗,左手一抬。 锵! 腰间一枚断魂飞刀呼啸而出。 在勾魂索的操控下,飞刀发出凄厉的声响,直接将几根触须削断,连同前方的尸体轰然落地。 他这飞刀,有断魂之力,凡被斩断掉落在地的触须,都疯狂扭曲,渐渐没了动静。 轰! 吕三也猛然开火。 骨朵前方火焰四溅,直接打断数根触须。 而就在这短短时间内,藤阁已越飞越高,抬升数十米后,那些触须再也够不着他们。 从高空望下,眼前景象更为惊人。 以高昌县城遗迹为中心,周围密密麻麻全是触须,好似一颗大海葵。 随着大雨停歇,高昌城也在飞速下沉,而城中的阴魂厉鬼,也停止追逐,全部抬头。 一张张惨白的脸,黑色的眼,逐渐被湖水吞没,湖面上的浓雾也随之消散。 吕三和李衍互相看了一眼,皆松了口气。 而在湖边,王道玄和戏班子的人,还有武巴,全都目瞪口呆,看着天空。 灯笼般的炬火,在夜空中分外明显。 登高而望,夜风吹拂,李衍头上发丝飘荡,即便浑身泥浆,有些狼狈,他也感觉分外畅快,哈哈大笑。 而吕三,则扒着窗户,两腿有些发软。 他总算体会到了武巴的感受。 “别笑了!” 吕三浑身紧绷,艰难道:“咱们该怎么下去?” 李衍一愣,“啊这,我不知道。” 吕三:“……” ………… 江夏之地,一条河流宽广。 这条河名叫金水河,穿江夏而过,可达咸宁、赤壁,自古以来便是战略要道,四通八达,赤壁之战时,东吴水军就曾在此地操练埋伏。 河面上,一艘九江稍船飞速前行。 船上密密麻麻全是卫所士兵,皆身披铠甲,手持刀枪,目光凌厉,扫视着周围。 “雨停了!” 沙里飞从船阁走出,眼中满是忧虑。 在他身后,不仅有澄觉等执法堂的武僧,还有一名白须老僧,正是李衍当初在宝通禅寺见过的其中一位。 这老僧法号通桓,专程来处理此事。 他此刻脸色同样不好,又忍不住拿起那张唐卡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这张唐卡,正是李衍番僧身上搜到。 上面画了两尊神明,皆是鬼面獠牙,浑身漆黑,六臂各持法器,互相纠缠。 沙里飞见状,连忙问道:“大师,真那么麻烦?” “嗯。” 老僧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们碰到的那人,乃是藏密中一个少见的流派‘空行教’。” “这个教派,前朝之时便已投靠金帐狼国,因教派之争,当时金帐狼国国师八思巴,容不下他们,下令追杀。” “他们为求自保,便投入了萨满教麾下,寻求庇护,金帐狼国覆灭后,便一直在藏地暗中挑拨离间,鼓动谋反。” “信上提到一个消息,金帐狼国的余孽,有些进入罗刹国,已经掌握权势。这次他潜入,就是要说动弥勒教,与他们联手做件大事。” “这张唐卡上,两尊神明,分别叫鬼面空行母、黑天明王。在他们教义中,空行母为女菩萨,是凡人和佛菩萨之间的信差…” 老僧说的隐晦,但沙里飞却隐约明白了什么,“他们要让某人还阳?” 老僧一愣,“倒是忘了,你与李施主关系莫逆,但这件事,比还阳更麻烦。” “乃是下界!” “信中说,鬼面空行母、黑天明王,凝聚了一枚神胎,他们会用这种方式,降临人间。” “此法与投胎转世差不多,前朝大兴年间,便有‘空行教’之人,带着神胎进入鄂州,想借助梁子湖特殊地势,孕育神胎。” “好在他们的计划还没成功,金帐狼国便已被大宣朝所灭,余孽四散。” “这些人贼心不死,想让黑天明王投胎到大宣王爷府中,并且成为弥勒教教主,颠覆朝堂。” “下界?” 沙里飞有些懵逼,“神仙?” 老僧摇头道:“神州各教派,都有《天条》约束,无论神佛,都禁制下界,甚至不得与凡人交流,违者便有灾劫临身。” “但他们敢做此事,肯定有所准备,无论这黑天明王是何来头,都不能让他成功!” 他看似说了不少,实则隐藏的更多。 原始苯教,与萨满、巫一样起源古老,后来因象雄王朝于藏地崛起,将分散各地的巫师集合,形成苯教。 后来苯教坐大,神权王权争斗不休,松赞干布一统藏地后,又引入佛教制衡,于是又出现佛苯之争,两者又有融合,形成藏密。 直至金帐狼国时期,凉州会盟,八思巴成为国师,这场旷日已久的争斗,才彻底落幕。 “空行教”实则以原始苯教为核,藏传佛教为皮,供奉藏地一些古老神祇。 这黑天明王,很可能是古老年代的神祇。 亦或者,是成功登神者… ………… 沈家坝附近,水神庙。 地下洞窟之中,烛火通明。 几名老者对着黑色弥勒佛像叩拜,前方是密密麻麻的莲花灯,呈圆形层层环绕。 “哇~哇~” 婴儿的啼哭声不断传来。 却见莲花灯中心,放着一个粉嫩孩童,黄色经帛包裹,身上还画满了血色符箓。 呼~ 就在李衍乘坐飞天木鹊脱困时,周围忽起狂风,吹得洞内烛火摇曳不定。 “白堂主他们动手了!” 一名老者眼中满是激动,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那个番僧也是蠢,有神胎这东西,我等让明王陈友谅还阳即可。” “是啊。” 另一名老者也嗤笑道:“他们那什么黑天明王,不过外邦异神,有什么资格统领我弥勒教。可惜让那番僧跑了…” 为首的老者则沉声道:“别说了,专心,此事过后,咱们必然暴露,随后就带着明王离开鄂州,静待时机。” 说话间,洞内阴风已越来越盛。 肉眼可见的黑雾,从地上满眼而出,隐约形成个人脸模样,狰狞嘶吼,向着婴儿飞去。 但就在几名老者兴奋时,忽然面色一变,口中喷血摔倒在地,皮肤很快变成黑色,且七窍流血。 “有人下毒!” 在他们惊骇目光中,其中一名老者迅速起身,跳到莲花灯中央,从怀中取出颗红色珠子,放在婴儿额头,并且咬破指尖,画出几个符箓。 “吼!” 地上黑雾翻涌,刚形成的人面烟雾迅速溃散。 与此同时,点点灵光凭空出现,垂直洒落在婴儿身上,且有浓郁的酥油香飘荡。 “王长老,你…” 几名老者皆是满眼难以置信。 而那名老者,则看了几人一眼,眼神复杂道:“诸位,老夫原名布尔古德,金帐狼国暗鹰卫,这些年…对不住了。” 说罢,就对着婴儿不停叩拜。 而那婴儿也不再哭闹,脸色变得阴沉,眼睛逐渐染成漆黑色…… 第二更迟点 第340章葬之礼 “快快,在那边!” 山林中,王道玄带着一帮人奔跑。 他们之中有沈家仆人,也有戏班的人。 速度最快的是武巴,他一边奔跑,一边对着空中哇啦哇啦大呼小叫。 夜空中,飞天木鹊距地面仅有十几米,灯笼般的火光照耀下,吕三的面孔已清晰可见,正趴在窗户上,对着他们挥手。 而藤阁内,李衍也是手忙脚乱。 在空中飘了半天,他总算弄清楚这玩意儿如何操控,铜盆上有机关,可调节火焰升降,而两侧的木鹊翅膀和尾巴,则是用来控制方向。 然而看似容易,却没那么简单。 控制方向需要对气流敏感,而且这东西还需要练习,他只是轻轻拨弄了几下,就在空中到处摇摆,好不容易才控制飞向岸边。 更麻烦的,则是燃料。 那石蜡状的油脂,也不知是何物炼制,虽火力迅猛,但消耗也快。 短短时间,只剩下薄薄一层。 李衍不能降落太快,以免这东西坠毁,也不能太慢,否则根本支撑不到落地。 上方皮囊,也不知是什么异兽皮革炼制,弹性极佳,随着火焰变小,竟也能逐渐收缩。 终于,飞天木鹊降落到合适高度,但却没有地方着陆,藤阁底部在树枝上不断碰碰撞,沿途断枝碎叶乱飞,噼啪作响。 “吼!” 下方的野人武巴见状,一声怒吼,手脚并用,飞速爬上树干,高高跃起,竟一把扣住了藤阁底部。 他可不懂这玩意儿是什么,还以为是陷阱,将吕三困在其中,所以想将藤阁拽下来。 吕三见状,连忙用上方语高呼。 武巴听到,顿时会意,双手抓着木鹊,一声怒吼,浑身肌肉鼓荡,猛然一脚踹出。 咔嚓! 一根碗口粗的树干折断,而飞天木鹊,也借着这股力量,向旁边空地滑落。 与此同时,燃料彻底耗尽。 随着火焰熄灭,上方皮囊彻底萎缩,野人武巴则仗着一身蛮力,托着藤阁,脚下泥土四溅,想要将其停住。 而李衍和吕三,自然不会干等,同样纵跃而出,双手托住木鹊,全身发力。 三人齐心,终于将此物停下,小心放在地面。 李衍这才松了口气,拍着武巴笑道:“干得好,这东西可是宝贝。” 武巴顿时受宠若惊,有些不知所措。 他虽憨傻,但心思却很灵敏,能感受到李衍对他的防备,因此有些畏惧。 李衍还是头一次对他夸奖。 王道玄见李衍二人平安脱离,心中也是松了口气,随即注意力,就全被飞天木鹊所吸引,惊疑不定道:“这是…庾亮看到的那个?” “没错。” 李衍感叹道:“当初那些唐末玄兵,也是在争夺此物。” 即便是热气球,这东西也足够惊人。 对他们来说只是个稀罕物,但若用于战场,很可能就能决定一场战争胜败。 想到这儿,李衍开口道:“诸位帮个忙,帮我把这东西抬回沈家。” 旁边的吴班主满眼好奇道:“不能飞回去?” 李衍摇头道:“燃料没了,飞不动了。” 这飞天木鹊制作很是精巧,藤阁上方是歇山顶构造,皮囊虽大,但熄火后却萎缩至两成,塞入顶部再合上盖子,根本看不出异样。 抬回沈家,又引来一阵围观。 李衍也没打算拦着,毕竟今晚看到的人太多,估计没多久,便有各种荒诞故事传出。 他之前和吕三说得轻松,实则在鬼城中险象环生,幸亏有大罗法身保持战力,才活了下来。 心神俱疲,叮嘱了一番后,他便直接上床睡觉。 这一觉,直接睡了三个时辰。 次日天刚蒙蒙亮,沙里飞就回到了沈府。 李衍和吕三也连忙起床。 听得昨晚之事,沙里飞也是一阵心惊,又连忙将自己得到的情报讲述了一番。 “通桓禅师和澄觉已去了那个村子,派兵捉拿弥勒教徒,估计这会儿已进入墓穴…” “我没找到你们,担心出事,就提前跑回沈家打听消息,幸好你们脱险…” “空行教,黑天明王下界?” 沙里飞的消息,让李衍更加震惊。 对于此事,他也知道一些。 刘纲留下的册子中,曾提到过此事。 无论天庭还是阴司,都会受到红尘影响,随着人间国家祭祀改变,天庭和阴司也会出现变化。 可以说,两者是互相作用。 历史上也发生过这种事,但《天条》比《阴律》更严苛,一旦下凡,就会受到五雷轰击。 但这种事,也不是没成功过。 民间一些仙人思凡下界的故事,便是因此而来,但结局往往比故事凄惨的多。 所以,下凡的神仙,远比还阳的鬼少。 至于其中深层次的隐秘,则无人知晓,毕竟无论《阴律》还是《天条》,都规定不得干扰人间。 想到这儿,李衍不由得摇头道:“果然是人道变革,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想来掺和一手。” 沙里飞低声道:“衍小哥,听那老僧意思,那个墓恐怕不简单,咱们要不要去看一下?” 李衍闻言,摇头道:“既然不简单,里面肯定危险,再说即便有好东西,肯定也是宝通禅寺占了,咱们无需凑热闹。” 说着,起身来到床前,从包裹中取出一块长着白毛的肉块,“这就是那‘蟃蜒’肉,请沈家派人,给问津书院林夫子传信,让他家人来取。” 随着端阳节结束,林夫子已带着弟子们返回问津书院,那地方有点远,他们找到东西已经不错,没必要来回跑。 “说的也是。” 沙里飞也点头表示同意。 …… 随后的几日,一切都风平浪静。 白河湾附近官道,全都被朝廷卫所士兵戒严,禁止外人出入,里面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晓。 不知不觉就到了下葬之日。 天还没亮,沈家便已灯火通明。 沈家从上到下,全都一身白孝衣,腰捆麻绳,在王道玄的指挥下,准备下葬。 灵堂棺材前,王道玄一袭阴阳道袍,拂尘一甩,高呼道:“孝子贤孙见亡人。” 这是盖棺前,让亲人见最后一面。 即便这些天已经习惯,但此时此刻,沈景洪和一众亲眷,还是悲从心来,痛哭流涕。 只见棺材内,沈老爷和沈家大郎的脸上,都蒙了一层白纸,只露出眼睛鼻孔,好似戴着面具。 这是本地习俗,意思是不让阴间的其他鬼魂认出亡者,因生前仇怨滋扰。 就在他们悲伤之时,几名汉子拿着棺材钉上前,想要将亲眷们推开,而沈景洪等人,则嚎啕大哭着阻止。 一番拉扯,他们才被仆人拦住。 而那些汉子则盖上棺盖,取出长长的棺材钉,挥舞锤子,咚咚咚敲下。 “爹、大哥,你们躲着点儿!” “爹、阿爷,你们躲着点儿!” 家属们泪流满面,不停哭喊。 这是习俗,外人看不出什么,但对亲人来说,那每一锤都好似敲在心上,至此是彻底阴阳两隔。 杠夫也早已准备好,先是有请来的孩童妇女在坐杠上坐下“压龙杠”,随后八名大汉同时压下腰。 八个人,又叫八仙抬杠。 王道玄取出一张提前开好的殃榜,先是念了一番,随后又烧掉一张“路单”,拂尘一甩,高呼道:“亡人上路啦!” 十六名杠夫一声低吼,两具棺材一前一后被抬起,离开灵堂,向沈家大宅外走去。 沈家的仆人们噼里啪啦放起了鞭炮,沿途用火纸折成井字形,又放上木炭压着。 而沈景洪等亲眷,则跟着悲痛高呼道:“爹,大哥,要出门了,你们别怕…” 出了门,队伍再次变化。 沈景洪手持引路白幡,沈家大郎的儿子,则抱着香火罐,其余人手持哭丧棒、祭帐随行。 王道玄走在最前方,挥手抛洒纸钱,同时高呼道:“日出扶桑又转东,遗骸收在宝匣中,八个金刚齐着力,轻轻送上五灵宫…” 每次挥洒,便有随行锣鼓敲响,只单不双。 沈家坝的百姓们,则纷纷出来相送,有些人想起沈老爷在世时的好处,不由得暗自抹泪。 送葬的队伍一路纸钱挥洒,每到拐角处,就要摆放“路祭”,走走停停,一直到了后山。 沈家墓地风水还算可以,居高临下,正好可以看到沈家坝风景。 墓穴早已打好坑洞,王道玄跳了下去,挥洒五谷,又抛下大量纸钱燃烧,这叫“暖井”。 随后,王道玄又取出一张地契,掐诀念诵。 这是墓地的地契副本,表明此地今后有了主人,孤魂野鬼不得随意滋扰。 将地契烧完,待穴内火焰熄灭后,一帮抬杠的汉子才喊着号子,小心翼翼将棺椁放入墓穴。 随后,便是封土。 看着棺椁被一点点掩埋,沈景洪一帮亲眷,更是哭的死去活来。 封土结束后,又是一番烧纸祭祀,纸人纸马花圈,脸挡着哭丧棒,引路幡,全部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按照这边的规矩,新坟头一年不立碑,第二年要有标记,第三年才会立碑。 依沈家的财力,肯定是明三暗六碑。 一番忙碌,远处太阳才刚刚升起。 送葬的队伍缓缓离去,只剩黄土纸灰飘荡。 回到沈家大宅,仆人们早已准备好宴席,邀请前来帮忙的人吃饭。 沈景洪脸色苍白,敬了几杯酒后就回到正堂,看着空空如也的厅堂,想到亡人已去,今后只有自己来扛着这个家,又是暗自神伤。 至于李衍和沙里飞等人,则继续吃席。 这种白事,他们跟着王道玄已经弄了好几场,见惯了生死离别,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 但席到一半,李衍便连忙起身。 只见远方路口处,有十几人结伴而来,为首的是澄觉,旁边几位则是林夫子,和两名老儒生。 在他们身后,则全是卫所士兵。 “见过澄觉大师。” 李衍拱了拱手,又看向旁边,“林夫子,让仆人来拿就行了,您怎么亲自来了?” 澄觉来他不奇怪,毕竟有些事,对方肯定要询问一番,但林夫子带着一帮儒生来干什么? “人多眼杂,咱们进去再说。” 林夫子眼中满是激动,却没多言。 进了屋后,沈景洪连忙出来拜见。 他虽是地方豪富,但无论这些问津书院的老夫子,还是宝通禅寺僧人,地位都远高于他,平日里都没机会巴结。 当然,他也知道众人肯定有要事,将他们请进一个大房间后,就准备离开。 “这位是沈公子吧?” 澄觉却忽然叫住了他,沉声道:“贫僧此来,还有件事要通知你,你那些叔叔和子弟,已全部被妖人所害。” “为防作祟,他们的尸体必须火化,随后会有人将骨灰送到府中。” “啊?!” 沈景洪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他只是想把二房三房撵走,免得让整个家族败落,却从没想过要他们的命。 李衍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摇头沉声道:“此事跟你无关,那沈景灿已暗中勾结弥勒教,那些东西即便你不给,他们也会抢。” “贪欲缠身,此劫他们逃不过!” 沈景洪脸色惨白,咬牙拱手道:“此事,还请诸位暂时保密,我奶奶承受不住,我沈家也承受不住。” “行。” 李衍点头,直接答应下来。 这沈景洪也算聪明,这消息一旦暴露,对沈家又是一个打击,毕竟二房三房再怎么说,也是沈家人。 一代人全部意外亡故,难免传出闲话。 回到房中,李衍当即将那“蟃蜒”肉取出,对着林夫子微笑道:“夫子,幸不辱命。不过能不能成,我等也没有把握。” “多谢李少侠!” 林夫子连忙起身,恭敬拱手,随后两手颤抖,将“蟃蜒”肉接过,想起这些年的艰难,不由得老泪纵横。 他年事已高,唯一担心的就是次子,有了此物,将病治好,至少能当个普通人。 “哈哈哈,好事啊,林兄何必如此。” 其中一名老儒生抚须微笑。 李衍则看向了澄觉,低声问道:“澄觉大师,那些人成功没?” 澄觉眼神凝重,点了点头。 李衍心中升起寒意,“怎么可能,你们没阻止?” 澄觉摇头道:“我们只找到了祭坛,所有人都死了,真正降临的地方,并不在墓中……” 第341章墨门 “武攸绪只是掩饰,这个坟墓真正的主人,乃是唐时墨家钜子王肃,二人于嵩山隐居,复原并改进了墨家机关术…” “他们选择没错,若这机关术于唐末动乱时出世,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身死…” “墓中有两头镇墓兽,都是他们在云梦泽残湖中找到,一个是你们找到的‘蟃蜒’,另一个则是‘视肉’。” “‘视肉 刘护士听到吴天麟的话,就走进房间拿起床沿边的电话马上按了酒店总台的电话号码,将众人房间被盗的事情跟总台的服务员讲了一遍,要求他们马上安排人来处理这件事情,然后再拨打xx嘛警电话。 不过从网吧里爆满的情况来看,连机器和机器之间的走道里都塞满了人的状况,显然是不可能有空余的机器的。 “怎么回事?陆可可是神殿之人,为何报着错误口令?”乌恒略微有些紧张,他紧张的自然不是眼前那十几位强敌,而是紧张此次行动可能会因此破灭。 他也是天津锦衣卫千户的人,在系统内打听些事情也是方便,去了一次运河码头那边,就猜到了几分,连忙求见王通。 在感受到这股袭至识海,根本不能对那几乎要实质化的识海造成什么伤害后,秦湛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以位化神四层中期的传奇剑师,竟然妄图以神识对一位拥有化神五层颠峰神识的修炼者进行攻击。 在东面,虚空道人与三位霸主的伟岸身影相作比较,就显得平凡了许多,一袭青色蓝纹道袍宽松,身形佝偻。 “哈哈!哈哈!还是雨轩最明白的外婆的心,这就对了嘛!早点要个孩子又不妨碍你们夫妻俩什么,你们只要把孩子生下来,照样可以做你们爱做的事情,而外婆趁还能动的时候刚好可以帮你妈一起帮你们带孩子。 谁都没有想到,传奇这个游戏里的江山争夺战会来的比较慢,也没有人想到攻打沙巴克的凭证会在祖玛教主身上,怪就只能怪官方将祖玛寺庙弄的太过于变态了一点,想要杀死祖玛教主不比和沙巴克霸主直接对战来的容易。 战车上,那身影伟岸的中年男子淡淡开口,冷血的声音从盔甲面具里传出,形成一种明明低沉却又犹如雷霆万钧般汹涌的音波,一时间扩散了出去,直杀向断崖关。 谁?死神左手?还是其他人?为什么只在暗处观察,不在激战过程中出手搭救? 可是她们没有选择的权力,因为保不齐连氏就会选择这种时候排除异己,甚至移花接木,毕竟澹台明死了之后,就算是那些受宠的妃子,她们的宠爱也不过就是过眼烟云,不可能保佑她们一世平安。 “师傅,师傅收了我吧”龙腾黑着脸看着这个又一次将自己大tui抱住的人,想着要不要忍忍,毕竟这是阳儿的朋友。 影寒没有看清有琴珈天是怎么出手的,‘仇媚’的一条胳膊就完完整整地躺在了地上,切面很是整齐像是镜子一样,他的剑上甚至没有残留下一丝血迹。 “今天晚上跟我回别墅那边住吧!人多了热闹。”成东林这样说道。 他将赵夫人私藏了巨额银票,却在老安宁伯夫人的葬礼上装穷的事说了一遍。 “你逃不掉的!”然而就在这两名树人静止不动的时候,已经逃出了一段距离的胡无双,耳朵边上又传出了一声轻喝。 第342章西玄一脉 “哦?” 听到李衍道出乾坤书院,元丰明显有些诧异,“李少侠消息倒是灵通。” 李衍点头道:“在下有些朋友,只是偶然间得知此事。” 这件事,还是严九龄来信告知。 朝廷要成立一个专门研究各种杂学的书院,就设立在京城,严九龄十分看好,想要进入其中任职… 想到这儿,李衍又忍不住询 凡尔纳也象征性的给了一些法郎,只有左拉翻遍了衣兜,将身上的法郎都交给了对方。 将前来袭杀他的众人尽皆击溃后,他没有直接离去,而是冷着脸转过身来,沿着之前的道路原路返回。 转身又向冯冬梅介绍薛家众人。一阵寒暄后,刘长兴跟薛众友谦让着进到客厅里。 兑换了谈判专家之后,罗伊是有如神助,一切有利因素他都要将之发挥到极致才行。 这番具备重大装比嫌疑的话,立刻遭到了格格无情的镇压,一顿粉拳捶的杨靖抱头告饶。 就在所有人都不敢呼气,战战兢兢的时候,青玄国主的声音犹如神灵从九天之上传达下来,在场中荡开。 知道天色不早了,再不走就要在家门口吃饭了,蓝妮才依依不舍地带着队伍离开。 李浩成望着端坐在主座之上的白骨真人颇为惊讶,看上去宛如皮包骨的白骨真人,脑后缭绕着淡淡的香火愿力,周身肌肤低下又是散发着淡淡白玉光辉,虽还有杂气,却正而不邪,使得白骨真人的容貌看上去都没有那么可怕。 见林玲趴在方向盘上哭,林睿坐在边上,看着哭得肝肠寸断般的妹妹,心里难过,却一点力也帮不上,只好坐在边上看着。 金刚的话让学生们都被激励了,所有人都拼了命的训练,使用呼吸法,不让自己睡着,身体疲惫到了极限也死死撑住。 “老而不死,是为贼”,窦唯觉得这句古语用在眼前这位老者身上,是在合适不过了。 而也极少与武将们勾连,一心当他的锦衣卫指挥使,还当的颇为出色,根本不怕成为孤臣。 来前从贾政贾珍处得知,锦衣亲军设指挥使一人,指挥同知二人,指挥佥事二人,再下来,便是从四品的镇抚使。 就在木下雪奈惊讶之余,其脚下的地面骤然突起,一道道尖刺此地面忽然突出,直击木下雪奈。 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说一大堆,前面铺垫了这么多,我以为你准备来个高超,结果……你特么的直接太监了? “咦,童谣,辣根哥呢?”童谣正在焦急地寻找着林初,凭直觉她预感到一定出了什么事情,忽然王丹妮找了过来。 螃蟹当做菜肴来吃是有些费劲的,但若是在闲暇的时候看着视频慢慢地剥壳倒还是很休闲的。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铃兰不接受他的忽悠,直接从回来,想要把这些事情问清楚。 饭后,东方岩虎带着东方云阳在云法寺转了一圈,最后在一处岩壁前停了下来。 “好,我知道了。”张伟点了点头,他一定不会告诉林初让他感到为难。 魂行符咒的发动对他体内灵气的消耗不多,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但是对神识之力的消耗却是极高。 也就在这个时候,舒杰给她约了一个时间,让她有空去空军基地去看看。 庭院内正在忙活事情的其他家仆们听到苏羽的这句话,也不由得纷纷表情震撼。 第343章合力镇湖妖 “诸位,这边请。” 小吏殷勤地带路,说话很是客气。 李衍一行人跟在后面,好奇打量周围。 梁子湖面积庞大,自然不可能全部封锁,但主要山道都有人巡查,河面上也有水军巡逻。 别说什么贼人,就连那些苗寨,也得了蛊婆的吩咐,这段时间没人敢靠近梁子湖。 李衍他们一心修炼,也懒得招惹 斯卡萨也是紧紧按着胸口,清冷的俏脸上涌起一片潮红的色彩,她紧紧盯着这一幕,仿佛生怕错过了一个细节。 写完之后,他打算把这些教程都印成册子,分发给一批聪明肯学的近卫军。然后让他们上太空要塞,去实际操练一段时间,等到学有所成就算是帝国的第一批炮兵、装甲车教官了。 挣扎了片刻之后,勒里克从艰难的钻出水面,一边大口大口喘息,一边竭尽全力的朝着河畔爬去。 这就从翻牌来决定先走后走的顺序,后走的人从游戏的一开始天然就已经处于劣势了。 至于为将……老杨家的例子摆在那。一家男人都死光了,只剩孤儿寡母任人欺凌。 “好,那我们打个赌如何,接下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若你到了那地方以后,觉得那里配不上良辰美景四个字的话,就算我输,你觉得如何?”叶重摸着下巴说道。 叶重工作桌旁边,张若萱怀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轻轻摇晃着,这孩子有些矫情,刚睡着时不能将之放下,需要抱着摇晃一阵才醒,要不然放下就会醒来大哭。 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后,海薇因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公寓,在门前扫过指纹识别系统,径直穿过大门进入了玄关。伴随着门板重新闭合的声音,她停留在门后玄关处换了一双拖鞋,将黑色的高跟皮鞋塞回鞋柜。 显然,这台银白保险箱正是宏石放在这里,而能让一位武者加之密存的东西,恐怕比较重要。 此刻,在格兰塞堡城的机场外,几辆车已经等候多时,车内坐着布朗家族的人。 “好歹毒的阉宦,原来他们不是想要我儿丢官,而是置之死地。”见周异猜透中官的心思,这些天没少给阉宦中礼的姜芳,脸色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一张秀脸也变得有些狰狞。 “我相信你,真的相信你。他们让我故意弄伤自己,也是为了好接近你,就是想使美人计,让你中招。”邱丹丹继续补充着她提供的信息。 系统提示:玩家万恶之源使用了鬼影黑晶,龙破斩伤害被吸收反弹。 巨蟒发出嘶嘶的痛叫声,喷出毒液四下飞溅,沾在身后准备偷袭的一人手臂之上,毒液入体,手臂上冒起阵阵白烟,那人惨叫一声,整个身体瞬间化为一堆脓血。 接下来的比赛更是想都不用想了,看到对战两人一已经知道了比赛的结果,死神对战3s,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死神赢,不是说3s弱,而是死神太强,强到我碰上他都只敢说55开。 朗声达完,院中所有士兵仿佛都又回到了月前那金戈铁马的岁月。是的,那些日子他们用热血实现了这一誓言,当然以后他们也将会继续履行。 时间基本都在买买买中度过了,最后一件温冉需要的商品正在付款的时候,温茜接到了顾恒的电话。 “咳咳咳咳。”重重摔在地上,承诺熟门熟路地封闭疼痛,好让自己能爬起来寻求正经医疗团队的帮助。 第344章墨家机关墓 执法堂有内鬼? 李衍先是一愣,随后眉头微皱,“出了事?” 田千户闻言脸色微变,“你知道什么?” 李衍摇头道:“别误会,此事并不难猜。” “执法堂有内鬼,你们若是知道情报,肯定已经将人拿住,但如此谨慎防备,必然是出了事才知道,并且不确定是谁…” 田千户沉默了一下,“怪不得 孟达也不含糊,果然立即行动,截断了白帝城进入益州的门户。虽然截断不了多长时间,但法正自信时间已经够用了。 “我的名字叫漩涡鸣人,大哥!我还可以再来找你玩吗?”玩累了的鸣人躺在草坪上,静静的看着天空问我。 我听着夏沫的话,笑了笑。我望着窗外的霓虹灯,期待下一站的风景,却还是忘记了这其中的距离,路太弯,错过的人已在过去。 现在天雷堂有着两个强者的存在,真要是动起手来,沈源倒是不至于会惧怕,只是,沈源却也没有把握拿下他们二人。而一旦他们三人动手,遭殃的只会是朱啸这边的这些人。 老者只能是对着中年男子怒目而视,嘴里嘀咕着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太守行规喽。这古玩市场上即便是人家打眼了,只要交易还在进行中,哪怕边上的人看出来了一般也不会提醒。除非是亲戚朋友之类的。 我只是一盏大灯泡,异常发亮的照着胖子和robin。两人坐在我的对面,嘻嘻哈哈的打闹着。 然后。通过这个切开来地窗口。就可以清楚地看到整块原石内部地情况了。 “沒了,我就是路过这里,顺便來看看。”说实话,我自己都不信自己说的话。 当然,这也完全是贾似道初学翡翠雕刻所造成的。总不能期望着贾似道刚刚雕刻个三五件的翡翠饰品,就能够顺利的出师了吧? 韩珞收敛豪气,亦是此理。自古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武夫,不断显山露水的。行走江湖,是真本事越真越好,而外表越平凡越好。真有功夫才有底气,平凡了好长久。 这时候,神奈天感觉腰间微微一麻,就好像触电了一样,他不动声色的低头看去,只见一根纤细的发丝搭在了他的腰腹上。 叶君天勃发了最后的血元,震天弓强力一弹。黑色幽灵导弹血念影光一闪狠狠戳过了石壁。把本来就龟裂的石壁直接戳出一条长达几十丈的石沟来。 但,以牛魔圣尊现在的实力,他们两个想要留在万妖大山,却是办不到了。 宋青义稳了稳心神,脸上勉强堆起一捧自认为和善的笑容,声音颤抖的几乎要把舌头震出来。 莫先生,您不能这样做,您这样做是不道德的。”没有理会莫枫的催促,老吸血鬼用血红的眸子盯着莫枫,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看着浑身散着迷人气息的翁红,张劲心生感慨,环境果然决定了一切。 “是的,就是混沌世界里生命的起源和离开,以及它的现状。”司马幽月说。 众人终于来到了一座高大的城池之前,并开始有条不絮的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夏宫里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夏临渊一路把惜月帝姬迎到了灵云宫,合上宫门。除了花靖丰、夏琉璃,众妃嫔们都被挡到了灵云宫外。 花未央傻了,花烟雨也傻了。花瑞轩皱起眉,心里浮起强烈的不安。 第345章天雷降妖 “那是什么?”原夫子愕然。 白鹿书院始于唐末,盛于宋,至今已有千年,历代名人辈出,为四大书院之一。 这位原夫子能在其中教书,学问自然不凡,唯独对古物痴迷,所以进入墓中后,显得有些呆傻。 能让其吃惊,自然不是凡物。 墓内原本一片漆黑,众人进入后,却有一团团火球自行点亮,好似有人 只要陆震死了,就算是陆震背后的势力还会卷土重来,但最起码自己有了准备的时间。 他似乎还要说什么,突然平地卷起一阵旋风,飞沙走石,叶片狂舞,连大地都开始震颤。四周突然暗了下来。楚涛弄不清是何状况,以袖遮面试图防御,可风竟如此猛烈,几乎要将他推倒。 回想起刚才治愈过程中钻心的疼痛,迪达不由得又打了一个寒蝉,可悲的是当时有那么多人围观,他还不能表现出有丝毫疼痛的样子,不然肯定会被他们给嘲笑的,所以迪达的怨念才会这么强烈。 在这种时候,还在东别谷之山的人,实力大都非常的强。还未到那里,郭临的魂力就先一步达到。 “这位警官,有话好好说。”季胜凯笑的很淡定,倒是不愧为一方商业霸主。 因此那时,她曾犹豫要不要替王德芳这样做,因为她不想欺骗叶承志,但王德芳说叶承志很消沉,一天到晚都不说话,她很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傻事。听到这些,叶雪莹就按照王德芳的吩咐做了,并且没有告诉给任何人知道。 现在的萧炎坐在泡满药草的热水桶中,水下还生着火,滚烫的药水并没有让萧炎有任何的动作反应。两边草率的铺了两个床铺,周围已经绕了几根管子,恐怕是换血的必备物。 夏海桐本想追问,可见叶承轩一副不愿说的样子,她也懒得问了,只闭上嘴巴,继续替他上药。 起初还有人叫好,这时却是全场都沉默了下来,大家都在心底默默的佩服着这个年轻人,这个狂放不羁、有胆有识,敢于睥睨一切的年轻人。 瑾瑜:我都梅园归来,咋还在做臣子。赶紧关掉电视,马上就要上课。 怎么会这样!我这才意识到,一路上,我已经下意识地把琳达当成了我的救命稻草,但凡遇到困难,心中早觉得她理所应当地可以摆平,只没想到,在这雨林里,竟然也有她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娜迪雅:不比不知道,一比皆明了。两者间相比较,大有云泥之别,可谓天上地下。 随着一声爆喝在耳边响起,一张手迎面飞在了篮球的飞行轨迹上,早已叙事已久的周育骁,借着冲跳狠狠地把贾俊凯的勾手投篮给封盖了下来。 就在东哥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酒吧的大门突然被人撞开,无数人荷枪实弹冲了进来,他们毫不犹豫的对着在场所有人开枪。 可那个老不死的会长竟然躲过了追杀,甚至还活蹦乱跳的,这就让山口诚一郎难以接受了。 再说了就算让你跑出去了,你一个没有真气的普通人,遇到黑耀门的人怎么办?还不是束手就擒。 月华灵魂都是一颤,杏眼眯成了月牙,一旁的白如雪脸颊泛红,恨恨的瞪着崔斌。 大汉听到沈炼的话瞪了一眼林哥,都让他别再出去骗人了,这下可好碰到铁板了,等一下事情结束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346章梁子湖的蝴蝶 整夜雷雨过去,梁子湖周围草木如洗。 晨曦初照,远山镶嵌着一层金边。 本是醉人的美景,但湖中却散发着一股恶臭,带着皮肉烧焦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湖面上,几十艘小船到处游弋,就连水军九江哨船也驶入了湖中心。 除此之外,湖中还飘荡着大块的黑色物质,类似焦炭,恶臭就是由此物散发而来 但这只是一个假象,充其量最多骗骗那些相对低庸的卜者,只要遇上高层次的卜者,还是会被戳穿。 是某个拥有特殊身份人物吗?冥月的某个重要家族的成员?凯查哥亚特把他俘虏过来,为了某个特别的计划?亦或者是一个很有用的人质? 并且托尼还从中发现了一种神奇的能量场,在实验过后发现这种能量场对于非本身的能量有很强大的排斥性,托尼几乎找不到任何能量可以穿透它的防御,无论是激光、爆炸、电流、自己的掌心炮都无法对其产生效果。 “那半藏是怎么死的?佩恩的能力又是什么?”自来也沉声问道。 雾气中的画面一片黑暗,因为没有声音的缘故,众人什么都看不到。 所有的术士,哪怕并不具备相应的魔力,也能够辨明魔力残痕。这种能力与其说是一种后天锻炼的,不如说是一种本能,就如人类天然就能辨明颜色一样,和你的美术档次无关。 王升驱散鸿蒙,从纬度之中一步踏出,眯着眼看了对方一眼,只是一个纬度投影,没有任何力量。 首先将阳宅的三处封闭,唯独留下一面背阳的方位开设门窗,窗框离地三尺,窗格为六,称为“六仪汇阴”,目的是将区域内的阴气导入阳宅。 许氏紧紧攥住了手,笑容抑制不住从她的嘴角溢出来,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蓝千宸素来不是听蓝龙泽话的人,以他的性格若然没有蓝龙泽亲眼盯着他,他自然不会真的去面壁思过,面壁思过对他来说无疑是痛苦不堪的。 纪程楠把头靠在座椅上,现在车上还有司机,纪程楠是不想这些事情被别人知道,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刘水很自豪的介绍到:“大哥,我推荐你开这辆悍马走。它已经经过了我的‘精’心改装,坚硬的外壳,超强的马力,以及全部都是高‘性’能的配件。绝对开的舒心,最适合这种情况下逃生用了。 蓝清儿闭上眼睛又睁开,眼中已无半分凌厉,只余一片清冷莫测。 最后还是张冷雁叫车来,把诺哥和好心大哥都抬走了,我们当然也不会住在学校里,而是住在梦墨连锁大酒店的顶级套房里,不过风神秀和薛可,张岳欣、扬夕雪等人却回学校去了,他们是真正的在校学生,住寝室的。 茱莉亚懒得和赵鑫解释。虽然这间酒吧她开的很是随意,也完全没以挣钱为目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关门谢客。 车身上的尸体已经烧起来,没有观看的价值,而且才靠过去,头发就燎的卷起来。 但全力出手的风枪祖和雷剑主,那是几乎到达方昊天那个层次的存在,天三如何能挡得住,天五如何接得下? 他答应她,若是她能够以一己之力将旱情解决,就同意不再对天运出手。 他不可置信,“为什么?”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故意针对萧临晚? 男人的目光,在他们敌对的战场之外,从来都是温润的,和煦的,苏伶歌每次看,似乎都可以在里面看到曾经熟悉的宠溺。 第347章中元起阴山 神州有三大鬼节, 分别是清明节、中元节和寒衣节。 清明起源于上古春祭,周时为“墓祭”之礼,春秋时为纪念介子推,出现寒食节,两者习俗逐渐重叠。 自唐时,唐太宗正式下诏,将寒食节改为清明节,并定为扫墓祭祖的日子,至此逐渐发展,有了踏青扫墓、荡秋千、放风筝等习俗… 寒衣节源于周代, 接着,莫格莱尼只个巨大的人形蝙蝠,从伊森利恩的身体中钻了出来,他顿时闻到了一股剧烈的恶臭味。 这个中年人叫佘伟,是潮汕一家知名酒楼的行政总厨。制作各种肉丸,正是他的拿手好戏。 “米尔斯!”布丽奇特听到这个熟悉的姓氏,她的大腿微微颤抖。 就在封灭还不知所云的时候,封灭吐血的发现,吸入自己身体以后增加自己源力的暗黑火焰,突然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的朝着那把破剑流去,更令得封灭欲哭无泪的是,自己辛辛苦苦取得的源力也流失了大半。 “让我好好考虑考虑吧!”盖达尔觉得自己今天喝了酒,不适合思考这么重大的问题,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希望在清醒的时候好好的考虑考虑。 “莫格莱尼大人!”泰罗索斯失声喊道,他猜到了这名死亡骑士是谁。 当初之所以选择00号,是因为安杰希望赛季报销之后的自己从头开始。然而现在,他却在自己一片空白的职业生涯中增添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嘶”见到这一幕,饶是卢甘夫这个老兵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重炮的威力实在是强大,要是人类那边能够这样一直炮轰下去,那这座石城离沦陷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当口腔中酒液和麻辣的感觉开始消散后,刘芒又吃掉另一半下颚,闷下一口酒。 当她得到功法,与许多人双修,实力有了,身体却脏了。她再也不敢靠近季风。甚至连打听他消息都勇气都没有。 “你觉得她和那个季墨什么关系?”王母忽然一声冷笑,她可是过来人,刚才季墨的表情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对顾以欣有意思。 4单位的木材,4单位的矿石,4单位的水银,加上之前得到的就是12单位的木材,12单位的矿石,而就在此刻两座伐木场的奖励也已经的统计而出,直接的把12单位的木材变成了16单位。 八角玄冰草此时心中也是充满了震惊,它先前虽然感受到了霍雨浩的强大,却也没有发现霍雨浩的精神力竟然强大到如此程度。那精纯的精神能量简直是它闻所未闻。绝对超越了生活在冰火两仪眼周围所有植物系魂兽。 一名十七岁的少年很果断,一脚点在楼顶上之时,身上金光迸射,人如流星在半空中直扑陆宇。 南秋秋瞥了唐舞桐一眼,看她没什么动静,不禁有些惊讶。难道,她真的是失忆了吗?怎么对骨衣姐的行为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阵阴冷的气息逼迫而来,周胜男忍不住恐惧,惨叫一声,回头就朝宿舍里跑。 镜红尘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好。”说完,这才飞身而起,朝着高空飞去。暴风雪中的强风对他这位九级魂导师来说,还不足以完全阻挡,只能是降低他的速度。 沈若初忍不住皱眉。虽说衣服不是掏她自己钱买的,可好歹也几千块大洋。 第348章襄阳怪谈 “带水依山一万家,襄阳自古富豪奢。 北轩二月回头望,红日连城尽是花。” 这首《襄阳》,出自北宋贾黯,说的就是襄阳这座古城的繁华。 自东汉末年,天下大乱时,荆襄地区就在刘表治理下,“沃野万里,士民殷富”,成为一方净土,名门高士辈出。 最出名的,自然就是卧龙凤雏。 东晋永嘉 虽是喝斥,声音里却带了三分笑意,显然是见她肯吃东西,放下了心。 “噗!”沈浩的钢靴一脚踩爆了它半个身躯,推动着他的身躯再次朝着那头被门板砸飞的usbm冲去。这头usbm此时才刚刚把撞飞自己的防盗门推倒一旁,沈浩便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般直冲进了它的怀中。 七罪魔王的实力确实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地步,哪怕是突破到至尊境界的石雨萱,在能力属性全面压制的情况下也只是险险胜出。 人在悲伤憔悴之时,往往想抓住什么,这一次,福临抓住的是乌云珠的手。 而茉雅奇却像是痛不欲生似的,本来拉着他的手,变成了狠狠抓着,同时,她脸上冷汗直冒,脸色苍白。 我不知道沈天霖是从哪里知道我离婚的情况,不过想想,在重新入职时这些情况都是要登记的,他大概就是听人事部门的人说的吧。 冷眼虎冲破了护盾猛地朝着林天的身体冲了过去,林天迅速的伸出了手,迎面胡了上去,冷眼虎一拳直接砸到了林天的胸口上,直接将林天砸了出去,但是林天这个时候哪里来得及?迅速将他砸了出去,再一次倒在了地上。 这一天,外面风大雨大,最适合早睡了,如同往常一样煮好了两锅水,我正打算洗洗就去睡,谁知道把‘裤’子脱下来的时候,郝然看到上面有微微的血迹。 可是如果没有当年的这件事,是不是他也会在亲生妈妈跟前长大?而妈妈也不会经历那么多的痛苦而早早的离世。 柳铁倒吸口凉气,在柳寒身边坐,也叫了碗馄饨。柳寒早知道他在身后,因而没有丝毫意外。 掌东海和吴林也早早凑了过来,见证过火光从井口中突然暴起的景象,掌东海现在也是一脸的后怕。 因为火葬场是在郊区,所以距离很远,长长的车队在路上特别显眼,而因为魏门在慈航市的特殊身份,所以慈航市交通局在车队驶过的路段都是调整了红绿灯的变换时间,结果还导致城内上班时间发生了严重的堵车。 楚云开口喊道,旋即楚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睛之时,眼前景象还是一片血红的试炼空间。 “请稍等。”苏采苓迈步走进无菌病房,俯身和病床上的父亲聊了几句。 强者都有不可折辱的尊严,尤其是统领选择对手的时候,黑暗强者是不会轻易出手相助的。 尤其以那个身材壮硕的大表哥最为过分,他轻哼一声,满脸鄙夷的表情。 “哼!好,我到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赵队长冷冷的笑道,然后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晋安和晋全看向楚晗,楚晗知道任天游这是有私话说,便点点头。 他可是吸血鬼家族最擅长战斗的存在,而且还是布鲁赫的亲生儿子,一身血脉无比的精纯,异能者根本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异能者之所以被看做是很强大的存在,那是因为在普通人的眼里。 第349章张家夜宴 “见过前辈。” 李衍脸上露出笑容,连忙抱拳拱手。 他跟这位鄂州江湖大佬,也算是忘年交。 龟山擂台之上,多亏这位前辈指点,再加上和沧州武瞿的战斗,才让他彻底走通武法。 这老头虽然性子恶劣,嘴里还不干净,但李衍跟其相处起来,还算舒心。 至少这老头讨厌你,是会当面骂。不是那种 加特林从衣兜的内袋中掏出了一个刻印着空间魔法的子弹塞进了枪中,接着扣动了扳机。 已经可以做到同境界无敌了,但是,葬灵丹那至少浓缩一半灵海的威能让啸寒改变了主意。 “吊着怎么能转?转的时候会不会掉下来?”嘉宁问的都很在点上,司青儿便也绞着脑汁耐心解答。 那只毒蛇死后,它头顶血红的鸡冠顿时干瘪了下来,紧接着,一股腐烂的味道从它身上弥漫开来。 赖升听了,顿时明白方才是自己想错了,大爷留着两个孩子在府里管事不是单纯为了遥控他,而是要他去监控贾珖老爷、贾芹大爷。 这些由世界之力显化的恐怖雷光疯狂的鞭打在狰狞诡异的血肉触手之上,让其顿时血肉横飞,更有无数无法形容的怪异之物在碎裂间不断生灭。 利姆露白了特蕾莎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蹦一跳地跑到了领头的哥布林面前。 我们二人心照不宣的笑着,随着裁判的一声令下,便和对方对拼了起来。 勤奋好学的慕长泽,坐着龙椅喝着好茶,就这么坐山观虎斗,一看一大天。 一块碎屑从巨像身体上掉落在了地上,两只巨像失去了力量的支撑。 哼,再要不了多久,这些罪民就会被冰兽们屠杀一空,就算那些传说中的十魔首还活着,等主祭大人带着几位将军从那处地方归来,也一定能够将这些背驰了母神荣光的邪恶生灵灭杀得干干净净。 靳凡租了一辆马车,东羽便躺在车内,陆寒烟抱着雪灵在海港等着,一等船是一架名为千秋的仙兵,舰长五百四十二里,舰宽六十三里,看上去极为豪华。 地藏王喜上眉梢,连道两声可以,本以为这件事至少会拖上一段时间,没想到李知言真有那么大魄力,一口便应承下来。 看着眼前的太阴宗弟子,叶枫的心中燃起了一股熊熊的火焰,他恨不得现在就拷问到太阴宗的下落。 “你!”池春秋大怒,正当他犹豫之际,天空一只大手拍了下来。 测试结果表明测试结果表明测试结果表明测试结果表明测试结果表明测试结果表明测试结果表明。 “能得院长赐令,自有道理。”江东羽接过圣院令,不由轻咦一声,原本他只有一块圣院令,如今两块,后,倒是发现了些妙用。 被困在空间的紫魅激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正准备与云子衿诉一下相思之苦,就被她扣了一口锅似的大肚子惊得怪叫出声。 只是附近不断冒头围攻他的人越来越多,飞腾途中,一颗准头极佳的飞石砸在他额头,瞬间血流如注,差点失手从树梢摔下。 夏元显得悠闲,夏蝶就不一样了,到了酒店她专门要了孟庆贺隔壁的那间房,然后还悄悄的潜入里面调查了下。虽然没有收获是肯定的,但需要了解一下屋子的结构。至少能从孟庆贺的角度来看看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第350章老道王静修 一招败敌,满场寂静。 除了武巴,依旧在低头猛吃、大口咀嚼。 随后,正堂外脚步声响起,却是方才被甩出的弟子,又走了回来。 虽然没受伤,但脸却红的似炭。 张笑山看到后,顿时一声嗤笑,“张英琼,知道老夫为何不放你出去走镖了吧,就你这整天得瑟的劲,出了武当山,就是死路一条!” 这一下有了城墙山壁加上阵法的双重防护,里面的人更加的安全。几位大师傅耗费了差不多十天左右的时间,就把整个营地的布局都规划了出来。 真要是到了那个境地,天子这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可刚刚王胜说还应该有天子的好处,这个要从哪里找? 帝皇给臣下赐姓,在大汉实属寻常,昔年高祖就曾赐诸项以刘姓,然对归化之臣,赐予刘氏的却是鲜见,毕竟是天家姓氏。 不光是王胜坐不住了,连天子都坐不住了,直接派了周管事来请王胜,马上到对门坐坐,连提前通知都免了。 三十年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在其中氤氲而生,仿佛可攻伐九天十地,逆转悠悠岁月。 细微的碰撞不绝于耳,细看,一只大手持着玉筷肉眼可见的不住的微颤着。看得出它的目的是要夹取一截子的豇豆段子,然而好一会儿那筷子却是仅仅的在跟碟子打对手戏。连续不断的不知几何的乐章,筷子便是碰不到目标。 “是谁?”周扬一脸惊讶,既然叶少知道那人是谁,为什么迟迟没有行动? 故而,展逐及其同龄的乌桓少年,虽因祖辈被匈奴压榨百年而抱持着仇恨敌视,但对匈奴铁骑的强悍却没有真正的认识。 虽然林清清知道,自己此时拒绝定然是十分不礼貌的一种行为,但是她实在是没心情。“真的不好意思,我今天实在是没心情。”她婉拒。 尤其是四周的仙尊阵纹,从其中有数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涌起,或为火焰、或为皓日、或为山川,恢弘而浩大,仿佛能镇压诸天。 墙倒众人推,风吹墙头草,林家擂台强势屈起,才使得这些家族另眼相看,争相拥互。 治疗室里。田志勇很纠结的看着薛浩的左腿,越看表情越是难看。 “一派胡言,老东西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尧慕尘大怒,挥拳向赤衣老者轰了过去,这些人如此断定是自己得了成仙石,实在是太过分,更何况他真的没有得到什么仙石!如若不是雪仙用宝珠相救,只怕现在他早已烟飞了。 “当”黑药炉子疾飞中被黄金鼠掌风扫中,在震耳欲聋人轰鸣中,黑药炉子翻滚着冲向天际。 王峰显得异常平静,对孟飞说道“没事,她现在已经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公事公办,你不需要为这件事情所纠结。”说完之后便转身上了警车。 七宇神兵中,龙剑、天剑、地剑和赤子剑都在他手中,如今他决定放弃玄玉剑,而据说火剑是在黑子魔的手里,以他目前的实力,根本就不可能从他手里偷或抢得到。 当然,是是非非扯来扯去的,最终还是少不了一个主要角色,那就是知音。本来自己的老公公跟自己家生活在一起已经成了别人说笑的话柄。 “噢?老家伙你怎么断定就是我得到了仙石?”尧慕尘生气地瞪起大眼,那仙石他连点影子都没见到,却被人认定是他拿走了,这黑锅简直是背得冤枉死了。 第351章五龙宫 “龙珠?” 老道听到,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连忙摇头,“你这小辈,想的倒挺美。算了,贫道另找人帮忙……” 李衍连忙道:“前辈莫急,我等可不是白要,会用等价灵材交换,帮您找药,就当是撮合此事的酬劳。” “等价?” 老道王静修看着李衍,一幅看傻子的模样,摇头道:“你要龙珠,可知此物是 剑光闪耀,余昊不停的前进,疯狂朝他扑杀的黑魔虎,根本阻挡不了他的步伐,一路前进,将爪忙蹄乱的黑魔虎生生逼退,只留下一地的血水。 “去跳舞吧!”简雨看舞池那边已经有人在跳舞,便拉着叶浅和颜汐过去,来酒吧嘛,当然要好好玩。 随着周元冰冷声音落下,他的手掌直接对着那一众武道联盟的弟子们隔空一抓。 当年,他刚出生不久,父母便遇害身亡,他的爷爷林疆,认定他是不祥之人,于是给便他取名为一个‘邪’字。 陡然间,天地元气波动,形成一个巨大的元气旋涡,汇聚向余昊的身体。 办妥之后,只有一名影卫开着商务车,带着俞鹰等人,来到东五环的一处城中村。 他们这次的首要目标,是确定天穹山周围的封印力量是否完整?再进行下一步计划。因为不知道封印之地的情况,就做了几个作战计划,应对可能出现的变化。 男人穿了身黑色的西装,身形修长,周身笼罩着一层橘色的光线,侧脸看起来格外的温和,尤其是他唇角微微上扬,带着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赏心悦目的感觉。 想要成为强大武者非常困难,而想要成为强大的炼药师,更是难上加难。 他去的时候孟子昭也在病房里,正抱着个手机在打游戏,眼角余光瞥见地上一道被光拉长的影子,他还以为是护士进来查房了,还很懂事的把腿换了一个方向,方便护士进出。 他也是一愣没想到吓到了人,更没想到对方居然看到了自己,所以那天晚上确实是他动了一点手脚,本来想确定她是不是能看到他。 张姓领班难掩兴奋神色,将自己的衣兜掩上,兴冲冲的抱着这一堆灵石跑去看似这一层地负责人的高阶炼气修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并将自己掩上的衣兜打开了一条缝隙给对方看了一眼,还不着痕迹地指了指都融所在地位置。 对战夺心魔在即,急需提升mp值和魔法攻击力,物理攻击的话,以夺心魔的巨无霸真身,打到明天也别想打死。 凭借风雷犬在地狱谷的声望,这九只地狱犬对其自然是言听计从。 “生了,生了,是个丫头片子。”阮老婆子有些失望,可这到底是她的第一个曾孙,也就没说什么。 宇智波鹏心念一动撕开了一道空间裂缝从里面拿出了自己原本准备好了的锅碗瓢盆等全套的厨具。 “这个你放心,我已经安排购进了原料了。”陆远峰仍是漫不经心。 可是她刚刚来的那几天没人来看她的时候,但是我们路过病房的时候偶尔会听到她在自言自语。 紫色短剑被灼烧得更加的彻底,许多杂质被直接灼烧成灰烬,露出最核心的紫陨铁矿。 龙破天岿然不动,只是眼睛微眯,看着京城的方向,为什么现在你还不出现?!难道你就不怕么!? 艾伦在这个基地里面地位很高,远远不是苏珊娜能够相提并论的,苏珊娜只是科研负责人,科研人员都归她管,至于其他的,哪怕是一个清洁工,都不是她能够指挥得了的。 第352章 戒律,隐仙 恐惧的,不仅是小狐狸和鼠大鼠二。 野人武巴同样如此,低着头,浑身肌肉紧绷,刚刚刮过,又冒出的毛茬子,根根耸立。 就连妖葫芦,此刻也是一动不动,收敛了全部气息,和普通的器物没什么两样。 李衍看到后,顿时眉头一皱。 旁边的谷鳞子连忙解释道:“武当是真武大帝道场,五龙宫内又是‘五炁 恐惧的,不仅是小狐狸和鼠大鼠二。 野人武巴同样如此,低着头,浑身肌肉紧绷,刚刚刮过,又冒出的毛茬子,根根耸立。 就连妖葫芦,此刻也是一动不动,收敛了全部气息,和普通的器物没什么两样。 李衍看到后,顿时眉头一皱。 旁边的谷鳞子连忙解释道:“武当是真武大帝道场,五龙观内又是‘五炁 亲戚还罢了,休戚与共,总要好生相处;旁的人不过萍水相逢,不用太留意。 “哇1黄四眼睛一挤吧,嚎啕大哭,真是梨花带雨,山洪爆发,那哭声,一想起就停不下来。 “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除非你和我合作,否则我就公布于众。”依依试探斜律寻,想要证实自己的想法。 新的一个月了。今天的爆发提前到凌晨。四章直接都上来。 在场众人都是心有所悟,诺其阿却是低下了头,作为当年战事的亲历者,定州的财大气粗让他是见识了的,李清说得不错,定州当年完全是生生地困死了蛮族。 简陋的议事厅内,过山风高踞正中的第一把交椅上,威严地扫视了一眼麾下众将”在魏德武等几名原先的盐工的脸上更是多停留了片刻。 徒步又行了一阵子,曼玉来到一座殿前,明黄朱红,处处透着威武。 夏家的各大长老全部到齐,弟子斗法本就没有什么稀奇的事,只不过这一次的当事人是夏依依和夏芷若两人,这才引得无数人猜测。 此时,爬上城来的蛮子已被清理一空,看到将军如此威武,城上士兵齐声欢呼,“万胜”的啸声响彻夜空。 沈观裕与皇后撕破了脸,但为着掩饰这层内情他仍然还是得为郑王所用,皇后至少在这层上就不如淑妃那么多顾忌,所以即使沈宓得宠,她也不大可能会对这事无动于衷。 “袁,我不知道这些人和你认识,你能告诉我,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吗?”坐上车后,阿佳丽向袁夙温柔的问道。 “奇迹发生了,来自远方人的祝福,原来这个传说是真的!”幽怜惊喜道。 中午吃过饭,又休息了一会,徐导才让廖凡上妆着衣,准备试拍一遍。 此时此刻已经不仅仅是元始魔门的弟子了,许多附属宗门、家族也要派出精锐来此参战,当然并不是义务参战与一味的流血战损。 罢了,摇了摇头,左右不干她的事,她完成自个的承诺,该干嘛干嘛去,掺和这些事做什么。 果然,几息过后,这条黑蛟龙才反应过来,被冻住了以后再受伤,痛感度会大大降低,但不是没有感觉的,中间被冻严实了就不说,连接着边上的那些没有被冻的太严实的,痛感自然是没有减弱多少的。 神色复杂的接过摄像机,曹平从屏幕中看到了被催眠后陷入深度睡眠后的自己。 之所以预留这么大的升级空间,是因为苏睿考虑到推出自行车后,每年的市场需求量远远过1ooo万辆,目前准备建设的生产线,应该是无法满足未来的需求,自然要预备足够的升级空间才行,这样才可以随时提升产能。 她的身子突然腾空,护院们将她整个抬了起来,忍受着巨大的血腥臭味,将她重重的摔在阴冷的巷子里。 林导很会抓壮丁,曹平一进组,就被他安排了肉搏动作设计的工作,他一度怀疑林导压根是为了请个武指过来才让他进组的。 “好,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你马上去乡招待所找张进报到,并直接听从他的指挥。”赵子龙点了点头,向着赵屠叫道。 徐帆这会与本田翼抵达目的地,从车上跳下,便可听到,歌舞伎町内,一阵阵的哀嚎。 徐帆冒充九王子,原本是打算利用九王子身份,插入皇庭内部,打探情报的同时,搅动皇庭风云的。 回到王医仙的茅屋前,赵子龙再次静坐三天。他通过元气加持,使眼中的明灯与松蘑得以巩固之后,终于结束了这次苦行僧式的闭关。 “萧烟媚?说实话我也不敢保证,当然她绝对不会有太大的方向性问题,这个我还是可以保证的。”南柯睿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淡淡的说道。 没想到石宗汉毫不留情,一口回绝,而且还给董进才写了一封措辞严肃的信件,让他谨守本分,不要做出格和违法的事情,牵累了亲戚。 霍氏还有些不服气,觉得父亲太谨慎,但她知道爹娘也是为她好,便没说什么,和儿子一起回家了。 “我们只管跟着他就是。”南柯睿淡淡的撇了撇嘴,朝裘罗提醒一句道。 是的。这种漫长的背诵思维,是那些受过训练的特工用于抵抗催眠和心灵控制的手段之一。据说很有效。 在颠簸中,她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梦境,因为她看不到前方到底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真正是他不断虚弱的是从伤口侵入他的身体里的毒素,伤了根本。 “这么说,你们部落现在已经没有人守护着了?难道不怕有什么异变吗?”阿翔问得很是平静,不带丝毫别的感情。 这一尊虚影,渐渐大笑消失:“切记切记,若无阴阳相合,阴阳霸天诀永世不能大成。”话音落下,这虚影缓缓的消失在云烟深处,这一个灵魂烙印,消失了。 第353章玄门之秘 玄门正教,都有其底蕴。 这位铁蟾老祖,乃大兴年间生人,原本是武当山下猎户之子,在山中得了奇遇,觉醒神通,开始修行。 算是带艺投师,拜入三丰真人门下。 大宣朝立国不过百年,而他如今已有一百一十岁,虽道行深厚,但身体早已气血衰竭。 凡人思考之时,需要消耗自身元气,所以有耗气伤神之 ——从旅店出来后,我们找到旅店提供的马车,准备让他载我们到流放之街。 “至于各部队的位置,等晚点时候,侦察营侦察回来再定,各部队等通知,不过医护所可以在河边驻扎,详细地点孙军医你自己定。”陈飞道。 “不用了,现在这几个够了,田光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三毛又一直跟着,够了。”陈飞道。 说到这里,本来还在高谈阔论的斯潘达姆像是卡壳似得突然停了下来。 “什么‘相关部门’?哪个单位的?”王怡媛还沉浸在刚才的爱国热情之中,完全没有明白胡浩的意思。 和他一起进来的枕头忽然抽动着鼻子,跑到正面看了王洛一眼,引起王洛注意后往一个方向跑了两步,然后回头看王洛。 陈阳看着王怡媛摔倒在地,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看被自己制住的耶哥现在已经无力的垂下了双手,口中似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陈阳才松开了箍住耶哥脖子的手,然后单手成掌,用力敲在了耶哥脖子的侧后方。 “铐上,给我带回警局去!”聂万里大吼一声,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温煦刚想夸上两句,就听到旁边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看起来像是没有睡醒的老头。 “丫头,再晃下去只怕他能救也就不回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澜玉说的只是猜想,但是却合情合理,杨怡燕也找不到漏洞,这件事情怎么看都透着诡异,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澜玉自我纠结痛苦。 却依然不能够忍受妻儿被人染指,趁着天还未亮,他要去樊王府,去找黎婧。如今是樊王上朝的时辰,不会有人发现。 更有媒体拍到过他和一个神秘的孩子出行的照片,说那个孩子是他的私生子,因为顾家不承认,所以一直流落在外。 兵阿哥心中猛然一愣,旋即狂喜……莫非,莫非副官是看中了自己,要在训练室中当陪练? 卡罗琳此时突然变得心烦意燥起来,那些心中的想法,脑中的念头统统都消失不见。 “我想知道门里的炼丹师的事,我们都用他炼制的丹药,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模样呢。”既然可以问,林杰干脆问个彻底。 其实,这一番外强中干的话,所有的网友们都清楚,这是沪江电视台打肿脸充胖子的话。 聿王可不是第一次围剿山寨,宴玖就是土匪出身,只因为七年前拦住了聿王的去路,劫财不成反倒被夜铮灭了山寨。 绯衣在房间里心急的睡不着,不能够眼看着沐挽裳留在山上,如此下去回朝的机会更加渺茫。 “我不困的爷爷,刚吃过饭,我们先坐一会儿再去休息吧!不然吃过饭就睡觉对胃也不好。”萧婉其实是知道卫戍国是想和她多说说话的。 “妈,这件事中间有误会,你听我跟你解释。”司慢城走了过来说道。 叶龙枭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古南也能从那语气里听得出来,对于叶承安,他恐怕早已经心如止水了。 十四王爷见状,陡然脸色一变,猜测道:不会是发生了那种事情吧? 胡仙奶奶见有吃的,咯咯咯笑起来,三下五下,将鸡撕了开吃,吃饱喝足后便走了。 “我完全同意卫老将军的说法,人一定要有责任心才行。”佟教授认真的点着头。 “我也发现了,千寻虽然长的好看,但是她是我弟妹,你还是别打她的主意了。”龙北擎故意说道。 众人一进塔,便感受到塔内浓郁的元力,和外面是天差地别的境界。 她总有一日会和燕珩灭掉天擎宗,除掉那夏候轩和苗海棠,以后他们想怎么过怎么过,再也不用这样躲躲藏藏的了。 陈明博说没问题,兵工厂现在停产,什么时候恢复生产谁也不知道。那些留在太原的各厂的技术人员、熟练工,都没处领薪水,有点人生活很困难,等米下锅,找人应该没问题的。 “四长老,通禀族长时,您能不能不要提我们和他发生冲突的事?”三名青天族弟子恳求道。 徳川好敏一走,副参谋长河边正三就又重提刚才的建议,请求命令第五师团、第十六师团重兵围攻冀鲁边。 \t\t当问到盛爵集团内部问题的时候,陆锦龙也来了精神,等了一晚上就是在等这个问题,想要澄清一下公司内部的事情,这帮记者净在八卦了,不干正经事。 何况在宝贝心中,天大地大还是妈咪最大,这次洛凌心受了那么重的伤,宝贝一定会帮她出口恶气的。 古江流咬着牙说道,取出了一枚乾坤戒指,就在他递给叶晨风时,他眼睛中透出了一丝狠辣之色,突然捏碎了这枚戒指。 邱峻和几个兄弟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几根棍子,和迎面拍来的铁锹打在了一起。 河图难掩赞叹激赏之意,给出了对于一个adc所能够给出的极高赞美。 瑜加这件事,只要主体的人质量高,那整个画面的质量自不必说。 张俊平虽然喜欢丰盈,健美的身材,可是太丰盈,太健美了,他也吃不消。 目前无法计算的是未来园区绿化、路面以及相应配套设施,有一期参考,多数可计算,但二期多了一些配套设施,所需资金涨幅的尺度,并无法给出准确数字。 在两股力量相冲击的时候,仿佛无形之中有火花迸发而出,隐隐约约有一股浓烈的火药味散发而出。 第354章真武龙窟 皇经堂大殿内,其余几人全都看向玉蟾子。 其中一名老者若有所思道:“掌教的意思,怀疑此事,乃云中君布局?” 玉蟾子抚须点头道:“那武昌王精明的很,鼍师谋求汉水水神之位,他岂会因几句好话,就决定相助?早就暗中请执法堂调查其根脚。” “这鼍师隐于云梦泽修行,很少招惹是非,更没有兴风作浪, 江辰也端起了自己的酒杯,这是卜可可帮他倒得,脸色终于严肃了起来。 如果能量晶石内部蕴含的能量比较低,需要的数量就多,能量高的话,需要的数量自然就少了。 公主号,所有正在巡逻的安保人员耳麦中,突然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与此同时,安保人员休息舱中,同样闪烁起红色的警示灯光和警报。 无心笑了笑,缓缓的说道:“慕容堂堂主,慕容千鹤。”在无心的心里,慕容千鹤绝对可以胜任武林盟主之位,先不说他的自身实力和慕容堂在武林之中的地位,单凭他的为人就可以委以重任。 庞龙和沣东在暗处观察着这一切,直到现在,他们终于发觉了事情不太对。 对网上的谣言,顾叶和程诺两人意见一致,都打着静观其变的注意。这件事显然不是一个过气网红能掀起的,在她背后的另有其人。 他人只能在下面仰望着他,一一记录,然后确定好各人负责的部分,询问完加工细节,然后就一哄而散,开始备料、加工。 佘鱼抓了抓光光的脑袋,好奇的问道,她明明看到上一个暗行者被雷电击完全没反应,为什么这一个却是这么大反应? 似乎已经提前预料到了林清清反应,欧远澜见怪不怪。“要么,你签了合同,我按照合同上所说的,每个月给你五万块的生活费,并且在半年后和你办理离婚手续。”他慢悠悠的娓娓道来。 着周成一声令下,厚重的城门被徐徐推开,吊桥落下,一只只黄牛被驱赶出城。 只是,难得看到这个高冷的人儿,也会有如此木讷呆愣的一面,她就忍不住促狭心起。 很明显,相对于自己身上的那些果汁,他本人更关心东线的战事。 武刚听完之后有些哑然,这些人可真有想法,说的好听点是聪明,说的不好听点就是愚弄民众。所幸愚弄的并不是他的民众,所幸,自己也挺希望从这件事中抽出去的,既然有人瞌睡送枕头了,自己也乐得接下。 一听长孙莹莹所说的话后,唯恐天下不乱的尉迟琉璃急忙地笑着瞥了一眼面色铁青的刘熠,然后用一股听起来让人觉得阴阳怪气的口吻在笑着说到。 他居然回来了!他还没有死,只是他看上去有些憔悴,但这都不影响他的气势。 想到这,他的干劲就更大了,一面把明面上的人马撤去,免的这楼里的贵客心生不喜,一面又派遣了打大量的便衣暗中调查,一副外松内紧的模样。 “得咧!”叶素素和柴忠亮出了他们的武器,叶素素擅用鞭子,而柴忠则耍起了斧头,两人同时跃空杀来。 从他回答问题的语气和内容,苏谨知道他确定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阳光大男孩。 不过没关系,反正利息他已经在希尔那边先收了,本金什么的等几天再去收也没关系。 她还以为戚飞是那种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刻板保守的人呢。没想到,这家伙完全是反套路。 第355章龙窟悟道 什么东西?! 李衍心中一凛,汗毛倒竖,浑身肌肉紧绷,看向周围。 这些动作,完全来自血脉本能。 仿佛某种东西,被从体内唤醒。 就像那些古老的先民,藏身于洞窟之中,时刻感受和防备着,来自黑暗中的威胁。 随后,眼前便是光影缭绕。 洞窟内一切,又变得清晰可见。 李衍 族王登基仪式的重要部分就此告一段落,接下来,便是各族生灵上前朝贺。而后,象人族将大设筵席,宴请来贺的众族宾客。 但谁也不敢保证,在这杀戮不断的乌龙泽里,明天不会在出现一个血僧亦或是铁枪之类的强绝之人。 却是无比地平静,却是抽出了神农尺,上面便冒出了淡黄色的光芒。 四人来势汹汹,史炎全然不惧,刚才六人史炎且能相战,又何况四人尔。再者说了,史炎刚刚在机缘巧合之下悟出了天外飞仙的要法,有了这一绝学,信心自然更加了百倍,那颗属于年少轻狂好胜的心早已蠢蠢欲动了起来。 将肠虫的来历给庄瑶讲述了一遍之后,庄瑶虽然疑惑,但也没有追问崔封为何会知道这些。 “你们任命我个闲差,安排几个护卫,给足了银子,我周游列国,游山玩水去”载洵答复道。显然载洵已经对大清朝彻底失去了信心。 激烈的水击声哗哗作响,许多鱼类被高高抛起在空中。这时,水草丛生处,一道影子迅疾若箭矢般弹掠而起,直直地朝着游兰荨射去。 因此,尸族之内,罗立着数之不轻的干尸!而这些干尸,就是尸族最强大的手段!最可怕的是,这些尸族只会越战越多,只要己方陨落,那么,便会被立刻所操纵! “好吧,以后有事我们可以商量着来,我也不想交恶你们大英帝国”陈宁故作退却道。 阴鹫男子不禁回头怒视道:“你~!哼,等着瞧~!”董占云情知是阴鹫男子是因为徐菁的关系才对自己两人冷言相向的,也不接着讽刺,默默跟在阴鹫男子身后,不言不语。 “我不是被困在迷宫里面了吗,怎么会在这儿?”油耗子满脸不解地问道。 所以这次才在大厅内帮她,当然最重要的是言静庵有自己的算计,她主要是想让她留在纪云的身边,那样的话纪云碰上一些事情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被他留下来的杂货,林林总总也能卖个十几万的灵石,换句话说,晋英只拿了四分之一,剩下的四分之三都给她了。 可是,许多事情,璃王、显王他们可以做,作为太子却不可以做。 苏尤姬听到纪云如此问当场就要发作,什么叫我犯了什么事被封印在这里,还不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怎么会被无缘无故封印在这种鬼地方? 当然,霍思宁并不喜欢标榜自己,也从来不会跟外人提她手里有多少钱,就像某宝大佬说的名人名言,钱这东西,没有的时候才会觉得它重要,等真正拥有得多了,就会觉得这玩意儿其实就是一串数字,其实没多大意义。 在神通的划分之中,最多就是黄级的程度而已,可以说是基础之中的基础。 她杀了世界之灵,再抢回来北冥夜,找到北冥影和念影,难道不可以吗? 三亿灵石和四亿灵石……看起来不少,合起来都足够惊人,但是眼下这一份地图开始竞拍不到百息时间就直逼两亿灵石了,是否值得期待一番,就不言而喻了。 第356章古老的约定 “相同的声音…” 沙里飞眼中满是忧虑,低声询问道:“衍小哥,东西南北风,难不成刮的是旋风?” 李衍摇头道:“见天出门吧。” 他们这两句黑话,也不难理解。 沙里飞的意思,是怀疑不知不觉被人下了套,李衍则说见机行事,别轻举妄动。 不怪他们谨慎, 今日之事瞧着就有些古怪 “我被关了十二年了,不知道,我老婆是否还在等我?”一个凶徒轻吐一口浓烟,轻声说道。 “坏了!钉魂阵被破了,而且六道火焰锁链也被震慑的失去了威力!‘烈凤惊呼道。 事实上从王冉坐到这里的时候开始,我就感觉到有些荒唐,因为以他的实力。就算是十个我也只怕敌不过他。 领域之力的碰撞,其实就是这第二场的重点,而领悟了四成的苏扶,在梦境中,几乎成为了真正的大魔王。 范宁没有去找朱孝霖,船只直接沿着运河北上,几天后他坐船抵达应天府时,范宁让船只靠岸休息一天,他要去探望一下妹妹范静。 话语之中带着一股淡淡的笑意,似乎是早都已经看过了,一切一样。 “我可没有胡说八道,你的这种体质,很多人求都求不来,你的眼睛可以阴阳转换,破除虚妄,回归本源,也许这就是当初的时候,血玫瑰招你去的原因”左宇说道。 苏扶抿了抿嘴,尔后闭上眼眸,精神感知涌动,缓缓的朝着四面八方扩张,就像是初入河水的水獭,在体验对水的感觉。 说着,他宛如野兽冲袭而上,张开大手,宛如猛虎猎食般扑了过来。 “她?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我只知道她是得罪了莫家的人。”狱长看了监控屏幕一眼,冷冷的说道。 就在这时戴维娜左侧就有一名保镖大步走向斐雨,而转身要离开的她在经过保镖的时候,她脚下的高跟鞋不着痕迹的微微往侧边扭转了一下。 沈七七今天有点不舒服,下课后也没有去排练,而是选择回了寝室休息。 “今年。。。多大了?”他停顿数秒,继续吃力着问道,那气虚的感觉好似他多说了这两句话,就消耗了很大的力气一样。 眼神一闪,秦睿玺突然动了,不仅引起龟里人的注意,还让聊得热火朝天的围观党安静了一会儿。 他的依依真是心思缜密,先前记忆出现混乱的她还是回想了先前的事,甚至还捋出了云子辰挂了电话后的疑惑。 既然发现了,秦睿玺自然有对付的经验,第一时间将穆吉的灵识抹去,灵魂珠便只剩下彻底的灵魂之力。 “彻哥,你知道由一哥在哪对不对?哼哼!”白泽哼了哼,又恢复了平时的调皮模样,语气没有着急了。 自己虽然行事作风干脆利索,但是其实倒是也没有什么连坐的想法。 台风天阴雨绵绵的天气,在今天转晴,窗外天空明亮而深蓝,飘着的朵朵白云,点缀着蓝天的美丽。 一跃而上,宛若惊鸿,而后,他落回了地面,感受着脚下的松软,他突然停止了脚步。前方,那片碧透并非天空,而是一望无垠的长河,波涛涌动,万分壮阔,长河似一条深渊般将他的步伐阻隔了下来。 说完虚虚看了眼方浪的神情,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怒意之后才继续说道。 “因为它认我为主了。戈麦斯把它交付给我了。”罗玲用手捏起珠子道。 第357章紫霄宫,雷火殿 “晚辈知道,多谢前辈帮忙。” 李衍早有准备,自然不觉诧异。 “你已知道了?” 王静修一愣,随后立刻了然,摇头道:“看来御龙子师兄已跟你说了此事。” “这是掌教的决定,一点机会都没有。” “其实以老夫之见,是否在武当山建庙,并不重要。神道与人道密不可分,只要护佑一方,百姓 如果说那个面具人只是守护者之一,还有很多这种存在的话,那么的确就太可怕了。 夜紫菡只觉得脑袋一阵的混沌,意识刚刚准备恢复清明,突然脑部一阵的刺痛,让她再次的失去神智,另外一只手就朝着宫少顷的胸口拍了过去。 盘宇鸿在梅雪莲出现之后就懒得动脑筋了,毕竟梅雪莲就是他的脑,何必再去浪费脑细胞,多多的运行冥芯,就等于是在锻炼自己的脑子。 只见我刺破自己的手指,含着泪水,一滴鲜血就这样顺着大自然的规律滴落,我嘞个去,玩我呢,谁说刺破手指不会疼的。只见一阵白光浮动,就这样把我吸入到一个不知名的空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叫戒子空间。 此外还有长乐公主,也在这里等候拜见秦阳,因为此前她被秦阳所救才得以留在王城,而现在更是秦阳的弟媳、当今的秦侯夫人。至于母亲,现在早就被府内之人称之为太夫人。 与此同时,恰如萌萌大帝所推测的那样,学府管理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沐剑河坐于主位之上,眉头深皱,满是黑斑的手一下一下的敲击着茶桌,望着下方空闲的座椅,烦闷的等待着那迟迟未到的人。 庄轻轻被霍凌峰这么一说,顿时清醒了过来,然后恨不得将自己直接从卫生间给冲掉了。自己都像一个花痴,就这么盯着霍凌峰。白白让这个家伙取笑了自己一番。 这叶梵天现在已经称帝,万古一帝,乃是无数的武修所仰望之辈,他在年龄上虽然大了叶梵天很多,但是在这地位上阕根本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你…”黑衣男看着卿鸿戏谑的目光,心中闷气难疏,急血攻心,“噗”的一声,一口黑色的血液从他的口中喷出,侵染了整个地面。 轰隆!轰隆!韩东扯开风暴,五百太初重新聚合,即将恢复稳定阵型。 “我不管你是谁!我要找的是我朋友穆梦琪,要找她帮忙,什么张翰我不知道他是谁!你再挂我电话,我马上打电话给你们学校老师投诉你!!”李方诚一口气说完,没给对面说话的机会。 当年刘太后可没少赏赐自己的身边人,那也是一个非常有手腕的人。 而听到凌昊的回答,关注鱼怜雨的同时,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此时的状况。 就如同超级马里奥,后世不是没有比它更好玩的游戏,但是影响力,却始终不如马里奥。 这黑鱼浑身长满鳞甲,嘴里还利牙外露,狰狞可怕,完全不像是一条黑鱼得道,倒像是一条鳄鱼多一点。 果然,秋儿和香儿被吓惨了,张口就叫,辛亏叶重有先见之明,捂住了两人的嘴,这才不至于吵醒其他人。 但就算是这样,盘古也没有放弃,事到临头了,还在劝说徐无忧,是真的很关心他,怕他出事。 千辛万苦之后,主角们终于找到了杀人斧王。杀人王手持音速闪电斧,被砍中顿时一命呜呼,其另有一绝技“天崩地裂拳”,威力极大。 第358章雷火显异象 眼前景象,简直如同神迹。 一道道雷霆撕裂长空,落在金殿之上,随后化作雷火球翻滚,灵动而狂暴。 不仅如此,整个金殿顶部,都好像被披上了一层金箔,殿脊与龙、凤、马、鱼、狮等脊兽,更是大放光明,好像灯泡被点亮。 别说王道玄,就连李衍也瞪大了眼睛。 “别等啊,快走!” 前方带路 其实意外真的是意外,这事儿完全的出乎我的意料,我是怎么也没想到李畅会如此的激动。 可偏偏这个时候,从院子那边儿顺风飘来了饭菜的香味儿,蓝羽的肚子瞬间咕噜咕噜个没完没了地叫起来,好在被哗啦哗啦下雨的声音给掩盖了。 其实,王闫已经发现了蓝羽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而且已经肯定地判断,吉叔叔的想法和安排是完全正确的。 沈铜离开后牢里的人流泪了“铜铜,铜铜。你来了。你终于来了。”牢里人低声呢喃道。 不管是圣剑宗还是赤天宗,那背后势力太过强大,一旦他们知道了此事,两宗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由于黑蟒的交代,伊凡他们的行动向有利的势头展,转机的迹象促成了他们堵截货物的行动定在境外孤岛上的想法。 对方骂骂咧咧,推搡起来。史晓峰见势不妙,一边叫:“借光借光,让开让开!”一边双手往前推,两边推。 段郎半推半就地被马红梅拥抱上了牙床之上……房间里的灯光忽然之间变得更加的迷离了……马红梅制造了浪漫温馨的环境,为自己的红心出墙营造出良好的气氛。 钟晓驰下一个看向的是一个带着眼睛的男人,男人一只眼睛似乎受过一些伤,左眼旁边有一道伤疤,并且从刚开始就一直闭着,没有睁开过。 抛开别的不说,我的直觉告诉我,张明朗是一个不错的决策者,跟着这样的人混,只要肯好好学习,前途差不到哪里去,所以我是真心实意想要放下以前的留在心里面的磕巴,好好跟着他做事。 阿古拉坐在那儿执意未让娜仁托娅看伤口,坐在那儿休息了片刻后,就上了马,看了一眼娜仁托娅,就向前冲去;没跑多久,又摔倒在地。 那日松无奈,令人找来了一件兵服,让公主穿上,随着他跟着大王一起去追赶大军。 她虽说不再等,脚下却是一步也不向前,她不想做第二个寇丁,谁也不知道白雪还有多少奇异的杀人技巧。 周壹航知道招魂之钥的利害,在被汪古部落人带走之前,就神不出鬼不觉地把它藏在蛇山脚下的石缝内;他与欧阳无痕被带走时,还回头多看了几眼,记得山缝不远处有棵长着人字形红叶树。 夜晚的大海很安静,黑黝黝的海面反射着近处高层建筑上的霓虹灯的光,迷幻又神秘。 然而,那些人却是一股子悍不畏死的劲头,尽管四贞用剑背砍倒了几个在地上,但那些人却仍然往上冲,即使是倒地的那几个,也挣扎着起身,又冲了过来,就像流血丢命都毫不足俱,带着一种拼死一博的疯狂。 “看你眼睛都红了,先睡会儿,我去帮林阿姨准备晚饭,一会儿再来叫你。”高浩天体贴地给她盖上毛毯,轻轻亲了下她的额头。 秦雅还没醒来,叶飞就一直在地球内。每天陪伴着秦雅。另外因为血龙马的伤也好了,叶飞也把它叫了回来。不过血龙马喜欢在外面,所以还是住在森林内,并没有来到基地。 第359章雷法机缘 “雷尊…” 玉蟾子瞳孔一缩,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又看向真武大帝神像,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深深看了李衍一眼,恭敬退下。 当然,这番景象,其他人可看不到。 他们只看到玉蟾子于雷光中靠近金殿,只是瞄了几眼,又迅速返回。 王道玄满脸焦急上前,“前辈…” “放心。” 整天不务正业,斗蛐蛐,修建斗兽场,最近又沉迷上了修仙,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在这末法时代逆天道而行。 而且,这年代医保还没普及,苏子风只是个打工的,从来都没买过医保,一分钱都别想报销。 一名海盗注意到了对面船上留守的妲莉娅,脏兮兮长满胡子的脸上出现了凶狠的表情。 尤雨拿过来感应了一番,这些种子里真的没有一点灵力逗留,更不说滋养胚芽了。 很明显,章海洋也想知道章大山的真实面目,只不过他无从下手。 还别说,这家老板做的菜的确跟城里的不一样,城里大饭店都是一个口味,这村里的菜还是有自己的特色的。 几个全幅武装的警察悄悄的向着里面走来,很有一副精英部队的样子。 而现在,谁也没有办法保证大庭广众之下,不会有偷偷盯着她动静的人在。 他睁开眼,目光深深地在羽化仙、羽化蝶、羽鸿的脸庞上驻留,似乎要将几人的模样铭刻在心底。 除了第一名的奖励无比丰厚之外,前一千名也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奖励。 叶昱临看了一眼面前的对战形势,很放心,这些人完全就不是崇灏暗卫的对手。便跟在穆崇灏身后一起又返回到明月寺内,朝着大殿走去。 鱼昆碰的那个地方,正是因为她在水下时磕到了,那里有一片龙鳞破了,如今被鱼昆一碰,她才意识到。 过了好久,唐幽幽才喘过气,“好痛,心好痛!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唐幽幽说着,眼泪竟然滚滚滑落,她这次心痛,脑海中浮现的竟然不是她哲哲宝贝的影像,而是冥破天,他的表情为何这般痛苦?难道冥破天出事了? 夏朝此人不傻,而且还火眼金睛,不论是严落看君泽的眼神,还是君泽看严落的目光,他总能瞧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神针张说罢拿起李龙飞带有凯斯掌纹手套的手,打开了水母飞船的舱门,纵身跳了出去。 “扑哧”连无双那么含蓄的人都有些忍不住现在正用袖口捂了嘴在旁边笑得花枝乱颤。 “景吾呢。”伊恩随便抓住了一个佣人,想知道迹部的下落,他已经一天没见过迹部了。 忽然,李龙飞想起什么似的闭上双眼,然后开启透视模式……当李龙飞睁开双眼的时候,呃……和正常的视力并没有什么区别。根本就没有什么透视功能。 罗历见她来了,把门打开,里面正是被五花大绑的严落,君泽收到的她发的遇到危险求助的信息,不过也是罗历拿着她的通讯器发的。 风光为那位男主默了一下哀,她直接绕过他们走进城里,看样子是不想搭理他们了。 “僵尸也懂得化妆打扮?”胖子两股打颤面无人色,翻起身来就跑。 不过,比他们更早凉凉的队伍是4am,他们也在第一时间出城了,不过刚出城车子就被rng给点爆了,然后两队就在大e的门口相互架着了,谁也基本上别想走了。 第360章古怪的瘟疫 江水悠悠,细雨蒙蒙。 船舱内,李衍靠在窗前,随意翻着书。 书有三本,分别是《紫微玄都雷霆玉经》、《雷霆玉枢宝经》、《无上九霄玉清大梵紫微玄都雷霆玉经》,乃是他向真武宫道人们求来。 出了意外,自然要弄清楚原因。 李衍清楚的记得,刚觉醒第二耳神通,便听到了宝诰诵经声:“志心皈命礼。九天应元府,无上玉清王…” 当时自金殿出来后,他虽用大罗法身修复,但为免被人怀疑,还是在武当山休养了数日。 同时,弄清楚了一些事。 当时听到的宝诰,乃赞颂雷部统帅,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金殿得机缘,并不算稀罕。 玄门历史上,这种事经常发生,有的在梦中,有的偶入山中,得到某种机缘道法。 就连他修炼的《天雷降魔锤》,也是一个武当弟子,在金殿之中悟道而来。 但查看宝典后,却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掌控雷霆,并非一家独有能力。 《紫微玄都雷霆玉经》中就说道:“北极紫微大帝统御三界,掌握五雷,天蓬君、天猷君、翊圣君、玄武君分司领治…” 而自宋以来,真武位格就不断提升,从原本的北极四圣之一,成为了如今天帝之一。 时至今日,同样被称为“雷祖”。 “雷祖”之称,只是代表其有掌控雷霆的力量,紫薇大帝、天皇大帝、后土大帝、酆都大帝都曾被称为“雷祖”。 雷火炼殿中,周围还配有雷将壁画。 若当时听到的是真武《玄天宝诰》,李衍并不会疑惑,反而会兴高采烈,恭敬上几炷香。 但偏偏是《普化宝诰》! 这就有些奇怪了。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可并非闻仲,那是《封神演义》中的说法,这会儿还没流传开来。 其真实身份,从宝诰中就能得知,“无上玉清王”,南极长生大帝,又名玉清真王。 所以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实则为南极长生大帝化身,就像北阴酆都大帝,是北极紫微大帝化身一样。 北极紫微大帝统御万星,众星辰围绕。 而南极长生大帝号玉清真王,雷部众神之力皆出于他,为众神法源。 二者皆是六御之一。 真武大帝虽位格提升, 但仍为北极紫微大帝麾下…… 他这次意外,蹊跷就在于此! 他修炼《罗酆经》,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北极紫微大帝一脉,但在真武道场,却被玉清真王一脉的力量,进行了干扰。 李衍不明白,但却细思极恐。 当然,这件事他也没敢说。 想到这儿,李衍又轻轻抬手一挥,勾魂索哗啦啦探出掌心半尺,依旧是无形之物,可用于勾魂。 但随着他心念一转。 滋滋! 雷光电弧,顿时扭曲出锁链模样。 “啧啧!” 一旁的王道玄看到后,顿时赞叹道:“怪不得那些道人们羡慕,衍小哥这雷法不俗啊,无需掐诀念咒,便可施展。未来不可限量…” 李衍哑然失笑,伸手一握,雷光消失。 他没有多说,这可不是什么雷法。 这次金殿修炼虽出了意外,但也得到天大的好处,勾魂索不仅长度增加,化为两条,而且还被雷法淬炼,成了某种神通! 勾魂索的能力没有变化,依旧擅于对付阴魂,但却多了个储存雷霆的能力。 平日储存,需要时就可释放。 不仅能增强雷罡武法威力,将来对付敌人时,直接将其魂魄勾住,便可以雷霆攻击。 当然,用法可不止这些。 新的勾魂索,既是神通,也堪称法器! 但李衍心中,总莫名觉得有些慌。 这次得到的好处太大了! 那场雷击,看起来更像是考验。他凭借大罗法身通过后,才得了这场机缘。 好处越大, 代表着麻烦越大…… 噔噔噔!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名浑身铠甲的军士,从甲板走入船舱,恭敬拱手道:“几位先生,襄阳到了!” 李衍等人点了点头,起身来到甲板上。 他们所乘坐的,乃是一艘九江哨船,体型不小,后方船舱中还堆满了货物与药材。 从武当山下来时,有人捎来一封信,乃是郧阳城隍庙执法堂谷寒子所写,请他们帮忙护送一批药材前往襄阳。 如果可行的话,查清楚襄阳瘟疫内幕。 襄阳与樊城隔岸相望,正好位于汉水要道码头,因为瘟疫流行,朝廷军队物资运输已出现问题。 因此,这份委托乃朝廷与兵部发出。 报酬丰厚不说,襄阳城还答应了一件事,若能解决瘟疫,就会为鼍师建水神庙。 给出如此条件,自然有原因。 郧阳那边,因为荆楚山林妖兵作祟,需要大量人手,进行针对性打击,真武宫的力量全被拖在那里。 而襄阳这边,被瘟疫弄得焦头烂额。 本地的玄门修士查不清原因。 从武昌和郧阳派来几名高手,全都莫名其妙失踪,估计是已经遇害。 种种迹象来看,这次瘟疫是有人故意为之,郧阳军部那边,怀疑是天圣教和鬼教所为。 李衍他们的团队,如今在鄂州也算名声大噪,因此还未下山,便接到了这份委托。 站在甲板之上,众人抬头观望。 汉水在襄阳这边,形成一个巨大的弯道,襄阳城与樊城隔岸相望,两侧皆有码头,是汉水水道上最重要的中枢。 而如今,码头上已空空荡荡,除了些蒙面士兵巡逻,一个干活的脚力,都找不到。 那些大小船只,也停在码头无法启航。 王道玄眉头紧皱,“情况比上次所见,严重的多啊,药圣李家的人,不是正处理此事么?” 一旁的军士摇头道:“回禀先生,那位李家的高手,失踪了。” “失踪了?” 李衍诧异,“出了什么事?” 那军士摇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上岸后,几位可询问襄阳府衙之人。” 说着,从旁边端来一木箱子。 打开后,一股浓烈的醋味扑鼻而来,里面全是被陈醋浸泡的面巾。 军士沉声道:“这次瘟疫,如今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用醋布防范,诸位请。” 李衍眼角抽了抽,“你们戴吧,我就算了。” 他嗅觉惊人,若把这玩意儿蒙在口鼻上,恐怕什么事都干不了。 王道玄和吕三等人倒不在乎,直接蒙在口鼻上,就连武巴也不例外。 唯独小白狐和鼠大鼠二,同样受不了。 船只靠岸后,当即有位青袍官员,带着一大帮民夫,面带醋布,前来搬运药材。 他身形高大,满脸络腮胡,官袍胸前补子上,绣着类似鸳鸯的水鸟图案。 这水鸟名叫鸂鶒(xichi),代表文官七品。 果然,看到李衍几人下船,这官员连忙上前拱手道:“这位可是李先生,本官乃襄阳府推官吴茂泽,受知府大人之命,来接诸位。” “有劳了。” 李衍点了点头,带众人跟在其后。 他们如今的队伍配置,已大为不同。 在武昌城时,沙里飞做了个特制行囊,大包小包捆在上面,由武巴这个人形凶兽背着。 沙里飞则负责守护王道玄,和武巴共同组成补给小队,吕三负责侦查,战力最强的李衍,则作为支援。 针对不同情况,则会分别布置行动。 而且说实话,他们这行人原本就扎眼的很,如今又有了武巴,到哪都是人群焦点,行动方式自然也会改变。 ………… 襄阳城自古以来,便是百战之地,号称“铁打的襄阳”、“华夏第一城池”,自然规模庞大。 别的不说,仅外面的护城河,就有两百米宽。 城墙高耸巍峨,城垛守卫众多。 这襄阳古城,共有六座城门,分别是震华门、临汉门、拱宸门、阳春门、西成门,文昌门。 他们从汉水码头而来,自然走临汉门。 沿途长桥之上,每隔一段就设有拒马关卡,不时有蒙面士兵巡逻,还冒着股股浓烟。 李衍等人靠近后,顿时眉头一皱。 关卡附近,赫然是柴火堆,火光熊熊尸臭味扑鼻,隐约能看到一具具焦黑尸骸。 推官吴茂泽见状解释道:“这是李先生还在时,定下的规矩,所有被感染的尸体,必须彻底焚烧,随后用石灰填埋。” “最近数日,不知谁传出的谣言,说朝廷要找到所有感染者,就地处决,阻隔瘟疫。” “城中百姓害怕,经常有人不顾一切冲关,他们中还有江湖中人,被斩杀后,只能在就地焚烧。” 李衍皱眉道:“那位李先生是如何失踪?” 推官吴茂泽苦笑道:“此事说来也怪,李先生就在府衙失踪。” “他在房中整理档案,还是大白天,军士们发现许久没出来,进去后人已消失…” 说话间,众人已来到临汉门。 只见城门口上,吊着一具具尸体,皆锦衣华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见李衍等人询问的目光,推官吴茂泽看了看周围,低声道:“樊城瘟疫扩散,实则是人祸。” “有奸商负责防疫之物,不仅用腐坏的醋布滥竽充数,还暗中高价售卖出城名额,导致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这奸商背后之人,那是原先襄阳府衙刘同知,巡抚原大人震怒,将刘同知下狱,为平息民愤,已按战时军令,满门抄斩。” 沙里飞啧啧道:“真是要钱不要命。” 推官吴茂泽也是愤愤道:“谁说不是呢?知府大人年迈多病,平日全是这刘同知代行知府职权,他为人霸道,家中亲戚也是仗势欺人惯了,什么事都敢做…” 李衍淡淡一瞥,没有说话。 官场上的事,他也隐约知道一些。 这刘同知确实该死,但那襄阳知府年迈多病,玩忽职守,如今却还安稳待在位子上,恐怕没那么简单…… 进入襄阳城后,街道上同样惨淡。 所有店铺全部关门,行人少的可怜,偶尔有蒙面的脚夫出现,全是抬着死人,有些白布遮掩,有些则随意用草席包裹。 “等等!” 李衍随意叫着一个,掀开白布。 只见里面躺着具尸体,看模样是个年轻汉子,皮肤呈现不正常的紫色,口咽耳鼻之中,全部长满绿色青苔。 李衍皱了皱眉头,扭头看向王道玄,“道长,可曾见过这种瘟疫?” 王道玄也是面色凝重,摇头道:“从未见过,贫道瞧着,怎么像是蛊咒?” “并非蛊咒。” 旁边的推官吴茂泽连忙道:“一开始,执法堂的人确实怀疑是蛊咒,但他们亲自查验过,还请了江西蛊婆查看,都已排除蛊术。” “李先生也已确定,就是一种瘟疫,城隍庙的法师们想做法事除瘟,但却找不到瘟疫源头…” 李衍又询问道:“城隍庙的人呢?” 襄阳城隍庙执法堂,依旧是真武宫的道人们负责,此刻却一个不见,着实有些奇怪。 推官吴茂泽摇头苦笑道:“不瞒诸位,这瘟疫原先只是感染老弱病残,但后面年轻力壮者也扛不住。” “到现在,连玄门修士也多有中招者,城隍庙的人四处追查瘟疫源头,也有不少人感染瘟疫,李先生,您还是戴上醋布的好…” 李衍微微摇头,准备开口拒绝。 他有大罗法身,并不怕感染,但话未出口,就面色一变,猛然后退。 嘭! 远处一声巨响。 却是有人躲在暗处放冷枪。 李衍刚好躲过,但他身旁的那具尸体,却猛然爆裂,血肉青苔四溅。 推官吴茂泽被劈头盖脸溅了一身子,连忙用粗布捂住口鼻,惊声尖叫,慌忙在身上扒拉。 “新式火器,辰位!” 沙里飞一声低呵,拽着王道玄退入墙角,随后顺手抽出背上神火枪。 他经验丰富,已分辨出对方位置。 吕三也拉着武巴,退到墙角。 这个地方,正好是对方火器死角。 他吹了一声响亮口哨,远处街角上,顿时有几只老鼠窜了出来,在街上四处游走。 看似凌乱,却已指向一座房屋。 那是间老旧客栈,随着瘟疫流行已经关门,但二楼的窗户,却漏开一个小缝。 沙里飞见状,一个闪身,扣动扳机。 轰! 窗户顿时轰然炸裂,木片四溅。 而李衍,早已飞身而出,在沙里飞掩护下纵身而起,抓着墙缝,来到窗户下…… 第二更三点半 第361章波诡云谲 吕三指路、沙里飞掩护、李衍突袭。 三人之间的配合,如行云流水。 这便是在梁子湖那几月,他们的特训结果。 朝廷放开火器后,李衍就知道,今后少不了面对此物,对敌策略也肯定会出现变化。 因此,针对各种情况,他们进行了配合训练。 目前看来,效果还不错。 距对方开枪不过数息,李衍便已找到目标。 趴在墙上的同时,李衍便已闻到,房屋内有一人,身上有阴煞之气缭绕。 与此同时,耳边也传来异响动。 他这第二神通,名曰鬼神耳,除去听力不凡,最大的能力,便是能听到鬼神之语。 两种神通配合,得到的信息更多。 对方是名术士,腰间皮囊内还有虫子爬行声,应该会操控毒虫。 当然,李衍早有预料。 如此远的距离,还用了阵法遮掩,直到开枪时才被他察觉,肯定是术士所为。 里面的人也察觉不对,迅速收枪,准备逃离,同时一把撒出腰间毒虫。 李衍眼睛微眯,抽出腰间断魂飞刀,伸手一甩,紧接着翻身跳上窗户。 断魂飞刀在空中一个呼啸,钻入房中。 李衍跳上窗户时,正好看到一名汉子,肩膀上插着飞刀,魂魄被压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沙沙沙! 地上密密麻麻,全是细小蜘蛛,动作飞快,四处乱窜,大部分都爬上那汉子身躯。 这蜘蛛虽小,却很是恐怖。 它们爬上那汉子身体,屁股一拱一拱,竟直接咬破皮肤,钻了进去。 李衍看得浑身发痒,立刻长短吹了两声口哨,随后纵身跃入房中。 叮叮叮! 三才镇魔钱刀穗摇动,蜘蛛纷纷四散。 而吕三那边,在李衍到达时,便已动身前来支援,听到口哨声,又顺道拍了下妖葫芦。 嗡! 毒蜂群呼啸而出,涌入房间后,将那些四处乱窜的毒蜘蛛尽数捕杀。 李衍则来到那汉子身前查看。 这汉子五官方正,浓眉大眼,穿着普通粗布黑衣,看起来稀松平常,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到。 李衍又一下扯开对方衣衫。 胸口之上,纹着凶兽穷奇图案。 果然,是天圣教的人! 看来这次的瘟疫,多半是他们所为。 想到这儿,李衍又看向旁边。 对方用的是都尉司神火枪,应该是抢夺而来,不过已经过改造,用一层古怪树皮包裹。 这树皮长满瘤子,中间还有一层红色树胶凝结,就是这东西,干扰了他的嗅觉。 若非听到声响,加上武者直觉,还真躲不过。 就在这时,吕三也跳了上来,外面楼道咚咚咚响起密集脚步声,一群府衙士兵持枪冲了上来。 李衍直接掰断这汉子牙齿,将里面的毒牙扔掉,又收起断魂飞刀,直接刺破其丹田。 “啊!” 汉子立刻苏醒,一声惨叫,随后两眼愤愤望着李衍,“鹰犬,要杀要剐……” 啪! 李衍一耳光将其扇得晕头转向,冷声道:“见不得光的玩意儿,装什么好汉?” “说,谁给你的消息!” 他一进城,就遭到刺杀,显然有人提前通风报信,而且地位肯定还不低。 那汉子满嘴是血,咬着牙一声不吭。 就在这时,他忽然面色一变,开始抓挠身上皮肤,眼中满是惊恐,手忙脚乱探向怀中。 “你在找这个?” 李衍拎起个小木瓶,晃了晃。 “快给我!” 汉子一急,就要上来抢。 李衍则抬脚将其踹开,耳朵动了动,摇头道:“快点说吧,我能等,那些小东西可等不及。” “啊—!” 汉子身上越来越痒,他拼命一抓,有些地方皮肤顿时被扯烂,却见里面的小蜘蛛已咬开空腔,在血肉之中吐丝结茧。 看起来,很是瘆人。 嗡! 留在房中的毒蜂,立刻涌上将小蜘蛛捕杀。 此番景象,看的士兵们毛骨悚然,连连后退。 “我说!我说!” 这汉子急了,嘶哑道:“都尉司,徐三郎。” 跟着那些士兵上来的,还有一名襄阳卫所千户,闻言面色骤变,“快,传信都尉司抓人!” 李衍听到后,这才将解药扔了过去。 这汉子虽可恨,现在却不能死。 汉子手忙脚乱将木瓶中药粉吃下,顿时一声闷哼,跪倒在地,满头冷汗,浑身颤抖。 随后,那些小蜘蛛又一个个咬破皮肤,钻了出来,被毒蜂全部捕杀。 “把他捆起来!” 那卫所千户一声冷哼,随后才上前,恭敬拱手道:“这位便是李少侠吧,在下襄阳卫所千户周植,武昌卫所刘义仲刘千户,跟我提过您。” “李少侠果然不凡,我等追查数日都没找到人,您一来就有了线索。” “哦,见过周千户。” 李衍听到后,心中怀疑稍减。 武昌卫所千户刘义仲,乃是汉阳城田员外女婿,能说出这层关系,说明也是自己人。 出了这种事,自然被耽搁了下来。 众人索性就在这客栈之中等待。 这客栈倒没什么蹊跷,襄阳城封锁后,原本的老板遣散了伙计,自己又染了瘟疫死亡,孤家寡人,客栈也被废弃。 没一会儿,便有一名都尉司的黑衣千户阔步上楼,一边走,一边用手巾擦着额头汗水。 他身形有些肥胖,进门后,便苦笑道:“周老弟啊,这次哥哥丢了大脸,你可得帮我一把。” 周千户闻言,脸色顿时难看,“人跑了?” “不是跑了,是死了。” 这肥胖的都尉司千户苦笑道:“那徐三郎是我麾下百户,接到消息,哥哥我就亲自去围捕,谁知这小子被逼到墙角,竟直接自刎了断。” “这个人,可得交给哥哥我处理。” 周千户闻言,连忙摇头道:“此人是李少侠抓到,该怎么处理,我可做不了主。” 二人虽都是千户,但一个是地方卫所武官,另一个是皇帝亲信都尉司,地位自然不同。 他得罪不起,只能推给李衍。 当然,他同样不想得罪李衍,便开口道:“李少侠,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 “不用不用。” 都尉司的胖千户,直接摆手,随后脸上露出笑容,拱手道:“这位就是李少侠吧,在下吴德贵,郧阳府都尉司掌印黄千户,托我向您问个好。” 得,又是个关系户。 当时李衍等人从漫川关而来,在上津城结识了都尉司的黄千户,还托其撤去了吕三通缉令。 后来都尉司内斗,黄千户装病避灾。 荆楚山民突袭,那几名千户办事不利,被撤职查办,而黄千户则得了李衍消息,打了个翻身仗,直接成为郧阳府都尉司掌印。 还有宜昌都尉司掌印,原千户。 李衍随手撒出的人情,如今都已初见成效。 “哦,黄千户啊。” 李衍有些无奈,摇头道:“人给谁不重要,但千万别死了,免得线索中断。” “好说!” 这胖子吴德贵蹲了下来,看着那低头不语的汉子,嘿嘿一笑,用手绢擦掉额头汗水,开口道:“这位兄弟,本官知道你们的路数。” “别说徐三郎这个内应因你而死,就是你啥都没说,恐怕也会被灭口。” “啧啧,这人呀,有些东西都是随口说说,你把他们当兄弟,他们可是想要你命…” 这胖子吴德贵,看起来有些不着调,但却生了副好口才,三言两语,就让那汉子开始犹豫。 “说出来,可否饶我一命?” “当然可以,这么多人,本官岂会食言。” 吴德贵一番拍胸脯保证,汉子终于开口道:“我叫成子兴,自小在荆楚山中长大,跟随婆婆学了术法,又被天圣教招揽。” “我是被迫的,寨子里的那些人都疯了,包括我哥哥叔伯,整天除了种地,就是拜那天圣公。” “这次出来,我知道的不多,也没想到他们竟敢弄出瘟疫,害死这么多人…” 李衍沉声道:“动手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 汉子满脸颓丧,摇头道:“我们都是被徐三郎安排,瘟疫爆发前,便已潜藏在襄阳城,彼此不能互相联络,只能听上头安排。” “平日里,我就躲在对面粮油行干活,那老板一家,是老实人,不知道我身份,前两天也染了瘟疫…” “人死了?” “徐三郎让我们传播谣言,那老板一家听到害怕,便去冲关,我回来时,人已经……” 显然,这汉子虽是天圣教的人,但也良心未泯,这些事早已让他不满,所以一番逼问下,就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胖千户吴德贵点头道:“不错,本官既然承诺了,就不会杀你,不过要先在牢中待一阵子,待本官请个赦令。” “来人,带这位义士去疗伤。” 手下将人押走后,吴德贵脸色则迅速一变,又叫来一名千户,冷声道:“放出消息,城里肯定有同党去灭口,一个都别放过,尽量抓活的!” “是,大人!” 一番安排后,吴德贵才又嬉皮笑脸,擦着额头汗水,“李少侠,如此安排,您看可行?” 李衍点头道:“就按大人说的来。” 果然,能坐上千户位子的,没一个蠢货。 吴德贵脸上一喜,又连忙开口道:“李少侠,城里现在可不安稳,要不您到我都尉司…” 旁边的卫所周千户一听,急了,“吴大人,在下是奉上头之令,邀请李少侠前来。” “等等!” 楼道内,又是一声尖叫声传来。 只见那襄阳府推官吴茂泽,也急匆匆冲了上来,气喘吁吁开口道:“在下奉了知府之命,李少侠要住在府衙,再说还要查李先生失踪案…” 沙里飞一乐,“呦,咱们成香饽饽了。” 李衍有些无语,他已经看出了蹊跷。 这些人,可不是觉得他们稀罕,而是怕他们查清案子后,功劳被别人抢了。 正说着,周千户和吴千户同时面色一变,迅速退出数米远,用粗布紧紧捂着鼻子。 “怎…怎么了?” 推官吴茂泽结结巴巴询问。 他没发现,自己脸色已开始变紫,嘴巴里也出现了一些青苔。 李衍脸色同样变得难看。 一旁的沙里飞嘀咕道:“怎么突然有些胸闷?” 说着,开始剧烈咳嗽,唾沫里全是青苔… ………… “是方才中了招!” 吕三脸色阴沉,闷声开口。 房间内,王道玄和沙里飞全都躺在床上。 他们脸色都有些发紫,口唇发白,稍微一动就要翻身咳嗽,咳出的唾沫里,全是青苔。 沙里飞苦笑道:“他娘的,没想到戴着醋布,也没防住。” 之前那一枪,打碎了尸体。 新式火器的威力可想而知,尸体血沫碎肉四溅,距离最近的沙里飞和王道玄,直接中了招。 他们此时,已来到都尉司住下。 这里毕竟高手众多,再说李衍也想看是否能抓住前来救援的同党,问出瘟疫源头。 眼见天色尚早,李衍沉思了一下,“吕三兄弟,我们去江边,找鼍师问问。” “你们放心去吧。” 王道玄抽出一张黄符,贴在胸口,“这些除瘟符,应该还能压制一阵子。” 吕三不放心,又交代了武巴守着二人,这才跟李衍阔步离开都尉司。 如今情况紧急,二人也顾不上其他,骑着从都尉司借来的马匹,一路出示令牌,飞快来到江边。 码头上,还是那般清冷。 他们也懒得再找其他地方,吕三当即焚香,一边跳动傩舞,一边掐诀,吟诵古老咒文。 约摸过了三炷香的时间,江上起了层薄雾,一头体型硕大的鼍龙,从江中冒出了脑袋,游到岸边。 这鼍龙也是妖物,体型不小,但却不是鼍师。 吕三眉头微皱,立刻用上方语询问。 但没说两句,他脸色就变得异常难看。 “出什么事了?” 李衍连忙询问。 吕三叹了口气,“鼍师失踪了。” “什么?!” 李衍一脸错愕,“什么时候,哪里的事?” 他们寻找鼍师,一是想打听襄阳城瘟疫的事,看对方是否知情。 二则是想问清楚,是谁给它出的主意,去武当山蹭香火。 没想到,鼍师也出了事。 吕三沉声道:“就在前两天,水军汇报,说附近江上有水妖作祟,鼍师前来追杀,但随后就没了踪影。” “对了,鼍师走之前还跟这手下说,猜测动手的是老熟人,就是那东湖老祖!” 第362章半夜鬼神语 “东湖老祖?” 听到这个名字,李衍顿时眉头一皱。 此妖盘踞在武昌外东湖之中,听说是头大蛤蟆,并且有些跟脚,当初曾受刘海点化。 说起来,也算不上邪祟,也是常年隐世修行,若非鼍师,根本不知道有这老妖。 按照鼍师所言,长江汉水一带,诸多老妖都已被黄六师说服,联合对抗朝廷,东湖老祖也 说实话答应了也不行,这要怎么破局?陆辰有些头疼了,难不成要用装备? 他们担心的是,反抗之火如星星燎原,担心的是他们在业内维持了二十多年的统治地位被掀翻。 唐爷爷忽然出现在她身后,随后将一封印有烫金的邀请函拿了出来。 大家有序的排着队,这边两三天的动静,也让南街北街的人都打听到了一些,今天还有专程来买的,赶巧也买上了一些。 但紧接着又有一个疑问在王舸的心里展开,既然当年的死亡检验报告显示,和颜海锋一起坠崖的人是滕凤嬅,那这样一个错误的结果又是怎么形成的? 这让拥有医学天才称号的张梅很是受挫,但是尽管这样,她还是得不停地做实验。 虽然她答应过傅允珩不会来参加婚礼,可傅御瑾一次次的邀请,一次次的挑衅让她不悦。 第三期播出后,江声声账号的被关注数又上升了一大截,已经是近期风头最盛的那批人了,爱她美的人大把,爱她才华的人也不少。甚至有音乐公司找上她想和她展开合作,江声声都拒绝了。 林氏表情抽搐,眼角的眼泪也顺势滴落下来,歪嘴边还有一些口水来不及咽下去,只能顺着嘴边流下来。 可以说,一整个白天陆行什么事都没干,就对着镜头来回说这几句话了。 “地老天荒城的人,我就问一遍,我的师尊此时是否安好?回答让我不满意,你就死定了…。”秦天平静的说道。 而这个时候,秦天屈指一弹,一滴鲜血悄然飞出,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抹在了那尊鼎的鼎壁上。 秦羿杀气森然的嘴角微微上扬,那张英俊无双的脸,比死神还要可怕百倍。 “纳尼?”一个白衣人拎着血滴子正在巡逻,忽然看见一个纸飞机,忽忽悠悠的落在脚下,被雨水拍打的,湿成一地了。 迈开沉重的步伐,如同一头横冲直撞的妖兽一般,以不符合身形的速度朝着夏铮一撞而去。 苏琪菲当然清楚老管家话中提到的是谁,她并没有插嘴,因为她知道老管家想要说的话还在后面,她此刻静静的默默的等待。 “项南风?!”卢峰看清来人,眼皮子一跳,心中不禁叹息一声,看来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客气了,你家公主太客气了。”陈飞嘴上说着客气,但是身体早就“不由自主”收下了两样东西。 根据这一年来付出无数人生命的试验,已知五代目风影的感知范围为三百米,在这个距离内任何攻击都会被他感知到,所有想要偷袭的手段都只能是无功而返。 跟在姜维身后的将士有大概一百多人手提一大坛子烈酒,并且每个手提烈酒坛子的士卒身边伴随着的还有一名手持火把负责点火的副手。 周南正琢磨着是不是自己把人给带沟里了,就见一个勘察人员有了发现。 “都怪我,都怪我没能力挣不到钱,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下场。”老人绝望道,这一刻他看透了世间冷暖。 第363章鬼佛庙 耳边风声呼啸, 两侧房屋迅速后退。 李衍如今的道行已是三重楼,还建造了一座罗酆宫阙,实力几乎是翻倍提升。 使用甲马,速度自然更快。 他周围风声呼啸,足尖在房梁上轻轻一点,便能腾空跃出十几米,且变向灵活。 襄阳城高低错落的建筑,根本不是阻碍。 与此同时,他的耳边不断 只是向来低调惯了,这才没有展现过锋芒,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这样一来就已经基本上确定了一点,然而此时冯斗算得上拥有自己的势力,当然这个势力还没有完全地可以让他自己来控制而已,冯斗知道自己不可能一下子就完全控制得了这个斗门。 “老公,和玥玥没关系!是我的错!我们走吧!”玥璃妈妈开口解释道。 说完扔下钱就走了,其他人纷纷效仿一时间,店里的人全都鱼贯而出。 魂茶乃是天斗特有的极品茶叶,采自于茶山,产量极低,在市面上,更是被炒到了千金一斤!不是普通人能够喝的起的。 但或许是丽莎最近分神实在是有些厉害,所以没想到既然给了她这样的一个机会,把丽莎击倒了。 黄俊伟有些颤颤巍巍的坐了下来,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毕竟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李亦儒正准备回复呢,晴格格消息再来:会展3点就开始了,你准备好了么? “卿哥哥,你明明不喜欢我,你为什么会和我告白呢?”陌玥璃答非所问。 桂韶尘打心底觉得亏欠丁苍语,他不止一次阻止她来摆摊。那些歧视的目光自己一个承受就够了,不该让她一起承受。丁苍语却不在乎这些,她一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打发掉桂韶尘,陪伴他的行动从未中断过。 只见赵长老低声一吼,整个身体发生了变化,周围围绕着一股气罩,水风晨当然认识这股气罩。“没想到这个赵长老也领悟了自然之体的状态,这可难办了。水风晨低头思索道。 洪荒知道此时让吴行放人很难,但是毕竟孔武收容过自己,也帮过郑惜玉,更何况现在也是自己的结拜兄弟,岂能负他。 这次上去的是龙三不熟悉的两个高手,这两个高手斗的时间长了一些,他们打的足够惊险,让观众大呼过瘾,宛如看大片一般,颇为真实。 在学校,章晋阳虽然为人低调,但是他是校园最受瞩目的风云人物之一,原因多种多样。 史兰也是马尾,她连刘海儿都不剪的,二月二龙抬头也只是洗洗,应应景就算了,但是章晋阳对自己半长不长也没有个形状的头发早就不满意了。 当时的男子无力武力远在步梵之上,稍稍使出一招便让步梵难以招架,但是那日男子并没有因为步梵偷听到了他们的秘密谈话而找步梵麻烦,这也是步梵一直不太理解的事情。 当然,他们都清楚,这不过是吴长天的说辞而已,只是一个明面上的找茬理由。 “你看到了自己想见的人,对么?”阿影如此清声问道,一双明亮的眼从未从他的身上离开。 “俺的个娘嘞,阿影,阿满,没想到你们在这儿呀!”悠扬的声音在二人身后不远处传来。 整个办公室狼藉一片,至于余海金已经彻底的断了气,而常青则是晕死在一旁。 这里是——卡美洛的会客厅,从窗外投射的光线来看,应该还是上午。 第364章庙中老鬼 “此人叫白瞎子。” 看着地上尸体,千户吴德贵用手巾擦着冷汗,“他原本是襄阳城中一名端公,喜坑蒙拐骗,名声恶劣,后来发了横财,成为一名豪商。” “发达后,仍不干好事,帮长江水匪销赃,还暗地里害人修炼邪法。” “几个月前,李少侠你们攻破当阳县鬼教,找到一份名单,其中就有此人,我等配合执 如若我披着李君羡的披风,进了下一个幻术空间,很可能就直接幻化为李君羡。 “龙儿你干什么?你又欺负我弟弟!”赵巧儿嘴里说着便开始抹起了眼泪。 “你那个是我准备出去骗骗别人的,我这个是真的!!”李岳笑着道。 只是我不敢尝试,万一真的突破,天上的星星再次显露,只会给我带来麻烦。 他们一口气拿不出来这么多‘身份’办理钱,就一月一月的‘临时交钱’给类似房东的‘城内人员’,仅为了城内住着安全。 第一歩是洗盲肠,清洗干净后,她拿起剪子准备剪短盲肠,比划了半天却始终没下剪子。 反正陈择那么大的门店,就算是真为赚自己的两块大洋窜了,这一时半会也跑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道姑,感到很亲切,或许是因为仙姑的原因。 江苍略一觉察,放下了茶杯,去开门的时候顺带拿起了柜子内的新茶杯,打开了房门。 要是细致一点来说,第一个特殊世界就有问题,三国更有问题,想写勾心斗角,又想写战争广阔,但感觉这类三国被人写多了,重复,就干脆借个世界观吧。 “别吵吵!”,馊点子湖主看见一上来就吵上了,打断,“老五说说你的设计,我看看是否合我当初的思路”。 等陈罗斌回到吧台前坐下,凌微的脸颊上已经泛起了初红,她一边随音乐飘动着,一边举起酒瓶畅饮着。在颓废的气氛中,默默的流淌眼泪。 “这次,你表现的很好。鉴于你半个月后就要进行星光淬体,你身体的那股奇异力量老夫已经为你解封了,好好休养吧。”黑袍人冷硬的说着,转身无声无息的离开,就像从没有来过一样。 看到陶红惊奇地半张着嘴的样子,秦砚秋随即把屏幕上阿香居所的三维图又拉近了些,说:“先让你也尝尝金领阶层网关权限的滋味”。 阿尔萨斯调整了一下机器的位置,然后向四周扫了一圈。果然,中央岩浆海的周围就聚集着上百个和他一样的“矿工”,也操纵着同样的机器,三三两两地在岩浆周围打捞挖掘着。 “老妈!”李兵再一次喊,这次喊的声音更大,但依旧唤不醒已经翻白眼的李兵妈。那几个壮汉对着李兵吐了口吐沫,狠狠的瞪了一眼,转身就走了。 他眯起眼睛,望着头顶上那个夸张的破洞,心着实被这射线几乎违反物理常规的破坏能力吓了一跳——还有什么力量,能够像这射线一样既凝聚,又迅捷?既无声无息,又充满爆炸般的破坏力? 尘封魔界与尘封神界之外的。八大界天之一,多空交叠,“清玄界天。的天主? 眼看着那片被封闭的街区化为一座灼烧的熔炉,眼看着一座座房屋倾倒坍塌,希茜莉亚这才缓缓朝着那里走去。 用不着队长招呼,所有的骑士们早已经昂首挺胸,尽可能得体现出饱满的精神。 第365章城隍之劫 天光微熹,李衍等人策马而行。 穿过河道时,他又扭头看了一眼,那座破败的昭德寺,已经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李少侠,那老妖的话能信?” 吴德海面带犹豫,忍不住开口询问。 “它不敢撒谎。” 李衍冷声道:“寺中鬼和尚念的是《无量寿经》,如果我没猜错,那东西道行十分恐怖,内外相应 深蓝在树上静静的看着,忽然间有些想念浅蓝。不是说蝶衣就不好,只是她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已经成型,所作所为都是按着魔兽的习惯,偏偏又是一副人类的造型,看着总让人心里不舒服。 一但阳魔恢复到了前世的力量,那可真就没人能抵挡的住他了,楚天雄那边,一但离开外域磁场,将会造成怎么样的后果,狂奴心里十分清楚。 独孤天煞见楚子风三人对于这个阿鼻混元界都是如此的期待,也是想一口气就将有关于阿鼻混元界的一切都说出来。不过,关于阿鼻混元界的事情,哪怕是第一代的苍穹鼎主独孤天煞,所知道的也有限。 听到极北天山和无尽树海隐藏的高手之时,众人都没有留意到的是,老叫花的脸色变了变,不过随即又恢复正常。 “厄运诅咒,腐蚀之种,痛苦诅咒,鲁莽诅咒,献祭……”各种各样奇怪的技能从微微安的手中流了出来。 罂漓漓抬眸定定地看着这张与莫奕极为神似的面容,心中感慨万千,对方是如此地正直,正直到她的心中甚至有了罪恶感,他的身世,她是否真的要一直瞒着他呢? 张重只能苦笑了一下,拉过椅子坐在一边,就几天的时间这府里的人不光奥斯达都瘦了不少,这次连很少参加会议的凯琳也做在了一边,如果不是卓尔拦着,她早就杀到奥古报仇去了。 伏地魔深深叹了口气,他又怎会不知道,自己跟天魔,其实也只是被人所利用的一颗棋子而已,可自己跟天魔,却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不按照阿鼻混元界的那位去做,就是死。 “什么任务?”赵强看着军刀,一直都没有听说还有其他的任务。 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智者终于放弃了逃跑,转过身来,靠在墙根,用一双死鱼一般的眼睛狠狠的盯住了赵强。 方啸宇道:“那敢情好,看来我又要发财了。”两人说的哈哈大笑起来。 林羽轩仍是看着他,她的心里面此时此刻便也是波澜起伏,虽然让自己一辈子留在离若谷并不是自己的夙愿,但如果这样能够解救他的性命那自然是必须要做的。 不管怎么样,先探探宋铮的底儿再说。卢俊青挥了挥手,“先把蒋桓带走,我与监正大人说两句话。”邵知节等人相互看了一眼,过来将蒋桓搀了出去。 有了这四艘中华级战列舰垫底,雅曼帝国有了决战的底气,海军部门立刻开始研究决战计划。 “公公怎么了,是梁某哪句说错了?”梁靖看那随从犹犹豫豫,便问道。 “那你以后慢慢就会习惯了,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慢慢习惯。”认真的说着,温其延手拉起了林心遥的手,深情款款的对视。 “你怎么不说话?”林映空奇怪地看着用力闭了闭眼睛的男孩,随即就注意到了他在汩汩流血的手掌,以为他是疼得厉害了,便找出一瓶止血粉来想给他止血,但是被男孩躲开了。 第366章驱邪,开光,除瘟 五龙宫下山了! 这个消息,瞬间传遍整个襄阳。 府衙大院内,年迈的知府陆德谦听闻此事,连忙从“病床”上爬起,让人收拾东西,去大堂办理政务。 “老爷,不就是一帮道人么…” 心腹手下有些疑惑,连忙劝诫。 陆知府虽然老迈,但如今唯一有的就是心病,之所以躲在府衙后院,什么人都不接 一时间各方强者震惊,各方强者都沉寂到这一战中,都在向着如何将这种力量击破,可是没想到李非鱼竟然已经打破了天殇的镇域印的力量。 “算你们狠”宁觉说道,一把卷起地的灵药带着自己的队伍离开。 “这么冷的地方除了神兽玄武,是不是就没有别的任何东西存在了?”黄飞飞好奇的问。 太一并没有出现,在感受到空那两件大杀器散发出了气息之后发出了惊疑声。 但是在第一人民医院这一亩三分地上,知道王佳身份的人,都会给王佳,给王家一个面子。 晚上九点,他们正在吃烤鱼的时候,屋外忽然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屋内则被火光照的通亮。李青枫刻意的看了看手表。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为了那只冥蝶来的,现在内斗显得不怎么理智,减弱了自己这方的力量”,程阳说道。 三十万年前帝渊横空出世,无敌下界一百零八世界镇压天地间的一切存在,成就了焚天战体人族第一的体质。 程逸颉向她走近,脚步声在空旷的酒窖里回响,每一步都好似踩踏在她的心头。 想到乌拉那拉氏亲自出手对付她的场面,武秀宁的一双眼睛越发的暗沉,这次的事情让她长足了教训,虽然心态一时扭转不过来,但她能容忍胤禛为了气自己而宠幸旁人,却不能容忍他再把乌拉那拉氏放出来。 魁梧丧尸似乎并没有把艾莉的攻击当回事,它低下头,一双眸子盯在了【美食】的身上。 这话说的已经算是什么不客气了,刘建义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是一个十分耿直的人,只要是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不会轻易的改变看法。 不过这些饭菜看着不成样子,其实用料都是好的,绿衣她们平日很少能吃到。 如此闹了一出,胤禛和武秀宁不说一下子蜜里调油,可也让动了心的年明珠在胤禛心里落了个不安分的印象。 毕竟能独立开辟山峰,不是元婴道君就是比较有潜力的金丹真人。底下的弟子得到的资源只多不少。 在梧桐树三尺之外,药师、凰溪、秦道仙及少龙、少白等皆紧张地注视着,见少枫已经进入修炼状态,药师立刻下令。 现他们在,距离山洞进出口三十里处、一长满银杏古木的土坡上,少枫正由正面指挥着少龙、少白、百河,从不同三面包抄,被他们围住的两只皇者层次的荒古虚空兽。 若不是她,她不会被七阿哥责怪,亦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刁难。 以指作剑,即使手中无剑,依然可以做到剑气纵横,这就是修炼剑诀的诀窍。 千百年来,随着天地灵气日渐稀薄,妖怪凝聚妖丹已经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像霍格认识的几个跟熊霸同辈的妖怪,也没几个凝聚妖丹的。 其中一人正是天绝帮的帮主言无道,而另一名男子戴着一顶宽沿的针织帽,一直低着头,倒是看不清面孔。 第367章夜入鹿门山 “那卢夫子绝不简单。” 李衍也不隐瞒,直接开口道:“这次瘟疫,乃是老妖楠木大王尸骸引起,而其十几年前,就被一个神秘的卢姓书生所杀。” 吴德贵眉头一皱,“李少侠怀疑,他们是同一个人?” 李衍沉声道:“当时那卢夫子身上,我并未闻到任何味道,要么他只是个普通人,要么就是个厉害的高手。” 哪怕劫和鳄鱼能跟,3v3胜算也极高,毕竟两个丢完q就只能a的近战英雄太容易被风筝。 只是,他才刚刚走出天仙宫的势力范围,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一想到林碧璐就在下面看着,雪浅心中的怒火就蹭蹭的往上升腾。 “我……”显然白少年有些按耐不住,却还是没有将实情全盘托出,“我有我的原因,我和你们不同。”纪无双算是看明白了,这少年说的最多的一句,便是,我与你们不同。 而王伏波与陆尘是真真切切结下了仇怨,后者当众从他手中抢走八阶妖兽地岩巨煞鳄尸骸,无论是为了颜面,还是为了尸骸,他都是非除掉陆尘不可。 对这些游击队长而言,他们也知道打下一座城市,能够缴获的物资还有战利品,想必也是极其丰厚的。只不过,他们这一仗确实没出什么力,也不好跟特遣支队抢战利器。 皇甫莉只是笑着点点头,但并没有要起身相送的意思,因为她总觉得自己起来就会晕倒在地。 此刻,听到王诛三人明目张胆瓜分他手中的宝物,陆尘心中好笑的同时,一股怒意也是悄然涌起。 加上及时支援到位的后勤连,也牺牲了近一个排的兵力。这场进攻防御战,雪耻营打的也很顽强。那怕营副许明志,也觉得这些战士的顽强,超乎他的想象。 唐林现在是练气境第四层,一旦突破到第五层,那就相当于终极武者的层次,金灵剑和佛道灯火的威力也会暴涨,八荒剑法更是能够用到第五式。 “为什么?”我打开天眼,怎么看,他都是人,怎么会知道我的一切? 一段时日后,大宋边疆突然飞来一骑,马背上端坐一人,鼻梁挺直,龙眉凤眼,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英武中带着一股儒雅之气,此人正是重新踏上大宋疆土的阳云汉。 而梦云烟也没有对她领教的这个班里,据传有最强实力的刀无悔有特别的看待。 龙洛道:“看到我的事迹道友都了如指掌,我真的很是好奇,这一出地方为何能让你知道这么多消息”。 龙洛道:“人生在世,心中要有一个信念,不能因为前方困难重重而不前进,还有,你看我是鲁莽之人吗,若是在不确定自己的安全之前我岂能轻易招惹那血刀门”。 “哟呵,还是用4g流量手机上的网,这下更方便查位置了!”董大鹏打开了一个有些像地图的软件,一阵捣鼓之后,三个红点在地图上标注出了一个闪着亮光的三角形区域。 “东刀西气南器北剑”四人中,“时轮金刚”帝洛巴和“了无痕”唐白羽早已等候在天柱峰顶。 老人一头黑发随意散乱,双眉黑白浑杂,引人注目的大白长须随风而动着。 龙洛可算见识了那护宗大阵的威力,龙洛知道就是自己拼尽全力也无法在那护宗大阵之下讨得便宜,若是自己想再靠近一分那就会灰飞烟灭。 第368章名山藏妖邪 “小小年纪,倒是牙尖嘴利。” 雾气越发浓郁,声音飘忽不定,就连其影子也变得诡异莫测,同时出现在不同方向。 “哼!” 李衍缓缓抽出断魂刀,看向四面八方,毫不客气嘲讽道:“老大不小,也就剩下嘴硬了!” 噗嗤! 身后沙里飞忍不住笑出声来,“衍小哥,人毕竟是老前辈,而且都快死了 此言一出,围观的众人都是欢呼雀跃,他们本来就担心林坤会不会考核失败,此时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众人都满心欢喜、与感荣焉。 鬼都里的法则是整个鬼界最严密的,稍微有一点超出规则的行为,都会被法则惩罚。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是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心中最后的一句话。 人界就是依附神界的软脚虾,要不然人皇也自称为天之子,受命于天么。 甲汁汁是一名数学老师,思维比较清晰,逻辑能力还好。但是,很明显,她的语言能力有点差。她说话基本上干巴巴的,让人觉得生硬,像在下命令。 但是,如果有任何玩家或者野怪来袭扰货队,那么就能理所当然进行反击。 飞腾变化,绕雾盘云。玉爪垂钩白,银鳞舞镜明。髯飘素练根根爽,角耸轩昂挺挺清。磕额崔巍,圆睛幌亮。 表面上看西城墙上的弓箭手数量和其他三面城墙上的弓箭手数量总和差不多,但实力上要超出一大截。 双手依旧背负在身后,白子画面容平静的看着身前众人,周身属于渡劫巅峰的威压瞬间放出,周身衣角无风自动。 现在竹林一把火烧光了,意味着在龙部落储存的竹子都用完后,若是没有找到新的竹林,龙部落将无法继续制作竹弓。 林语在左,陆玲萌在右,两人攻势如风,将黑衣人逼得步步倒退。 她将她抱紧,渐渐已感觉到杨晴躯体上有了热力,有了令人心动的活力。 叶桃凌盯着白舒的眸子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确认白舒对于这件事情的把握,白舒面对叶桃凌的凝视,只是一脸轻松的笑意,仿佛刚才面寒如水那人,不是他一般。 而且见到这个男子有恃无恐的样子,他们哪里会不明白这个男子恐怕还有同伙存在。 激光穿透了那些巨大的触须,就连那位远古存在自己也死在了星舰们的进攻之下,就算是它也无法抵挡星舰们的集中进攻。 不管,现在林枫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将刑捕堂的众刑捕手都四散分开,便各自按照之前的计划,慢慢的朝玄化寺走了上去。 诸葛无双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表情突然变得更加疯狂,而下手也更加狠了。 屋角那盏油灯丝丝光晕浮动着,不但显得无力、萧索,仿佛还在对一代名藩之后的逝去作深深哀悼与惜别。 这人冷冷的盯着无生,冷冷的将刀入鞘,咬牙,身子凌空掠起,一个翻滚,已落到马背上。 方大成有些迟疑,他被我搞得有点糊涂,不知道我哪里来的信心可以找到月盘,不过他转念一想,这月盘自己既然找不到,那还不如答应我来做个顺水人情呢,反正他就是不答应,我找到之后也要拿去用,又有什么差别呢。 看着靳政这个表情,言奕倒也不知道多说些什么了,撇撇嘴,将顾潇潇跳舞的视频给靳政发了过去。 不过,被摧毁的只是飞在最前面的十几架日军战斗机,剩下的日军飞机全都迅速作出反应。 第369章灾劫全因内贼起 “妖…妖怪!” 都尉司众人吓了一跳,纷纷举枪。 梁上那东西,颜色与周围环境一模一样,再加上佛堂内烛光昏暗,若不特意抬头,根本注意不到。 这东西看模样就是个守宫,但体型惊人,堪比鼍龙,明显在修炼邪术。 随着其呼吸,堂内男男女女脸色越发惨白。 “嘶—!” 见被众人发现 旁边十八栋有不少人出来了,都冷眼看着,抱着手的姿态太习以为常。 回想起领导们那一番番吓死人的冰冷言辞,熊天的后背心,冷汗现在还一直流着。 而且他现在在期待,把香烟的事情抛去不说,这次族比第一的成长大礼包也许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再次捏了个法印,法云老和尚额头出现了一个金色轮盘,紧接着轮盘中心缓缓打开,射出一道佛法庄严的金光,映照在绥绥身上。 无情地眼神,冰冷地望着杀来的疯狗,古锋一伸手,便直接抓住了对方手腕,狠狠一掰。 说到这,云朝花有些惆怅,如果他们没带,她是不是就要分给他们一些? 原本以为天衣无缝,肯定能够整到陈豪,还乐呵乐呵在家里美滋滋看着陈豪的直播等着出丑。 “睡觉,晚上赶路辛苦。”君南夜直接进了房间后,叮嘱陶安不要去吵他,就毫不留情的将房门关了,他在屋子里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任何的监控设施,这才放心的入睡。 五方道人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他还在跟法云老和尚开开心心讨论这次的收获,毕竟这么多天材地宝可是第一次见,甚至很多修真者一辈子都见不到。 只见她手指飞速的动起来,不过几下,便折出了一只青蛙,她摁住青蛙尾部,面部含笑,用力一摁一放,那青蛙便弹起来。 “我们学习裁缝技巧,要做好一个合格的炼金术师,先得有一手精湛的裁缝技艺。”凯恩拿起针线认真演示。 “直接保送?看不出你们两个还真厉害!”陆少曦不由赞了句。远州大学和毗邻的远州财经大学都整个华海省里名列前茅,不逊于省城汉南大学多少,甚至在全国来说都有一定的名气,能得到他们的提前保送名额并不容易。 杰克悄悄地开着穿梭机开进社区深处,在阴暗的宅邸门口停下了车子,他抚摸着自己的脑袋,经历了一场隐秘的手术,一颗神奇的芯片已经植入了大脑深处的记忆储存区域。 李逸航凝神应战,穿插在四人之间,四名堂主皆非泛泛之辈,刀光剑影之间,一时难分高下。 这天,江楠正在实验自己心爱的厨具,每次拿起来都是那么的爱不释手。有了这方便的工具,不知道方便了多少,顺利了多少,以前雕刻萝卜总是不成功,可是自从有了这专用的工具,一切都变得简单了很多。 岑碧青面无表情看着他的挣扎哀求,眼中有一丝嗜杀的情绪划过,手指慢慢蜷紧……兰卿的哭叫声越发凄惨。 她手里把玩着之前从飘飘身上掰下来的手指头,然后一把扣住飘飘的下巴,将手指头塞入其口中。 宋天权近几个月得练了混远神功第八重,虽然没有突破相应境界,但内力真气已然得脱胎换骨,进展神速,已不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与恢复了功力鱼龙交战,并不处下风。 “是哩,罗格营地的变化好大,我敢说国王大人如果回去的话肯定是不认识营地的路了。”安娜。 第370章觅妖踪 地下有小人。 李衍终于明白了武巴的意思。 以这大块头的语言能力,还不懂“小人”是何意,他所说小人,是真的小人。 李衍连忙开启神通探查,随后眉头微皱,“吕三,问问他从何得知。” 以他如今嗅神通,地下十几米有什么,都一清二楚,但却什么也闻不到。 武巴是身神通,天赋全在肌肉上 此时听到我有些不同意,师兄继续说道,不过这次他却让我向着黑影的中间看去。 不过,他不愿意见人,我还是一个邪脾气,越是不让我见,我还就非得想办法见上一下不可。 在很多年以后,每当有媒体或者画报在评选拥有全明星实力却从未入选全明星的球员的时候,康利总会上榜,由此可见康利是一个什么样的球员。 “哼!爷不伺候!”高猛少年不会拿自己前程开玩笑。现在还不到破身的时候,否则遗祸无穷。 “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伤害她。”墨邪毫不怯弱的与之对视,气场不输。 这样的一个男人,诚如外人所说,英俊多金高高在上,几乎一手掌握着辛城的整个经济命脉。可他是她的,苏江沅此时的感觉,却是任何一个微妙的词语,都比喻不来了。 然而,还没等张青山去找卡大爷,卡大爷就神‘色’焦虑地急匆匆地来找他们了。 现在我们全身都狼狈不堪,真是出师不利,这还没有进入到风门村却弄成了这一副模样。 赛季最后一波五连胜之后,本赛季表现出色的灰熊以49胜33负杀进了季后赛,并且排名西部第六,这也是灰熊队史上灰熊排名最高的一个赛季。 “我知道,我还见过一个巫族人。”朝夕闭着眸子,语声轻渺起来。 “好了,现在考核正式开始。”随着老者一声令下,参加考核的孩子们开始向着天武宗的山门走去。 司马相如在游荡了些许日子之后,发现空手套白狼的难度极高,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走无数理想青年走过的路----赀选为郎。 在他的旁边,有很多的大臣,都知道唐重是什么人,此刻也惊恐起来。 简莫凡被吃醋了这三个字给震到了,握着方向盘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 这等气息,虽远远比不上天使权杖所散发的气息,也不及天罗地网,但却实实在在散发着领主级武器的气息。 我转身刚想说什么,一个四十来岁秃头的男人提着装钱的包就朝我们扔了过来,包在地上滑了好长一段距离,最终停在我们脚边。 人在屋檐下,明知自己有理,仍旧不敢堂而皇之杀死一名上忍级鬼刹罗的破军只能另寻目标宣泄怒火,左手贪狼剑悍然出鞘,剑锋急转之下,凶悍无匹的剑气四溢而出,正攻向五丈之外,凌云藏身之处木屋。 作为灵子和机械技术的结合体,这把雷神吟并没有正常火箭筒的装弹的设计,取而代之的是其中一块可以吸收并压缩储存灵子的水晶状的装置。 不过目前为止空蝼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随即却又想起了当时和蓝染交易之后获得的那一罐物质。 王族与灵王,前者是尸魂界的最顶级阶层,可以说瀞灵廷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而存在,名义上守护着所谓正义的山本元柳斎重国守护的就是王族的正义,四大贵族也不过是他们手下罢了。 第371章请神 卫所战船,来的实在不是时候。 东湖老祖已被惊动,虽没离开洞窟,但仍有搅动暗流的能力,加上那可怕蛊术,正好是船队克星。 “快退!” 只是高呼了一声,李衍就立刻放弃。 距离太远,即便他喊破喉咙,对方也不可能听见,而且吕三鹰隼受伤,也来不及通知。 没有任何犹豫,李衍当即抽出甲 而在光耀十字的空间镇压效果下,火系精灵王无法进行任何恢复。 于是在他温热的亲吻与温柔的爱抚下,我渐渐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再次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我接过救生服,有些惊讶地看着金夜炫,缓缓地扬起了嘴角,坚定地点了点头,坐上了游艇。 在这这个时代,制空权就是一切,自己可以打到别人,但别人不能打到自己。 陆玄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因为这段时间太无聊了,他都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了。 剩下时间,她准备睡觉休息,恢复一会儿精力,等天明再开始搜罗囤货。 米亚有个毛病,就是从不会推开那扇离她脑袋很近的窗户,对她来说,那扇窗子装满了残酷而又美好的回忆,是珍藏心底的回忆,是不忍将它拿出来晒的记忆。 我闭着眼睛,伸出右手胡乱地在地上摸到了手机,有气无力地接起了电话。 “好,我知道了。”苏倾城微微一笑,又和那三个韩国男子交谈起来。 陈默心中冷笑,嘴上说着只是一个建议,但实际上于廉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陈默不当众进行验证,这件事根本就绕不过去。 “被他们保护了起来。应该准备带回这里。还请我神降罪。”黑影淡淡的答道,对于米那塔的行事风格十分了解的暗影,已经知道自己失败的下场会是如何,但却没有丝毫害怕,仿佛对他来说,死亡是一种解脱一般。 因为洗钱被判了几年的唐三炮,在狱中表现良好,提前释放出狱。 武媚轻咬嘴唇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只见她走向易轩坐在了他的腿上,武媚吻向易轩两人缠绵在了一起。 每一次来,他都用这一招脱身。他从不跟他们在一起太久,二十分钟是他忍耐的极限。 “呵呵,那就好”,风瑾睿差点就要咬碎了一口钢牙,有那个红衣少年在他又不能霸王硬上弓,这该怎么办? 青年鄙夷一眼返回座椅,李峰挠了挠头一脸无奈,两人坐在酒楼中也全然不知自己的想法已被隔壁食客听着。 而他到了汉平市中,并不是找黑八,到了何氏大药房,买了灵药,这些对李新来讲确实灵药,对一般人则是跪了一点的中药而已。 胡阳愤恨地瞪着顾颖,伸手指着顾颖喝骂了一句,回身就脱离了会议室。 其实这个事情也不能全怪雷,华夏人普遍都排斥日本人这是雷可以理解的,毕竟自己就非常的排斥日本人。 呵呵一笑,胡傲点了点头,道:“覃伟,你成熟了许多了。好,我走了,相信时间不长,我就能回来了。”说完,在覃伟的注视下,凭空消失,去寻找一个便宜的地方施展撕破空间了。 其实那护教罗汉所说的话,又岂止是沙狂澜不信,就是曲青烟和赤焰也是诸多疑点。 “他是谁?和我有关系吗?”揪着自己的长发,徐若雪嘟嘟嘴,好奇的看着杨不凡。 第372章神女,伏羲古洞 《北帝御神法》十分强大,和通神术看似有些相似,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法门。 通神术有点像过阴,乃是令神魂暂时脱离躯壳,看到一些阳人无法看到的景象。 这种行为,本身就很危险。 必须用勾牒保护,且事先做好防护。 而《北帝御神法》,则是结雷印,借北阴酆都大帝威势,律令神鬼,乃玄门正统。 考官:敢拿人家的东西吗???能为城管大队创造额外收入吗???在城管大队有信心自给自足吗???有信心让城管的业绩上一层楼吗??? 希娜突然惊了一惊,赶紧伸回双手,感后再一个翻身从卡丽雅身上滚下,只觉得自己呼吸一阵急促,而刚才那香艳的一幕还在她脑回荡。 公孙羽闻言不由暗自咬牙,决定回去定将那个死胖子的肥屁股给打烂。 金裂寒没有作声,手里的翡翠杯“啪”的一声爆裂,翠色的粉末,从手心里洒落成灰,洒在他的衣衫上。 岑婆婆接过鞋子,尚未打定下一步的主意,白老九已诧异道:“咦,哪儿来的酒香?极品、极品!”两眼贼亮,可背对着林熠等人什么也瞧不见。 就只听说过,妈妈任哪个孩子是自家的,却是从来没有听说妈妈还分不出来哪个是老大,哪个是老二的。 只要能暴露的地方,他都暴露过了,不管是胸肌,腹肌什么,除了穿内裤之外的所有地方,都露出来过。 在前段时间,就突然有人送了一千斤的鲨鱼肉回来,说是伯利兹那边的陈韶叫送回来的特产。 根本没有把贵霜放眼里的吕布脑海迅速形成了一个计划,他立刻让各部大臣制定一个详细而周密的计划。既然停战,就要讲条件。相信已经十分困难的贵霜,应该能够付出让自己满意的代价!至于领土,只好以后再征服了。 这之后一连好些日子,星罗都在和罗弈盘针对器具的各种可能性进行分析。一晃,一个月的时间悄然而逝。 若是他大大咧咧,直接就冲出去,只怕当场就会魔气灌体,死无全尸。 晚饭时间到了,星月学院的学员像放监的犯人,争先恐后地奔入食堂,分饭菜的窗口外人头涌涌,人声鼎沸。 这会儿卫师叔连同其他师兄弟都赶了过来,卫灵儿便把张真人如何发现有马贼埋伏又如何奋不顾身的前来报信的经过给讲了一番。 无人能挡!秋风扫落叶般,所有人尽数化为了灰烬,只余下浩荡的大道余威,在天地间不停的回荡着,惊天动地。 至于君岚和血灵,两人都已经突破了四象大陆的修为限制,到达了四象大陆的修士难以企及的玄阴之境。 仔细观看,有血有肉,刀枪不入,如此神奇。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影杀刺客现身之际,电光火石间,古流云的四肢,便已经被削了下来,血花四溅,沦为人棍,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时锻体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或负重练力气,或练步法拳法,呼呼喝喝的好不热闹。 “能够当皇子殿下的朋友是我的荣幸,不知道殿下有什么要问的?”杨右说道。 郭璞这话说得很明显,就是要揭穿李真是个色狼的事实,同时也劝告姚澜不可以看到前面是火坑,还往里面跳。 “好汉爷饶命,好汉爷饶命。”百事通一睁眼,明白自己今天是栽了跟头。也不问原由,直求饶命。 第373章失落的隐秘 这条洞窟有些古怪。 看起来封闭幽暗,但却毫无腐朽之味,甚至空气还有些清新,即便李衍举着火把。 李衍若有所思道:“我听道长说过,一些地下洞窟,位于龙脉之上,不仅上方有孔隙,下面还有暗河流淌,天门地户皆开,谓之生气通。” “也难怪,上古伏羲部落会在此地居住。” 吕三有些好奇,“伏 楚昊然明白上条绫子的意思,她是觉得自己是来监视楚昊然的,还要担任这么重要的位置,有点不太好。 青衫老者名为拓拔杰,乃千鸣峰拓拔家族的即位族长。被称做老三的自然便是飘渺峰穆家族的族长穆谦。 正在唐静芸感慨的时候,她听到了天台门打开的声音,不由皱眉,她记得这里很少会有人来的呀。 白菲菲这才相信了这件事,可还是满脸震惊的样子,她真没想到国家都为了她的事出面了,也没想到国家早就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就是白家继承人的事情。 高志勉强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也就是说,封印的力量已经平复下来了,天鬼随时都会出手。 以十大不可能任务的道具物品来说,对方选择换取游戏币的可能性不大。 “大家怎么想?”商浩不是不考虑柳如的意见,是他也想看看有多少人和柳如同样的想法。 “牡丹你要是真的羡慕菊花,那我马上就一顶轿子送你去花满楼,以后再别回来了。”王丞相的声音突的一冷。 空间都被挤压都裂开了无数条缝隙,这条手臂上面鳞甲分明,蓝色的光泽让人心底发毛,如一缕妖艳的光,再次拍到了紫色铜炉之上。 此刻,猎天落难,杜浚哪里有心情与他们纠缠,当即祭出神木,轰隆抡动,逼退几个大能,一步阵道,便是千里,几步便破开了苍天,脚踏神木,轰隆而去。 无数太古神死去的尸体根本不会损坏,亿万年都保持着新鲜的样子,本来可能一直会这样下去,那个时候的地底世界根本没有一个生命形式存在。 原本刑飞以为这无名的古老强者的墓穴会十分的庞大,甚至很可能会是一个庞大的地下宫殿,就算是有着无穷禁制的迷宫也很正常。 莱恩缓缓的点了点头,他深深的理解艾伦多的心情,多年来独自一人行走在外,身边没有同伴是会让人感到寂寞的。 蔡斌大哥很赞同树大爹,本来的愤怒已经转变为同情了。不过两人心中最担心的不是那个流氓学生梁波会不会从良,而是二狗子的身体还有这件事情对他心理造成的伤害。 而我们三人则跟在军队的后面,傻子在上前去接受箭雨沐浴,只是不清楚诗洛夜现在窜到哪去了。 围在平台周围看表演的人比起中午时候少了很多,艾伦多跟着莱恩一起走了出去。 开春。李哲来到了甘宁练兵的地方。想看看甘宁的兵练得如何,李哲看着甘宁穿着铠甲,拿着一杆枪,带头领着做刺杀动作,两万人都杀气逼人,李哲整整等了一个时辰后,甘宁的刺杀动作练完,看到了李哲。 “好!”希雅丝茜从莱恩手上接过手镯和饰品,然后直接戴在了身上。 可是这个时候,尽管萧月夜再怎么觉得这酒好,也不能承认。因为他一旦承认,程岳可就得意了。而自己想喝这酒,根本就不可能的。 第374章荒古奇物 “初七,别咬!” 吕三连忙呵止,让小白狐别乱动。 “初七”是小白狐的名字,因为收养的那天,正好是初七,而鹰隼则叫“立冬”。 “小人!小人!” 旁边武巴看到,则满脸愤怒。 “小声点!” 吕三连忙转身叮嘱,又从小狐狸嘴里,将那不断挣扎的“靖人”拎了起来。 对着小 没有丝毫的犹豫,下一刻,青城已再次折起树枝为那一堆木炭增加燃料并等到火焰再次燃起之际他这才开始慢慢的为其添上比较大块的木材。 这座山城在昨天就已经得到了敌军逼近的消息,能够感觉得出临战的紧张气氛。不过并没有陷入慌乱,仍然井井有条。 接下来就是,和浦原喜助在现世的计划合二为一,以及最终计划开始。 “杨二郎,这是新的真君恶来,也是大天尊第一部门的。”李长庚连忙劝起来。 随后两人上线,出现在地球主城,现在是夜晚街道上三三两两的人在散步,主要还是地球主城的景色好呀。 “杰,那个东西最近被人移动过!附着的水藻和其他地方有着明显的不同。”霍尔上来之后第一句话就震得所有人说不出话来。 “现在似乎轮不到你做主吧?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我只是告诉你一声而已。你要是怕我耽误你的事情,现在就抓我回去。”秦彦伸出双手,说道。 但下一刻,平躺着的雪信,忽然侧仰过头,吻住了卯之花的嘴唇。 眨眼间,地面又发出一阵阵哀鸣,同时也升起了一大片浓烟,不一会又是“嗖!”数响,只见十几位云隐的忍者已经冲出烟雾向着木叶一方的忍者逼去。 “二哥来了?”郑昱惊讶的说道,倒不是奇怪郑驽会上门,而是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多少有些手忙脚乱的感觉。 独孤俊暗叫不好,“叮”的一声,他虎口欲裂,无奈下往后退去。 但此刻,这棵参天老树上那数不尽的枝桠却是无风自动,只见这些枝桠不断的蠕动,扭曲,纠结成一根根麻绳也似的东西,然后顺着树身不断的向上攀爬,看那势头,仿佛是要爬到月亮上去一样。 只见顾钊安直接拍了一下客厅的椅子,椅子都震动了一下起来,“pong”的一声吓到了左飞跟木临顾。 “多谢了,有劳各位了,你们把东西放在那角落里就行了,至于有什么用途,这已经不太重要了。我们会上报禇总的,你们可以回去了。”欧之海清点了一下那些货物。 趴在凌靖身旁,叶羽一只手牢牢地抓着升降机的扶手,口中急促的喘着粗气,他的双腿正不自觉的发出轻微的抖动,也不知是用力过猛导致肌肉抽筋还是刚才的一番经历实在太过骇人,让他现在还心有余悸,颤抖不休。 她看了一眼热搜,没想到苏朵朵还挺有本事也舍得下本,关于她不孝的热搜已经冲上了第一,她点开看看,那下面骂她的,花样百出,她还真是学到了。 广场四周有着一扇扇不知道通往哪里的门,然后他所能看见的就只剩下了无边的黑暗。 在万千霞光中,红眼巨猿的双眼射出暗金色光辉,浑身毛发从棕黄色蜕变为暗金色,活脱脱一只黄金巨猿。 与此同时,一股独属于君衍境的王道气息辐散而出,充斥这片虚空。 第375章神秘的洞窟 雷法之凶猛,无需多言。 如今神州一些法脉,甚至还将是否拥有雷法,作为判断法脉势力的重要依据。 而李衍这勾魂雷索,更是不凡。 其中储存的天雷,堪称万邪克星。 那密密麻麻的黑色头发,瞬间化为焦灰,失去依托,从鼍师头顶翻滚而出。 李衍同样如此,被直接甩入水中。 地下河暗 不过,众人都可以感受的出来,这特雷斯坦?邪蹄,十分的強大,比之馆长更是恐怖几分,而且那无尽的怪物,也是远远不断的从恶魔之□出来。 王哲到了冯厅长办公室的时候,冯厅长万念俱灰的坐在沙发上,见王哲进来,看了王哲一眼就低下了头。 两片温热的红唇狂热的在王哲的嘴唇上肆意摩擦,好像想要把王哲占有一样,时间不知不觉的就过了一分多钟了。 可是在一旁的胡月就不好受了。看着王哲吃着虫子就觉得更恶心了,差点想要吐了,赶紧捂着嘴。 大概5点左右,人来了,一辆奔驰商务车。直接开到了王哲等人停车的地方。 此时看到林峰新专辑没有发布,哪里还愿意去买什么和野奉贤的专辑,她说道:“算了,泽雅,钱我还是还给你吧,我才不想用借来的钱去买什么和野奉贤的专辑呢。”说着,真希就要从手袋中把钱掏出来,还给身边的泽雅。 “兄弟,这事情是能闹着玩的吗?”唐帅咂舌,对于贺龙的想法却是不敢苟同,不过想想,破坏聚英大会好像很牛逼的样子。 出来后,阿豪和阿良见到王哲正在车的后备箱那里放好狙击枪,就顿时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了。 林峰淡淡的看着他,没有说话,老实说,他对这个城管刚才的粗鲁很不爽,如果今天这里真的是个流浪汉,岂不就要遭欺负了? 很显然,这一遍下来效果很是不错,起码是达到了杨欢想要看到的预期。 看着二公主那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大公主满是期待,眼睛闪闪发光,期待着她能说些什么。 “你瞧他们,一个个都像恶鬼一样,两眼放光!”一个提了个木桶的年轻士兵进了食堂,将木桶掼在地上,酸溜溜地说道,其后,跟着六七个士兵,同样都是提了木桶放在地上。 作为公众人物,刘莽越来越讨厌网络媒体,但是,就别说刘莽知道将来是网络时代,就算现在,网络已经占据了球迷了解nba的大半渠道了,不是人人都有时间守着电视机或者看报或者有钱买杂志。 因为,当洪翔买到孜然和一些不知名的种子后,便背着大布包四处溜达。只不过每个摊位上的人都不少,洪翔见摊位上也没有什么特别吸引自己的东西,便脚步不停地继续向前走。 天仙的眼光岂是我们这些蝼蚁所能够窥测的?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照办便是!”说罢金羊一甩大袖,便直接御风离去。 一切只需按部就班即可,若真有无法用眼下技术达到的所需物品,洪翔也可变身仙神,去四处搜集亦或是直接凭空变出来便是。 夜鬼谷在包子铺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又在狐狸村庄转了一转,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亲朋好友们看在他生病的份上,没有上门催债,已经是仁至义尽。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近似半疯癫的吼起,以驱逐心中的不安。 第376章大罗法界 原来藏在此处! 李衍心中,忍不住砰砰直跳。 云梦泽三宝,无论云中君神阙,还是息壤,都是神话传说中的东西,王禅老祖藏经林能与之齐名,可见其不凡。 在其他人眼中,王禅老祖藏经林或许代表着一份传承,例如兵法、纵横、阴阳,得之可安天下。 但李衍更关心的,还是其中隐秘。 大术士邢 静静坐在大殿右侧下处,看着传承神镜之中,浮现而出的翻滚的魔气。 那天秦孽也不叫醒她,害得她一晚上都没能换衣服,第二天觉得浑身难受。 刚才两人情不自禁,在年轻渴望的冲动下,才险些犯了规。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还是觉得太过于唐突,事情过后,都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彼此了。 突然她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十分卑鄙的想法,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只要能成功,对方必死无疑。 被影魔占据污染过的意识海,叶篁要清理一下,稳固下灵魂,才算是彻底回归身体。 叶少兵满脸期许地看着韩跃,可后者低头思索片刻过后,却是摇了摇头。 身后的地面上,插着一把剑,正是铁力剑,她用力一拔,将其拔出。 几名正欲图不轨的帝国士兵也注意到了天牙的诡异变化,僵硬的停下了邪恶的动作,向天牙这边看了过来。 东方昊躺在床上,身上压了三床被子,屋里还烧着炭盆。可他的脸色仍然是青紫色的,显见酷寒难当。 否则的话,他的诊室里素来是实习医生的禁地,没理由什么都没问,就主动邀请自己进入的道理。 其四,若今日放任高句丽灭掉新罗,任其坐大,坐视不管,将来其必将成为大唐心腹之患,更何况太子年幼,朕也想在有生之年替他平定四方,不给他留下麻烦。 可陈吃糠已被吓破了胆,栎阳县的事情在他心中已经留下阴影了,他根本就没敢停留,径直钻进了轿子里,逃回衙门去了。 这一日,万神乡的一座山上,碧海一路飘荡,虚空之中,多了一道青色的河流。 罗容弯唇笑了一笑,用彼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口吻说道:林垐,本君今日斩你厨道之心,但并未废你厨道,今后望你且珍且惜。 “在车上。”叶一凌凝视着她的一脸严肃,忽然感觉自己似乎缺少了些底气。 不过一会的功夫,杨士卓就被从手术室推出来了。原来杨士卓身有七处刀口,都是砍刀砍的,没有伤及内脏。这才让马勇几个松了一口气。 道士轻轻一挥手,石门轰隆一声打开了,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入口,隐隐之中,似乎可以感受到里面涌出的凉意。 要是平常,齐修肯定是不会理他的,妥妥的无视的节奏,但是此时,齐修可是打算找到‘海上行’的大本营。 总之,这则新闻主要内容就是夸赞秦子皓的高超医术,隐隐将他第五位国医圣手的名号给坐实。 “这,不太好吧!我觉得她那一款你不见得喜欢,哥,我这还有另外一款,我把电话给你,你联系联系呗,绝对一手无法掌握!”赵旭贱贱的说完,随后掏出电话,跟谭大伟研究起来。 这蛟龙只知道自己吃了东西,却不知是何物。只是往常吃那么大一条鱼也不饱,今天吃这么点东西怎可能够?便撇开四肢冲无乡奔来。哪成想只迈了几步,一阵困意袭来,吧嗒一声,就此睡在地上。 第377章在劫难逃 洞天! 几乎是瞬间,李衍就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所谓洞天福地,实则有两种情况。 一种在外,就是名山大川,先天罡气灵窍汇聚之地,有助于修行,修士借之存神建楼。 还有一种做相对隐秘,同样位于名山大川,但却是个独特空间,可供地仙藏身。 而眼前这个,又有些特殊。 他们似乎 嘭一声踢开门,卫同把渁竞天往地上一戳,回身关门插门,一气呵成。 跟我同期开的所有从零同人,大多都死在了海贼和火影的浪潮里。事实上现在的他们基本都太监了,或者只是写到白鲸卷为止。 她一来,满国公府都是鸟语花香,她一走,整个院子都黯然神伤。 如果调料混合在一起没有和水加热的话,大厅里的人还是有不少人能够尝出来的,毕竟都是一些专业人士。 相较于这些仙庭强者的复杂感观,此刻水梦涵却无丝毫气馁,反而明眸中满满被战意,兴奋,喜悦充满。 这次不光要帮助她哥哥把王位抢回来,最重要的是要阻止那个埃里克疯狂的行为。 恐怖的界域力量,在其中酝酿,同时,承受着另一方恐怖力量的冲击。 “吃了它,你就知道了。”不肯多言的艾姬多娜,合上右手又再度摊开,一枚发亮的水晶就出现在她的掌心。 “弟弟,你的确喝多了,莫要再难为你这蓝颜知己了,我差人送你回府吧”,轩辕澈俊朗的面颊增添一份担忧,而在慕容倾冉看来,这哥哥还是蛮疼爱轩辕子衿的。 黑龙将脑袋埋了下来,眼神中透着一股感伤,很显然,它在这里已经呆了很多年了,身体上的伤势没有完全恢复,甚至还迈入老年,现在的它,与壮年的黑龙,弱了最少十倍。 要知道,一具剑儡的身体强度,是普通人的十倍以上,而这具剑儡是莲花宝圣亲自打造的,其肉身强硬程度,比普通的剑儡还要强硬。可是,就是这么一具如此强劲的剑儡,到了这剑阵之中后,居然悄无声息的便消失了去。 这些想法其实都只是不明白天道最后的本质罢了,如果真正能够领悟了最后的本质,那么一切都会变得平淡,归于本真。 就像刚才似得,还没有反驳,只不过是摆了个脸色而已,赵汉亮就想直接走了,连皮带都不给她解开,现在她怎么可能再跟赵汉亮犟嘴呢。 周深不傻,她现在不能够拒绝田健,毕竟现在确确实实有人等着在田健后面给自己敬酒。 不可能会因为在这河水里站了一会儿就得病或者是抽筋,李二龙也是多想了。 “我劝你还是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今日,我必须要杀了你”,慕容倾冉冷哼一声,微微喘息的说道。 不知是不是应了有得有失那句名言,宛缨几日后便在一员外家,终于找到了洗衣服的差事。虽然钱不多,仍旧饿肚子可至少不担心随时被人赶出茅草屋了。 一个弟子跟着起哄,众人顿时大笑起来,而在笑声中,朱自兴已经晕了过来。 “你不要吓我,虽然我长得丑,可是害人这种事,我不会干,你说的没错,我三天前是跟她在一起,那是公平交易,除了这些我什么都没有干?”张得帅开始急眼了,在不解释清楚,长得丑也不能当饭吃。 这个计划可比刚才的那些计划不知道要完美了多少倍,所以,自己要是按照这个计划走的话,说不定肯定可以挣一个盆体满钵。 第378章事后余波 襄阳码头,此刻已是人山人海。 最大的石台上,城隍庙道人们正在举行法事,笙萧鼓乐中,身着法衣的道人们持笏板、拂尘、香炉等物,绕着一艘船转悠。 他们脚踩罡步,在乐声中进行吟唱: “太极分元气,两仪生四象。 五行布八方,天地成其章。 日月照乾坤,阴阳化万物…” 他们所唱 不过多出来的三个县封地,司马季自认为劳苦功劳,顶严寒冒酷暑万里南征,这些都是自己应得的。 何况有这种威望的司马炎早已经死了,孙虑一个皇后身边的内宦,对司马虓威胁力不大,他想要尊重就叫一声孙虑黄门郎,不想的话,孙虑就是一个透明人。 此时司马季身边的晋军已经深入东濊腹地,一旦转变为进攻的姿态,就相当于在东濊的心口上插了一刀。不过司马季并没有马上这么做,他还有事情要做。 宋翰林之所以能成为首富,和宋家在神秘联盟的人脉是密不可分的。 常兴今天也是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的危险,如果不是一开始准备充分,布置的组合阵法威力强大,今天他就栽在这里了。这也是他占得优势之后,打出了三味真火。 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裴广远笑眯眯的将大荷包收进怀中,转头继续品茶看戏。 不一会伤痕累累,逆鳞破损,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丢了两只龙爪不说,身躯还断成了两截,已经到了生命垂危的边缘。 如果有时间的话,他肯定会留在蓟城亲自操作这件事,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没有打仗重要,再说了,司马季所有事情都自己办,要这些应声虫有什么用?总是自己亲自操办,他迟早会累死在蓟城。 司马季洋洋洒洒的话语,仿佛利剑一般插入提拉伽的内心。胡商赚钱么?这是当然的,从晋朝赚到钱的商人比比皆是,很多国家都有这个需求。听说大陆地方有一个国家就喜欢丝绸,很多贵族都以此为荣。 在这期间,不停有暗黑者们受到了内伤,他们的嘴角溢出了一缕缕鲜血,目光中,无不涌现出浓重的难以消除的惧色。 想起来,高中时期金妙干了不少兼职了,家里还有七个弟弟妹妹要养,她家还有个不着家的老爹和残疾的哥哥。 只不过这一回,司敬轩口中喊的不再是“乔乔”这两个字,而是“蕊蕊”。 周围全都是石山和树木,不过还好,不算太高,一路上,陵游都是牵着陆景墨的手,两人越往上走,树木就越多,而那种野生猛兽也跟着出现。 桐岛樱怜刚才还火热的心好像被一盆冷水浇灭了,瞬间兴致全无,就算有兴致,守着这么多人,也不可能继续跟前辈发生些什么。 这可能就是白月光的力量吧!虽然这个白月光已经成为人夫了,但这不碍事。 两人的身影来回穿梭在之间,拳风凌冽,瑞安的人一个个死在他们手中,悬崖上顿时死尸一片。 酒足饭饱,秦东带着嘉宝在草坪上玩耍,借机用圣医术查看了一下她的身体,确实恢复得还不错,但经历了一场大手术,身体还是有些虚弱。 胡同里最后一间宅院,看上去是多年没人居住的废弃宅子,大门紧闭,普通人无论怎么用力,都打不开。 一双狐狸眼似勾非勾,此时冷若冰霜,像是谁都却不曾入她的眼。 第379章倒霉的老鬼 抄了一窝阴犯,收获肯定不少。 单罡令,至少就有几十道。 每道都能召唤一次阴司兵马,若是拿了,立刻底气十足,再碰到敌人,直接发兵围剿。 当时大鼎之上,除了罡令,便是这五面小旗,看似玄妙,却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若非听到阴司神将的话,李衍根本不会选择。 玄门之中,法旗并非乱来 对于灵魂与药物的结合研究肖源的研发还是一愁莫展,最后肖源把这个任务交待给了何震,让她关注那个太医,把它用的药,写的方都统统收集起来带给自己。 “路笙禾,你别太过分了!”龙景辰见心上人受委屈了,眼睛一瞪,差点要吃了路笙禾。 而且因为靠近城区,所以村里的道路也都是水泥路,整体发展相当不错,有种新农村的既视感。 顾白齐轻笑,他纵身朝着黎相思奔去,但没有正面去跟黎相思硬钢,反而在黎相思身边饶了几圈,最后选定在黎相思侧面突击。 孤独把她的眼睛逐渐地变得淡漠,除了出门觅食之外,她都一直在家里等着父亲回来。她知道父亲是不会回来了,只是留在家里,偿还自己的罪孽。 刘氏见她眼泪汪汪,心里着实心疼了一下,但最近这两年喻守德脾气见长,刘氏也不敢在这个紧要关头跟他作对。 “这是什么东西?太臭了!”梅琳不由捏住鼻子,往玻璃罐里看去,里面什么都没有,或许装的东西只是黑雾。 方此时,鼠王忽然跳入战圈,挡在风白和雪鲮中间,道“:风白,让我来。”风白明白他的意思,干脆停手跃开,毕竟雪鲮虽然屡挫自己,却没有过分为难自己,自己与她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必跟她再计较。 风白本无意多看,但是这两个老者出手凌厉,举手投足皆是威猛无比,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厉害角色。出于好奇,风白便躲在一个地方窥视起来。 听到这话,林早早可就更高兴了,那个令人头疼的儿子,自己让他学习根本就不听,作业都没写,一直在屋里打游戏呢,估计也就徐子陵能制住他,让他乖乖学习了。 “十一郎,我怎么之前没有见过”,晨星看了一眼刚才说话那孩子说道。 可是夜凝禾就像睡着一样,不管纳兰容若怎么叫他都不睁开眼睛,直到纳兰容若叫的口干舌燥之后,他才不骚扰夜凝禾呢。 大约一刻钟后,凌霄吐息收气,曹老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全身血脉贯通,慢慢睁开了眼睛。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打算合伙开家酒楼,做生意嘛,越大越好。”林雪笑。 似乎,又回到了她刚进莫氏的时候,所有人都看不起她从乡下来的身份,所有人都轻视她笑话她。 安柔嘴上虽然说的轻松,实际心里也是忐忑着的,平日里她也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如果同事们对她冷嘲热讽,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 这还最讨厌别人骗自己,可是这些商贩居然都骗了他,这让他颇为恼火,他直接让自己的伙计们把这些商贩狠狠的打了一遍。 曹心儿都是一脸的诧异,就算凌霄厉害,不过现在的凌家什么都没有,曹家用全家之力和凌霄合作,是不是有点吃亏了? 叶凡乘胜追击,速度爆发,直接冲到了被洞穿心口的妖化武者面前。 第380章走蛟的消息 “唐崖土司城?” 李衍有些诧异,颔首道:“说清楚点!” 本以为是鬼教或天圣教,却没想到唐崖土司城也冒了出来,莫非他们也来了襄阳? “在南漳县。” 那老者知道今日碰上了硬茬子,半点无赖手段也不敢使,老实回答道:“小老儿叫范和,一直在蜀中地面混饭,因得罪了人,才跑来鄂州。” 这信息传达的太明显,两人一起睡了。一时间殿上的人都愣住了,气氛也很是尴尬。 “我知道,不要再说了!”徐如意拉了拉耳畔的发丝,低头害羞。 曾经努力过,经历过,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光鲜亮丽,但也算完成了一个简单的心愿。所以她此时的表情,有些落寞,但更多的还是怀念。 如果真的有人修炼,说不定还能给绝世武功弄点信仰力什么的,而且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灵气,修炼不出来什么气劲来。 他就是那样的人,不管有多狼狈,不管多落魄,却依旧风华盖世。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很多人更是怒火中烧,想过来撕了翼战的心都有。 叶茜茜拿起手机来,拍了好几张照片,加了个滤镜更是美得让人心动不已。 看样子赤焰国的内部依旧是内忧外患,在上次大换血之后,还是存在着很大的隐患。 他不会破阵,龙龙也不会,这样的大阵只能是靠凤凤了。可是她如今这样的状况,着实让人担心。一个不留意,他们都会死。 “穆元帅,大驾召唤学院有什么事情,而且还是带着狮鹫队,你这么做有点不妥。”闻导师站在黄金龙的龙头上,温和地说道。 当五艘庞大的宇宙战舰以及数目庞大的宇宙战机出现在神根岛上空时,驻守在这里的神圣布里塔尼亚营地响起了急促而高昂的警报。 这会儿的高速路还不发达,在半道上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早晨9点才到达了沪上。 绕,绕不过;拔,二可敌百。战略之重,‘道南阳而东方动,入蓝田而关右危’。率领三万中尉之军,两万卫尉之军的赵亥就驻守在这里。熊启派遣使者入关,他迅速将使者拦下,询问议和的结果。 配发水果罐头的第九天,航行在前方的山鬼号瞭望手发现左舷岛屿上山脉忽然转折往西,海峡越来越宽,第三天后这些山脉彻底消失在茫茫大海中,海水冲刷着最北端的礁石以及礁石远处的几座岛屿。 姜辛秋也是暗自恼怒不已,但是她也没办法,谁叫她自己没把握住机会呢? 唐煌双手摊开扶在沙发两侧,身子靠在沙发上,漠不关心般地看了一眼扎兹巴鲁姆,随后不急不缓地说道。 于是某宝使劲的抬头想要看看这位叔叔到底是不是柱子,只是一抬眼两人全都震惊了。 彼时泽言才初化人形不久,住进了九重天幻虚境内的清辰宫,在一日外出寻找可助静檀早日聚成花魂的灵物时,在不周仙山遇见了盘踞在山顶之上的九天玄龙。 熊荆直言自己的感觉,他对芈蒨的能力评价也不高,不过这也是他信任芈蒨的地方,他很放心的喝她亲手泡的茶,挥退了试毒的仆臣。 对婆母,白氏心里是惧怕和怨恨的,一听老太君来了就先有些慌。 易风冷的攻击似乎彻底激怒了暗影王,一条接一条的影子从大雾中探出。密密麻麻足有上百条影子,如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将易风冷围了起来。 第381章暗林夜袭 “这是…” 密探宫逡,脸色立刻变得难看。 他深吸一口气,正色咬牙道:“此事是我失误,此地不宜久留,咱们立刻离开!” “唉~急什么?” 李衍微微摇头,“马上天就黑了,好不容易有个落脚之处,先休息一晚再说。” 说罢,当先一步向着破庙而去。 来到庙前后,看了眼对联,笑出 其次是必须实件儿!但这个条件也不难解释,毕竟有些东西是不能光看外表的,你还得需要手感和气味去确凿某些细节。 模具制造、浇筑金属、打造零件、制造芯片,甚至,凌风还利用之前自己抠出来、剩下的材料制造了一个迷你型的方舟反应炉,镶嵌在变身腰带中,充当功能装置。 所以,道典当中所谓的六种生灵之一的‘器’族,指的就是这些成型之后、因机缘巧还活了的器具。 “反正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我们要不就放弃这个任务吧。”拉鲁拉丝说道,还伸出手拉了拉叶一的耳朵。 有能力的人必然桀骜,这些人也注定是不服管的,如今缺了巨蝎一族,就代表人族必须要再找一个部族来顶替这个位置,从臣从部落中要挑选的部落从原本的四个变成五个,这实在是令人族的智者们十分为难。 所以,当他的好奇心达到一个临界点之后,他就很难放弃一个短时间可以得到的结果去等待一个需要花更长一点时间才能得到的可能会更好的结果。 厉伟甩出一叠照片,正是那一晚,程子煜在高速路上正带人前往郊区的。 她用手在空气中挥了挥,这里都是陈旧的气息,她又反对起来刚才的想法,要是经常有人来的话也就不会那么多灰尘了。 这一声的声音,仿佛在空间里不断的回荡,来回的回荡之中,经久不绝。 “苏家不是连人带空天飞船,一并在星球内被击毁了吗?”蓦地,赵家家主语锋一转,厉声喝问。 作为千年世家的家主他,也见过许多未知,保守着许多世代传承的秘密。 秦剑不得不佩服秋野家族的势力。三天以后,所有卖出的视频,几乎全部都回收了回来,其中包括大夏京都大学,范西平曾看见的那款视频。 讲真的,他是一点都不想去主战场掺合,那地方太凶险,他自觉把握不住。 秦言眼尖的瞥见新房的门又开了,新郎满脸笑容,春风得意,心情不错的迎接大家的调侃。 折柳不得不承认陆风的话语中确实有两分道理,但她紧绷着的心情实在是很难放松下去。 等到再也没有车辆出来,调整好打击屏幕,对准那颗藤蔓的主根位置,按下了按键。 莱恩看着眼前这个声称要接受招募的胖子,怎么看怎么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虽然启事是他写的,但他是真没指望哪一天能够吸引来一名高级魔法师。 一炷香时间后,冷宫里,穆景昭手上扎着绷带,蔫巴巴的躺坐在椅子上一脸疲惫。 他的做法秦剑也非常理解:棋院方面破格给他打开绿灯。你秦剑要好自为之,不要蹬鼻子上脸啦。大夏棋院是官方组织,不是谁家的后花园。 见藤千秋突然发飙,藤氏聚宝斋里面的伙计都变得紧张起来,本是一脸狂热看着邹川身上尸鸟王甲胄的奥普则是有一丝茫热的看着众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382章失败的阻击 火雷炸裂,林中一片销烟。 “怎么回事?” 为首的刀客眉头微皱,沉声询问。 而那侏儒抽了抽鼻子,脸上也没了笑意,“他们手中也有新式火器,是火枪!” 刀客闻言,面色一变,立刻从腰间取出两个黑丸,手腕一抖,扔在前方地面上。 嘭嘭! 两声闷响,顿时浓烟弥漫升腾,五彩斑斓, 这从头到尾他一直都在被赵玉所利用,他本身并不相信这一切,但只有真正了解赵玉的为人,然后再借助罗云刚才所说的话,他不信也得信。 而演算台推演经验可谓至关重要。了演算台哪怕苏哲本身并不具备丰厚基础知识许多东西也是能够依靠经验推断出来。 “望风咋地?那也是辛苦活,再说了,是你让我留下的,又不是我自愿的。”大个子一句话,就把责任全推到焦八身上了。 这副表情自然是落在旁人的眼里,周围的人皆纷纷笑了起来,而北陌璟严肃的表情自然而然也有些动容。 冯泰龙此时似乎也没将罗云他们当成是外人,幻狼团所有的秘密几乎都已呈现在他们四人面前。 最后还是我先妥协了,我举枪的双手放了下来,我累了,不是身体,而是心累了,我头很疼,感觉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虚伪,不真实。 “你老爸和他是不是从你撞人后他们关系才很好的?”邵羽问道。 “这算是算是感应到了吧。”沈幕雨想着,边开始继续的按照胖虎教自己的方法感受悬浮在空中的水晶。 吃完早餐,杨天龙让火云穿了一套王淑妮的衣服,带着火云离开了别墅,准备到昆仑看看王淑妮她们的情况。 她好心的说着话,贤妃脸上淡淡的笑容却越来越少,直到她脸上看不出来任何表情。 果不其然,随后,那让人灵魂都寒冷得颤栗的感觉消失,看来是去追击新的入侵者。 “有道理是有道理,但重点是,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地方?”长戚问道了关键的地方。 遇到危险时可以自动幻化出无数把‘醉梦星沙’将外力因素与主人隔绝开来,为主人做最后的逃脱。 景初初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遇见这么恐怖的事情,在电影里才出现的情节竟然出现在了自己身上。 看着街道两旁的建筑恢宏壮观,各行各业都有相当发达,宽阔的街道可以容纳十多辆马车并排而行。 “没聊什么,只不过说一下今日考试的事情,涵儿今日也是很厉害,恭喜你考试通过!”夜幽冥淡淡说道。 片刻之后才抬眸瞥了一眼墨涵儿:“这里是拍卖行,谁有钱谁竞拍,怎么能说是在下跟墨少主过不去,语速均匀,根本不被场内的气氛所改变。 邱妍说他和向伟明天就会走,还暗示我留在这里的东西希望我帮他代为看管,她回去后会安排人来取的。 四散在周围的护卫突然大叫了一声,叫声在刀剑入肉的声音中戛然而止。 宣云锦挑眉:“异想天开……”就定国公对章奕珵和舒励做的那些事情,还想让她给她治疗? 禁军统领卫奔向凤瑾躬身行礼,两人目光相接,一个肃然深沉,一个温润沉静。 您能不能动动脑子,好歹证明证明您这脑子长来,并不只是单纯的为了显身高的,好吗? 她现在,痛恨着自己昨晚的沉默,痛恨着自己那晚说那么重的话。 第383章明月中秋夜 保康县之名,源于北宋雍熙“保康军”,意为“保靖康民”,大宣立朝后,才设立保康县。 虽说保康县城建成不过百年,但这片区域很早便有百姓居住,甚至要追溯到楚先王熊绎。 多少年战乱,都未波及这些地方。 原因很简单,保康县境内山峦重叠,沟壑纵横,地势起伏多变,山沟河流不计其数。 严格点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我可以再给你们一粒,但是,以后若是还想再得到药丸,毕需百分之百地听从我的调遣。”迪娅儿原形毕露。 陈腾低头沉吟一声,想了一会儿,他发现下午还真没有什么事情。 “你可真是放肆!”两个身穿黑衣的鬼差飘了进来怒道,张谦能看见这两个鬼差,但是别人看不到只能听到声音,所以都是一脸惊恐的四处张望着,玲玲这时候也清醒了过来,也害怕的东张西望。 覃晓璇终于有了生机,连忙站起来,一边抱着摄像机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头发衣服。 随后,陈腾面若寒酸,眼眸冰冷地看着谢天皓,语气森然地说道。 叶璇正在抚琴,纤纤玉手舞动,跳动的音符像是精灵一般在虚空之中飞舞,洒下一片欢声笑语。 “倒的确有这个可能。”张谦一点头,按照铁扇公主的性子来说,不是有可能,而是肯定会是这种结果。 方子衿过来帮覃晓璇摆脱了纠缠,覃晓璇才有空带着马哲参观自己的饭店。 分身们早就趁着他们说话的时候把弓拉满了,每两个瞄准了一条,正好。 叶凡今晚一身西装革履的,像是企业的ceo般,所以杨志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嘶……”随着脸部肌肉的痉挛,赵达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了。因为大腿那块儿很疼,而且刚刚被人大的脸更疼。真是送因为疼,他才确定自己现在不是幻觉,这两个光头的确是不能动了。 紫凝经历过那么多战斗,尤其两次在尸兽潮之中搏命厮杀,后期又和辛这样的怪物战斗,被神秘的翼训练。一身杀气早就被训练成了一种武器,意识不坚定的人,只是被杀气一冲,就会直接被吓傻掉。 精神力刚刚离开识海,李睿就感到包裹自己的阴风顿时停止了运转,接着面前那个苏妲己的脸上就露出惊恐的表情。 “虞姬?虞姬是谁?谁又是虞姬?”云朵朵看着冷暮寒,眼里热切的神情不像是做假。 皇上兴之所至,竟然把自己被皇后捋掠去云府都画了出来,这要是传了出去,还不叫人贻笑大方? 翻了个白眼,慕容飞鸣也发现了哥哥脸上的不情愿,这他早就想到过了。这样的婚姻,无疑没有半分感情可言,但是王兄封王后,若妃位空缺,定又会惹来不少麻烦。到时候问题处理起来更麻烦。 “好。”牧歌见明明听懂了她的意思,为明明的懂事吃惊了下,若是让这么懂事的孩子知道自己的生母身份卑jian,那是不是会在心里留下阴影。 可是,此时此刻,面对秋奇尔,他那么犯贱的来质问自己,责备自己,他丫头的,有什么资格呢? 的牛魔王两眼蓝光流动,环顾四下,它并没有流露杀气,但在场的所有妖王已然鸦雀无声。 这也是丽娘的要求。不让苏染染做任何事情是因为她的琴技现在并不纯熟,如果贸然展示的话只会丢脸,让身价大打折扣。而如果出去用面貌示人的话,就与日后要走的花魁之路大相径庭。 第384章龙的传说 “女人哭,没听到啊…” 沙里飞看向周围,满脸疑惑。 其他人也微微摇头,表示没听到。 李衍顿时了然,给了他们个眼色,闲逛一般,向着耳中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之前在山上时,他便听到祖师庙中有叹息声,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马上要进山,却接连出现异状,就必须小心一些。 至少要弄清 想到这里,君双心中陡然一紧,脸色也是变得沉凝了起来,难道去年年底在南疆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期末考核里,和弗兰克斯岛再次的对上,其实就是陆心远的主意吗? 刘志东的刀法并不是传统国术中的刀法,而是军队中所流行的战场刀法,当年在对越战场上,刘志东没少用此刀法杀敌,然而现在他却要用这样的刀法来对付自己的同胞,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这只鬼魂不比刚才所驾驭的那些,相比较而言,这一只不仅体形更加的巨大,高达两三米,它的体表颜色也更加的凝实,甚至还能看清楚它的面貌,是个长相极为爽朗的鬼。 抬起头,看着挂在御傲天脸上那抹潜移默化的笑容,她顿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的脸上明明就写满了……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苍天呐,这一切应该是梦吧? 他们未来几天骑马肯定是要负重的,所以罗庆给安排的都是全套垫瓷实了的,这会儿听戚绝这么一问,他也意识到郝东可能得一点点来慢慢适应才行。 谢婉婷微笑不语。她昨天晚上刚跟骆志远通过电话,非常清楚骆志远此刻的真实心境和对于未来的长远打算。 这次的大选是御傲天等了多少年的时机了,一旦错过就要在等着3年后的竞选,那时候他已经31岁了,到完成梦想还不知道得多少岁。 在他们认识的期间,商云茵的确干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可她对御傲天的感情,却都是真实的。 他有很多话想要问戚绝,尤其是,戚承见过戚绝似乎有基因同化的情况发生过,这次回去什么都说了。 萧逸天死死的捏着手中的东西,心里怒不可遏。之前他的一切行动都是在演戏,内心却是很平静,然而在看到吉野拿给自己的东西之后,他才真正的愤怒起来。 场里还发下通知,凡是从后勤处领到发霉粮食的人,可以拿着发霉大米却换新粮。 他们的这种干粮做法是跟东夷忍者师父学的,这种干粮是用面粉和米粉,再加上牛油和水、盐混和在一起,做成形状后上锅蒸熟,然后再晾干。 在比赛开始前,天诚理工大学校篮球队的队员们已经习惯了要先调侃一下对手,这样不仅可以先在心态上“藐视”对手,还能舒缓一些紧张的情绪。 今天,李诗诗趁着除夕前的一天,通过庚浩世身上穿着的大衣里的定位监听纤维,定位到庚浩世所在的位置,于是就让自己专属的直升飞机驾驶员带她来这里。 庚浩世壮着胆子,用大拇指和食指捻起被朱帝掉落在地上的信封。 妙玄要上前帮徒儿,红线伸手阻止。疯和尚叫一声“去吧!”用手送出宝剑,红线感到有一股巨大的气浪推动她连退五六步,被师父妙玄扶住,疯和尚哈哈大笑。 因为这些国家很清楚,蓝星之所以频频爆发自然灾害,根本就不是因为生态环境受到破坏,而是因为月球偏离轨道引起的。 第385章神山云遮绕 “人都齐了么?” “王二,忘了进山的规矩?红布、五谷去哪儿了,快去找…” “哭什么哭,顶多两日功夫!” 大清早,周里正就在院外嚷嚷。 此刻的他,已换上了一身猎服,由粗麻、动物皮毛制成,虽看上去破破烂烂,但却是极好的隐蔽。 身后背弓,腰间挎刀,还带着绳索等工具,一看就是经 “吃饭了!”九月现在厨房门口喊到。然后把饭端到隔间的饭桌上。 这一次,叶浩没有去买tt,一会儿需要的时候就用一下酒店里面备用的那些好了。 现在他已经有了最重要也是最难得深海红石,叶浩相信,凭借着诸葛家族的影响力,就是有一些材料找不到,找到它们的替代品应该也没有什么难度。 跟在身后的公孙神武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变:周游不会还在记恨刚才的事情,让父亲收拾自己吧? 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居然说一个月前就已经决定将家主之外传给崔钰? 若不是双方都有意克制住自己的力量,恐怕这座宫殿早就被他们拆掉。 只是这些面子周游根本就不在乎,而且看齐思思平时就知道了,估计连红酒都不怎么喝,一下子喝下这么高浓度的白酒,哪里承受得了? 但这个忽然出言的公子哥,名为孙终,他的父亲可是食品卫生局的。 一接触到赤炎的眼泪,凌默布满了伤口与鲜血的皮肤就如同一块干旱了许久的田地一般,贪婪地吸收着赤炎的眼泪,同时散发出淡淡的红光。 柳生一行人又在别墅里面玩闹了一番之后,他们这才离开了这里。 “下回务必带朝平他们过来!”卫银练意思意思留了两句,也就亲自送她离开。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行,这份情我领了,晚上我请你吃饭。 被他碰到,她一下子醒了过来,见自己被他打横抱起,而且身上还裹着浴巾,当即闹了一个大红脸。当然,这都不算,最重要的,他……他刚刚是不是已经看光光了? “嘿嘿,令狐冲,怎么样,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吧?”田伯光嘿嘿笑道。 徐成或许真的是太久没有发力了,这一做根本就是停不下来的节奏,我摸着他胸膛上的肌肉,心想他这一年不会都在健身吧,什么时候八块腹肌都出来了。 出轨,婚外恋,单亲妈妈,友情,缺失的亲情,求而不得的爱情,各种颓废应有尽有。 但是大家都不知道,改变他们命运的,却是沈夏这样一个在平凡不过的人。 如果被推掉的那三个会议和两个见面都不算是什么事情的话,那就是真的没有什么事情了。 方孝瞥了一眼血刀,又看了一下其他人,果然,他们虽然不说话,但是骨子里都很认同血刀的观点。 当初在玄龙国初见,夜枭误以为左叶萱身边的慕容兰是怨灵,非要将其捉拿,因此,与左叶萱和蒋兴国大打出手。 当那脸形成的时候,我注意到沐白和陆翎的身体都出现了微微的震动,似乎是瞬间承受了莫大的压力一样,后背已经渐渐的弯了下去。 可二十多年过去了,陪着她的除了不停炼丹的青青,就是广成子这个糟老头子,左叶萱觉得人生真的枯燥极了。 我知道他说的正事是和沐白他们有关的,所以也不再多问了,匆匆吃完饭后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386章道人诉因果 “还真有!” 众人也连忙上前,仔细查看。 神农尝百草,斫木为耜(si),揉木为耒(lěi),耒耨(nou)之利,以教天下,可以说是农耕文明始祖。 神州百姓心中,无不敬仰。 发现其遗迹,怎会不感兴趣。 李衍又连忙扯开另一边藤蔓,同样看到一个坑洞,可以想象,这里曾凿石镶木铸 冲击力在其体内疯狂的游走,一滴滴黑色的汗珠,从王墨全身汗毛内泌出,在这黑色污垢离体的瞬间,一股只在初入仙路时才有过的那种洗髓的舒爽感,涌现王墨全身。 她原本就虚弱无比,靠着毅力支撑着。而现在齐御杀到,算是给了墨白一点依靠,心头的那股气泄掉,自然是无法抗住了。 谢东篱知道这是她的记忆出了问题,不过只是暂时性的,等她的身体恢复过来了,记忆自然会清楚一些。 那老者听闻此话,忽然笑了起来,只不过其笑容中,却是寒意更浓。 “不知道我们炎黄世纪影视集团终止与你们的合作项目,对你们有什么影响。”宇天随口说道。 “那多谢殿下了。”盈袖再次福了一福,拉着盛七弟的手,往夏家村行去。 “我也说正经的,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不该想的事?瞧你脸红的。”谢东篱眉头越来越皱,背着手往前走去。 明人的眼中明显露出了吃惊的神情,北斗不愧是吸血鬼,果然身轻如燕,在速度上自己还真不能和北斗媲美。 “可是我们大家心里都明白,他们只是秘社的傀儡。秘社就是想通过这些暗中操作让联合反恐行动陷入被动,然后他们再借势兴起。”林锐皱眉道。 连忙答应,急急忙忙的挂了电话,杨洛返身回去,直接从云帆酒店要了一辆车子杀向了军区。 第二天,方正早早的起来,打扫佛堂,同时琢磨着以后的事情,如今能下山了,他也想出去走走。牢笼打开,鸟雀自然想飞。 景晔的眉毛一掀,伸手轻轻抚了一下唇,手上便沾了几滴血,他再次挑了一下眉,然后定定地看着兰倾倾。 方正懒得搭理他,低头一看,老脸有些尴尬了,竟然还抱着人家姑娘呢。难怪那些围观的家伙,一个个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安静的神社从视线中消失,五感混乱,有如淤泥沉重地附着在意识上,怅然很短,时间和空间拉扯得模糊不清,他在一瞬又似乎挣脱出来。 下面的村民都注视着朱达,倒不是他们被镇住了,而是刚才折腾的太过,大家都需要歇息喘息片刻,顺便听听而已。 同时一股灵力在他身体中流转起来,衣袍无风自动,恐怖的气势自他身上席卷而出,荡漾开来,气浪滚滚。 竟然能够盗取仙官宝录,就连太上老君和弥勒佛祖也不得不佩服。可这么一来,事情恐怕就不好办了。 然而站在三扇大门前,他却没有进一步前进,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危险在前面等待着他,他还记得当初梦境中的他打开大门之后露出的震惊表情,如果没错的话,那时候他看到的一定是很可怕的场景。 星炼顺着路一直往回走,走了好半天才抑郁的发现,她好像迷路了。 下沉的趋势立刻被止住,星炼眨眨眼,安静下来,只等跟前男人接下去的动作。 这张宇的心里清楚,现在拿着自己的父亲根本吓不到陈大明,好汉不吃眼前亏,等自己离开这里,走的是机会实施报复,还不信陈叔那里没有个能打得过这个陈大明的。 第387章“野人”部族 “龙宫水府?” 李衍听罢,顿觉头疼,直接将龙玉圭递出,“正好,既然你们青羊宫在此监管,我也就不再插手,交给你们处理。” 这件事一听就是大麻烦。 上古龙神、二郎神镇压、龙宫水府宝藏…光听到这些词,李衍就感觉头大。 他可是知道,蜀中那边打的有多狠。 灌江口附近,正邪两道斗法 城中戒严,进出查得非常苛刻,他这张脸又是比城门口的画像还要吸引人眼球的东西。 地球的异变,这到底是代表什么他很想知道,可是,在得知三大至强者都失败后他不敢再去想。 方才她也是慌了神,若真是为了“误杀”宋宜锦却伤了父皇,岂非大逆不道。 一瞬间而已,黄十三脸色彻底变了,这一轮紫色月亮蕴含的波动太强了,他感觉自己这一条腿钻心般的痛。 这首歌不比之前演唱的那些歌差,可在座的创作人花了多长时间创作出来的歌曲?人家周泰来又花费了多长时间? 不是他没有超一流家族天骄的自信,只是,这六大对手都可以算是和他同等级的。 如果不是今年的央视邀请了林士豪,恐怕他依旧不会关注这届的音乐盛典。 第一期的录制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接下来就是后期制作了,还有就是为第二期的录制做准备。 说着雷古鲁斯所不能理解的话语,苏牧抬起漆黑的剑刃,就向着满脸怨毒的雷古鲁斯直刺而去。 冷笑一声,保罗带着仇恨的目光,投向远处已经完全乱了阵脚的肉球爱德。 他举起华丽的魔法杖,无数的水元素在水蓝色的宝石处聚集,宝石内流动的禁咒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变化,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许青云闪电转过,大刀闪烁着冰冷嗜血光芒,全身雷电萦绕,身上的气息比之貔貅更加的恐怖,尤其是那突然爆发的未知气息,远古王者一般君临天天,让貔貅彻底疯狂。 亲自率军杀敌,恐怕不知道又会有多少百姓惨遭毒手。赵逸张了张嘴刚想把自己途中看到华雄杀良冒功的事情说出来,这时前方的城门开启,一路大军从城门走进来,斗大的“董”字旌旗迎风招展。 众人听得杀无赦三字,均心里一寒,情知陛下处罚妃嫔并不是重点,重点是终于找到合情合理的借口,要对贞人集团大开杀戒了。 李忠贵见皇上如此坚决,也不好再劝说什么,只能按照皇上的吩咐去办。 从金宝儿稚嫩的嗓子里跳出来的字还有很多,语句还很长,但纪以宁已经听不进去半句一语,泪湿于眶,长睫上尽是湿汽,眼睛红红的,想哭却哭不出来。 在出门儿之前,夫人已经将这丞相府中的布局和她仔细说了好几遍了。尤其是这一段路怎么走,不光是用嘴说,还在太子府的后花园里,亲自给她走了好几遍。 挥了挥手,卢向阳冷声道,虽然心中有着不少的怒气,但他身为执刑队大队长,也承担着包围学院的职责,面对普通学员的请求也不能置之不理。 见到汉灵帝脸上的喜悦慢慢变得冰寒,不止是赵允就连张让与何进都十分紧张,他们二人对赵逸的关心与赵允不同,他们在意的是赵逸的才能,这等人才若是死在这种事情上实在是有些太可惜了。 虽说这也和学生素质有关,毕竟考进巴斯现代语言学院的学生,绝对都是佼佼者。 第388章危机初显 事情有点不对啊… 李衍心中疑惑,继续观察四周。 这个地方,多半就是武巴曾经部族所在,后来被天圣教所夺取,但现在明显又出了变化。 那些骸骨乱七八糟堆砌,全部呈现惨白状,上面的肉也被剔得干干净净,说明都是煮过,就是胡乱丢弃的垃圾堆。 而人头骨却不一样。 被铸成京观,一是为炫 旭日缓缓的从东方升起,独立营的战士依靠在纵向壕沟里看着日出。对有些人而言,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欣赏东方的红日。 “陈先生,你为什么会有……”水萱盯着陈泰然手里的枪,眼神中有些戒惧的味道。 而徐逸然竟然只是点头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挽着西门金莲向里面走去。 沈宛月和着狂涌的血水吞下自己的舌头,在意识完全丧失前,对着龙澈得意的笑了。那笑,仿佛在诉说着龙澈头顶的帽子,颜色有多么的鲜艳。 “回太后,郡主的肚子超常的大,是以芫太妃才派人将微臣请了去,是想看看郡主的肚子里有几个孩子。”孙太医老实回道。 “肖郁,你最好给我解释下我的名字是怎么回事!”,我将身份证举到他眼前。 “砰!”一声闷响之后,两只拳头硬碰硬撞在了一起,又闪电般分开。 没等井上合香介绍自己,陈欣儿拉着井上合香上了楼,故意气卡特。其心里也不想井上合香和这老外有过多的接触。 他找到那个会所,查到那个服务生身上,得知一切之后也顺藤摸瓜地查到了许安好,并且想方设法地想得到许安好的各种消息,只可惜许安好在事发之后出了国,他没查到。 刘楚楚这时候还晕着呢,我们也就没跟卫征说什么,打了声招呼我们便离开了,刘楚楚我们没有送到医院,直接接到了吴天的家里,反正家里有家庭医生在,不比医院的医生来的要差。 旋涡的力道开始逐渐加深,吴畏的目光也已经穿透了玄青子突破之时的画面,犹如利剑般摄入到旋涡雾蒙蒙的中间。 诛仙大炮炼制极难,乃是以淬炼提取后的灵石为弹药,以灵铁铸为炮身,符纹为基础,一旦开炮,在修士队伍中炸开来,便能毁伤数里之地。 而他的身边早已经没有了月璃的身影,等到他眼神聚焦,映入眼帘的是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喝着茶的天辰。 作为一个霸虎的指挥官,同时又是汽车饶伪装潜伏者,就使得这个家伙,只能够采取这种白手套的策略,永远不能够冲到第一线去抛头露面。 在昆仑山中的某一处,一座山峰平地而起,自山脚下缭绕着五彩祥云,山上更是霞光万丈,仙鹤,麋鹿等祥瑞的生灵在云中若隐若现,比之四周的山峰显得格外耀眼。 她们星冠宗传承下来的魂技,虽然极为强大,但她的魂力修为毕竟还弱了一筹。 她在之前的风波归于平静后,主动曝出了自己怀孕三个月的消息。 铁昆仑被埋在宋先生不远处,宁舒走过去,眼中不禁一阵酸涩之感。 说实话,完全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就算是吴畏想要把密卷给成功的模仿出来相当困难。 你们这些可恶的五面怪从哪里冒出来的?你们待在原来的地方不好吗,为什么要违反当初的约定? 在带土的心中,一个屠杀了整个家族的人,杀完之后在那里懊悔与自责,完全就像是在猫哭耗子,他根本没有丝毫欣赏的兴致。 第389章洞中有仁兽 洞窟幽暗,泉水滴答。 穿过深潭水道,赫然是一座溶洞,且应了那句话: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通过一段狭窄区域后,空间立刻变大,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钟乳石。 火光照耀下,犬牙交错,光怪陆离。 李衍前世就来过神农架,知道这里地势复杂,溶洞众多,但眼前这溶洞,还是令 一开春,便有熟农前来,在火场之后的肥沃土地上开辟出临水平地种植麦子。 离开这个想法,我其实一直有,从姥姥来看我,到张丽跟我聊她奶奶的事儿,但我一直自我压制,我觉得现在回去那么之前付出的辛苦就不值当了。 在凛天宗,弟子若是在境界上高一个层次,那就是称大人,而不是用师叔之类的称呼。 可若非凌寒没有再补上一拳,他现在就不是受伤的事情,而是已经死了。 年幼的周黑鸭紧紧咬住嘴唇,眼泪却忍不住喷涌而出,他忽然明白了一点,即便此刻他再大声的叫喊,父亲也不会转头,甚至恐怕连脚步都不会停顿,他真的是不想要自己了吧。 轩辕紫光脸色发黑,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没想到凌寒居然和一名破虚境大能结拜为了兄弟,这他还敢杀凌寒吗? 不过,她想起第一次和厉太太见面的时候,她说和林正深认识,以及那时,她眼中回忆的目光。 林瑟瑟怕杜玉梅再东问西问的,吃完了面条就说自己有些犯困,去倒倒时差,便回房去睡觉了。 此时被王帆一逼,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那模样更是显得有些做贼心虚。 先不说这些眼睛到底是什么的眼睛?哪里来的?就光是这种视觉上造成的效果,都足以让人毛骨悚然了。 哎,要是他也能像卡鲁宾一样就好了,什么时候才可以这样子呢? 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族人,虽然罗本的话艾露露不是很懂,但是艾露露知道罗本是在保护自己。恋恋不舍的多看了几眼,艾露露回头,紧了紧抱着罗本脖子的手,随着罗本回去了村庄。 因而,虽然超级商队理论上每年都有,但实际上如果不是其途径线路上的人其实是很难见到。 虽然他们这些至少经历过三四次任务,有的更是经历了七八个任务的老手来说,普通枪往往已经法轻易击中他们了。 而等了这么久,却得到这么一个消息。他们当然是非常不甘心的,尤其是那个问话的记者,他可是知道他的搭档刚刚只是去上了一趟厕所而已,怎么就知道这么一个消息了?这可得好好的问清楚。 墨言欢点头,在顾煜城转身的时候犹豫着是直接扔了还是吃完,最后于心不忍,直接三下两除二便把手中的西瓜啃干净,然后把西瓜皮给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面。 “是,大官!”顺子边答应着边擦汗,老头没疯就好,一缕烟儿似的消失了。 说完,不等萧云祁反应过来,直接便挂断了电话,然后果断把手机关机。 虽然说这些销售员嘛,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因为她们肯定是想要把货物都卖出去的。不过,金易恭维的话,显然让刘依菲觉得很开心。 不过是陪风光玩的玩具而已,玩具就只要发挥玩具的作用柳就好。 徐清沐动作缓慢,可言语却正常,少年想要行礼,却发现等到那九尾狐已经到了身边,双手还未完全抬起。 第390章变故 这是种奇怪的状态。 起初李衍还以为,是传说中的神游,但稳住心神后就发现,并非如此。 神游这种事,并不难做到。 这个世界的修行法门,以存神为主,本身神魂就很强大,达到四重楼后,就能阴魂出游。 但这种出游,弊端极大。 一是要有上等法门,二是离不开厉害法器守护,否则就和孤魂野 安德烈出身于大陆南方著名的星眼家族,这个家族以盛产美人和剑士著称。他6岁觉醒星眼血脉,10岁进阶黑铁骑士,此后每四年晋升一阶,不过二十二岁就已经成为了大陆顶尖的黄金骑士。 对于堂中的考官,表面上是他们三个,实际上屏风后面还坐着好几位呢,而且个个位高权重,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在朝廷里,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听完,林锐眼中凶芒毕露,气场变得恐怖,压得车里其余三人都不敢多言。 “不敢当,你长得和我不象,所以我慎重的考虑了一下,你以后还是不要叫我父亲了!”李日知一本正经地道。 不过,他正要开口说话,却忽然耳朵一动,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从下水道深处传递来的窃窃私语。 虽然他不愿承认,但宁修作的这首诗绝对比他那首要强。无论是词语的选用,还是整体结构立意都要高出不少。 江萧更是不解,通天教主居然问这个事情,按说他不是该关心阐教人教西方教众位圣人的打算么?这商周之争的看法有什么用? 目光一冷,东老大剧烈咳嗽两声,手握一柄十一号手机维修刀扎向林锐。 搞定了这一切,江萧便开始设计房屋中的各种家具,反正修为够强大,手指一点皆可瞬间完成,不多时房内屏风桌椅床铺一一完成,江萧甚至还用一些珍稀的材料做成涂料将家具房屋一一刷了一遍。 当我进入宝光寺的瞬间,我感觉全身都宁静了下来,说心无杂念都不过分。好像尘世的繁杂全都消失不见了,宝光寺并非在什么鸟无人烟的地方,而就深处闹市之中,但是仅仅一墙之隔,就感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一般。 跪着的五个区府长,外加十米开外被秦楚歌扇飞的那两位,迅速爬了起来。 是父亲塞给他的手机起到了作用,岳俊峰自知躲不过这一劫,只能把生还的希望留给孩子。 一想到上官芊被公孙皇后驯服的服服帖帖的样子,敢怒而不敢言,她就内心一洗,嘴角微微上扬,春笙帮上官月梳洗过后,上官月起身出了房间,来到大厅扶着长公主出了府外,二人扶持着上了马车。 “我原来不敢确定,但是现在已经很肯定了,没想到这种战体也出现了,难道这个大陆有什么特殊之处吗?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先天战体。”凤凝雪沉思着说道。 光荣?古尔德还不太相信这个,他以敏锐的商业眼光察觉到了巨额利润。 器灵破天非是陷入沉睡,只是吸收本源之力的同时又要镇压地脉链接,抽不出手回应秦遮的呼唤。 李痕和上官柔朝着一边走去,走着走着,李痕发现环境和之前大不相同,四周充斥着一股阴寒之力,而且还弥漫着无数的黑雾,而且黑雾在不断的侵蚀着自身的战气,李痕和上官柔对视了一眼,继续向前走去。 执事峰负责情报以及宗规这事,云剑宗可谓是人尽皆知的,突然找上门来基本没什么好事。 第391章残军攻山 山林云遮雾绕,泉水流淌。 密林中,一群野猴正追打嬉闹,时而攀枝纵跃,时而啃食野果,很是悠闲。 忽然,它们齐齐抬头望向远处,随着猴王一声尖叫,瞬间散去,惊得周围鸟雀乱飞。 又过了一会儿,远处动静越来越大,枝叶动,铠甲声声,还有猎犬低吼乱窜。 浓雾之中,出现一支军队。 天圣 “当然,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主子真的不在了,她也永远是我木雷的主子。此生都不会改变。”木雷不知道春枝的用意,但是被人质疑,他的脸色很不好。 “我能怎么证明?我还记得第一次碰面的时候,我还是初出茅庐,那个时候,老师似乎也很惨吧……被仇敌追杀。”楚圣耸了耸肩。 皇后看着两个儿子结伴出宫,除了感觉心里怪怪的之外,其余的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在低头确认自己身上的衣服完好的穿在身上,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顾霆钧早摸清了她的动作,迅速直起身子往后闪去,头堪堪避过了楚琋月的力道,自然也保住了下巴。 唯一一脸笑嘻嘻的也就会有西风了,但是此时他手中玩把着个匕首,看着上下翻飞的匕首在他手中玩出了各种花式,很多人都露出惊吓的表情。所以,那些人都在观望,并不敢随意的靠近。 “我想跟你聊聊,有时间吗?”眼前这个男人,不慌不忙的开口。 “放开她。”苏成义眼中闪过一丝火光,看着在萧少卿怀中哭泣的人儿,虽然与他实力不对等,却也想为了红颜与之搏一搏。 听着蔷薇这么一问,轩辕允心里咯噔一下。想到还在郑家的吴松,心里就是一阵苦笑。没想到他都放吴松自由了,竟然被丫头看穿了。 原本热闹非凡的现场,空气仿佛在此刻凝固,整个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所有人看向赵雨蝶的眼神中,都充满了不可思议。 一招对拼之后,两人互相换了位置,蒙武看了一眼自己用玄铁器打造的四阶宝剑,经过刚刚对拼之后,剑体上面居然出现淡淡的裂纹,和雪舞剑对撞的那个位置的剑刃也凹了进去。 哈迪斯的童稚五官微微抽搐着,他紧紧抿嘴,别扭的模样似乎正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情绪的爆发。 看着两个已经逼到了自己身边的使魔,张正宇却相当镇定,他突然狠狠地将匕一插,然后松开匕,同时双手力将手中擒拿住的蒂娜对着两个使魔推了上去。 酒楼之中的顾客见屏障已经散去,而李天佑身上酒气冲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都打开神识仔细打量着李天佑,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于是也都失望的收回了神识。 “呜呀,大哥,猴子怎么认出我们了?你不是说他没有火眼金睛了吗?”躺在雪地上的一棵“树妖”猛地言道。 卿睿廷站起来,缓缓落座。他刚刚若是没眼花,卿睿凡玉冠下的青丝,已渐渐有生华发了。 一般的高中生都是要上晚自习的,可是蓝平天却觉得那个样子很没意思,所以也就联系学校,取消了蓝幽明的晚自习。 卡蕾忒未敢贸然向“荷西”表达自己的想法。“断念”魔壶还没到手以前,她不想打草惊蛇。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各自顶上的湿衣湿被扔在路边,转回头看看自己被烧毁的家园,一个个不禁泪流满面。 第392章山岭攻防战 轰鸣声宛如雷霆,声震山川,从山顶往下看,甚至常年遮掩的云雾,都为之散开,又迅速合拢。 虽只有短短一瞬,但李衍还是看得清楚。 山林中出现个大坑,销烟升腾,与周围翠绿相映衬,显得格外明显。 “炸了!炸了!” 沙里飞满脸兴奋,鼻尖都在冒汗。 李衍懵逼,“你…你放了多少?” 武修与道修最基本的区别在于,道修使用的不仅仅是自身的灵力,他们还会借助天地灵气。 紫光亮了一会,突然又骤然消失,那椭圆形之物重新变回了普通的黑石。 片刻,罗大夫带着医箱急匆匆地来。他仔细地看了,施以针灸,众人屏气凝神地侯着,果然看见叶蓉幽幽醒转过来。 沈芸应了声是,心下虽想为香华求情,只恨找不到理由,偏偏这时佟霜到了。 肖云飞内心对刘婷婷有些愧疚,这个平凡的城市上班族,因为千面娇娃的原因,加上那‘精’啥虫上来后,自己完全变成了野兽,只想做那啥事,把不应该发生的事也给发生了,而自己却离开在即。 白楠楠信守承诺,没再跟任何人说起过,天天一大早就往大棚里钻。除了吃喝拉撒,天天窝在大棚里。就连两个叔叔问她原因,她也不说。 几十年以后,便逐步行成了各据一方之势,天下各地有分治之险。 墨凡听到他说这是真的时候,心中略微开心,突然又听到后话,顿时皱眉。 汽车如飞一般地驶离了这一片地区,青龙帮的总部,就这样被两人直接干掉了,想要成为四大帮的余青龙直接被灭了,带着他的青龙梦去地下再实现了。 一个个眼神崇拜的盯着林语梦,一下子就把林语梦当成了自己的偶像,在幽暗城上方,一条淡淡的气运金龙正在慢慢成形,正盯着战场的林语梦并没有注意到气运金龙的存在。 赵蕙和李振国提着行李出了火车站,在路边的公交车站坐上了通往老姑家方向的公交车。 一处还算宽敞的山洞中,生着一个火堆。在火堆的烘烤下,明显可以感觉到身上温暖了很多。 而更多事情就被推到了星辰蒙的面前,毕竟现在各种恢复重建等审批数量及多,就算是有着星武帝国这样的后备底温也难以一时间全部整顿完成,按照妮姆芙给出的数据最起码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 燕破岳中弹是假的,他的两个队友中弹自然也是假的。燕破岳看着“笑面虎”身后不到百米位置的萧云杰和另外一名队友,伸手比画出一个大大的“v”字形。 吴云在那次跟着许伟成叛逃出国后,就没有跟他真正的交锋过,但是从现在几个电话接触来看,云熙隐隐觉得,吴云或许已经成了一个非常棘手的强大敌人了。 回到学校,赵蕙收到了李振国给她寄来的一封信,信中说了对她的爱和想念,信中还说何方波和纳艳华的婚礼在五月一日举行,问她五一是否回银川。赵蕙马上回了一封信,表示五一回银川和他一起去参加两个同学的婚礼。 赵蕙和李振国吃完饭后,便去坐公交车了,在西单商场门前的汽车站,他们下了车。 谢柔嘉追了出去,外边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乱跑的人,哭的喊的乱成一团,看不懂东平郡王的身影,不知道他是走远了,还是那个簪子不想他再被她这个鬼魂看到隔绝了她。 第393章破敌! “好厉害雷法!” 老道一声闷哼,差点摔倒。 其他人看到,也有些吃惊。 关于李衍的情报,他们也知道一些,无论是对方的活阴差身份,还是龟山大会武道雷法。 但老道敢出手,自然有所依仗。 与梅山、华光、元皇这些法教一样,通天教同样是个影响力跨越数州的庞大教派。 其内部散乱 自此后,这条宇宙间的奇观三生河,无穷无尽,它没有源头,就这么一直流淌。后世人猜测,它要流淌到来生来世。 “说好等下和嫂子一起去吃饭的,那不是让你白跑一趟。”要是让夏方媛走,自己和徐逸风去玩的话,宫纤纤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坐在角落里与紫闲聊的宁采臣,忽然觉得有一道让他不怎么舒服的目光投了过来,感到浑身都不自在。 每军五百人,可以说已是十分之大,就算那山贼们坚守的山寨不出,五百若是强攻的话,但还有可能将他们解决掉的。 其实他大概猜到了是咋回事儿,尹老爷子脾气暴躁,紫竹湾的保安可能说要核对身份信息,然后尹老爷子就不乐意了。 莫溪真想一巴掌拍死自己,特么的,以后爆粗口的药注意点儿了。 “你的行李我已经吩咐人带回去的了。”宫少邪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衬衫的扣子。 王新水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对着身边的那个省体育局来的人说道。 张易心里肯定在想,这人口如何增长的问题,若是让人们去生育,怕是短时间内也不会达成一定的效果,而且现在人们都在闹饥荒,生育的意愿肯定十分不强,所以引入人口,是解决当今人口缺憾的一个唯一方法。 “哈,这百分百是为我量身定做的!”莫溪眼睛亮亮的看着一套淡黄色裙子。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家境,只不过,不怎么去刻意炫耀而已。 但是没有卖后悔药的,一个有可能让她在学校洋洋自得存在,被她得罪遍了,她没法和解了,也不想和解,她甚至在想着怎么才能挽回自己一点点卑微的颜面。 “那你脖子上头上的这些首饰,都是你自己买的?”秦牧出言道。 往下则更为密集一些的问心崖,居住在那里的星徒修为在通元八转左右,再往下则是求道崖,不时有星徒从洞府之内进进出出。 因为陈晞的雕刻和元力加持,让这块玉葫芦吊坠显得更加的通透,原本只是高冰种,但是如今一看却如同玻璃种一般,即便不是发起,单单这品相,都能够卖出几百万的价格,可见这翡翠葫芦的价值是多么的高。 见到同伙受伤,其余的鬼面人都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警惕观望着。 飞霜蛟打了个响鼻,很不满地故意颠簸两下,放着宽敞大路不走,硬是从墨玉大马身侧挤了过去。 齐照的双胞胎弟弟,如果不被送走,他真正的排行就是老四,是青道人安排他出宫的,所以他的人都叫王旭升四皇子。 “呜呜!”屠桑声音带着哭腔,但是他敢反驳吗?他是真被打怕了,到现在还在吐酸水,肠子老肚,乃至脊柱都跟断了一样,不怕才怪了。 李光尘挨个房间找,终于在西厢房的床上,发现了一个受了伤的青年。 初轻缠和初凤依也立马反应过来,徐林刚刚还说了去公益活动时,救人时,手被烧伤了。 第394章蜀中有乱,龙女脱困 夜风呼啸,吹散了销烟味。 山坡上尸体已经冷透,满地残肢断壁混着泥土,血腥味依旧浓郁。 “哎哎,你慢点!” 沙里飞举着火把,不停叮嘱。 在他旁边,武巴正扛着火炮上坡。 这火炮正是龙骧军的那尊,滚下山坡后,又被沙里飞趁夜找了回来。 火炮样式有些古怪,炮筒粗壮短小,呈古 就算是北京郊区,那也是在北京范围内。能批下一块地建马场,这俱乐部的后台自然不会一般。田瑞林本想仗着家世耀武扬威,却不想踢到了铁板。 君澜看着越来越近的唐安宁,神色也逐渐变得温柔,到是没有刚刚那种疏离感了。 “不要担心,我这一次来就是带走你们,你们稍安毋躁,其他人人?”梦真安慰对方,同时问道。 她承认,以这边人的思想程度,上次的事情可能是有些过火,毕竟这是个封建守旧的时代。可问题就在这里,她要如何才能让柳辰阳明白自己只是一心救人别无二心呢? 贼人轻笑一声,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一脚踢在宛缨的膝盖。腿上吃痛的宛缨跪倒在地上,贼人顺势压在她身上。沉重的呼吸声让宛缨心里一惊……贼人粗暴的撕扯宛缨的外衣,印证了她可怕的想法。 他能感觉到叶天的修为至少也是黄阶后期巅峰,甚至很有可能是玄阶。 叶天摸了摸手上的储物戒指,一道淡淡的光芒闪过,一个个晶石出现在他们面前。 无尽的压力落在了电影节组委会头上,几家神级部门自然不会背锅,更不敢去沾李烩,也不好去搞夏棋,他们的怒火只好发泄在有钱鹅影业身上。 但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的古争已不是第一次登上星墟山的古争了。 “哼,笑话。我要是就这么走了,我该怎么和韩大哥交代。对方来了多少人?”光头头目一撸袖子,接过保镖手里的一把开山刀。 沈宁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这位想必就是风休子道长吧”。 “八卦掌·百二十八掌!”只见日向日差抓住破绽,一个无形的太极领域出现在周围,二掌,四掌,八掌,十六,三十二,六十四以至于最后一百二十八掌全部打在了辉夜鼠蛟身上。 更不要说还有一头神兽要他照顾,除了每日喂养,每天还给做马杀鸡按摩。 这次来为方解送行的人很多,比方解回长安城的时候人要多出不少。 “当年我那么做真的不对吗?”千手柱间有些落寞的说道,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徽章看上去还挺有模有样的,上面印有羽饰和花瓣,想来应该是哪家贵族的家徽。 “冷清绝?”江峰惊讶,如果不说,他都忘了这个当初的地榜魁首。 离家已经不远了,走回头路的话要花更多时间。这样想着,他把这男生扛在了肩上,继续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进发。 尸体已经变得干瘪,身上的衣服也被脱光,只剩下一条底裤。脖子上有一道划痕,深可见骨,但奇怪的是,却没有一滴血流出。 门口那些极天魔宫的外门弟子,演的还挺逼真的,殷勤的欢迎河图与清明进入酒楼之中。 想到几天前蒲真君找到自己说是可以私下指导自己,让她的修为提升。 我设计制造好多原子机器人,它们的效果太特殊,价格又十分的高昂。 第395章龙女的委托 李衍正做着一场古怪的梦。 他看向周围,依旧在山顶,篝火摇曳,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似乎处于半梦半醒间。 沙里飞和武巴都不见了踪影。 他想起身,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 周围传来水浪声,李衍无法动弹,却能看到身前地面上,先是冒出水花,很快淹没脚面。 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李 对丝带的攻势,秦子皓指尖迸发出一道气劲,凝聚成一柄短剑,对着丝带唰唰舞动了几下,瞬间将林萧雨的丝带斩成数段,在空中飘落下来。 “嘶…”陈云看到将近十多只臭鄂正在争抢着那些碎肉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发现这沼泽里竟然不止一只臭鄂。 “求天命之子,帮助我们渡过难关!保天下之人”随即旁边的那个两个老太也跪在地上,而清风也跪了下去,他知道,这个世界如果完了,那么他也就完了。 “你爹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尽力帮你。”曹建华以为李谷雨是在担心李大同的病情,就出声安慰。 王胜艰难的从肋下把那把凿子抽了出来,老道士心惊胆战的看着这一切,直到发现凿子上没有血色,这才松了一口气。 显庆五年,苏定方攻灭百济,生擒百济王扶余义慈,将百济收入大唐版图。 在这样的命令之下,从无边战场走出来的所有流放者一个个都不敢怠慢,将龙祖山团团围住,就算是一只苍蝇也无法飞出去。 这些人都是青年,浑身都闪烁着银光,就连头发也都带着一丝银色,就好像是银色的闪电一样。 如此一来,连白凡就有些捉急了,他的周围已经完全被黑线虫包围了,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就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空隙。 刘梅一听秦无双不但没反感,还赞同秦守的话,内心窃喜,看来帮秦守要一家公司经营的事情有戏。 “我在你这个年龄,就已经和我的妻子阿德里亚相识了。”卡西里奥斯对于萨洛蒙十分友善,虽然他在护身术训练的时候往往下手很重,但在面对萨洛蒙的时候,他往往会毫不厌烦地指导。 二人没说几句,那金属房门便横向打开,露出了墨村良,苏开开,以及杉田三人的身影。 扶着姚春华躺下,简姚这才迈步出了大门,顺着脚下的土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而黑雾散去之后,四名总经理浑身上下长大了一大截,身高都突破了五米,好像变成了巨人一样。 几人说话间,赵淑慧与姚春华两人,已端着刚冲好的糖水,送了过来。 米勒舰长看到了很多,他看到的远比语言这种低效方式所能表达的更多。 一番收拾下来,林天给秦师诗打了个电话,问了问会场的情况,得知没事以后才放心。 尼克·弗瑞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同意了这个计划。但除了玛利亚·希尔特工和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给科尔森特工留下了什么东西,就算到了现在的局面,尼克·弗瑞也不会暴露自己全部的后手。 那林汉伟跟毕云豪想走,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所有人都已经被封锁住了。 “轰”地一声爆炸了。周一平听见了身后的巨响也不敢回头,直接往台阶上面爬去。 “这里有扇门,我们冲进去。”石瑛拉着林玉的手直冲侧面的门。 第396章白露鬼雨前 “祸水东引?” 覃志海听到后,面色顿显难看。 他个子不高,黑布包头,身穿靛蓝短袍,胸前还挂着各种骨串,典型苗人打扮。 虽衣着华贵,但却瞎了只眼。 天圣教右相的话没错,但他却用生硬的官话直接拒绝,“不行,仇怨需自己了结,不亲手宰了那小子,难解我心头之恨!” “这…” 天枢也回到了风雷军事基地开始联络雅克塞拉交通运输集团各项相关事宜。 同一楼层的刀飞和本田次郎听见这次动静才被惊动到了,第一时间向着客厅的方向跑来,然后他们才看见了和叶无忧战斗的这个忍者。 “哎呀,我脸刚才溅上了鱼腥呢,脏得很~”,大力急忙帮张萧擦嘴,害怕他吃进去。 古昊赶紧将轩辕剑收入储物袋中,清虚也将6001枚灵石收到自己的储物袋。 “那别废话了!尽管放马过来吧!”,吕子乔大吼一声,躺在床上,绑上了腰带。 “看这人睡得如此之香,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也许真如她所说,就是一名过路之人。”那人说话的声音像是王广。 他现在开出的这一枪命中的地方是上一次开枪之后的同一个位置,这一枪之后,原来的凹槽又朝着里面的位置进去了一些。 凌耀毫无畏惧怒视尹剑,握紧万血剑,周围突然狂风大作,残枝败叶被席卷一空,尹剑身前一股能量旋风带着电闪雷鸣向凌耀呼啸而去。 被这一嚷嚷,赵颐也反应了过来,她瞠目结舌的看着晏殊,半晌没能说出话来,只是指着他“你你你你”了半天。 她至今仍是羡慕宋国,无以复加的羡慕,因为宋国不用杀那么多人,国家就能很安稳,而且宋国还有宋北云。 “我们三个连手,或者还有点希望!”胖子靠近了一些,招手将两只巨龟都招呼过来。 因为胖子挑战过s级任务,所以,也心知s级任务的难度,因此,以这些强者目前的进展来看,可以说,这联邦果然还是人才济济,俊才辈出。 项羽的脸色一冷,命令骑兵都下马步行,手持短兵器与追兵交战。 咳咳!两声干咳,几个士兵连忙转过身,只见沈空空他们四元大将狠狠的瞪着他们。 宋初夏往楼下走的时候心里还忐忑不安,见到停车场里如约在等待她的陈轩后,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全联邦直播?那万一坑你爹挑战失败的话,那岂不是……”黄美玲娇容一惊,没想到艾薇竟然会有这样的安排,而且,这也相当于是一场赌博,万一赌输的话,那他们战道网络研发中心这脸可就丢大了。 他今天是郁闷至极的,如果不是估计朱允澈身后撑腰的是皇上,他才不会这般给朱允澈面子。 今日袁家是诚心相邀,而且一看就是精心准备了一番,就是墙上挂着的字画都有清扫的痕迹,别人待她如此真心,她自然可以忍受这些事情。 “对不上暗号,估计他早就动手了”大皇子这时候有些怨恨,为自己就没有一个身居相位的外家呢? 听到这里,徐家客厅忽然安静了下来,众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就是徐维都有些佩服自己儿子的勇气,老实说,即便是他到了这个年纪,也是不敢这样直面老爷子。 于是乎,剑拔弩张的内讧气氛,终于迎刃而解,冰释前嫌的诸人重新开始讨论如何跨越岩浆湖离开这上不挨天下不挨地的焚仙台。 第397章罗酆考召大法 李衍面色阴沉,知道沙里飞说的没错。 神魁并非野兽,而是山中精怪,恶阳喜阴,白天萎靡不振,甚至害怕烈阳,所以只在晚上活动。 但人面枭,却不在此列。 它们白天也能行动,算是神魁部落探子,一来防备敌人偷袭,二来锁定猎物。 这种行为,分明是他们已被神魁部落盯上。 “怎么办?” 侄子应声退下,余德贵就像一只被激怒的老兽一般,一双老眼通红,神色凶厉的吓人。 但是说实在的,就算柳生川觉得王彬和赵雄,现在的表现真的如同智障一般,但是他却并不会说什么,因为就算王彬和赵雄,就是个傻子,这两个傻子做的事情,也一直在帮助着他。 混沌兽并没有把巡天船停在港口打算,在离港口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便收起了巡天船,随后牧山,韩夜与混沌兽两人一兽踏空而行。 老人时而回头看了又看时间,时而摇头点头,时而念着嘴里的话,时而无奈地叹着气。 神器也分三六九等,攻击,防御,飞行类,大型攻防一体类,灵魂防御类,这几种类型神器一种比一种昂贵,而其中最昂贵的便是灵魂防御神器,太难以炼制。 最终,在这一砸之下,黑铁人还是崩溃了,地上落下了一块块奇异而神奇的金属。 一路无话,有着昂山佳美指路,大约二十分钟后,崔昊便带着她来到了一处奢华的巨大庄园,这个庄园正是昂山大将的府邸。 他肯定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去考验韩夜一些事情,如果能说让他们打的话,那这个高手心里肯定也是十分有自信能瞬间制服对方的,根据之前的表现来看,他相信这个高手有这个实力。 研发部多是精神力不足者,他们不具备操纵领域,因此代步工具成了这个部门重要的组成部分。他们乘坐的工具被称为‘飞盘’,二代悬浮被综合运用的代表机械,这样一来既保证了效率,又节省了空间。 姬千载仅剩的一只手臂抱着一个银白色的器物在怀中,脸上挂着冷笑,刚才他可是正面吃下恐怖无比的碎星箭攻击,如今却安然无恙? 他只好一步步向山洞深处探索,山洞深处分了几条岔洞,他研究了半天决定沿着人工痕迹较明显一条前行。 她固然不舍得让封逸离去,可她也知道,封逸毕竟是公孙家的人。 追查账户来历确实不难,可他么那账户开在了省城,追查起来实在是麻烦,又要联系当地同行,又要派人出差,一个还不行,至少得派去两名侦查员,连吃带住加补贴,一天少说也得是一千块的花费。 喻轻翎呲牙一笑,说实话,有郑闻豫这个靠山在自己真的还挺为所欲为的。 林院长可不管这么多,他只顾着把准备好的说词一股脑倒出来,至于效果如何,那就只能是听从天命了。 这一次,兰耀信没让阚长江久等,不过十分钟,便回到了办公室。 令狐青扔过两条鱼在羽郎面前道:“刚从溪水中抓的”,那鱼儿甚是鲜活,还在草间跳跃。 元姝坐在郑闻豫的身旁笑得格外甜,元靖也十分乖巧地盯着郑闻豫不松眼。 初晓愣了下,愕然抬头,见顾南玺眯了下眸子,低头看了看身前,又看向她。 “大哥和三妹妹你们自己坐就是,夜公子怎么说,也是客人。”凤岳柔闻言,轻笑道。 第398章异兽攻山 夜色漆黑,四下无光,唯有山顶狂风呼啸,吹的篝火呼呼作响。 这种情况下,五十米外就一片漆黑,单是这种氛围,就足以让一些人吓破胆。 “来了!” 李衍和吕三几乎同时开口。 他们虽然看不到,但都拥有耳神通。 听到的声音,则完全不一样。 吕三可闻鸟兽语,他能听到远处无数野兽 “都回去!到岸上做急救准备!”李煜翔拿着高音喇叭冲着湖水中的队员吼道,然后自己一跃而下跳入水中。 “不是说两件吗?那还有一件教官你怎么不说呢。”这时,刘海在一旁开口了。 唯一可以进入别墅的水泥桥上一个守卫都没有,就连别墅的大门都是敞开着,似乎就是等着神剑特种部队的到来。 说完之后九哥眼神示意我们先走,我们都点点头跟着九哥回到了包间,回到包间之后,九哥就拿起了电话给三狼打了个电话,三狼刚刚回到道观之中,在听九哥说完这个情况之后,三狼便对九哥说让我们先回来再说。 云浅犹豫了半天,在信的末尾还是对云幕表示了一下感谢之情,虽然她不知道云幕派那些影卫來的真正目的,但他们救了她一命是事实。 “无论红军特种部队进攻,你都有足够的时间去调集其他武装力量将其歼灭!”韩林的话还没说完,梁江邦便接口道。 只是此刻的她再也没有什么力气再继续挣扎了,只能扬脸抬起眼睛,用一双虽然漂亮的,但是此时却是被里面的阴狠全部遮盖了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柳青烟。 血液科前排满了长队。许多患者由家属陪同。精神萎靡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浩腾,我去你的休息室休息一下。”苏尔漫打了一个哈欠,还沒征求他的建议,就直接开门,进了他的休息室。 原阡陌是一个极有才情的男子,曾与封尘剑神一起奏琴,也曾与御邱神子一起作画。 “行了,让人看见……”马思思终于还是摆脱了方宝那张磁铁一样的大嘴。她慌慌张张下车,用观后镜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型。然后,方宝把她的裙子也捋顺了一点。 本来按照他的计算,应该被寒冰之力减速、并且身陷动作硬直状态下,布雷德应该是没有机会躲过的。但眼前的白影偏偏是就这么一晃,陡然消失,他倾尽全力的一击顿时落了空。 一株树体庞大的红鸦树,在火云中显现出来,长出枝条,有着数不尽的火鸦在云中飞行,发出令人烦躁的呱呱叫声。 他在等待符篆力量耗尽,看看般若会落得何等凄惨的下场,只要收取一缕残魂,就能换取到大量功德值。 在这能量的滚动下,武灵只是觉得自己的泥丸宫之中,有着三道真火淬炼,在这三道真火的浇灌下,武灵泥丸宫之中那一道道光芒不断的被收拢放开,收拢放开,一直做着这样循环的动作。 突然,一阵细微的刺痛感从右臂烙印处传来,同时,耳边响起沈浩的一声大叫:“当心!”紧接着拴住腰间的登山绳处传来一股巨力,拉着她猛的朝后飞退了两步。 万贤来和奚旭本已各自迎向一只元婴期的“蝎尾海狮”,猛见“鬼面鹅”那边是神识攻击,只得先腾出手来对付。 布雷德直视着她,清楚地感受到了她话语中那份信念,不是开玩笑的。 第399章发兵捉邪 “武巴,这儿到底有多少野人部族?” 李衍睁开双眼,面色凝重。 借助刍灵纸人探查,他看得一清二楚。 原本以为野兽和山中魑魅,是神魁部族依仗,却没想到一切只是开始。 山下密林中,已出现一支野人军团。 神魁大多身高三米,已足够骇人,但还有一种,比他们体型更大,身高达到五米。 我的耳朵里不断的听到瘟神这个称呼,不禁有些感觉好笑,我猜同学们一定都怕被他给缠上吧? 沈康之看着她这副模样,便知道她只是随意附和,然而他又不能因此指责什么,气氛凝固起来。 而其食材乃是各阶凶兽之肉配上百年灵药做成,不管炼血境或是纵横境的武者,来到这大炎皇都,必登临这食为天一尝美味。 我逐渐的平复自己的情绪,想要感受一下周围的气息,还好,暂时还是安全的。 “玉骨之身,封!”路辰心中轻喝一声,浑身血肉迅疾涌动起来,血液、肌肉、皮膜、肌肤,全都紧紧束缚向体内玉骨。鲜血变得浓稠,肌肉变得凝实,皮膜变得坚韧,肌肤变得紧致。 “停!”路辰又心中低喝道。虽然死气壮大,但依然受自己控制。他心神一动,死气钻入到皮三气海中沉寂下来。 “我堂堂公安局副局长,我还得亲自下车去接你,到底是谁的架子大了,恩?哈哈。”张天华上来就开始跟陈润泽抬起杠来了。 “咱们市的恐龙博物馆建成了,听说挺壮观的,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球王突然说。 睫毛长得跟洋娃娃一样,皮肤更是白里透红,容貌没得说也就罢了,那双手还那么好看,细细长长软弱无骨的,睡着的顾觅清比醒着的顾觅清看着要温柔多了,乖乖巧巧的。 再不济,李乘舟也是皇家子嗣,还有个侄子九王爷李玄,自己这般不识相不是往剑口上撞吗? 根本不加以理会的靠山王细细吐着骨头,自然不会是和食不语之类的礼数道理没有一颗铜板的关系,绕着京畿道你追我赶的打了半个多月,夜幕临对这老和尚只是单纯的讨厌。 “哼,你还好意思提听芹……”邱茉语气微滞,强忍怒火。温卫行自她俩开始交谈便一直默不作声,给她们交流留足空间。但此刻他意识到邱茉的情绪开始激动,不禁伸过手搂住她的肩膀,默默地帮助她平复心情。 首先就是成本这一块,张鹤鸣拿了两吨的布,正常的成本应该是在两万块钱左右。 其实她俩本来的关系一般,这几年向箖不在蓝城,俩人一开始就只是偶尔网上聊几句,没想到越聊越多,后来成了几乎无话不谈的那种关系。 他迟疑着,苏灵便索性攥着他的手,想让他把糕点送到自己嘴里。 邱府嬷嬷终于感觉到眼前这个娘子有点不正常。她笑着对她们又说了两句好话,便借口有事要忙转身离开她们身边。 弓箭手团早就在道路铺设完成的瞬间就返回了城墙之上,而张少栋带领的刺客团则继续着他们的骚扰,慢慢的将草原巨象磨死在了前进的道路之上。 “行,那你继续看电视,晚上留下来吃饭。”张鹤鸣说完就直接去了厨房。 马车载着九哥康王赵构和方进石一路前行,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天早就全黑暗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马蹄声和车轮轱辘轱辘滚动的声音。 第400章隔空斗法 “出了什么事?” 旁边矮壮将军连忙询问。 见御龙子模样,他心中一突。 虽说他是从外地调来,并非鄂州之人,但眼前道人的身份,却是清楚。 武当山五龙宫,可是真武宫嫡系力量,自来到保康县,这御龙子从来就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带领手下弟子,将天圣教妖军压的抬不起头。 还是第一次见 可唐国柱再强大,他又岂能化腐朽为神奇?将伊丽莎白变成一个超级赛亚人? 陈静不敢怠慢,直接开启五象之力,只有跟上吞噬者的速度,才有资格与其比较力量。 这可不是她能够对付的,于是,她又看了看四周,发现一家破碎的超市。 因为灵异存在的姿态不同,厉鬼拥有很强的肉体,在经历那些恐怖游戏之后,是有能力打破它们的,而其他灵异又太过脆弱,虽然戴安娜有办法让自己不受无限循环的侵袭,但也仅此而已罢了,想要逃出去是不可能的。 哭到手脚发麻了,心情也好了许多,浑身轻松了些,自然脑袋也开始运转。 吃着东西,夏安好想到了,今儿和陈敏在一起,想到的一个特别疑惑的事情,这是她一直闹不懂的事情。 方敏像是被抽干了水分,走路都歪歪扭扭。赵乐萱只好半拉半拖,好不容易两人来到了车子前。 “hat?”施忆惊得差点尖叫出声,她从包里掏出手机,迅速查了一下,果然发现自己的机票子被人退掉了。 张晗彦看着赵乐萱脸上出现的笑容,刚才不知所措早就已经烟消云散。 气恼地她一把将冷亦修推开,冷亦修想着她有孕在身,也不敢太使力,轻而易举便被她推开了。 孙义军想躲过这一劫,不受一点牵累不可能,他既然没有商议的意思,还准备把孙倩也拖泥坑里去,那孙倩就不要考虑他什么感受了,直接向孙义军身边的人先下手,把自己的态度摆明了,这坑,孙倩不可能进。 像喷云豹这种生物,虽然强横,但也不会距离生存环境太远,它们有自己的生存之道,除非是发生骤变,否则不会改变多少。在队伍来到距离森林不远的大路上时,众人都放慢了行进速度。 费耶诺德守门员亨克添马亚弃门而出,苏亚雷斯用速度将他甩开,一脚推射,足球向着空无一人的球门飞去。 随着镜头往下移,一只手在胸部上抓来抓去挠痒痒的时候,无数的网友都瞪大了眼睛。 不管是和咻咻的私情被窥破,还是自己黑白会的身份暴露,都足够他紧张了。 黄一飞听到菲多的呐喊,他也因为疼痛而表情扭曲的起来,压根就没有余力去回应跟反驳什么。 就在前不久,她炼制的地狱火药剂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迫得一名四级巫师陷入了自己布下的陷阱当中,但比较郁闷的是,这远远不是地狱火应有的威力。 陈凡帮助荷兰扳平比分,让双方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线上,让荷兰球员的心态重新稳了下来。 他隐隐的觉察到萧珏心中仍存着几分犹豫,这一句话语,便也算是对其的一句建议提醒之言了。 葛仲山是聪明人,知道方堃为什么不直接找燕娘,而是让自己代传,就是怕有心人发现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菁英”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就到酒店房间来敲门,提醒大家9点到酒店门口集合,乘坐大巴去训练场地。 第401章天圣公复活 与天斗? 真是大言不惭的疯子! 左相尴尬一笑,没有搭话,心中已经隐约有点后悔,觉得鬼教这帮人脑子不正常。 黄六师似乎还处在兴奋中,两眼散发血色暗芒,深吸了两口气,“等你将来有机缘见到教主,知道这天是怎么回事,就明白了。” 轰隆隆! 就在这时,天空一声闷雷响起。 周 是的,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成了蜗牛,龙云倒像一只兔子一样敏捷,瞬间就扑到面前。 “大师姐,你这话从何说起?”司徒玲一脸愕然,有些迷惑的问道。 此时,众人再看司徒玲,除极少数人不为所动,绝大多数都是视之如瘟神,避之如蛇蝎。 断愁眼中掠过一抹精芒,环目扫视,想要知道这声音是究竟从何处传来,然而这天堂地狱,神圣阴森,除了这无数死寂的雕像外,只有他一人存在,根本找不到其他生灵,就仿佛是从天外传来。 与此同时,他的体内一阵低沉的嗡鸣,下一刻他巨口一开,将天兽的第一波攻击全部吸收。 青雉说着,齐宝回头看着狩猎队成员背后带着的一个个兽皮袋子,想必那其中便是族长所说的腰上交的收获吧? 林煌听完石碑的描述,突然觉得自己三个神俑都想要,哪个都不舍得丢下了。 听到拍卖会场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苏诚唇角抽了抽,他不就是想拍个大厦吗,至于引得这么多人埋汰他? 话落,烈焰直接一挥手,天空再次出现一个沙漏,这一次,纱线坠落的比较缓慢,按这个度来看,傻子漏完那应该就是一天时间了。 雁无忧在旁边道:“哈哈,我差点忘了,你这琴圣高徒在此,姓沈的可真是班门弄斧了。”慕容云清得他夸奖,心头喜悦,一副那还用说的样子。 “听说,叶哥跟刀姐走的比较近,我应该派人去跟刀姐通通气,也许,如果叶哥想拉起旗杆子跟猛虎帮对着干的话,我肯定会成为叶哥手底下的中坚力量。”亮哥这般想着。 翠华丽园是一个商业公寓园,拥有十数栋高层电梯公寓,这里住着的都是高端的城市白领。 皎洁的月光照耀冰雪城之上,这座银装素裹的雄城反射出耀目的光芒,一只巨大雄狮威风凛凛,矗立在冰雪城的上空,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叶凡现在面临的压力很大,一旦终结者的身份泄露出去,真的会有很大的麻烦。 星柱这个技能可以瞬间补一定的损坏度,并且附带效果亢奋,不管是玩家还是机械生物,在被亢奋的效果附加后,都会战意盎然。 内马尔展现出了自己娴熟的脚下技术,加之中国球员在这一带的防守上有些顾虑心里,巴西天王连续两次拨球之后,扣过了唐凌,他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踏入中国队的禁区了。 周莹整理了一下头,也不再闹了,把手插在外衣兜里,和王诗晗并肩前行。 或许欧阳博能感知危险挡下六脉神剑,但他儿子欧阳复是万万不能的。 任凭着滚烫的泪水滑过脸颊,滴入土壤之中,地面变得湿润,在寒冷的地面之上泛出细细的霜花。 剑无双眼睛一动,也看出了不寻常,微微张口想要,却是没有说出话,一缕念力却飞向了不朽神殿。 另外一个望风的吓傻了,愣了半天,直到两人从身边经过才吹响口中的哨子。 第402章如火如荼 “啊这…要不要去看?” 听到有危险,沙里飞也变得犹豫。 无他,这神农架实在不简单。 山神、精怪、靖人族…这两日的经历,甚至让沙里飞有些怀疑,是不是身处梦中。 毕竟这些东西,都少见的很。 昨晚一场大战,火药弹丸消耗巨大,只剩下一点,况且更危险的敌人还没现身,自然让他心中发 而且,王勃的实力,大家之前已经看到了,这陈公子是疯了吗?连唐白虎这样的对子王都输了,他又有几分把握? 如果说先前对方还只是个连中忍查克拉量都没有的忍者,现在则已经是精英中忍所拥有的查克拉量了。 果然不会是两口子的功法,杨铭发觉这个凤舞九天简直就像是专为自己火神诀而生的。 就是这样非常虚假,连芙娜都能看出来的假笑,敖兴风却以为是两人关系很好的证明,真不知道这时候敖兴风的情商都死哪去了。 虽然说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是这却是一个机会,也是一种希望。如此司奇便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有了与太阳之子抗衡的能力了。 段玉芝看着阳家的众人都聚集在了别墅大厅之中,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不过想到了叶天在暗中保护着自己,自己还有那保命的玉符,定了定神,露出了一丝的笑容。 萧山道:“完颜汉曾在天忍教出师大会前,搞过一次人员忠诚测试,我恰好在场。”于是便将那天情况详细说了一边,只听得丐帮众人和王经惊骇不已。 东方汉朝岳申一拱手:“贺喜岳少侠新婚大喜。”岳申苦笑拱手还礼。 徐莹莹还有点为韩林随意挥霍了十个刀币有些在意,又看到韩林脸上的表情有些丰富。 想起现在是末日,打枪应该不犯法吧?不过杨铭觉得枪声太响了,所以对韩若雪说道:“枪太响”。 林冲在核心舱里也是努力坚持着,因为外面能量以及自己空间能力的干扰,无线通讯已经无效了,眼下压制安奇玛塔防护罩已经开始有点吃力了,不知道这情况的赵凯还指望林冲撑个两三天。 但现在,安奇玛塔已经已经进入了地球大气层,不算中子束是否有效,万一毁了安奇玛塔外面那层防护罩,让物质与安奇玛塔的反物质接触,那么迎来的就是大爆炸,地球就完了。 白菜看着着急的直呜呜呜呜呜的救世主凌星,怎么了?然后看向若余,似乎豁然开朗了,她是在担心本神吗? 虽然每一次都只是一点压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慕容战神已经给李元吉留下了深刻而深不可测的魔幻教学印象。看着李元吉的兴奋,却没有杀气腾腾的精神,慕容战神的眼睛依旧犀利,但内心却平静地松了一口气。 这个盒子是冰是氺着的水崇拜的目的。他穿越了宇宙的无限空间,到达了魔星,为了把盒子送到了坚固的部分。当他想到冰是氺着的水把箱子放下来的方法时,他禁不住感到抽搐。 这是一个视频的链接,视频一开始,就听到一个饱含男性荷尔蒙的浑厚声音在吵吵。 魔气侵染到哪一部分时,哪一部分的剑气才能爆发,根本无力将源源不断灌输而来的魔气一扫而空,所以一时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剑池一点一点的沦陷,反抗能力不断削弱。 近看他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淡桃红色的嘴唇,俊美突出的五官,极致完美的脸型,柳眉下黑色眼睦更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 第403章功亏一篑 噼里啪啦… 大小不一的碎石倾泻而下。 武巴灰头土脸缩回身子,李衍又点起火把钻出,扣着岩壁,向四周打量。 神农顶这个阳穴洞窟,比他幻境中看到的还大,曲折入山,沿途常有乱石荒土填塞。 若非事先知晓,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在这荒僻无人的神农顶内部,还别有洞天。 四处打量,李衍暗道 他不知道如何破解这绝世凶局,不等于没有人知道,尤其是茅山派这炼尸养鬼为本的第一玄门大派。 “你认识?”刘星宇回过神来,脸上的那丝惊讶之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依旧是之前的那一丝轻笑。 被牛头人勇士们牢牢吸引住目光的恶魔和亡灵们,早已将军团将士们团团包围。而恶魔大军那混乱却又密集的阵型,此刻则让他们成为再好不过的标靶和目标。 乔沐雨似乎显得有些为难,惋惜的看了叶泽明一眼。叶泽明顿时挑了挑眉头:这丫头难道原本是打算晚上过来和他撒撒娇之类的。结果现在被打乱了计划? 对法阵之中的yin魂鬼物,这热风却是如同地狱火海,热风所至,那些yin魂都是惨啸狂吼起来,仿佛有烈炎灼烧身体,转眼之时,就有十多暗劲初期道行的鬼物被王鹏宇所灭杀。 中午,唐少强开车把叶泽明送到了秘密的接应点,一架私人飞机早已等候在那。 刘宝丰喜得贵子。他比以前更成熟了,大概是这样的人生里程碑,使得他思考问题不免就带上了下一代,以致想的更远。 许寒手一挥,大量上古魔虫被他一次性收进灵虫袋。再次一挥,上古魔虫蜂拥而出,在神识指挥下发起进攻。 有个师父,却是见不得天日的老古董;要说请帖,似乎李婉有这个能耐。许寒嘿嘿的坏笑两声,不由得把主意打在她的身上。谁知李婉的话却让许寒惊的下巴都掉地上了。 但既然今天来都来了,他们自然就在店里闲下来了,围在收银台的边上看新闻。 战斗激烈的让他们并不能保护她周全,这也是他们的遗憾,如果他的实力强大的话,他就可以代替方浪先生出手了。 “这是你的脑海之中,”那声音再次想起,只不顾这一次不再是只听声音不见人了。 所以,他从来没有后悔,在当初选择落籍在税收较高的卢塞恩州。 “以前……某人似乎说过不会对不起我和妙菱……”慕灵灵美眸白了洛宇一眼,随后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虽然不知道洛宇和宁心雨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两者那如夫妻般甜蜜的气氛,她自然心中很不舒服。 江石性子豪爽,没有诸多顾虑,自然也不想隐瞒什么。然而正欲同洛宇说话,那火狼王却是冲了上来,如红色闪电般迅速。 但是名义上却还是,魏索这样做,司徒嫣然还是会觉得很没面子的,再加上魏索调戏的还是自己最最要好的闺蜜,情节就更加严重了。 “玄霜,这点重量似乎有点少了”洛宇一边迈动着沉重的步伐,一边说道。只是,因为背后的冰球太过寒冷,他的声音竟也出现了一起颤抖。 看来柳青柳青是真心在悔过,他心里还装着我,是下定决心不再和王芳在一起了!很好,我决定今天在柳青的请求下跟他回家。 八月二十七日,会议的几方重新坐在了会议室里面,首先讨论的就是华人士兵的行动安排和后勤安排。 第404章凶蛟肆虐 来了! 李衍抽出断尘刀,浑身肌肉紧绷。 这个距离,即便暴雨倾盆,嗅觉神通也不受影响,能闻到困蛟身上气息。 那是种独特的腥臊味。 似蛇、似虎,还有水中污泥的腥臭。 混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吼!” 旁边山神“驺虞”愤怒咆哮,一对前爪连续跺地,周围土石四溅,地 一道光晕闪烁了一下,眼前是熟悉的场景,李斯和加莲站在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坪之间,花草整齐,如同被精心修剪过一般,这里,不就是花田岛么? “她怎么样?”杨夙枫数次欲言又止,不过犹豫了多次之后,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向紫悦问起苏绫鳕的身体健康状况。想到那晚对她造成的伤害,又深深地感觉到内疚。 屋里作者一个白发白眉的慈祥老人,老人闭着眼,就是那么静静的坐着,仿佛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 可是结果却大大出乎她的意外。所以她忍不住质问孟林萱是怎么一回事。 “哈哈,郑古天,上次你们没能杀死我!今天这报应就来了。”李武语看着咬牙切齿的郑古天笑道。 “瓦拉人呢?”轩薰从一边走过来,向着北边看了看,疑惑的说道。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平静但却温馨缠绵的一夜,有泪水,有汗水,还有什么水?大家懂的。 魔王威力无穷的一拳试试打中的骷髅王,骷髅王身体四周的死亡护罩瞬间崩散,狂猛的力量直接将他百丈骨身打成粉碎! 于是他们又跟天道打赌,说是只要天道不插手,他们就能重修成圣执掌青天,到那时天道必须交出皇天的执掌权。 雪正请秦阳吃饭的目的,当然是要借机套些近乎,顺便打听一些天月学院的情况。 但是呢,物资依旧很多,那些受伤的军士,套海镇的已经全部被带走了,死的人也会被埋葬,而其他的话,那么就不客气了。 楚云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他可以肯定,他绝对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就在前几天,他击杀一头三阶的摩多巨蜥还是多人合作才完成的,而现在,他居然将一头疑似为四阶的双头冥狼秒杀了。 再下一秒就已经抓到了蒸汽机器人的身边,防御塔的一下攻击,让他迅速地又掉了不少的气血值。 所以王叔此刻那是着急不行了,但是他对林晨的身份又不了解,但是看到郑挺强对林晨恭敬的样子,王叔就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对林晨动手的。 只是他在这里转了一圈,根本没有看到任何电梯的按钮,也没有找到安全通道,仿佛自己此刻完全处于一个密封空间里。 但也有有一少部分势力,因为比较有智慧的领导者按兵不动,没有因为一个没经过仔细考核的消息,就鲁莽地加入到这种大范围乱战里,所以依然保持着自己领土内的稳定。 “没错,难道他们这些东西不足以让太子学习吗?”李世民反问道。 “可是我们是客人,客人进来,你们不招待吗?”房玄龄看着侍卫随时都会动手,就赶紧走进来问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喝也得喝。柳玉芙举杯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罢,仰脖一饮而尽。 元宝被柱子怼的很不好意思,想跟他辩解几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羽纤回忆着那些点点滴滴,发现自从来了这里,自己的世界不再是每日的训练,或是每日的工作了。 第405章雷罚斩蛟 乌云低垂,雷声轰鸣,暴雨倾泻如瀑。 河水浑浊不堪,携带山石、断木及各类杂物,掀起巨浪冲击沿岸,发出巨大轰鸣。 保康县面对着沮水蛮河,原本背山靠水,玉带环绕,但如今却彻底遭了殃。 城墙已被冲垮,洪水涌入城内。 城中大部分区域都已被淹没,唯有一些较高的房屋露出顶部,各种碎片残骸在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指着几团棕色的、软软的东西说道。 李清知道,这定然是灵魂珠起到的作用,虽说对方强大,但是在强大他也如今也只是一道灵魂,想当初,两主神的神魂都是被他炼化收服了,这区区一个神器的魂魄难不成还能威胁到他不成。 对于麒麟老祖的大礼,黑衫修士鸟也不鸟,转身往外走。此时麒麟山的山脚,已经汇集了一个颇大鲜血湖泊,黑衫修士竟然移步走到了湖泊边缘。 “你怎么了克里斯。”看到自己好基友的异状,莱亚德那边还是没有什么改善,这让拉里有种不好的感觉。 “既然你醒了,我们就不用去逍遥城了。刚才我看不出你的伤势,正准备去逍遥城问问那位城主的。”唐川很了解此时牡丹仙子的心境,又转移话题道。 随着红绫的龙丸之力战甲的出现,龙族众人一下就认出了这消失了万年只有龙主才能穿戴的传说中的战甲。 伍凝恋恋不舍地再次鞠躬,然后招呼家仆和下人们出山。她一步三回头,频频向它们招手,以为这一别就是天各一方,此生再也见不到两位恩公了,更无法报答它们的救命之恩。 这一次出现的是铠甲+双手骑士剑。气势凌然向我冲了过来,如雨般的剑影笼罩在我的身前。 韩飞兴高采烈的走上前去,拿过了双面阴阳剑,轻轻的拂过了剑身,与其说这是一把剑,还不如说是一把匕首,也就二十多厘米长,表面黑黝黝,握在手里沉甸甸,力量感十足。 “那……”慕容莲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这会子婉兮隔着暮色,隐约瞧见豆角儿嘴里叼着一团什么。毛茸茸、圆滚滚,倒像是个灰毛的大兔子。 还没来得及问,郑月柔随即感到脑袋上似乎轻松了许多,疼痛感也随之消失了。 “这场雨真是好呀,不然朕一定等不到大楚那位公主入琼都,就先跑去山林里避暑了。”男子一双星眸沉沉的看着雨幕,幽幽道。 “三叔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帮忙的。”上官爱看着莲子端着茶进来,嘴角的笑意浅浅。 原先本以为有个车牌号可以查出一点线索,却没想到这个线索又断了。简芊芊心里不由得有些失望。 他的确是怕乔乞取消和骆氏的合作,难道他乔乞就不怕他取消和乔氏的合作? 在处理掉远儿之前,那人,最先,会先处理掉她把!因为,怕她从中作梗。 傅恒不知此时是不是自己瞧花了眼,只觉上座的皇上面上仿佛浮起满面的坏笑来。 “办事不力,你知道该怎么做了?”梵狄妖异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光,严厉的气势让山鹰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应声。 猜得没错,余珂确实要和偏执的自己告别的,再回酱厂,每一个工人都能感觉的出,从前那个高高在上,嚣张跋扈,不容置喙的少爷变了,依然是少爷,却多了些沉稳和从容,和之前判若两人。 第406章反攻! 雷声滚滚,暴雨落地成雾。 御龙子站在法坛前,右手掐剑诀,似有千钧之力,令他不堪重负,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不得已,只得用左手握紧右手腕。 他脸色惨白,额头已分不清汗水还是雨水,浑身湿漉漉,好像随时都要跌倒。 旁边谷鳞子看到,不由得满是担心。 御龙子之前就与人整夜斗法,受了 可是再看身边的余振霆,只是紧紧绷着脸部的线条,眸光阴冷,却抿着唇一言不发。 “都说了,今晚陪你喝个够!”夜凛的声音像是从齿缝中溢出,冷的让人心寒。 这几天苏若水开始有点头晕了,盯着一个地方时间长了就眼‘花’,转头转猛了就晕。叶孤元弘哄她睡午觉,多睡觉总是好的,苏若水回想前两次怀孕也有头晕,却不像这次这么疲倦。 关楚绮一脸傲娇样儿,脸朝着旁边歪着,一副压根儿不想搭理江璃珺的样子。 才是大战过后的第三夜,林江洛担心玲珑会被人给抓走,着急的一夜未睡。 为什么在我的人生失去了全部的希望的时候,偏偏要告诉我这样的消息,偏偏要让我重新燃起对生的渴望? 在临时用彩钢板搭建的指挥大厅里,参谋们发出失望的叹息,然后就是嗡嗡的讨论声。 我赶忙按照公鸭嗓的吩咐,将‘精’神力全部退入了脑海中,而外界,我的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说着,秦大隆就想要往外走,可是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竟然被站在门口的四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挡了下来,根本动弹不得。 他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她精致秀洁的脸庞上,心里忽然涌起了淡淡的怅然,如果她的眼睛能够看得见,该有多好。 “什么!去祁王府?为什么要我去?”曹苒无意识的喊了出来,冯夫人也是一惊。 “好。那皇后娘娘那边?”这次的事情,算是彻底的得罪了皇后,怕以后她自己也会麻烦不断。 潜龙渊所有成员都已经聚集在漫天风雪中,搭营的搭营,布置防御工事的布置防御工事,竟有种要将此地作为长期驻扎营地的感觉。 而且这一次九龙天尊再想玩自爆的话也是不可能成功的了,我们的魔眼老大早就已经把当年的数据记录下来了,对哥斯拉使用同样的招数肯定是不管用的。 冷兵器作战,就算是号称铁军的精锐兵马,在承受五分之一的伤亡就要士气崩溃,一旦伤亡过半,就等于被歼灭,只能等死。 不服气转向白牧尘,表情虽然万年不变,眼神却一样嫌弃,也是宛如在看智障。 按照游戏颁布支线任务的一般规律,支线任务都是由特定人物随机触发的。也就是说,他刚才和什么人干了些什么事,就可能会触发相关任务。 他沉默着,没有拒绝那些勇敢的人,也没有因此显露任何不耐烦的表情。 天色渐黑,几人只好在城外的林子里,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先休息一夜。 但,她并不知道,在古云墨心中,她这样的做法,古云墨都要给她点赞了。 容以捂着撞疼的后脑勺,退出了副驾驶座,甩上车门的同时,咬牙切齿的骂了个脏字。 唐战突然露出一丝笑意,他抬眸看着宋玉落下的伞尖,伸出左手爱怜地抚上了自己的脸庞。 “伯父,您的状态很不一样了,身体更挺直,面色不再阴沉,咳嗽好像也消失了!”封江天之前说几句话就要咳嗽一两下,我此刻完全没有咳嗽。 第407章武当山杀机 “动手!” 没有任何犹豫,真武宫三人同时挥动法旗。 在此设伏,他们并非临时决定,而是来的路上,便已查看情报地图,占卜推演。 周围早已布下兵马,且用奇门遁甲隐藏。 法旗挥舞,满山遍野立刻飞沙走石,铠甲涌动声、战马嘶鸣声,与风声汇成一团… 唯有一点,发号施令者,并非武当掌教 “哼!你难道以为那些百姓都是傻子吗?而且八神现在把莫扎特救走,到时候莫扎特大师自己出来公布了真相,那该怎么收拾!”比特王脸上的肌‘肉’拧成了一个可怕的样子,冷然说道。 真的是因为幻世武典!难道无神绝宫把这件事通告天下了?聂少打算继续的了解一下情况,“难道你们不是同一个门派的?”看他们的样子,好像都是各自有不同的装扮,更加像是临时结伴而行的。 而萧翎则要简单的多,聂少就在她的身边,守关者对他的影响已经没有了!“其实我真的这么想要离开炼狱路吗?”在心里,她忍不住的问自己,或许永远被困在这炼狱路里面她更加的开心吧。 “我等是良民,家业俱在此处,岂会轻易造反。只不过打仗那是官兵的差事,最多在战火来临之际,百姓们弃家逃难,远避辽西或者迁往关内,不给官兵拖后腿即可。”岳翔微微一笑,说的也是轻描淡写。 “好了。慧萍。你少说一句。童璟也不比詹蕾差。我看就挺好吗。还有。柏洋。不许跟你妈呛。我也不指望你孝顺。至少给我注意点分寸。。”柏华昀用手拨弄着茶杯的盖子。声音起伏不大。但是威信让人不容忽视。 李维正随众人上了城墙,只见远方一支船队正向这边驶来,约七八只海船,大明海禁,大海中的船只有官船和军船,这显然就是出海巡防地另一名副千户赖永国回来了。 “那就多吃点儿,不要客气,不够再点。”关婷婷笑着对刘星说道,热情的用叉子给刘星弄了几个好吃的,然后还给刘星倒了一杯红酒。 “蚀日剑诀!”一道耀眼的光芒在他的后面闪烁,如太阳般的热量爆射,火麟剑带着一道血红色的剑气激射出去。 叶天明心中紧张之。他不知皇上忽然召见他有何事。他也听说皇上这两天心情不好。众人都胆颤心惊。唯恐被皇上的怒气波及不料。他却被召见了。在皇上心情不好时被召见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更奇,刚才还说身为朝廷命官要如何如何,现在又在开口大骂混蛋朝廷,是在搞不清楚此人脑子里究竟想些什麽。难道是在虚言掩饰自己? 可能是性格问题,玄承雄只是对自己比较在意的事会稍加关心一些,反之,对于所谓的平行世界,他只是当成故事来听。 世界意志是凌驾于万族生灵之上的另外一种形态,所以夺舍它们很艰难。 入夜时分,鸡鸣山山寨灯火通明,安然师兄妹三人趴在暗处,悄悄的观察着鸡鸣山山寨周围的情况。 经过一番沟通交流之后,风安更是直奔主题,他可不希望自己因为方式方法的问题,无法完成上官雄交待的任务。 两人这才会心一笑,这苍雪派常年地处西北与中原地区基本不往来,与满族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很多时候说是帮助乾元帝国镇守满族,倒不如说是听到不听宣,对满族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408章红尘纷扰不曾休 秋风起,天高云阔,长风万里送雁归。 晨雾刚散,郧阳城门便已打开。 靠近码头的食肆内,皆是人头攒动。 “三合汤,三合汤!” “酸浆杂合面喽~” “伙计,来碗米花茶。” 干活的脚力,准备上船的船工,城里的马车夫…各色人等会聚一堂,很是热闹。 如今的郧阳府,远比往 无名刀决依旧是压箱底的绝技,但目前已经修了三招,那半本刀技也仅剩了最后一招,灭世。 洛慎感觉有点不对,忽然转过头来,顿时脸色一变。只见楚洛儿右握着手中银钗,左手搂住洛惜的脖子,正冷冷地看着他。 “一种中和剂,可以中和和生命物质体内的正能量……,总之,就是一种会让生命物质呕吐出要素能量晶的东西。”奇丝迪丝解释。 就在那个平头警察喝问之后,一道宏亮的应答声从门外响起,接着就见一个身穿西服的年轻人从房门处施施然走了进来。 林媚娩转转眼睛,想要睁开可是怎么也挣不开,但还是感觉有人在她身边输送灵力,是上管紫苏吗?应该是她吧?她闭上眼的那一刻看到她了。 晓峰把无茗安排在玉峰山附近的悦来客栈。晓峰点了几样菜端进了无茗的房内。那件浸了汗液的衣服早已换了下来,只是穿了一件里衣。晓峰一进门便看见无茗坐在床上。 大吼一声,李天佑只感觉自己的灵魂都仿佛在这一刻被抽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喝酒,我们今日且有酒喝酒,莫管他年事。"叶云落拎起酒坛,仰头就喝。 荷西气炸,身体堪堪战栗着依旧冲回来想和德莫斯拼命。可还没触到对方便被一股强有劲的气息弹出去,重重拍在他身后的墙面上。 无茗睁大眼睛,认真看着所有的招式,心中惊叹她的武功,同时心中疑问重重。 不知不觉中已到了中午,杨凡起身退出水月境,推门而出,他想着要是能碰到步凌烟就好了,可以把自己的一些感悟告诉她,要是遇不上那只能等到明天早上了。 这几个死者跟付婉都没有很深的关系,或者说付婉也没有害他们的理由。 “杰克森,很高兴能认识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会知道地球如今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看着眼前年轻的林锐,星爵语气感慨的说道。 如果他们打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把洛基凑了下来,还只是一个幻影的话,那么林锐觉得他们也太亏了。 哎呀,听着妃英理这话,即使知道她是调侃的意味多一点,但是太一还是很开心,手下意识的环住了妃英理的肩膀。 “很高兴见到你,基立安,这些年你都去哪了?”哈皮离开后,佩普领着基立安进了办公室。 重回故地,他颇有些唏嘘,路上的血迹还在,这是莫迪和弗兰克的。 李骁不说话了,自己刚才也是脑子一热说出了这话,经洛菲这一提醒,才明白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如果说前面就是耗时间的话,这一关就是耗身体了,要不是不符合规矩,白肖真想把典柔带上,那样肯定能把这些人喝到桌子底下去。 “九重天,吾等又来了!”祖龙看着眼前的一片云海,突然仰首吼了一声。声音震的云海颤动不已。 李羽回头看了一眼辛苦建造的仙城,就离开了悬浮仙城,来到别墅阵法前,布了一个隐匿阵,又把通往悬浮之城的悬浮阶梯布置出来后,和悬浮仙城连接起来,之后再把这一切隐藏起来。 第409章江湖人远去 “什么?” 李衍闻言心中一突,连忙询问道:“前辈,赵长生也来了鄂州,什么时候的事?” 这次鄂州战事,除去襄阳瘟疫那次,他们占据主导,剩下的都是外围游走,接刺探等任务。 赵长生何时来的鄂州? 背后又发生了什么? 玉蟾子坐在椅子上,拂尘一甩,平静道:“多亏小友,赵长生身份泄 那尸体的一只手,伸向剑柄的方向,任人一看,应该是此人活着的时候,想要拔除那剑,只是突然被人袭击或者遇到其他情况,让此人身受重伤,做出这个伸手的姿势后便死于非命。 “放进你背包里吧!”系统没说钥匙是用来做什么的,暂时不知道用途,干脆先收起来。 怎么回事?这些凶兽的智力应该都不低,为什么如此不要命的朝这个地方袭来?难道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那么自己就没有必要给他留任何的情面,相反如果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他们中途不知道,那么他就有另外一番打算了。 由于太过激动,张天师一阵巨咳,在众眼的目光中,圣猿大仙居然伸出手,在其后背之上轻轻拍打数下。那张天师的脸,由白变红,慢慢恢复了正常之色。 自从直播播了之后,网上就全是对着节目的谩骂以及对楚老师的夸赞。 而这时候的庄南带着半血的塞拉斯往上半区走,rookie当然理所应当的觉得他应该是拿蓝去了。 此时,这位向来老实巴交的老人看到李飞等人的到来,第一时间便是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如果说舞台上的表现力,以及健康性感的身材,确实眼前的姑娘算得上张贺印象里最好的那个。 颜一柠胸口突然的刺痛,那种痛和林景程死的时候的痛不一样,撕心裂肺,像有什么东西抓着心脏在蹂躏。 很多时,穆奇兵便沿着镇子上的通道,来到那栋破旧的木屋前,看着眼前没有丝毫变化的房屋,他心中不由泛起涟漪。 看到院里来的阵容,李晓禾偷偷笑了,看了秦明生完全理解了自己的意思。 血屠自不必说,他早就打算跟夏云合作联手对付十大家族,如今正是大好时机,岂有怯战之理? 陈雪雁并不傻,她很了解陈婉,如果不是被逼急气狠了,陈婉根本就不会动手,若是换成之前陈婉根本就不在意这个家里发生的任何事。 他看着躺在床上,刚刚死去,尸体都还没有完全凉透的亲传弟子李在丰,面色冰冷到了极点。 一开始凭借着符篆之威,龙坤还能与这十多人抗衡一番,不过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龙坤有些不敌了,先前所刻画好的符篆已经全部用光,而继续刻画符篆,这十多名天院学子又显然不会给龙坤这个机会。 洪刚大师几乎没有炼制过刀类的兵器,也许是因为自身喜欢剑的缘故,洪刚大师所炼制的兵器,不论是普通兵器,还是玄兵,地兵,都是多以剑为主。 所以等德沃尔吃完午餐之后,薛蟠叫来一辆出租车,准备参观一下这位民科发明家的生产线。 尤其的那名黑血同盟的风灵信使,白色纱巾之下的一张俏脸,已经雪白一片,充满了震惊与惶恐。 佣兵协会的工作效率还是很高的,不多时,穆奇兵前方十几人便已经全部被安排去参加测试了,转眼便轮到了穆奇兵。 第410章巴山夜雨 夜幕如墨,山林被一层厚重雨雾紧裹。 黑暗、潮湿,细雨如丝,穿透衣衫,带着刺骨的寒意,直抵心底。 山道泥泞不堪,四下静谧,细雨击打在落叶之上,沙沙作响,竟有一丝空旷悠远之意。 雨雾之中,几盏灯笼摇曳。 灯笼光线昏暗,好像要被这湿冷阴暗吞噬。 一队旅人行走于山中,体型各不相 “你特么吃枪药了?”二毛欺身上前,怒意不再收敛,似乎我再多说一句他就会用拳头打我。 考进市一中爸妈都已经很受惊的,要是让他们知道她还是个中考状元,不得更是惊的上蹿下跳。 “魅王大人,毕竟是南宫家族的族长,我想他做事情一定会有分寸的,他们俩待在一个房间,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吧。”慕容正涛犹豫了,毕竟他也不敢惹到南宫夜华。 y国皇室工作伊莎贝拉刚好和张雨绮分在了一间宿舍里,而她因为是y国皇室公主的身份,所以在宿舍里的话语权很大。 鼻子、眼睛、眼眶、眉毛、嘴巴……,这些五官猛地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在一张平面纸上画出来的一样,总感觉怪怪的。 在华夏国上下五千年历史中,所有人若纯以武力论高低,公认的观点是“王不过霸,将不过李”我的坏坏房东。 “对了宿主,任务难度加强了,同时任务也增多了。宿主又来了一个隐藏任务。”系统又突然说道。 缅甸是世界翡翠出产最丰富的国家,且以玉石优质闻名。故此,它也吸引了大批商人到此“淘金”。缅甸的玉石成交额极高,出产翡翠率高,除此之外,在华夏国、危地马拉、哈萨克斯坦、墨西哥等地也有。 我连忙点头,赶紧往外跑。说来也奇怪,刚离大爷的混沌摊子十来米,肚子就不疼了。我喊麒麟,但是他不回我。 不过能被他说的主动去坚持上班,足以见得这个叶耀国还是有些上进心的,看来他并没有找错人。 很显然他们并不是!所以,这让他更加惶恐,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杀神,他究竟是谁、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有恐高症的东晓轩打死也不上这个电梯,最后还是在摩丝强行拖入的情况下,方才上了电梯。 听薛六这样一说叶飞想起了那天跟鹰隼一起围杀白狼的上井树野子和树妖,看来他是想依靠妖窟和黑龙会的势力重整河山,争霸花都。 “曾长老,请问更加合适是什么意思?难道长老是想我们更适合其他六峰吗?”筱莲出声问道。 孙洪生却根本没有反应,横眉冷对。几位美国专家都不好意思的收了收手,尴尬的笑着。 夜夕颜跟在他的身后,夕阳西斜,拉长前方男子的背影,这个注定孤单的背影。而她,被这个背影罩在其中。 十香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沉稳笑容,踏着缓慢的步伐走进客厅。 而怪物的经验,虽然全部变成安迪的了,不过有着等级限制的安迪获得在多也没用。 “哼,中州的确人杰地灵,但中州并不能代表天下,斗尊而已,很值得骄傲吗?”冷冷的扫了眼趴在地上的洪辰,韩月吐出了一句让人想要撞墙的话。 他并不想來一场野蛮式的吞并,也不想來一次威震江湖的惨烈屠杀!因为这样做所带來的后果,可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第411章土老公,黄娃子 “停停停!” 沙里飞连忙摆手,“张老哥,你这说了半天,这什么‘雾中客’,到底是啥玩意儿?” “这…” “快船张”无奈道:“老夫非玄门中人,哪认得这些,反正附近乡下都这么叫。” 王道玄则注意到另一件事,“凌云观,可是巫山文峰上的那一座?” “啊,没错。” 听到年轻伙 “高嬷嬷,您老怎得大早就来了。”次日辰时许,青霜被房外兰儿的说话声吵醒。 刘彻的话虽然有哄人的嫌疑,但卫子夫却听得心中暖洋洋的,她满脸羞红地压低嗓音连称不敢。 中国的互联网上炸开了锅,不少人将掌喆天飞扑掌劈皮球的动作做出了动态图,传上网后,立马以恐怖的数字转发了出去。 凌云心中不屑,甚至连写轮眼都没有开启,眼看宇智波斑当头一拳打来,只是轻描淡写的抬起右手,不着痕迹的将这凶猛绝伦的一拳引至一旁,跟着拳脚并用,同宇智波斑斗在一处。 “这还差不多!”李灵龙这才爽了,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来这唐家了,有毒。 “妹妹好手技,本宫闻着,你这凝脂香与医馆内的凝荷丸的香味,倒是有九层相似,莫非妹妹习过制造凝荷丸的技艺?”安妃索性顺水推舟的言道。 言毕,李贵妃不待皇上回话,对皇上遥遥鞠身,安静的退了下去。 一眼望去,全是单调的灰色。闭上眼,深呼吸。这个房间熟悉的味道,让颜沐沐感到一阵心安。 本来,葬天一剑也有这个威力,但葬天一剑的代表性太强,是前世青帝的成名剑,许辰不想引起别人太多猜测,改用了这一种新的十大神剑术。 猎豹速度最高可达到时速120千米,而陈虎开启冲刺技能后,时速仅仅36千米,如果他被猎豹盯上,不用几秒钟就会被追上。 当两人来到一家烧烤店后,都随便点了一些,然后聊了一会儿便返回酒店了。 楼兰晨本是也想在不久后就找一个巨帮寻求庇护,这样红花会虽然也是不会存在,但是好歹现在红花会这些人能有个安身之所。 颜冰看着三道剑光却是没有什么惊讶,这是圣灵剑法的剑三式,她经常看卓天练剑,自然清楚。 “你这是在考验我们的智商吗?”在郑秀晶说完后,只见邢月还没有回答,那一旁冷冷的左轮便突然开口道。 “好的,您稍等!”这人应道一声,转身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就看见他端着一个杯子,走了进来。 凌洛心里也在猜测,暗道,元让应该知道将她生擒活捉才是最大的价值,现在看来,可能是她也没有想到寒亦梅竟然这么弱不禁风,一个失手,就直接弄死了。 实力大增后,刘峰兄妹发狂一般的砍杀着眼前的黑甲军,并向着李逸的方向移动。 陈风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之所以由此一问是因为他一直在暗暗观察着林祟清的表情变化。可惜当廖局长说没有线索时,林祟清表现的很平静,没有流‘露’丝毫放松的感觉。 陈帆聚目看去,发现那些豺狗,居然开始了狩猎,一头羚羊,被围攻致死。 叶天拿出了身上的身份证,又交了房间的押金,跟着服务员朝房间走去。 一旦江阳和叶武凡彻底和唐明死抗,那万盛公司内部争斗将会更加‘激’烈,到时候外面的敌人肯定会借此入侵,而唐明将会孤军奋战,最终的结局不用想都明白。 第412章踩刀祭,雾中客 听到谢承祖的话,李衍等人面面相觑。 说实话,这老头一看就长了个乌鸦嘴,说起话来,又难听,又不吉利。 但看其模样,好像是真的被吓到了。 同样被吓到的,还有张思北,这年轻人也是个没主见的,浑身颤抖,已六神无主。 倒是“快船张”,毕竟是江湖道上的老油条,闻言沉声拱手道:“先生,还请 “也许,异能协会真的是异能者的一个家。”陈俊不由得在脑海里想到了这个。 因为你娘亲当时拿到河灯,看到你写的心愿,肯定是在想我的梦儿长大了,懂事了,也会懂得关心娘亲了。 约翰逊自然看过那些关于北方军屠杀平民的资料,尽管关于那具体的情形,北方军和马苏阿里做过多种解释和辩解,但既然那件事发生在北方军南侵过程中,马苏阿里和他的军政府就难辞其咎。 整个长平界内都充满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而长平盟内,也用最短的时间,将长平界原本的势力,与废墟之界诸族、众囚徒进行了整合。 “还有几天真正进入雨季?有人听过天气预报吗?”周吉平转过头问几位部落的长老道。 建立基地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当万能无人机抵达一个行星,就留下一颗黑晕物质作为基地建设的种子,然后让其利用各模组的能力,解析星球环境,然后针对其数据,开始自主的扩张建设。 “分神诀!为什么偏偏要修炼那鬼玩意?”不色现在是一听到分神诀就头痛,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修炼了这鬼东西,他根本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这种别墅叶秋很容易设计,他并没有建太高,也就是地下两层,地上三层楼,即使以后和凌菲在一起,有孩子的情况下,也足够住了。 实际上到了这个时候,‘蒙’塔亚国内的问题已经开始凸显了出来,只不过周吉平和‘蒙’巴顿都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更没法知道,一个巨大的‘阴’谋已经渐渐的完成了布局,正把整个‘蒙’塔亚纳入其中。 “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她本来就是华夏仙界的,只不过去了西方修行。”姚纯纯猜测道。 嫦娥娇媚的白了龙云风一眼,却是想到了当初下凡戏弄龙云风反被戏的事情,心中暗道以后还真的要被这个混蛋占很多便宜了。 龙且和项羽两人自幼一同长大,可以说是情同手足,一些别人不敢说的话龙且倒是敢于直面说出来。 侍从连忙退下,没过多久,外边便传来消息,财政大臣阿尔卡蒂奥已经来到殿外。 林毅伸手放到袁凡的脖子上捏了两下,点了点头,又用自己的佩剑在袁凡的胸口划了一个口子。 在她们的身后还有一个军人,青黛感觉这个军人很熟悉,她仔细看了一下发现那个军人身上的居然有标示,叫燕珊雪。燕珊雪? “你都叫她们叫你安妮,那我这又算得了什么?而且连你向我道歉这么做梦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做梦的事情不会发生。”芮安娜不在意道。 一条雪绘一边走着,一边掐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观望着原本关门停业却在今天再次开门的那些店面,这是最好的表象。 威廉对面坐着的哈登却是“海贼王”罗杰的拥趸,一听提起的这一话题,便有些神采飞扬,而且他是个没什么心计的猛将,对威廉的实力和手腕心服口服,认定威廉会是继罗杰之后,下一个东海的知名海贼。 第413章山村法事 “巴人煮盐场?” 李衍听到后,眉头微皱。 “没错。” “快船张”点头道:“这种地方不少,巴东巫山长江沿岸,尤其是巫溪那边,随处可见,还能看到古巴人悬棺。” “里面没什么稀奇,偶尔能找到些碎裂陶器铁器,都不值钱,因此没人搭理。” “此事并不奇怪。” 王道玄看向周围, 抱歉最主要目的是对欧布和沈箐冰说的,不但输掉了一分欧布的家主之位,还输掉了一分沈箐冰的教导。 还没等南宫弄月反应过来,七少爷随手画了一个玄光镜,连通外界,直接下了命令。 不过见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他也不急,脚步略微蹒跚的坐在了李师师的对面,将神仙酒斟酌了一杯,递给了她。 一阵长久的寂静无声,整个墓穴再一次归于寂静,这诡异的寂静,一想到有一个身处暗处,自己又不自知的敌人,这就使得李铭极其焦躁不安。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李铭立即正襟危坐、义正言辞的质问着门外的人,在饥饿和惊慌之下,他下意识的将马上要泡好的红烧牛肉面放到了身后,一副生怕别人强的样子。 也就是说,暗星世界未必就是处处都是险恶,可能还会有一些,让人无法想象的和平城市。 只有154cm的可奈儿移动了位置,瞄准机会,跳跃起来,心急的把球拍过去,结果身高优势的艾儿直接拦网成功,球溜回可奈儿身边。 这让司奇感觉有些疑惑,但是他还是立马返回商船,按照广播的指示,到了战舰核心的位置,进入了一间驾驶室一般的房间之中。 第二天,莫莉莎收到通知,前去了京都市魔法协会总部开会,主持人是魔法协会会长蜜雪儿。 “哈哈,坑爹系统的宿主果然6。”庄周在一旁差点笑出声,不过强忍住没有笑,而是在心里想到。 过不多时,只听门内一阵脚步声响,大门开处,白骨将军当先走出,身后跟着孙德胜,一队的骷髅士兵压着倪多事从后赶出。 在所有人震撼的眼眸当中,这个时候秦阳骤然出手,只见他没有动用武器,一拳砸出,无数的拳印在空中凝聚,瞬间轰向对方这一枪。 不过现在这样绝对黑暗的状态,想要拍到什么还是比较困难的吧?为了以防万一,唐志航还是拉开被子将林漠溪一起拉着钻了进去。 挺巧的臀部时而翘起,时而摆动,勾画出一副银荡荡流线夺魄白花花的光线。 杨边摘下死神大镰刀,挥出一道斩击,把青铜门砍出一个大口子,杨边走了进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因为眼前的画面,跟之前的一模一样。 无极魔主身上气息越来越凌厉,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双拳连续挥舞,魔气滔滔的俱全,瞬间砸碎四周空间。 单月朝方匙儿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方匙儿看着左君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走到了单月身旁。 也正是因为堪称可以和人形终端做姐妹的公主殿下,就在学生宿舍居住的缘故,池镜溪在之前了解过全岛搜捕这一行动后,可以用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确认,那个黑袍人就是他这个升级任务中要找的目标人物。 但是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如果逃走的话,我们很有可能就再也找不到对方的消息了。 第414章妖雾汹涌 妖眚的可怕,李衍他们非常清楚。 此物算是一种少见的“煞”,只有在极端情况下,才会诞生,非常难缠。 长安城外郭杜镇,此物因血脉诅咒而生,化为妖鸟罗刹魅,来去无影,遭遇袭击者,无不死相极惨…… 华山之上,“眚”又化作肥遗,不仅吞噬灵木,还吸收旱魃之炁…… 李衍后来还专门查询过。 这两串葡萄看着就有一百多颗葡萄,伊卡尔两人当然不会不同意了。 而且朱副总理竟然亲自下厨给秦峰他们做饭吃,这个待遇之前他是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其他人有的。 听到炎凉的话,司律痕看了看流年,流年又看了看炎凉,随即两人便相视一笑。 “秦曦……”秦峰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中也是充满了怜爱的感觉。 他的双眼因为好奇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harry,后者本来想简单解释一下就跳过这个问题,却被这种眼神给打败了。 说着,凌清再次朝后移了移,想要再次拉开她和连城翊遥之间的距离。 “晴晴,你能不能让我和儿子单独说几句话?”权少辰不知为何,对洋洋的突然改变感到好奇。 特殊的地理环境和天气孕育出优良的葡萄品种,经历三个不同阶段的发展,以色列的葡萄酒酿造随着工业的不断发展,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现在。在全世界各地高档的场所,都能找到精品以色列葡萄酒。 打不过又如何?不过就是一死罢了!与其这样窝窝囊囊的在监狱之中活着,还不如轰轰烈烈的拼一把,就算今日不敌郭明义最终战死了,但是至少自己努力过不是吗? 也就是说,他穿着这身人皮走过走廊,扫描探头扫到的将是覆盖他身体的博伊尔的人形建模,和博伊尔本人的所有参数都是一样的。 “属下救驾来迟,还望主子恕罪!”黑衣男子碰的一声叩头在地。 罗斯见状,欣慰一笑,他知道汇合的地点,所以并不着急,为了让西格多活一会,他特意朝反方向追去。 慕卿歌点了点头,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这皇城的天,已经开始变了。 裴妤往前走,只是这一次,还没等她走两步,她就已经被众多人团团围住。 慕卿歌眸光一寒,慕长云在她娘亲生产之后,竟然第一时间跑来确认她弟弟胸前有没有印记,这倒是她不曾想到的。 虽然始终没有确认车上的就是周家伟,可与徐诺对话的可以确定是周家伟无疑,程志新的判断是周家伟通过徐诺的反应,觉察到了危险的存在。很有可能马上就要逃走,马上下达了拦截的命令。 徐飞琼:网络就是一条长河,一条存在于我们之间、却不存在于现实之内的一条长河,我在这头,先生在那头,不过就是一种守望而已,一种虽然充满期待、充满梦幻的期待罢了,梦醒时分就会知道什么都不复存在。 说实话罗斯有些心动了,前世香克斯的佩刀有没有什么奇怪属性一直就是个谜。 薄家怎么着也是京都第一大家族,根基深厚,凌驾于多数人之上。 这一次,黎星汉借着自己黎氏集团大公子的身份带着唐冰玉一同出席了徐诺主办的这次派对,寄希望能够接近徐诺。 艾伦非常麻利的便爬了起来,呵呵傻笑着抹了一把鼻涕,对于像他们这样的低等魔族而言,主人的荣辱便是他们的荣辱,主人的辉煌便是他们的辉煌,他们这一生都是在为了他的的主人而活。 第415章凶邪盐池 是“黄娃子”! 李衍一看,便知道出了什么事。 他们只顾着对付“雾中客”,却让这小东西找到空档,潜入宅中害人。 再看张思北,手腕上已出现个小小手印,乌漆嘛黑,像是孩童,又像是猴爪。 而其头颅周围,则散发着一股腥臭味,好像药渣放久后发霉腐臭的味道。 这是魇术! “庆甲 许季年望着她,嘴角微微上扬,但并未发出笑声。毕竟,这部电视剧已经播出好久了,每个暑假和寒假都会不定期地重播。看着她那专注的样子,倒有点像是第一次观看。 随后,便见两道苍老人影出现在梦仙的面前,皆是向着梦仙躬身一礼。 姜维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就看到荀和看向了门口,脸色不是很好的打着招呼。 不仅让他的伤势在顷刻间恢复如初,还让他的身体增强了好几倍。 但面对数量较多、单体较弱的敌人时,大雪暴却又是最棒的清兵技能。 只觉得这天水任家只是派了个后辈过来同他谈合作,也太不重视他了。 下一刻,地面上忽然裂出一道巨大的沟壑,沟壑中,冒出耀眼的火光,仿佛裂缝中燃烧着熊熊火焰,在黑夜中如同一道大地上的红色伤疤。 她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卡,心想这游客身份还真是悲催,毫无用处。 聂远不愧为师傅,比自己要强太多,一朵在如此境界便有了如此厚实的根基,日后就算达不到她师傅那般优秀,也必然要比同辈之人强上太多。 而苏馨儿也在同一时刻上前来,抱住苍白的右手,同样夹住,q弹柔软更胜。 简璎的话起了很大的作用,她想要大家一起去看电影,所以晗莹佳泽,哲溪路杰基本上全部有空,额外的,她还叫了婷婷一起,就当大家是一起开心。 萧三自幼便是听镇远将军所言,官场的种种,随时未曾切身经历,但也是有所耳闻。 十五阿哥一把抱起刘玳珍,感觉清减了不少,抱着都没什么重量了。 “只要你付了钱,东西自然会给你,至于钱怎么给我,你只需要把钱放在你老婆的车子后备箱就可以了!”林修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族长,我们处于弱势,海兽会跟我们合作吗?他们强强联手要灭我们人族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巫疑惑的问陈沫。 而司机大叔虽然身材魁梧,但毕竟已经不年轻,平时也缺乏锻炼,早已是气喘吁吁。 “欧阳晨?奇怪的话?”林芝听了这话有些惊讶,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开始回想,只是那天欧阳晨说了不少话,一时间,她没有想清楚。 忽然间,罗森想起了雪莉,会不会雪莉妹妹也被送到寂灭之地进行历练?想到这里,罗森的更加焦急了。 这时候说不用回来,实际上也就是这三年里,他不许回来的意思。 “哈哈哈,老大,你这样子真怂,如果我是你,我就冲出去,把她压在引擎盖上干她!”这雇员说的很牛逼,还作势挽着袖子,像是要干架一样。 孙颖晨只是听着,她内心甚至没有太大的起伏,周淼一旦做决定的事情,她都不会因为任何人而终止。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了个饭,吃完饭各自都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只留下沐倾城和墨唯伊俩人。墨唯伊的笑容终于垮了下来。 第416章秘咒镇妖邪 虫子铺天盖地,令人头皮发麻。 众人也终于看清其模样。 类似蝉形,却长了蜈蚣身子,与他们之前所见“独活神棺”内的虫子极其相似。 但体型小了不少,颜色也不同。 呈灰白色,身上还沾着盐沫,铺天盖地飞舞,盐粉也混入浓雾中。 这些盐粉,同时也是它们的武器。 毒蜂群再厉害,但 让两人微微惊奇的是,这里没有什么结界,但居然一滴水都没有,甚至地表也是干燥,里面也不是那种漆黑的,而是明亮。 见钱伯的那个表情,杨湖朝着他眨了一下眼睛,示意钱伯听他的,赶紧踩他一脚。 吊眼听后,虽然不明白一向细心的队长,为什么会把证件这么重要的东西落宿舍,但也没有再继续多问。 廖星翔看着许璐的样子,当然也是明白怎么回事,这一个耳光打下去心里的怒气消了不少。 要是普通人,这种时刻应该放下棺材立马就跑,但苏南是修炼者,和普通的老百姓当然有很大的区别,就算是有危险,到了这个份上了也不可能就此放下。 当然了,这么说也不是指有了他的支援就能反败为胜,主要是他这样做了以后,反而保住了自己一命,顺便还始终占据着突击车的优势。 而还在殿外厮杀的司马世家弟子,也被妖风一同卷上了高空,也不论是司马世家还是郭氏世家的弟子,全部乱七八糟的落在了一起。 而他如此大跳跃出价,不仅让不少人心中一惊外,更让一些原本已经喊到嘴边话的人,当即又咽了回去。 熙雪就这样抱着姜亿康,哭了一天一夜,终于因为心情放松,在姜亿康的怀中睡了过去。 苏南很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跟冷妃开一次房,居然什么都做不了,你说遗憾不遗憾。 因为,他真的和恶魔斗过几个回合,他也和病魔做过无数次的交锋。 闲聊间,浏览车使出后山范围,开到养鸡场后的国道上,来到距离养鸡场所在山头两三公里远的另一座大山的山脚处。 程昱手下官员从幽州调集的大夫也来到了辽东郡和乐浪郡,一同参与对大魏士卒们的诊治工作。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叶辰侧目看了一眼,忍不住开口问道。 很多人都会许下承诺,说什么不会抛弃,最后都会发现喜欢之人是旁人后,抛弃自己的妻子丈夫。 二猫系统不喜欢黄善说它是废物,若无它,黄善哪里会有这具身体和一次性道具。 倒霉催的,第二次又抽到真心话,紧接着上一个问题,问那个男生是不是谢辞。 现在的处境,表面看上去与以前无异,实则独处的时候有多尴尬,只有她自己清楚。 若不是梦,凭徒弟的性子,一定会讨厌他,在梦里,被梦控制的他,对她肆意妄为。 与其到时候惨败,倒不如现在直接投降,你也可以高喊是给我面子才投降的,这样也可以显得你知恩图报深明大义,骂名我来承担就可以了。 感受着远远缀在身后的车辆,秦天森然一笑,转了个弯,驶入山中。 只不过丈夫往日都念叨着要早些娶王熙凤进门,好让自己掰一掰她那性子,怎么这会儿倒不着急了? 杨昭仪原为承熹废帝后宫的才人,皇上即位后,也继承了废帝的后宫,不知废帝泉下有知,会不会又死一回。 第417章奇怪的女童 “肯定是盐水部落!” 一旁的“快船张”咽了口唾沫,“我见过巴人盐池,和这里完全不同,那‘雾中客’,肯定是盐水部落死去的冤魂…” 他声音有些发颤,想起自己还不知死活,从这条密道上送货,心中就一阵后怕。 说罢,不经意瞥向旁边,眼睛顿时瞪得浑圆,三两步走到一只僵尸前,低呼道:“这不杨黑狗 王峰开着车很容易的到了城堡的门口,在门口经过短暂的停留,消灭了门口的十几个毒贩,然后王峰依然让梁斌跟梁中下车布雷。 退回到石堡里的其他匠人、猎户,在山墙入口处,把一块块灰泥石块堵住了入口,在王大力的吆喝声中,有条不紊地撤向了百户所,甚至连牛车也拉了过去。他们是支援的力量,必须回到百户所听候军令。 现在,孙圣想不清楚龙吟雪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死了吗?还是单纯的消失了。 一支英冠球队,代表英格兰,来到西班牙,打目前西甲排名第三的瓦伦西亚,还敢说要坚持自己的攻势足球? 其余众人也纷纷向丁三胜表示感谢,刚才若是没有他出手逼退那些尸妖,他们今天恐怕难逃死劫。 对于毒蛇帮,王峰之前并没有直接接触过,但是这么大的一个集团,他还是有所耳闻的,其势力与铁龙的势力应该是属于旗鼓相当的,这样一来事情恐怕将会变得有些麻烦起来了。 赵平看着王峰有些不相信的说道“峰哥,你怎么知道他们有危险,但是现在我们都管不了自己,还管别人,你别告诉我说过去救他们”。 但斯科拉里执教经验丰富,很清楚,面对波切蒂诺这样执教风格的主帅,你要是退让得太厉害,他丫的就得寸进尺了。 应该说,欧洲人的战术并不差,真的,但总统来看,还是在打呆仗,就这个作战计划也是如此,因为大家都是可以看的出这个战略意图的。 直接击杀了一百多人,掀飞了几十人,地面直接被撕开一道深深的沟渠,碎石横飞,烟尘四起。 一道无形的指力破空而出,贯穿了迷雾,直接轰在了迷雾之中的防御塔上。 他想不到,自己孵育十年的龙蛋,一朝诞生,却是属于沈逍遥了,和自己再没半点关系。 但现在的聂老大命悬一线,随时都有可能死去,情况发生了本质的变化,所以当下自己根本不敢出言反驳,毕竟眼前这一位还是教内左右特使中的左特使。左特使主管奖励,而右特使主管杀戮和惩戒。 现场的呐喊声持续了好一阵子,也逐渐安静了下来,剑宗的主持长老这个时候才可以继续念出挑战者的名字。 沈逍遥凝目望去,此人正是进入琼华岛时,对他冷视一眼的那名男子,来自东域某个隐世家族的天才强者冷泉。 第一关是检验灵魂的强弱,这一关应该就是考验灵魂的防御能力了。 阿戈尔多学院有五个部分组成,分别是北部生活区、南部教学区、西部休闲区、东部生产区和中部管理中心。在稚夏的带领下,劳达花了一天时间将这些地方走完,也对阿尔戈多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大家伙认了出来,跑到这里来的那只麒麟兽,正是那只一身红毛的。 穆森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瞪大眼睛看着我,就好像一只隐忍到了临界点的豹子,随时准备着要将我吞噬似的。 第418章峰回路转 盐帮是江湖庞然大物,毫不逊色漕帮。 其历史悠久,自汉代便兴盛于淮河流域。而相较于漕帮,盐帮和朝廷的关系,则更加复杂。 盐是朝廷垄断,但在战时或重大工程或灾难中,需要商人参与,监会颁发盐引。 而在平日里,盐帮则和朝廷管理盐的衙门,比如都转运盐使司、盐课司、巡检司纠缠不清。 盐帮 奇了怪了,这又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搬动的物品。这是长在身上的印迹,怎么可以不见就不见了呢? 一段宽敞河道旁的船坞,停泊了大量的船只。只需要缴纳金钱,就能在此停泊一夜,得到船坞主人的庇护。 他已经领悟了第九成金之玄奥,跨过这道坎,他的金之玄奥就达到了十成。 沈太夫人好像也没有要怪罪红袖的意思,只是提醒她:借人之力只能保一时,不能保一世;她正同红袖说话,那边丫头来请,说是沈妙歌心里烦闷,想请沈太夫人过去说话。 “我晓得了,你赶紧回家吧,这都到了吃饭时候了。”言下之意是:我们家正准备吃饭,你该回哪就回哪去,别耽误我们这头吃晚饭。 被这股冰冷透体的气机笼罩,洪七公只觉浑身一僵,体内流淌不息的内力竟也有了丝丝凝滞之感。 问题来了,要是糯米校长一招没有打败漏斗校长,那是不是就算糯米校长认输了呢? “乖孩子。”卢老夫人闭着的眼睛轻轻弯起,在眼梢处虽有褶皱,却依稀可辨同遗玉相似的翘纹。 漆到项羽的命令,其尉犹豫了对目前的态势有肾坝!常人的警觉,甚至有些神经过敏,更何况还有鸿门这个敏感的名字一那一顿酒宴已经成了不怀好意的代名词。他焉能不防。 张阳在树上看着自己救命恩人的那一套优美而又连贯的动作,连声叫好。 “不行!我抗议!我不要这个流氓给我当保镖,我要他马上滚!”夏蝶漪大声说道。 顾念晨衣服多的穿不完,黎墨凡不买东西还好,一买便是几十件的往她那里送,买世界名牌就跟买大白菜似的。 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找到夜凌寒!既然骑铭和离琰对我如此信任,我也愿意将自己的故事说给他们听。 “那当然了”夜凌寒一脸得以,也是,身为锦衣侍卫,这点武艺倒还是有的呢。不过这会儿可不是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时候,我走过去关掉了窗户,牵着夜凌寒的手在屋内细细的转了一圈。 难得杨艳萍以这样心平气和的心态的与他们交流,兄弟俩一时半刻竟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们看着她,一时之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从他再次遇到她,她就变得很会演戏了,说起谎言来一套一套的,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就连他有时也分辨不出真假。 紫檀木台上又换上了一个新的花瓶,里面插了刚摘下来不久的迷迭香,好将房间里的血腥气冲淡一些。 “悦儿,连狗都不吃的,本座为什么要吃,本座和你们一起走。”龙千绝看都不看潇梦蝶一眼,就更上了蓝子悦和蓝奕奕。 开水的浇灌,皮开肉绽,手臂植入皮肤,植入后的不适红肿,疼痛的晕倒。 潘辰脸深,眉心饱满,陶金光充实,灵魂稳定,紫金虚影踏出,就像他一样,也像至高无上的皇帝。 玄命双眼看着杨蛟,杨蛟只觉得自身浑身被看透了一般,连忙低下头不敢看玄命。 第419章司命会 “就依前辈之意。” 李衍松了口气,将凤凰金饰收起。 显然,雾中隐藏女子,才是主事之人。 只要答应相见,一切就好说。 而那苗疆女子,也抱着两名女童纵身跳上铁锁,随后转头一笑。 “我叫龙妍儿,来自蛊教。” 说罢,抱起两名女童踩着铁锁飞身离去… 没过多久,那些女子 叶灵儿呼吸灼热,开始坚持不住的环住了他的腰,才勉强没有软下去。 毕竟现在宛城里,有的是人想要她的性命,大堂经理得了顾白的吩咐,特意提醒了下。 在看到四旗战车后,很多人心中一动,看来这次连李家都要来魔葵之地参上一脚了。 一种来自家人的关心让苏若涵愣了愣神,看着阿牛脸上真切的关忧之意,看着那团圆村百姓温情的脸庞。 “那你怎么知道你爸什么时候研究出结果?”霍岩当然希望梁锦这么去做。 孔傅杰身影刚消失在会客厅门口不久,一道柔媚的身影便走了进来。 她醒来的时候,青青不在身边,雪中的冷意,让她不自禁的拢了拢青青给她盖好的披风。 “你刚刚不是很威风吗,不想让我过去帮‘枪神’,现在你也别想走!”罗伯森是不会让洪水斌离开的,先前洪水斌阻挠的有多久他就想把洪水斌也拖多久。 如果莫黛提前告知苏妍心,如果苏妍心能有办法救出她的弟弟,那么萧母也不会死了。 沈司年的注意力一直在那个提着红灯笼带路的老奶奶身上,系统冰冷的声音提醒他,那个老奶奶不是人类。 几乎是在官仓中的战斗爆发的同时,云中飞也率着另一半的弟兄杀进了后衙。 苏槿卿父亲早逝,世上只有母亲一个亲人。由于苏槿卿没有结婚,所以她离世后,母亲是她唯一的继承人。她名下的所有资产和股份,也自动会转到苏母名下。 “但作为普通赞助商投放广告,苏总还是不会拒绝的吧?”贺以安看向苏槿卿。 这股力量,乃是因为韩仙领悟了琴音中的奥秘,从而与这片空间形成了某种共鸣,获得了外界的力量。 这院子从任何角度看,都不见异常,甚至就连住在里头的一家,都是最寻常的百姓。 三阿哥胤祉与四阿哥胤祺听到这话,兄弟俩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余波,领导来视察了,说你表现好,要给你升职加薪颁奖状。”苏青鱼继续晃动。 但白火执拗,他觉得平安顺遂又或者是通过修炼长生不老不是他所追求的。 只有坐在嫡长孙凉帽上的系统,知道它的奶娃娃宿主可不是在单纯的拍太子妃的马屁。 夜空的色彩十分单调,月亮和星星都不知道被云弄到哪里去了,总之又黑又冷。 唯有生命的流逝,是王令无可弥补之事,很早之前他便提起过这里面牵扯到宇宙制衡的禁忌。 原来如此,原来少族长取名木叶流体术就是为了让我们一族可以更容易的得到民心,我真该死,以前居然还骂少族长怎么老是向着木叶,原来原因就在这里。 李梅气得直跺脚,咬咬牙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吗?”。 而水晶冥想法,也是白清创造出唯一一部冥想功法。相比起于其他功法,武技的多产,高产,水晶冥想法却是低产了很多。 除了电脑旁的服务呼叫按钮之外,包间边上还摆着自助的饮料架和零食货架,相点什么,直接扫码支付就行。 第420章巫山秘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名女子厉喝,眼中已满是戒备。 其他人虽不说话,白纱蒙面,但杀气更盛。 厅堂外,花坛和砖缝中已钻出密密麻麻虫子,细小如芝麻,蹦蹦跳跳速度飞快… 屋内房梁上,一条黝黑长角的怪蛇,吐着信子,从黑暗中蜿蜒而出… 整个大宅,瞬间杀机四伏。 哗啦啦! 萧凡沒有犹豫,开启破妄之眼,在邪魂的符篆加持下直接就闯了进去。 秦笑催动神识继续向上,奋力一跃。进入一个明亮的世界。这个世界里,行走着一轮明月。月亮悄然浮动,如同晶莹的皎洁气泡,浮动在虚空里,精灵般灵动。 就在秦笑心潮澎湃之际,一阵玄兽的嘶吼声传来。听动静,正由远而近,朝秦笑的方向过来。 “老将军,我等一定不负你所望。”哈哈哈,有便宜不占,可不是刘宠的风格,一听急忙对朱俊感谢不已,丝毫没有拒绝的意思。 “我想知道整座伏羲古城的势力分布,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韩冰问道。 两人刚离开不久,在不远处的一处宫殿内传来慕天音的惨叫声,韩冰和灵儿对视一眼连忙朝着声音发出的位置赶去,那扇大门半掩半开,韩冰和灵儿两人没有停留直接破门而入,昏暗的宫殿内部发出幽暗的光芒。 刘宠呵呵一笑:“不急不急,等见到胡轸了,我自有主意。”众将才怏怏退下。 神玉化作精纯的能量汇入韩冰体内,如此巨量的灵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全都被韩冰所吸收,极影追风豹惊讶的合不拢嘴。 见到上官云飞居然开始跟自己打听起赵子龙的身份,周大生也有点惊讶。 后面跟着几个穿保安服的壮汉,立马一步上前,眼神不善,咄咄逼人,大有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本来昆仑派就是在围攻的时候,已经没有占到了什么便宜,眼下的这个状况还有叛徒在别人阵中,怎么说也没有退让的余地了。 此刻,秦怀道惭愧地垂下头,低声抽泣,哪里还有半分指点江山的英雄气概。 可是,霍宝的两个水桶,漏水十分严重,下雨一般,哗哗个不停,而苏锦的那两个则是滴水慢流,润物细无声。 这是两伙人,正在对峙,其中两人正是李天,此时的李天正扶着摇摇晃晃的晁春雨,强压抑着怒气对另外一伙人交谈着什么。 阮玉看这个霸道的机关正在屠杀自己的部下,哪里还能淡定,立刻准备前去摧毁它,血儒公羊拓却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奔袭一拳,阮玉当然察觉,勾起手臂用上半臂拱起肌肉硬挡公羊拓的拳头。 叶飞点了一根烟,没有理会赵全,只是舒服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江景。 齐凤山是华海附近最大的一座山,不过叶飞对着并不了解,沿着上山的盘山公路叶飞才发现这条路好像被人刻意改造了,成了一条绝佳的飙车赛道。 神农补气丹,号称“破境神丹”,乃是神农独创的秘方,唯有用神农鼎才能炼制成功的绝世神丹。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不能说,李道然还要试试在私下里能不能说,只要让别人,最好是指挥的修士们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么就达到了他的目的。 任何的生命都包含着玄魂,或多或少而已,但是玄魂看似是摸不着看不到的,实际上的作用却相当的大,叶梵天的一道天魂剑已经彻底的将那一棵古树身上的玄魂给彻底的打成了粉碎。 第421章群女朝山祭 天空阴暗,雷云低垂。 整个大昌城,家家户户房门紧闭。 嘟——! 浑厚的号角声,响彻山水之间。 吱呀~ 一户百姓家门开启,头戴斗笠,身着蓑衣的妇女走出,满脸虔诚,手里还端着供品。 随后,一户户房门打开。 同样打扮的女子,从家中走出,都端着各色供品,往码头方向汇 萨达姆阴声笑道:“我不放手又如何?”萨达姆把那些人的表情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根本无视他们。 哪怕叶玄对这丹药不怎么了解,也能看得出来这丹药应该是相当的高级了。 何止挺惨,惨到都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了。我和陈平森都是用一种极其幽怨的眼神看着师父,想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毕竟现在心情不太好。 本来呢,我以为大帅会给我教导一下他,可最后我知道我错了,因为短短一个下午,叶家内部就传来叶家二彪的称号,并且大伟主动找到我说,让我把这两家伙一起流放吧。 只见那肥肉晃动的高大男子在那门框里左转右转,竟然是没能走出那一道门,反而是被那一道们给卡住了。 当即揉了揉脑袋将电话接起,就听到了对面传来了金鹏的怒喝声。 没脸再继续接受采访,立马从特殊通道离开,坐进已经准备好的汽车里。 下一秒,大凯转身就要跑,可这时已经来不及了,我上去一刀就砍在他的后背上,大凯当场一声惨叫,人因为慌张,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质量环节一定要控制好,多少找些熟练的技术工人过来,没有操作过手机生产线,其他产品生产线的工人也可以挖。 会场是位于驹王学园新校舍的职员会议室。今天是假日。时间深夜。各阵营的首领们好像已经在新校舍中的休息室中等待了。 继续锻炼还可以提升,但提升的就不是先天智力,而是判定加成了。 直播间里一片“哈哈哈哈哈哈”,连时刻关注镜头的导演,也觉得自己莫名出了口恶气。 其中就包括了碳素长刀、立体锁甲、碳炔钢板、纳米管长索、纳米管缓冲层……各种销铁如泥如切菜,刀砍火烧浑不怕的内容。 “王大爷!你老人家可以在家里多歇着,但是不要忘了我们,有事还要帮我们拿主意,毕竟您是我们的主心骨!”孙成民笑着拉着王金山的手,舍不得让他走。 冯云山一脸为难地说道,说的跟真的一样,如果不是云清知道他根本就没有伤到脑袋,她兴许也就信了。 梁逸将伊芙琳护在身后,既然已走到这儿,岂有退出之理,再说这大白天的,怕它做个甚? 先不说宋窈窈的表现很奇怪,就像是特别害怕打雷,有心理阴影一样。但凡心里有点良知的,都会过去帮忙。 梁逸暗自叹气,感谢秋瑾的退出才没让闹剧继续发酵,可瞧见秋瑾那副悲痛的模样,他的心也似刀绞针扎。 “真眷恋这种美好,真希望能看一出黎明。”江户真一的脸比“鱼肚”还要白,他昂着脑袋,强忍着刺痛想多看几眼黎明的颜色。 旁边,一名碧衣少年深吸一口气,压下微微翻腾的血气,望着身躯庞大的火狼,道。 山中一日,世上已千年,这话他一直以为只是当一个笑话来着,而当他真正的从山中走出的时候,恍如隔世。 第422章神女峰机缘 好家伙! 李衍着实有些诧异。 巫山的大名,他自然早已知晓。 横贯三峡,众多散修汇聚,相当于截断玄门正教气运,使得蜀鄂两州难以连成一气。 其中原因复杂的很。 一些法脉不愿看正教势大,也暗中支撑。 只是没想到,才刚上山便碰到一个。 然而,李衍却没急着动手。 “偶像的另一面即将开播,你的偶像的另一面会是怎样的呢?”这种视频标题,一点也不标题党,若是放在平时,绝对的是溅不起半点水花的,但因为是草莓电视的官微发的内容,自然是被很多人看到了。 无夜贴心地挡在无昼的面前,尽量不让她看到鲜血四溅的场面,还捂住了她的耳朵。 她这一声令下,已经有员工搬着纸箱陆续从电梯里出来了,他们早就盼着搬进新办公楼了。 不过瞬间,各房各殿里相继亮起了灯火,被惊醒的众人纷纷打探声音的来源。 当苏烟熟练的按下沈祐的号码时,手机在她的手里静静的躺着,她的眼睛看向窗外,她在想,下次见面了,她一定要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间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绝对不跟他吵架了。 老夫人当然是舍不得他和昀儿走的,但是圣命难违,再加上老夫人也担心流落在外的水卿卿,只得放手让他们父子离开。 “好。”王福峰安排人去拿的各种药材,已经王王家运了过来,他和杨宇屛扶着已经回过神来,不再那么惊慌的我王月瑶回了客厅里面。 “他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他既不优雅也不放荡,他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人,遇事则静,遇难则救,我就是在被父亲逐出慕容家的时候碰见了失散多年的他。”无昼的眸子里闪着亮光。 落婉照做,银月散发出了强烈的白光,将落婉包裹在内,落婉看见一支通体雪白的箭矢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她伸出手将它抓住,银月散发出的白光立马消失,变成星星点点的光点。 现在的宇智波凌有多强,能不能让觉醒的母亲感到满意呢?看来要试探一下了。骗取团藏的信任,让他和带土联手,加上木叶根的力量,竟然没有能够奈何他分毫,真是让我大吃一惊!既然带土没用,那就让斑来试试看好了。 端木青没有回答她,脸上漾开了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意,淡得几乎难以察觉。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丹旋境宗师以上的强者。可惜。进入流沙界后再也沒有了修为。 包厢很大,足足有七八十平,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可能是还有人没来,所以,偌大的圆桌上此刻也没有摆上菜肴。 至于那些个数以亿万计的在第一狱里的亡灵恶鬼的死活,李林却是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以他的眼力如何看不出来,虽然骨斐极力掩饰,但仍旧微微颤抖。 不过,因为此时此刻的胡林国完全是灵体出现,所以,在场的众人除了感觉到一股阴嗖嗖的凉风突然间扑面而来,眼前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而这也就是,最后海马推翻海马刚三郎,果断而没有丝毫犹豫的原因,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的亲情,甚至,比陌生人还要冷漠一些。 锦芳心想你有意逗老娘玩呢,刚才你丫鬟在外杀猪似的叫,二门外只怕都听见了,你在这里竟会听不见? 第423章人称“鬼见愁” 一瞬间,白浣心中冰凉。 她想到很多情况,都针对性进行布置,甚至让人暗中设伏,以防有内贼通风报信。 但偏偏没想到,盐帮能出手捣鬼。 此事也不怪她,毕竟司命会这帮人隐藏极深,就连巫山上的其他人,都很难找到。 就连她们,也得虔诚举行法事,吃了足够多的苦头后,对方才会现身。 多 幽能生物有着和幽能弹一样的湮灭效果,只是轻轻一触,就能对正宇宙的事物造成湮灭性的伤害。 白羽的处事原则是对待那些得罪自己的并且有力量的人尽量残忍,对于那些无辜的普通人,他并不想将他们牵扯进去。 南之乔没回答巴瓦尔教授的反问,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穆医生身上。 听到她这句漫不经心,却恶意十足的话,青萝的脸彻底冷了下来,浑身上下的杀意暴涨。 昨晚为这事两人又吵起来,宋长河觉得庄爱芹一直都是装的,根本没有那么善解人意,庄爱芹觉得宋长河就是虚伪,天天爱做白日梦。 烈狩松了口气,刚要道谢,叶飞却说道“烈狩必须死。”他们祖孙,可是迫害烈阳的主谋,别的人,可以从轻发落,但这两人,必死,叶飞不会留它们在世上。 “没去哪里,家里有点急事回去了一趟。”秦羽说着在自己位子坐下,那张纸条被他垫在台灯下。 宴会场里的梅家成员和弟子们纷纷鼓掌,表示十分欢迎江依依回到梅家。江依依也表现的落落大方,迎着众人的视线打招呼。 “放心,肯定不能忘,我要睡会儿,实在太瞌睡了。”罗丹说着打着呵欠往床上一横,准备睡觉。 罗湛每次觉得支撑不住时,都被果果都哭喊声唤醒,苦苦强撑着。 马伟民教授曾在新闻采访中谈到,这是他们这个团队,在世界上第一个领先项目,并且领先就领先于米国。 “卧槽……还有这一套?”全藏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陷阱,不觉咽了一口吐沫。 “哇,这和之前坐着大黑在高空俯视大地的感觉一样好。”全藏伸长脖子说道。 相比于上次与不知火玄间见面的时候,邪神的体型缩水了不少,看上去应该只有几百米高,气息也显得有些颓败。 但是他也不傻,大嫂才去京城不到半年,洪门就算真有这个打算,也不可能轮的到良白羊,所以这其中有什么交易,或者真假到底有几分,这都是不确定的事。 身为孙悦在国内的第一粉丝,张伟平指导也点评了一下这则消息。 “不用勉强。”雪凌对幻天的表现很不满意,有种恨踢不成钢感觉。 但是马上,袁满又在阿泰的防守上得分了,单手抓球的动作摆起,只是与平时平抓篮球的动作不同,这一次是手臂向上抬起45°的位置保持抓球的姿势,然后以居高临下的王者气势藐视着沉下重心、扬起脖子的阿泰。 难怪她说这地宫里面无人打扫,为何处处赶紧一点灰尘也无,感情是设置了这种物质,就跟涨潮退潮一般。 “轰”的一声,袁满篮下单手扣篮命中,被扣进的篮球落下的时候,正好砸在伊巴卡的头上,原来刚才的话和动作都是假的。 “我的运气上来了,林丹颚咱们继续吧,你还能换到法码的吧?”周潼潼语气带着挑衅,声音格外的洪亮,完全把他退路给阻断了。 第424章追击与陷阱 “这里怎么也有?” 众人看到后,无不吃惊。 这种血玉琮乃是周公所留,当时用于镇压楚地九头凤脉气运,导致遗祸数千年。 其后漫长岁月中,不是没人发现这个秘密,但那些个风水大师,都不约而同选择隐瞒。 原因很简单,龙脉皆有神,破坏者经常会遭到反噬,更何况“九头风脉”这种来自古老蛮荒时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右手此时正紧紧的攥成一个拳头,好像攥着什么东西,有些惊疑不定的,又带着几分恐惧的缓缓的摊开手,邢天宇却发现手里什么都没有。 若无心垂手静立,伴在洛倾月的身边,看着此处灵气较重的地方,他只觉得自心眼里有一股子亲切感。 “别动!”方奎努力的压着徐迅,想要将她捆起来。虽然他不同意自己从一个低级的偷狗贼晋级为杀人犯,绑架犯……但是到了现在,他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突然间一道异声响起,从擂台一侧,一道水幻力夹杂着雷电对攻向俞薇的火幻力,对轰的力量同样惊人,而一对轰俞薇的劣势十分明显。 然而上官晨只是愣神片刻,下一刻手中幻力已聚起,瞬然向于柔轰去。 她慢慢走过来,经过四风北凌时,拿起他手中的药丸,细细看了一眼,手中白芒一闪而过,脸上除了震惊之外,还是震惊。 但当被一个火球打中,后面的比如被攻击者紧张,或者害怕等原因接二连三的火球就会打中,从而大面积被攻击,就形成了强大的攻击链。 ps:新故事设计的比较慢,更新会晚点,但是每天的更新都会有,不会少的。 当初明知她那样固执的‘性’子,若是知道他为了姐姐去做点什么,她肯定无怨无悔的等,他就是不想让她等,所以才那么狠心的推开她。 上官飞等人多次想救人,都被拉下来,明雀国的现在这么公然犯规,这不公正的地方,自然引起旁人的不满,第一反应就是与上官飞同仇敌忾。 林城准备好了衣服,却是忘了鞋子,一向周到的人,竟然忘了这茬。 我洗漱完下楼,林城进去洗澡,我没理他,估计是要洗了澡睡一觉。下楼吃了早餐,我于心不忍,还是叫吴妈给他送一份早餐上楼。 此时此刻,任远正看着那身上布满伤痕的异兽,他心情有些激动,这看似不可匹敌的异兽在牺牲了三百多名学员后,成功的显露出疲态。 林菲有些不屑的望着她,八成这样的培训,也是那老男人花钱给她买来的机会,哪里像他们这些学员,不是功课过硬的在校大学生或者就是初进校门的老师,专业都是十分突出的。 但是呢,对于黑子的遭遇,郑庆民他们几个也是束手无策,根本帮不上半点,只能好言宽慰黑子,甚至于直接对黑子说,算了吧,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谢姑娘乃是盖世无双的僵尸,气力天下无双,紧紧地拉着我,不用我再次吸入虫门里面。她娇喝一声,又飞出了一根一带,缠住了孟定云。 一路上白青山已经从米天的口中知道这处宅子是米洛自己花钱买下来的。如今的米洛在米家的地位可是说是极高的,她除了是位金丹修士外,还完全掌握了米家所有的生意。 云景点头,说他们的宫位都空亡了,不会错的,君离听后,目光有些微妙的变化,却也没说什么,在这黑漆漆的地儿找了处能攀爬的地方,让云景爬上去看看。 第425章别有洞天 “你…你们干什么?!” 陆九吃了一惊,颤声询问。 他出的计策,可不是这样,而是在众人进去后,再炸毁山洞,将他们活活困死。 这里面有个关窍。 李衍活阴差身份,就是那些人最大保障,因此不敢分开行动,即便外面留着人,也会被司命会三姐妹轻松干掉。 而此地阵法,又能遮掩神通探查。 雍闿为了心中的大业,不辞劳苦,来回奔波于越隽郡与益州郡之间,使得高定和孟获顺利结盟,如果一切顺利,孟获纠结人马,北上攻键为属国,高定攻蜀郡属国,益州北部必然动荡,自己就可以就中取利了。 然后我沉吟了一下,把我的手机号告诉了若梦,我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怕那邪祟伤害若梦。 林音有些紧张,说道:“好的,晚晚师姐。”奇怪,她有毒么?在广一掌门面前,林音也不会如此拘束。 “各位,请安静一会。”柳亚的语气很沉重,“人类的危机再次到来了,联邦现在正在积极的备战,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经过安杰列卡高层会议通过了一些临时决议,生产车间开始量产鬼魂力量……”这时柳亚的话被打断了。 顾家人,但凡接受了家族传承,运用了传承之力的,没有一个能得善终的,最后都不知所踪。 郑公公差点没背过气去,喘不上气来地颤抖着点指关羽骂道:“你欺君、犯上、大逆不道!”。 李白终于开口,说道:“你跟我来吧,我们边喝酒,边说。”林音叹道:“刚喝酒出来李猪儿兄弟就被抓走了,现在又要去喝酒,唉。”但也只得跟着李白,往酒家走去。 即使如此的卖萌,也无法阻碍奇迹的决心,只见他一把狠狠的将眼罩戴在了蓝色瞳孔的眼睛上。 许褚这么一动,西凉军一万将校士卒就傻了眼了,太你妈的牛逼了,居然还敢往前冲?这人真他娘的是要打算匹马冲阵吗? “轰”数千丈长的闪电巨炮被师父师娘摧毁,师父和师娘的神躯傲立于苍穹,那画面震撼了所有人的心灵!苍穹上,黑色的劫云瞬间消散,天劫过去了。 有了药剂的作用,再加上郝宇自身内息能量的配合,两三分钟后,郝宇惊喜的发现,自己右腹上的伤口,竟然奇迹般的愈合了,而这个时候,他已经被莫羽亭追着,连跑了近百丈远。 开售的当天,周大福就为陈逸捧场,并且带了很多平时交情不错的商业朋友。 看来识人不过初见,宋孤烟给徐嘉余的第一印象就很合自己的脾性,短短时间接触下来,还真的是注定的知己。 张三这次开发的重点放在建立各种作坊上,不求有多高的生产效率,但是一定要尽量都有,土著俘虏全部用来修路、伐树、修整田地、开挖水渠。 曾经在现实生活里,他的vivi就是在那一次绿岛之行,返程的时候,意外死亡的。 噼里啪啦的乱响声中,从后面追来的守卫们,打开一蓬蓬子弹雨,还有机关束,更有混在其中的机器人,发出能让人感到头痛欲裂的震荡超声波。 “这只是学生社团之间的矛盾,我这种外人,最好还是不要参与。”秦汉摇摇头。 夜羽等人在之后也进行了队伍的整编,在数分钟之后就再一次朝着釜炎镇而去。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夜羽等人是否可以解决问题呢? 第426章密窟逃生 吃惊的,不止是李衍。 洞中的兵马俑列阵而立,戈矛森森,也不知用了何种方法,竟依旧没褪色。 其栩栩如生,铠甲鲜明,杀气腾腾,好似一队大秦悍卒正驻守此地,冷眼望着他们。 “贼怂的…” 沙里飞只觉胸口发闷,骂骂咧咧道:“咋这么多翁仲,看着怪瘆人的。” “这不是翁仲。” 李衍摇头道:“这是始皇兵马俑。” 沙里飞不认识,很正常。 在这个世界,始皇陵及其周围,盘踞着一个古老法脉骊山教,专门负责镇守始皇陵。 所以兵马俑还不为人所知。 “始皇兵马俑?” 沙里飞一愣,扭头看向李衍。 “偶然听人说过。”李衍随意糊弄了一句,便皱眉看向前方,“这玩意儿,是在始皇陵中才有,此地是巫山,谁放在这里?” 王道玄则若有所思道:“若为墓中之物,那便是人偶殉,周虽剪商,且周公制礼反对人殉,以刍灵、偶人替代,但习俗难以根除,直至春秋战国之时,才得以扭转。” “如此大规模陶偶,肯定要提前制作,规模不小,应该是始皇帝在位时炼制…” 沙里飞挠了挠头,“道爷,您就快点说吧,这些咱们都不懂。” 李衍瞥了一眼,“听道长说。” 这里有些古怪,若不弄清原因,怕会出事。 王道玄点了点头,继续道:“此地本为夔子国,因为一些事,被楚国以不祀祖先火神祝融为名灭国。 后来,秦国派蜀守张若伐楚,又命白起突袭楚国郢都,烧夷陵,此地随之易主。” 旁边白浣插嘴道:“没错,神女宫正是因当初战火而毁,中间传承还曾一度中断,不过后来有人梦入神女宫,才重新延续。” 李衍听到,则忽然想起方才的事,恍然大悟道:“秦人先祖为少暤白帝,于楚地则被称为厉神,掌管疾病和灾祸…” “怪不得,不让我梦入神女宫。” 王道玄听罢,若有所思道:“看来,神女宫当时被毁,信徒教众藏身于此,但被始皇帝发现,将其剿灭,又动了些手脚。” “血玉琮,想必也是当初藏在此地。” 说着,看向前方,手掐阳诀,双目隐有微芒,仔细观察前方兵马俑。 “这些东西果然有问题!” 他停下后沉声道:“此地为洞天灵窍,先天罡气汇聚,但被这些陶俑阻断,虽罡气消失,却有一股杀机暗藏……” 说话间,他已左右张望,随后捡起一块石头,向着兵马俑军阵扔了过去。 令众人惊恐的事发生了。 石块刚靠近,便瞬间碎裂,好像被一道道无形锋刃不停绞动,落地后已成粉末。 “好家伙,这是什么机关?” 沙里飞倒抽一口凉气。 旁边的武巴,更是吓得脖子一缩。 他俩之前还差点去触碰,幸亏王道玄阻止。 而李衍,则目露诧异。 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锋锐而炽烈,和当初的白帝福缘一模一样。 哗啦啦! 就在这时,身后通道碎石滑落。 那些魔物“水虎”近乎不灭,别说乱石堆砌的通道,就是完整石壁,也阻挡不了多久。 “我来试试…” 李衍若有所思,将手缓缓靠近,同时存神,感受着神阙宫观之中的先天庚金之气。 叮! 刚一靠近,手指周围便出现脆响。 好似有两股无形刀刃碰撞,同时消散。 “原来如此…” 李衍立刻明白了此阵运行方式。 此地不知用了何种法门,能够操控庚金之气。 先天罡煞,本来只分阴阳,但有了先天庚金之气引导,便能被带动。 好似军队有了将领,巫山庞大的先天罡气,便会同时进行攻击。 别说有形之物,便是无形阴魂,也会被斩得魂飞魄散。 与此同时,在庚金之气爆发的瞬间,李衍也隐约能听到,旁边兵马俑体内传来喊杀声。 若有若无,似乎有军士在奋力厮杀。 这些兵马俑,正是先天庚金之气来源,每一个体内数量都不多,但汇聚成阵,威力便不容小觑。 “你们先等着!” 眼看后方通道石块抖动越来越剧烈,李衍也顾不上解释,上前抱着一尊人俑。 使劲一提,李衍心中顿时惊讶。 这些个人俑体内,应该藏了些金属物件,比同体积的青石,还要沉重。 好在,他浑身裹劲成圆,也堪称神力,稳稳当当将其抱着放在一旁。 叮叮叮! 周身金属碰撞声响起,李衍毫不搭理。 一具、两具、三具…… 他手脚不停,很快开辟出一条道路。 “快,过去!” 李衍一声招呼,众人连忙穿过兵马俑阵。 随后,李衍又将其一一复位。 轰! 就在最后一具兵马俑放好后,那条被堵塞的通道,终于炸裂,密密麻麻的魔物涌入。 哗啦! 最先冲入兵马俑阵的“水虎”,在空中直接被分尸,鳞皮、血肉、骨骼,化作一滩脓浆。 但这些东西,似乎毫无理智。 李衍等人身上的气味,让他们如飞蛾扑火般,不断扑向兵马俑阵。 密集的爆裂声连成一片。 没过多久,所有“水虎”全都被搅碎。 然而,在妖眚之气作用下,落在兵马俑阵内的脓浆,又不断涌动,试图重组。 但还没成型,又被彻底打碎。 两股力量,也因此陷入僵持之中。 兵马俑下血肉翻涌,宛如地狱。 这场景,看得人毛骨悚然。 “我们走,找出路!” 李衍面色凝重,带人继续前行。 他能探查到,妖眚之气和先天庚金之气,正在互相磨灭。 “水虎”乃天生妖魔,且数量众多,其中蕴含的妖眚之气,数量着实不少。 而兵马俑的先天庚金之气,只是有人用秘法汇聚。虽更加强横,但数量不多,迟早被消磨殆尽。 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出口。 穿过兵马俑阵,又穿过一条百米溶洞,前方顿时出现一座石窟。 石窟面积不大,中间有一圆形石台,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符箓,浇灌朱砂调配的血色墨汁。 年代久远,已出现道道裂缝。 而在石台之上,一具枯骨盘膝而坐,身上衣衫已经老化,覆盖着厚厚灰尘。 “糟了,是死路!” 龙妍儿眉头一皱,扭头看向后方,咬牙道:“看来还得杀回去。” “先看看怎么回事…” 李衍眼睛微眯,看向石盘上枯骨,沉声道:“道长,可曾看到什么?” 王道玄手掐法诀,仔细看了一会儿,摇头道:“这阵法,似乎在防下面的东西,只要不触碰,应该没事,那枯骨已灵韵尽失。” 李衍点头,忽然快步向前,直接纵身而起,跃过石台,顺手将尸骨扯了下来。 哗啦啦! 尸骨散落一地,还有些黑陶丹瓶和一封竹简。 李衍拿起看了几眼,便直接交给王道玄,“道长,我看不懂。” 王道玄接过后,一边看,一边开口道:“这是大篆籀(zhou)文,始皇一统天下后,便命李斯弄出小篆…” 说了几句,他便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 看他那模样,众人更加好奇。 但王道玄似乎已陷入其中,直到全部看完,才回过神来,眼神复杂,看向地面散落的枯骨。 “道长,发现了什么?” 李衍连忙询问。 “没什么。” 王道玄将竹简收起,沉声道:“神女宫,和云中君神阙一样,是个特殊存在。上面的只是用来掩人耳目,下面这个才是真正神女宫。” “前方石盘便是封印,只要打碎封印,神女宫便会如云中君神阙一般遁走,而下方还有一条水道,可直通长江。” 龙妍儿皱眉道:“那命牌怎么办?” 沙里飞两眼一瞪,“咱们中了圈套,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想这些?” 白浣看着昏迷的两个外孙女,虽满眼悲伤,但也点头道:“已经打草惊蛇,凭她们手段,咱们根本找不到,先离开再说…” 李衍则不动声色看了王道玄一眼。 道人肯定有所隐瞒,毕竟有外人在场。 但对于王道玄,他是无条件信任。 “咱们动手!” 没有任何犹豫,李衍立刻上前,掐动法诀,右拳顿时电光噼里啪啦作响。 再好的武器,也需要保养。 砍石头太过浪费,用天雷降魔锤更好。 轰! 随着他一拳砸下,石盘顿时出现裂缝。 似乎这封印原本就到了极限,沙里飞和武巴原本想上来帮忙,但伴着咔嚓嚓的声音,石盘彻底碎裂坠落。 下方是一座黝黑洞窟。 大小石块全部坠落后,顿时狂风呼啸,裹着水雾冲天而起。 洞窟内,瞬间掀起风暴。 雨雾、狂风,这一刻好似有了灵性,上下翻卷,吹得众人睁不开眼,东倒西歪。 与此同时,神女峰上也出现异象。 原本暴风雨已经停歇,但转瞬之间,阴云再次汇聚,凝而不散,风雨飘摇,却只停留在神女峰顶部。 而其他地方,却未下雨。 远远望去,神女峰好似被纱帐笼罩,山峰若隐若现,模模糊糊,如同女神矗立云端。 长江之上,此刻还有不少船只。 “快看快看!” “是神女显灵啦!” 船上的百姓看到,全都跑到船头焚香祈祷。 其中一艘大船,装满货物,看似普通商船,但船舱内,却是简单易容的“快船张”等人。 看着上方景象,“快船张”面色凝重。 距离当初约定的时间,已过去不少,岸边仍没有信号传出,山上却出现异象。 难不成,出了事… “师傅!” 一名弟子面色焦急。 就在前方河道上,已经有当地衙门船只,沿途拦截行船,进行检查。 这种事,本来并不奇怪。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沿途码头衙门,经常会拦截船只,收取税钱,说的是码头维护费,实则是买路钱。 碰到肥羊,差役也会敲诈一番。 但在衙门的船只附近,却停着两艘盐帮货船,说明他们另有目的。 “不急,继续等!” “快船张”面色平静,转头扫视了一圈,沉声道:“记住,所谓‘快船’,靠的不止是快,还有信用,行走江湖多年,这招牌还从没砸过!” …… 巫山之上,还有不少人注意到这动静。 “那是…神女显灵!” 守在外面的司命会三姐妹,当即有所感应。 她们满脸狂热,盯着上方不停叩拜。 “快,炸开通道!” 茫然无措的陆九,被一把抓来。 见几人癫狂模样,他心中发寒,不敢忤逆,连忙带着两名剩下的手下,爬上瀑布,安放炸药。 轰! 一声巨响,碎石四溅。 陆九和两名手下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他们可没忘记,里面还有不少恐怖怪物。 而司命会三姐妹,则毫不在意,冲向洞窟。 她们的肉身,已近乎腐朽,和活死人没什么两样,但道行却尚未衰落。 三人施展遁法,只是向前一步,周身便被浓雾笼罩,随着狂风呼啸,瞬间来到洞内。 炸药开出通道,但还有些乱石阻挡。 她们手脚并用,将拦路巨石破开,迅速冲入其中,很快便发现了李衍他们破开的洞。 “这里为何会有密窟?” “快进去看看!” 神女显灵,密窟出现,让她们心神大乱,直接冲了进去,顿时看到和妖眚纠缠的兵马俑。 而在远处,狂风雨雾已经停歇。 一人心急如焚,直接纵身而起。 “啊!” 惨叫声响起,其腐朽的肉身,瞬间化作血肉碎片,同时一股黑烟冒出,也被搅碎。 同时被搅碎的,还有朝云行雨的命牌。 而这一下,似乎也彻底消耗掉了兵马俑内的庚金之气,地面血肉泥浆黑雾翻涌,再次蠕动。 轰! 霎时间,黑雾翻涌而出,将她们包围。 这一族“水虎”妖魔被灭绝,但妖眚之气却不曾消散,且脱离束缚,尽数钻入剩下二女体内。 “啊——!” 她们凄厉嘶吼,身上腐臭味越来越浓,肉身也随之崩溃,噗通噗通倒在地上,彻底没了气息。 啪!啪! 没过多久,地上出现两个湿漉漉的脚印,带着浓烈的腐臭味,向着李衍他们离开的洞口走去… ………… 巫山下靠岸的水面上。 一个接一个的人头冒了出来,正是沙里飞等人,他们手脚并用,爬上岸边,大口喘气。 这条水道极长,若非李衍施展玄水遁来回拉人,根本游不出来。 而一道水线,也向着“快船张”的船飞射而去,随即破水而出,落在甲板上。 “快船张”等人吓了一跳,但抬眼望去,正是浑身湿透的李衍。 “走,先接人,离开此地!” 一声令下,大船当即起航,来到岸边,接上沙里飞等人,藏入货舱密室,向着蜀中而去。 在他们后方,神女峰上,风雨经久不散,沿途百姓看到,皆纷纷烧香祭祀…… 第二更下午 另推本书:《武圣特工:从七十二绝技开始》 简介:从特工到武圣。 地球青年陈三省因车祸意外死亡,穿越到内忧外患的大梁民国,并成为‘特情局’特工。 “我前世连谍战片都没看过几部,这一来就让我当特务,还被鬼子抓了?” “喔!” “有挂啊?” “那没事了!” “深蓝!加点!” …… 第427章九鼎的消息 “差爷,都是瓷器啊。” “啥生人,咱们可都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哪敢窝藏江湖贼寇。” “您看,给行个方便…” 甲板上,扮做客商的“快船张”又作揖,又塞钱,和长江上的游商没什么两样。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盐帮势大,连巫山衙门都能收买。 但“快船张”这老江湖,同样有手段应付。 十几两银子塞下,几名差役就装模作样检查一番,随后不耐烦地摆手:“快走快走!” “唉,多谢差爷!” “快船张”接连作揖,将人打发走,转身一吼“开船!”,货船顿时扬帆离去。 这艘船经过特殊改造,看似后方堆满货物,实则为遮掩中间暗舱,是白家在其他地方定制。 暗室内,烛火幽幽。 李衍一伙加上白家众女子,即便暗室面积不小,也显得十分拥挤。 这是老妇白浣安排,李衍也没有反对。 他们倒是能亮出身份,都尉司、执法堂、工部,哪一个巫山县都不敢惹。 但这次任务是送人,安全更重要。 关键还在巫山县内,防的是那些巫山散修,就连道行五重楼的白浣,都能受委屈,他又何必在意。 没错,白浣道行五重楼。 虽说术法肯定比不上五龙宫御龙子,道行却丝毫不差,放在哪儿都是高手。 但道行高,又有什么用。 老妇人已然年迈,气血衰竭,还要护着门中一堆徒弟和两个外孙女,根本不想惹事。 烛光下,王道玄正在占卜。 他拿着蓍(shi)草,在两名女童手指上缠绕,默念咒辞,掐诀入讳,随后取下,放入一堆蓍草中,念咒,洒下,用木棍拨开。 这叫蓍草筮法。 方式虽古老,却非常实用,而且配合《七箭秘咒》,还能推算出,是否被人下咒。 几次推算后,王道玄脸上也露出笑容,“没错,咒法痕迹确实已经消除,从此往后可安枕无忧。” 白浣松了口气,“多谢道长。” “客气。” 王道玄摇头道:“前辈占卜之法,远胜于我,不过担忧亲人,心神浮动而已。” “谢谢道长。” 朝云、行雨也脆生生答谢。 离开巫山没多久,两个女童便浑身发烫,吐出一些脏水,醒来后便好转许多。 白浣自己占了一卦,显示否极泰来。 她惊喜中,有些不敢相信,所以请王道玄也进行占卜。 “没事就好…” 龙妍儿松了口气,笑道:“莫非那几个老姑婆良心发现,毁了命牌?” “不会的。” 老妇人白浣摇头道:“白家服侍多年,若她们念及半分情谊,岂会做这种事?” “巫山之上,必然又发生了什么…” “没事了就好。” 李衍微笑起身,对着王道玄开口道:“道长,已经过了巫山,陪我去看看风景。” “嗯。” 王道玄也不废话,直接和他离开。 沙里飞和吕三,则心有灵犀留在舱中。 如今的队伍,行动模式基本固定。 李衍作为首领,主要负责决断。 若是在山林荒野,他会主要与吕三商议。 若与江湖之事有关,沙里飞是好手。 若事关玄门,肯定是找王道玄。 方才洞中的情况,吕三和沙里飞都看在眼里,王道玄一向是老好人,连白家的人都要瞒着,肯定出了大事。 他们在此,正好负责监视。 老妇白浣也是一家之主,自然能看出来,但她不想惹事,索性装聋作哑。 倒是那龙妍儿,眼神一动,打听起来,“喂,大胡子,你们这跑来跑去的,今后计划去哪儿啊?” “嗨!” 沙里飞随口胡扯道:“江湖中人,命如浮萍不由己,飘到哪儿算哪儿呗…” ………… “李少侠。” 刚出暗舱,“快船张”便迎了过来,沉声道:“咱们已经过了巫山,马上要入夔门,盐帮要有埋伏,多半会选择在此地。” “老夫已派弟子乘小船提前出发,若情况不对,会立刻传信。但夔门凶险,两侧山上有埋伏也发现不了,还要请吕少侠相助。” “嗯,有劳张前辈了。” 李衍点头,回去叫出吕三。 很快,鹰隼“立冬”振翅冲天而起,向着远方飞去。 而李衍,则和王道玄来到后方船阁。 “快船张”也是人精,看出他们有事相商,便将旁边弟子打发走,自己也转身离开。 即便这样,进入船阁后,王道玄还是打了个手势,示意李衍先莫说话。 李衍心中一凛,连忙取出三才镇魔钱刀穗,掐诀入讳,煞气四溢,屏蔽神通探查。 做完这些,他才询问道:“很严重?” 王道玄微微点头,眼神复杂道; “是关于九鼎!” “九鼎?!” 李衍听到后,顿时头皮发麻。 九鼎的作用毋庸置疑,象征天下九州,既代表了皇权,也是国家祭祀礼器,享神州气运。 与国家祭祀有牵扯,就叫镇国神器。 比如他当时在地仙窟,从通天三娘手中得到的“璎珞珠”,便是辽国国祭之器。 从刘纲身上搜的“玄黄天符”,则是唐代镇国十三神器之一。 凡镇国神器,都能借人间气运遮掩,使得地仙不被发现。 而镇国神器也有等级。 九鼎,无疑是最顶尖的那种。 神女宫中有血玉琮,已经出乎意料,竟没想到,还和九鼎扯上了关系… 想到这儿,李衍就觉头疼, “到底怎么回事?” 王道玄从怀中取出那份竹简,沉声道:“你可曾听过,‘卢生’、‘侯生’这两个名字?” “当然。” 李衍点头道:“若说其他方士,我或许不知道,但这几个却有名的很。” “始皇一统天下,方士卢生、韩终、徐福、侯生等前往投靠,皆史册留名。” “这几人奉命寻找仙山不死药,徐福前往东瀛,韩终有传闻替始皇试药而死,也有传言入朝鲜建三韩…” “至于卢生和侯生,传言欺瞒始皇,直接导致了焚书坑儒…” 在这个世界,方仙道的影响太大了。 尤其是《长生仙库》,流毒无穷,做为主要对手,李衍自然没少收集相关情报。 “他们岂止是骗了始皇!” 王道玄握着手中竹简,沉声道:“这二人,竟然想图谋九鼎,借神州气运,助自己登神。” “楚国九头凤脉之事,始皇早有察觉,且这种上古风水大局残留还不止一个,有些还不为人所知。” “不知谁出的主意,在灭周后运往咸阳途中,便施展秘法,将九鼎沉入泗水,沿神州三大龙脉运转,又书同文,车同轨,方有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之格局。” “原来如此…” 李衍沉声道:“这二人做了什么?” “无他,钓九鼎!” 王道玄握着竹简沉声道:“上面说,上古之时,天地大变,一些洞天福地也出现变化,成了介于有和无之间的存在。” “云中君神阙和神女宫?” 李衍顿时了然。 “嗯。” 王道玄点头道:“这种洞天很古怪,似乎完全由先天罡气构成,变化多端,上面也没说清楚。” “但这种东西,若正好处于三大龙脉窍穴之上,便似一个鱼篓,在九鼎经过时,进入其中,将其捕获。” “卢生与侯生得知此秘密,便以寻不死药之名,借助大秦之力做了不少事,又放火烧了相关资料远遁。” “始皇大怒,坑杀皇宫其他方士,不少儒生也受牵连…” 李衍若有所思道:“还好,现在看来,这二人并未成功。” “恐怕没那么简单。” 王道玄沉声道:“神州广袤,即便有方法,想调到九鼎,也非一时半会儿之事。” “这个侯生,先找到巫山密窟,将神女宫幸存的修士尽数斩杀,又偷运始皇兵马俑,用于镇压神女宫。” “楚汉相争时,他还外出游历,化名候公,并且进入汉高祖刘邦麾下,原本寂寂无名,但楚汉相争时,却突然冒头,作为使者,划分‘楚河汉界’… 汉高祖登基后,盛赞其为“天下辩士”,封平国君,但他当天就消失,逃的无影无踪。” “至于那卢生,更是老熟人,你可曾记得,是谁最早传出云中君神阙的事?” “是卢生!” 李衍恍然大悟,“这小子,也是阴犯!” 他清楚的记得,田炜当时提及云梦三宝。 唐开元年间,长安儒士卢生夜游云梦,大雾忽起,误入宫阙,梦中抓到宝石,自此传出云中君神阙的消息。 现在看来,分明是一种手段。 估计谋取云中君神阙不顺利,便传出消息,招惹麻烦,从中寻找机会。 见事情已经说清楚,王道玄又拿起竹简,“此物怎么处理?” 李衍沉思了一下,“事关神州气运,且九鼎太过惊人,即便那些玄门正教也不能相信。” “毁了吧,今后也留意着点卢生消息…” “好!” 王道玄二话不说,取来火盆,将竹简放在其中,斩成碎片,又点火烧了个干净。 做完这些,道人又沉声道:“贫道在此立誓,必追杀卢生,不惜命!” 李衍还是第一次,见王道玄有如此杀心… 就在这时,远处一声响亮鹰啼。 “入夔门啦!” “快船张”一名弟子高声呼喊。 李衍和王道玄也来到甲板上。 “入夔门啦!” “人夔门啦!” 江上还有不少船只,呼喊声此起彼伏。 这是提醒,也是壮行。 所谓“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 夔门自古天下险,自秦汉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历朝历代,每逢战乱,都会铁锁横江,控制航道。 此地建瞿塘关,亦是蜀中门户。 转眼间,江面就开始变得狭窄,波涛汹涌,整艘货船也开始颠簸。 尤其两岸山崖,也随之变窄,好似一道天门缓缓关闭,压迫感扑面而来。 到了此地,行船也变得谨慎。 大大小小船只,彼此之间都留下足够空间,以免碰撞,并且相互打着招呼。 既有鄂州方言,也有巴蜀口音,很是热闹。 鹰啼声声,在云雾中翻腾。 吕三看到后,点头道:“放心吧,两侧山上都没什么埋伏,倒是白帝城聚集了不少船,还敲锣打鼓,不知在做什么。” “快船张”听到后,也松了口气,“诸位是暗中下山,想必盐帮的人还没收到消息。” “李少侠,你不是要去丰都么,咱们在丰都停下?” 李衍沉思了一下,摇头道:“丰都的事,过年时才会办,带着白家人也不方便,干脆先去青城山,将人送到,还有一些东西也送上山。” 鄂州斩蛟,得了一蛟龙角,可炼制神兵,李衍又凑了些东西,计划上山先和那位“火头陀”沟通一番。 说话间,两侧山势已越发陡峭。 山崖之上,还能看到一些残垣断壁,除去如今瞿塘关,其他时代也有建造的雄关。 但鼓角争鸣,已随江水远去,昔日驻扎雄兵之地,也沦为废墟。 有些地方,甚至还能看到当年铁锁横江,留下的一个个巨大坑洞。 至于残铁,早被人敲下卖钱。 大宣朝立国百年,蜀中还未曾大乱,天府之国气象更胜往昔,因此只在瞿塘关留下铁桩,以备不时之需。 但如今,瞿塘关的气氛,也有些紧张。 上面驻扎了不少士兵,还有一艘艘战船游弋,盘查往来船只。 毕竟西南之乱已波及蜀中。 他们的大货船,自然也是盘查对象。 这些士兵可不是巫山衙役,每个地方都会仔细搜索,暗舱根本瞒不过。 一旦发现,就是麻烦。 李衍只得取出当时兵部给的通行证,加上黑色道牒,在一名百户上来询问后,直接放行。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刚离开瞿塘关,便有人将他们入蜀的消息,传了出去。 通过瞿塘关,江面立刻变得宽阔,王道玄心情也好了许多,笑道:“蜀中好地方啊,唐时玄宗、德宗、僖宗,都曾逃亡此地避难。” “贫道当年游历天下,唯独可惜没有入蜀,如今也算遂了心愿。” 说话间,白帝城已出现在眼前。 但见周围布满大大小小船只,既有锣鼓喧天,也有哀乐鸣响,还有人在船上拎着木浆互殴。 “快船张”的徒弟已先一步到达打探消息,又折返上船回禀。 “那边出了什么事?” “小事。” 那徒弟乐道:“有两伙人,正在争夺寺庙…” 第428章擂鼓白帝城 “抢庙?” 李衍有些诧异,摇头笑道:“见过抢钱抢女人,抢庙还是头一回见。” 王道玄则看向白帝城,若有所思,“白帝城虽非洞天福地,却在蜀中门户,自古文人墨客留下诗篇无数,千载留名,过往船只无数,乃是一等一的红尘庙。” “怕又是佛道俗家争抢…” 说到这儿,道人已是无语摇头。 此时此刻那位老者眼中,闪烁着一丝光彩,他的语气变得和蔼了许多,其他三人微微有些惊讶,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位,对谁语气这么好,就算对那几位也没有这样和颜悦色过。 尹心水的目光中终于隐约闪烁出赞许的成分,刘言心里一阵温暖,接着想到现实,又不禁一阵恶寒。 “切!”她也不甘示弱,向后退出几步,下一瞬间就瞬身不见,出现在对方的背后。 “我是革命军杀手,为了革命也不可能为你做事。”妙子也淡淡道。 凡是此时能赶到的这些圣界修仙者,大部分都是圣元他们招来的政变者。 要是这种“丹金散”在第一个重要步骤中,是加入这些包含不同灵兽天赋神通的真元灵力的话,孙丰照不由联想着藏青云当年炼制这种“丹金散”时,又是通过什么方法来做到这一切的? 看到机甲已经开始撤退,苏慕白却还是在原地照着记忆中那些异兽所在的位置,用机枪射击着,希望能够多杀一些。 铁翔暗想,你他妈现在又向着刘言了?当初是你把他赶下去的,现在又“为他人着想”了? “然后呢?”曳戈看着他,脸上有着莫名的意味,不坏好意地问道。 难道是古悠然那位大姑奶奶已经把她自身的变异羣给研究透彻了? “不管那么多了!我先来一块!看看是不是有传说中的那么好吃。”说话间吴为先往自己的嘴里扔了一块。 这些竞争,此时是比较温和的,但是长期下去,必然将影响到整个集团的向心力。 球员一下场,迈克-布朗马上换下了达蒙-琼斯,这原本不是一个有什么争议的换人,毕竟达蒙-琼斯完全无法阻挡阿里纳斯砍分。 “那么我们来讨论一下消灭敌人的具体事项。”我举出几点,想要大家思考一下。 大长老并没有因为我们的问题而产生不悦,一一回答了我们的问题,表现十分温和,时不时的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对这件事情的猜测。 相比于陈陶遗的抱怨,反倒是张一麟的笑声吸引了李子诚,设府开幕,曾经只存在于中的事情,现在却变成了事实,甚至直到现在,自己还有些怀疑这经略府的真实性。 再次驾临南京,方剑雄多少有点感慨,当年从南京路过,现在已经是这个国家的头号人物。那些曾经在政坛呼风唤雨的人物,试图与历史潮流对抗着,都被席卷带走。 地心引力这一刻在地球君强烈排斥之下化为无形,仿佛挣脱了牢笼束缚的飞鸟,这一刻张空直扑苍穹。 赵震最后一个走出帐篷时满面怒容。太阳已经升得很高。胡琏正在上车。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罢休,想了想便撇下自己的车,走过去拉开胡琏吉普车的后门,坐到后座上。 刻木滚到一边,眉心聚气,不榭地冷哼一声,每次遇见这两个家伙准没什么好事。 肖红‘玉’虽然不懂‘玉’,但是这样的颜‘色’和质感,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好东西,何况这个东西做为武人的肖红‘玉’一眼就认了出来。 第429章万州夜泊 江水滔滔,货船缓慢前行。 这是一段浅水区,加之山势阻隔,刚好无风,货船想前行,那是难上加难。 好在,此地常年守着一伙纤夫,看到货船到来,二话不说冲了上来,“船把式,三两银子,拉嘛?” “快船张”直接拱手,“幸苦诸位。” 三两银子,说实话有点小贵,但二十几个纤夫分下来,也没有多 大家听到相莱淘汰的消息以后都是非常的惊讶,谁也没有想到相莱会是第一个被淘汰。“天哥,你撕掉了相莱,那我怎么办?”杨贝对着秦天说道。 那侍卫闻声望去,见是尉迟凛来了此地,一时间已经扬起的鞭子不知是该继续挥下去还是依言放下。 “唔,二点五成辣的,该死,这陌家怎么知道我的新口味。”烨由皱眉咀嚼着。 “你说的,是我们的第一个地方,还是一个新的?”彭力还没有见过秦天所找的地方,以为还是刚才在海边找的那个地方。 看着这些孩子的天真的笑脸,杨莹也是很高兴,不断的和他们打着招呼。 可是,她又怕到时候牵扯出叶俊东来,不光叶俊东脸上难堪,她也要跟着丢脸。 上个月的总账窦清幽已经在陈天宝那里看过,就随手翻这个月的账目细账。 是肩膀上这神蚕的护道人,神蚕一族有些特殊,在未成长起来时,必须要有护道者同行,为它们护道,怕它们出现意外,过早夭折。 刘艺菲总觉得陈杰西有些不对劲,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后又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这才没有再继续追究,而是和他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索隆和阿金在旁边吐槽说道。并且不停的拖着下巴打量着【冥王】。 说到这。沈桐彻底清楚了自己进入县委办的來龙去脉。但张立伟的做法让他有些毛骨悚然。芒刺在背。 我们哪里还听的进去。一个劲的拼命往回跑,只有营区是最安全的,营区里有连长在,班长还想绑我们,门都没有。 周阳话音落下,白灵的身影顿时被那青色光晕加持后,速度如一道闪电,彷如光速!整个身影在空气之中留下连串残影。 看到韩震和李海东过来了,苏游叫切石的师傅稍微等一下,让韩震两人看一下情况。 当李明发出的两道剑气斩断他的腰间时候,他万万没有想到,即使没有武器李明依然能够斩杀他。 二成和海曼走了之后黑子又让尹乐带人上街定做一块牌匾,既然是新公司开张就要庆贺一番,黑子想来个剪彩,让全宣城区的人都知道,又一个房地产开发公司成立了。 别的不说,野猪对振东会也算是忠心耿耿,可是,最终却落得了什么下场?被排挤,甚至被追杀,最后,为了报仇而投身到了振东会中。就是因为,他的功劳太大,威望太高。 回到河边时,已经有一组的战友到了,接着陆陆续续的有战友回来。 “哥哥,我感觉现在有使不完的劲。”收回身上霞光,玲珑抱着琴跑到杨不凡身边,嬉笑道。 “你还真是自私,不过我不怪你。”红发男子抚摸着手里的魔刀,他能感受到当年那一战的惨烈,不只是这具身体的颤抖,还有这柄魔刀上的裂痕,从刀尖一直断裂到握柄处,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秦老师所言一点都没错,当下武者,往往贪图高等级武技,对于那些威力不大的武技看不上眼,甚至连好好修习都做不到。 第430章蜀地有奇人 蜀地自古多奇人。 古蜀之时,有蚕丛、鱼凫、杜宇,后又有蜀地八仙,既容成公、李耳、张道陵、董仲舒、严君平、李八百、范长生、尔朱洞。 但这只是一小部分,还有一些玄门奇人,只能在野史志怪典籍中,窥得一鳞半爪。 如《酉阳杂俎》中,便提到过一个蜀中奇人,名叫“费鸡师”,双目血红,无瞳,医术惊 三村看了看后面,感觉那股若有如我无的厮杀感觉,确实有些像野兽,也就不再那么警惕了,不过想让他放下警惕那也是不可能的。 “…”唐暨也是大惊,赫然一眼望到娄底之下马上就看到了大地之上马上就裂开带一道道的裂缝,接着一声尖锐的野兽叫声。 所以说,在高琳华看来,今晚的篝火大会,要不是无聊到顶,就是看别人斗到底,反正都没有了篝火晚会应该有的味道。 离的事情,我后来在无数个夜晚仰望星空的时候不止一次地想过。 有雷家人的出现,几人也没有了再继续走走的心思。四人转身回去,各自回房休息。 赤火雷电一出,荆无命心生警兆,判断出这是可以祸害他的罕有手段。等到毒素附体进行侵蚀,尤其沿着短刀飞射缠绕,堂堂刺客之神也吃不消了,立即远遁千里。 之前那些关口只看突破速度,到了后面三十三关要看得分,速度自然要作为考量因素,不过并非绝对,可是得到满分意味着速度和领悟能力都达到了极致。然而,后面又出现叮叮声。 预防是不可能的,他们需要预防的事情太多了,因此,只能捡着最重要的事情先做。 这么好玩的事情,他怎么可以不看到结果就走了呢?伍司棋是怎么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的,他可是好奇的很呢。 “八哥还是儿子呢,不过,他爸也就是个粮食局局长,”彪子补充道。 他想起曾经听闻父亲败北失踪的晴天霹雳,又回想起背着母亲躲避仇家的艰辛,不知道该说什么。 北漠使者脸上微微一热,他先前也是硬着头皮说的。其实卢忆霜走进来的一刹那,他都有些失神。 李闯虽然心有怨怼,但一接触到陈言的视线便想到了那一对诡异的眼神,他心中一凛,连忙跑下去整理队形了。 沈渊微微仰头,侧开身子半倚一方鹅羽软枕,瞥了一眼绯云:“我知道,你是好心,怕我受了那人蛊惑。你过来,仔细看看这个。”说着一抬手,墨玉坠子随着一晃,光下像极了一滴凝聚成型的饱满墨汁。 然而这样的胶着只是持续的一瞬,连一秒都没到,张君宝的幽光便瞬间突破了陈言的防线,径直打在了他的胸口。 “好吧!既然老将军说了,那我也不矫情了!我就随便讲讲!”卢忆霜也不矫情,一口答应下来。 这个阴险狡诈的邱东在自己这里没有找到什么便宜,会不会又去对张慧芸下手,以他的实力,张华腾给自己雇佣的保镖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演员的本职工作本来就是演好戏,自己不揣摩演技,连基本的台词都背不熟练,被一方碾压嘲讽了,你还真没话说。 原来是傻妞和胖胖两个丫头,陈澈一看是她俩来了,高兴的跑了过去。 “你的表现确实是让我们无比的深刻,然而我们之间的交易很残酷,至少,是你所没有办法参与的! 第431章神龙见首不见尾 古战场… 看到此地,李衍便知是什么地方。 天地之间有罡煞二炁,罡炁属阳,秉日月光华,常汇聚于名山大川,洞天福地。 煞炁为阴,流散重浊,同样会在一些特殊区域汇聚。 二者其实并无正邪之分,即便先天罡气所聚之处,对普通人或者修士,也可能是绝地。 但因煞炁汇聚之地,通常也是阴晦 安离泱觉得这莫寒还真是看着温润,却在不知不觉间显现出一股贵气,在秦佑钰这样泰山北斗级别的人物面前,那种不卑不亢、却又不会让人反感的姿态他真是发挥的淋漓尽致。 仙液,虽然名叫仙液可在平时的状态,并不是如水一样,而是和晶莹剔透的玉石一般无二,只是使用之时动用灵气炼化才会融化为水。 巴中城内的一处客栈内,杨二一行一住便是4天,才总算缓解了穿越米仓道的艰辛。 他们在一起七年,他都不从送过她花,眼下他们毫无关系,他却献殷勤,这不是心怀不诡,又是什么? 听了主将号令后,城上弓箭手再也顾不得不断射上来的乱箭了,一个个在身边盾牌手的协助下,开弓放箭直往即将冲到城门洞的左天成等人射去。 时衍带着安离泱上了车,关上车门后,他猛地扑过来。然后就是一顿亲。 想到一向强势的长老都在龙战面前要求讲道理,这画面,真的是很可笑。 这些帐篷里面的怪物全部都消灭完了,那么也就代表这一共凌风他们已经闯过去了。 “好,太好了。”城主迫不及待的表示肯定,这种感觉久违了,那时他还年轻,正值壮年,也刚刚接任城主……身体还没有毛病。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居然劝起我来了?”蔚迟美清美眸掠过一丝寒意,森然的道。 一旁的铁龙和易俊明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在这期间他们虽然也面对过不少的丧尸,也救过不少人回来。 王正、徐彪等人也是发现李云龙的到来,但是因为距离太原,并没有看清人脸,因此并不知道这全副武装的男子是李云龙。 “你们两个倒是挺会耍酷的,时间刚刚好,如果再晚五秒,你们就不用来了。”卡卡西看了千叶久保和伊奈一样,平淡的说道。 撞进一个袋子里,夏方媛虽然一向不太喜欢背包包,可是感觉就放在袋子里提着不太好,便在房间里随便找了个宫少邪派人给她买的包包装了进去。 凤舞缓缓勾起唇角,现代更火辣的舞都有,你们现在跳的不过是比一般舞蹈开放的一种,不过,效果不错。 散发出无穷无尽的压力,让老毒龙感觉自己就像是在面对一整片海洋一般,浑身都感觉有些发毛了。 老子、元始、帝俊、东皇太一脸色顿时一变再变狂变,没想到通天竟然如此强势。 他哪里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得到的消息还是罗网中的属下传来的,盖聂到底在返回咸阳的路上发生了什么,其实并没有人知道。 不光是乌鲁蒂亚,一旁的梅尔蒂看着哈迪斯的眼神之中都浮现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怒火,在她的心中,乌鲁蒂亚是最重要的,让乌鲁蒂亚伤心的人必须都要死。 不错,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出现,莫邪直接使出了黑暗隐身术,全力施展木叶瞬身术,尽管黑暗隐身术的效果只有秒,也足以让莫邪离开了这片地域。 第432章丰都鬼雨 货船徐徐,沿江而上。 此时已过黄昏,秋雨如织,洒落江面,泛起层层涟漪,青山、江水、雨雾似融为一处,顿现幽邃寒意。 丰都江畔,抬眼便能望到。 雨幕中,码头景象若隐若现,人声鼎沸,灯火阑珊,朦朦胧胧。 许是丰都名声在外,加之天色昏暗,雨雾重重,众人竟有乘船入幽冥的感觉。 沙 水青倒是诧异了一下,杨家走得是哪一路战术?听上去像是为了增进那对叛逆未婚夫妻的感情,可又感觉全然不止这么回事。 就在考虑着要不要实行斩杀行动的时候,李天明准备先打击一下风云军队的士气,以弓箭的远程攻击射杀掉半数之人,而他自己本人的箭,则瞄准的正是吴杰南。 “星虹湖泊!到达目的地后,我会再支付刚才的三倍酬金!”阿伦豪气道。 影子刺客低哼一声,虽然自己并没有亲眼见过外执事之一的阿伦,可道听途说,自己对他的大概模样还是有些大概的了解,更何况阿伦根本就不可能拥有圣域级别的力量。 天牢里,已经燃起了点点的火光来,照亮着这一块本就不宽大的地方。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有着怎样的魅力,这已经是澜国的皇帝澜沧洙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了。 虽然萧羽是孤儿,也没有什么人值得他怀念,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却是很思念遥远的地球,仿佛在自己内心中有一个让自己刻骨铭心的人呼唤他回去。 周道这是由衷的高兴,没想到一个金丹中期的武者也能被自己干掉,要是自己再炼化腐尸神水等物那么自己会提升到什么境界,恐怕到时候金丹后期的武者也能被自己干掉。 简苍梧冷冷看着她的嘴上下翻动,那些话像冰雹一样打落在心上。他不是爸爸的儿子,他不是简家的人,那么他是谁? “你开车来的?”白子东最近是真的忙,忙到连水青遭遇火灾,住院大半个月的事,完全,一点都没听说。 出租车停在了艺术学院的门口,我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多少学生,瑶瑶她们站在路边向我们这边看过来,手里拿着一件灰色的衬衫,熊帅和夏雪站在一边好像还在争吵着。 寿宴是六点钟准时开始,而如今才不过五点左右,但这里已经是人满为患,门口大厅,皆是豪车无数,不少名流贵族都来到了此地,在宽大的院落中,到处都是交流和嬉笑声。 叶古低着头,根本不敢说话,在叶战龙如此惊人的气场之下,他全身瑟瑟发抖,满脸的羞愧之色。 “我去吧!我和赵紫薇熟,我负责现场,不懂的地方玲玲磊磊再帮忙。”兰子脱口而出。 张啸林仰天长笑,傲视天下的笑声戛然而止,看着漆黑一片的雨夜,笑容还在脸色绽放,瞳孔透着兴奋过后的张狂,待光芒散尽,嘭得一声响,张啸林挺拔的身躯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木地板上。 他语气很是平淡,但是听在陆天元耳畔。却仿佛是真正的恶魔一般,他紧紧握住拳头,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松开了。 “行了,回来再说吧”李建设笑着说道,两人闲聊几句,就挂掉了电话。 这接近一百人,全部都是练武之人,周凡从他们的气息上就可以分辨得出来,其中玄阶巅峰,甚至是达到了地阶的武者,都不在少数。 第433章夜入阴都 “阴长生?” 老头缓缓转身,面色阴冷,那只漆黑的鬼眼看起来异常瘆人,“你莫非是调侃老夫,这丰都县的人,哪个不知‘阴长生’!” “哦?” 李衍有些诧异,拱手道:“晚辈远道而来,确实不知,还请前辈指教。” 老头皱了皱眉头,“很简单。” 说着,指向江北高山,“这名山位列道门洞 “上次见你用过,去外面找物资的时候遇到了,偷的。”千忬想起她和林言在医药大楼对面的大厦门口的事,决心这个理由比较合适,面对林言也不算穿帮。 苏武虽然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职位,但是他是从现在的陛下还是一名皇子的时候,就一直跟随在陛下的身边。 姚广孝在于朱棣交谈的时候,一直都是用的“你”,而非是“您”。这二人与其说是君臣,倒更像是知己老友。 “那没问题!那地方我知道,外高桥,浦东长江口嘛。”钱才立即点头道,随后脸上又有些讪笑,继续说道。 当下最要紧的是解决苗疆的问题,万毒王这个毒瘤一日不除,天下就绝不会太平。 牧玄接连破掉了独孤求败的三剑,按照约定,独孤求败要传授牧玄剑术。 燕云霆却之不恭,拾起扳指便戴在左手拇指上,与右手的鬼谷扳指一比较,一青一红,一暗一明,左手剑网,右手鬼谷,足以纵横江湖,掌握天下。 若不是此次误打误撞的历练,他们是完全体会不到人间的疾苦,特别那些被逼得背井离乡的百姓是多惨。 我知道周家父子身上的挂件都是价值连城之物,外面那些保镖不敢动手,只能由周良亲自去做。 不同于身上披着步兵盔甲的瀛洲本土人,全身血红朝外面渗透着鬼气的战士,此时手中挥动着一把剑身三指宽的厚剑,愤怒的朝着一个瀛洲本土士兵身上砍去。 这样的传言很难让菲德相信,但既然罗素与南格斯他们教会了阿娅娜这个用血的方法,他也只好决定尝试一下。 “这倒挺别致。可是怎么没有署名?”何微然翻来复去地找寄言签名就是没有。 昏暗的车厢里凭肉眼不能完全看清什么,白依用精神力一探,便立刻了然于心。 苏易愣了一下,它以为黑水蚂蝗身体坚硬,一点火焰似乎根本没有办法将它彻底弄死,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再让洋火喷出一口火来,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这黑水蚂蝗,是完全不讲道理的直接给吞了。 “依依,又见到你了,太好了!”紧随叶素素而来的还有两名男子。 “此话怎讲,我们行船从津门出发,距离南海数万里,而那夷洲海峡是必经之路,你们自己说说看。”连生说道。 “砰!”李青山丝毫没有给李虎留机会,直接一掌,径直砸向了李虎。 院长拍着她的手背,多年的相处,她的为难她全然可以理解,可这样的僵持对谁都没有好处,她需要一次勇敢有担负的抉择,而不是一味地逃避现实。 钟声的频率三长两短,就算是不熟悉这鸣钟示警的叶风,也能从这刺耳的声量以及不安的节奏里,听出危险的味道。 月无佐催动纯阳火攻击那三人,那三人也只能四处躲闪,如果身上被染到了纯阳火,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变成灰烬? 牛根生想来相去,命运这东西真的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靠自力更生好过靠天靠地靠别人!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才是你人生明智的选择? 第434章酆都夜惊神 叮叮叮! 三才镇魔钱刀穗摇晃,李衍暂时稳住心神。 他强行冷静下来,观察四周。 幸运的是,在这里神通依旧能够使用,他手掐阳诀,嗅神通开启,顿时闻到两侧香火味。 根据味道,脑海中勾勒出形象。 但见两尊神像虚影,矗立在道路旁。 但见两尊头戴宝冠,上半身裸露,板肋虬筋,肌 祁易琛是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只是床头柜上,有一种蓝色的便签纸。 而在季棠棠到家后不久,一架巨大的直升飞机就缓缓停在了季棠棠家楼下。 林若凡,郑教授还有闪电都长嘘一口气,看来这次能够得到路易斯这样的高手支持,伊姆大人的好日子也要走到头了。 而不像华夏的很多追星族们,连工作生活都没着落,啃着馒头吃着咸菜还关注着自己的偶像,有tmd屁用? 要他讲自己的事情,他感觉心里怪怪的,见唐任杰在,干脆丢给他让他讲。 她想,等季棠棠醒来,王明阳看了季棠棠和季棠棠说话了就应该会走了,而到时候再让顾辰逸来才比较合适。 大叔走在前面,这里可能是常年没人过来,所以草都比人高了,大叔不断的清理着前面的杂草,开出一条路来。 她这么在意形象的人,这么爱美的人现在却有这种丑陋的照片流出来,赵子萱气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如果不砍,我是想勾画一条王莽秘藏的支线的,同时这条支线也会和鬼眼门有所勾连。 她其实不大懂得啥叫初一十五持斋,只听李彩凤那么讲,就跟着说。 “醉花楼?”林狐挠了挠头,带着不解的神色,仿佛在说,世子妃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我幻听了。 ——确实,看到她和舒尔茨联合的精彩表演,没有人会不相信她会在最短时间内拿到硕士学位。 倩然是个好孩子,他相信今天的事情都是误会,两个孩子还有几个月就结婚了,婚房都布置好了,酒店早早的就定下来,婚纱照也拍好了,亲朋好友都通知了,哪能说散就散呢,这不是让别人看笑话吗? 可能夜南山的身体里,本来就潜藏着一些暴力倾向吧,只不过之前一直没有发掘出来过。 他是想要第一名来给自己高中划上一个终点符号的,可不想半路翻船。 急事缓办,着急入陵,反倒容易忙急出错,突破之后,才有更大的把握。 细细想来,自那次后,她和容云真的没见过父王两次了,如今,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对于自己的弟弟一点一步脸红的就说出自己成绩垫底的事实,齐全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这些资料大部分都对本科生开放,少部分等到研究生或者博士生的时候开放。 白苏苏知道自己似乎钻了牛角尖,这是修行的大忌,可是她一时间确实无法摆脱这件事的阴影。 帝都最近很是热闹,这种热闹和林亮之前遇到的热闹是不同的,一个最为显著的变化就是现在在整个帝都内非大炎皇朝所属的王境武者已经高达一百二十位了,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地增加。 “感情是你们人类最大的一个弱点。”牛总兵又是一脚踹在了李长青的胸口。 得出的结论并不是很乐观,而且想要抱住陈旭的命,需要动好几台手术,可是现在陈旭的身体并不支持,然而如果不做手术,陈旭很可能就活不下来。 第435章前行者的考验 前方的神殿并未开门。 上写三个大字“圆觉殿”。 这个神殿不用开,李衍都知道,里面供奉的是佛祖如来,或十二圆觉菩萨。 里面是谁不重要,关键是那气息。 血腥味扑鼻,似江水翻涌,偏离山道,破开浓雾,通向另一侧。 在那血腥味尽头,同样有一座神殿宫阙,隐隐约约能看到,上面写着“血 “你确定是黄泉吗?他是被活活打死的,不会堕入阴间吗?”木子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葛远甚至都不敢与其直视。 天人指着天空,我们感觉到这颗星球之外波动着一股力量,轩云起身朝天空飞去,我们也跟着他朝那股力量移动。 屋里寂静了一会儿后,一声怒喝猛然响起,却是原本态度非常平淡的云长风的声音。 刘鼎天听到希望两个字有些尴尬,看样子叶璇也不能完全肯定这些东西能破开这火蛇的肚子。 火重明,和青丞相,一听,更是汗如雨下,所有要员,也是暗暗吃惊,不解。 仿佛那一幕又出现在了,独远和明,慧两人眼前,那是一颗琉璃的玻璃水晶,是当初独远送给她的,那是一个承诺。 田守楼不再多说,把京中最近发生的事情细细地告诉了江安义,并提醒江安义此次出任化州是朱太尉建议,右相孔省和朱质朴附和,特别是孔省说服的天子。 冯长老扭头,见不远处出现了两人。其中一个身材高大,一身灰色的劲装,露着双臂,背后背着一口大锅一样的巨大盾牌。另一个身着轻便的褐衫,掌中握着一杆火红色大旗。 “前辈说笑了,我宗弟子,义之所在,便是己任所在。你等欲荼毒满城生民,便是有真仙修为的大能在此,我只要遇到了,也是会赶来的。”易风临一字一句的认真说着。他这人内向寡言,还很少说这么多。 说话间齐浩如同猴子一般灵活的到了郭香玲身边,将她抱起后向靠海的一边走去。 触摸多次之后,周易知道那针十分的坚硬,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稍微用力就被折断。 刘燕回到楼下的客房时,发现李萌萌果然惆怅地坐在那里,一看到刘燕进来,不由黯然摇头。 “你想做什么?告诉你周易,最好不要胡来,我可是鹰爷的人。”钱眼看向周易,有些担心周易真的来个鱼死网破。 眼前弥漫死亡的情形,让胖哥身上的胆怯,不由得站在了后面,他的双腿已经有些瑟瑟发抖,这个不良是侧对着江夏他们的,望着不良的侧脸,胖哥觉得大事不妙。 白烟楚很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楚飞的身份就退到一边,如同一个乖巧的丫鬟,将话语权交给了楚飞。 林东看着此时苏菲的样子皱了皱眉,因为他发现此时苏菲身上湿漉漉的,似乎是刚刚从水里出来一样。 纳闷的看去,竟然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开头就是三个字:楚哥哥。 迷路的僵尸要好,冲出去将它们一并砍了便是了。若是此时走进来几个执法队的,自己等人一个现身,他们一大喊大叫,恐怕就要引来无数人了。 “什么?从对方手里去抢,那可都是拿枪的主儿,怎么着枪?是不要命了吗?”张楠惊异地问道,她不知道陈润泽为什么这么说,陈润泽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当回事来讲。 肖尔克看了那男人一眼后,从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堆货币放到那人的手里。 一旁一直站着的朴风,悄悄的看了一眼姜敏,然后垂首,不知所想。 上官远嵩得了单岚的消息,好不容易阻止了上官远峰拖着伤痛的身子起身,自己拄着拐杖在上官岩的陪同下出了武平侯府的大门。可是迎面就看见禁卫军的人重重的将武平侯府包围了了起来,一双鹰眸不由得一沉。 玉蝉自己不能离开婉兮身边,便将那蜂蜜交待给了马麟,叫他送过去,赏给惇妃。 这些人,可不是一般人,萧阳自然看得出来,他们都至少是武帝境界的强者。 “是蛋糕吗?”简默从简芊芊的怀中探出身来,他走到了茶几前,看了乔乞,得到他的默许,这才伸手解开了礼盒上的绳子。 闻言,柳明珠手心一紧:“将军说笑了,什么婚期,这婚事我是年少无知应允的,如今悬崖勒马已经跟令公子说清楚,退婚了。”说着抬眸便看见了款款进来的刘斌。 惇妃疼得神智已近模糊,却偏偏鼻息之间这清甜的味道越发挥之不去。 但是他一开始却不点破,大概也是不想让她难过。所以才趁这么一个时期,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 “默默不要担心,叔叔在这里,叔叔不会让你有事的。”乔乞心里着急,嘴上安慰简默的话却格外温柔。 李伉的问题让戴佳一愣,她从『床』上坐了起来,低着头一时没有说话,两只手绞在一起,仿佛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虞又安大闹了一场,然后被她好不容易扶着回到了房间,反正他也不清醒了,所以,她就将虞又安的助理赶去了她的豪华套房,这让那个助理高兴得不得了。 方眠出‘门’的时候刚刚起‘床’,并没有吃早饭,所以临近十一点刘哥前来开店的时候,坚持给她们做了简单的三明治填一填肚子,以防她们在午饭前感到饿。 沉默良久,夙七突然笑了笑,没说谢谢,也没责备,就是朝她笑了笑,一张脸舒展开来,美丽动人。 因此当即昕的眼中就闪过一丝寒光,接着他左手捏住许亭茵的两侧脸颊,迫使对方不得不把嘴张开。 “爹,您就放心吧,辰儿一定好好的教训那个没礼貌的家伙。”说罢,便跟着凌若翾朝着卧房走去。 然而,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这时候却插了进来,一把抓起了那只眼睛,众人这才看清楚了那根本不是什么熊的眼睛,而是----一个摄像头。 总不会平白无故得这种怪病,请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怪事?我问。 才一到京师,在城门之下被萧瑾萱打的那一巴掌,孙喜茹到现在还觉得脸上隐隐作痛。 第436章定计入成都 天空阴沉,下着毛毛细雨。 “躲开,都躲开点!” “有啥子好看的嘛!” 码头上,丰都县的衙役们吆喝着推开人群,随后从船上抬下一具具尸体。 所有尸体,全都盖着草席。 “娃儿他老汉儿!” “兄弟伙!让开些,里头是我兄弟!” 人群中,苦主争相往里挤。 有带着娃 所以,他中间那段时间的不言不语,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为了减少更多刺‘激’的产生,让自己能够坚持下来。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那边身体完全承受不住前,机会来临。 安塔若身体的上方,搭在脑‘门’处的金属装置里伸出了两根针头式的东西,扎入到那圆滚滚的‘肉’球中,并往里面灌输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个死丫头,不跟你说了!整天胡思乱想!”柳向南大羞之下,红着脸就准备甩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法宝毁了,她怎么会晕过去,那个姓秦的呢?”袁三爷听陈寄凡居然是为了保护她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心中很是感动,决定要好好报答她。 噗的一声,这位倒霉军官的脑袋就像西瓜一样爆开,大部分都在高斯手枪蕴含的巨大动能中撕裂,变成有些焦黑的碎块,只有极少部分能看出具体形状。 光焰一言不发的走上前来,瞬间化出一个光阵,闪电间,月影已将雷霆和火狮收回契约空间,与岳疆两人踏进光阵之中,进入了金乌的结界内。 对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但是国家介入就完全不同了,这么多专家,完全有可能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那样,他们所受到的影响,可就大了去了,这不是一下子,为华夏补充了许多中坚力量吗。 也是在他话音落下,两颗子弹又是破空而来,好在众人急速狂奔之中,两枪未能命中。 这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可是谁承想这才刚刚进入燕京没多久,就被交警给查处了。 西域王王座下面有几个特别的位置,这些位置上坐着的都是皇室成员,其中包括皇宫,妃子,以及几个代表性的皇子,当然也有那个桑椹。 在华夏的大都市当中,这些丹劲大圆满的高手,随便一个,都是恐怖的存在。 但楚梓欣的眼神里,只有悲痛与坚定。她一步步朝着山林另一边走去,每走不远就会四下察看一下,终于在一片比较大一点的空地上,她闻到了一些血腥的味道。 这不就是一个世界资源枯竭了,开始寻找新的殖民世界吗?这跟前世的日不落帝国,是何等的相似,虽然背景更宏大一些。 他可是记得,刘宏在黑龙山的模样,跟之前大不相同,必然是有厉害的易容之术。 魏度宏脸上一下白了,妈的,一个宗主,一个师弟就这么不讲义气。 江北众人看着白木一行人上车离开后,也是各自告别,而湘水和江北这武道大会也一下传遍整个湘水修行圈,不少宗门都是放言要参加武道大会,给湘水以颜色,整个江北修行圈都处于一片热闹之中。 白雕向着一处慢慢降落,悬在高空中,下面正是之前他们来过的九大仙山之处,而他们往下看时,一片汪洋,什么都没有,仙山似乎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姜爻脸色难看地咳嗽着,这才发现这泉水不但散发着硫磺气息,还有些温热,并不是那种适合饮用的水源;而先前的姜爻显然是被口渴冲昏脑袋了,竟然连那么明显的问题都没注意到,这不由令他有些懊恼。 第437章青牛观下山 勾牒为乌木制作,加上玉石配件,档次又提升一截,看上去就非同凡物。 更关键的,是其功能。 孟长贵虽走,但勾牒还有一片区域,仍旧冰凉,说明还有“黄泉”的人潜伏在附近。 李衍手掐阳诀,深深吸了口气。 霎时间,周围三百米范围内,各种味道全都涌入鼻腔,什么都瞒不过他。 李衍透过窗 众人也是一片唏嘘,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大勇挂了电话,盛风华又把电话打给宋宁,问他派的人到位了没有。 这个东西无疑就是宇宙魔方了,空间宝石,蕴含着无限的空间之力,可以打开空间之门,拥有无限的能源性。 “唉,用不着,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虽然我的能力不足以让孩子们过的好,但是总算有个家不是。”乔院长摆摆手。 甚至就连陈长河等人,都是有些目瞪口呆,因为他们都是感到了那股力量的恐怖,那种力量,直接的超脱了天帝境后期,根本就不是他们可以企及的。 他当然知道俞桑把猫丢了要他找是故意骗走他的,那只猫有点脑子,每天早出晚归,跑多远都知道怎么回来,她怎么可能今天心血来潮要把猫找回来? 没错,正是许静茹,她居然到我家里来了,我真想问她,现在她还有什么立场来,她手里提着很多的水果,营养品,似乎是来看我的,但我却在心里呵呵一笑,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她这么做了。 “二十多年练习,斗转星移就练成这副样子?”莫亦摇了摇头,看着慕容复说道。 虽然最后大便的颜色基本褪去,但是还是留下了一块浅显的污渍,怎么看怎么难以入眼。 同时李非鱼也是十分的无语,这两个搞什么?自己已经够狂妄了,但是这样都能够热的下去,俗话说泥人都有三分火气,林氏部落是这大山的霸主,不可能是什么样的好脾气。 秋玄很任性,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跑向了拓跋部族后面的高山,达步水云就在后面紧紧追随。 不知道冬灵是她妹,还以为她身在敌人那,所以才趁着冬灵上洗手间的空隙,匆匆逃开? 杨木头,木系修仙者,元婴境五重的修为,练过的枯木神功比较抗雷,很多雷系修仙者碰到他都头痛。 虽然在这次意外发生的关键时刻,出现了立体狗穴位图,成为关键的突破口,最终帮助自己转危为安,最终还意外因祸得福,获得了宝贵的立体狗穴位图。 对于一家道统来说,究竟是一个堡垒道场重要?还是一个友好的环境重要? 在江陵停留了几天之后,王茂章的伤势大体上有了一些好转,不过想要痊愈只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你说话不算话,喵!”黑猫姬气得直旋转着漆黑的蕾丝伞,使得伞边不停的转动着。 草草洗拨干净,摆上火锅、烧烤,边吃边忙活,一帮飞禽走兽跟着沾光,安子一手拿筷,一手摆弄阵盘联线悍将。 一场貌似自然灾害的大戏两个时辰后落幕,岛屿近半沉入海底,包括安子待的那间窑洞,勉强脱险逃离视线。 便在此时,一旁的厢房当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把他拉入了其中。 她以前在普林斯顿时,很少把自己的蝎龙带出去,一般都是扔在院子里放养,就是因为担心把蝎龙带出去后,吓到自己的朋友。 第438章盐帮的目的 “衍小哥,怎么办?” 沙里飞低声询问,眼中满是危险光芒。 他见得多了,也隐约明白术士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这世界有罡煞二气流转,种类繁多,鬼神因其而生,术士以此施展术法。 但他们能做的,不过是借用这股力量。 就像李衍,可以借助雷罡刺激筋膜,增强劲道,也可施展雷法迎敌。 突然,巴盛弘身形一顿,剑芒陡然冲霄而起,好似血海中冲霄而起的神龙,龙吟声穿梭九霄,霸绝天下,一股近乎无敌的力量彻底炸开,整座擂台狠狠一震。 离开死灵秘境的刹那,巴元魁便即明白,他叛出擎天宫、投奔厉魔门的选择,已然彻底失败。 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作用,那就是推衍和寻找血脉的本源和真相。 看到爸爸被打,蓝心也是顿时愣住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就从橘枳身后跑出来,挡在他们中间。 “这是什么?是人吃的粮食吗?”浪穹诏的诏主俟罗君指着地上的一堆青稞对兀论样郭道。 单就积分匹配而言,控分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明明分数越高,好处越大,哪怕是败了一两场也不会直接被淘汰,就像龙起98,可分数过低的话,败一场说不定就直接过线淘汰了。 也正是因为其地处山巅,修士甚至无需踏空飞行,扶摇云层之上,便能将山下的一座巨大平原尽收眼底,所以,鹰锐阵城也有着极为重要的战略意义。 在他看来盘子里不过是一枚普通的华夏铜钱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待安排妥当后,李瑁策马立于十万唐军之前,看着山谷的谷口,听着谷内阵阵传来的马蹄声,缓缓地叹了口气,眼睛中竟闪过一丝萧索。 李瑁听到南霁云的话,精神一振,极目望去,果然燕军主力的背后出现了许多身穿唐军衣甲的士卒。 陈冰雯呼吸开始急促原本下定的决心现在又开始犹豫了真的要让这个“大色魔”继续下去吗? 这时候唐劲体内真气涌动渐渐集中于手掌之上慢慢地握掌成拳对他而言虽是仅用了一丁点的内力却仍是让大厅里的空气产生了异样陈栋忽地察觉到周围空气竟然在无风的环境里自动激荡起来。 先前古岩一击就已经让迟尺镜出现一丝裂纹,紫翼断然不会再让古岩损坏迟尺镜分毫,双手迅速结印,数道光芒激射而出,朝着古岩轰去。 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叶博士之后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不过这不代表助理教练也不会发话,他给球员们的指示就是让秦江枫做诱饵。 林熠下床推开窗户,屋外大雪已止。天地白茫茫一片,清新幽静,微露的晨曦透过对面的屋宇照进窗棂。 如果一定要卡着一个数值,很显然不是缺钱,就只可能这钱并不是自己的钱。 “发现今天正好是你的生日,就跟你庆祝了咯,哪里有设么想起来的。”阿卡莎撇了撇嘴,轻松的说道。 不知是哪一样东西起了作用,身后的轰隆隆声在响了一会儿之后就沉寂下来,侧耳凝听的两人松了口气----炎兽并没有追上来。 那从上一次地开启到现在已经间隔了三百多年的亚特兰蒂斯星空门,真得能够在今晚——再度开启吗? 曹衡吓了一跳,忙止住悲声抬头观瞧,就见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名面色苍白的红袍老者,眼神冷厉似刀正打量著自己。 第439章天兵除魔 又是《长生仙库》! 李衍面色凝重,许多事也终于想通。 马三童,《长生仙库》中只记载了其名字,但李衍通过几次抓捕魔气,已获得七十二路所有魔主情报。 这东西为上古之时精魅,山中疫气所生,时常化作红色童子,驾驭风沙,游历人间,附身害人。 相较于传下《妖身长生术》的袁紫眉、《通幽长生 别怪他总是这玩意、那玩意的,因为他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宝贝到底是什么。 这可是雷泰唯一的儿子!抬出雷珲的名头,顿时将绝大多数人给吓走了。 梁晨知道自己的缺点,二十五的他,体内仍然残留着热血冲动的痕迹。他还不能做到以执法者的角度冷静地去看待一些事情,他仍然习惯于用自己情感的喜恶,来做为判断是非的标准。 她真地要很忙了。未水莲带回地最新消息。巡抚夫人终于有空过府一游了。就在明莲而言。 萧自强眼中的得意之色立亥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活见到鬼的惊骇神情。 而对方,却是实打实的修炼到四十九级巅峰的!一旦让张国栋弥补回之前,那么就是货真价实的高手,越级挑战。 不过他在为这个消息兴奋不已的同时,也为这两个月下来自己缩水不少的存款而非常的无语。 钓鱼日这天推出的无刺鱼以及其它的菜肴都给食客一种全新的享受,添加了新的调料后,菜肴的味道变得更加的有吸引力,闻着那沁人心脾的香味,就能促使胃液不断的蠕动,让食客产生极大的食欲。 希尔瓦娜斯不置可否,径自下了城墙,往城外走去。当路过那属于自己的帐篷时,里面的声响让她面露喜悦。 魏燕虽然也想知道张国栋的来历。毕竟张国栋来历深厚,他们跟着自然也有前途。 在茫茫暮色中这个情景真是蔚为壮观,但也深深地刺痛了所有看到这个情景的人们的心。 曹格眼底划过一抹狡猾,开口道:“星海医院不一定是帝国集团的最终选择。”话落,挑眉望向杰克,一副明摆威胁的样子,就等你乖乖就范。 前面几个部门的负责人敲定得很顺利,几乎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太大的争议就一致通过了。 岳欢颜定的原则,王少磊当然不好强求,楚天舒也乐得以茶代酒相陪。 在吕布帐中,张飞坐在那里大碗吃肉大碗喝酒,他吃饱喝足了还是毫不理会吕布的劝降。 飞机在东京国际机场缓缓降落,李维的心就如同到了嗓子眼一样。 这最后一块预制板足足有半米來长,它的另一端被压在了墙体里,要想撬开,除非把墙给拆了。 赵轩现在的确不止是重新感应到了那东西,而且还感应到它在高速移动,当然,这种高速和他比起来不值一提就是了,不过那种速度,至少也能比拟六重天左右的身手,这,就是堪比a级体术强者的战力了。 本来作为演唱嘉宾,唱过一首歌就可以了,可是眼看木村这个徒弟这么受大家欢迎,陈笑棠也乐得多休息一会儿,就朝他点头,意思说,你可以再来一首。 他要真出什么事,估计可怜他的也没多少,大部分恐怕也只会呸上一口,骂一声活该,真正哭的还是一手把他养大的赵平安。 只是当时色欲上头,没有追究此人来历,后来被她反抗逃走,他也只是心有不甘而已。 第440章勾牒新视野 勾牒果然增强不少。 李衍瞬间就做出了判断。 平日里,必须要靠近,或者直接接触到魔气痕迹,勾牒才会有所反应。 而如今还没靠近道观,便已经察觉。 没有丝毫犹豫,李衍立刻存神感应。 瞬间,周围被雾气笼罩。 但与以往不同,之前是雾气蒙蒙,什么都看不见,而现在,雾气明显变淡 不得不说这些食物虽然没有超级无敌炖肉鼎,超级无敌烤肉架,超级无敌素菜锅做出来的食物精美绝伦,但是也别有一番的风味,有着异国风味。 一道道的攻击被挥洒出去,三人的攻击也是越来越弱,血噬球在不断的吞噬着他们的元力,加上自己又发出强大的攻击,当然是会越来越弱。 “云兄,告辞了。”西域的凌道宁向着云天空一拱手也是离开了,云天空看着众人都离开了,和白天道几人也都是走了。 青玄劲,吕枫爷爷当年机缘所得的一本功法,玄阶中级功法,共有九层。修炼到了九层极致据说能够达到元皇境!吕枫看得心驰神往,但却还是没有修炼这青玄劲的想法。 当即,秦羽盘膝而坐,双手捏出印诀,在他掌心,龙神古印,微微发光起来。 “我这是在哪里?我不是在丰都县城的麻婆客栈里面吗?怎么来这里了?”凡尘疑惑的想道。 然而,还有一只恶魔之爪袭来,却被楚风借着劈飞恶魔之爪的反震力,再次一剑劈飞。 “唉,我地殿,有一百零八人。”元成叹了一口气说道,恐怕就他们地殿的人数最多了吧。 “少主,我们不参合这塘浑水了!”处在奚度身后那名黑衣中年不悲不亢的说道。 丘衍很少会开玩笑,他也只是听丘黎说过一段他在塞外游历的往事,再加上如今已不在堡内,他心情轻松舒畅,尽然开起了玩笑。 沈莫伊现在不想打了,她清楚的知道,这个男子的伸手绝对不是等闲之辈,更何况现在她的处境似乎很不利,再这样打下去恐怕会两败俱伤,到时候还怎么争夺雪莲,怎么就辰呢。 “那么就听斑大人的吧!无论是志村阳还是蛤蟆丸都不会那么容易死去!”黑绝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伊抿了抿嘴唇,她遇到南宫云惨遭暗算,她欠易水寒一生的人情,她都没有说。 金色的爪子一落而下,虚空泛起一圈圈的涟漪,这爪子就像是虚空融合在一起,眨眼间就出现在了星图之内。 神识刚进入蛋中,忽然袭來一道强烈霸道的灵魂力量,牧天的灵魂似乎根本就沒有所有反应,那道破妄之力顷刻间被击碎,消散。 过完年后,陆少曦带着凛与爸妈坐着徐大超的车返回远州,没想到在路上竟遇到了一伙蒙面人的袭击。 巨大的海浪不断的旋转不断的交织而上,巨大的海啸同时孕育而生,不断向着四周蔓延。 潆泓不敢力敌,黑色斗篷将自己和蒙面忍者包裹起来,施展出遁甲之术,刹那间便没了踪影,雷麟却迎头向着便装男了咆哮扑来。 他双手抓住不灭碑,全身上下发力,卯足了劲,一股庞大的力量,从脚跟开始,通过脊骨,传至双手。 “水门还没事,他已经逃跑了,正往我们这个方向跑来!”志村阳说道,不得不说波风水门的运气还是很好的。 如果他们相爱,他们就算是百般阻拦,或许也不能改变他们坚韧的心。 第441章毒瘴雾谷 “这小子怎么死了?” 沙里飞嘬着牙花子,有些疑惑。 “怕是信错了人…” 李衍低头看着尸体,若有所思。 尸体之上,尚有一丝残魂,此刻在他耳中,隐约能听到一些声音:“师傅,为什么…” 冲虚子老道,也是眉头紧皱,看着尸体心口那一道口子,沉声道:“天罡指气诀,虽是基础功法,但也 但说来也怪,杨烈如此一问,其余四殿殿主,包括沐春华,都是面露期色的望著那道睥睨整个元气宗的伟岸身影。 李彦依旧是将王双送出山门,王双翻身上马,再次告别,扬长而去。 “也罢,也许是缘分未到,但请殿下归还关西各国的佛土二百七十六处,合计田地十一万石。”法觉也没想过可以忽悠到宋国的侯爵到倭国当和尚,便说出了真实目的。 而在吕冷轩亲手施展之下,又有灵宝飞剑的加持,其威能之大,远超她的想象。 三日之后,蔡瑁并无异动。五日之后,蔡瑁遣张允、王威带马步军两万出了襄阳,往宛城方向而去。又两日,霓裳流云坊生意兴隆,甚至连蔡夫人都亲自前来选购成衣。 “去!查查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方吗?”方腊挥手说道。 唯有典韦,是个惹事儿精。别看一把年纪了,却像个孩子一般,非要证明一下。 不一会,窗户外面就传了敲窗的声音,一个黑影慢慢地出现在了窗外。 “武浩,再见了。”然而就在武浩刚刚收刀的力竭之际,一道诡异的狞笑声响起。 “好。”赵祯只是简单一句便答应了下来,他相信佑敬言不会让他失望的。 他是一位来自雅思克的圣阶魔法师,在得到幻兽卵后,他毫不犹豫地立刻选择了当场使用了这枚幻兽卵,否则这枚幻兽卵将依旧顶着神秘宝物的名头就此消失。 张北用手狠狠地在我的额头上打了一个超响亮的脑瓜崩,我噘着嘴一脸生气的捂着自己那生疼的额头。 次日,南吴朝堂大变。太子亲系许多臣将均被震怒的陈善道抓捕,以鼓动参与暴乱罪名或斩杀或囚禁,并在城中四处宣传,控诉这些权臣为求谋利不顾民间疾苦,无辜死活的暴行。 当下守卫皇城的士兵已乱,纷纷通知皇城内部的禁军统领。只是这番去通知,却引来几个李姓皇族的年轻一辈,听说有人打架,一时兴起,便也跑到皇城城墙上去观看。 其他魔物有些惊讶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把视线落到了图迦身上。 尤一天笑道:“我说的不难是针对心儿而言……”尤一天心想,叶心她该也回到维拉斯帝国了吧。好久不见了,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想着想着,尤一天不禁发起呆来。 席撒轻手抚摸上水脸庞,继而颈项,最后停在她胸口,来回游走,眼里满是笑意。 我看着何君酌沉默不语,我没法否认我来洛阳的真实目的,这个谁都能看的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住在苏琪那里?”我一脸疑惑的看着他问道。 还算安逸的录制彻底结束,淘汰两个字如此清晰地摆在了一百个练习生的眼前。 两人一怔,相互看看,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立马如触电般躲开。 网上有这种猜测,很多人都看到后,楚剑没忍住,直接打电话过来询问。 第442章魔童的异常 “天有纪,地有纲…” 看到这些人现身的同时,李衍便手握勾牒,开始念诵咒文。 “停!” 紫面老者连忙阻止。 然而,李衍理都不理。 都是江湖老油条,这三人刚露面,他就知道没憋着好屎。 盐帮来的人,近乎全军覆没,不用说,都知道他们的计划出了纰漏。 一是妖眚尾随而来 老孙不是在危言耸听,一经被他提示,我立即就感应到了寒意从脚底冒上来。这个阴气是何时从大床之下移到我脚下的我并没有察觉,只强烈的感觉到它随时有可能出来。 两人进去探索一番后,又是失望而归,没有找到胖子他们,只好继续前进下一个目标。 “妹妹,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他的语气里透着很真切的关心,我呆呆地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还是摇摇头选择了沉默。 每一个刚死的可能都会这样,不相信自己死了,四处问着,跑着,但谁会看见他? 起身、开灯,找出画架,打开刚买回来的画具又铺上白纸,说画就画。 那场战斗很顺利,除了原本生活在泸州附近的白族寨主不在这里,但是抓到的人却都是原大理国的死忠。 以前我拿妈妈的事来堵他的口,现在风水轮流转,他也学会用妈妈来让我闭嘴。我竟然连反驳的立场都没有。 我心中一紧,要是这样的话,那凌夜枫会不会知道他心中瑶儿的天魂在妖帝的手中,他会不会去……会不会去救她? “找啥,谁知道她跑哪去疯了,到了晚上自己就回来了。”麻氏不悦的撇着嘴。 最后是那些战士,反应慢在城头上还在愣愣发呆的外围成员,被新一团的战士一把拽到防御壕沟里面。韩振汉也退到了城墙中央下放的,半埋式的指挥是所里面。 这一场攻城战,北莽大军阵亡九千,负伤者接近两万。损兵折将,元气大伤,被迫后撤数十里,整顿兵马,以图再战。 之前林惊龙没出现时,她就怕自家老公会被人埋伏,但林惊龙手段明显更厉害。 到了下午,秦云命令众将轮休,各就各位,自己带着袁轻衣、李慕白、袁彪和数十个随从,纵马而行,在京师城内巡逻。 他心中越来越焦躁,因为时间等得越久,秦天逃走的可能就越大。 如果那个时候,她不那么冲动的在晴川静司再一次拒绝了自己告白之后,不顾一切的只想要远离晴川静司的话。 一行200多只高低不一的兽人冲出了兽人领地,直奔远处的车辆而去。 公孙破这样娓娓道来,莫胭不怀疑,但也想不通,难道真的是被仙人扶顶了,但也不可能这样呀。 “唉,此话差异,咱们就是高兴高兴,闲着干啥,干搬山没意思。飞子柴火准备好了么?马瞎子,你最不服气,来吧,给你个露脸的机会。”林中燕朝着马瞎子说道。 温暖,明亮,耿婧饶是成了鬼,也依旧喜欢,事实上,她死后,就没了任何感觉。 本来就乱七八糟的北莽骑兵,此时接到了撤退的命令,前军和后军撞在一起,更显混乱。 不过丁靖析还是想到,如果有人问及自己的父亲,到那时自己,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反应? 换好换洗的衣服后游建走出了浴室,可能是因为洗澡的原因,所以现在泪水已经没有了。要不然就是因为游建过于分析刚刚的梦,所以身体忘记了伤心的事情吧。 第443章洞中伏魔 这个想法,李衍自己都觉得荒谬。 马三童,可是七十二魔主之一。 那是上古精魅,封神大战都无法磨灭,只能镇压在罗酆山,不死不灭的存在。 李衍不清楚,这些魔主代表了什么。 但却知道,青牛观主绝对会失败! “走吧,对方多半已出了事。” 李衍握紧勾牒,在前方带路。 这 雷劫源源不断,绿色光芒亦源源不断,终于当天空开始泛白的时候,那源源不断的黑色雷劫终于宣告了结束,酝酿黑色天雷劫的天雷劫云在天地间瞬间散去,就好似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这里是清风派?”才刚刚一落地,白子铭看清眼前的一切,惊声地问道,神色之中有些喜悦。 天野的视线下意识地再一次扫过房间。满地的血污配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断肢,惊悚可怖的气氛倒是十足十,就是看不出到底哪里称得上乐园了。 面对安冉这种无声的挑衅,一向心高气傲的寒凝顿时勃然大怒起来。 此时她衣衫不在,似是刚刚被王海涛一巴掌给惊着了,匆忙就跪坐了起来,上边的雪白的身体,分外的美丽,好似上帝精心打造的完美礼物一样。 “田乐乐你凭什么这样说海涛哥,海涛哥才不是这样的人,她知道我有危险,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会过来的。”林晓月俏脸一沉,一阵不高兴道。 安铂望着不再运作的游乐场,宁静的好象整个世界都停止了。韩靖萱这是你曾经渴望的一切,现在端木昊给的早就超过了你的预想,可是你现在还能够感受到他的爱吗? “切,你当我的奴隶还差不多。还以身相许呢!”雪儿调皮地说道。 林苏这么一说,司钺脸上表情就更加不愈。回想起从林苏这次有孕到如今发生的事情,神色越来越阴沉。 他不惜损害自己的身体也要发动“火红眼”,为的就是能以当前最佳的状态挥出那一剑。结果如他所愿,那一剑威势足够惊人,让这个冒充客栈老板的高手也无法判断其实力,只能选择对自己最为稳妥的方式。 刚才,肖辰发觉那个方向上有大量人类气息的反应,密度超过了正常的居所,数量竟然足有数百,不过那些血气反应都很虚弱。 “正经点。”简以筠寻了湿巾来擦拭,将裙摆扯好,把车窗稍稍放了一点儿下来透气,一股子寒风瞬间从那细微的缝隙中挤了进来,刮得人精神一抖,清醒了许多。 当他冥王是什么了,是你可以呼来唤去的??当冥间是你家开的? 不想了,也许真的像凌夜枫说的那样,梦里梦外的混做一团了,谁让和他在一起之后我的世界就变得玄幻了呢? 混元境,即使封印、抓住,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搜魂搜到情报的,修为越高,搜魂这玩意价值就越低,效果就越烂。 王参谋完全没有理会顺子的话,头也不抬,直接在桌上拿起了那块看着还很新的怀表,认真的看着。 第二天天刚亮,兵哥们带着所需要的物料,一队人就往水池方向走去。 我凝了眼桌上的医药箱,缩回到嘴边推拒的话,要不然他又得骂我不知好歹了。刚刚是因他才获救,现在又是独处,还是少惹他为妙。 我在一旁看的热血澎湃,暗自为宋城鼓掌叫好,心里那口恶心终于吐了出来。 请假一天 她的美有一种恬淡的味道,像一幅清雅的水墨画,由深至浅,慢慢地氲染开来,第一眼也许只觉得清秀,但第二眼,第三眼,你会觉得那美像取之不竭的空气,从全身每一个毛孔中散发出来,轻灵、纯美,朦胧的有些不真实。 “不是很乐观,他胸部被刺了一刀,医生说刀口的位置离心脏特别近。”另一个副总神色黯然。 穆大少见这娘们这幅表情,差点被气笑了,见过冷的,见过敖的,但是像这娘们这么冷傲的,穆大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却是激起了穆大少的邪劲儿,你不是清高,冷傲吗?今天本少非弄服你不可。 “我还不知道究竟要报什么专业,我妈可能会让我去旧区。哎,真是舍不得新区那!”林杰一脸哀怨地抱着酒瓶,在边上自言自语道。 塞西尔喘了几下之后,便平复了呼吸,他的手放在她肩上,只是在接触的那一刹那,手却被那热度烫到了。他愣了一下,脸色严峻起来,他一把转过她的身子,却看到她低着头,看都不看他。 珊瑚与香婉儿刚准备好一切,便听到了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她示意香婉儿躲藏,然后坐在圆桌前,静静地看着那扇门。 “大长老,这件事我看还是等下再说吧!”南宫破晓走到大长老的身边说道,他已知道了,这件事一定是自己的儿子做的,看着儿子已把手抓得青筋鼓起。 果不其然,当他再次去看沈明乐时,却见她一脸的沮丧,大概是因为今日见不着郑皓,引了相思。 就在我看着乐乐胡思乱想的时候,乐乐突然睁开了眼睛。发现我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乐乐的脸不由一红,急忙慌乱地将脑袋深深埋进了我的胸口。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连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怎样的,又让我如何回答? 这样子要是被君帝邪那妒夫知道了,那还不是直接掉到醋缸里去了? 见此,坐在那的冷墨雨心中叹了一口气,心知这钱珠宝前来的目的是为何了。 好家伙,里头不会有什么毒气吧,顾昀都摒住了呼吸,心说好容易活到现在,别再叫亲娘的一把毒气给灭了,那真是太冤了。 而且,野兽的耐性是人无法估量的,它们不定就这么死守在洞口,等到亮了,柴火烧完了,那么也就是他们可以用餐的时候了。 “想要喝点什么?”顾莫离带着沈乔安和好好坐在椅子上后,开口询问道。 “这不是想给你们个惊喜吗?”沈乔安笑着回答道,然后一一向何栖元介绍她的室友们。 云景峰难以确定,却也不好再问了,因为云落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看到沈乔安穿着他那件长长的男士衬衣,勉强能包住臀部,衬衣下是一双白皙修长的大、腿。 就只有一双混浊精锐的眼睛,还有几分传闻中的样子,顾昀想了想,决定就冲那双眼睛下手吧,灵魂所在,灭之有用。 有了方向,众人再次向隐约可见的几座山峰飞去,看着明明巨大无比,绿树成林的山峰,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如同死寂一般,所有人都是警惕无比。 "扑哧"声传出,王雪燕再也忍不住"呵呵呵……买手机走到郊区买,呵呵呵,你够奇葩了,你从那走来了? 他心里立刻高兴起来了,因为眼前的“鸳鸯浴”又要即将激情地上演。 罗靖一出现,林诗涵莫名其妙地产生警惕,忍不住抬头观察陈星海神色变化。 二人都是只用了身体的力量,并没有动用内力,所以没有制造太大的动静。 吃到一半时我接到电话,乔三的人已经抓到了宋宝强全家,还闻出来他雇佣之人的落脚点,正在赶过去。 离高考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他也不清楚自己这次行不行,去年已经失败过一次了。 正准备上前把万年人参捉回石室,忽然之间万年人参幻化出一个老头,头披绿叶,自眉长须,指着身旁,怒目瞪着他。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有什么事吗?”王峰转过身子,很绅士的说道。 龙祖山还没有走到儿子家门口,公狗白熊“旺旺”地叫着朝他跑过来。 四月十六日,陈宁和萨镇冰安排好北部湾的防务后,乘战舰离开防城港去往南京。此时的准夫人王婷,已经将华夏银行总部迁到了远东的经济中心-上海。 原本有两个想法,其一是他万家有人得了重病,需要大量气灵丹,但看万博的表现,显然不是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