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峨眉我为锋》 0001 月黑风高,虏骑四至 有分教: 弥天朔雪泣风急,卷地蹄声踏夜袭。 黄犬村头吠欲碎,惊闻四面交鸣镝。 这一首歪诗,非写别个,正是元朝南昌府城外,一处庄园夜深时的光景。 此庄唤作叶家庄,庄主叶员外,乃是南昌一带,有名的武林大豪,人送绰号“风见愁”。 意思是此人运剑极快,剑势一旦展开,连风儿见了也自愧不如。 凭着家传武艺,加上懂得交际为人,叶员外二三十年间,攒下老大一份家业,在南昌府一带,也算有名的富豪。 这一夜雪大风高,庄中众人,都在室中避寒。 叶员外亦不例外,他在第三房小妾的院里,饮罢几杯酒儿,正待安歇,忽闻村头犬吠,隐隐传来,不多时,满庄的狗子都急吠起来。 叶员外心中有事,听得狗叫声不大对劲,一跃下床,匆匆着履披衣,把壁上的长剑摘下,将门推开一缝。 呼的一下,风卷着雪花直扑入室内,屋子里温度陡降。 三姨太冷得打了个颤,拥起被子娇呼道:“老爷,这般冷天,冻坏了身子骨怎生好?有甚动静,唤下人们去看顾一回,也就是了。” 叶员外把手一挥,意思是让这婆娘闭口,自己拧着眉,探着头,侧耳细细聆听。 只听风雪呼啸之中,隐隐有马蹄震地声响,渐驱渐近。 随即,一声尖锐鸣镝,惊起于庄南。 继而东、西、北三面,皆有鸣镝响应! 叶员外脸色大变。 所谓鸣镝,便是响箭、嚆矢,在箭头上钻有三个小孔,一旦射出,便会发出尖锐哨响,军中锐士,常常以此方法传递消息、指示位置。 如今四面皆有鸣镝声起,显然这庄子四面,都被敌人围合。 至于是什么人来围庄,为什么要围庄,看叶员外神情,显然心中有数。 因此也不做侥幸之想,回头瞥了一眼小妾,拔脚就走。 小妾这时也察觉出不对来,哀呼道:“老爷,出得什么事情?休要弃了奴家……” 然而叶员外哪顾理会?一道烟走回正妻的院中。 这时一间小小佛堂里,正妻和两个儿子,俱已穿好了利落衣裳,各自背扎包裹,手持兵刃,还有个年只七岁的老三,被一个健壮仆妇抱在怀里。 叶员外匆匆迈入,急急道:“夫人,事情发了!官兵已围了庄子,我等快走。” 叶夫人也不含糊,推开佛像前供桌,露出黑黝黝一个地道入口。 一家几口,连那抱着小孩儿的仆妇,各自无言,先后下了地道。 叶员外走在最后,将供桌原样拉回,这时庄中的马蹄声,狞笑声,庄户、仆役们的哭嚎嘶喊声,已然响彻一片。 一炷香功夫后,庄园二里之外。 地面上积雪一动,随后一块木板訇然掀开,露出一个洞口来。 叶夫人纵身蹿上地面,左右看了看,伸手将儿子、仆妇陆续拉上。 叶员外也跃得地面,回头望去,只见他那庄园已燃起熊熊大火,大笑声,哭叫声,透过风雪传来。 叶员外眼神中闪过一抹不忍,摇头叹道:“走吧,走吧,只要自家人无事便好。” 叶夫人自始至终板着面孔,直到此刻才叹息一声,看了看仆妇怀中抱着的幼子,悲声道:“烧了田宅无妨,只是三儿恰值病重高烧,这般随你我逃亡,天寒地冻,他如何熬得过去?” 叶员外眼圈微红,叹息道:“这般世道,活人本来不易,且看这孩子自己的命吧。” 夫妻二人只说得几句,便闭了口,低着头,顶风冒雪,望远处逃去。 他们却没注意到,仆妇怀中,一直紧闭着眼的小孩子,长长睫毛抖了两抖,似乎耐不住寒冷般,慢慢睁开了眼。 这、这是哪里? 叶孤鸿一脸懵逼。 叶孤鸿,本名叶鸿,来自后世的一位传武爱好者。 自十岁起,央求着父母替他报了个武术班,此后十余年拳不离手,后来上班有了收入,更是四处求师访友,南拳北腿,涉猎颇多,在本地武术界也算小有名气。 二十五岁那年,因失恋缘故,叶鸿一时脑抽,改名为叶孤鸿。 听上去像叶孤城弟弟似的。 也正是自这一年起,随着自媒体的无孔不入,传武的神秘面纱荡然无存,各路练习现代格斗技术的新派武师,争先加入揭露传武的阵营。 而那些不擅长打架只擅长讲故事的老武师,也纷纷折戟沉沙,演绎出一幕幕闹剧。 有的大意没闪,有的鞋底太滑,总之打倒一片,满地打滚挣扎。 也就是两三年功夫,传武二字,基本落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叶孤鸿对此又愤怒又不甘,一时激动,索性也开了账号,做直播,做视频,很快就收到了各种打假者的挑战。 不过叶孤城的弟弟也不是吹的。 三个月时间连赢七场,账号粉丝飞涨,“叶孤鸿”三字,成为了传武界一面大旗。 毕竟格斗这件事,本质还是速度、力量加技巧。 叶孤鸿当打之年,又是真心热爱武术,肯三九三伏的下力气苦练,许多别人需要对手配合表演才能施展的招式,他却能融入实战,实力自然不可小觑。 至少一般的网络格斗家,想收拾他绝不容易。 但是在巨大流量的诱惑下,终于有真正的专业格斗人士,忍不住亲自下场,又有资本推波助澜,邀请叶孤鸿去外国打一场笼斗。 叶孤鸿特意看了那人实战视频,清楚地认知到,自己不是对手。 但是这时候的他,一则被捧为了传武界的门面,骑虎难下,二则自己平时带货带的飞起,也有难以舍弃的利益。 总之来自方方面面的声音,都已不容他退却。 这大概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27岁的叶孤鸿,就如白云城主叶孤城一样,未能戡破名利的诱惑。 即使明知此战凶险,也只得把自己做为筹码,放上赌桌。 万一赢了呢?毕竟什么事情,也难免有个万一。 然后,摔倒在刺眼灯光下的叶孤城,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 喜迎一张魂穿券,成为了起点穿越大军的一员。 眼睛一闭、一睁。 入目是漫天白雪。 随即察觉到的,是粗重的呼吸、剧烈的震动。 叶孤鸿抬起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女子的怀中。 女子身着古装,三十余岁年纪,相貌平凡,身形粗壮,眉目之间满是惶恐,正抱着他拼命狂奔。 叶孤鸿扭头四顾,另有三男一女:一个中年人,两个年轻人,还有一个中年女子,四人手上都持着长剑,神情沮丧,只顾埋头赶路。 见状,叶孤鸿心里涌出一阵不好的预感。 他这些年练武之余,电影、小说也没少看,大致能判断出自己的处境。 首先,自己应该是魂穿到了古代一个小孩身上。 其次,自己所在的这伙人,这般狼狈模样,怕是转眼便有团灭的风险。 果然不出片刻,一片马蹄由远及近,随即嗖嗖破空之声,惊响于风雪之中。 弓弩!敌人竟然持有弓弩! 叶孤鸿心中一凛—— 无论任何朝代,弓弩、甲胄,都属于绝对的禁忌,能够大规模使用弓弩的势力,绝非泛泛之辈。 “宋嫂,你带三儿快走!” 中年男子大叫一声,回身拔剑,其余两男一女,也纷纷拔出长剑挥舞,拨打箭矢。 “狗鞑子!我姓叶的今天和你们拼了!” 后方也有呼叫声响起,似乎正在发号施令。 蒙古人! 叶孤鸿心头又是一紧,虽听不懂具体意思,却听得出乃是蒙语。 所以自己究竟是来到了宋末,还是元朝,或者明末? 叶孤鸿眉头紧皱。 无论哪种可能,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只盼着那几个大约是自己家人的男女,能够打得赢这些追兵。 0002 可怕轻功,惊人剑术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便听见几声惨叫,接连响起。 现代人习武,干不过枪,原来古代人习武,也干不过弓弩么? 叶孤鸿心头一紧,暗自绝望。 噗嗤! 一支锋利的箭镞,自叶孤鸿眼前探出,这箭穿透了宋嫂的肩膀,血迹殷然。 宋嫂惨呼一声,往前扑倒,抱着叶孤鸿打了两个滚,随即拼命扶起叶孤鸿,悲声道:“小公子,你快跑!老奴护你不住,愧对夫人……” 女子肩头迅速染红,却强忍着疼痛,手忙脚乱摸出一把短剑,塞在叶孤鸿手中。 叶孤鸿低头看去,只见剑柄上刻着“南昌叶氏”四字,长短只得一尺,倒是和自己小胳膊小手甚是匹配。 可是,这时候我还往哪里跑啊…… 叶孤鸿惶然四顾,只见北、东、南三个方向,各有五六匹战马飞奔而来。 不远处,三男一女的尸骸上,各自插着四五支羽箭。 跑不掉的! 叶孤鸿心中暗自叹息。 别说自己变成了小孩,就算本体穿越,这般茫茫雪地,又如何跑得过骑兵? 战马缓缓减速,马上骑士的相貌,都有着典型的蒙古特征:目细脸宽,颧高鼻矮。 一共十七人,头戴内衬皮毛的铁盔,身披厚实皮甲,眼神狂热残忍,流露出嗜血、野蛮的气质。 其中一人,指了指地上的尸体,用生硬的汉话说道:“这就是汉狗所谓的‘风、见、愁’?我看啊,该叫‘箭、见、死’,见了咱们的箭,他就要死了,哈哈,哈哈。” 其余人也都仰头大笑,极为得意。 “小公子,你、你快跑啊!” 宋嫂见叶孤鸿不动弹,只道他是吓傻了,情急之下,重重推了他一把,叶孤鸿立足不住,一跤坐到在雪地里。 他左手往后撑住地面,顺势将短剑藏匿在身后。 十几名骑士见只剩妇孺二人,放下戒心,纷纷将弓插回马鞍侧旁的弓衣,下马走近。 一个格外粗壮的虬髯大汉,眼神冰冷扫过叶孤鸿,又看向宋娘,用腔调生硬的汉话问道:“这个小子,也是叶家的余孽?” 宋嫂挣扎着跪倒,连连磕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他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将军们大慈大悲,饶了他一条小命吧。” 十几个蒙古人闻言,同时露出了狰狞丑陋的笑容。 叶孤鸿仿佛吓傻了一般,瞪着圆溜溜眼睛,不哭,不动,也不起身。 只有撑在背后的左掌慢慢用力,感受着掌心的短剑。 此刻无路可逃,但叶孤鸿不愿被人杀鸡宰羊一般弄死。 至少,也要先让敌人流血目前。 他前世习武多年,别的不敢自夸,至少胸中血性,应是不输谁人。 “将军们发发慈悲……” 宋嫂膝行上前,试图去抱那虬髯大汉的膝盖,大汉身后一人大步上前,一刀剁下了她的头颅。 鲜血冲天而起,杀人者放声狂笑。 叶孤鸿心中狂怒,脸上却依旧瞪眼张嘴,一副呆滞模样。 他此身的年龄太过有欺骗性,虬髯大汉不疑有他,眯着眼睛走来,伸手抓住叶孤鸿的领口,将他凌空提起。 大汉嘿嘿冷笑,另一只手捉向他的小腿,看意思,竟是想卖弄气力,生生撕了叶孤鸿。 叶孤鸿瞳孔一紧,终于流露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狠辣! 就在大汉捏住他腿的瞬间,叶孤鸿把背弓起,借着身体遮掩,飞快抽出短剑,双手合握剑柄,使足全身力气,狠狠将剑递入对方咽喉。 虬髯大汉神色剧变,猛一扬手,将叶孤鸿远远甩飞,双手握着喉咙,口中发出“嗬嗬”之声,仿佛喝醉一般,向后跌退几步。 他惊骇大睁的双眼中,写满了不服与不甘。 指缝中,鲜血缓缓流出,染红了他的手掌。 和他所杀过的人一样鲜红。 其余蒙古人纷纷大呼,有的人扑向头领看顾伤势,有的则恶狠狠看向叶孤鸿,神情狰狞无比。 叶孤鸿挣扎起身,满是鲜血的短剑横在胸口,一派困兽犹斗的架势。 就在他将坦然迎接死亡时,忽然听见一声清澈、娇嫩的惊呼:“师父你快看,鞑子在害人!” 叶孤鸿下意识看去,只见数百米外,一个灰衣尼姑,以一种惊人的高速,踏雪飞掠而来! 速度之快,完全超越了人类应有的极限! 这是……轻功! 叶孤鸿眼睛瞪起,一脸不可思议。 在他的那个年代,轻功的定义,大抵已被跑酷取代。 最多也就是武当陈道长的几步上墙、跳大坡。 即使叶孤鸿这样的练家子,也深信传说中的那种轻功,只是艺术加工罢了。 然而此刻! 他一双眼看得清清楚楚,那灰衣尼姑足尖轻轻一点,身形便蹿出少说五六米。 而雪地上,仅留下浅浅一个印记。 尼姑纵跃之际,身体大幅度前倾,与地面的夹角最多不超过四十度,仿佛贴地飞行一般。 难道古代,真的存在过轻功? 叶孤鸿只觉得自己身体都忍不住开始微微颤栗。 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亲眼看见了自己信仰的神灵。 灰衣尼姑恍若一道轻烟,片刻间掠行数百米,径直冲至一众蒙古人面前,扬手处,一泓光华如秋水乍现,两个蒙古大汉不及反应,人头已离体飞起。 剩下的蒙古人齐声怒吼,几个人围杀上去,或举刀力劈,或挺刀狠刺,不约而同展开狂攻。 余者飞步后退,各自去马鞍旁摘弓取箭。 这些蒙古人的配合十足默契,反应不可谓之不快。 然而更快的,是那尼姑的剑光。 但见尼姑身形折转,姿态仿佛舞蹈般优美,轻轻巧巧避开了一口口钢刀,信手出剑,六道明亮清光,几乎同时浮现在空气中。 六个蒙古人动作蓦然停止。 尼姑斜蹿而出,紧紧追向其他人。 一人方把弓箭取在手众,尼姑已鬼魅般欺至身前,手起一剑,也不看战果如何,转身便扑向下一人。 而方才六个持刀的,此刻才訇然倒地,六人倒向六方,恍若雪花六出。 叶孤鸿彻底看傻了。 枉他还顶过“传武唯一实战高手”的名头,此刻却完全看不清尼姑的出招,只能从残留在空气的剑光里,隐约感受到剑中蕴含的决绝狠辣。 嗖!嗖嗖! 有蒙古人射出了羽箭。 然而那尼姑身形起伏,飘忽难定,起舞般飞旋于四下,箭矢一道道落在空处。 尼姑手中长剑不时递出,剑出人倒,无一例外! 片刻功夫,十余名彪悍无比的蒙古人,只余一人存活,只见他两只手腕上,剑痕深深,鲜血淋漓滴落,显然手筋已遭割断了。 唰! 尼姑斜挥一剑,将一串殷红血珠洒落在雪地上,潇洒归鞘。 “贼尼姑,你是什么人,你要造反么?”那蒙古人踉跄后退,嘶声狂叫。 尼姑冷哼一声,傲然道:“造反又如何?尔辈残虐苍生,人人得而诛之!至于贫尼是谁……呵呵。” “贫尼法号,上灭下决,峨眉派当代掌门便是!” 0003 孤标傲世,鸿鹄志远 峨眉派! 灭决师太! 这种充满江湖气的词汇; 以及其所展现的惊人武技…… 让叶孤鸿渐渐看清了自己身处的世界—— 虽觉难以相信,他还是忍不住暗暗点头。 也只有这传说中的武侠世界,才存在那般惊人的轻功和剑法吧。 “师父!师父你好厉害!“ 三个十余岁的女孩儿,一直远远站着,见灭决师太收了剑,方才欢欣鼓舞奔来。 三个女孩儿穿着色彩淡雅的长衣,腰佩长剑,脚步轻捷,显然也有功夫在身。 灭决并不理会徒弟们的马屁,看向叶孤鸿道:“那小孩儿,你且过来。” 叶孤鸿被她淡漠的视线一触,不由打个激灵。 这位可不像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 他不敢怠慢,深一脚浅一脚,跑到灭决面前,恭恭敬敬抱拳行礼:“多谢师太救我性命,大恩大德,小子铭记心间。“ 说罢抬头看向对方,不由微微一愣。 这位杀人如割草的灭决师太,此时还甚为年轻,至多三十上下年纪,生得杏眼桃腮,琼鼻樱口,竟是个极为出色的美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双眉极长,斜斜下垂,让原本一张美丽面孔,生生显出诡异、冷酷的意味来。 灭决师太的眼神,在叶孤鸿倒持的短剑上略加勾留,随即看向被他杀死的那名虬髯大汉。 再看叶孤鸿时,眼神里便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欣赏。 “那厮是你所杀?”灭决师太面相甚是吓人,但是声音却是意外的清脆动听,宛若鹂音。 “啊?”“不会吧?”“是呀,他才几岁?”三个女徒叽叽喳喳叫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不可思议,上下打量着叶孤鸿。 灭决师太眼神转冷,在三个徒儿脸上一扫:“哼,你们做不到,别人未尝便做不到。为师揣测,这孩子当时定是坐在地上,藏短剑于身后,那厮见他年纪幼小,不免大意,伸手捉住胸口提了他起来,这孩子趁他视线受阻,忽然拔剑刺他咽喉,一招得手,那厮剧痛之余,振臂将他丢了出去。” 叶孤鸿暗吃一惊,灭决师太果然不同凡响,竟然仅仅凭借他和虬髯大汉的个头,位置,以及伤口,便将彼时情形描绘的清清楚楚,恍若亲眼目睹一般。 当下连连点头:“对极,对极!师太,你能未卜先知,莫非竟是神仙?是了,你这般美丽温和,一定是菩萨下凡。” 正所谓口含明珠、进退自如,叶孤鸿担心对方脾气不好,索性仗着这正太身躯,先尽情讨好一番,他把两只小手合十,插烛般乱拜,口称:“阿米豆腐,阿米豆腐,菩萨在上,受小子一拜。” 要不说,魂穿有魂穿的好处呢!若是他身穿到此,身高力壮一条大汉,这般捧臭脚,以灭决脾气,说不定便当他是调戏自己,一巴掌拍死了事。 但此刻顶着七岁小正太纯真无邪的面容,崖岸高峻如灭决,也不由心中受用。 难得的露出了笑脸,口中却训斥道:“咄!小孩子休得胡说,贫尼不过是寻常出家人,哪里是什么神仙菩萨,以后不许这般说话,惹得菩萨不喜。” 说着合十闭目,默祝道:“阿弥陀佛,小孩儿年幼,有口无心,菩萨莫要见怪。” 几个女徒面面相觑:这个师父虽然号称佛门弟子,在她们心目中,却更似降魔的金刚,动辄喊打喊杀,“阿弥陀佛”四个字,终年也难从她嘴里听到,不料今日到为这萍水相逢的小孩儿,向菩萨祷告求情。 女徒们却不知,灭决再狠,也终究是个女人,岂有不喜欢听人夸她美丽、夸她能耐的? 只是她生性古怪,一般人若是夸她,必然疑人别有用心,只有这般小小孩子的无邪之语,她才真正受用到心里。 她峨嵋派中也不是没有年幼弟子,然而灭决威严极重,寻常孩子在她面前,话也不敢大声说一句,更何况赞她美貌温和了。 叶孤鸿以稚子之躯搏杀蒙古大汉,这等杀伐果断、宁死不屈的做派,极合灭决的心性,心中本已赞赏有加,此刻又得他这般“衷心”夸赞,不知不觉,已对这孩子大有好感。 当下对三个徒儿道:“为师常常同你们说,学武一途,首重天资,但这所谓天资,却并不仅仅只是悟性,更是心性。似这个小孩,于生死霎那,一举杀死比他强大十倍也不止的蒙古战士,何等果断?何等勇敢?似这种心性,才是真正难寻!你们虽没有他这份心性,但以后行走江湖,也务必要记得今天之事,正所谓狮子搏兔,亦须全力,如果这蒙古人不曾小看他,便是十个小孩,也一般吃他杀了,焉会送了自己命去?” 她说话语速及快,先肯定了叶孤鸿的“心性”,又立刻教徒弟们临战不能大意,期间转折突然,可谓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似叶孤鸿来自后世,那是信息海洋里泡出来的认知,大致还能跟上灭决的节奏,这三个女徒弟,显然就有些一知半解。 但三人显然十分敬仰乃至畏惧这位师父,听她开口教诲,忙不迭的点头,眼神中虽有茫然,却并不敢发问。 叶孤鸿旁观者清,一眼便看出关键: 灭决师太自家武艺虽然绝高,但是只怕不大会教徒弟,怪不得在他记忆之中,这时代的峨眉虽是堂堂正派翘楚,但除却灭决自己,竟没有第二位能镇压一方的高手! 相比之下,同为正道大派,武当、少林高手如云,华山、昆仑、崆峒也算英才辈出,愈发显得峨眉派人才凋零。 灭决师太这么强调天资的重要性,大概也和她自己教学质量低下有关。 毕竟自己说不明白,只能指望徒弟们自己去悟了。 灭决这边教导完徒弟,又看向叶孤鸿:“你小小年纪,下手果断狠辣,当真难得,只是你虽杀死了此人,剩下的蒙古人必放你不过,贫尼今日若是不在,你的下场呀,只怕极惨。” 叶孤鸿叹一口气,想起自己方才无助的处境,想起临死也要保护自己的宋嫂,再想起自己孤孤零零来到这个异世……一时感怀,不由流下两行泪来。 “师太,这些恶人,杀了我父母兄长,此乃不共戴天之仇,我虽年幼,好歹也要叫恶人以血还血,他便把我千刀万剐,总也不负父母生养之恩。” 灭决听他这番说话,眼中一亮,愈发觉得对自己的心思。 点头赞道:“好孩子!难得你小小年纪,便知道这般道理,便是许多大人,也不及你。不然我堂堂中华,人口万万,如何会做异族马牛?” 她这才知道,地上这几个被射死的,竟是叶孤鸿亲人。 见他泪流满面,不由暗自心疼,当即迁怒于人,恶狠狠看向她所留那名活口:“狗鞑子,这些人如何招惹了你们,竟这般赶尽杀绝?” 那蒙古人双手流血至此刻,已是面如金纸,神情却不见丝毫惧意,呲着黄牙一笑,歪着嘴道:“你这贼尼,自然和他同心。哼,他叶家乃是南昌府有名的富户,他一介卑贱南人,能够得享富贵,已是我大元朝莫大洪恩!可恨这叶家家主,不思报效朝廷的恩德,反把钱粮悄悄襄助漳州府的反贼,我等因此奉命来杀他全家,连他家庄户、下人,也都一并杀绝,如今大功告成,只剩这一条小祸根……” 那人说到此处,忽然纵身,一脚踹向叶孤鸿心窝。 叶孤鸿不料他暴起发难,正待躲避,灭决身形一动,后发先至,啪的一掌拍在蒙古鞑子胸前。 这一掌也不见她如何发力,鞑子却是如遭雷殛,身体一抖,直飞出三丈多远,落地时悄无声息,竟是被生生击毙。 灭决缓缓收掌,冷笑道:“贫尼面前也敢行凶,狗鞑子有眼无珠。“ 说罢又露出难得的慈态,看向叶孤鸿叹息道:“这般说来,你家也算是忠臣义士,只恨贫尼来得晚了……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叶孤鸿也不知这具身体该叫什么,反正都是姓叶,索性报出前世名号:“禀告师太,小子叫做叶孤鸿。” 灭决闻言,身形剧颤,一双杏目情不自禁大睁,惊道:“孤鸿?你叫孤鸿?莫非是……孤独无依的孤,鸿飞冥冥的鸿?” 叶孤鸿不料她反应这般大,猛然间想起,灭决深恨魔教,原因所在,似乎正是她有个师兄,因受辱于魔教光明使者,重伤之下一气而死—— 那个师兄,貌似便叫甚么孤鸿! 心中暗自一喜:呀!这不巧了么? 表面上却是连连摇头:“师太,小子这个孤鸿,却是孤标傲世的孤,鸿鹄志远的鸿!” “孤标傲世?鸿鹄志远?“尼姑下意识念叨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岂不还是这两个字? 只是寓意要比她说的孤独无依、鸿飞冥冥要好听的多了。 当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嗬,小小年纪,这般讲究,卖弄你肚里典故多么?” 她虽是嘲讽之语,语气却极见亲昵。 三个女徒在一旁,惊讶的睁大了眼,你看我、我看你,都闹不明白,自家一向孤标傲世的师父,如何竟看这小男孩格外入眼,莫非是喜他天资厉害么? 便听她们师父又道:“罢了,如今世道如鬼蜮一般,你小小年纪,独自一个如何得活?贫尼看你与本门倒也有缘,有意收你做个徒弟,孤、叶孤鸿,你可愿拜我为师?”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微微颤抖,眼圈隐隐泛红,竟似是怕叶孤鸿出声拒绝一般。 0004 身异性存,归入峨眉 灭决师太明显异样的情绪,叶孤鸿尽收眼底,不由暗自好笑: 喂!只是和你已故师兄同名罢了,不至于这般激动吧?我又不是他的转世…… 等等! 叶孤鸿忽然一愣:莫非这位师太,真个把我当做她孤鸿师兄转世之身了? 他这一猜,正中灭决师太心思。 要知道普天之下的男子,灭决唯一能看在眼中、挂在心里的,怕是便只有一个孤鸿师兄。 孤鸿师兄虽然死了十年,但别说现在,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灭决师太对明教、对杨左使的恨意,也未曾消弭半点。 无法消弭的仇恨,其另一面,便是无法淡忘的牵挂。 她有多么恨杨左使,便有多么放不下孤鸿师兄。 叶孤鸿以幼子之躯,搏杀蒙古勇士,这番心性、算计,乃至对时机的把握,俱都深合灭决脾胃,本就对他另眼相看,因此待他报出名字,灭决第一个念头便是:怪不得这孩子这般了得,原来他也叫孤鸿! 随即便忍不住想:怎么这般巧,他偏也叫孤鸿?咦!这孩子这般了得,莫非竟是我师兄转世之身,因此身怀宿慧? 灭决师太毕竟是个尼姑,平日练武之暇,偶尔也翻看些佛门故事,恰好宋元时期,有许多散文、笔记,都热衷传播转世之说。 譬如著名的《甘泽谣》:“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用论。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 以灭决师太的文化程度,怕是很难把这些当迷信看。 所谓凡人怕果,菩萨怕因,因果之结,往往便起于念头一动。 概因念头一旦生出,自家往往越想越觉有理,越想越觉无缺,从此不免深种心田,以至于化为执念。 若再久堪不破,必然铸成心魔。 灭决师太此刻既生出这个念头,便心不由主,下意识往下寻思: 这孩子说他名字乃是孤标傲世之孤,鸿鹄志远之鸿,我想这“孤标傲世,鸿鹄志远”八个字,舍我师兄之外,世间还有哪个男子能足匹配? 自家点了点头,又再进一步想去: 我这一趟出行,是去王盘山寻查谢贼的踪迹,数月不曾有获,眼看年关将近,遂乘船沿江而上,时间本来已有些赶,谁知到得鄱阳湖,忽然欲往南昌梅岭,探望故友晓月庵主,偏又贪看雪景,错过宿头,以至于被那边大火吸引了来…… 她想到这里,轻轻把手一拍:呀,如今细想,岂不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师兄的转世之身注定要在此等我,因此我才动念来了南昌,却是命中注定,要我度他重归峨眉! 一番自圆其说,顿时认定了叶孤鸿此子,便是孤鸿师兄转世! 想起两人阴阳相隔十载,今又重见,岂不正是“此身虽异性长存?”一时之间柔肠百转,能不当场落泪,已算她修为高深、把持的住! 叶孤鸿隐隐看出了灭决心思,心中也自有一番盘算。 他知道元末这个时期,世道人心,皆是黑暗之极! 譬如少年无忌送不悔去找爸爸,路上险些被人活活煮着吃了。 叶孤鸿如今七岁身躯,又是反贼之后,若无人加以庇护,危险可想而知。 因此对他而言,寻一个靠山,乃是第一等要事。 而突然出现,又认定他是孤鸿师兄转世的灭决师太,正是送上门来的一尊优质靠山! 若论背景,峨嵋也算正道门派的翘楚大派,创派祖师小东邪,坐拥数位宗师传承,底蕴可谓深厚无比! 在这一方面能够超越峨眉的势力屈指可数,不过少林、武当、明教寥寥数家。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峨眉三代掌门人,个顶个的重女轻男,高深武学非女徒不传,对男弟子大大不友好…… 但是!叶孤鸿可不是一般男弟子,他是灭决心中的孤鸿师兄转世呀! 若论人品,灭决师太此人,虽然往往形同反派角色,动辄无能狂怒,但若细品其为人,“至情至性”四字,当非过誉。 这样的性情中人,只要能够得其信宠,难道她会放着高深武功,舍得不传给自己么? 别人不说,便说死去的孤鸿师兄,不一般是男徒?但他若非身怀峨眉绝学,心得多大,才敢去和光明左使单挑? 再若细究,连峨嵋派镇山之宝倚天剑,灭决师太都敢给孤鸿子拿去和人斗气,传授些绝学又算什么? 叶孤鸿心中飞快转过这些念头,当即打定主意,露出诚恳神色道:“师太大慈大悲,若肯帮小子葬了父母兄长和宋嫂,使他们不至暴尸荒野,小子叶孤鸿,情愿拜在师太门下。“ 说着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口称师父。 灭决师太喜形于色。 连忙蹲下身扶起了叶孤鸿,笑得眼都弯了:“好孩子!你既入我门下,便是我峨嵋弟子,本门弟子守望相助,你的亲人,便是峨嵋派的亲人,自然要让他们入土为安。” 说着看向三徒,眼睛一瞪:“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不曾听为师言语么?且去那面树林里,找一个向阳的地面,帮你们师弟安葬他的亲人。” 三个女徒看了看手中细细长剑,不敢违背师令,委屈巴巴地应道:“哦……” 便要转身去寻合适的墓地。 “师姐们请稍等!” 叶孤鸿可不愿无缘无故得罪这些小女子,连忙喝住她们,对灭决师太道:“师父,师姐们以剑掘土,如何使得上力?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这里放着现成的马匹,弟子斗胆,恳请师父随弟子回一趟叶家庄,寻些趁手的家伙。” 灭决师太此刻看这个新徒弟,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喜滋滋点头道:“好一个磨刀不误砍柴工!你这孩子年纪虽小,做事却有章法,我峨嵋派缺的便是你这样的弟子。” 当下牵过一匹马,抱着叶孤鸿跃上,对女徒们喝道:“你们三个,在此好生等候为师和小师弟,切莫乱走。” 凤雪茫茫,三个女孩儿吹得脸都青了,也只好吸着鼻涕,傻傻点头。 灭决师太把叶孤鸿抱在身前,想了一想,从袖子里摸出一张手帕,缠住了他脸,却是生怕被风吹坏了他,随即打马如飞,望着叶家庄而去。 0005 残酷时代,诡谲人心 战马狂奔,朔风扑面。 好在脸上有灭决师太的手帕,柔软的触感,让寒风也略显温和。 地面上,蒙古人追来时的蹄痕,尚还清晰。 七八里路程飞逝而过,燃烧的叶家庄映入眼帘。 见灭决毫无减速之意,叶孤鸿连忙提醒:“师父,鞑子兵未必尽数追了出来,庄子里只怕还有不少。” 灭决神态睥睨,淡淡道:“为师在此,何惧之有?只要他不及列成战阵,凭为师掌中长剑,来多少,杀他多少。” 她这话说得极满,心中却自有数: 似这般“通匪“的庄子,按鞑子行事惯例,至多派遣半百兵马,这等规模,岂在峨嵋掌门眼中? 说话之间,灭决纵马径直撞入庄中。 这个叶家庄说大不大,聚居着百余户庄农,约莫三五百间屋舍。 除了中心位置的主家大宅,其余多是茅草为顶的土屋,被鞑子四下放起火,烧得黑烟滚滚,仿佛鬼蜮一般。 庄中遍地都是尸骸,男女老少皆有,流出的鲜血已然凝成了冰,雪白殷红,分外刺眼。 叶家宅邸门口,乃是一片开阔场地,此刻二三十个鞑子兵烧起老大一个火堆,烤着些鸡鹅土狗,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用蒙语说笑耍闹,仿佛过节一般。 不远处拴着数十匹战马,五六个年轻妇女哭哭啼啼,捆住了手脚横放在马上,冻得瑟瑟发抖。 又有几辆牛车,堆积着大小箱笼,显然都是鞑子们搜刮掠夺的财物。 听见马蹄声,鞑子们扭头来看,见不是同伴,顿时变了脸色,纷纷跳起身掣出兵刃,乱哄哄涌将过来。 灭决师太将马一勒,低声吩咐道:“为师去去便回,你坐好了莫动。” 口中说话,手里拔剑,跳下马展开轻功,径直向那些鞑子们扑去。 灭决这一去,便似一滴水进了油锅,顿时激起一片惊呼、怒骂。 那些鞑子虽应战仓促,配合却是默契十足,刀砍的、枪扎的、箭射的,顷刻间构成近、中、远三重攻势。 灭决却是毫不在乎,身形如鬼魅、似轻风,高纵低伏,转折如意,穿行于数十名大汉前后,真个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掌中长剑清光吞吐,出手便收人命,顷刻之间,连杀十余人。 叶孤鸿两眼瞪得溜圆。 这已是他第二次看灭决仗剑杀人,却还是忍不住叹为观止! 在他那个时代,影视中的武技,算是公认的艺术夸张,然而即便是武术指导们精心编排的那些绚丽动作,和灭决此刻犀利无双的剑法一比,竟似幼儿体操一般稚拙可笑。 一道道鲜血,不断从胸腔、脖颈中飞溅而出。 一声声惨叫,宣告着一条条鲜活生命的飞逝。 而就是这些在灭决手中似乎毫无还手之力的鞑子,不久前才刚刚残酷屠杀了全庄数百条性命。 看着不断倒地的鞑子。 看着四周燃烧的房屋。 看着遍地百姓的尸体。 叶孤鸿忽然意识到,这个时代,似乎正在刻意向他这个误入者展示,什么叫做—— 干戈乱世,人命如草! 他下意识捏紧了拳头,隐约意识到,为什么这个时代,会诞生灭决这样的高手。 大约一盏茶功夫。 灭决师太身形蓦止,仗剑傲立。 二十余个勇悍鞑子,被她一人一剑,杀得干干净净。 “师父!你好厉害!“ 女徒们不在,叶孤鸿主动担当起叫好的重任。 灭决回头,嫣然一笑:“厉害么?那么师父以后好生教导你,你只要用心,自己也会厉害起来。” “小少爷!是小少爷么?救命,救救我们。” 被横在马背上的女人们,先被灭决的狠辣惊呆,此刻才看见了叶孤鸿,齐齐大哭求救。 叶孤鸿试探着要下马,灭决师太身形一晃,已至近前,伸手将她抱下。 “师父,救救她们吧。” 叶孤鸿拉着灭决师太的左手摇晃。 灭决点头,牵着叶孤鸿走去,长剑轻挥,割断了女人们手脚上的绳索。 女人们手脚大抵都冻僵了,一个个姿态笨拙的下马,不免跌的七荤八素,灭决师太视若不见,全然没有扶一扶的念头。 好在这些庄户女人都还壮健,地上又有积雪,便是摔下马来,也自己揉着屁股爬起。 “小少爷,大家都被鞑子杀光了,我们怎么办啊。” 女人们围着叶孤鸿,哭的满脸鼻涕眼泪。 叶孤鸿看着她们的遭遇,不由叹一口气,说道:“都不要哭,听我说话。“ 他人小声音小,那些女人们哭得呜里哇啦,一时谁肯停下? 灭决眼睛一瞪,喝道:“都住口!“ 她大概用上了一丝内力,一声喝出,连叶孤鸿在内,所有人脑袋都嗡了一下。 女人们果然立刻止住了哭声,流着泪低着头,不敢看这个比鞑子还狠的尼姑。 灭决摸了摸叶孤鸿的脑袋:“好徒儿,说罢,她们乖乖听着呢。“ 这个师父,还真的是独宠我一人啊! 叶孤鸿心中感慨,嘴里却没耽误:“你们听我说,如今乡亲们都被鞑子杀光了,但是我师父行侠仗义,替乡亲们报了这血海深仇,他们在天之灵,也能安息。可是这些鞑子死在这里,等到明天不见回去,鞑子必然还要派人来查看,所以你们万万不能留在这里了。” 他往那些牛车一指:“这里的财物,你们几个分了,都换上男人衣服,使些黑灰抹了脸,趁夜上路,有亲戚去投亲戚,有娘家的回娘家,以后安生过活,永远别再回这个庄子了。” 女人们听他这般说,想到好好家园,从此不再,你望我,我望你,又都流下泪来。 灭决不耐烦道:“我徒儿已替你们指了活路,你们不想死的,只按他说的行事便是。趁着天黑,各自去吧。” 女人们遂哭哭唧唧的,打开那些箱笼,开始翻找财物。 叶孤鸿好心提醒道:“大件太重,不要拿,尽量拿细软值钱的,你们还要走不少路,若拿得多了重了,又走不快,又显眼,当心被恶人夺了去。” 他这般一说,有些聪明的,果然开始挑选细软,也有的则顾不了许多,只捡自己觉得好的去拿。 灭决冷笑摇头,顾自去周围院中,找了几条铲子,又换了一匹好马,带着叶孤鸿上马,径直而去。 待出得庄子,灭决忽问道:“为师看那些牛车上,值钱物事似乎不少,该都是你家的吧?这么舍得给了别人?” 叶孤鸿叹道:“其实真正值钱的,必然都在我父母哥哥的身上带着,我们师徒也只几个人,哪里拿得动许多?况且钱财虽好,毕竟是身外之物,若是为了些许钱财,耽误了大事,那岂不成了傻瓜?” 灭决哈哈大笑,赞许道:“好孩子!若不是宿慧,如何这般小小年纪,便看得如此通透?” 她今日杀了数十个鞑子,又救了几个人,还把师兄的转世之身收归门派,心情之佳,简直难以形容。 一时把马儿打得飞奔,不多时便回到了原地。 一眼望去,只见几个女徒你挨着我我挤着你,三个小鹌鹑一般,刻意离那些尸体远远的,又不由把脸一沉,喝道:“都过来!都是习武之人,难道还怕鬼么?” 说着把几条铲子丢在地上:“快去挖坑!这般冷天,不动弹起来,想冻死么?” 她对这几个徒弟的态度,同对叶孤鸿相比,一天一地都难以形容。 叶孤鸿也不由抓头,暗想道:啊哟,我这师父,好像还有点重男轻女啊。 0006 薪火传承,侠也义也 只是师父虽有重男轻女之嫌,叶孤鸿却不可能真个恃宠而骄。 他灵魂是个二十几岁男子,偶尔情急之下,借正太之躯讨些便宜也罢了,又岂会真个倚小卖小? 当下道:“师父师父,先莫让师姐们动手,徒儿有事禀告。” 灭决面色顿转柔和,微笑道:“好孩子,你有甚么主意?“ 叶孤鸿叹口气道:“明日鞑子官府派人来寻,找到这里不难,若把我爹娘葬在附近,孤零零几座新坟显眼,必遭鞑子掘了。徒儿想来,放着许多马匹在此,何不用马匹载着我爹娘遗体,远远离了此处再说。” 灭决听了不由点头:“好孩子,难为你思虑周详!这般说来,为师倒是有个去处——” 她伸手往前一指:“前方离此不远,有一座梅岭,岭中有个晓月庵,如今庵主乃是为师做闺女时的手帕交,此番往南昌府来,本是要去探望她的,如今正好去她处讨一杯热酒暖暖身子。再有你的爹娘亲人,索性便葬在她那庵后,晓月庵主早晚念经,正好度你这一世的亲人早脱苦海。” 听话听声,“这一世”三字,无意中泄露了灭决心声。 叶孤鸿虽之前便由揣测,此刻终于彻底确认,灭决果然拿他当师兄转世看待。 心中算计得失,觉得有这一层光环也好,自己将来若有什么惊人之举,超过了小孩子应有的见识、思维,灭决自己便会脑补,省了自己好多掩饰。 又忍不住暗笑:自己这师父还真是有个性,果然是不大会换位思考的,深更半夜去探故友,大咧咧带了几具尸体,还要埋在人家庵后,一副理所当然模样,行事果然有些颠三倒四。 不过这么直肠直肚的师父,倒比老谋深算一肚子坏水的,又要强上许多。 灭决见叶孤鸿连连点头,只道他佩服自己安排妥帖,顿时有些得意。 当下便将叶员外一家四口,连同那被斩首的仆妇宋嫂,分别横置在马背上,又让三个女徒各自骑了匹马,牵一匹马,望着梅岭而去。 一路上叶孤鸿频频回首,眼见得风雪不减,不须多久,便能覆盖了地上马蹄痕迹,这才放心。 灭决师太认路的本领颇是了得,如此雪夜,兀自不曾出错,催着马匹一溜小跑,走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梅岭脚下。 叶孤鸿算了算路程,离叶员外一家被害之处,差不多二十余里,心中不由替这家人惋惜。 假若他们提前备好马匹,走得快些,说不定便在鞑子们赶来之前抵达了梅林,这里山林茂密,一旦遁入,鞑子便很难追击了。 灭决师太指着夜色下黑乎乎山峦,提高了声音道:“夜间难见秀色,待到白日,你等便见得此岭秀美了。此处原名叫做飞鸿山,西汉末年时候,南昌有个县尉叫做梅福,那时王莽篡政,国将不国,梅福心中生气,便辞官退隐在此山中,后人慕他高风亮节,因此改为梅岭,由此可见,一个人若有骨气、有气节,才能为世人所景仰,我等做人,也当这般。” 叶孤鸿暗自点头,心想罢了,时时不忘爱国主义教育,这大约就是名门正派的做派了。 连忙拍手道:“师父真是博学多才,我听说峨眉山远在川西,不料连这数千里之外一座小山,师父也能顺口便说出典故。” 灭决听了暗喜,她此次带着三个女徒出来,往返跋涉数千里,一路上指点山水、解说人文,可没少费唾沫,而三个女徒的反应大多是:“哦。”“真的呀。””哇!” 哪里有叶孤鸿这般让人充满成就感的反馈? 忍不住笑道:“为师又不是秀才举人,岂敢称博学?只是当年随着我师父风凌师太行走江湖,我师父便是这般教我。而我师父知道这些,又是和师祖郭女侠游离江湖时,师祖传授于她。说白了,为师也不过依葫芦画瓢罢了。” 叶孤鸿心想这就对上了,小东邪乃是家学渊源的奇女子,当年走遍天下,想要再遇杨大哥,真正是胸中万卷书,脚下万里路,说一声博学多才绝不为过! 当下摇头道:“师父,这可不是依葫芦画瓢,这正是我峨嵋派星火相传的根基!祖师爷通过这些故事,教给了师祖做人的道理,师祖又教给了师父,师父再教给我们这些弟子,以后待我们长大,收得更多的弟子,领了他们在江湖上游历,再把这些故事和道理慢慢教给他们,后代弟子们便知道我峨眉一代代祖师,究竟是怎样的风范、人品!如此代代传承,我峨眉正气,历千秋不减!” 说到这里,自家心下忽然生出一抹感动。 数百年后,世间金钱至上,武道不存,看似浮华喧嚣,唯利是图。然而“侠义“二字,却依然根植于无数男儿梦魂深处,平日里或者蝇营狗苟度日,但真有一天,事在目前,便要让举世知道,华夏男儿,何以当得起“好汉”二字! 而这根植于我辈心中的对于侠情、道义的认同,不正来自于一代代先人,在闲话中、故事里,所传下来的道理么! 叶孤鸿这番话,灭决听在耳中,简直受用无比! 她虽是女流,性情却是豪迈过人,一时心有所感,忍不住放声长啸,清越啸声,冲破朔风大雪,只是苦了叶孤鸿和三个女徒,都把双手捂住耳朵,紧紧闭住了眼睛。 好在灭决还未忘形,眼角瞥见几个徒弟情状,连忙止住了啸,面上却满是欢喜之色。 伸手按在叶孤鸿背心,叶孤鸿只觉一道融融暖流,顷刻走遍周身,顿时精神一振,头也不晕了,身上也不冷了,心中更是惊喜万状:靠!这是内功呀! 灭决见他缓了过来,摸着他脑袋,连连点头道:“好孩子,你方才这话,倒让师父大有感悟。峨眉正气,千秋不减!我峨嵋派,乃是郭女侠所创,郭女侠的父母郭大侠、黄女侠,都是秉天地正气、扶人间正道而生的奇侠,我峨眉派秉承他们的遗泽,自应自强不息,统领天下正道,让前辈侠风星火相传!” 说罢大笑三声,一手轻揉叶孤鸿的脑袋,一手把三个女徒一指:“敏珺,小芙,锦宜,为师和你们师弟的话,可都记在心里了么?” 三个女孩连忙点头:“师父,我们都记住了,那个,星火相传,峨眉、峨眉正气!” 灭决师太听了一笑,正待再教诲几句,忽然听到前方山影里,一道声音远远传来。 “方艳青!你都做了掌门人,如何还这般聒噪,三更半夜,在野地里怪叫,你不怕招来狼么?” 0007 昔年闺蜜,宝剑踪迹 一嗓子方艳青,声闻数里。 叶孤鸿清清楚楚看见,师父俏脸一红。 顿时隐约想起,似乎灭决师太俗家本名,正是叫做方艳青。 不得不说,这个名字的气质,和灭决本人的腔调,着实南辕北辙。 只听灭决师太嗔道:“周晓风!你我都入了空门,贫尼没有法号给你叫么?” 那山影里声音笑道:“你不是一般叫我俗名?只是贫尼的名字、法号都是晓风,可不似你啊方艳青!” 说话间,一道人影左手打着灯笼,右手撑一把油纸伞,娉娉婷婷自山中走出。 看她走得不快,但身形一晃之间,便是一二丈距离,显然也有一身不俗的轻功修为。 叶孤鸿暗自乍舌,心想这位若是在自己前世,演女鬼可省特效。 对方走到近前,油伞往肩上一倚,露出一张清丽温婉的面孔。 此人年纪和灭决相差仿佛,眼神里却有一种少女般的俏皮,在叶孤鸿和三女徒脸上一转,又看向灭决,笑道:“看样子,你是招惹了鞑子,带着徒弟来贫尼庵中避难?” 灭决师太惊讶道:“你修出未卜先知的神通了?如何知道贫尼惹了鞑子?” 叶孤鸿小声道:“师父,我们的马儿都是军马,身上有烙印。” 灭决师太恍然大悟,连连摇头,得意道:“装神弄鬼!若不是我徒儿聪明,贫尼又要吃你戏耍。” 说话间一跃下马,伸手抱下叶孤鸿,三个女徒也连忙下来,恭恭敬敬立在灭决身边。 灭决将手虚引,介绍:“这便是为师的好友晓风师太,敏珺,小芙,锦宜,孤鸿,还不见过师叔。” 四个徒弟齐齐抱拳,口称“师叔”。 晓风师太摆手道:“免礼免礼,贫尼这晓月庵寒酸的紧,你领这么多徒弟来,贫尼须拿不出这么多份见面礼。” 灭决恍若未闻,对几个徒儿笑道:“你们师叔于剑法一道,实有独得之妙,回头一人传你们一套精妙剑法,便算见面礼了。” 晓风师太翻她一记白眼:“你峨眉家大业大,藏了多少高明武功,竟还要打我这小门小户的主意?况且上次我要同你请教几招步法,你尚顾左右而言他,如今让我教你徒弟,倒还有脸点名要‘精妙剑法‘,方艳青,你这掌门人,当得未免太精明。” 他二人关系显然极好,灭决这般脸酸的人,被她讥讽,竟也不以为意,反而笑道:“不穷千家,不富一户,贫尼既然掌了门派,岂能不会算计?倒是你,一身高明本事,又不开山立派,又无一儿半女,便传些给我徒儿又有什么舍不得。” 晓风师太被她气的笑了:“你若这么说,贫尼不争馒头争口气,倒真就要开山立派不可。也同你一般,收几个得意的徒儿,到处去打朋友的秋风。” 灭决乐道:“我这几个徒儿皆是良材美质,岂是轻易便能收得的?” 话音方落,三个女徒一人一个,连打三声喷嚏,模样儿楚楚可怜。 晓风师太乐道:“啊哟喂,这般良材美质徒弟,你也该多加关爱才是,看给孩子冻得,来来来,闺女们,去师叔庵中,喝碗热茶驱寒。” 灯笼一引,头前领路,灭决瞪了三个女徒一眼,各人牵着马,随晓风师太而去。 妙在她那晓月庵不在梅岭山林深处,而是近在山脚下,众人走不多远,便即抵达,但见一道白墙,圈着七八间房舍,甚为朴素,果然只是一个小庵。” 晓风将几人引到庵房,点了油灯,自家飞也似去转一遭,回来时捧着托盘,盘子是几盏热腾腾的玄色茶水,乃是用红糖所熬的姜茶。 可怜三个女徒,又不似灭决有高深内功护体,又不似叶孤鸿穿得棉球一般,大雪天跋涉半晚,冻得面皮都青了,忙不迭道了谢,一人接过一碗,小口啜饮,辣的嘶嘶吐气,仿佛三条小蛇一般。 晓风师太见了不忍,又特地弄了个火盆,让几个女徒向火,这才问灭决道:“这些战马,自然是你杀了鞑子抢的,马背上的尸骸,却是什么勾当?” 灭决叹一口气,放下茶盏,摸了摸叶孤鸿脑袋,低声道:“这事说来话长,贫尼去江南办事,返回峨眉路上,寻思数载不曾见面,要来探你一探,谁想路上正逢一伙鞑子,追杀这孩子一家……” 遂把叶孤鸿怎么搏杀鞑子头目,自己怎么救下他收为徒弟,乃至叶家为何遭了这场大祸,悉数告知晓风师太。 晓风师太闻言,点头道:“贫尼虽在山野,也听闻漳州路有个豪侠叫做李胜的,于九牙山竖起义旗反元,zj省平章元帅别不花,领了四省官兵去打,都吃了败仗,真是我汉家的英雄好汉。你这徒儿的父亲,算是贫尼同乡,‘风见愁’的名号,贫尼也听人提过,本以为只是个会武功的地主,不料也有这般侠肝义胆,竟襄助漳州路那些好汉,艳青,你这个徒弟,收的好啊!” 说着忽然一笑:“若不是你说出前因后果,我还道你收他的原因,是要传承孤鸿这个字号哩。” 灭决听了面色一红,心里想:我要传承什么,他本就是我大师兄转世之身,难道要告诉你么?哼了一声道:“我峨嵋乃是大派,大派掌门人行事,岂是你这小尼姑懂得的。” 晓风师太闻言也不恼,连连点头道:“说的是哩,贫尼这山野小尼,岂能和你这大掌门相提并论,那倚天剑的消息,想来也必是假的,就不说出口扰你清听了。” 这一句话说出,灭决师太面色陡变,伸手便抓晓风手腕:“晓风你说什么?” 晓风师太手腕一缩一扭,放灭决抓了个空,笑嘻嘻摇头道:“不曾说什么啊,我这等小尼姑孤陋寡闻,能听到甚么了不得的消息?” 灭决紧张地攥紧了手,正要说话,忽然道:“敏珺,先带你师妹师弟们出去。” 话方出口,又改口道:“不,带师妹出去便好,孤鸿留下。” 三个女徒不敢抗拒,或嫉妒、或羡慕地看一眼叶孤鸿,起身出门去了。 晓风师太奇道:“啊哟,方艳青,你这当师父的,一碗水端得也太不平了吧。” 孰不知灭决却是别有一番心思:这剑本是大师兄手上失落,他当时还不知多么难过,如今虽然是转世之身,也该让他知道才好。 口中说道:“我却自有道理。好晓风,姐姐,你说与我听好不好?小妹身为峨眉掌门,若寻不回这把剑,死了也没脸见师父、师祖。” 说着拉住晓风师太的袖子连连摇晃,竟是露出一副小女儿情状。 她二人当年便是手帕交,幼小时候,灭决行事没脑子,常常惹祸,便是这般撒娇,哀求晓风替她遮掩或摆平。 晓风师太见她这副模样,晓得乃是认输之意,又知她脸酸,也不再多拿捏。. 当下正色说道:“当年你师兄去和魔头约占,病殁在归途中,你家那剑落到官府手中,这你是知道的,只是后来官府层层上缴,最终把剑献给鞑子皇帝,偏偏鞑子皇帝近来对汝阳王恩宠甚众,把剑赐给了他,因此你若要夺回宝剑,只往汝阳王府上去寻。” 灭决师太越听眼睛越亮,倚天剑乃是峨眉镇派重器,失落以来,她无日不挂怀,如今听到具体下落,真是恨不得插双翼飞去汝阳王府,夺回剑来。 当下紧紧拉住晓风师太双手,诚恳道:“好姐姐,小妹有两桩事情,欲要求肯你!” 她不说贫尼、师太,只称姐妹,却是要拿二人旧日情谊做筹码。 晓风师太如何不知她打算?眼皮一翻,说出一番话来。 0008 漫漫远路,荡荡风烟(上) “且住!” 晓风师太把手抽出,玉指纤纤,仿佛一扇小屏风,竖起在了灭决师太面前。 “贫尼这里乃是尼庵,却不是慈幼局,你想让贫尼帮你带徒弟,想也休想。” 她似笑非笑,又指了指叶孤鸿:“尤其这个小子,他虽年幼,毕竟是男子,如何好住在我庵中?“ 灭决师太瞪起眼,露出你竟敢冤枉我的不忿神气:“周晓风,你自小到大,便是这般自以为是!谁说要你帮我带徒弟来着?” 她把叶孤鸿一搂,傲然道:“贫尼只要你带那三个女徒罢了,你我二十余年深情厚谊,这区区小事,莫非你还不允么?” 灭决师太二十上下便继位做了掌门,彼时峨眉名气虽大,派中弟子却只得大猫小猫两三只,灭决又是要强的性子,无日不担心被人小觑,因此常年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下手更是决绝狠辣。 似她此刻耍无赖的模样,若让江湖中人见识了,只怕要惊掉大牙。 晓风听了,倒是微微皱眉:“你还要领他去?” 随即摇头道:“你我姐妹一场,贫尼不是不肯替你养几天徒儿,只是想着那里毕竟是鞑子都城,藏龙卧虎,岂是容易去处?因此欲劝你先回峨眉,安顿好这几个小的,再把静玄、静空这些得力的弟子带几个相帮,好好筹谋一番,有备而行,方是上策。” 灭决笑道:“贫尼性子别个不知,你还不知?你若要我这般行事,便不该就此告诉我,你该书一封信,让我回去峨眉才看,那样一来,方能如你所愿。你此刻对我说了,若能多忍一日不去,便算我输。” 晓风见她惫懒,哭笑不得:“这般说来,竟还是贫尼的不是了。罢罢罢,既然如此,我这庵中有井,外面不远又有山泉,房前屋后种了菜蔬,伙房里还有二三百斤粗面,足够你徒弟吃上一阵,且让他们在此度日,贫尼陪你去汝阳王府走一遭吧。” 她这番话说出,叶孤鸿暗自佩服:好个师太,虽是出家人,又是女身,当真豪气不让须眉!不怪灭决师太这等高傲人物,如此和她交好。 灭决听了,也流露出感动神色,却摇头道:“姐姐,非是妹子不识好歹,这若是我私事,自然要请你相帮,只是此剑乃我峨眉的脸面,若是央了别个相帮,祖师面上须不好看,这桩事,只能我峨嵋弟子承担。” 她将祖师爷搬了出来,晓风却不便再说,皱眉片刻,又指叶孤鸿道:“你若定是要去,却不可带这累赘小子,这小子是富家少爷出身,拉了粑粑尚不知会不会擦呢,随你风餐露宿,途中或是生病,或是闹脾气,不够你折腾的。” 她这般一说,灭决果然有些迟疑,下意识看向叶孤鸿—— 她虽很想带着师兄转世之身去夺回失落宝剑,但他真个拉起粑粑来不会擦,自己该怎么办? 叶孤鸿叹一口气,跳起身来抱拳道:“师伯,师父,弟子家虽然有些薄财,却不是娇生惯养的,穿衣戴帽,吃饭睡觉,弟子样样精通,此其一也。其二,汝阳王府既是王府,必然广大,师父武艺虽然高明,他府里未必没有厉害的供奉,我年纪小,若是充做杂役、小厮,先自混入府里,打探到宝贝具体所在,省了师父多少功夫? 他似小大人般侃侃而谈,说道其一,灭决、晓风都笑了起来,待说完其二,二人均是眼神一亮。 灭决还好,在她眼中,大师兄转世自有宿慧,晓风师太却是真正吃了一惊,讶然道:“咦!你这孩子年纪小小,倒有这般谋略,当真是被你师父收了个好徒弟。孩子,你可知道你去卧底,若是被捉住,只怕你师父也来不及相救,那你这条小命儿啊,便算没了。” 叶孤鸿把胸脯一拍,虎下脸道:“我爹娘哥哥,都吃鞑子害死,我和鞑子不同戴天,只要和鞑子为敌,区区一条性命,又算什么。” 他若是前世身躯,这般说话,可谓血气十足,然而今世顶着一张正太脸,纵然慷慨陈词,看在二女眼中,也只觉得奶凶奶凶,顿时又是欣赏、又是爱怜。 晓风师太忍不住搂过他道:“不愧是我华夏男儿!艳青,你我姐妹一场,贫尼素未求过你什么……” 灭决师太把眼一瞪,厉声道:“住了!你上次不是想学我派北斗步法么?贫尼拼着将来被师父师祖问责,做主传给你了,别的多一句话都不要说!” 正如她的心思瞒不过晓风,晓风师太的心思也瞒不过她,一眼便看出对方竟想抢自己的徒弟,这一下真正是触犯逆鳞,当即舍出一门绝学,了断对方心思。 晓风师太不料她反应这般快,愣了一愣,苦笑道:“罢了,你家北斗步法,听说乃是昔年郭大侠从全真派天罡阵中悟出,贫尼若是得了,将来也演练一门剑阵,开宗立派,也算有了镇压气运的绝学。” 说罢,正色道:“这个孩子既然有这番心胸,又有这等智谋,咱们倒是不该拿他当小孩儿看待,妹子,你行事素来鲁莽,此番北行,这个孩子若有良言相劝,你往耳朵里听一听。” 灭决听她夸赞叶孤鸿,倒比夸她自己还要开心,当下横了晓风一眼:“我自己的徒弟,难道不知他斤两,你只顾放心!只是这个年,怕是不能回峨眉过了。” 说罢正事,将三个女徒唤回房中,对她们道:师父有大事要去办,这些日子让她们留在晓月庵,事事都要听晓风师伯的话。 待到次日天明,几人一起去庵后寻了块空地,掘了几个土坑,将叶员外一家四口,并那仆妇宋嫂安葬。 这个天气泥土冻得坚硬,本来难挖,还好灭决、晓风都是内力有成的高手,锄铲并用,也未耗费多少时间。 坟墓垒成,叶孤鸿上前跪拜,三个女徒中个头最高挑的一个,上前递了几陌纸钱给他,说道:“师弟,这是我们三人昨夜绞的纸钱,你烧化了伯父、伯母,也是我们三个师姐一点心意。” 这个女徒生得一双丹凤眼,相貌清秀俏丽,只是颧骨微高,嘴巴略大,皮肤不够白皙,显得有些刻薄,但此刻望着叶孤鸿的眼神,却满是诚恳。 0009 漫漫远路,荡荡风烟(中) 叶孤鸿昨夜已知道,此女叫做丁敏珺。 当下接过纸钱,行了个礼,认认真真道:“多谢丁师姐!” 又冲另外两个女徒行礼道:“也谢谢纪师姐、贝师姐。” 纪小芙肤色雪白、相貌柔美,贝锦宜个头矮些,样貌娇憨,圆圆脸庞,还带些婴儿肥,二女一个十四,一个十三,丁敏珺则是十五岁,都是灭决师太近年所收录的俗家女弟。 见叶孤鸿致谢,贝锦宜面孔一红,连连摆手:“你谢丁师姐、纪师姐就好啦,我的手可笨,绞坏了好几张呀。” 声音细嫩娇嗲,竟是天生的夹子音。 纪小芙年纪不大,气质倒是典雅,温柔款款道:“我们是你师姐,便都是自家人,这一番心,本是我们该尽的。” 灭决师太见三女做的纸钱,也自欢喜,点头赞道:“难为你们有这番细心,这正是当师姐的样子。一会儿烧纸,你们也替孤鸿的父母磕个头,告诉他们,孤鸿入我峨眉,他们在天之灵尽可放心,为师定把他们儿子培养成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三女闻言,待叶孤鸿叩头烧纸完毕,果然也上前磕了头、烧了纸,叶孤鸿跪在一边,一一还礼。 灭决师太、晓月师太也自上前拜祭,她们是出家人,只是合十行礼,又默默念了一段经文,替亡者消灾祈福。 只是叶孤鸿看二人口型,自家师父念得磕磕绊绊,显然宗教业务不算熟练,打架杀人才是本行。 安葬了叶家几人,众人回晓月庵用午饭,叶孤鸿收拾起两只包裹交给灭决—— 这些都是叶员外几人随身所带之物,被他重新分装打包。 原来叶员外自从资助义军,便时时走漏风声,惹来官府来拿他,因此早早挖了地道,又收拾起行李包裹,以便逃走时足够利落,其准备不可谓不完善,然而还是低估了元军的战力。 这两只包裹一大一小,小的那只,里面是二十两黄金,一百两白银,以及宝钞、铜钱若干。 大的那只,里面都是金银,以及珠宝玉器等珍贵物事,算是叶家真正的家底。 灭决师太奇道:“这是你自家的钱财,给为师何干?” 叶孤鸿望着她道:“峨嵋派就是弟子的家了,师父是掌门人,便是一家之长,这些钱自然要给师父,以供本派用度。这小包儿,我们师徒带着做盘缠,这大包儿便先留在庵中,请师伯保管。” 灭决师太一皱眉,正要说话,晓月师太拉住她,微笑道:“这是你徒弟一番孝心,他如今又无别的家人,既然给你,你便收着。还有,你徒弟不知,贫尼还不知?你却是个不善经济的,此行往返数千里,你身上怕是也快没钱了吧?你不要他的钱,难道当真一路化缘去大度?” 灭决师太被她说的面孔一红,无言以对—— 她果然不是个会理财过日子的,如今囊中所余,只剩十几个铜板,这一次来探望晓风师太,未尝没有弄点盘缠之意。 遂点头道:“这番说法却也没错,他的便是峨嵋派的,峨嵋派的,也便是他的,既然如此,这些财物为师就收下了。只是这些军马,却该如何处置?” 叶孤鸿看看外面,飞雪未停,想了想道:“若是认识本地反元的势力,倒是不放送给他们,若不认识,那我师徒便骑着往北,走出数十里,弃了自去,鞑子便是找到这些马,也没法找到师伯的庵里。” 灭决师太便问晓月师太,可有门路处理马匹,晓月师太摇头道:“贫尼隐居在此,素来不大和江湖中人跟打交道,只是听说鄱阳湖中,很聚集了些好汉,专同鞑子做对。” 灭决师太行事干脆,当即道:“既然如此,便骑马去鄱阳湖,弃了它在湖边,若那些好汉有运道,拾了马去,胜过叫鞑子们占便宜。” 三言两语定下,师徒两个便牵马出发,晓月带着三女徒出庵相送,丁敏珺趁晓月师太和灭决说话,悄悄走到叶孤鸿身边,拉了拉他小手,低声道:“师弟,我听说大都乃是天下一等一繁华所在,你若是见了甚么好玩新鲜的物事,记得买些给师姐玩儿。” 叶孤鸿看她三女衣衫,质地做工,都是平平,颜色也有些陈旧了,想来灭决师太这等性子,也是不大会赚钱的,平时只怕也不大会满足徒弟们的物质欲,大抵是丁敏珺见他“身家豪阔”,因此出言相求。 便笑着点头道:“师弟记下了,回程之日,定叫师姐惊喜。” 丁敏珺立刻乐的合不拢嘴:“师弟可不许空口哄我!你这般说,师姐日日望你平安早归。” 叶孤鸿一笑,回头望去,纪小芙倒还好,贝锦宜却是面含期待、羡慕神色。. 心中一转,料到她亦有意求恳自己带些新鲜玩意儿,却又不似丁敏珺胆大,敢开口索要。 他心里年龄二十多岁,看这些师姐,不过是初中的小女孩,本来也无甚感受,只是她们昨夜替自己绞得许多纸钱,足见情意,便也乐得逗她们欢喜,微笑道:“纪师姐、贝师姐的惊喜,小弟一并筹备。” 贝锦宜闻言大喜,忍不住轻轻跳了一跳,纪小芙却低声道:“师弟和师父去干大事,凡事小心为上,不必特地替我们准备甚么的。” 丁敏珺忍不住翻个白眼,碰了碰叶孤鸿,小小声道:“你这个纪师姐,专门会做好人。” 叶孤鸿冲她一笑:“师姐们都是好人。” 有说不说,叶孤鸿这具身体,虽然还是正太,却是唇红齿白,目秀神清,这般一笑,丁敏珺不由一呆,心里暗暗忖道:我这个师弟,生得真是好看,若再长大,男儿中怕没有比他还俊俏的了…… 她已是情窦初开年纪,这个念头一转,自己先害臊起来,面孔一红,扭过头不敢再看。 这时灭决师太和姐妹说罢了悄悄话,高声道:“送君千里尚须一别,贫尼和孤鸿这就去了,姐姐,这几个孩子,多劳你费心了。” 说罢合十一礼。 晓风师太道:“你我情分,说这些做什么,只是此去万事都要小心,人,可比剑重要。” 灭决师太点点头,抱起叶孤鸿,一跃上马,左右牵了其余几匹马儿,一挟马腹,望着北面奔出。 其时天地间大雪茫茫,满目纯白,叶孤鸿回头望去,只见晓风四人已成了小小黑点,再往前看,远山近树,素裹银妆,长风吹来,雪花纷飞,胸中蓦然涌起无数豪情—— 前世学武多年,长恨未不逢时,偶尔午夜梦觉,念兹在兹者,不正是此刻踏入脚下的江湖么! 0010 漫漫远路,荡荡风烟(下) 师徒二人纵马雪中,一口气奔行十余里,正遇一道大水,自南向北流去,水势汤汤,乃赣江也。 灭决立马水边,看了片刻,复又疾行,沿着江岸奔行数十里,只见前方岸边泊着百十条大小船只,岸上无数土屋茅舍,鳞次栉比。 此时天色隐隐将暮,户户人家炊烟漫连成片,仿佛雪势都比别处小了些。 又有小儿追逐嬉笑、商贩沿街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让人不由自主便心生暖意。 灭决减缓马速,指点前方道:“徒儿且看,此处乃是吴城镇,当年东吴大将太史慈于此筑土城驻军,威逼豫章,因此得名。他这镇子东临赣江,西临修水,修水、赣江于镇北合流,汇入鄱阳湖,因此水盗横行,连官府也奈何不得!” 叶孤鸿闻言,探头打量此镇形势,点头笑道:“他有大湖做退路,想必官兵来的人少,杀不过水盗,若是大举进军,水盗们自往湖中一藏,官兵便只能徒耗钱粮,进退两难,索性撒开了不闻不问。” 灭决师太笑道:“你倒聪明,果然便是如此。不惟鄱阳湖,洞庭湖、太湖、巢湖等地,也多有类似此镇的所在。” 叶孤鸿摇头道:“可见元廷倒行逆施,不得民心!他管不了的地方,反而繁荣,这等官府,着实可笑。” 灭决师太点头道:“若是官府能够涉足,哪里有这等热闹光景?光是收税逼捐,便不知要害死多少人家。” 说话间,师徒二人已进镇子,灭决师太一跃下马,牵着马匹缓步而行。 她一个美貌尼姑,独自牵了七匹战马,其中一匹马背上,又坐着个粉妆玉琢般孩童,这等组合古怪无比,沿路的人无不盯着她看。 灭决昂着头,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顾自前行,过了两个路口,只见一幢三层高的木制楼宇,门前挑出一个旗帘,写着“云来客栈”四字。 灭决拴马门前,抱下叶孤鸿,师徒二人大摇大摆入内,寻张座头坐下,灭决招呼店小二道:“造两份素面来。” 叶孤鸿一拉灭决袖子,低声道:“师父,如何恁般简朴?人在旅途奔波不易,既然亏了脚板,却不可再亏了肚子。” 这话若是别个徒儿说起,免不了吃灭决说上一番大道理,但是叶孤鸿一说,灭决却只觉有趣,不由乐道:“小财主,倒忘了你是娇生惯养的,罢了,你想吃什么,只管点来无妨。” 叶孤鸿看看墙上粉牌,叫道:“小二哥,炒一碟石耳,再炒碟罗汉菜,主食便要碱灰粑、板栗糕,再烫一壶醉石。钱若有多的,你自将去吃酒。” 说着摸出一粒碎银子,放在桌上。 小二见了欢天喜地,忙把银子收了,堆笑道:“师太,小公子,且稍等,小人去催厨子加急,片刻即好。” 不多时,小二便把一壶烫好的酒端上桌,又奉上一小碟豆干,笑道:“这豆干是本店小小心意,客人们搭一搭嘴。” 待他去了,叶孤鸿起身执壶,斟了一小杯酒,放在灭决面前:“师父,受了一天风寒,饮杯热酒去去寒气。” 灭决本有酒量,又喜徒儿孝心,也不推辞,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这醉石酒乃是庐山一带名酒,相传乃是陶渊明传下的方子,酿造时置入菊花,香气格外清雅,倒是颇合灭决口味, 灭决放下杯子,吐出一道酒气,笑道:“此酒有些滋味,没想到你这小少爷,点菜倒还有些主张。” 叶孤鸿笑嘻嘻道:“行万里路,吃万家肴,此乃人间乐事,到了一个地方,自然要尝尝本地特有风味,才算不曾白来,我只顾拣本地特有的东西点来,多半不会有错。” 灭决自入峨眉,只顾醉心学武,后来做了掌门,更觉百事繁杂,以至终日锁眉,哪里顾得甚么享受? 闻听叶孤鸿这番言语,一时倒是颇有触动,忽然想起祖师来,叹道:“我师父风凌师太,曾和我们说起,道是祖师博学多知,随她老人家行走江湖,去得什么地方,要吃什么东西、喝什么酒水,件件都有说头讲究。我们这些后辈,却是粗糙惯了,哎,若是祖师见了你,想必十分欢喜。” 这时店小二使一只大托盘,端上诸般佳肴,灭决拾箸一尝,果然比素面滋味好了许多。 尤其那碱灰粑粑,是选上好的早禾秆烧灰,将禾秆灰泡入开水中,过滤成碱灰水,再用此水浸泡粘米,待米浸胀后磨浆,置入红糖打色转味,于锅中煮熟后切成长条,待阴凉干燥,切为薄片,于菇子、青菜同煮,柔韧爽口,别具风味,甚得灭决欢喜。 师徒两个,这里香香甜甜正用餐,忽然堂中棉帘一嫌,七八条大汉,卷风带雪而入,四下一扫,便盯住了灭决师徒。 叶孤鸿把眼一扫,只见来人均是粗手大脚、满面风霜,只是眼角眉间,都是凶悍戾气,腰间鼓鼓囊囊,晓得来者不善。 先自起身,沉下脸道:“几位老兄,小弟若同你们说什么非礼勿视,你们大概也听不懂,但是我师父乃是出家人,你等这般直眉瞪眼相顾,怕是有失体面吧?” 对方居中一个三十余岁大汉,生得皮肤黝黑,这般大冷的天,只单穿一件棉袄,还敞着怀,露出鼓胀的胸肌,冷笑道:“还没断奶的娃娃,也学人称兄道弟,没得惹老爷笑话!那小尼姑,独自喝酒有什么意思?大爷来陪你喝一杯如何?” 说罢大剌剌走到灭决对面,拉开凳子便坐,叶孤鸿在他侧首,趁他屁股将坐未坐之时,把脚勾住凳子一拖,那大汉顿时坐空,往后噔噔噔连退几步,这才稳住身形。 他这一下虽不曾跌倒,但是手忙脚乱,颇显狼狈,顿时间恼羞成怒,指着叶孤鸿喝道:“小鬼头,跟你爷爷耍手段?爷爷踹死你!” 说罢往前一蹿,提脚便向叶孤鸿踹来,看那声势,竟是丝毫不曾留力。 灭决神色一厉,却见叶孤鸿早已往后跳开,小手一抖,不知什么时候拿起的碟子,打着旋儿飞出,正中那大汉面门,咔嚓打得粉碎。 那大汉惊呼一声,望后便倒,身后几个汉子连忙扶住,再看脸上,额头处添了道一寸来长裂口,殷殷鲜血,披面而下。 灭决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 这汉子显然是个练家子,又生得强壮,换一般孩子,只怕早吓哭了,可自己这徒弟应对果断,居然连连让对手吃亏,这岂不是绝佳的练武材料? 大汉怪叫道:“小王八蛋,敢暗算老爷,兄弟们,给我打死他!” 身旁几个汉子闻言,纷纷从腰间掣出匕首、短斧,鬼叫着扑上前来,叶孤鸿此时已退到灭决身边,神情淡淡望着几人。 灭决冷笑一声,桌上放着的筷笼里,顺手一抓一掷,便听几个大汉齐声痛呼,斧头刀子叮叮当当落了一地,每个人的手背上,都深深插着一支竹筷。 0011 莫名黑锅,度身定制 灭决这一手功夫,叶孤鸿看得眼神一亮,暗自揣测:洪老侠曾传授黄女侠“漫天花雨”的暗器功夫,莫非我家祖师竟也得传? 那些大汉看在眼里,则是肝胆俱裂,地上的兵刃也不敢拾,扭头便往外跑。 被叶孤鸿砸破头的大汉,也变了脸色,一面往外退却,一面连连点头:“好,好,不愧是鞑子派来的高手,你等着,你有种便等着!” 叶孤鸿眉毛一皱,喝道:“你且站住,这……” “这中间怕有误会”几个字还没出口,大汉已扭身飞奔出客栈去。 叶孤鸿看向灭决,灭决轻蔑一笑:“大约是见我们拴在门外的马,因此以为为师是元廷的人,话都说不明白的一干蠢货,不必理会他们。” 站起身来,唤小二道:“天色晚了,我师徒要在此歇息一宿,且开两间干净房舍来。” 小二连退数步,一直退到后厨门口,这才又胆怯、又坚决地叫道:“你们是元廷的人,恕、恕小店不便接待,请、请自便罢!” 灭决微嗔道:“贫尼手下杀的鞑子,没有五百也有三百,那些人胡言乱语,也能当真么!” 那小二兀自不信道:“你们若不是元廷的高手,如何、如何要同鄱阳帮的好汉为难?” 叶孤鸿接口道:“那厮们进门便无礼,又对我一个小孩子下杀手,你哪只眼睛看着他像好汉了?” 又回头拉了拉灭决衣袖:“师父,且不忙住宿,那几个人既然是什么鄱阳帮的,此事只怕还没完。” 灭决听了顿时省悟,冷笑一身,回身去坐下,斟酒独饮:“既然如此,我们便在此等他来!” 一直过了大半个时辰,外面人声渐渐沸腾,过不多时,只听无数人齐叫道:“贼尼姑、小鞑子,出来受死!” 灭决师太冷声道:“这鄱阳帮上下都是一帮糊涂蛋,今日若不教训了他们,他也不晓得我峨嵋派的厉害!” 说罢仰头喝下最后一杯酒,拉着叶孤鸿起身到门前,单袖一挥,也不见如何用力,门上两条棉帘笔直飞起。 灭决师太牵着徒弟昂然而出,下巴微扬,睥睨四顾:“你们就是什么鄱阳帮的蠢货么?” 叶孤鸿视线扫去,但见门前长街,里三重外三重,少说二三百条汉子,呈一个半圆形,围住了自己师徒。 这些人手中,大都持着渔叉、梭镖、船桨,也有提刀佩剑的,料来是他们帮中的高手。 正对师徒二人的,乃是一个五十余岁老者,生得矮矮胖胖,皮肤黝黑,脸上沟壑丛生,一看便是常年水上讨生活的,手中拄着一口大刀,刃长背厚,显然极为沉重。 老者听了灭决说话,本就阴沉的脸色,越发难看,重重哼了一声,沉声道:“好个贼尼,果然嚣张,怪不得敢伤我鄱阳帮的兄弟!哼,你自恃有鞑子撑腰,便敢肆意妄为,却不知我鄱阳帮的好汉,可从未将鞑子夹在眼里!” 灭决冷冷看向他道:“你这厮又是何人?” 老者把刀往肩膀上一扛,大喝道:“鄱阳帮帮主,‘鄱阳蛟’徐大力!你这贼尼没听过么?” 灭决轻蔑一笑:“贫尼素日往来皆是高士,哪里去听你这等宵小的名头?” 叶孤鸿心底好笑,自己这位师父,若论嘲讽、拉仇恨,真乃与生俱来本事。 他心想这鄱阳帮仇视元廷,大家不是敌人,若是引为误会惹得师父大开杀戒,未免无趣,当下高声道:“徐帮主,要打要杀暂且不论,有句话儿。倒务必先同你说开——这些战马,本来虽属鞑子,如今鞑子原主都吃我师父杀了,这些马儿乃是我师徒的战利品,你若因此生出误会,大可不必。” 不料那徐大力闻言,仰天打个哈哈,满脸不信之色,叫道:“我鄱阳帮兄弟数千,你当我们在元廷官府中没有耳目么?明人不说暗话,老夫数日前便得了准确情报,道是一个出家人护着一个鞑子贵人小孩儿,正在庐山一带游历,此刻你虽狡辩,又能瞒过谁来?” 叶孤鸿看他神情,不似作假,心中不由暗奇,心道这莫非就叫无巧不成书?这个黑锅,竟似为我师徒定制的一般。 灭决师太不耐烦道:“我徒弟说话,言出如山,要瞒你,你配么?你既明人不说暗话,贫尼今日便告诉你,贫尼法号,上灭下绝,峨嵋派掌门人灭决师太,便是贫尼!” 徐大力大吃一惊,惊骇道:“没了天理了!你堂堂峨眉掌门,竟然也做了鞑子走狗?你你你,你这贼尼姑将来死了,可有脸去见你们郭祖师?” 灭决师太脸上青气一闪,狞声道:“你敢辱我峨眉,真正是自寻死路!” 说罢握住剑柄,运力一甩,仓啷啷宝剑出鞘,剑柄嗖的飞出,势如强弓劲弩,只一闪便到了徐大力的眼前。 徐大力大惊,幸好他先把大刀扛在了肩上,此刻扭身横刀,当得一声,那剑柄撞在刀面上,刀面吃力往回一缩,啪的抽在徐大力的面颊上,疼得他“哎唷”一声惊叫,踉跄跌退数步,方才稳住脚步,再看向灭决师太时,满眼都是惊骇之色。 眼见自家武功高强的帮主一招间便吃大亏,鄱阳帮数百汉子顿时鸦雀无声。 这时徐大力身旁,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汉子忽然跳出,唰的抽出腰间长剑,指着灭决师太道:“贼尼姑,你敢伤我爹?我徐寿辉今日同你不死不休!” 说话之间,大踏步奔将来,身法极为威猛迅捷,灭决神色微动,松开叶孤鸿,几步迎上前,挥剑同对方战在一处。 叶孤鸿凝神观战,只见那年轻汉子剑势大开大阖,剑风虎虎,甚觉威猛,灭决师太却是随手运剑,只守不攻。 二人以快打快,转瞬间斗了二十余合,灭决忽然说道:“你这全真剑法,乃是长春祖师一脉别传,长春祖师与我家祖师颇有渊源,看在先人面上,贫尼今日饶你一遭。” 说罢将剑一绞,内力所至,那徐寿辉的长剑脱手而飞。 徐寿辉只觉眼前一花,手中已空,一时间惊得呆了,直到灭决回身,他才忽然叫道:“你、你胡说什么,我这一路剑法,分明叫做斩胡剑法,如何扯到全真剑法上去?” 灭决闻言回身,大奇道:“咦?你不是丘祖一脉的传人么?你师父是谁?” 徐寿辉愣愣道:“我师父人称他‘龙尾剑仙’,姓邹,名讳上普下胜。” 灭决摇头道:“邹普胜?不曾听说。” 叶孤鸿却是暗自点头,心想原来这二人的关系,竟然是师徒,那却有趣了。 灭决不知徒弟所想,她祖师的父亲郭大侠和全真派渊源极深,见对方使的是丘处机一脉的全真剑法,年纪又轻,即便对方自己也不知根源,但她堂堂峨眉掌门,也不好再出手伤人。 但是对方敌意深重,让她自己解释,一想便觉麻烦无比,念头一转,索性一拍“心有宿慧“的叶孤鸿:“徒儿,你再同这些蠢人说清楚些,莫让他们再无礼纠缠。” 0012 掌门高义,脱手赠马 灭决便不说此话,叶孤鸿也有意再解释一番。 不冲别的,只冲鄱阳湖少帮主的名字,“徐寿辉”三字。 后世之人对明朝只消略有了解,便晓得朱元璋定鼎中原前,曾和陈友谅争霸,正是在这鄱阳湖上,一战定乾坤。 而陈友谅,先前正是徐寿辉麾下战将,后来袭杀徐寿辉,篡其基业,方才有了争霸之资。 徐寿辉本人,则是红巾军起义的主力之一,亲手建立天完王朝,纵横十年,拥兵百万,为反抗蒙元做过不小贡献。 似这等人物,若是年纪轻轻便误折在灭决师太手上,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 因此叶孤鸿当仁不让,走出一步,抱拳道:“徐老帮主请了,少帮主请了,鄱阳湖诸位好汉请了,小可方才所说或有不明,如今再同列位解释一句——徐老帮主,贵帮纵横鄱阳湖,距离南昌府不远,可识得南昌叶家庄庄主‘风见愁‘乎?” 徐大力一愣,点头道:“叶家生意,多经赣江水路,你说老夫认不认得?” 叶孤鸿点头道:“那便极好。” 说着从腰上解下短剑,往前走了几步,连鞘抛将过去。 徐大力伸手接了,低头看去,只见剑柄上,刻着“南昌叶氏”四字。 “咦?”徐大力微微惊诧,上下打量叶孤鸿:“看你这小子年龄,莫非竟是叶家的三少爷不成?” 叶孤鸿一抱拳,面露哀戚悲愤之色:“徐帮主既是先父好友,小子当以伯父相称。徐伯父,我爹因把钱粮接济漳州府李胜李大侠反元,消息走露,惹来鞑子剿杀,我父母兄长,乃至叶家庄上下数百口,皆被鞑子杀光,若不是我师父赶来及时,一人一剑,杀绝数十名鞑子,小子如今也做了地下之鬼也!” 他说罢往身后一指:“叶家庄距离此处,不过数十里,伯父若不信,派遣可靠心腹,前往一看便知端倪。” 此言一出,鄱阳帮众人面面相觑,都露出惊骇之色。 徐大力皱眉道:“叶家遭劫,乃是何时之事?” “昨夜!”叶孤鸿斩钉截铁道。 徐大力微微点头:“若是昨夜之事,只怕不久便有消息传来!按此前约定,今日叶家便有一船货物要运去漳州,自赣江至贡水,于武夷山下交接。天不亮时,我帮中兄弟已然去了,若有变故,必会回来禀报。” 灭决师太见徒弟三言两语,解释了误会,心中不由欢喜。 她非是懒得亲自解释,只是一向说话,想到哪里说到哪里,脾气又急,往往越描越黑。 此刻心中不由暗想:孤鸿师兄以前便是这般能言善辩,如今有了他在,我派对外交际,再不怕好心办坏事了。 便把叶孤鸿小手一牵,冷冷道:“我师徒的来历,我徒儿也说得清楚了,此间天寒地冻,你们且自己挨着罢,恕我师徒不奉陪了。” 牵着叶孤鸿,径自回客栈中,让小二斟了两盏热茶来,顾自慢慢饮用。 鄱阳帮的帮众们,见灭决如此高冷,顿时大是不忿,徐大力却以目光逼视,生怕众人再吵嚷起来。 不多时,忽然外面脚步急响,灭决耳朵一动,凝神倾听。 只听外面有人呼哧带喘,狂奔到近前,惊声报道:“帮主,出大事也,叶家庄吃鞑子烧做了白地,里面老少不论,尽数都杀了,不过他家小少爷,却是被个尼姑救去了。” 鄱阳帮中顿时一片哗然,人群中惊呼四起,徐帮主大喝道:“都闭了鸟嘴,休要做声!” 这才追问道:“如何又知叶家儿郎是被高人所救?” 报信那人道:“帮主,本镇朱老八的妹子,不是嫁去了叶家庄?那些鞑子杀尽了众人,一面分兵去追杀‘风见愁’,余者就卷了叶家财产,又捉了些年轻女人,欲带回军营受用,不想叶家的小少爷领了个厉害尼姑回来,一人一剑,把鞑子都杀尽了,又请尼姑放了这些女人,把财产分赠给她们,让她们各自投亲访友,我等归途上,正遇见朱九妹在风雪里走,接了她一并回来,因此得知。” 便听徐帮主把脚一跺,叫一声:“哎呀!这下真个得罪了高人也!” 遂大声呼喝,驱散了帮众,只带七八人,都是鄱阳帮的头目,一头钻进客栈大堂,隔着老远,纳头便拜:“灭决掌门,吾等无知,多有得罪,灭决掌门若有责罚,小人徐大力,甘心领受。” 其余众人亦纷纷拜倒:“师太慈悲,我等愿与帮主共同领罚。” 灭决冷哼一声,缓缓站起。 这位师太骨头极硬,傲气冲天,乃是遇强愈强之人,但对方既然死心塌地服软,她这等傲气之人,轻易便不会多做追究。 一时眼光扫过几人,见几人头都不敢抬,心中满意,淡淡说道:“罢了,不知者不为罪,你等敢同鞑子作对,也都是些有骨头、有血性的好汉,今日徐帮主若非辱及我家祖师,贫尼绝不会出手伤你。只是汝等要记住,当年郭大侠死守襄阳数十载,这份忠义侠情,我峨眉传承三代,绝不敢忘,凡我峨嵋弟子,皆和鞑子不共戴天!” 徐帮主连连道:“峨眉大侠们高义,小人们原本深知,也是以为如此,一旦生出误会,想差了念头,才加倍愤怒。” 灭决师太点一点头,又道:“先前贫尼伤了贵帮几位兄弟,想来也是误会所致,门外那七匹马儿,都是鞑子所有,被贫尼夺来,本还有多的,一时带不得,都放了它自去。至于这几匹,本有意赠予有志抗元的好汉,如今借花献佛,就给了你们鄱阳帮,至于如何遮盖官府印记,想来你们自有办法。” 这几匹马都是上好当龄的战马,灭决师太开口便说相赠,鄱阳帮几人顿时喜形于色,徐大力还要客气推托:“不可不可,我等得罪高人,本已大错特错,如何好意思还受这份大礼?” 灭决师太不快道:“非是赠你,乃是赠敢于抗元的好汉,你等若自问不是好汉,不敢抗元,便不要收。” 徐寿辉叫道:“爹,师太这番好意,如何收不得了?总有一日,我们要杀鞑子一个血流成河!” 灭决听了这话大喜,笑道:“好!这等志气,不愧我汉家少年,诸位都起来吧,这些马儿,你们自赶了去。” 徐帮主几人闻声,这才爬起身来,徐帮主一脸感动无比模样,赞叹道:“当真不愧是峨嵋派的大侠,真个义薄云天,今天我等真正见识了高人。” 灭决师太听了大喜,正要说话,忽听店外传来声音:“咦,这些不是朝廷的战马么?不是说这镇子被强盗水匪占了,官府不敢涉足么?是哪里官军这般胆大,本公子倒要结交结交。丑大师,随我进店!” 0013 头陀凶猛,手狠心毒 店外说话声琅琅如玉,显然还是个孩子,只是派头十足,又显得来头非小。 徐帮主几人都是老江湖,听那孩子开口官府、闭口官军,哪还不知,定是情报中那正主到了。 当下谨慎退开几步,只见棉帘一掀,一高一矮两人次第步入。 前方那个矮的,是个十岁上下的男童,生得面如银盆,剑眉圆目,头戴束发金箍,身披虎皮大氅,年纪虽小,却是英气勃勃,又觉贵气逼人,与这店中环境格格不入。 后面那个高的,是个身材魁伟的头陀,一头红棕色长发,乱糟糟披在肩上,如狮子也似,满面都是刀疤,横七竖八,以至于五官尽数移位,长得极为抽象。 男童进店,眼睛四下一扫,疑惑道:“咦?不曾有官兵在么?” 那头陀拿手指戳了戳他肩膀,男孩回头,但见头陀右掌虚劈一记,随即双手做抖动马缰动作,男孩顿时了然:“丑大师,你是说这些人杀了官军,夺得这些战马?” 他说此话时,毫无惧怕之意,反而一脸兴奋。 那头陀点了点头,似乎是个哑巴。 叶孤鸿听男孩称这头陀丑大师,又看他形象、做派,不由暗自警惕:若真个是此人,只怕麻烦大了! 男孩再度扫视店里,灭决一个女尼,叶孤鸿一个小孩,他只一扫便过,眼神停留在鄱阳帮众人身上,上下打量片刻,忽然笑道:“丑大师,这次随父……父亲来江州公干,曾听人说,鄱阳湖有水匪为患,胆大包天,动辄杀官劫税,不料咱们今日果然遇见。” 又说道:“那个什么‘庐山神剑’况子文,外号倒是惊人,却接不得你三招两式便死了,让我空欢喜一场,不想错有错着,竟然在此遇见了一伙水匪,捉去江州衙门里拷打一番,若能剿了他们老巢,父亲必然欢喜。” 叶孤鸿凝神倾听,心中飞快想道:这个人若不出意料,必然是明教光明右使范瑶假扮的丑头陀,他隐姓埋名,潜藏于汝阳王府,那么这个小子,只怕便是敏敏帖木儿的哥哥保保帖木儿,汉名叫做王保保的那厮! 听他意思,是那汝阳王来了九江办差,这小子跟着来蹭公费旅游,又不耐寂寞,拽着丑头陀到处搞事…… 正转念头,便听徐大力惊声道:“小子,你说什么?你们杀了况子文?” 男孩听他搭话,明显来了劲,却把嘴故意一撇,摇头晃脑道:“那况子文半年之前,刺杀了大元三名官员,乃是一个大大的反贼,本、本公子正是特意去庐山捉他!因听说他剑法超群,我还特意请了丑大师随行,谁知你们这些汉人,惯会胡吹大气,狗屁‘庐山神剑’,三两下就被丑大师打死了,啧啧……” 满脸不屑地摇了摇头,忽然一指徐大力:“老头儿,你既认识那反贼,想必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本公子问你,门外的官马,是不是你的贼赃?” 徐大力看了一眼灭决,心想人家既然把马送给了我们,如今事情发了,其中干系自然是我鄱阳帮来顶! 于是把头一点,喝道:“不错!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这件案子,正是我们鄱阳帮好汉的手笔!小鞑子,你小小年纪不知高低,以为带个哑巴护院,就能横行无忌了么?” 一番话说罢,身旁七八人,齐齐抽出兵刃来。 男孩仰头大笑,姿态略显刻意,也不知是学谁的做派,随即往旁边一让,指着徐大力道:“丑大师,拿下这些贼人!” 丑头陀呼的一下,纵身扑出。 徐大力大喝一声,双手持刀,“力劈华山”,全力砍出。 旁边鄱阳湖几个头目,或出剑,或出刀,或发出暗器,一时间寒光凛凛,笼罩住丑头陀周身。 徐大力口中虽说什么“哑巴护院”,貌似不屑一顾,但是听说对方几招击败“庐山神剑”,哪敢丝毫小觑? 其余众人也都是老江湖,和帮主心意同一,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 叶孤鸿凝神观战,他见徐大力等人出手,神完气足、势大力沉,这要是在他前世,混个“刀圣”、“剑圣”之类名头,可谓易如反掌。 尤其是这些人周身上下杀机凛然,招数狠辣毫不留情,显然都是杀过人、沾过血的可怕存在!只此一点,前世那些传武大师,就算苦练多年,功夫火候俱臻圆满,也万万不可能是这些人的对手。 眼见丑头陀疾扑的身形便要撞上那些刀剑,叶孤鸿大气也不敢喘,却不料丑头陀于空中忽然一停,右脚一踢,带动身体疾转,便似走在空中忽然转身回去一般,全然视物理法则为无物。 正是这般一转身,鄱阳帮众人的刀剑纷纷落空。 而丑头陀左脚一踢,再次转身,依旧扑向众人,双手胸前轻挥,两只疾飞的暗器蓦然调头加速,噗噗扎入两个头目身体。 徐大力大叫一声,抢前一步,拧腰翻腕,砍空的一刀蓦然倒转,自下往上划出一道刀光。 他儿子徐寿辉探臂提腕,刺空的长剑斜挑而起,直刺丑头陀肋下。 丑头陀方才凝空两度转体,众人的招数落空,纷纷用老,只有徐大力父子反应迅捷,径直变招应对,看得叶孤鸿叹为观止——若是在他前世,就这招数用老之后强行再催出变化,几乎可谓神技! 至于丑头陀那鬼魅般的身法,反而不值一提了——不吊威亚不加特效,根本不可能做出来,做出来也要被人喷武术指导太没有物理常识。 丑头陀身形一转,避开徐大力的反劈,右手弹出,拇指、食指径直捏住徐寿辉剑尖,呼的一脚蹬出,正中徐寿辉胸口。 这位少帮主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撒了剑往后飞出,重重撞在墙上,墙上挂着的大蒜、菜干,稀里哗啦落下一片。 徐大力见儿子吃亏,眼都红了,垫步拧腰,呼的一刀,自腰间横斩而出。 丑头陀一个筋斗倒翻开,顺手把手中长剑一抛,那剑转了个圈儿,及他落地,剑柄恰好也落入他手中,随即一剑劈出,徐大力惨叫一声,提刀右手,齐腕而断。 有道是说来话长,真正场中,自丑头陀扑出,至徐大力断手,也就是眨两下眼的功夫,然而鄱阳帮一众高手,帮主断手,少帮主吐血不起,两个头目中镖而亡,剩下四人,都傻傻瞪着眼,手中虽有刀剑,却有岂敢再上前? 疑似王保保的小孩,此刻满脸兴奋,哈哈大笑两声,摇着脑袋道:“这么差的功夫,想来也不是水匪中的厉害角色,丑大师,我改主意了,这等不入流的水匪,能知道什么秘密?拷打他也自枉然,不如直接杀了,拿人头去官府换赏钱如何?” 丑头陀面无表情,一点头,提剑上前。 便听大厅中有人喝道:“住手!好个辣手的头陀,好个心毒的小鬼!放着贫尼在此,岂肯看你们再伤人命!“ 叶孤鸿心中一紧:罢了,我师父这次注定是要做正派角色了!只是她峨眉掌门的武功,能不能赢下这位号称“天下武学无所不窥”的范右使? 0014 正邪兼修,金顶云日 丑头陀正要痛下杀手,忽闻灭决喝斥,身形一凝,缓缓扭头,不眨眼盯住灭决。 随即手臂一振,剑光如闪电狂轰。 四名鄱阳帮头目齐齐瞠目,双手捂住咽喉,口中发出嗬嗬之声,鲜血从指缝中渗流出来。 自始至终,丑头陀都死死盯着灭决,眼神桀骜,一抖剑上血迹,抽象的面庞上,露出一个极为狞怖的笑容。 似乎在说:老子便伤了人命,你待拿老子如何? 灭决师太不料这鬼脸头陀竟然凶悍如斯! 她本来便是性烈如火的人,此刻被丑头陀这般挑衅,直似火上浇了一瓢热油。 一张俏脸,顷刻间青气密布,眼中杀机毕露,大喝道:“邪魔外道,受死来!” 单手提起面前桌子,轰隆一声,掷将出去。 那桌子呼啸旋飞,声势猛恶,丑头陀也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不料这年轻尼姑,竟有如此功力。 但他性子也自狠辣,当下不退反进,迎着桌子冲出两步,拧腰振臂,左臂便似鞭子般抡出,嘭的一声,砸的桌子四分五裂。 木块纷飞之间,灭决师太身形紧随而至,劈面一剑狠狠刺出。 丑头陀早有所料,顺着抡臂之势大转身,右手长剑如天河倒悬,蓦然斩落。 这二人出手都是极为狠辣,一个照面间,灭决长剑直刺丑头陀咽喉,丑头陀的剑亦斩到灭决头顶,叶孤鸿看得紧握双拳,气都喘不上来,生怕两人就此同归于尽。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两败俱伤已成定局,丑头陀的左手忽然如灵蛇般反蹿上来,拇指食指于间不容发之际,捏住了灭决的剑尖,而灭决上身一倾,亦同时探出左手,攥住了丑头陀的手腕。 丑头陀手腕被拿,那一剑便斩不下去,立刻屈膝沉肘,强砸灭决面门。 灭决无奈,只得松开他手腕,沉臂格挡,同时右手一推,将剑刃切向丑头陀腋下。 丑头陀只凭两指捏着剑尖,当不得灭决师太一推之力,连忙撒手拧身避让,顺势弹出腿去,炮弹般直取灭决小腹。 灭决往后一闪,让开这阴险一脚,脱口喝道:“好武艺!” 丑头陀亦连连点头,翘起大拇指晃了一晃,似赞灭决师太出手不凡。 他二人方才交手数合,电火石光之间,杀招频出,却都被对方巧妙化解,均将对方视作平生罕遇的劲敌! “妙啊!妙啊!” 一旁疑似王保保那小孩,忽然拍手高赞,笑容满面看向灭决师太:“这位师太的武艺当真厉害,有这般好身手,为何不替国家效力?你若有意,本、本公子倒是有门路替你引荐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到时候……” 他正说的口沫飞溅,灭决师太厉声喝道:“小鞑子闭嘴!贫尼堂堂汉人,岂肯数典忘祖,做鞑子朝廷走狗?” 那小子一呆,随即一张圆脸飞快涨红,跺脚道:“贼尼姑,本世子好心招揽你,你敢这般无礼?丑大师,你替我打折了这尼姑的四肢,我要让她连狗也做不得。” 丑头陀一点头,呼的扑向灭决。 灭决清叱一声,剑光大盛,丑头陀亦不示弱,长剑挥出道道光华,但听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动作之快,叶孤鸿已完全难以看清。 丑头陀此人师承,历来无人知晓,只知他正邪兼修、渊博无比,单论剑法,比之汝阳王府“八臂神剑”尚要高出一筹。 而灭决一身峨嵋剑法,亦是炉火纯青,尤其她一身玄门内功极为精湛,此刻以快打快,丝毫不输于对方。 二人斗了二十余合,丑头陀焦躁起来,左手忽然加入战团,或拳或掌,或指或爪,一时刚猛正大,一时阴狠凌厉,竟是把不知多少家的功夫揉在一处使来。 灭决见他武功如此渊博,情不自禁叫了声“好”,左手挥掌相迎,施展出峨嵋派一套绝学掌法,唤作“金顶绵掌”,同时剑法也自一变,使出峨眉“金顶九式”剑法。 这两套功夫,都是祖师郭女侠博采众长创成,乃是武林中一等一绝学。 要知那峨眉金顶主峰,高逾千丈,若是多云时候,登临此峰,滔滔云海皆在脚下,天上煌煌大日,照得云海如金,那般气象,当真恢弘无比。 而这一掌一剑,正蕴含此等气象于其中,掌如云海,连绵不绝,剑如大日,光照万里,尤其两般绝学合使,更替彼此增辉! 他二人斗得激烈,各自催动内力,一时间劲气四溢,四下的桌椅打碎无数,碎木残瓷嗖嗖乱飞,叶孤鸿等人都吓得远远避开。 大厅一角,徐大力捂着残腕,徐寿辉抚着胸前,父子两对视一眼,眼里满是苦涩之意: 人家也是练武的,我们也是练武的,不曾少吃了苦、少流了汗,可怎地人和人之间,竟有如此差距? 二人又斗四五十合,只见灭决头顶之上,丝丝缕缕白气,蒸腾而起,叶孤鸿看在眼中,猜测是内力催动到了极致缘故,心中暗忖:不好了!我这师父的武功,固然极高,但是明教光明二使、四大法王,无一个好相与的!尤其这个范瑶,手狠心毒,为了取信汝阳王,连明教的舵主都杀了几个,此刻手下更加不会容情。况且他身高力壮,若论本身体魄,却比我师父更有优势,这般斗下去,灭决师父只怕未必是他对手。 眼珠咕噜噜一转,回身拉开窗户,爬了出去。 丑头陀、灭决二人正斗到着紧处,两个都全神贯注,余者亦都专心观战,叶孤鸿手脚放轻,竟无一人察觉。 他出了客栈,顺墙狂奔,片刻间转回到大门口,掀开绵帘,见那鞑子小孩正看得入神,抬腿便给了他屁股一脚。 小鞑子冷不防挨了一脚,险些栽倒,连忙回头,正逢叶孤鸿拳头砸来,鼻子上早着,打得脑袋一晃,鼻血长流, 他定睛一看,叶孤鸿比他年纪似还小些,愈发大怒,骂道:“小杂种,你敢殴打世子?我让人活扒了你皮!” 叶孤鸿笑道:“小鞑子,汉人的土地,也是你撒野的地方?”反手一个耳光抽将过去。 那小鞑子显然也是练过武艺的,此刻面对着面,有了防备,连忙竖起手臂招架,不料叶孤鸿使得是个虚招儿,右手反掌遮人耳目,左拳却从右臂下面穿出,正是南拳中一招“穿林出水”。 小鞑子嘭的又中一拳,脑袋一仰,跌开两步,再看叶孤鸿时,神情又惊又怒,大叫一声,张开双臂扑了上来。 0015 老猿挂印,八极顶心 叶孤鸿瞧他扑来之势,中门大开,当即一个正蹬腿,嘭的踢中那小鞑子胸膛。 这脚一中,叶孤鸿便知不妙。 原来那小鞑子,比他大了两三岁,平素又是吃羊肉、喝牛乳居多,身形比之叶孤鸿壮实的多,又挟了前扑之势,叶孤鸿这脚虽踹中,反把自己震得跌退一步。 当然那小鞑子也不好受,这一脚蹬在他横膈膜上,甚是疼痛,咬着牙强忍住,双手一把掐住叶孤鸿双肩,发力狠扯,脚下一个扫踢,却是用上了蒙古人的摔跤本事。 然而叶孤鸿堂堂“传武名家”,跟灭劫、范瑶这些人没得比,揍个小孩子还不手拿把掐? 顺着对方扯他的力道,纵身一跃,避开了脚下绊子,双手一伸,扯着小鞑子耳朵猛然下拉,在小鞑子尖叫声中,凌空提膝,一招“老猿挂印”悍然使出。 嘭! 这一记凌空飞膝,借了对方扯拽之力,又是合身发劲,力道之大,比方才那一记正蹬可猛的多了。 小鞑子吃这一膝撞中胸口,只觉呼吸一滞,望后就倒。 叶孤鸿还不罢休,落地瞬间,左脚猛蹬地面,合身扑出,左手抓住对方腰带,右肘竖起,一记八极顶心肘,狠狠撞在小鞑子胸前,这才借力站稳,呼呼急喘。 他这一膝、一肘,已是使出了这具小身板全部的力气,小鞑子虽壮实,毕竟也只是个孩子,一路踉跄跌步,直往丑头陀撞去! 丑头陀此刻和灭劫大战,一身功力亦催发至极处,若真个撞在他身上,结果绝不会比撞泥头车更好。 直到小鞑子近至身前三步,丑头陀这才惊觉。 他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要知他为了混入汝阳王府,着实是用心良苦、牺牲巨大—— 当初明教阳教主失踪,范瑶四处探查,无意中发现汝阳王的座上宾,“混元手”成坤大有可疑,且欲对明教不利! 他是心思缜密之人,为了混进汝阳王府,特地远赴数千里外的花剌子模,染发毁容,扮作色目勇士“丑头陀”,杀狮毙虎闯下威名,进而接受当地王公聘请,作为贡品送去了汝阳王府。 绕了这般大圈,付出偌大代价,所图者不过信任二字。 如今汝阳王能任他带着小王子四下游历,信任之重,可见一斑。 可是若小王子竟然死了或者重伤,汝阳王岂有不迁怒问责之理? 那么此前种种付出,也都要付之东流,这却是丑头陀万万也不愿接受的。 千钧一发之际,丑头陀将牙一咬,一面挥出层层剑光,一面矮身将小鞑子接住抱起。 所谓高手相争,只争一线,丑头陀临阵变招救人,灭劫师太若还把握不住机会,也妄称了灭劫二字! 她眼中神光一闪,长剑一绞,圈住对方武器,左掌“三阳开泰”,砰砰砰连击三掌,打在丑头陀肩背上,底下“裙里腿”、“倒踩莲”,重重踢出两脚。 丑头陀一个趔趄,果断弃了长剑,左手搂着孩子,右掌在地上一按,借着灭劫踢打之力,如一条大蟒蛇般,斜着身子从地面蹿开。 叶孤鸿早已躲到了一边,眼睁睁望着他轰隆一下,撞出门去,那门上挂着两片棉帘齐齐扯断,笔直飞出老远,这才缓缓落地。 灭劫随即飞身追出,刚出门外,便见一大蓬亮闪闪暗器劈面打来,灭劫一惊,仗剑狂舞,只听叮叮之声不绝,待挡下这数十枚暗器,丑头陀身形已蹿出十余丈外。 再看外面雪地,点点滴滴,尽是鲜血,显然丑头陀内伤沉重,一路喷血而走。 以灭劫性子,敌人既然受伤,自然要趁机赶尽杀绝,然而她正欲追出,忽然想到一事—— 她方才和丑头陀激斗,全神贯注,不曾留意叶孤鸿举动,但以她的修为,只见那小鞑子突兀跌来,再见本在自己身后的叶孤鸿出现在门口,自然猜出是自家徒儿的手笔。 那么她自己既能猜出,丑头陀难道猜不出? 那头陀阴险狠辣,若是趁自己追他,借着地形周旋,竟杀一个回马枪,来找自己徒弟报仇,自己纵再把头陀碎尸万端,又有何用? 念头转了又转,硬生生按捺下杀意,转身回到厅中道:“这鬼头陀,吃了贫尼这几下手脚,便是不死,也非将养一年半载不可。” 叶孤鸿替她寻回剑鞘,一面双手捧着地上,一面笑咪咪道:“师父神功无敌!” 灭劫师太嗤的一笑,随即摇头道:“这个头陀也不知练得哪门哪派武功,若论真才实学,实不在为师之下,要不是你把那小鞑子打了过来,使他分心,这一战呐,胜负只怕难料。” 说着回头,看向徐大力、徐寿辉父子。 徐大力少了只手,流血之下一张老脸已是蜡黄,徐寿辉则是满面黑气,显然是内伤不轻。 灭劫师太叹道:“今日遇见鞑子的大高手,同你鄱阳帮群雄也算携手抗敌,这番情分,不可不顾。” 说着从怀中取出两只一粗一细两只瓷瓶,交给叶孤鸿道:“这是你晓风师伯闲来制作的药物,特意赠予为师携带,粗瓶中乃是天香断续胶,医治外伤,甚有奇效,细瓶中乃是白云熊胆丸,共有七丸,每日一丸,连服七天,可愈内伤,你去替他们用上。” 徐家父子闻言,又惊又喜,叶孤鸿捧着上前,先取天香断续胶,忍着恶心,替徐大力抹在断腕上。 那药物色做淡黄,其质粘稠,其味清香,只抹了一层,果然流血顿止。 叶孤鸿塞上瓶盖,灭劫师太道:“都给他吧,三日一抹,结疤即止。” 徐大力连连称谢,视若珍宝般接了,小心放在怀里。 叶孤鸿又从细瓶中倒出一粒漆黑药丸,约莫龙眼大小,递给了徐寿辉,徐寿辉感激点头,接过吞下,不出片刻,脑袋一歪,竟是昏了过去。 叶孤鸿、徐大力都吓一跳,灭劫师太道:“此药药力强劲,若是内力不足克化,服下后便要昏睡半日,不必担心。” 叶孤鸿这才放下心,把药瓶递给了徐大力。 徐大力满脸感激道:“今日若非峨眉之力,我鄱阳帮便是灭顶之灾!师太替我们驱走强敌,又赠灵药,真正是大恩不言谢,以后峨眉若有用得上鄙帮之处,只消吩咐一声,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姓徐的绝不皱眉!” 灭劫师太听他说的恳切,也自欢喜,面上却不苟言笑,淡淡道:“守望相助,乃我正道本分,不值称谢。徐帮主,你这里死伤惨重,快快叫人安排后事吧,我师徒自去歇息,你不必管顾了。” 徐大力连连点头,唤出战战兢兢的店小二,让他安排两间干净上方,然后去传鄱阳帮的帮众们来料理后事。 灭劫懒得理会俗务,冲徐大力点一点头,牵着徒弟,随着小二直上三楼。 小二殷勤无比,安排了两间上房,又道片刻便烧热水来,供二人洗漱。 叶孤鸿还不曾见识过古代客房,正要进自己的房间看看,忽听师父道:“且不急休息,随为师来房中,有几句话要问你。” 0016 霜蹄千里,风翮九霄 叶孤鸿随灭决来到房中,将店小二交予的油灯,顺手放在桌上。 此时外面天色已暗,屋中一灯如豆,倒显出一种别样的宁静。 灭决放好了二人行囊,指着床榻道:“今夜你睡为师房中。” 叶孤鸿一愣:“啊?” 灭决道:“你年纪尚小,虽然聪明,却不识江湖险恶。方才那头陀武艺极高,能够用他的人,绝非泛泛之辈,这等人的子侄被你伤了,只怕不肯甘休,说不定今夜便来报复,你若睡在隔壁,为师支援稍慢,便要铸成大错。” 叶孤鸿这才知道,灭决是要就近保护自己,心下不由感动。 走到灭决神情,仰脸笑道:“师父,其实我知道那头陀是谁家的。” 灭决奇道:“哦?你又如何知晓?” 叶孤鸿伸出拳头来,掌心向上摊开。 只见他小手掌上,有一枚鸡卵大小玉佩,其色翠绿欲滴,上面雕着一匹骏马,一只大鹏,骏马奔腾,大鹏展翅,雕工精细异常,连马背鬃毛、鹏翼翎羽,都刻得纤毫毕现。 灭决不由赞道:“这玉佩水头好极,只是相比于玉,这手雕工却更加难得。” 随即又疑惑道:“这马儿、鲲鹏,莫非还有什么讲究么?” 叶孤鸿笑嘻嘻道:“想来是配后面那两句诗的。” 灭决闻言翻过那玉,果然背后刻着十个字,乃是:霜蹄千里骏,风翮九霄鹏。 不由点头道:“好诗,好气魄!这两句诗,说的莫非是两门武功绝学?听着倒颇似轻功!” 叶孤鸿听了此话,好笑之余,心中不由一动,暗忖道:对了!金系世界一以贯之,那侠客岛却不知此时可曾缔造了?我师父视诗句为武功,倒和侠客岛上各位掌门、帮主十分有共同话题…… 自家摇摇头,先捺下这个念头,微笑道:“师父,这两句诗,乃是唐朝杜甫杜工部,专程为当时的汝阳王写的。” 灭决奇道:“唐朝也有个汝阳王么?” 随即猛然省悟:“这是你从那小鞑子身上摸来的?莫非那小鞑子,便是当朝汝阳王的世子?” 叶孤鸿点头道:“方才我打他之时,扯了他一下腰带,不想妙手空空,竟把他的玉佩也扯了下来。听说那汝阳王极好汉学,大约读到杜工部这首诗,令人刻了这枚玉给儿子,又或者有人投其所好,特地制成送他,也未可知。” 灭决连连点头:“你这猜想八九不离十,听那小鞑子说话,他是随他父亲来得江州,这般说来,汝阳王莫非正在江州?” 叶孤鸿笑道:“多半便是如此!不然那小鞑子才几岁?若他爹在大都,万万不会放他跑这么远。师父,汝阳王父子都在江州,我又无意得了此玉,倒让我生出一条妙计来。” 说到“生出妙计”几字,叶孤鸿摇头晃脑,做出酸秀才、狗头军师的姿态。 灭决被他逗得一乐,凑趣道:“好徒儿,不知计将安出?” 叶孤鸿自信道:“我们和他打一个时间差!鄱阳帮横行水上,想必不乏快船,让徐帮主帮忙,找条船儿送我师徒沿江而下,至金陵北面上岸,然后买匹快马,直奔大都,前往汝阳王府,接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岂不妙哉妙哉?” 灭决师太一生行事,全凭硬刚,此刻听徒弟定计,细细一想,只觉妙不可言,连连道:“好计策,好计策,有你这条妙计,此事必然可成!” 一时间满心激动,恨不得立刻下楼找徐大力要船,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内功深厚,这般奔波无妨,徒弟才多大?如何能不让他休息?遂强行压下念头。 但是看这徒弟,真个越看越欢喜,忍不住夸他道:“你这一下妙手空空,可是解决了为师老大难题。不然汝阳王府中,似那头陀般的高手,只消再有两个,为师便万万不是对手。哎!可惜了!” 叶孤鸿奇道:“师父,什么事便可惜?” 灭决叹道:“本派祖师的父亲郭大侠,最初的师父乃是江南七位怪侠,其中有位朱二侠,最擅长的便是妙手空空本事,便是武艺绝顶的大高手,稍不小心,也要着了他道,可惜本门没有朱二侠这门神功的传承。” 叶孤鸿听了忍俊不住,哈哈笑道:“师父,我峨嵋派堂皇正大,徒弟若有这妙手空空本事,只怕于本派面上无光,除非是改一个名字,譬如叫做飞龙探云手!” 灭决本来也是想到哪说到哪,经他一提,果然觉得徒弟学一手神偷本事,太不成话。 然而再听飞龙探云手这名字,又忍不住笑道:“咦?这个名字倒是好听!看来你以后武艺大成,自创功法,倒不怕起不出好名字来。” 灭决这番话乃是有感而发。 原来她近来练剑,总觉本派武功过于正大冲合,不大契合自家心性,有心创演出两门全新剑法,可是想来想去,也不知该叫什么名,只好拆开自己法号,打算一套叫做灭剑,一套叫做决剑,现在一比这飞龙探云手,不免有些过于质朴了。 想起武功,又不由想到叶孤鸿打败那小鞑子的事情,便开口问道:“徒儿,为师瞧那小鞑子,比你要大几岁,又生得壮实,你是如何打倒了他?” 叶孤鸿闻言,精神一振,当即站开一些,一边比划,一边细细说了自己如何打的小鞑子。 灭决师太听他先说什么兜屁股一脚,抬手一巴掌,倒还不在意,及至他演练到“穿林出水”、“老猿挂印”、“顶心肘”这几招,不由神色微变,惊奇道:“这几招利落凶狠,颇是不凡呐,莫非是你叶家家传的功夫?” 叶孤鸿摇头道:“我家传的武艺乃是剑法,但先父说我年纪小,筋骨未成,还不到练剑的时候,只随便传了几招拳脚。让我每日拉伸筋骨、打熬气力,” 他这具身体毫无记忆存留,因此并不知道叶庄主剑法的来历,假若叶庄主竟属于那个门派,还有同门在世,自己此刻胡说八道,将来便有拆穿之虞,因此干脆借口还不曾开始练剑。 灭决不疑有他,只是自家起身来,把叶孤鸿所使几招,依样演练一番,随后点头道:“若是只练筋骨、不练内功,这般打法,倒也凶狠,可若是练成了内功,这些招数就有些过于简单了。” 她顺口评价,叶孤鸿心中却猛然一动。 老猿挂印、顶心肘这几招,后世为什么名气这般大?除了影视作品渲染,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这几招凶猛、直接,不像许多传武那般花哨,飞膝、撞肘这等招数,现代格斗里也屡见不鲜,可以说实用性极强。 但是灭决师太这个评价,却恰好印证了叶孤鸿自家的某种猜想! 0017 法出峨眉,不传六耳 前一世,叶孤鸿练过不少武术,也识得不少武林中人。 彼此谈论武功,经常把招数分为“练招”、“打招”。 所谓练招,便是类似于打一拳之前先画三个圆、再转一个圈的招数,所谓打招,便类似“老猿挂印”、“白猿献果”之类。 两下区别,一个繁复,一个干脆,甚至前者不仅繁复,更有些动作很是别扭,违背了所谓人体力学,后者则大多简单、直接。 按大家自圆其说的说法,所谓练招,那是活络身子骨、熟悉发力方式用的,真正实战,还看打招。 又说师父往往只传练招,真正衣钵弟子,才传打招。 但是叶孤鸿心中一直隐隐疑惑。 那些所谓的练招,如果有个人配合你演练,便很容易看出其中精巧、凶狠之处。 只是正因为太过精巧,所以在实战时几乎用不上。 这里面就存在了一个悖论——既然是练招,为何还要去兼顾伤人?要活络身子骨,直接做俯卧撑、倒立、劈叉、引体向上不好么?瑜伽也行啊。 再就是所谓打招,干脆去学泰拳、拳击好了啊,理论上全是打招。 这些困惑由来已久,他心中也一直有个猜想,但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怕别人笑他中二。 直到这次穿越,亲眼见证了灭决、丑头陀等人出手,这个猜想才得验证—— 从武术到舞术的变化,根本在于内功的失传,或者说没落。 如果一个人掌握了厉害的内功,前世那些被人笑话至死的“舞术”,会不会真正彰显出其威力所在? 对于一个曾经抗鼎传武的男人而言,这种诱惑,简直致命。 “师父,我能否学内功?” 叶孤鸿当即开口。 “你?”灭决师太不由好笑:“你当然可以学呀!本门诸般绝学,你想学哪一样,师父便教你哪一样。内功乃是诸功之基,自然更是重中之重。” 叶孤鸿闻言,饶是成年人的灵魂,也不由满面雀跃。 灭决师太见他这般好学,也自欢喜,她本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生怕过程被人打断,当即出门,唤店小二端来热水,师徒各自去各自房中,洗了脸面手脚。 又嘱咐了小二不许上来打扰,这才唤叶孤鸿来自己房中,将他他抱到床上,替他搬起脚来,做个盘坐之形,又把他两手交叠,放在丹田之处。 低声道:“徒儿,这个动作你记住了,收敛心神,且听为师说来……” 她神情蓦然一厉,双眼紧紧盯着叶孤鸿:“师父所传内功法门,皆本派无上绝学,凡本门弟子蒙恩传授,皆有保密之责。其中种种,出得我口,入得汝耳,非经为师同意,一字不得外传,便是父母妻儿,亦不得闻。” 说至此处,语气更加决绝:“若有人无意听得,本派中人,必当逐而杀之,一人闻之,便杀一人,百人知晓,便杀百人,直至杀尽方休!” “若系汝故意传于旁人,查证得实,为师及峨嵋弟子,定当追索到底,轻则挑舌、刺耳,重则废功、击毙!此些言语,汝复述于为师听来。” 叶孤鸿周身一凛,点了点头,将灭决的话一字不差,复述了一遍,心中忽然奇道:咦?莫非两世为人缘故,我这记性可是大有长进啊! 见他说得不错,神情又郑重,灭决心中满意,点一点头:“这些言语,非是为师吓唬,汝务必珍之重之,警之慎之,不可自误,不可误人!” 叶孤鸿连连点头:“师父我知道,本门绝学,法不传六耳。” 灭决微微一笑,深吸一口气,一张明媚面庞,顿时宝相庄严,朱唇轻启,说出一段话来。 “人有三宝,曰精、气、神,三者演化,力气乃生,力气者,可察可知而不可见,若论根本,先有气动,乃有力生,气沉渊底,力凝山根,运气之时,须见自我,气自我运,而力自来,其中虚实,宜见分明,一处有一处虚实,处处总此一虚实,气若鼓荡,神必内敛,休使有缺陷、凹凸、断续,总须源源不绝、汩汩不尽,方见高明,鼓荡之法……” (鼓荡之法就不说了,不然练岔了不是耍子。) 灭决诵了一段经文,又加解释,譬如精气神,各家都有不同解释,峨眉自然也有一番创见。 又如气力之别,之同,也都细细说的分明,不是动手演示,让叶孤鸿直观感受到何为气、何为力。 一番讲述完毕,又细细解说所谓鼓荡之法,直把叶孤鸿听得如痴如醉,至此才明白,什么叫朝闻道夕死可矣。 灭决说罢道理、法门,自己也上床来,盘坐在叶孤鸿对面,伸出一根手指,虚虚点着叶孤鸿的丹田,教他运气、存想,不知不觉,叶孤鸿的呼吸渐渐改变了频率,一种难以名状的脉动感,在身体中渐渐清晰…… 叶孤鸿不知自己何时睡去,及醒来时,天已大光,客房中一片明亮剔透,连浮荡在空气中的微尘,都流露出欣欣向荣的姿态。 掀开披在身上的棉被,叶孤鸿一跃下床,丝毫没有盘坐了一夜的僵硬感,只觉身体轻灵而顺服,有一种尽在掌握的微妙快感。 房门推开,灭决提剑步入,定睛看了看叶孤鸿,点头笑道:“不错,精神果是健旺了许多。好孩子,第一次练功,便能进入物我两忘之态,你的天资,竟比为师还要更好!看来我峨眉振兴可待!且去洗脸漱口,随为师去用饭。” 叶孤鸿连忙点头,跑去洗漱干净,随灭决下楼,各自吃了一碗清粥,几个馒头,明显感觉自己胃口大了不少。 放下了碗,灭决淡淡道:“一早我去找了鄱阳帮,徐帮主替我们安排好了快船,他帮中折了几个好手,麻烦事情不少,因此我让他不必来送,我们这就去码头吧。” 叶孤鸿听了,便唤小二来要付账,小二连连摆手,说是鄱阳帮已然会了钞,坚决不肯再收。 叶孤鸿也不在意,背了包袱,便随师父出门,两个不紧不慢来到码头,一条细长的船儿上,几个汉子跳上岸快步迎来,齐施一礼,居中一个三十上下的健硕汉子道:“师太、叶少侠,小人乃是鄱阳帮舵主赵普胜,帮中兄弟唤我‘双刀赵’,今奉帮主之令,送二位去往金陵。” 叶孤鸿抱拳还礼道:“如此有劳几位大哥。赵舵主,我师徒要从金陵渡江,大哥若送我等去江北有人烟处便最好。” 赵普胜爽快道:“若是这般,我等自长江进滁河,于滁州放下师太和少侠如何?” 叶孤鸿一算,这一来又少走不少陆路,连忙点头:“最好不过,多谢赵舵主高义。” 赵普胜咧开大嘴笑道:“能送峨嵋派的高人,乃是我等的福分。师太,少侠,请上船!” 0018 开山掌法,绝世天资 自鄱阳湖入长江,顺波东去,行千里而至金陵,以叶孤鸿所乘这般快船,昼行夜泊,只需两三日行程。 赵普胜等人对灭决、叶孤鸿持礼甚恭,偌大主舱不入一步,自家几人在船头草草搭了一矮棚,权作休息。 灭决师太乐得清静,师徒二人夜间习练内功,白日在船头看看江景、说说闲话,又拿出一套“开山掌法”,传授给叶孤鸿。 这掌法乃是当年七怪之中,南四侠的得意功夫,招数光明正大,四平八稳,最适合筑基开手。 郭大侠当初传授徒弟儿女武艺,凡练拳脚,便自这套开山掌学起,若学剑法,则是韩七侠传下的越女剑法,以示不忘本之意。 因此郭女侠一生所学虽然驳杂,但传授弟子,往往也是以这两套功夫起手。 叶孤鸿一学之下,顿时笃定,自己这次转世,的确大幅度增加了根骨和悟性! 似他前世学武,一招一式,最初都是照葫芦画瓢,练得时日久了,渐渐才能察觉出招数间真谛所在。 然而如今,练内功就不说了,毕竟前世不曾练过,无从比较,单说这开山掌法,那真是:一看便会、一会便精! 二十四招开山掌,灭决只教一遍,叶孤鸿便一丝不苟使将出来,其中要点、关窍,自然而然便领悟于胸,这等天资,着实让灭决激动不已。 灭决师太也不愧大派掌门,虽然惊喜,却不曾忘形,就此把各种功夫一股脑儿传授,一连几日,都只和叶孤鸿拆解这套掌法。 至第三日,船入滁河,向北行得数十里,停泊在岸边。 赵普胜等人搭好跳板,又捧出一盘金银,恭敬道:“师太、叶少侠,往北十余里,便是滁州,船却行不得了。这里些许钱财,乃是鄙帮帮主小小心意,以供贵师徒路上盘缠。” 灭决摇头道:“承蒙贵帮千里相送,已是感激不尽,这些财物,贫尼万万不会收下。” 赵普胜脸色一苦:“啊呀,师太,您若不收,小人回去,帮主定责我办事不利。” 灭决见他纠缠,眉毛一横,有些不快起来,叶孤鸿连忙上前,笑道:“赵大哥,你回去和徐帮主说,君子相交,贵在知心,我和师父身上盘缠不少,若再带多反添累赘。不过贵帮这番情谊,我峨嵋派定然铭记,以后贵我两家常来常往,才是好朋友的情分。” 赵普胜听了一喜,心想正是要你记下这份情谊,又见他师徒二人相拒之意甚坚,也便就势作罢,点头笑道:“有少侠这番话,小人足以和帮主交差。小人们谨祝师太、少侠,此行一帆风顺。若是归途时还经过鄱阳湖,鄙帮上下扫榻以待。” 灭决点一点头,拉着叶孤鸿,也不走跳板,径自提气一跃,叶孤鸿眉毛一扬,只觉身形轻飘飘飞起,一掠两丈,落在河岸之上。 叶孤鸿回头道:“赵大哥,你们归去路上也要小心。” 赵普胜满脸堆笑,连连点头,望着叶孤鸿和灭决去远。 灭决牵着叶孤鸿,一路疾行,下午时进得滁州,找间面铺填了肚子,便同店家打听该去何处买马。 那卖面的是个四十余岁汉子,闻言惊诧道:“这位师太,去岁四月,朝廷颁了新法,禁汉人、南人、高丽人,不得执持军器,凡有马者拘入官,因此莫说没人敢卖于你们,便是真个买到,骑着穿街过市,一旦遇上公人,也是大罪过呀。” 灭决倒是真不知这个消息,峨嵋派门风简朴,她出门一向靠走路,从没想过买马,闻言顿时恼道:“这个狗朝廷,端的欺人太甚!” 卖面汉子大惊,连忙看顾四下,口中叫哭道:“这话可说不得,可说不得,若被人听见了,又是大罪过呀。” 叶孤鸿笑道:“店家不必惊恐,反正这里也没旁人,既然买不得马,骡子、驴子,总有地方买吧?” “那倒是有!”卖面汉子巴不得送这二人离去,连忙指道:“往前面直行,过两个街口,第三个街口向右转,再走过一个街口,有处市集,都是大牲口的买卖。” 叶孤鸿点头谢过,取钱付了面资,师徒二人沿着所指道路走去,果然找到了卖牲口的市集,一番讨价还价,十五两银子买下健骡两匹,又花二两银,配齐了鞍鞯辔头,至于是不是买贵了,师徒二人谁也不知。 这骡子不知多久不曾洗澡,骚气袭人,灭决好洁,使袖子掩着鼻子,皱着眉远远避开。. 叶孤鸿见师父难得露出小女儿模样,也没奈何,只得自己上手牵了,找了一家看着体面的客栈,进去办了住宿,又赏了店小二一两银,让他得闲时细细刷一刷骡子,再喂些好草料。 店小二大喜,拍着胸脯应下,还低声承诺:“小客官放心,小人最会伺候牲畜,待晚上掌柜的睡了,小人使黄豆替他填料。来,小人先伺候二位去房间。” 叶孤鸿皱眉,怀疑店小二骂他,但是见店小二满脸热情忠厚,也只得强行打消了念头。 滁州离八公山不远,八公山乃是汉淮南王刘安造豆腐所在,故此滁州菜肴也以擅烹豆腐闻名,叶孤鸿拣精细的素菜点了四菜一汤,让店小二端到客房里享用。 当夜无话,次日会了钞出门,店小二牵来两匹骡子,果然刷的干干净净,再无难闻异味,灭决大喜,和徒弟各骑一匹,踢踢踏踏离了滁州北上。 若说滁州城里,还有几分繁华气象,一离滁州,便只剩满目萧条。 这里倒不曾下雪,只是天寒地冻,少见行人,偶尔经过一二村舍,也大都是破破烂烂的木屋土宅,贫塞之处,比南昌府犹胜许多,村中百姓,也大都面黄肌瘦,神情浑浑噩噩,不见半点灵气。 如此走了一日,连个吃饭住宿之地都不曾看见。 好在灭决有江湖经验,早上离开客栈时,让叶孤鸿买了许多馒头、咸菜,又买了两只大葫芦装满清水,倒不曾饿着肚子。 如此走到日暮,眼见前面一片山峦,待走近时,却见山脚下有一座破破旧旧的废寺。 师徒二人下了骡子,巡视一遭,见这庙宇破败的厉害,神坛上空空如也,原本祭祀的佛像都不知所踪,好在屋顶倒不曾有漏,庙门虽破烂,勉强还能关上。 灭决喜道:“阿弥陀佛,有瓦遮顶,总算不必在荒郊野外受冻。” 当下去屋后避风处,栓了两匹骡子,四处割些荒草,权且让骡子垫饥,又找了许多枯枝荒野,在庙里烧起篝火驱寒。 但即使烧起了火,待得夜色深时,这庙中四面透风,愈发冷得厉害,灭决见叶孤鸿直打寒颤,顿时心疼,又怕他冻出病来,便抱在自己怀里,默运内功。 不多时,叶孤鸿便觉寒冷尽消,师父整个人便似一尊融融暖玉,又有一缕清冷幽香,沁入鼻中。 他正觉享受,忽听屋后骡子嗬啊嗬啊大叫起来,灭决神情一变,低喝道:“不好!有人要偷牲口!” 说话间跃起身来,叶孤鸿连忙叫道:“师父,我和你同去!” 灭决握住他手,牵着飞奔,转眼到了庙后,只见两支火把照耀之下,几个少年面露惊骇,望将过来。 其中一个黑脸长身的少年,是这一伙里最年长的,大约十七八岁模样,大叫道:“既被发现,索性抢吧!一个尼姑、一个小孩,难道怕他们?” 说话间便要扑来,他身后一个年纪小的却抢先扑出,死死抱住那黑脸少年的腰,高声叫道:“不行!男子汉大丈夫,饿的急了偷东西也罢了,当面欺负女人孩子,却不是好汉行径!” 这孩子年纪虽小,力气却大,看着也就九岁、十岁,却扯住那少年不曾前进。 黑脸少年急得鼻涕都拖了下来,大骂道:“他娘的重八,是哪一头的?如何反帮外人!” 0019 吾兄重八,吾弟徐达 重八? ……朱重八么? 叶孤鸿微微一愣,忽然想起,自己师父离得滁州北行一日,这里岂不正该是凤阳地界? 忍不住看向那小孩,只见他年纪虽小,长得亦瘦,一双眼睛,却满是坚定神色。 至于相貌,称得上端正二字。 尤其眉骨高隆,额头宽大,这在相学中乃是日月交辉之相,有识之士一见便知其人必有不凡。 暗自点头道:重八这名字虽多,但在凤阳境内,小小年纪又有这般气魄的人,只怕除了后来那位太祖皇帝,再无旁人了!看来后人所传的所谓“颧骨高耸、满脸黑痣、铲子下巴“的怪异长相,果然是满洲鞑子污蔑之举。 其实这就对了,不然郭子兴除非失心疯,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怪模怪样的丑鬼。 这时一个方面大耳的男孩,见伙伴们自家争吵,连忙劝道:“花云哥哥,你听重八的吧,他虽比咱们小,却是最懂道理的,我等若连女人小孩也欺负,那和元狗有什么不同?” 黑脸少年花云一听,嗤之以鼻,摇头道:“汤和,你这厮吃烟草灰、放轻巧屁!难道只做偷儿便光彩么?” 那叫重八的瘦孩子坚定道:“做偷儿虽不光彩,但背着人行事,便是知道自己行径可耻,若是欺凌弱小,却是连羞耻心也没有了。” 花云怒道:“羞耻心能当肉吃?这两匹骡子拿去卖了,少说能换七八两银子,重八,生病的是你老娘,可不是我娘,姓花的要帮你,你反而说我可耻,你是要气死我么?喂,吴良,你怎么说!” 被他问的是个十五岁上下少年,生得面皮白净,正要说话,另一个白白净净孩子忽然拉他手道:“哥哥,重八说得对,我等既然偷盗被人发现了,便该逃跑。” 花云气道:“吴祯你闭嘴,我问你哥哥,用你插嘴?” 吴良叹口气,拉住花云道:“兄弟,算了吧,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便是。” 花云见人人都不同意他,气得一蹦二尺高,扭着身子甩开了重八、吴良,发作道:“好好好,你们都是好人,只我是混蛋!” 说着瞪眼看向灭决师太和叶孤鸿,大声武气喝道:“你这尼姑还看什么看!哼,人家说一见尼姑,逢赌必输,果然遇见尼姑便要倒霉,好好的兄弟,一个个都和我吵架。你还看?你别以为我不打女人啊!” 重八连忙拦着他,歉意道:“这位师太,这位小兄弟,不要生气,今日是我兄弟们不对,我们这就离开。” 灭决淡淡道:“既然知错,那就滚吧。” 花云一听暴跳如雷,灭决却已懒得理会,一拉叶孤鸿便要回去,不料掌中一紧,看叶孤鸿时,正见爱徒抬头看来:“师父请稍待,徒弟同这几位小哥说几句话。” 灭决皱眉道:“这等小贼,理他做甚,莫要带坏了你。” 正要强拉徒弟离开,忽然念头一转,想起自家徒弟虽有宿慧,毕竟也还是个孩子,如今父母死了,又没个小伙伴玩耍,天天跟小大人似的,自己何必这般拘着他。 况且他这般懂事,又岂是几个乡下孩子能带坏的? 心底一软,当即改了心思,松开他手,柔声说道:“你若实在想和他们玩,也非不可,只是不许跑远。” 说罢摸摸他头,自行回转庙中。她教了叶孤鸿几天武功,深知其能,也不怕这些乡下少年欺负了他。 叶孤鸿看向几个少年,抱拳道:“几位兄弟请了!小弟叶孤鸿,大家萍水相逢,也是缘分,还未请教几位尊姓大名!” 几个少年你看我、我看你,忽然齐齐一笑,只觉叶孤鸿这说话,很像江湖上好汉的做派,顿时童心大起,花云当先抱拳道:“原来是叶兄弟,我、啊,那个在下!在下叫做花云,今年十七岁,应该比你大吧?那你该叫我花兄,或是花家哥哥,哈哈哈哈!” 他让叶孤鸿称他为兄,仿佛占了老大便宜,自己咧着嘴傻笑起来。 叶孤鸿一笑,果然抱拳道:“原来是花云花兄当面,久仰久仰。” 几个少年越发笑得欢腾,吴良摇头笑道:“你这小兄弟太会客气,我便不信你以前听过花云二字,哪里来得久仰?” 叶孤鸿哈哈一笑,心想我不仅听过花云二字,我还听过你们这里所有人,更听过你们将来把脑袋拴在腰上和鞑子干,最终驱除鞑虏、重开汉天的不世伟业! 我这一声久仰,那是真正的久仰久仰! 当下几人陆续报名,都学花云报出了年纪,叶孤鸿果然个个久仰,这几个少年中,有十五岁的吴良,十二岁的汤和,十岁的吴祯,十岁的朱重八,还有个拖着鼻涕的小小子,却是七岁的徐达。 叶孤鸿自称八岁,徐达学着大家模样,红着脸冲他抱拳行礼,喊了一声“叶家哥哥”。 一声叶家哥哥喊完,徐达肚子忽然咕咕一声怪叫,这孩子一张脸越发如红布一般,叶孤鸿问道:“兄弟,你饿了么?我去拿些吃的给你。” 正要扭身去庙中,徐达一把拉住了他,连连摇头道:“哥哥,我不饿,你不要去拿吃的,不然那师太该责骂你了。” 叶孤鸿微微一愣,扭头看去,只见徐达一双眼望着自己,清澈无比,满是关心之色,显然是怕他为了自己去取吃食,被灭决见怪。 叶孤鸿喉头微动,鼻子不由发酸,强笑道:“兄弟,你却小看了为兄也,那位师太是我师父,最疼我不过,又是真正的菩萨心肠,我那些吃食招待我的兄弟,她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见怪?” 徐达一听,顿时意动,朱重八却道:“兄弟,你喊我们一声哥哥,我们唤你一声兄弟,虽然初逢,却不拿你当外人。因此你亦不必同我们客套!如今粮食何其金贵,除非真正的菩萨,不然谁肯招待外人?你做人徒弟的,需要懂事,莫惹师父生气,日子才好过些。你也不必担心我们……” 吴祯接口道:“我们早就饿习惯了,却是从来饿不死,这么大的山,哪里不找点吃食糊口?” 说话之间,几人肚皮,接二连三叫了起来。 叶孤鸿不由动容,几个人饿着肚皮,却能替自己这新交的朋友着相,生怕自己恶了师父,日子难过,这是何等胸襟?何等肝肠? 普天下无穷汉人都要反元,为何是他们这伙成功?眼前小事,也许便是答案。 当下说道:“几位哥哥不必多说,你们终久是不知我师父的为人,我说她菩萨心肠,是不好意思自卖自夸,其实她呀,就是菩萨。” 说罢一笑,扭身就走,心中暗忖:我师父这等内功,隔着这么远听我们说话,应该听得清楚吧? 0020 灭劫菩萨,大明国师 叶孤鸿唰唰转回破庙里,只见灭决闭目盘膝,正自打坐。 叶孤鸿故意放轻了手脚,去取包袱中的馒头,灭决轻咳一声,睁开眼来,奇道:“徒儿,你没吃饱么?又拿干粮作甚?” 叶孤鸿嘿嘿一笑,心想我这师父傲娇的紧,却不是明知故问? 坦然道:“师父,刚交的几个朋友肚子饿了,我拿些吃食与他们垫垫。” 灭决故意板下脸道:“这一带荒凉的紧,你把馒头给了别人,我师徒不免挨饿。” 叶孤鸿笑道:“我把师父的份儿都留出来啦,他们留给人,每人与他两只馒头也就够了。” 灭决见他将自己的提前留出,显然心中把师父放在了第一位,暗自欣喜,便不再逗他,摇头失笑道:“你这孩子,分明是堂堂峨眉高弟,偏要结交这些村野小儿,也不怕别人笑话你。” 叶孤鸿闻言,正色望着师父,认认真真说道:“师父,岂不闻:英雄不怕出身低!他们几个虽然潦倒,互相间却有义气,心中又有底线,这正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仅此一点,已胜过万千世人。徒儿瞧他们将来长大,定然是磊落好汉,于这风云乱世,岂无一番作为?” 灭决被他一席话说得无言以对,眼睛一瞪,下意识便要发作,但看这徒儿认真望着自己的小模样,哪里舍得冲他发火?肚里转了几遭念头,忽然竟是隐有所悟。 不由叹息一声,自家摇头道:“你这般一说,倒是为师心思窄了。唉,想本派郭祖师,她老人家少女时便闯荡江湖,无论对方贵贱,都能真心结交,这一份豪迈胸襟,为师却是远不如也。可惜祖师不曾见你,不然必喜你的性情……” 说着话,低头沉思片刻,点一点头:“这么冷的天,吃冷食易伤胃口,你让你的朋友们来此向火,烤一烤再吃岂不好?” 叶孤鸿顿时大喜,心道我说怎么着?这个师父,本是外冷内热的肚肠,又一向自高自大惯了,其实哪里有什么恶意。 当下跳起身,伸手抱着灭决道:“师父,你心地真好,真正是活菩萨。” 灭决此前抱他在怀中取暖,也不觉怎地,此刻被徒儿主动抱住,反而忍不住害臊,面颊一红,连忙推开他:“去去去,肉不肉麻?什么活菩萨,以后可不许这般说话。” 叶孤鸿嘻嘻哈哈应下,飞奔出去,不出片刻,带了朱重八几人进来,引他们围着火堆做了一圈,各人发一根树枝,串起两个馒头,自烤自吃。 又把自家的葫芦拿出,让他们轮流饮用。 朱重八几人战战兢兢进来,任由叶孤鸿拉着坐下,分发馒头,偷目瞧去,见灭决宝相庄严,并无不快之色,这才安心,徐达更是惊喜叫道:“哥哥们快看,竟都是白面馒头!” 花云喜得鼻涕泡都冒出来:“我家过年也不曾吃上白面,叶兄弟真正讲究!又难得这位师太好心肠,真正是活菩萨一般。” 朱重八点头道:“兄弟们,今日得师太、叶兄弟赐下这般好吃食,我们当一起谢过师太才是。” 几个小兄弟遂齐齐拱手,都叫道:“多谢师太。” 徐达、吴祯年幼,一时舌头捋不过弯,却说的是:“多谢菩萨。” 叶孤鸿大乐,对灭决道:“师父你瞧,这可不是徒儿乱说,分明是大家都这么看待。” 灭决白他一眼,看向几个少年,和颜悦色道:“贫尼只是普通出家人,万万当不得菩萨称呼。你们既是我徒儿的朋友,他请你们吃喝,本是朋友份内事,亦不必言谢。” 朱重八愣愣望着灭决,忽然眼中含泪,叹息道:“普天下的出家人,若都似师太你这般大慈大悲便好了。却不知师太于何处宝刹修行,如何称呼法号,容我兄弟们记下,将来或有报答之日。” 灭决听了好笑:“贫尼哪里需要你们几个孩子报答?不过你这孩子既然见问,亦不相瞒,贫尼法号,上灭下决,乃是峨嵋派当代掌门。” 徐达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上灭下决菩萨。” 吴祯忍不住敲他一记:“上灭下决,是说上个字灭、下个字决,乃是灭决菩萨。” 吴良却露出讶然之色:“峨嵋派?我上次听几个贩盐的江湖人说起,江湖中的名门正派,有少林、武当、峨眉等等……师太所说,莫不就是这个峨眉?” 灭决不料自家门派的名头,这下乡下小儿都有听闻,不由得意,点头道:“武林之中,想来并无第二个峨眉。” 朱重八讶然:“原来师太和叶兄弟竟是武林中人!”下意识看了花云一眼,花云想起自家方才还要打人,亦是后怕起来,低着头,一点点撕那烤黑的馒头皮吃,好在他心大,不多时便吃得眉开眼笑,物我两忘。 汤和叹道:“怪不得师太和叶兄弟为人这般好,看来名门大派,果然风范不凡。” 叶孤鸿笑道:“好了,既是兄弟,何必见外?快吃饱了肚子再说。” 这时馒头也烤热了,几个少年吞口口水,放怀大嚼,灭决见他们那般狼吞虎咽吃相,也不由心生怜悯,心道我徒儿算是富贵人家出身,从没这般难看吃相,看来这些孩子,平时也是难得能够吃饱,哎,民生多艰,也是可悯可怜。 回身取出咸菜来,递去让他们佐餐,朱重八笑道:“师太,单是这白面,已是无穷美味,哪里还需要菜?” 这时馒头做得甚大,然而即使徐达这般小孩儿,一次吃两个也毫不费力,灭决师太见花云、吴良几个明显不曾吃饱,索性又每人分了两个,赢得一片欢呼。 几个少年吃得饱了,顿时精神一振,朱重八便问叶孤鸿,要在此地盘桓多久,得知师徒只是露过,顿时有些不舍,抓头道:“今天吃了你一顿好的,本想明日弄些什么吃食还请,如何这般快走?” 叶孤鸿道:“此行乃我师门大事,着实耽误不得,不过我辈男儿,义气在心,以后有缘相逢,重八哥哥再请我好吃好喝便是。” 说着包袱中摸出一把散碎银子,差不多十两左右,朱重八一见,顿时色变,摆手道:“兄弟,连吃带拿,这也太难看了,我兄弟们可不是这样人。” 叶孤鸿拉住他道:“哥哥,你听我说,老话说,朋友有通财之谊,方才花云哥哥不是说伯母抱恙,正要请医问药?这些许钱财,你且拿去应急。你只想,若是你我异地相处,我师父生了病,我没钱你有钱,你肯不肯给我?” 朱重八瞪眼道:“那我自然要帮你。” 叶孤鸿笑道:“这便是了。”顺势把银子塞在他手里。 吴良劝道:“叶兄弟一番好意,重八你就收着吧,只是这件事我等都不要说漏了嘴,不然被人抢去,却是辜负了叶兄弟的情意,又耽误你娘病情。” 灭决闻言,眉头一皱:“还有人会抢你们这些小孩的钱财?这世道也未免太坏。” 她斟酌片刻,把手一拍:“罢了!你们既和我徒儿称兄道弟,贫尼也算你们的长辈,岂能眼看我徒儿的朋友被人欺负?今晚你们几个都别走,贫尼传你们几手武艺,你们下些苦心练得熟了,等闲之人,如何能够欺负你等?” 朱重八等人闻言,无不面露狂喜,纷纷跪倒,谢她传艺之恩。 叶孤鸿亦没料到灭决一向敝帚自珍的性子,竟肯传艺外人,不由好笑:我师父这条路啊,却是真正走的宽了——假以时日,她老人家岂不要做个大明国师? 0021 破庙传艺,各自江湖 灭决师太此人,凡事要么不做,要做便不含混。 她见叶孤鸿对这几个少年着实亲热,有心替徒儿做脸,同时也是看朱重八几人年纪虽小,却已有磊落之资,因此一发成全。 便去室外削木为刀,归返庙中,分于众人道:“平日护身,多仗拳脚,真个厮杀,还看刀枪,贫尼今日便传你等一套掌法、一套刀法!” “掌法名曰开山掌,你们的叶兄弟如今也正练这套功夫,刀法名曰南山刀法,这两套武艺,都是百余年前,江南七位前辈奇侠中的南四侠所创。” 朱重八等人听说叶孤鸿练得也是开山掌,心中愈发感激,更加满脸期待。 灭决师太却还有话说:“江南七位怪侠,一生侠义无双,更教授出北侠郭大侠这般盖世豪杰,凭一身侠肝义胆,守护襄阳数十年,杀得蒙元魂魄惊飞,大扬我汉人威风!贫尼只愿你等学了南四侠、郭大侠的武艺,不要拿来欺负好人,要学他们一般行侠仗义,便不负贫尼传授你等一场。” 朱重八这些少年,耳中听得灭决师太铿锵之语,心中遥想当年前辈奇侠风范,都不由热血如沸,齐声道:“师太放心,我等定当遵从师太教诲,行侠仗义,做汉家的好男儿!” 灭决师太听出他们言出由衷,亦自欣慰,当下打叠精神,一招一式将二十四招开山掌、三十六招南山刀细细传授。 这些少年,资质高低有别,其中倒是以年方七岁的徐达最具悟性,虽然不及叶孤鸿那般逆天,但是比之别个,却要胜出良多。 连灭决师太也赞他:“此子聪颖,倒是练武的好材料。” 只是除了徐达,别人想在一夜间记下两套功夫,却有些为难,于是叶孤鸿出了主意,让他几人各分重点,譬如一套开山掌二十四式,只消其中四人,各自熟记六式无误,再有徐达查漏补缺,以后便大可彼此传授,慢慢掌握,而那南山刀法也是一般。 如此一夜下来,到得东方日出,两套功夫算是传了下去,灭决内功精湛,兀自神采奕奕,少年们却都颇见疲惫,灭决点头道:“便到这里吧,后面能练出几分火候,便看你各人努力。” 遂取出最后一些干粮,众人分而食之,灭决挥掌打灭篝火,牵了两匹骡子来,便要上路。 朱重八一干少年依依不舍,一直跟着送出老远,叶孤鸿抱拳道:“诸位兄弟,送君千里,还须一别,我和师父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诸位兄弟们多加保重,以后小弟艺成,出来江湖行走,必来寻兄弟们把酒言欢。” 徐达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抹泪一边叫道:“叶哥哥,那你可要快点艺成啊。” 朱重八也红了眼眶,拉住徐达道:“男子汉休要动辄便哭,临别莫让叶兄弟挂念。“ 自家抱拳道:“师太、叶兄弟,我等兄弟便不远送了,望你们此行顺遂,一帆风顺。” 其余少年也都齐齐抱拳。 灭决点一点头,抱了叶孤鸿上骡,自家跃上另一匹,轻轻扬鞭,把两匹骡子各打一记,两匹骡子喷鼻奋蹄,哒哒跑向了远处。 一直走出老远,叶孤鸿回头望去,朱重八等人还在原地眺望。 行至中午,叶孤鸿肚子咕咕叫了起来,灭决看他一眼,好笑道:“看吧,我徒儿好仗义,如今肚肠却打起鼓来。” 叶孤鸿捂着肚子道:“不怕不怕,到了前面市井,便可大快朵颐。” 却不料往前一直走到夕阳西下,才看见一处破败县城,这时不惟叶孤鸿饿得要命,连胯下的骡子也是又饥又渴,走一步拖一步的撒懒。 好容易挨到近前,抬头一看城门上的刻字,原来到了钟离县。 好在此县虽然贫瘠破败,客栈总算还有,师徒二人进店,照例打赏了小二让他好生喂养坐骑,叶孤鸿又捡那精致些的素菜点了几道。 他方点完了菜,灭决忽把小二叫做:“店家且休走,你家今日可有什么肉食么?” 店家连忙应道:“有、有,早上送来的半只羊,中午卖了一半,如今还有一条腿煮在锅里。” 灭决道:“如此甚好,那腿我们要了,你切好了端上桌吧。” 叶孤鸿大奇:“师父,原来你吃荤的么?” 灭决没好气道:“为师乃是尼姑,吃得什么荤?只是你又没出家,日日奔波练武都是辛苦差事,总陪我吃素菜,身体如何养得健壮?” 叶孤鸿这才晓得,这羊腿却是给他点的。 当日用了晚餐,没吃完的羊腿,灭决让店家用油纸包了,次日临行,又买许多馒头点心,这才上路。 师徒俩寻到码头,觅船儿过了淮河,往北走了几日,又过黄河,天气愈发寒冷起来。 好在这一路,凡是经过客栈、酒家,灭决师太都替叶孤鸿买肉,他日日不缺荤腥,又把内功、武艺勤练不辍,身体日趋壮健,倒不曾受凉生病。 如此又过几日,于腊月二十八日,师徒二人终于抵达了大都。 大都者,昔日之幽州也。 后来石敬瑭献幽云十六州予契丹,便是辽国南京府,又被金国所占,便是金中京,元世祖忽必烈于至元四年定都于此,乃称大都。 其之布局,南北长、东西短,城墙周长六十里又二百四十步,四方共开十一门,城中道路笔直,宛如棋盘,划分出五十坊,合城居民,约有五十万上下。 灭决这是首次来到大都,很为其宏伟繁华所震撼,叶孤鸿便从容的多,五十万人口的城市,放在后世不过是个中型县城规模,实难让他生出太多感怀。 带着师父寻了间像样的客栈住下,二人便出门闲逛了大半日,不惟弄清了汝阳王府所在,更买了几大包的东西,提了满手回到客栈。 次日腊月二十九,大都城里,一派喜庆氛围,师徒二人穿得上下崭新,施施然出了客栈,前往汝阳王府。 汝阳王府所在,离皇宫不远。 此时天气尚早,然而王府门前车水马龙,早已排成了长队,不消说,都是给汝阳王送年礼的。 灭决见了,不由发愁,低声问道:“徒儿,这要等到何时,才能轮到咱们?” 叶孤鸿惊讶道:“我师父大架莅临,这破王府蓬荜生辉,咱们岂能还去排队?只顾跟我走便是。” 说罢他拉着师父,大摇大摆便往王府正门走去。 0022 玉佩为凭,机缘为饵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 如今汝阳王察罕帖木儿年轻力盛,把持数省军权,数度扑灭反元义军,深受元帝器重,威风不逊宰相,他家的门子,自然也是目高于顶。 那门子五十来岁年纪,腆着鼓鼓的肚子立在门口,高高仰着胖脸,一面嗯嗯啊啊的应付着一个接一个送礼者,一面把一个个鼓鼓囊囊的门包熟练收进怀内,若觉门包稍轻,立刻冷着脸丢回,来人的礼物礼单,俱都不收。 又有二三十小厮来回奔走,不断将收下的礼物搬入府中。 正忙得起劲,忽见一个七八岁的少年同一个美貌尼姑施施然走到门前,少年抬头看了看门上牌匾,点头道:“师父,这里便是汝阳王府,我们进去吧。” 那尼姑神情傲然,微微点头,二人便拾阶而上,大模大样便要进门。 门子一愣,连忙上前拦住:“呔!此乃汝阳王府,出家人若要布施,且往侧门去等候。” “布施?你这厮瞎了狗眼?我师徒千里迢迢来大都,是图你家一点布施?” 门子万没料到,那少年神情一变,开口便骂,满脸都是骄横之气。 “你!” 门子有心发作,却又怕对方来历不凡,强自压住怒气,细细一打量,心中顿时一惊。 只见这少年,身披虎皮大氅,敞着怀,露出里面一身质地、做工极佳的月白长衫,这也罢了,可怕的是他腰带上挂着一块翠玉,让门子越看越觉眼熟。 再看那尼姑,一身淄衣也是上等锦帛裁成,手中把玩着一串念珠,颗颗圆润光泽,乃是珍珠串成。 若只穿戴不凡,倒也不奇,堂堂大都,身家富贵的出家人在所多有,关键是这尼姑神情高冷淡漠,傲气绝伦,偶尔一眼瞥来,便似看待死人一般,这等气质,着实摄人。 门子心中咚咚一跳,不敢造次,陪上一副笑脸道:“啊呀,这位师太,这位公子,倒是在下失言了,既然不求布施,不知二位来王府有何贵干?” 少年冷笑一声:“我安达请我来他家做客,你们王爷聘我师父做王府供奉,你说我师父有何贵干?” 门子心中又是一跳,他们王爷热衷武林江湖之事,收罗了许多高人在府上供奉,他做门子的自然清楚。但是“安达”两个字,却比寻常客卿又要更重了。 忍不住问道:“不知公子的安达是……” 少年伸手摸了摸玉佩,淡淡道:“自然便是你们小王爷。” 门子还欲再问,少年面色一沉,冷然道:“老货,小爷已然给够了你脸面,纵使要盘问,你也请个能在王府说上话的人来问小爷。” 扭头对那尼姑道:“师父,我们进去吧,安达说过,来了王府便和到家一般。” 说罢搀着尼姑便往里走。 门子吃他唬住,竟是不敢阻拦,连忙陪笑道:“是,是,小人啰嗦,小人啰嗦,快请二位先往花厅奉茶……” 一面伸手往里请,一面扯过一个小厮低声道:“快请哈总管去花厅!” 那少年、尼姑,自然是叶孤鸿、灭决师徒。 叶孤鸿虽听见门子安排请甚么哈总管,也只当不闻,搀着灭决进了王府,绕过影壁,随着引路小厮来到花厅,顾自落座,自有小丫鬟端上香茶两盏。 过不多时,一个身材雄壮的大汉,跟着小厮走来,进门便问:“哪位公子自称小王爷的安达?” 叶孤鸿斜着眼看向大汉,冷笑道:“你在这房里能找出第二位公子么?” 大汉一滞,又看向灭决:“那这位师太,想必便是我家王爷新聘的供奉?” 灭决扫他一眼,不加理会。 叶孤鸿起身道:“你问东问西,不该先说说自己是何人么?我师徒专程绕来大都,不是为了同不相干的人说废话。” 大汉见他小小年纪,词锋犀利,又察觉出灭决呼吸悠长,显然身怀高明内功,一时间摸不透他底细,也不敢拿大,呵呵一笑:“好说,好说!在下姓哈,忝为王府外务总管,王府中的武士都有哈某统领,诸位供奉凡有所需,也多由哈某安排,不知在下这微末身份,能否与贵师徒一叙?” “原来是哈总管。”叶孤鸿点点头,抱了抱拳,语气也客气了些:“既然是哈总管当面,我师徒自然无话不说。哈总管,这位师太乃是在下的师尊,江湖人称‘南海神尼’,小子姓叶,单名一个问字。” 哈总管又抱拳道:“原来是南海神尼当面,久仰久仰。叶公子,不知你同我家小王爷,是何时结成了安达,神尼又是如何为我家王爷所礼聘?” 叶孤鸿笑道:“哈总管,明人不说暗话,我师徒来得唐突,贵府心中有所嫌猜,也自难免,其中情形,小子自当一一告知,且请坐下细说。“ 哈总管见他一派坦荡,点了点头,拉张椅子坐在了对面。 叶孤鸿收敛笑容,正色道:“数月之前,我师父机缘巧合之下,闻听了一桩绝大秘密,便收拾行囊北上,欲往雁门关一行,行经江州时,恰遇上小王子同一位丑大师,被一干江湖人围住恶战。” 哈总管听得“丑大师”三字,心知叶孤鸿所言有所属实,神情越发严肃。 叶孤鸿笑道:“江湖厮杀无日不有,我师徒身有要事,本也无意过问,偏偏同丑大师敌对之人中,有一位是我师父昔日对头,而他们出现在江州一带,着实蹊跷,只怕也是要去雁门关夺取机缘。” 哈总管听得“夺取机缘”几字,眉毛一挑,听得更是入神。 叶孤鸿放低声音道:“我师父发现是那对头,果断出手,她和丑头陀合力,将那人重创,对方见状只得逃走,我和小王爷也因此结识,彼此交谈之下,情投意合,于是结为安达。我将师父传我保命的天蚕软甲送了他,他送了我这个!” 他解下腰间玉佩,在哈总管眼前一晃,哈总管眼神锐利,立刻认出正是他家小王爷随身多年的玉佩。 哈总管久在府中,晓得这块玉佩乃是当年小王爷初生之时,皇帝特意赐下的美玉,王爷当时刚刚封王,聘来高手匠人雕成玉佩,小王爷自幼佩戴,从不离身。 若是寻常情况,叶孤鸿说小王爷送此玉佩给他,哈总管多半不大相信,但按蒙古人习俗,结为安达时,两人互赠礼物,叶孤鸿既把师父送给他保命的天蚕软甲都送了出去,小王爷为人大气,回赠这块玉佩,似乎也理所当然。 哈总管也是练家子,只听那天蚕软甲之名,便猜到多半是刀枪不入的柔软内甲,这等至宝,若仅仅从价值而言,怕是远胜于那玉佩,不由微微点头。 叶孤鸿继续说道:“小王爷说我师父武功高强,他父亲见了一定欢喜,因此邀我师徒去往江州拜见了王爷,我师父施展了几手功夫,王爷果然大喜,当场便要聘我师父为供奉。“ 说到这里,叶孤鸿看了看灭决,摇头道:“只是我师父素来不爱同人交际,更不愿受世俗约束,况且又急着要去雁门关,因此拒绝了王爷好意。只是小子我自小随师父住在海岛,从不曾交过朋友,因此师父怜我,特意多留了两天,让我和安达玩耍。“ 哈总管点了点头,暗忖:罢了,原来这小子自小没朋友,我家小王子又是会交际的,怪不得他一见如故,把至宝软甲都送了出去。这尼姑看着好生冷漠,心里却也是疼爱徒弟的。 叶孤鸿叹了口气,摇头道:“那日我安达问我,为何要同师父去雁门关?我自然不瞒他,便据实相告,不料他回头便告诉了王爷,王爷又来寻我师父,说若是那般机缘,着实非同小可,既然我师父的对头得知了赶去,焉知便没旁人也知晓?届时还不知有多少人会去抢夺,我师父武功虽高,双拳未必能敌四手,若是答应做王府供奉,王府却可出力,帮我师父夺得那份机缘!” 哈总管听到此处,把腿一拍:“哈某晓得了!王爷这趟去江州有大事要办,自然无暇分身,而你师徒的事情亦紧急,因此先行赶来王府搬兵!不过这般说来,王爷当有书信让你带来才是。” 叶孤鸿摇头道:“当日王爷本要手书一封,却是我安达说不必多事,只要出示这个,王府中人,自然会全力配合。” 他又把那玉佩摇了摇。 哈总管一想,倒也在理,这些江湖人看得比命重的所谓机缘,对于自家王爷,多半不值一提,调用些人手的小事,有小王子的玉佩在尽已足够,如此一来,小王子在他朋友面前也有脸面。 点一点头道:“这话也不错,只是既然要出动人马——非是哈某欲打听你师徒机密,却也不得不问一句,那雁门关,究竟藏了甚么机缘。” 叶孤鸿把嘴一闭,看向灭决。 灭决今日只有一句台词,翻来覆去已在脑海中背了多遍,此刻吸一口气,淡淡说道:“告诉他吧,你反正都同你安达说了,他父王也知道了,对王府倒不必再保密。” 叶孤鸿露出一丝内疚神情,过了片刻,才看向哈总管,低声说道:“哈总管,你可知数百年前,雁门关悬崖下,埋葬了一位惊天动地的人物,此人生前乃是辽国南院大王,亦任过丐帮的帮主,南北武林,人人都要尊他一声,萧大侠!” 哈总管眼睛一睁,倒吸一口凉气。 0023 水落石出,意在得剑 古代社会的信息流速,远不能同后世比较。 便是名满天下的大侠,死后数十年,还记得他的也是寥寥无几。 别说区区侠客,帝王将相怎么样?后世又能有几人得知? 除非是被人写进《三国演义》之类巨著,代代流传,方能深入人心。 不过这个哈总管,却非等闲人。 汝阳王四处扑灭义军,而这些义军首领,往往出自江湖上教派帮会,因此汝阳王对江湖武林颇为关注,哈总管正是他在这一方面的得力助手。 似这等人,一则职责所在,一则又可调动王府资源,自然博闻强记,晓得许多不为人知的事迹典故。 因此一听“萧大侠”三字,哈总管顿时吸得一口凉气,连连点头:“啊呀,哈某晓得此人!据说此人乃是镇压一代的豪杰,同大理国王子、灵鹫宫主人义结金兰,武功深不可测。” 叶孤鸿心中暗喜:不出我所料,这厮果然听说过,这便好办了! 当即抱拳道:“哈总管博学多知,小子佩服佩服。这位萧大侠,据说身怀少林、丐帮两家之长,尤其是降龙掌法,霸道非常,后来郭大侠把守襄阳,凭借的也是这套掌法。” 说到郭大侠,哈总管更加熟悉,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那位郭大侠自幼便蒙成吉思汗收养,乃是我大元朝的金刀驸马,可惜最终还是做了我国的对头,他那一手掌法,据说震古烁今,想来若非如此,也不能独当我大军数十年。” 语气之中,竟是由衷敬佩。随即摇头道:“可惜金刀驸马死后,这掌法传承不全,便是丐帮历代帮主,也难再现神掌雄威。” 叶孤鸿笑道:“哈总管好见识!不过哈总管可知这降龙掌的来历?” 哈总管奇道:“这掌法不是那丐帮世代传承下来的么?” 叶孤鸿点点头,又摇摇头:“看来总管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门掌法,最初共有廿八掌,的确是丐帮世代相传,一直传到了萧大侠手上,却被人揭发出他是契丹人的身份,赶出了宋境,做了辽国南院大王,后来辽主欲挥军灭宋,这位萧大侠思及旧情,左右为难,于是心萌死志,便将打狗棒、降龙掌都传给了义弟灵鹫宫主,要待以后丐帮选出英豪帮主,再去灵鹫宫,由那宫主代传绝学,只是时间仓促,便只传了十八掌,这便是后来郭大侠所学的降龙掌了。” 哈总管首次听说其中曲折,不由惊叹道:“啊呀,可惜了!那十八掌已然厉害无比,不知原本二十八掌,更要厉害到何等境界。” 叶孤鸿摇头笑道:“却又不然。一则是萧大侠同灵鹫宫主说的分明,二十八掌中,最后十掌变化繁复,威力却弱于前十八掌,颇有蛇足之嫌,因此舍之不惜;二则是这位灵鹫宫主也是武艺通天,他所习练的六阳掌刚猛绝伦、折梅手变化无尽,回归灵鹫山后,一时兴起,把这两门神功的要旨,亦融入降龙十八掌中,因此这十八掌,比之原本二十八掌反而有所胜出,乃是中原武学中一等一的神功绝学!” 哈总管听得眉飞色舞,连连赞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若非神尼师徒渊博多识,这等武林秘闻,哈某哪里得知?” 又想到他们所说机缘,忍不住心痒难搔:“这般说来,莫非那雁门关……” 叶孤鸿点一点头,笑道:“哈总管也猜到了?哈哈,你听我说,当时萧大侠传功给灵鹫宫主,是因丐帮一时无主,因此请他代为保管神功,生怕丐帮绝学失传。谁知这位宫主回去之后,足足等候了数十年,丐帮才有人来继承绝学。而那数十年中,灵鹫宫主年齿渐长,不免担心:若是自己死了丐帮还没人来,神功失传,岂不愧对义兄?因此他曾专程前往雁门关,于萧大侠毙命之处,寻了个隐秘所在,留下了降龙掌、打狗棒两样神功,这样若是丐帮中人心念老帮主,前往祭祀,或者便能得其传承,也不枉萧大侠用心良苦。” 哈总管听罢,把腿一拍,跳起身叫道:“原来如此!果然是天大的机缘!这等神功绝学,凡练武之辈,谁不愿得之而后快!” 叶孤鸿说得这番故事,有人有事,因果分明,由不得哈总管不信。 灭决适时咳嗽一声。 哈总管目光看来,叶孤鸿连忙打个哈哈,对他说道:“哈总管,我师父和你家王爷相商,愿做王府供奉,由王府出高手配合夺下这桩机缘,但是大家有言在先,那降龙十八掌,我师徒不感兴趣,但是打狗棒法,却必须归我师父所有!” 哈总管听罢一愣,看了看灭决师太腰间佩剑,暗自点头:是了,降龙掌法,至阳至刚,未必适合女子,那打狗棒法,据说招数变幻精妙绝伦,只怕倒合乎这尼姑的路数。“ 他仔细想了一想,皱眉道:“这桩事,请恕哈某不能立刻应下。但是我等若去雁门关夺此机缘,也要耗费不少时日,届时王爷必然已归,我等携秘籍回得王府,听王爷的安排再行分配便是。“ 灭决、叶孤鸿神色同时微变,露出不悦之色,哈总管连忙解释道:“师太、叶公子请放心,哈某之所以做不得主,是因为你们同王爷相商,毕竟哈某不曾在场,难知王爷本意,但若王爷真个是这般答应你们,他乃是一言九鼎的奇男子,决计不会出尔反尔。” “好!”叶孤鸿一拍手,看向灭决:“师父,咱们信哈总管一次。” 灭决想了想叶孤鸿吩咐,继续皱眉,面色愈冷。 叶孤鸿连忙道:“当然,咱们可不白信他。“ 他转对哈总管道:“哈总管,你家王爷答应了我师父两件事情,我师父方才答应做王府供奉,其一,便是此次去雁门关,王府须出真正好手配合,不要随便找几个看似雄壮的武士应付我等,所去高手,至少要能接我师父五十招!其二,我师父一生痴迷剑术,王爷说他府中有一柄御赐宝剑,削铁如泥,情愿赠予我师父使用。” 说到这里,叶孤鸿微微一笑,图穷匕见:“你说夺了秘籍,回到王府见了王爷,方能分配,我师徒可以信你,但王爷所说这柄宝剑,却须先拿出给我师父,便算是个质押!不然你等见了神功,真若翻脸,我师徒江湖野人,却能有什么办法?” 0024 佛光普照,冰消霜解 其实谈到这个份上,加上那枚玉佩摆在眼前,哈总管已然深信叶孤鸿所言。 当下点头道:“王府之中,高手自然不乏,只是那口宝剑,毕竟是御赐,若无王爷口谕……” 话没说完,叶孤鸿笑道:“先莫说那口宝剑,江湖上神兵利器虽不多见,用心寻找却也未必找不到,真正关键,还是你王府中真有得力高手,能帮上我师父的忙。若是这一点做不到时,别的都是多余。” 哈总管听他此言,心中不忿起来,站起身嘬唇轻啸,不出片刻,两个精壮武士快步走来,哈总管道:“去请玄冥双煞、大先生过来。” 两个武士一点头,扭身便跑。 哈总管笑道:“王府中的实力,二位片刻便知。” 不多时,一片脚步声渐近,叶孤鸿看去,只见两個四十余岁的高瘦大汉,生得目深鼻高,不似中土人士,心知定是玄冥双煞,鹿鸣公、鹤喙翁。 二人之后,又有一个五十余岁的灰衣汉子,头发斑白,皱纹满面,一脸俱是苦相,但是臂长腿长,尤其一双手,比常人大上许多,腰间插着一口长剑。 果然哈总管介绍道:“神尼,叶公子,这三位都是王府中最有威望的人物,这一位乃是鹿鸣公,这是他师弟鹤喙翁,至于这一位,唤作大先生。” 又对玄冥双煞、方东百说道:“这两位客人,是南海神尼和她的徒儿叶问叶公子,叶公子和咱们小王子结成了安达,王爷亦有意邀神尼受任王府供奉,并让王府中派遣几位高手,相伴神尼师徒去雁门关,夺一桩动地惊天的大机缘!” 鹿鸣公见了灭劫容颜,眼神顿时发亮,目不转睛地盯着勾看。 倒是鹤喙翁浑不在意,只好奇道:“甚么机缘,连我师兄弟都要惊动?” 哈总管笑道:“此事说来话长,还要请大先生替哈某斟酌斟酌。” 叶孤鸿暗自好笑,数百年前的事,谁又能真个说清? 遂不做言语,听任哈总管把“雁门关大机缘”来龙去脉,细细复述了一遍。 待他说罢,大先生缓缓点头道:“总管,此事只怕并无虚假,当年那位萧帮主所学的降龙掌,的确是二十八招!他离世之后,丐帮一度内乱,过了许多年才重新选出一位大伙儿服气的英雄,远赴灵鹫宫学艺,便只学了十八招——” 说到这里,大先生摇一摇头,唏嘘道:“此事在丐帮,除了少数长老历代口口相传,寻常八袋弟子亦难知究竟。至于灵鹫宫宫主久等丐帮传人不至,留武雁门关,想来倒也合情合理,应该无误。” 哈总管微微点头,有了东方白这番话,此事再也确凿不过。 当即笑道:“哈哈,此事若不可靠,南海神尼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寻机缘。只是我们王爷担心消息传出,别有强手来夺,因此要我等尽力相助,届时打狗棒法归于神尼,降龙掌法便归王府,但神尼谨慎,要亲手试过我们府中的高手,她才放心。” 说罢哈总管看向大先生,便要点他出战,大先生这厢,听得灭劫要打狗棒法,亦是神情微变,眼神陡然闪过一丝凌厉。 然而不待哈总管开腔、大先生请战,便听鹿鸣公哈哈一笑:“好好好,干大事自然需要稳妥,神尼这般谨慎,我瞧甚好,既然如此,我便同神尼玩上一玩。神尼,我师兄弟都练得极寒掌法,你务必小心了!” 说罢身形一晃,一掌挥出,一道阴寒掌风遥遥击去。 叶孤鸿叫道:“师父小心!”纵身往后跃开。 灭劫冷笑一声,亦出一掌,掌力阳和宏大,正是峨眉九阳功! 两道掌力空中相撞,嘭的一声闷响,鹿鸣公身形一晃,口角溢出一丝鲜血,面露讶色。 灭劫得理不饶人,清啸声中,凌空扑至,长剑出鞘,直指鹿鸣公眉心! 鹤喙翁惊呼道:“师兄!” 慌忙抢自侧面击出一掌,顿时寒气凛冽,灭劫空中转身,左掌拍去,两下劲道一交,灭劫凌空翻了三个筋斗,远远落地,鹤喙翁则是连退三步,方才站稳。 哈总管看得惊骇莫名,玄冥双煞武功之高,在他看来,说一句当世无敌也不为过,他虽也察觉到灭劫神尼内功不凡,但万万没料到灭劫竟能以一敌二,顷刻间占得上风! 鹿、鹤二老对视一眼,齐声苦笑——其中究竟,他二人才是真正心知肚明。 原来鹿鸣公这厮天性好色,见灭劫貌美,心中老鹿乱撞,抢上前来动手,欲给这美尼姑留下个武功高强、怜香惜玉的好印象。 故此先告诉对方自己练得是极寒掌法,出掌之时,生怕伤了灭劫,只使出三成功力。 其实这也不怪鹿鸣公大意,他师兄弟所练玄冥掌法,掌力至寒至毒,对上世间九成的内功,都要大占便宜,便是三成内力,已然罕有匹敌。 万万没料到,灭劫年纪虽轻,武艺却高,下手更是狠辣,见鹿鸣公直勾勾盯着自己,言语又轻浮,心中早已大怒,恨不得一掌毙了这头淫鹿,因此一出手便使出“佛光普照”掌法。 峨嵋派这门掌法,仅仅只有一招,全凭内力深厚取胜,灭劫毫不犹豫催动全力,等于以九成乃至十成的功力,对上了鹿鸣公三成内力,鹿鸣公岂能讨得好去?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灭劫一介女流,偏偏练得竟是纯阳内功,恰好不受他这玄冥真气克制,种种阴差阳错之下,竟是被灭劫一掌震出轻微内伤。 要不是鹤喙翁及时出手,他么一个横绝当世的大高手,险些不明不白死在此地。 鹤喙翁也料不到师兄会闹出这等洋相,仓促出掌,也只使出五六成内力。 灭劫和他对掌,虽也没及出全力,却占了居高临下便宜,两下拼个旗鼓相当,但灭劫借力后纵,姿态曼妙,鹤喙翁却是噔噔噔连退三步,场面上狼狈的多。 灭劫心中也自暗惊,这师兄弟二人掌力阴毒滂湃,她平时所遇强敌之中,再无能相比拟者,要不是对方轻敌,自己万万难讨便宜。 但她生性桀骜,遇强越强,唰唰挽个剑花,冷笑道:“二打一么?贫尼也不怕你们。” 鹤喙翁叫道:“小尼姑,你休狂,若是二打一,你能支撑二十合,我认你做干娘!” 鹿鸣公在美尼姑面前丢了脸面,此刻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听见师弟兀自叫嚣,只觉颜面俱失,把鹤喙翁手一拉,对哈总管道:“我兄弟今日折了面子,捞什子雁门关,伱另选别人去吧。” 说罢拉着师弟,飞一般低头走了。 哈总管武艺有限,不曾看出其中详细端倪,只道灭劫师太真个一招之间,打得玄冥双煞服软,不由惊为天人,暗想道:怪不得我家王爷定要请她来当供奉,看来我老哈的眼力,比照王爷还差得远了…… 忽然听得有人说话:“南海神尼好俊功夫,老夫不才,愿请教神尼剑法。” 0025 怒气难抑,劫生灭成 东方白开口挑战,说话慢吞吞的,配着他那凄苦神情,倒似多么不得已一般。 灭决下巴一扬,冷喝道:“不必说这些客套废话,手底下见真章便是!” 哈总管有些吃惊,心道这尼姑好凶! 叶孤鸿跟灭决相处这些时日,倒是渐渐了解了自家师父,知她心性嫉恶如仇,哈总管、玄冥双煞均非汉人,在王府做事倒也罢了,这个化名大先生的东方白,显然乃是汉人,却听凭异族王爷驱使,灭决便格外瞧他不起。 东方白也不生气,点头道:“有僭了!” 拔出长剑,揉身一刺,叶孤鸿只听空气中嗤嗤作响,暗自凛然:这老头内力好高! 灭决眼神一亮,清叱一声,轰的一剑横斩,剑风如雷,东方白惊道:“好剑!”上身前冲,沉肩抖腕,化刺为砍,当的一声,两柄长剑对劈,二人皆立足不稳,各自飞身退后,掌中两口长剑嗡嗡剧颤,久久不绝! 哈总管见人斗剑见得多了,只是剑走轻灵,凡是剑客相斗,或迅捷、或阴毒、或飘逸、或清绝,似二人这么如战阵骑将般刚猛互拼,却是少之又少。 不由笑道:“叶公子说神尼痴迷剑术,如今看来,神尼真正厉害的却是内功精湛!” 他说出这句话来,自以为眼力不凡,看穿了灭决真实本领,不料灭决斜睨他一眼,冷笑道:“你懂甚么?方才这老儿一剑刺出,看似是平平无奇的起手式,其实暗含数十种变化,无论贫尼如何应对,都不免失了先机,唯有以力破法,剑荡群魔,才能破他无穷后手。” 她说这这些话,看似奚落哈总管,其实却是趁机教导徒弟。 若是叶孤鸿不在场,灭决师太最多也只会说“你懂什么”四字。 哈总管老脸一红,呐呐不言。 灭决一双妙目,转又盯在东方白脸上,一字一句说道:“武林之中,有这般剑术造诣,又有这般内力修为之人,少之又少!呵呵,贫尼听说丐帮史帮主,数年之前忽然失踪,四大长老争权夺利,为首的九袋长老东方白,去岁传出暴毙的消息……” 说到这里,灭决咬紧银牙,目光中流露出鄙夷、愤怒之意。 若从峨眉创派祖师论起,峨眉与丐帮的渊源着实不浅。 郭女侠师公洪老侠、母亲黄女侠、姐夫耶律齐,三任丐帮帮主,她便称一句丐帮大小姐也不为过。 况且丐帮自创立起,始终以维护中原为己任,不知多少丐帮英豪,为家国份上抛头洒血,留下一幕幕可歌可泣的传说。 及至耶律齐战死之后,丐帮数代未得雄主,往日规矩风骨,废之大半,灭决以故人角度看来,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如今见到丐帮首座长老竟假死遁身,替蒙元王爷效力,心中怒意,着实难止。 总算她还记着徒弟的计划,担心就此暴露身份,生生把后面大段痛骂吞回了肚里。 东方白满面凄苦,幽幽叹道:“老夫百死余生,往事说之复有何益?什么丐帮长老,老夫自己都不记得了。不过……” 他眼皮一抬,眼眸中寒光乍现,盯着灭决道:“师太这般年纪,这般武艺,武林中怕也难得一见……呵呵,老夫平生,百事无成,潦倒落寞,聊能自慰者,唯有这身剑法!师太固然法眼无差,老夫却也自信不弱于人,愿和师太再斗几合,也瞧一瞧师太的师承来历。” 他这话一出,灭决心中一凛,心道这老儿乃是剑道前辈高人,我峨嵋剑法名震天下,只消多使几招,他岂能认之不出?若是认出,我这南海神尼如何自处? 但她心思果决,随即把心一狠:罢了!死人须不会说话,高手相争收手不住,也属寻常,待我一剑刺死这老儿,凭这姓哈的颜光,难道能看出端倪? 念头一定,杀机大盛,微笑道:“如此妙极!‘八臂神剑’,好好看看贫尼来历!” 说罢唰唰唰几剑连环出手,剑势凌厉绝伦,招招都是险恶无比的杀招。 东方白大喝一声,出剑对攻,他内力浑厚,剑法精绝,每一招都高明无比,硬生生挡住了灭决师太狂暴攻势。 双方以快打快,长剑交击清响不绝,转眼间斗了三十余招。 灭决师太斗得性发,内力滚滚催动,长剑越使越快,口中更是不断问道:“这是什么剑?”“师承哪门哪派?”“老儿说话!” 东方白每隔几招,便换一套剑法,一直换了七八套,也只将将挡住灭决剑势,用心辨认对方剑路,只觉对方招数狠辣无比,不留一丝生机,置身其中,如处阿鼻地狱,全然认不住这究竟是哪门哪派的剑理。 叶孤鸿本来被“八臂神剑”名头唬住,很是担心他一口叫破灭决师太来自峨眉,但见他二人斗得久了,老头满眼茫然,渐渐安下心来,想道:原来这老儿也是银样镴枪头,峨嵋剑法都认不得……不对! 叶孤鸿眼睛一瞪,心想不对,峨嵋剑法这厮若都认不出,未免太也无能—— 难道灭决师太使的,竟是她自创的灭剑、决剑两路全新剑法? 他这一想,果然撞上了答案。 峨眉武艺都是郭襄传承,她身怀诸般绝艺,大成之后取长补短,创出峨嵋派诸般绝学。 只是郭襄为人豪迈,一生广交朋友,所创下的功夫,便和她性情一般,往往留人三分余地,单论狠辣,着实不足。 灭决师太天资卓越,三十上下,一只脚已将迈入宗师门槛,过了那“人云亦云”境界,隐隐感觉峨眉武学不大契合自己的路数,于是着手创演两套全新剑法,自家命名为灭剑、决剑。 她自孤鸿师兄死后,独力支撑峨眉门脉,又以魔教光明使者为假想敌,心中戾气日盛,因此方能创出这等专行杀伐之道的灭决剑术。 不料这剑法尚未完成,忽然遇见了“师兄转世”的弟子,师徒每日相处,其暖融融,其乐悠悠,灭决往往一日间笑容,比以前一年还多,戾气大消之下,这门剑法的创设,顿时便遇见了瓶颈。 说来也多亏今日遇见东方白! 灭决一恨他身为汉人,屈身胡虏,二怒他丢尽了丐帮的风骨脸面,三怕他揭穿自己来历,危及徒弟,恨、怒、怕交集之下,欲下毒手除之,因此甫一出手,便把灭剑、决剑中的厉害招数交替使出。 谁知在这炽盛杀心的催动下,平日里百思不解的许多关结,竟是豁然开朗,一时间越战越觉顺手,又难得东方白剑法高明,一招一招都接了下来,得以让灭决且战且悟,顺势将自家灭决剑术演至大成! 这般一直斗到二百合上,灭决只觉胸襟大畅,长剑运转无不如意,蓦然一声低啸,嗖嗖嗖七剑齐出,东方白只觉眼前一花,心知要糟,奋尽全力往后一跃,不顾体面,就势滚倒连翻七八个跟头,这才避过灭决绝杀一剑! 哈主管早看的呆了,此刻见自家人大败,这才省悟,连忙展臂拦在东方白之前,满口叫道:“神尼神尼,都是自家人,且看老哈面上,莫动真怒。” 灭决方才那一招七剑齐出,自谓犀利无双,却被东方白全身以退,心中也自暗暗佩服,亦知此刻没了杀他机会,冷笑一声,摇头道:“比试罢了,贫尼心如青灯古寺,何尝动怒?” 哈总管听得一呆,心道你这青灯古寺,怕不知供的哪路魔佛邪神,却是暗自怕了灭决的凶威,强笑道:“是是,是是。” 叶孤鸿上前拉住灭决手,顺口编个故事道:“哈总管不必疑惑,我师门南海剑派,数百年前也曾兴盛一时,却是得罪了丐帮高人,才不得已迁居海外,如今虽时光境迁,但我们对丐帮却始终难生好感,哈哈,不够大先生既已脱离丐帮,自然不在此例。” 他这一番话,非但哈总管信之不疑,刚爬起来的东方白也信了大半,惊呼道:“怪不得你们打听到雁门遗武一事,看来贵派对丐帮的消息,当真关心的紧呐。” 哈总管一想是啊,对方说史帮主失踪、东方白暴死,如数家珍,这些都是丐帮的大秘密,若不是对丐帮极为关注,岂能轻易知晓? 心中顿时暗自警告:这个南海剑派看来是祖传的心眼小,几百年前的仇竟然记到今天!老天,几百年呀,几百年前还没有我们蒙古人哩!如今这尼姑做了府里供奉,徒弟又是小王爷安达,我老哈却万万不可得罪了他们这些小心眼子。 眼神一转,转到了灭决的剑上,那剑虽是百炼精钢,但方才同东方白的长剑交击数百下,两边剑刃已似狗啃一般。 当即笑道:“对了!此前叶公子不是说,要王府拿宝剑为凭么?呵呵,师太这般绝艺,难怪王爷肯将御赐宝剑相赠!这才真正叫宝剑赠英雄哩!我瞧师太这口剑已不堪用了,索性便担些责任,先把那宝剑取出,助师太夺取那雁门机缘!” 0026 通家之好,珐琅蝶钗 见哈总管终于入彀,叶孤鸿暗喜:捣子,中我计也! 面上却是笑吟吟毫不在意,反扯住哈总管道:“总管大人急什么?剑须不会长腿跑了,倒是那雁门关的机缘才是至关要紧!我师徒这次绕道大都,已然耽搁了不少时间,若被人捷足先登,岂不冤枉?总管还是先安排了同去之人,速速起行,尽快办成,也好叫王爷和我安达欢喜。” 哈总管此刻节奏被带,一听之下,甚觉有理,思忖片刻道:“王府之中也不能缺了高手坐镇,玄冥双煞便留在家中,大先生阅历丰富,多知丐帮往事,请他陪同神尼师徒走一遭,我瞧最好不过!哈某这里再精选几名武艺精强、办事利索的勇士陪同,必定万无一失。” 叶孤鸿点头道:“如此极好,只是还请总管快快安排,最好明日便能出发。” 哈总管一口应下:“便是明日出发!神尼、叶公子请随我来,哈某先为二位安排住处。“ 叶孤鸿摆手道:“且不忙!哈总管,我一个小孩倒无所谓,只是我师父虽受王爷礼聘,但如今王爷不在,师父径直住入王府,知道的,这是王府礼贤下士,不知道的,还道我师父迫不及待要坐稳这供奉哩。呵呵,人心叵测、人言可畏,且待事情办成、王爷回府,当着众人面前诚意相邀,我师徒再搬入王府不迟!” 哈总管能坐到总管位置,也是有经历的人,“人言可畏”四个字,那真是感同身受。 不由衷心赞道:“叶公子小小年纪,思绪端的周全,若非神尼,谁能培养出你这般了得的子弟?这才真正是名师出高徒哩!” 灭决虽不耐烦和这些鞑子周旋,但听哈总管这番赞许,语气由衷,也不由露出笑脸:“贫尼这徒儿打小聪明,那是自胎里带来的宿慧,贫尼如今也多享他福。” 哈总管恭维道:“这正是神尼的福分也。来,哈某先送二位出府——” 他也不问灭决、叶孤鸿住在哪处客栈,毕竟堂堂汝阳王府,大都之中想知何事不得? 正要动身,忽然一个俊俏的小丫鬟踩着碎步急急赶来,叫道:“哈主管,小王爷结交的安达可还在么?” 哈总管一看来人,不敢小觑,连忙堆起笑意道:“啊呀,原来是小翠姐姐,这位叶问公子和他师父正要先回呢。” 那小翠看也不看灭决,只怕叶孤鸿一打量,露出笑意道:“果然是位一表人才的小公子!哈总管,王妃听说小王子的安达到了府里,发起脾气来,说既然是王子的安达,怎不先去见她?” 灭决见事情平生波澜,眉头一皱,叶孤鸿却是率先反应过来,蒙古人所谓安达,便是汉人的结义兄弟,这可不是一般朋友,那是真正的通家之好,到了安达家里,拜见对方高堂,正是应有之义。 连忙笑道:“小翠姐姐,这可怪不得哈总管,实在是小弟来得蹊跷,哈总管总要验明正身才妥当,如今小弟正要去拜见王妃呢。”仅此一语,不知不觉将一顶黑锅扣在了哈总管头上:你曾经验明了我的正身哦。 小翠掩口笑道:“嘻嘻,你是小王爷的安达,小翠可不敢做你姐姐,既然如此,快随我去罢,莫让王妃久等。” 叶孤鸿回身拉了拉灭决的手:“师父,我去拜见我安达的母亲,你先回去等我吧。” 灭决有些不放心,但是又不想和什么鞑子王妃交际,挣扎片刻,想起自己徒弟随机应变的本事,点头道:“好,你晚上还要练功,不可耽搁太晚。” 交待罢了,当下两边分别:哈主管恭恭敬敬送灭决出王府,叶孤鸿跟着小翠往王府后宅而去。 汝阳王府占地广大,方才所在花厅,不过是前堂一个偏厅,如今往后宅去,穿堂过廊,着实有不少路程,那小翠是个嘴碎的,一路走一路叽叽喳喳,指点沿途各处景致。 待走过一处花园里,叶孤鸿看看前后无人,紧赶两步,拉住小翠袖子。 小翠一愣停步,诧异看来,却见叶孤鸿笑嘻嘻从怀中摸出一个钗儿:“小翠姐姐,今日初见,这个小玩意乃是小弟一点心意,虽不值钱,倒还精致,不至辱没了姐姐容貌。” 这个玩意儿,却是他昨日逛街时买的,一共买了三件,都是金丝嵌珐琅的工艺,分别是蜻蜓、蝴蝶、喜鹊样式,本是准备带给丁敏珺三人的礼物,此刻顺手掏出一件来做人情,正是一支蝴蝶钗。 小翠久在王府,什么好东西不曾见过?打眼一看,便知这东西至少值一两金子,似自己每月二两银子的月钱,得存半年才能买起。 但她毕竟是大户人家使女,自有一番气度,虽然吃惊这叶公子出手大方,却不曾伸手去接,只摆手笑道:“啊哟,无功不受禄,这般贵重物事我可不拿,再说叶公子还不知为谁买的礼物哩,我若接了,岂不是夺人所好?” 叶孤鸿笑道:“不瞒姐姐,我这次上京,特意买了这支钗儿,原本是想送给我安达的红颜知己,但今日一见姐姐,小弟便恍然大悟,有姐姐这般丽人在眼前,我那安达还能看得上谁?因此送给姐姐是准没错的。姐姐,你不看我面,也看我安达面上。” 这个小翠大约十二三岁,长得着实俊俏,而且王妃派她来找哈总管,显然是王妃面前得用的人。似王保保这般年纪,母亲身边这般貌美小婢,岂有不馋的?便似红楼大脸宝,不也没事就爱讨人家的胭脂吃。 再者,于这小翠而言,想来跟在王妃身边,也难接触适龄男子,王保保虽比她小两岁,一来身份贵重,二来长得也高大俊俏,小丫头懂事早,若有一点情丝,只怕也是要系在王保保身上。 因此叶孤鸿说出“我安达还能看得上谁”这句话,正说中小翠心眼里,“哎呀”一声娇呼,已然红了面颊,叶孤鸿仗着此身年纪小,索性拉着小翠的手,把蝴蝶钗放在她手心里,催促道:“快走吧,莫让王妃久等了。” 小翠被叶孤鸿随意几招撒手,带的节奏大乱,啐了一口道:“你比小王爷还小几岁,花样儿倒是真多,分明是你拽住我的,却又摧我快走。”捏了捏手心那钗,终究忍不住露出笑脸来,当下一路快走,步伐越发欢快了。 又走不远,转入一处小院,一群莺莺燕燕丫鬟,簇拥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夫人,正在围炉煮茶,见了小翠领着叶孤鸿来,都娇嗔道:“小翠你被人拐走了么?怎么这般老久方回。” 又有人不眨眼盯着叶孤鸿笑道:“好个俊俏的小公子,怪不得小翠舍不得带来给我们看呢。” 有眼尖的,望见小翠手里拿着金钗,更是使劲起哄道:“哎呀呀,王妃您快看呐,看这蹄子的手里是什么?原来竟连人家的聘礼也收了。” 叶孤鸿看这些丫鬟也都不大,说起话来,却是一个赛一个藏着心眼,顿时大觉有趣:好家伙,这便是王侯权贵府中,妖艳贱货们争宠邀媚的场景么? 便听那年轻夫人故意板起脸,嗔道:“好了好了,都给我安静些,你们这群蹄子,怕人家不知道你们没教养么?” 叶孤鸿暗自好笑道:呵呵,蒙古鞑子,一时得了天大富贵,也学人说起什么教养来,别说有教养的人家,贾府来了外客,丫鬟婆子们也不敢这般罗唣。 丫鬟们这才勉强安静,小翠趁机说道:“王妃,小翠把小王子的安达带来啦,他的来历,哈总管都问清楚了。” 又捧起钗儿道:“这时叶公子送给奴婢的见面礼,奴婢不敢擅自处置,还请王妃示下。” 那王妃不在意的摆摆手:“人家给你你便收着吧,可怜见儿的,这般小孩子,倒要给你准备礼物,孩子,你上前来让我看看。” 叶孤鸿“腼腆”一笑,上前两步,一揖到底:“王妃在上,小可岭南叶问,拜见王妃。” 那王妃见他小小年纪,俊俏知礼,顿时笑得花枝乱颤:“哎呀,你们看这小小孩子,竟是如何长的模样,这般招人喜欢!不料保保这小粗坯,也结交得这般典雅人物。小叶问呀,内宅之中不必多礼,你既是我儿的安达,我也同你的额吉一般,来来来,来我身边坐着,说一说你和保保是如何结识的,他在南边可还好么?” 说罢一手拉了过来,同自己共坐在软榻上。 0027 世子探花,郡主吃奶 这个王妃相貌极美,叶孤鸿坐在她身边,更觉一道奇香袭鼻,忍不住使劲一嗅,却是奶油冰淇淋的味道。 暗自奇道:我听说宋朝时候便有了冰淇淋,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这冷森森、香馥馥的,若不是甜甜的奶冰冻了,如何有这般好闻香味?看来这个王妃,也是吃货一枚。 王妃见他鼻子嗅啊嗅的,不觉莞尔,旁边一个年纪大的婆子更是笑道:“王妃身上这股天然冷香,男子闻了便要销魂动魄,连这小小娃子,也难免俗。“ 王妃啐道:“老货,嘴上没把门的么?这孩子才几岁,懂得什么。“ 那婆子连忙轻轻打了一下自己嘴巴:“多嘴、多嘴,老奴只是想起王爷此次出外公办许久,不知多想这一口香气哩。” 王妃摇头不理他,便问叶孤鸿,如何同王保保结识。 这会儿没有哈总管这等内行人在,叶孤鸿放心乱编,那故事说的愈发一波三折。 “……小可当时同安达虽然还未说话,但是看他那般气宇非凡,好生心折,谁知那些恶人卑鄙,打不过我师父和丑头陀,气无处出,竟向我安达打了一支镖去,我一看不好,连忙上前替安达挡下一镖!喏,便打在我这个地方——” 这个年头,娱乐可没多发达,这些丫鬟婆子们终日困在后宅,愈发没甚见识,此刻听叶孤鸿比比划划说江湖恶斗情形,俱都听得呆了,听得恶人拿镖打小王爷,更是齐齐惊呼,连王妃都变了颜色。 及听说被叶孤鸿挡下,又是一阵惊呼,王妃忍不住伸手,在叶孤鸿指着的胸口处摸了一摸,急切道:“啊哟,宝贝儿,那你可伤的不轻!” 叶孤鸿一摇头:“伤不着我!小可衣服里面,穿着我师门至宝天蚕软甲呐!这件甲呀,是以天蚕丝缠绕金丝、银丝密织而成,份量轻,质地软,穿在身上,冬暖夏凉,水火不侵,刀枪剑戟,休想伤人一毫!与桃花岛软猬甲合称武林双珍!行走江湖有了它,何止多出一条命?” 要不说人家前世带过货的呢,叶孤鸿这一番讲品,一众丫鬟婆子,人人都露出羡慕神色,也就是场合不对,不然接一句:“一二三上车!”只怕人人都要争相打款。 王妃却是把手一拍:“啊哟!你说这天蚕甲我不知道,一说这软猬甲我却晓得!据说当年打破襄阳时,得了一件宝甲,便是你说的软猬甲,自此珍藏于皇家,去年皇上立伯颜忽都为皇后,便将此甲赠予了她,以示宠爱。” 叶孤鸿眉梢微动,暗自把这消息记在心中。 有婆子怂恿道:“皇上赐给皇后的,那定是真正至宝无疑!叶公子说他的天蚕甲,竟同软猬甲齐名,那岂不也是世间奇珍?那软猬甲在皇后身上,我们这些下贱人无福得见,叶公子这件宝甲,不知能否让我们开开眼界呐?” 叶孤鸿把手一拍,笑嘻嘻道:“这位大嫂想看,只能等我安达回府。那日我替安达挡了一镖,他好生感谢,我们两个一番交谈,彼此投缘,当即便结为安达。我听说结安达,要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送给对方,我最好的东西,便是这天蚕甲啦,而且他小小年纪,便随王爷四处公干,难免遇见那些不长眼的狂徒,这甲于他,却比在我身上更有用的多,便脱下来给了安达,安达则把他的美玉赠给了我。” 说着有一次解下玉来炫耀,内宅这些女子,对此玉比哈主管那些人更加熟悉的多,一眼瞥过,便知真货无疑。 王妃看了看玉,神情古怪,又看叶孤鸿,眼神中流露出爱怜之意,对众人笑道:“我说呢!怪不得保保将此玉给他安达,王爷竟也不管,看来不惟是这孩子长得俊俏、举止不凡,更有救了保保性命缘故,这一下啊,我方想的通了。” 那些婆子、丫鬟们纷纷道:“我们原说,小王爷年纪虽不大,却是最沉稳的性子,和王爷如出一辙,这等大事,岂会轻易出岔子,如今看来,有了这份亲上加亲的情谊,小郡主才有福呢。” 王妃嘻嘻笑道:“保保这孩子,果然是学了他爹,做事喜欢一举多得,区区一块玉,自家得了这么好的小郎君做安达,又白得一个好妹婿,待他回来呀,倒要重重赏他。” 婆子丫鬟们又是一顿恭维,叶孤鸿听在耳中,背冒冷汗,忍不住道:“王妃!这、这是怎么话说得?咱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王妃白他一眼,伸手搂住肩膀道:“你这孩子,得了便宜竟还卖乖!我问你,你知道这玉代表什么么?” 叶孤鸿叫苦道:“王妃明鉴,我同安达虽一见如故,一共也只相处了三日,每日只说些练武打猎的男子汉事业,他却不曾对我说这玉还有什么寓意。” 王妃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和你说罢,你家安达,还有个妹妹,如今方才半岁。半年前,我生下他妹妹时,心里愁啊,愁的我睡不着觉、夜夜哭泣,好悬没死了。” 叶孤鸿心道:你这是产后抑郁症啊!口中却道:“王府之中应有尽有,王妃何必忧愁?” 王妃摇头道:“你孩子家懂什么!当时我想,她是汝阳王的女儿,生来便是郡主,若是别人看她,何其好命?却不知这世间女子,命都是不由自个儿的。她幼时或者吃穿不愁,养尊处优,到了十余岁要嫁人时,必然要嫁入高门大户,可是高门大户那些公子哥儿,你不知道,我最知道,大多都是无能的废物,这也罢了,更没几个是会心疼老婆的,每日花天酒地,荒、荒那个无度,岂不苦了我的女儿?就这还是好的!若是我女儿长得美些,入了皇家的眼,不论是选进宫里,还是指去和亲,那都是一别再难相见了,她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想起来这些,我就要哭的停不下来。” 叶孤鸿隐隐猜出她的意思来,暗暗想到:了不得了,若这般说,这位王妃这份爱女之心,倒当真难能可贵。 果然便听王妃说道:“那时保保便来劝我,说额吉你不必担心,你不就怕妹子嫁的不好么?你放心,到时候我这做哥哥的,便替我妹妹做个探花郎,走遍天下,寻一个英雄了得的好男子,又能干、又俊俏,我把这玉给他做凭证,让他做我的妹夫!” 方才王妃说到怜惜女儿之情,眼圈都红了,此刻把眼一擦,望着叶孤鸿嘻嘻笑道:“本宫倒是没想到,保保这做哥哥的,还真雷厉风行!这才几个月?就给我找来了女婿!啧啧,果然是又能干,又俊俏!” 正说话,便有几个婆子打着遮风的伞,报了个小小襁褓来:“王妃,郡主饿了。” 王妃眼前一亮,拍了叶孤鸿一下,眼睛笑得月亮一般:“好孩子,给你看你媳妇!” 一边伸手去接襁褓,另一只手便解衣襟。 0028 良缘金玉,天高鸟飞 叶孤鸿这才知道,那冰淇淋香味竟是如何来的! 眼见一片白光耀眼生花,叶孤鸿连忙扭头避开,口中急急道:“啊呀,王妃,要不你回屋里吧,当心受了风……” 那王妃满不在乎道:“我们蒙古女人,却不比汉女娇气,当年祖宗们骑在马上喂奶也是常事,怕什么受风,咦,你脖子这么扭着不难受么?” 叶孤鸿自入后宅,便是一副人小鬼大模样,侃侃而谈,应对自如,让人几乎忘了他的年岁,此刻忽露出害羞狼狈一面,顿时逗得四下婆子、丫鬟齐声大笑起来。 王妃也自笑道:“哎哟,你这般小小孩子,断奶才几年?这就知道害臊了么?来来来,看看我的敏敏特穆尔,你看她长得白不白?” 叶孤鸿若在前世,也和王妃差不多年纪,又不是真的小孩,哪里肯回头占这便宜? 仍是扭转了头不看,只嘴里下意识答道:“白、白。” 有那得宠的婆子故意使坏,紧赶着问道:“哪个更白?” 叶孤鸿一时不查,顺口道:“都白。” 轰的一下,院子里几乎笑炸了天。 叶孤鸿跳下软榻,匆匆抱拳道:“王妃,小可晚上还要练功,明日要随师父去替王爷办差,今日便先行告辞了,待功成归来,再来同王妃请安。” 王妃见他脸都羞红了,自家女婿自家疼,也不好意思再逗弄,遂点头道:“罢了,可怜儿的,大年底下,还要替王爷办差,真正是好孩子!本宫不好阻你做正事,只是事情办完记得速速归来,本宫还有好些话要和你说哩。” 叶孤鸿匆匆一礼,扭头就走,王妃好笑道:“王府这般大,你们看他能走得出去?小翠,你去送送咱们的新姑爷。” 小翠嘻嘻一笑,跳起身,蝴蝶般追了出去。 王妃这厢兀自感叹:“这孩子倒是个实心眼的,我还说留他在府里过年呢,余妈妈,你去准备些礼物给他师父送去,他是我儿的安达,初次见面,见面礼还没给他,他倒跑了。” 那余妈妈一面答应,一面盯着王妃胸前笑道:“若依老奴看,那小公子正是消受不得这见面礼才跑呢。” 院中轰的又是一阵大笑,叶孤鸿不远处听见,连忙加快了脚步。 归去路上,小翠愈发活泼起来,一路叽叽喳喳,便似黄鹂般说个不住。 及至到了府门,叶孤鸿对王府内院之中,谁同谁交好、谁同谁有仇、哪个丫鬟傲气风骚、哪个婆子嘴狠心毒,已然了如指掌。 那胖门子见是王妃身旁小翠亲自相送,口口声声叫着姑爷二字,几乎惊死。 待小翠一走,忙不迭追来道歉,骂自家先前有眼无珠,不识贵人,又殷勤唤人准备车马,送叶孤鸿回下处。 叶孤鸿也乐得省鞋底,就势坐着王府车儿,回到悦来客栈。 灭决早自窗口看见,飞一般转下楼来,拉着徒儿上下打量,低声道:“那鞑子王妃,可曾为难你么?” 叶孤鸿笑道:“不过说些家常话儿,问一问他儿子的情形,徒儿顺口便应付过去。” 灭决点了点头,正待说话,忽然一辆大车粼粼使来,停在了客栈门口。 车上噗通跳下个浓妆艳抹婆子,正是王妃面前得宠的余妈妈,笑嘻嘻道:“小姑爷如何走得恁般快?王妃准备的礼物,都没及给你拿哩!” 说罢一挥手:“快,把礼物都搬到姑爷屋子里,手脚小心点儿,擦着碰着,仔细你们的皮!”车后转出两个健妇,各从车上搬下一只箱子,嗨哟嗨哟进了客栈,问了叶孤鸿的房号,径直便搬了上去。 那婆子又小心翼翼摸出一个锦囊,慢慢打开来,里面是一只纯金的麒麟,婴儿拳头般大小,雕工精湛,须甲分明,双眼嵌着两颗鸽血般红宝石,光芒四射,虽是一件死物,却仿佛下一刻便要跳起来一般。 婆子用锦囊托在底下,双手捧着递给叶孤鸿,谄笑道:“方才箱子里,都是些年货,你们师徒替王爷办差,年也不能好好过,因此王妃不忍,赐下那些年货来。这头麒麟,才是王妃给你的见面礼儿,小姑爷务必要好生收着。” 叶孤鸿接到手中,皱眉道:“这个……” 那婆子快嘴快舌道:“小姑爷持玉而来,携金而去,这便叫金玉良缘!小姑爷莫要不好意思,王妃心意,你收着便好——对了!你今日见了我家小姐,也该给小姐留个念想才是。” 叶孤鸿手一拍,苦笑道:“小可人在旅中,身无长物,哎呀……” 却是那婆子手快,竟把他腰间所插短剑顺手取了。 灭决神色未变,这个婆子出手之快,连她在一旁也不及阻止!看着此人一身俗气,竟是个极厉害的练家子! 心中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汝阳王府中,还真是藏龙卧虎! 那婆子笑嘻嘻的,拿着短剑定睛一看,念道:“南昌叶氏……咦,叶问公子不是说来自岭南?” 叶孤鸿反应之快,哪里会被她问住? 当即笑道:“我家自汉朝即定居于南昌,到后来五胡乱华,衣冠南渡,才随之迁往岭南,数百年繁衍生息,不曾再回故乡,剑上这般刻字,是让我辈子孙不忘根本之意。” 那婆子的历史水平自然一塌糊涂,只点头道:“这般说来,叶公子家里竟是有跟脚的大族哩,怪不得养出公子这般良材美玉,这却越发妙了,这柄短剑,便是你留的念想了!” 说着把短剑收在自己怀里,又说了几句讨好的话儿,带了两个健妇,告辞上车而去。 叶孤鸿手捧金麒麟,呆呆望她远去,忽听师父低哼一声,扭头看去,只见师父怒容满面,低声道:“你竟要娶鞑子小姐?你你你,你这劣徒,你随我来!” 纤手一伸,史无前例地扭住了叶孤鸿耳朵,拖着便往客房去。 叶孤鸿“哎呀”一声,连连告饶:“痛痛痛痛,师父师父,你听我慢慢说来……” 砰! 灭决一脚踢上了房门,松开叶孤鸿耳朵,往床上一坐,满脸怒气道:“你说来,你说来。” 叶孤鸿苦笑一声,便把自己去后宅经过细说一遍,叫起撞天屈道:“师父你说,徒儿我又非神仙,哪知那玉佩竟还有这些讲究?那小鞑子也是,自己才多大年纪,便记挂着替妹妹张罗夫婿。” 灭决表情古怪:“你说那鞑子郡主,还是个奶娃?” “才六个月的小婴儿!”叶孤鸿两手一比划,满口叫屈道:“还吃奶哩!” 灭决翻了个白眼,终究把“你看见了”四个字咽回肚里,自己思忖片刻,叹口气道:“这般说来,那个鞑子王妃,也是疼儿女的,晓得蒙元这些王孙公子多是废物,舍不得女儿嫁个赖汉,哼哼,她的眼光倒好的狠呐,主意竟然打到了我徒弟身上!” 说到这里,又愤愤不平起来。 叶孤鸿笑道:“那妇人久居深宅大院,闲来无事,自然要生出些热闹耍子,哪里当得真?” 灭决不快道:“人家信物都送了来,又索了你的信物去,如何不当真?” 叶孤鸿正色道:“师父,徒弟堂堂汉家男儿,将来随你学成武艺,是要以驱除鞑虏为己任的,岂肯娶她蒙元小姐?再说,明日你我离了此处,寻个机会摆脱王府众人,自此天高任鸟飞,她要寻女婿,去南海慢慢找呗。” 灭决见徒弟一副不肯负责的渣男嘴脸,这才大乐,伸指点他额头道:“还天高任鸟飞,你这小子倒是坏!” 叶孤鸿见她不气了,这才笑道:“师父,这次徒弟去王府后宅,真正有个大收获——乃是祖师爷家传软猬甲的下落!” 灭决一听,顿时神情一肃:“软猬甲?” 0029 柔荑若玉,一路向西 听得宝甲消息,灭劫师太顿时忘了别事,急忙追问:“甲在何处?” “皇宫!”叶孤鸿压低声音道。 “皇宫?”灭劫师太下意识望向宫城方向,眉峰锁起。 一个汝阳王府,便有这么多高手坐镇,何况皇宫? 无论她多么心高气傲,想到要闯宫夺甲,自家也觉得难有胜算。 叶孤鸿并不安慰,只是笑道:“师父,咱们家的宝剑呢?” 提到倚天,灭劫顿时愁容尽散,忍不住笑道:“多亏你的诡计!为师都想不到他们竟主动将此剑献上!” 说着回身,取出长长一个灰布包裹,一层层解开,露出一柄四尺来长古剑。 剑鞘上青气隐隐,以金丝镶嵌“倚天”二字,剑未出鞘,已觉寒气逼人。 叶孤鸿激灵打个冷战,惊叹道:“这便是本派镇派之宝……” 灭劫轻抚长剑,傲然点头,又道:“此剑乃盖世凶兵,天下剑器,以它为尊,出鞘必痛饮人血,师父今日就不抽出来给你看了。” 说罢又仔细缠入包裹,望着叶孤鸿道:“刀中屠龙,剑里倚天,武林中人,无不梦寐以求,若是泄露出此剑在我峨眉,本派山门,只怕永无宁日。当年若不是此剑失落,为师不得不拜托好友们帮忙探听消息,连晓风师太我都不会告知,你以后也要谨守这个秘密,连你师姐他们,也不必提起。” 叶孤鸿想起当日在晓月庵,晓风师太一提起倚天剑,灭劫便赶了三个女徒出门,当下连连点头。 灭劫师太放下剑,又叹道:“此剑和屠龙刀同出一炉,乃是当初郭大侠请高手匠人铸成,分赐其子破虏公及本派祖师,黄女侠家传的软猬甲,则赐予了郭家长女,襄阳城破之后便无消息,不料竟落在了鞑子皇帝手上……此甲说来也该是我峨眉之物,若不夺回,祖师爷在天有灵,也要怪弟子不肖。” 叶孤鸿一想,郭大侠一儿二女,都无后人,灭劫自认有继承权,也非无凭无据。 当下说道:“师父,请听弟子一言——有道是好饭不怕晚,良缘不怕迟,是我们的,终究还是我们的。如今你我师徒在汝阳王府撒下弥天大谎,还要尽快离了大都才是上策。至于那软猬甲,既然它在皇宫待了数十载,难道怕它长翅飞走?待弟子同师父多学几年武艺,觑个时机,我师徒再来大都走一遭,骗也好、偷也好、抢也好,定叫它物归原主。” 灭劫闻言,缓缓点头:“徒儿说的有理,良缘不怕迟,是我们的,终究是我们的……罢了,这些事情的确不必急于一时,待你将来长成,你我师徒双剑合璧,区区鞑子皇宫何足道哉!” 暂时捺下这桩心事,又笑道:“为师去看看你那鞑子丈母娘,送了什么好东西给你。” 起身去打开王妃送来两只箱子,只见一只箱子中,装的都是各色珍馐,鹿脯、肉干,及诸般花巧糖果蜜饯、稀奇干果,琳琅满目。 另一只箱子中,则是数十个金锞子,梅花式、海棠式、笔锭如意式,不一而足,又有百余个银锞子,都是上等雪花纹银,形式花样百出。再有一个金项圈,上面细细刻着如意祥云纹理,又刻着“前程似锦”四个篆字,此外还有一支白玉柄的拂尘,一串白玉数珠。 灭劫惊讶道:“不愧是鞑子王妃,给她姑爷压岁钱竟这般阔绰。” 忽然又横眉看向叶孤鸿,不快道:“徒弟,这般富贵气象,你当真不爱么?” 叶孤鸿笑道:“师父,黄金白玉,谁个不爱?只是若这些东西,本该是我家的,却被胡虏强占了去,做人情送给我,难道我还要感恩戴德不成?” 灭劫听了大喜:“好孩子,端的通透!” 叶孤鸿取出那数珠、拂尘递给灭劫,笑嘻嘻道:“总算她家知礼,晓得我恩师南海神尼也在……咦?师父,我瞧这白玉也该是极好的材质,怎地还不及你手白?” 灭劫师太自小到大,大约不曾听过异性这般赞美,虽是自家徒弟,年纪幼小,也自羞得脸孔一红,喝道:“又胡说!今天的功夫练了么?” 叶孤鸿打个哈哈,连忙跑去一边练功,不多时,已至物我两忘。 灭劫师太见他入静,忍不住把那数珠取在手上,一边拨动,一边细看,心想徒弟倒也不是胡说,果然是我的手比较白些。 次日一早,王府驶来大车数辆,哈总管亲自到来,待灭劫师徒下来,笑道:“神尼,叶公子,今日本是年节,却要二位替王府奔波,他日王爷回来,必有表示。” 灭劫不语,只扫了一眼他身后几人,哈总管连忙介绍:“这位大先生,神尼自然认识,剩下四位,都是王府中精选的好手,这位乃是乌旺参普,掌法练得不错,这位乃是乌林伯夫,擅使一条铁杖,这是摩多思巴,刀法厉害,这是卧温尔,一手软鞭堪称不凡!” 这四个都非汉人,摩多思巴更是一名番僧,四人皆是身材高大、筋骨硬朗之辈,叶孤鸿一一看过,心中暗自想道:这个乌旺参普,记得是玄冥双煞中鹿鸣公的徒弟,姓哈的故意不提,不知打什么主意。 灭劫点了点头,哈总管又捧出一长一短两口剑器,笑道:“那口宝剑太过张扬,想来神尼不会轻用,这口清风宝剑,也是难得利器,供神尼平时使用。这口短些的,叶公子用着当还合手。” 不得不说,这两口剑却是送在了灭劫心坎上,她本来也不打算使用倚天剑,以免招人窥伺,微微点头道:“难为哈总管想的周到,多谢了。” 当下将王妃所赠箱子,此前所买的大小包裹,尽数放在一辆马车上,师徒二人依旧骑了那两匹骡子。 其余高手,或坐车、或乘马,一队人踏着晨光,不紧不慢离了大都,向西而去。 这路线乃是王府提供,是自居庸关而出,再经山西恒山,然后径直前往雁门关。 0030 各怀鬼胎,真假谁辨 自大都至居庸关,约百余里路程。 出得居庸关,沿太行山脉向西,至居庸关,约八百里。 若是赶路紧些,四五日已是足矣。 然而众人出发,走了一日,还未走到居庸关,叶孤鸿便察觉出了问题。 一路上,先是乌旺参普声称吃坏了肚子,不时便要钻小树林,队伍只好不断停下相候。 又有番僧摩多思巴,无缘无故和一支镖队因“你瞅啥”、“瞅你咋滴”的缘故,大打出手,又耽误了许久,及至夜幕降临,走出大都还不足六十里。 莫说他们有车有马,便是只凭脚板,也不至于只走这么点路。 更何况身为王府武士,自然有一番规矩,然而这些人,分明是领了命令要去做大事,却拉屎的拉屎,干架的干架,身为供奉的大先生更是听之任之,其中岂能没有古怪? 次日总算走到了居庸关,摩多思巴竟和守关的兵将又干了一架,后来还是大先生见守军剑拔弩张,这才拿出王府腰牌,交涉一番方得过关。 这一下,灭劫师太也察觉出不对来,住宿时私下同叶孤鸿商量:这厮们莫非是因为耽误了过年,所以心中不快,要闹出这些幺蛾子? 叶孤鸿摇头道:“于彼等而言,替王府办差,只要有功劳,过不过年能算什么?师父,如今看来,这个汝阳王府却也不是铁板一块,明日走在路上,您多注意些经过的人物,尤其是那种身怀武功的。” 第三天晚上,灭劫悄悄告诉叶孤鸿,她今天看见了几个乞丐、几个番僧,陆续出现在队伍的前后,颇为鬼祟,且这几人步伐轻捷,显然身怀武功。 叶孤鸿思忖片刻,笑道:“只怕有些人真个信了我的话,有心去劫了这份机缘,呵呵,不出预料,再过两天,他们就该快起来了。” 灭劫若有所思道:“这般说来,那些番僧必和摩多思巴有关,至于那些乞丐……莫非东方白诈死退出丐帮,其中另有隐情?” 叶孤鸿坏笑道:“管他什么缘故,这般一来,倒正好便于我们遁走——待他乱势一起,我们便驾着马车径直回峨眉,且让他们狗咬狗去。” 及次日,叶孤鸿不肯再骑骡子,大剌剌坐到了车把式身边,要同他学赶车。 这些车把式都是王府下人,早得了交待,知道叶孤鸿是小王子安达,见他要学赶车,还道是小孩儿贪玩,却也不敢怠慢,一板一眼教他怎么御马行车。 叶孤鸿的学习天赋,也不单单点在学武上,仅仅一日功夫,以能似模似样赶着马车前行。 那车把式先还不放心,坐在他身边时刻准备接手,又过一日,见叶孤鸿赶着马车奔走如飞,这才一边惊叹一边下了车,就骑了叶孤鸿的骡子赶路。 灭劫则弃了骡子不骑,坐在了叶孤鸿身边。 旁人见了只道是师父担心徒弟安危,也不曾有什么想法。 第六日上,一行人从恒山山下经过,行至一处山谷,忽听一声口哨吹响,两下林子中,跳出数十个乞丐,为首一人,腰上系着八个麻袋,大喝道:“便是这干鞑子,要去抢夺我帮重宝,兄弟们都莫留手,合力并了他们!” 一众乞丐齐声怪叫,或持刀剑,或持枪叉,四面八方杀将过来。 叶孤鸿扭头看向大先生,厉声喝道:“大先生,这是什么名堂?” 大先生愁眉苦脸,盯着那些乞丐看了片刻,摇头道:“非干我事,老夫同丐帮,早已恩断义绝。” 说罢跳下马去,手起一剑,刺死一名冲来的乞丐,随即一人一剑守住正面,剑势如风,顷刻间杀得七八人。 乌旺参普四人也同时出手,各自寻个方向杀出,便连那些车把式,也都取出弓箭来射。 丐帮虽然人多,却无真正高手坐镇,交手不久,便折了超过一半人马,那七袋乞丐叫道:“点子扎手,快撤,快撤。” 余者纷纷回头逃遁,乌旺参普等衔尾追杀,最终得以逃生的乞丐不超过十人。 待乌旺参普等人回来,叶孤鸿在车上站起,环顾众人,冷笑道:“叶某倒要请教各位,这些乞丐,如何得知我们要取的东西和丐帮有关?” 乌旺参普冷笑道:“倒奇了!这消息你们师徒能得知,难道别人就不能?你虽是小王子的安达,却也没资格来质问我等。” 灭劫眼中冷芒闪过,死死盯了乌旺参普一眼。 大先生则摇头道:“总之不必问我。何况这些人,也不是真的乞丐。” 叶孤鸿听罢一皱眉,看向那些死尸,果然其中不少人皮肉颇是白皙,身上亦没甚么污垢,衣服看似破烂,却也并不脏臭,倒似是刻意扮作了乞丐模样。 暗自忖道:这些人若真不是丐帮的,只怕说明雁门机缘的假消息,竟是越传越广。 本来在他猜想,东方白和丐帮,大约有些藕断丝连,不愿丐帮绝学落入人手——尤其是在降龙掌失传了好几招的情况下。 此外,大都番僧众多,估计也有一伙乃至几伙势力,其中说不定便有王府番僧摩多思巴的师门,这厮故意泄露出去,也属正常。 至于玄冥双煞,明面上不肯跟来,谁知会不会觊觎神功,要来个黄雀在后?否则乌旺参普那么巧吃坏了肚子? 但是此刻看来,什么番僧团伙、丐帮势力,只怕也自千疮百孔,以至于消息不断走漏,将越来越多的人卷入其中。 对那些后来者而言,这个消息从汝阳王府传出,听上去就显得可靠无比,愈发不会多加怀疑了。 谣言的威力,叶孤鸿自然深知,只是没料到在如今这个通讯极不方便的时代,传播速度竟也如此惊人。 暗自有些惊惶:若是这假消息真个引来的人多了,其中一旦有认识灭劫师太的,传出去便是一场麻烦。 自家定了定神,点头道:“罢了,倒是小可不该怀疑诸位。只是我等替王爷做事,若是吃别家占去了便宜,纵使王爷不加见责,以后混迹王府,怕也被同僚小看。因此小可提议,倒不若兵分两路,一明一暗,一来相互有个策应,二来纵使一路吃人袢住,至少还有一路可以指望,不论哪路得手,都是大家的功劳,你诸位以为如何?” 大先生叹一口气,微微摇头道:“合则力强,分则力弱。” 乌旺参普眼珠转了转,却道:“我却觉得叶公子说得有些道理,这里离雁门关还有二百余里路,已然有人阻挡,到了雁门关,还不知是怎样光景,索性分开行事,更加灵活许多。只不过——” 这看似质朴的壮汉,忽然阴阴一笑:“贵师徒在江州便露了相,因此由贵师徒做个明路,我等做暗路,这般方才得合宜,当然,你们若是怕了,我等再商量便是。” 叶孤鸿顿时气道:“怕?哼,明路便明路!明路或者麻烦多些,但我师父神剑无敌,又怕谁么?” 说罢把缰绳一抖,气哼哼道:“便让你们看看,为何王爷苦苦要求我师父来做供奉!” 说罢赶着马车一马当先,径直上路。 待他去的远了,乌旺参普咧嘴笑道:“毕竟是个小娃娃,虽有些小聪明,还不是吃我激将法?诸位兄弟,且让那美尼姑替我等开路。” 而此时叶孤鸿脸上,哪有一丝气愤模样,拉着大车,带着师父,一路风掣电掣,将身后队伍远远甩开。 灭劫好奇道:“我们这就甩了他们回家么?” 叶孤鸿摇头道:“不!那谣言既已传开,前面必有险阻,难道当真去和那些人争夺什么机缘?” 他驾车走了三十余里,上得一条大道,眼见来往都是车辙,叶孤鸿嘿嘿一笑,拉着车朝一条岔路奔去:“我们寻个县城,找个僻静些客栈,安心住上半月,再做计较。” 0031 紫芝云花,旧梦曾游 二百年前,宋辽两国并立,争锋于雁门关一线,宋军怕辽国入境打草谷,依托长城为凭,把山中小道尽数破坏。 因此于恒山一带而言,若要南下,最近也是最好走的路,便是雁门关,舍此之外,便不免大兜远路,旷日持久。 故此叶孤鸿眼见谣言发酵,事态失控,当机立断,打算就地躲藏,等各方势力在雁门打完散去,这才施施然归返峨眉。 不料他把想头一说,灭劫师太倒是难得的持了不同意见。 她说的是:“我一个尼姑,本已引人瞩目,又带着个你这么个孩子,若有人有意打听,一问一个准。毕竟再僻静的客栈,也难免人来人往,那些去往雁门的江湖人五花八门,你知他从何处经过?” 叶孤鸿一想也是,灭劫师太毕竟久闯江湖的,对于时下江湖的门门道道,肯定比自己更懂,当下连连点头。一时没了主张。 灭劫看出他眼里迷茫,微微一笑,往恒山指一指道:“若真有心躲避,为师带你往山中一钻,找个人烟罕至的山坳藏了,除非山神土地,不然谁能寻见?左右咱们车里吃食不少,为师再猎些野物,便要勾当数月亦不在话下。” 叶孤鸿扭头看向莽莽恒山,当即道:“我听师父的。” 当即改弦更张,看看四下无人,驾着车进了恒山中小道。 恒山最高峰,乃是“人北天柱”天峰岭,号称北国万山之宗主。 若是春夏,自然游人不缺,但此刻天寒地冻,又值大年下,谁肯来挨冻?车驾一直走入老深,也不曾遇见一人。 山中道路,蜿蜒崎岖,甚是难行。 所幸哈主管办事得力,料他们此行难免有山路,安排的车儿,均是形制细窄轻巧,做工用料精细的车型,虽不免颠簸厉害,但至少不易趴窝。 绕着天峰岭向右,深入山中二三十里,灭劫忽望见一道曲折幽深的沟壑,虽是严冬,里面草木竟还生发。 连忙还叶孤鸿停车,指着道:“你看这沟壑中草木犹青,必然是个避风背寒的所在,且把车儿赶入进去,若是合适,便在这里安顿。” 叶孤鸿听了,就策马往下走,只是那向下道途,全是嶙峋怪石,越发难行。 灭劫见状跳下车,运起九阳功,双手将车子搬起一半,就这般磕磕绊绊,竟然真个开进了沟谷里! 灭劫这才放下了车,站直身体,缓缓吐出一道白气。 叶孤鸿看看灭劫的身形,再看看那车,不由生出“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既视感。 师徒两个一通忙碌,解开了驾车马儿,任它自己啃食花草,携手在谷中转了一回,确定并无甚么猛兽所居,待天晚了,便钻进马车安歇。 虽然这山谷比外面暖和些,但到了夜里,依旧寒冷入骨,灭劫将叶孤鸿抱在怀中,师徒各自行功,仗着灭劫精湛内力抵御寒夜。 叶孤鸿修为浅薄,直觉周身暖意融融,不知何时陷入了梦乡,恍恍惚惚,竟是梦到了前世还叫“叶鸿”之时,和那个太原娘们儿同游恒山情景。 那娘们儿的相貌模糊不清,周围的风景,却是格外清楚。 二人东南西北乱转一气,忽听个导游说道:“前方主峰脚下,便是紫芝峪,紫峪云花,乃是恒山十八景之一,相传古代,此峪生有灵芝仙草,乃是恒山的镇山宝草,状如云锦,有益寿延年、起死回生之神效!后来明世宗曾特意派人来此采取十二本灵芝,并刻碑记录其事……” 他正听得入神,忽听怀中太原娘们儿娇滴滴道:“你要寻灵芝去山里寻啊,在我衣服里乱寻什么?” 叶孤鸿一愣,果然察觉掌心中一片柔软,正要细细感受,便觉手背一痛,猛然惊醒过来,却见晨光微曦,自家师父瞪着眼望着自己。 叶孤鸿看了看红彤彤的手背,奇怪道:“师父,怎么了?” 灭劫没好气道:“做梦了,梦见一只蚊子咬人,打蚊子呢。” “哦哦。”叶孤鸿也没多想,随即一脸兴奋道:“师父,我也做了个梦。” 灭劫盯着他道:“你梦见变成了蚊子?” 叶孤鸿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梦见有人告诉我,我们所在的这个山谷,唤作紫云峪,峪中生有灵芝,乃是恒山镇山之宝……” 若是别个徒弟,说起梦话来,灭劫自是听听罢了,但是叶孤鸿在她心中,乃是师兄转世,这转世之体,说不定便有几分灵验。 灭劫当即来了精神,点头道:“此处地形,藏风聚气,土泽殷厚,说起来倒是个能滋生灵药的所在,如今左右无事,且去探寻一遭,若是真有宝药,也不枉来此一遭。” 当下出了车去,带着叶孤鸿,寻条山溪,漱口净面,便趁着晨光四下寻找,一直寻了两个多时辰,叶孤鸿肚子咕咕乱叫,灭劫师太也觉饥饿,摇头笑道:“贫尼也是痴了,竟把梦话当真,且……” 话未说完,只见阳光从叶缝中照下,眼角忽有紫光一闪,连忙看去,却是一支五六寸高的灵芝,生在一桩枯木之上,芝面有成人双掌大小,纹理光泽,光然入云锦一般,周身紫气缭绕。 灭劫大喜,轻轻一跃数丈,将那芝草折下,满脸惊喜道:“徒弟,你那梦竟然不假,莫非是山神土地,特意入梦告诉你么?” 叶孤鸿前世来此旅游,听得紫芝峪传说,一众游客连石头缝都翻遍了,不曾见半片灵芝,但是明世宗令人寻芝所刻碑文,却又不假,因此众人都说灵芝都被古人挖光了。 他如今所在年代,又远比明世宗为早,大约是昨日隐约觉得眼熟,因此做得一梦,果然便寻到了灵芝。 只是灵芝在后世,不过是寻常药物,因此叶孤鸿虽然欣喜,却也有限,灭劫师太则真正兴致高昂,拉着叶孤鸿便往回走,要去车上取瓦罐熬煮这株紫芝。 就山溪中取了清水,几块石头达成灶台,寻些枯草干枝生起火堆,灭劫抽出长剑,将那紫芝削了十余片放入罐中煎煮。 待三碗水熬成一碗,斟将出来,自家先喝半碗,随即打坐行功,只片刻,双眼一睁,露出狂喜神色:“孤鸿,快快,快把这半碗药喝了。” 叶孤鸿皱着眉有些不情愿,他前世有段时间睡眠不好,听了朋友建议,买来灵芝煮水,味道甚苦,加了许多蜂蜜,都压不下那苦味,现在想一想,都觉舌头发麻。 但是灭劫再三催他,叶孤鸿也无办法,只得苦着脸端起碗,凑到嘴边喝去。 谁知那汤水入口,仅有一丝微苦,就这一丝苦,舌尖上一转,竟然还回出了甘味来,叶孤鸿暗自惊奇,眉头却是舒展了开,吨吨吨几口喝光。 “快,坐在为师面前,静下心思行功!”灭劫见他喝罢,连忙催道。 叶孤鸿罕见灭劫这般情急模样,心中隐隐升起期待,连忙坐下,按着灭劫传授的法门,运行起内功来,刚将功法运起,便察觉到自己丹田暖热一片,原来那一缕细弱如发丝的气感,竟然壮大了至少一倍! 叶孤鸿心头一热,睁眼看向师父,灭劫冲他一笑,点了点头,师徒二人同时闭目,双双运转功法。 0032 阴寒谷底,鬼火幽明 这一番行功,足足过了数个时辰,叶孤鸿才缓缓收功睁眼。 灭劫比徒儿收功更早,见他醒来,急忙问道:“如何?” 叶孤鸿喜不自胜:“足抵平时行功二十日!” 灭劫点头笑道:“同为师想的差不多,你的功力浅薄,果然更受补益,为师喝的份量同你一般,但效果却远远不如,只抵得上我两天的功夫。” 叶孤鸿当即道:“既然如此,师父多喝十倍,效果自然不同。” 灭劫摇头道:“你当为师是水牛么?况且到了为师这个境界,功力增加已非首重,如何能把每一分功力都运用自如,使一分力生出三分力、五分力、乃至十分力的效果,才是为师所看重的。这些你此刻难懂,以后火候到了,自然便知。” 师徒二人吃了些点心果腹,又去寻找紫芝,及至夜幕降下,果然又寻到了一支。 两人见这紫芝并非孤本,开心不已,回来吃些东西,点起一团篝火,灭劫看着叶孤鸿把开山掌、南山刀从头到尾都使了一遍,心中觉得已无可挑剔,便正式传授他越女剑法,自然还是一学便会。 待得夜深,依旧回马车入睡,只是这一次,灭劫却把包裹中,在大都所买的诸多衣物取出,把叶孤鸿裹得蝉蛹一般,这才抱入怀中入睡。 自后一连七八日,师徒二人上午寻芝,下午习武,晚上熬了芝汤饮下,锤炼内功,便连那些熬煮后的残芝,灭劫也都一发让徒弟嚼碎了吞下。 这几日间,他师徒俩一共寻了十五支紫芝,搜寻范围也不免越来越大。 到了第九、十日,整整两天,竟不曾寻着一支紫芝,灭劫叹道:“这里的芝,大概都被我们折尽了,好在手头这些,也足够吃上个把月。” 他二人煮汤,三天大约用得一支灵芝,灭劫见寻不到新的灵芝,便决定停了自己的份额,把剩下的都供给徒弟一人。 当晚灭劫便不肯再喝,叶孤鸿却不同意。 他知道植物生长,往往有个经纬度的概念,譬如某些葡萄酒,种植葡萄时便爱说自己处于黄金纬度什么的。 而这几天寻芝,他也观察到,灵芝的分布似乎有明显的走向,便是自他们所待的山谷,往西南搜寻,更容易找到灵芝。 他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灭劫,灭劫回忆这几天经历,点头道:“似乎倒是如此。” 叶孤鸿笑道:“左右无事,我们顺着这山峪,只顾往西南行去便是,何必每天还要回来?” 灭劫听罢,深觉有理,于是师徒二人当即拴上了马,拉着马车向西。 如此走了一日,果然又寻到两支紫芝,二人心中大受鼓舞,索性便不停留,一直往西而去。 又走一日,眼前山势渐高,那马车无论如何也走不得了,二人便将东西尽数搬出,除了倚天剑灭劫亲自负在背后,其余箱子、包裹,都拴在马匹背上,牵着马儿翻山越岭。 不知不觉,又是十余日过去,可怜那马儿,因每日只有草和树皮啃食,已是瘦骨嶙峋,灭劫师徒每日喝着灵芝汤,气色却愈发健旺。 这时二人所带的食物,也已基本耗尽,汝阳王妃所赠的食物箱子,里面如今装了三十余支紫芝。 而师徒二人已经吃掉的紫芝,业已有十余支之多。 但是这紫芝日日服食,效果也逐渐衰退,此时灭劫再吃此芝,药效几近于无,便是叶孤鸿服食效果,也已大为衰减。 好在师徒二人都非贪得无厌之辈,短短大半月时光,叶孤鸿的内力抵得上自己苦练一年有余。 如今运起内力,体内气劲已有筷子粗细,流走到哪里,哪里便是热烘烘的一片,晚上即使不用灭劫抱着,也足以行功御寒。 这一日,师徒牵着马,自黎明走到傍晚,也没见一株灵芝,倒是身边峭壁越来越高,深入到云中去,看不到究竟高之几许。 而且这谷中阴寒无比,远不似一路走来那般温度。 只是他们在山里转了许多日,走到此刻,哪里还知身处何方? 灭劫见这山谷阴气森森,皱眉道:“若是前方越走越冷,倒是麻烦。” 叶孤鸿道:“沿路看来,这紫芝生长之处,大都偏暖,这里这般冷法,再往前只怕也无紫芝了。” 灭劫抬头望望天色已暗,叹气道:“罢了,寻些柴草点起火,胡乱过一夜,明日便回头,寻个路径出山算了。” 叶孤鸿算算日子,笑道:“这么多天,他们要抢什么机缘,大约也抢完了,我师徒消消停停入关,快快活活回家。” 灭劫想起叶孤鸿造出的这场大谣,还不知波及多大,卷进多少人,也不由好笑,摇头道:“江湖中每隔些年,便要掀起血雨腥风,两年前王盘岛夺宝刀,折了多少成名人物?便连武当张真人的爱徒,也因此不知所踪,本以为有几年好消停,没想到你一番胡言乱语,也惹得北地武林大起烽烟。” 叶孤鸿收拢些干枝,一边点火一边笑道:“不关我事,我只要骗汝阳王府,谁让他们一个个耳朵那般尖?不过也说不好,万一真有什么机缘,被有福之人收入怀中呢?” 灭劫摸出些干粮,凑在火边烤着,脸上笑道:“若这般说,也该为师得了机缘!要说有福,谁能比为师有福?不然如何收得你这般好孩子做徒弟?” 叶孤鸿大笑:“师父若这般说,还是徒儿我更有福气些……呃!” 叶孤鸿说得正开心,忽然神情一僵,双眼中邪般眨也不眨望着一处,灭劫心中一跳,连忙顺着他视线一看,只见不远之处,赫然漂浮着几团碧绿鬼火。 灭劫只觉背后寒毛竖起,豁然起身,挡在叶孤鸿身前,沉声喝道:“何方鬼祟,敢来贫尼面前自寻死路!”双掌虚提,九阳掌力蓄势以待,心道我这掌力阳和正大,当能斩妖伏魔! 叶孤鸿虽是吓了一跳,心中却明白怎么回事——这就好像人去鬼屋,明知是假的,还是会紧张害怕,然而再紧张再害怕,毕竟知道是假的。 连忙说道:“师父不必担忧,那里乃是磷火,人或动物死的久了,骨头上就会飘起此火来。” 灭劫奇道:“当真?”弯腰自火堆中拾起一根树枝,大步走上前去一照:“哈,果然是朽骨,咦,这里还有两具,奇了,这两副骨骼一大一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倒似是一同跌落下来一般。” 说着她忍不住向头顶看去,只是那悬崖白日上看不见尽头,何况晚上? 叶孤鸿听她说话,心中猛然一动,连忙拾一支火炬,飞步跑了过去。 0033 磨指刻崖,神功无名 火把照去,入目之处,共有三具骸骨。 这三具骸骨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尘埃化土,已掩埋了几乎一半。 引起灭劫惊讶的那两具骨头,底下一具粗壮无比,尤其臂骨、腿骨,直如虎骨、牛骨一般,上面一具却纤细秀气的多。 说是底下、上面,其实那具细骨出了头颅,其余大都散碎,纷纷从粗骨的缝隙间落下,难怪灭劫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叶孤鸿叹一口气,凑近火把细细观瞧,那粗壮骸骨的肋骨缝隙中,果然落有金属箭簇,只是此刻都化成了黑色,若非他瞧得仔细,实难认出。 灭劫道:“看此人骨骼,如此结实,想必生前定是一名威风凛凛的雄壮大汉,却不知如何死在这里。” 叶孤鸿道:“师父,我们上面,只怕便是雁门关外的万丈悬崖了。” 他骗哈总管时,灭劫也自在场,闻言立刻省悟:“你是说,这位便是……” 叶孤鸿点了点头。 灭劫肃然起敬,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又问:“另外两具骸骨,却不知何人所留。” 叶孤鸿苦笑一声,脑海中闪过两道人影:一个是巧笑嫣然、偏又心肠歹毒的邪门少女,一个是浑浑噩噩,带着一副古怪面具的铁头人。 摇摇头道:“版权所限,我亦不知。” 灭劫叹道:“若是那位大侠时,相隔两百余年,彼时情景如何,世上想必已无人知晓。” 说罢,别用火把去照另具骸骨,奇道:“咦,徒弟,这人脑袋好生奇怪。” 叶孤鸿看去,另一具骸骨离这两具怀古一两丈远,上身竖着,靠着悬崖,脑袋上黑糊糊一片,方才所见鬼火,正是他的骨头发出。 叶孤鸿打着火把看了片刻,解释道:“师父,此人头上,似是带了个铁头套,前脸、后脑,共是两片,想必是生生烙在了脸上,至死无法取下。” 灭劫惊道:“这般残忍刑法,不知是何人方才想出!啊哟,这铁头人大约是那边两人的忠仆,你看,他是随后才掉下悬崖的,莫非是见主人坠崖,便也随之赴死?” 叶孤鸿奇道:“师父如何得知?” 灭劫道:“你看这人姿势,他半身靠在崖壁上,分明是坠崖后一时不死,爬到了这里才死,你再看他的腿。” 叶孤鸿低头看去,果然铁头人两条腿骨断成几截。 灭劫道:“方才两具骸骨,粗的那具胸腔肋骨尽折,细的那具脊骨折断,显然是那两人落崖后,这個铁头人跟着跳下,偏偏砸在那两人身上,砸断了那两人的脊骨、肋骨,自己也断了腿骨,却是一时不曾断气。” 说到这里,她又抬头看了半晌,缓缓道:“这般高的悬崖,纵有两具躯体垫在下面,也万难活命,想必这铁头人,定有极高深的内功,因此才多支持了一段时间,方才死去。”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铁头骸骨,忽然惊奇道:“咦,这人手指好生奇怪。” 叶孤鸿连忙看去,却见铁头骸骨的右手骨头摊在断腿上,其余几根手指都是正常模样,唯有食指指骨的末节骨梢,只有寻常一半长短,倒似是刻意磨短了一般。 叶孤鸿看着他食指发呆片刻,心中猛闪过一个念头,向骸骨所依靠的崖壁看去,只见一片干黄枯苔,顾不得肮脏,身手便抹。 灭劫惊道:“伱做什么?咦!” 却是见叶孤鸿抹去青苔的位置,露出一副画风粗朴的人像,如刀刻斧凿一般,铭刻在崖壁上。 那人像姿势奇特无比,似乎伏在地上,一颗脑袋从胯下穿过,探得笔直,两只手抓着两只脚,身上又画着一串小小的箭头。 叶孤鸿心知肚明,这便是铁头人当年无意获得的武功,只是不好明说,扭头看向灭劫。 灭劫看得几乎入了神,双眼直勾勾望着崖壁,好长时间,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断言道:“这似乎是一门极为玄奇高深的佛门内功!只是不全。” 她双手齐出,哗哗几下,擦去老大一片枯苔,顿时把壁上画像尽数展露,共计三十二个人像,皆做不同形状,每个人像身上,均画着细小箭头。 人像之旁,又有几行文字,灭劫凑近火把看去,一摇头道:“这人写字真丑!还有许多别字……” 随即照着念道:“举目无亲,又无双目,欲随姑娘而死,偏又不死,老天待我何薄?” 摇了摇头,望下看去,又念道:“三日三夜,雨打风吹,断腿痛不欲生,竟还不死。” 再往下看,又念道:“是了是了,我从那经书学了功夫,却不小心毁坏经书,定是老天要我留下功夫,方才准死。” 最后一行字迹,笔迹愈发潦草,又刻得极浅,显然此时刻字之人已没了气力,写的话也让人越发不着头脑。 灭劫疑疑惑惑念道:“你拿了我的眼睛,为何不肯看我一眼?” 叶孤鸿凑着看去,拢共百十个字,倒有十来个写错了,可见其人文化很是一般。 灭劫判断道:“这个铁头前辈,似乎有些蠢气,不知哪里学了一套厉害功夫,却被他毁了原本,他说的姑娘,也许就是和萧大侠死在一处的那具骸骨,他有心跟着人家一起死,却偏偏一时死不去,稀里糊涂之下,便以为是自己没有留下功夫,因此生生磨损指骨,刻在了这崖壁上,方才精疲力竭而死,唉,也是一个痴人。” 说罢叹息一回,又看那套功夫,越看越是惊叹,一直换了七八根树枝点火,方才看罢。 对叶孤鸿道:“这门功夫,看着着实了不得,只是来历不明,而且其中有好些关节,全然不合道理,我一时想不通透,这铁头前辈似乎又有些疯傻,也不知有没有刻错之处。你记性好,且和为师一起把它强记下来,回头找纸笔录了,留着慢慢研究。” 叶孤鸿点头应下,当即师徒二人盯着那些图形,强行记下三十二个姿势,以及每个人形箭头的位置、走向。 二人生怕记错,看了又看,记了又记,直到一闭眼,便似刻在眼前般清晰,方才作罢,这时山谷之中,晨光已现,那火堆也不知于何时熄了。 灭劫得了一门神功,虽然暂时不敢练,也觉心满意足,微微伸个懒腰,笑道:“没想到你这孩子说话这般灵验,雁门关果然藏着机缘!嗯,这门神功的原本,被这铁头前辈毁了,当今世上,只怕无人再知这门功法叫做什么,我便给它起个名儿,叫做雁门神机功!纪念这一番神奇机缘。” 叶孤鸿一听大点其头,心想神鸡功这名字起的霸气,神鸡一唱天下白啊! 灭劫又道:“这位大侠,乃是了不得的好汉子,这个铁头前辈,咱们师徒得了人家机缘馈赠,我峨嵋派行得端立得正,得人恩惠,必有所报,你我师徒且不急走,好生把他们的尸骨安葬了,也算我们后辈一番心意。” 叶孤鸿自然同意:“若要掘土,却须寻个趁手家伙方好。” 可是四下一看,除了萧大侠粗壮的大腿,似乎别无什么趁手之物。 灭劫也有些犯愁,便道:“我们往深处再看一看,或者有可用之物。” 师徒二人当下往峡谷身处又走,走不到数十丈,两人齐齐一声低呼,却见面前满地都是嶙峋白骨! 0034 无名小鼎,清扬驼铃 灭劫惊道:“怎地这般多骸骨!” 上前仔细一看,不由松了口气:原来尽数是些牲口骨头。 从残余颅骨上分辨,共有牛、羊、猪三种,数量不下数十头,只是时间久了,骨骼泰半风化,显得残缺不全。 不过这崖底深邃阴冷,终年难见阳光,角落处森森积雪,至六七月不化,因此骨头腐朽速度,也远比外界为缓。 若似那等身怀高深内功的,练得骨坚如玉,保存时间还要更长。 灭劫叹道:“不愧一代名侠,虽然葬身崖下,终是为人铭记,似这猪牛羊三牲,当是有人在崖上凭吊祭祀,然后抛下。” 叶孤鸿笑道:“这人倒帮了我们的大忙,这牛腿骨这般粗实,断裂处又锐利,岂不正好掘地?” 当下自衣襟上割一副布,包住了手,去取那些断骨。 他挑挑拣拣,找了几根粗壮尖锐的骨头取出,忽然看见白骨堆中,竟有一个小小包裹,鼓鼓囊囊,心中一动,用根骨头小心翼翼,便挑那包裹出来。 然而那包裹材质,也不知是棉是锦,年深日久,早已朽坏,不碰它时尚好,一挑顿时糟烂一片,里面滚出一件圆滚滚的物事。 师徒二人连忙细看,却是一件五六寸高的小小木鼎,色泽明黄如玉,木理中隐隐泛出红丝。 这个小鼎,同那许多牲口堆在一处,牲口腐烂之时,骨肉化为尸水肉泥,不知侵染了多少年,却依旧是干干净净的精致模样,显然乃是一桩奇物。 灭劫沉吟道:“这个小鼎,多半是那三位前辈中某位所有,又或者别有什么意义,因此后来祭祀他们的人,将之一并丢下崖来。” 叶孤鸿心中有数:当初群豪毕集来救萧大侠,在此鼎中点燃特质香料,引来无数毒蛇,分散了守军视线,这鼎却就此失落在南院大王府中。 以此推论,多半是辽皇耶律洪基,后来想起同这位义弟的交情,悄然潜来雁门关前,宰杀三牲祭祀,连同这鼎也丢下来物归原主。 叶孤鸿道:“师父,这鼎历久弥新,定是宝物无疑,据徒儿看来,它和我峨眉有缘,我们把它带回去吧。” 灭劫笑道:“不错,为师也觉得它有缘,寻块料子包了,回去慢慢研究。” 师徒二人收起此鼎,各操一根牛骨,花了两三個时辰,挖了两个坑,将那两具碎成一堆的合葬在一处,铁头骸骨葬在旁边坑里。 好容易忙完,师徒二人都是一身泥土,灭劫让叶孤鸿撮土为香,在坟前磕了三个头,自己也上前祷告道:“今日我师徒得了前辈们所留机缘,无以为报,权且施以薄力,助前辈们入土为安,望前辈们都能往生极乐,阿弥陀佛。” 祷罢,闭目合十,磕磕巴巴念了一段经文。 经文念罢,灭劫长舒一口气,算是放下了一番心事,拉起叶孤鸿来,师徒二人沿着来处返回,寻找路径出山。 如此又过两三日,果然被师徒二人找到一条废弃已久的山路,似有如无,顺着一片孤峰蜿蜒向上。 此路险峻无比,走了一程,那瘦马恢恢惊叫,任灭劫如何扯它,再不肯往上多行一步。 好在这时马背物资已耗大半,灭劫抖出一条僧袍,把余下诸般物事打了个包裹,扎在自己腰间,然后将马儿的鞍鞯、笼头尽数摘下。 思量片刻,她自袖中取出小半支用剩的紫芝,喂到了马儿口边。 那马儿鼻孔一嗅了嗅,眼睛蓦然睁大,不可置信地望向灭劫。 灭劫认认真真道:“你随我师徒奔波一路,着实辛苦,这半支灵芝,便算酬劳,放心吃了无妨。” 那马儿似乎听懂,小心翼翼张嘴,衔去了灵芝,随即脑袋一扬,把灵芝抛起,一口吞进嘴里,放肆大嚼,乐得摇头摆尾。 待它吃罢,灭劫在马儿鼻梁上一拍,喝道:“去吧,你既上不得山,大家也只好各走各路,愿你以后莫再被人捉去当了坐骑。” 说着转身,牵起叶孤鸿小手,一步一步往山上登去, 那马儿在下面,歪着大脑袋看了一回,眼见灭劫二人越上越高,终于知道这两人不要它了,希律律一声长嘶,扭头跑进山坳中去了。 灭劫拉着叶孤鸿上山,先是还只需牵着,到了后来走得越发高了,那道路近乎绝壁,干脆一手抱在了怀里,一手辅助攀登,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才及登顶。 师徒二人喘匀了气,四下看去,但见脚下群山自西及东,横陈如龙,将大地分为了南北两块,东边半山腰处,雁门关扼守要道,气势巍峨,一时间,慷慨之气油然而生。 灭劫一声清啸,高声道:“徒儿,你瞧这河山大好,如今却沉沦腥膻,身为男儿活在当代,你岂能无所作为?这次随为师回山后,好好用心学艺,待得艺成,我峨眉索性也起一支义军,便由你做大元帅,把那些鞑子还有天下间的害民恶贼、无耻狗官,都杀个一干二净,还这人间一个朗朗乾坤!” 叶孤鸿见师父豪情勃发,笑道:“师父,打仗却和江湖厮杀不同,我把武艺学的再好,不会兵法,只怕也难胜真正名将。” 灭劫傲然道:“伱怕什么?若论用兵本事,莫过于当年岳武穆!为师这些年亦不会白等,定要找着那口宝刀……届时你学成学武穆本事,用兵如神,必然攻无不克!” 叶孤鸿奇道:“什么宝刀?如何又能让我学会武穆的用兵本事?” 灭决摇头道:“非是为师要隐瞒你,只是本派祖训,这桩秘密,只有掌门可以知晓,你亦不必急,早晚都会让你知道。走吧!” 她不肯多说,带着叶孤鸿自南面小心翼翼攀下绝岭,及至下得平地,已在雁门关之南。 师徒二人顺着关南道路前行,走了五六里,只见许多房舍沿山建在两侧,馆驿、客栈、商行、酒楼,竟是应有尽有,地方虽然不大,倒是热闹的紧。 灭劫看看天色将暮,低声道:“徒儿,便在此处打尖,为师瞧这里有卖牲口的,明日咱们再买两头干净骡子,骑着回家。” 正说话间,忽听身后叮铃铃、叮铃铃,传来悠扬驼铃之声。 不过这雁门关每日出入客人在所多有,遇见西域来的骆驼客也自寻常,灭劫师太头也没回,径自带着叶孤鸿,找了个僻静的酒家,照例由叶孤鸿点了一串菜名。 不多时,酒菜送上,师徒二人这些日子多以糕点度日,此刻放怀一嚼,只觉米香菜美,食欲大开。 正吃得香甜,忽听得叮铃铃、叮铃铃的驼铃声,由远及近,一直来到了这酒家门外,随即门板一推,一个不高不矮的瘦汉,穿一袭风尘仆仆的白袍,手中摇着驼铃走了进来。 0035 斟酒为冰,化冰为气 那白袍瘦汉摇着驼铃进了酒家,径直走到灭劫、叶孤鸿桌前,大剌剌坐下,直勾盯着灭劫。 叶孤鸿皱眉看去,见他大约三十出头年纪,生的尖嘴削腮,脸色灰扑扑的,便似最寻常不过的西北汉子,神情间却是睥睨四顾,明明只是一个人,却流露出一种千军万马的威风。 灭劫气派则是更大,看也不看对方一眼,一面慢条斯理夹菜,一面淡淡道:“滚。” 那汉子仰头打个哈哈,也不生气,点头道:“不愧是南海神尼,以一己之力,搅得百余家势力打生打死,自家却做那渔翁、黄雀,把好处一网打尽,手段之高,佩服,佩服。” 灭劫一面听他说话,一面慢慢扒尽了碗里的饭,放下碗来,淡淡道:“说完了?说完就请便吧。” 汉子笑容一敛,正色道:“一半!看在你戏弄鞑子王府的份上,某家也不为己甚,只消肯把好处交出一半,以后大伙儿是友非敌。” 灭劫凝目看向对方,森然笑道:“阁下说一半就要一半,不知道的,还以为阁下是武林盟主呢!” 那汉子傲然道:“为了等你,我在此盘桓了二十余日,这份苦心,当值得一半的好处。” 叶孤鸿听到这里,暗自点头。 这汉子显然也是被他所编造的“雁门机缘”鬼话骗来,只是此人打探情报能力了得,进一步探听到南海神尼师徒的消息,发现不见这两师徒人影,遂认定了他们定是要当黄雀,索性也不出手,一心守株待兔,直等到各家势力散去,兀自还守在关里。 谁知功夫不负有心人,今日还真被他把师徒俩劫住了。 那汉子和灭劫说了半天,自以为一番好意、客气周到,灭劫却是丝毫不容商量,不由焦躁起来,冷笑道:“师太,兄弟本是一片热腾腾好意,莫要这般拒人千里,让兄弟冷了心去。来,兄弟敬师太一杯。” 说话间,提起酒壶,径直朝桌面便倾。 稀奇的是,酒液甫一倾出壶嘴,便散发出森然寒气,落在桌上也不乱流溢,而是自下而上,飞快凝结成一个小小的冰盏,又片刻,冰盏中斟满了一杯美酒。 汉子一笑,得意道:“凭这一杯酒,可拿得阁下的东西么?” 说着屈起指头,在桌面一敲,那冰盏噗的弹起,向灭劫师太飞去,盏中酒水涓滴不撒。。 灭劫师太神情不变,平平把手掌摊开,仿佛掌心中存在一個无形漩涡,呼的将冰盏吸入,随即蒸腾出一股热气,先是盏中酒水,再是冰盏本身,飞速化为虚无,她搓了搓掌心,哪有一丝水渍残留? 汉子见她这手功夫露出,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慢慢站起身道:“怪不得有恃无恐!师太这一手本事,可也俊得狠了。” 自家低头思忖片刻,又说道:“总之某家的要求,都已同你说了,师太还是想上一想,再做定夺。”说罢摇着那驼铃,出门缓缓去了。 灭劫和叶孤鸿对视一眼,摇头道:“不料这般高手,竟也被惹了出来,他是独脚大盗也还罢了,若是人多势众,我们还是避之则吉。也休在这铺子里打尖了,径直离开,方是上策。” 叶孤鸿点点头,师徒两人出门,直接去买了两匹健骡,各自骑了,急急向南而行。 这一走,走得二三十里,一直走到了雁门关南的代县。 因天色晚,县城已然锁了城门,灭劫师徒只得在城门外找了个无人的茶棚,点起篝火权且安歇。 师徒二人坐在凳上,相依而眠,一直睡到黎明时分,灭劫把眼一睁,立刻看见自己对面,一个人身披灰扑扑的毛毯,拱在地面睡得好香,屁股更是高高撅起。 灭劫这一惊,着实非同小可! 以她的武艺、内功,在自己睡着时,被对方不知不觉摸到对面睡下,似乎还睡了很久,而她竟然毫无察觉,这等事情,简直不可思议之极! “好狗贼!安敢如此欺我!” 灭劫霍然而起,呼的一掌,运起十成内力打出,却是惊怒之下,恨不得一掌便把对方毙于手下! 这一掌凌空击出,那汉子身形不动不摇,平平往旁边挪开五尺,只听嘭的一声,地面受了灭劫雄浑掌力,只打得尘土飞扬。 叶孤鸿蓦然惊醒,还没待看清什么情况,灭劫已拉着他的领子往后一扯,叶孤鸿身不由己而起,稳稳落在一匹骡子身上。 灭劫高叫道:“徒弟快走,这贼子轻功出神入化,待打发了他,为师再来寻你会和。” 原来方才电光石火之间,灭劫猛然闪过一个念头:“这般欺近我身旁,让我毫无察觉,便是武当张真人,亦未必能够做到!这人纵然厉害,难道能比张真人还厉害?是了,是了,定是他轻功高明至极,因此能够取巧!” 猜出对方只是轻功高明,灭劫心中微松,随即就把叶孤鸿往反方向抛出,却是生怕对方仗着轻功,掠去自己徒弟相威胁。 那汉子一见灭劫举动,便猜到他用意,惊讶道:“你这尼姑倒是果断!”纵身便要去扑叶孤鸿。 但是他轻功虽然厉害,灭劫的轻功也甚不凡,尤其是正拦在二人中间,如何肯叫他轻易得手?清叱一声,跃起空中拦截,手中长剑更是化为一片青影,笼罩对方周身。 汉子吃灭决截下,也不畏惧,就凭一双肉掌同她拆招,两个打的有来有往,剑风呼啸,掌风冰寒,正是一双对手。 叶孤鸿也看出对方不好招惹,他自拜师以来,屡逢大敌,师父却从没这般小心,竟要令他先走。 好在叶孤鸿本不是磨叽性子,晓得灭决既出此言,必有道理,当即骑着骡子拼命望南跑去,不多时过了代县,继续向前狂奔。 灭劫这厢,对手不断要将她甩开,去捉叶孤鸿为人质,灭劫剑如游龙,死死缠住。 二人一直斗到一百五十合上,那汉子这才觑个机会,灵猫般往外一蹿,随即冲天而起,跳到了一旁大树上,四下看去,哪里还有叶孤鸿身影? 眼见灭绝师太作势又要扑来,那汉子吓了一跳,连忙叫道:“稍停,稍停。” 0036 救命恩重,故地重游 这汉子内力雄浑,掌法精湛,尤其轻功深不可测,灭劫同他斗了许久,也不由暗生佩服。 见他叫停,只道有话要说,当即凝住身形喝道:“你待怎地?” 那汉子愁眉苦脸道:“人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也认识几个老道、和尚,都是好生慷慨的角色,怎地偏偏你这师太,恁般小气。” 灭劫听得好笑,板起脸道:“怪哉,贫尼欠了谁的不曾,倒要同你大方?也罢,你既一路追我师徒至此,贫尼便明对你说了吧——所谓雁门机缘,不过是我徒儿随口编造,要骗鞑子王府上当。谁知王府消息不密,竟致传扬开来,惹来你们这干占便宜的。贫尼师徒也是见牵连太广,才去山中避了月余,不料甫出,便被伱这厮缠上。” 汉子察言观色,看得出灭劫言出由衷,顿时目瞪口呆。 愣了半晌,哈的一声笑出声来:“这些天来,各方势力大打出手,小喽啰不算,单是成名的好汉,少说也死了数十个,不料竟是你那小徒弟顺口编的故事?这真是、真是……” 正说话间,忽然身子一颤,头上脚下,从树上直坠下来。 灭劫师太疑他有诈,向后一跃,仗剑以待,不料那汉子噗通一声,竟是跌得实实在在,把脑袋也磕破了,满脸的血,滚在地上抽搐一团,仿佛死狗也似。 灭劫大奇:“喂!你又搞什么花样?” 小心挪上几步细看,只见对方皮肤上,都弥漫出一片霜花,面青唇白,嘴唇抖抖的说不出来话。‘ 灭劫观察片刻,见对方不似作伪,大约是内功上出了岔子,踌躇片刻,开口道:“贫尼瞧你,似乎也非大奸大恶之辈,如今且救你一救,事后却不可再纠缠我师徒。” 那汉子张了张口,说不出来话,只眼巴巴望着灭劫扶起自己冰凉身体,伸出一只玉手按在背心上。 原来这汉子,因习练一门极为厉害的阴寒内功,心急之下走了火,落下病根,从此每逢运功,便要痛饮人血,不然全身寒颤,立刻冻死。 他今日和灭劫动手,本来一百招不胜,便该退走,偏是从未遇见武艺这般高明的女子,一时好胜心起,又多斗了几十合,终于寒毒发作,不料这个冷漠女尼,竟肯出手救他性命。 随着一股汩汩不绝的温热内力,自灭劫掌心传入体内,自家冻结一团的筋脉,迅速复苏,这汉子只觉身心舒泰无比,感慨之余,猛然生出個念头来: 我这门功夫自出岔子,便只能饮人血缓解,若旁个用内力替我化解,连那人也要受牵连重伤……然而这尼姑的内力,偏是我这寒冰内劲的克星,把我这内力归拢的老老实实,这般说来,她岂不是和我天造地设的一对? 想到这里,再看灭劫,这汉子眼中不由流露出无限柔情。 灭劫专心运功,无意扫去一眼,恰和合汉子眼神一触,顿时有些懊悔起来,心道哎呀,先前还不曾注意,此人眼神怎地这般猥琐?若是当真救了个恶人,可就乏味的紧了。 这时感觉对方内力基本平顺,连忙收了手掌,在衣服上使劲蹭了蹭,厌恶地瞥了汉子一眼,牵了骡子便走。 这汉子十成内伤,灭劫理顺了九成,剩下一成已难不倒他,顾自睡在地上,慢慢调息了大半个时辰,一声清啸,翻身跃起,怪叫道:“这般大恩大德,若不以身相许,叫我姓韦的如何报答?何况她临走前瞩目那一眼,分明也有见怜之意。” 落回地面,腾腾腾原地走了二十几圈,自言自语:“如今教主也不知所踪,大伙儿又各怀心思,总之一团散沙、一塌糊涂、一拍两散、一事无成,与其跟着虚耗时光,倒不如趁机讨个老婆,岂不妙哉?” 仰天一笑,辨了辨方向,随灭劫离开方向走去。 却说叶孤鸿,昨日见那汉子摇着驼铃的模样,今日再见他古怪睡姿,已然隐隐猜到了对方是何人。 故此灭劫将他掷在骡背上让他先逃,叶孤鸿毫不犹豫便走,便是担心对方轻功厉害,一把捉了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咬死喝血。 至于灭劫安危,他知道若无自己拖累,那汉子大概率不是敌手,就算有个万一,只消倚天一出,却问谁与争锋? 因此他径直穿过代县,一口气奔到崞县,寻到骡马市,大撒银钱,拣那身健腿长的骡子,共计二十余匹,尽数买下。 都让老板上了鞍鞯,又备足粮草、食水饮了,独自费力牵至阵子门口,一一栓好了,安心等待师父。 过了一个多时辰,灭劫果然赶来,见徒弟操办起一支骡马队,惊奇道:“这又是什么浓幺蛾子?” 叶孤鸿笑道:“此乃徒儿的疑兵之计,师父稍后编制!” 当下二人便往南走,走了二十余里,恰逢一处道口,叶孤鸿把骡子分为两队,一队往左,一队往右,灭劫方才明白什么叫疑兵计,惊呼道:“少爷,你这计策,家里穷些也莫想施展得出!” 二人这般一路前行,每逢路口,便要“分兵”,二十余匹骡子一分而再分,再分而三分,几轮分罢,已至太原,果然一路上无人再曾追来。 在太原住了一宿,次日师徒俩前往码头,三十两银子包得一条大船,沿着汾河而下,四五日功夫,便入黄河,又经两日,自开封码头靠岸。 师徒牵着骡子上岸,灭劫立在岸边,眺望城池良久,缓缓道:“多年不归,物是人非。徒儿,今天随为师回家住吧。” 叶孤鸿一愣,随即想起师父本是开封方氏的姑娘,如今可不是回了娘家来么?当即点头:“师父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灭劫一笑,二人各自上了骡子,缓缓行去,不曾进城,绕着城墙走了十余里,复往东行。 又走十余里,只见一条小河潺潺流过,河边遍植杨柳。 如今已是二月中旬天气,杨柳上新芽初萌,宛若云烟,小河对岸,都是空旷田地,不下千亩之多。 灭劫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手一挥,小声炫耀道:“徒儿你看,这些田产,都是为师家的产业!” 话音未落,便听不远处一声怪笑,一人高声道:“以后这些田产,便都是我老宋家的产业啦!” 0037 峨眉男弟,自此雄起 灭劫、叶孤鸿齐齐看去,却见另一条道路上,数十个汉子意气风发走来。 为首两人骑着白骡、青驴,骑白骡的四十上下,员外打扮,肥肥白白,似个土财主模样,骑青驴的则是个八九岁的孩子,相貌灵秀俊俏,绾着头发,背着一口剑。 灭劫神色微变,一扯二人缰绳,借柳树遮蔽身型,让对方一行先过,这才跟随在后,竖起耳朵倾听对方说话。 只听那孩子笑嘻嘻道:“常听我爹提起二叔的经营本事,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侄儿虽不精农事,却也看得出这都是上好的田产,寻常人哪里能轻易到手?” 那被称作二叔的胖子一听,大是得意,自夸道:“侄儿你这话,可真正说到了点子上!二叔我为了这些田,足足盯了这家人二十年,先和老子做兄弟,又和儿子做叔侄,如今方才有望得手,这便是水到渠成的道理了,和你们练武别无二致,都是先把功夫下了去,方能有所收获。” 那孩子听了大笑道:“可惜二叔不曾练武,不然凭二叔的聪明,岂不是比我爹还要厉害。” 那胖子笑道:“我若也去练武,谁给你们赚这些田?一门之中,大家各尽其责,有的人是面子,有的人是里子,相互支持,彼此依托,才能真正兴旺发达。宋家没我,你爹武艺再高,也是一個穷大侠,可宋家若没你爹,还不必等二弟攒下这些家当呢,便已让人吃干抹净啦,孩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孩子显然也是个聪明性子,连连点头,又问道:“二叔,这家人出了什么事,以至于要卖田?” 胖子叹气道:“这一家人原本的家主,说来也是武林中人,人称‘金瓜锤’,叫做方太平,只是不大在江湖上走动,读书种田老实度日,不料几年前,忽然被一个大魔头杀了,留下两个儿子,叫做方文、方武,这两个小子,没了老爹管束,文也不成,武也不就,早些时还好,这两年岁数大了些,隔三岔五便要惹是生非,家里为此赔了不少本钱,这一次更离谱,竟把知县的公子打折了一条腿,那知县放出了话,没有三万银子,要他家鸡犬不留!唉,可怜哟……” 说到这里,胖子忍不住扑哧一笑:“哈哈,毕竟方文、方武叫我一声叔父,这件事情我如何能不管?” 那孩子惊喜道:“这一片田地千亩有余,若是三万银子,岂不是一亩地只要二十来两?这这这、这也太上算了吧!” 胖子听了侄儿夸赞之余,反把胖脸一板:“三万银子?谁说我要给他三万?他家自己就没存下的老底?那些宅子、牲口,就一点钱不值了么?” 那孩子惊呼道:“叔父,伱算得未免太精了!” 胖子连连摇头:“精?我不止要他家的财产,我连人都要哩!今日何故特地带了你来?便是在他走投无路时,你出面做个引荐,引他们随你上山学艺,这般一来,两个小蠢材听说有机会学高深武艺岂不乐死?你在山上,也多两条肯听使唤的狗。到时候宋太平那死鬼的遗孀,一者家私荡然无存,二者儿子远走高飞,我再请她去我府上做个管事,她岂有拒绝之理?嚯嚯嚯嚯!” 说罢仰头大笑,还是身边孩子扯着他袖子提醒:“二叔,你做这事侄儿不好说什么,只是你千万要记得你情我愿四字,我爹行侠仗义数十年,得来这份名声,可千万别给你毁在这点小事上!” 胖子摆手道:“你自放心,二叔什么手段?岂能阴沟里翻了船。” 他叔侄说笑得意,全没留意灭劫远远缀在队伍后,脸色已然铁青。 这是抵达一处小小宅邸,黑漆门,白粉墙,占地亩许,宋胖子下了骡子,双手捂着脸酝酿片刻,手拿开时,已是满脸的紧张、焦急、惶恐、担忧。 他快跑几步到门前,使劲打门叫道:“嫂子,嫂子,我是小胖啊,家里现在什么个情况?” 不多时,大黑门吱呀一声大开,一个黄毛丫鬟,扶着一个三十余岁妇人走出,那妇人见了胖子,微微福身,红着眼道:“见过叔叔,叔叔也听说了?如今方文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方武更是在牢里不知死活……” 说到这里,喉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胖子拍着大腿,哀声连连道:“你说这两个孩子!地上的祸不惹,他惹天上的!唉,嫂子,你也不必慌乱,弟弟来时都打听好啦,那县太爷说了,三万银子,放小武回来,这事他暂时不再追究。” “三万银子?”方夫人惊呼一声:“家里、家里连两千银子,都未必能凑出来啊……” “两千银子都没有么?”胖子微微吃惊,随即一咬牙:“不打紧!嫂子,这银子你虽没有,可是弟弟我有啊!我抛家舍业,卖些祖产,凑三万两又有何难?只是有一桩,嫂子,小文,小武惹下这般大祸,纵然暂时买出人来,那知县以后见了儿子瘸腿,岂有不要报复的?因此这两个孩子呀,家里却留不得了。” 方夫人此刻浑然没了主意,哭泣道:“他两个才十几岁,不留在家里,却去哪里?” 胖子一笑,拉过身边侄子:“小文小武不是酷爱练武,想为他们爹爹报仇么?嫂子,弟弟这个侄儿,乃是堂堂武当派第三代传人中,首屈一指的大师兄!他看我这二叔的人情,领了他两个兄弟上山,何愁不能成才?” 方夫人被他一说,倒是忽然有了念头:“上山?哎呀,叔叔,你不说时,奴家还想不起,你这一说,我倒是想了起来,我家先夫原本有个妹子,小小年纪便被一位师太领走,后来写信来,道是入了峨嵋派的门楣,当初先夫蒙难,她也曾回来奔丧,看得出是个极有性情的人,何不让方文、方武去投奔峨眉?至少他们姑姑在哪里,多少总能照料。” “这个……”宋胖子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茬,他早年同方太平交际,倒是晓得他有个妹子在峨嵋派,只是方太平不是爱夸耀的性子,偶然提及也只是一带而过,宋胖子下意识便以为是派中打杂跑腿的小角色,可如今听方夫人语气,似乎还有些身份。 他这张口结舌,他的侄儿却不高兴起来。 这孩子很少和武林之外的普通人打交道,因此在他的眼中,武当派三字说出口,理所应当便要迎来惊呼、叫好,如今二叔既说要引他家儿子去武当派,这妇人不仅不惊呼、不叫好、不膜拜,反而立刻就提起峨眉来,这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即大声冷笑,待方夫人惊讶看来,他才冷下脸道:“看来你这女子也不懂江湖的事,那区区峨眉,焉能同我武当相提并论?且不说别的,之说那门派历来重女轻男,高深武艺不传男徒,峨眉男弟子,整个江湖上说起,谁不笑得牙疼?” 话音方落,便听身后有人冷声道:“笑得牙疼?徒弟,让这小子知道知道,怎么才叫牙疼。” 随即便见一道灰影一闪,一个年轻美貌尼姑已然出现在宋府门前,将手里一个七八岁孩子放下。 叶孤鸿被师父放下地,冲对面那俊俏小孩一招手:“来,小爷谨遵师命,要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牙疼。” 那孩子一跃下马,身形利落,却不理叶孤鸿,只冲灭劫一抱拳:“尊驾莫非是峨眉派的前辈?小子年幼无知,一时冒失,愿向前辈告罪。” 灭劫一愣,心想这小子反应好快。 峨眉、武当数十年交好,她若认了身份,对方晚辈既然认错,岂有再加责罚之理? 正待说话,便听叶孤鸿道:“你跟我师父告什么罪?我师父又不是男的。我今日要教训你,不是因为你说峨眉不好,是因为你说峨眉男弟子不行,我身为峨眉男弟子,为了让江湖上提起我不至于笑得牙疼,故此必须让你小子懂得什么叫做牙疼,这一番良苦用心,你明白了吧?” 他这一番话绕口令一般,那孩子越听越气,心想这小子好生刁蛮,反正我已经尽到了礼数,真要打,我难道怕你不成? 当即往后两步,拉开距离:“好!既然这位师弟定要教训教训我,在下也只好领教高招!” 叶孤鸿嘿嘿一笑,左掌一晃,右掌疾出,劈向对方胸口,正是灭劫所授“开山掌法”! 0038 少年老成,人外有人 叶孤鸿先行出手,那孩子也不示弱,拉开架势迎战,使得却是一套武当长拳,拳法挥洒如意,一看便知火候不凡! 灭劫对叶孤鸿信心十足,并不理会二人相斗,径直走到方夫人面前,拉起她手,未及说话,眼已先红:“嫂子,我竟不知家里又出了这么多事,险些让人欺负了你们母子去,若不是今日恰巧赶上,稍有差错,只怕要抱憾终身。” 方夫人有数年不曾见灭劫,认了片刻方才认出,顿时又惊又喜,“哎呀”一声,反手抓住自家小姑子的手,仿佛找到了靠山,流泪道:“妹子你回来了便好!别的事情都是小可,只是你侄儿方武得罪了县太爷,如今在县衙大牢里,实不知如何是好。” 灭劫摇摇头,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一个鞑子官儿,一剑杀了便是。嫂子,我所害怕者,却是那些打着我亡兄心腹兄弟的名义,满口仁义道德,其实却要把你们全家一口吞个干净的人!这等人,真比鞑子还要可恶。” 方夫人见灭劫说这番话时,目流寒意,定定望向宋胖子,也自讶然。 她又不傻,晓得灭劫这个小姑子才是实在亲戚,这番话看似突兀,但他们自一条道上而来,说不定便是宋胖子有什么阴谋,让灭劫给发现喽。 一时也皱起眉头,望向宋胖子。 宋胖子倒不怕方夫人看他,只是吃灭劫含恨望来,便似老鼠落入了猫的视线,不由心慌意乱、坐立难安。 总算他也是见过世面的,强忍着怯意,挤出個笑脸道:“这位师太,想必便是太平兄的妹子吧?太平兄昔日同我提起过,道是师太投了什么峨嵋派,那也是武林中堂堂正正的名门正派,便似我兄长一般,我嫡亲兄长宋远桥,正是武当派‘武当七侠’中头一号人物,回头得空,我定请动兄长,给贵派掌门写一封信,让他好生关照师太,呵呵,呵呵。” 灭劫师太听他说话,越听越怒,对方意思,分明是把出宋远桥三个字来吓唬自己。 不过她也看了出来,宋远桥显然并不曾和这胖子深入说过武林之事,因此各大宗派,掌门弟子,在胖子眼里,便似各家的东家伙计一般: 你是老张商号的伙计呀?哎哟喂,我认得老李商号的掌柜,他和你们老张商号掌柜可是经常一起喝酒的交情…… 说白了,完全是用自己所熟悉的那套人际关系,硬套他所不了解的武林江湖。 “关照贫尼?”灭劫冷笑摇头:“贫尼只怕受不起!伱要我侄儿上武当,做你侄儿的狗,又要趁机勾结狗官,占了我方家田亩产业,还要霸占我嫂子,阁下的关照,灭劫岂敢领教?” 灭劫两字报出,宋胖子并无反应,跟叶孤鸿过招的孩子却是脸色大变,叶孤鸿趁机一掌长驱直入,打得他翻了个跟头。 叶孤鸿笑道:“大敌当前,岂能分心?来来来,再来战过!” 那少年理都不理,一骨碌爬起身,径直跪倒在灭劫面前,惊得满面飞白:“晚辈武当弟子宋书铭,拜见峨眉掌门!我、我二叔一向把持家中俗务因此,言语粗俗,举止夸张,其实并无真正坏心,求灭劫掌门莫要和他一般计较。” “峨眉掌门?”宋胖子心中“吭”的一下,愣在了当场。 灭劫表情阴森,盯着宋书铭道:“你莫以为你爹是宋远桥,或是仗着你年纪小,贫尼便会好说话了。今日这场官司,你们武当不给一个交代,贫尼便打断你二人手脚,上武当山去见张真人,当面问他怎么教的弟子!” 宋书铭跪在地上连连点头:“此事原是我叔父说错了话,但能让师太息怒,做什么也是应当。” 灭劫冷然道:“那你同贫尼说说,什么叫做做狗?” 宋书铭微微皱眉,随即便想到说辞:“啊,师太你误会了,其实二叔是想说做我心腹之意,只是我二叔是个土财主,不大懂得尊重别个,因此分明是想说做个心腹,却说出这般难听词语,惭愧,惭愧。” 宋胖子在一旁连连点头:“对,对,在下是个粗人,我侄子几次三番说我,只是积习已深,屡教不改。” 灭劫又道:“那么‘宋太平死鬼遗孀,家私荡然无存,儿子远走高飞,请她去我府上做个管事,她岂有拒绝之理?’这你怎么解释?” 方夫人“啊”的一声,身形摇摇欲坠,幸得灭劫一旁扶住。 宋书铭看了一眼胖叔叔,咬牙道:“好叫师太得知,其实,其实我叔叔爱慕方夫人已有数年,只是一来他和方大侠有些旧谊,二来方家日子也自富裕,贞洁孀妇岂肯轻易改嫁?以至我二叔情根深种,不可自拔,如今得知方家恶了知县,竟有机会娶得佳人,这才得意忘形,说出许多不堪之语。” 这小子口舌便给,三言两语,把所有不堪话语,都推到“粗人粗话”四个字上,别的一概不认。 灭劫师太一时无话可说,下意识看了自家徒弟。 叶孤鸿方才一直仰着头、背着手,好整以暇听那宋书铭百般解释,心中也不由暗暗点头:“这位武当少掌门,倒真是少年老成!他年纪虽小,心里却清清楚楚知道,惹不起灭劫,因此一副认打认罚姿态,但是相关罪过,却尽都轻轻推脱了,总不能不许人家有个粗人叔叔吧?” 眼见师父眼神望来,叶孤鸿冲师父一眨眼,走出一步,笑嘻嘻抱拳道:“宋师兄请了,小弟叶孤鸿,乃是家师新收的弟子。” 宋书铭连忙起身还礼:“原来是叶师弟当面!叶师弟小小年纪,掌法端的不凡,为兄方才便不分心,亦未必是你对手。” 叶孤鸿笑道:“掌法不算什么,小弟今日只有一言请教师兄,便是我方文、方武两位哥哥,缘何会和县太爷的儿子起了冲突?” “这个!”宋书铭不曾想叶孤鸿问的竟是这回事,一时踌躇。 叶孤鸿见他眼神阴晴不定,忽然眉毛一扬,正要开口,先把手一举:“且慢!忽然想起,我乃师弟,岂有质问师兄之理?” 笑眯眯回身来,冲着方夫人行个礼:“婶子,我文哥武哥出门,可有随他二人同去的小厮?叫个机灵的出来问话。” “好、好!”方夫人也不傻,叶孤鸿几句话一说,她便察觉出此事还有蹊跷,连忙令人入宅,叫了个小厮出来。 所叫那小厮也是一脸的鼻青脸肿,方夫人指着道:“这是牛小六,当日便是他陪着阿文、阿武去县里。小六,这位小哥儿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明白了么?” 牛小六连连点头,咽口吐沫,紧张兮兮望着叶孤鸿。 叶孤鸿笑嘻嘻问道:“小六哥,咱家两位公子,为啥会和县令的儿子有纷争?” 小六连忙道:“是、是听说那小子当街强抢民女、无恶不作,我家公子要行侠仗、仗义!” 叶孤鸿笑道:“那是你们亲眼看见了,还是听着谁说的?” 小六正要说话,忽然把眼一蹬,露出恍然神色,一扭头,看向宋胖子身后一个家丁:“方福!那天不正是你先大呼小叫,说县令公子强抢民女无恶不作,说开封有血性的汉子死完了,说你要会武功,定把这厮好好教训一番……” 那家丁大惊,满面惶然,摆手道:“别胡说,我没有,你乱说!” 叶孤鸿喝道:“好了!” 森然看向宋胖子:“宋二爷,阁下还有什么话说?” 0039 三个交待,举家南迁 宋胖子自然不肯承认,小袖子一甩,满脸怒色:“小兄弟,你这不是说我故意坑害方家哥两么?我宋某虽是粗人,却不至于这般下作……” 叶孤鸿嗤的一笑,扭头不理会他,对灭劫道:“师父!虽说无巧不成书,但若太过巧合,只怕多系阴谋。这方福当是知道方家二位哥哥性情豪迈,故此百般相激,真实情况,只顾拷问这厮即可,他若不招,断其一足,再不招,废其双臂,还不招,取他性命。” 那方福听得心惊肉跳,大叫一声,扭身就要跑:“出家人草菅人命,我要去报官!” 灭劫在场,岂能容他走了? 纵身一跃,早将方福制住,冷笑道:“害了我家侄儿,便想走么?” 一记裙底腿扫出,方福惨叫一声,胫骨早折,灭绝双手一缠一绞,方福声嘶力竭长嚎,双臂其断。 叶孤鸿看得心惊肉跳,心道:我以为我已经够狠了,不料师父才是真狠,问都没问,便断其足、折其臂…… 这时才听得灭绝喝道:“为何要坑害方文方武?不说时,取你性命!” 方福惨叫道:“我招、我招,都是、是宋员外的意思,他早有心取方家这些良田,这几年方家两位少爷,又爱学人打抱不平,因此定下这条计策来,诱他们得罪县令,存身不得……” 宋胖子大惊,扑上来便要捂住方福的嘴,却吃灭劫一个耳光,抽的横空转体六七周,一张嘴,吐出半口大牙。 宋书铭大惊,连忙上前拦在胖子身前,高声道:“师太,师太,且看家父薄面。” 灭劫森然道:“你们叔侄勾结,害我亲人,还让我看你爹面子?呵呵,呵呵,你武当好大的脸!今日便是宋远桥本人在此,我也放他不过!” 宋胖子连连吐了几口血,只觉头痛欲裂,这才真正害怕起来,满嘴漏风道:“师太容禀,我这侄儿着实不知此事,我是看着方文方武连县令都敢得罪,着实有胆气,恰逢侄儿来探他娘,这才想让他引入武当,替他做个臂助。宋某向天发誓,他的确不知我此前设计,我也不敢什么都给他知道,不然万一传入我大哥耳中,他必不同我相干。” 灭劫听了一点头:“好!既然你这么说,贫尼只看张真人面上,不同伱侄子计较。只是冤有头、债有主,你害的我侄儿生死不知,今日贫尼要你以命相偿!” 叶孤鸿看得眼都瞪大了,心道我师父是真刚! 便听宋书铭呜哇一声,嚎啕大哭,拼命拦在他那胖叔身前,声嘶力竭叫道:“好商量,好商量!师太,贵我两派数代交情,莫为我叔叔一人而毁,师太,师太,此事还容我武当给个交待!” 灭劫冷笑道:“给個交待?”她看向叶孤鸿:“徒儿你说,他们能给什么交待?” “呃!”叶孤鸿没想到这事师父也要相问,脑中一转,伸出三只手指道:“这个胖员外连县令要三万银子都打听清楚了,多半在县里有人,第一个交待,自然是让他把方武哥哥弄出来。” “行!”“好、好!”宋书铭、胖员外齐声相应。 叶孤鸿道:“第二个交待,却要看婶子的意思。” 方夫人正看得瞠目结舌,忽听提到自己,连忙摆手道:“孩子,这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 叶孤鸿笑道:“婶子,请听小侄说,如今天下局面,渐渐崩坏,开封一带,一向是兵家必争之地。你们方家这些良田,如今有宋胖子看得眼馋,以后还不知有多少人看得动心哩。良善人家,守业艰难,与其到时候任人鱼肉,倒不如如今就走,随我师徒回川西,便在峨嵋山下嘉州一带,买田置地,重振宋家家业,这样也便于我师父看顾照拂。再者若是我两位仁兄不甘做个田舍郎,有我峨眉坐镇,或是开武馆、或是开镖局,都无不妥。” 他这一番话说出,灭劫先自点头,拉着方夫人手道:“嫂子!这是我派中第一个聪明的弟子,你莫看他小,想出来的主意,往往是极好的。如今大哥不在,你们随我去峨眉,别的不说,今天这样的事情,万万不会发生。” 方夫人也不由暗自心动,一方面是宋胖子这番狼子野心,着实吓坏了她,二来她两个儿子如今越发不服管教,眼见他们姑姑武艺这般高明,岂不是正好替她管了孩子? 忍不住道:“这孩子的点子果然极好,只是我家这些田产不少,轻易可卖不出去……” 叶孤鸿笑吟吟看向宋胖子:“这不就是他们要给的交待了么?员外,你心仪这些田地,这些田地果然也同你有缘,你看看,可算让你得偿所愿了。方家的田地,全卖给你了,明天记得拿钱来——” 他忽然把脸一虎:“我们也不占你便宜,只是这地该值多少,你买地的钱,便拿多少。” 宋书铭、胖员外对视一眼,胖员外把牙一咬:“好!便照当前市价,足斤足两给付!” 叶孤鸿伸出的三只手指,搬回了两只,把最后一直高竖的中指,在宋书铭眼前晃了晃:“宋师兄方才说,这事容武当给个交待!小弟窃想,宋师兄虽是武当三代弟子中的第一人,但武当七侠如日中天,宋师兄只怕还不能代表武当。因此第三个交待,便是请武当七侠中的任一位,拨冗来一趟峨眉山,向我师尊告知,张真人已知此事。” 宋书铭听罢双眼一瞪,满脸都是不甘之色。 要知宋远桥为人,颇有些迂腐气,方正古板,平日管束儿子极为严苛,因此宋书铭在他面前,素来不敢有一丝懈怠。 而每次下山回家探母,便是宋书铭难得的放松时刻,甚至会故意做些坏事,发泄平时积蓄的压力。 似他之所以怕此事闹大,很大程度上,也正是怕父亲得知自己跟着二叔胡闹,大加喝斥深知鞭打,因此一听叶孤鸿要确保张真人知道此事,下意识便不想答应。 叶孤鸿轻笑道:“宋大侠侠名远播,家人尚且如此,其他几侠也各有家族,却不知会否依托他们的威望身份作威作福?如果也是如此,那边真正有趣了,宋师兄,你说是武当七侠独自几人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做下的好事多呢,还是如你叔叔这样的家人,陷害梁山,强取豪夺,做下的坏事更多?这个答案小弟年轻,算计不出,想来若让张真人知晓,老人家定能好生处置。” 说着笑容一收:“总之,半年为期,武当无人来,小弟便只好亲自上武当,求见张真人去。” “好吧,都依师弟……”半晌,宋书铭如斗败公鸡一般,垂下了脑袋,有气无力叹道。 灭劫看着徒弟处理,只觉力度恰好,不多不少,也没恶了两派之间交情,不由心情大好,挽着嫂子进屋去了。 当天半夜,方武被人抬着送了回来,灭劫检查一番,只是皮肉之伤,和方文伤势差不多,也就不为己甚,星夜驱奔蹿入县城,把县太爷一家几口,杀得干干净净方回。 第二天下午,方胖子拍了家中管家,赶了数量骡车前来,将买地的八九万两银子,尽数运倒。 又过几日,待方文、方武伤势略好,方家遣散了不愿相随的家仆,只剩七八个忠仆,雇了五六辆大车,一家人跟着灭劫师徒,缓缓向南而去。 0040 借彼头颅,扬我门威 有道是:黄金白玉迷人眼,雪花银子照贼心! 灭劫师太师徒两个,带着娘家嫂子、侄儿,以及七八个下人,离了开封向南而行。 然而他们所赶几辆大车,车辙沉重,行家把眼一扫,便知是带了满满的钱财! 如今世道不宁,绿林昌盛,于打家劫舍的好汉们而言,区区几人,带这般多钱财上路,每走一步,都仿佛在对他们挑衅:“快来抢我啊笨蛋!” 加上灭劫也晓得钱财惹眼,小县城还敢进一进,稍大的城池她都远远绕着走,生怕和鞑子驻军起了纷争。 一路捡着荒僻路径而行,愈发给了绿林强人们可趁之机! 于是一路路人马杀出,做了灭劫剑下之鬼。 这些强盗最接近得手的一次,是某个副寨主悲愤飞出斧头,砍坏了一只箱子,滚落了一地金元宝。 要知宋胖子给付的地资,说是九万余两银子,其实里面不止有银子,也有不少金子、铜钱,各按兑换比例凑够数目。 灭劫师太出手狠辣,既来劫她,自然不留活口。 奈何嫂子宋氏却是個过惯踏实日子的,虽早知自家小姑子乃是“武林中人”,也以为不过和她亡夫一样,每日练武强身,再不济同方文、方武一般,经常同人厮打,也就是了,谁知竟是个出手便杀人、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初时一见,几乎唬丢了魂魄。 后来多看几次,没那么怕了,却又生出不忍,又是看着盗伙里有年纪小的,缺胳膊断腿的,心中不忍,凡来向灭劫求情,灭劫大咧咧的,嫂子既然求情,顺手也就放了。 这般一来二去,中州大地上一个消息便越传越广,不久整个河南绿林,已是人尽皆知—— 道是一个厉害尼姑,独自压着十万两黄金南行,豪言道谁能胜得她掌中剑,便可尽取黄金而去。 河南地面上许多年不曾有这番热闹,于是各大帮主、寨主、当家、总瓢把子,纷纷起了兴致,彼此呼朋唤友,下山的下山,出洞的出洞,从四面八方赶了过去。 于这些人而言,得不得金子姑且不论,单是这么一场难得一见的大热闹,难得的社交场合,岂能不来抛头露脸一番? 灭劫也不傻,一路上望见不时有快马呼啸而来,远远张一眼,复又呼啸而去,早知不妙,对宋夫人道:“嫂子,我们只怕成了众矢之的,盯上来的盗伙,显然非是一家。” 宋夫人吓了一跳,颤声道:“那怎生好?怎生是好?妹子,你武艺虽高,但你哥哥在世时常说,好汉不敌人多,要不我们把钱给了他们吧,保住大伙性命要紧。” 灭劫缓缓摇头,看着一边和方文、方武嘻嘻哈哈瞎扯的叶孤鸿,,问他道:“徒儿,中州盗贼群起而来,你说该如何应对?” 叶孤鸿正在和二方神吹海哨,声称他家家传金瓜锤本事,多半传承自梁山好汉“金钱豹子”汤隆…… 忽听师父叫他,顺口便道:“师父索性便打出峨眉掌门旗号嘛,峨眉掌门来接嫂子、侄儿回山照顾,岂不天经地义?识相的自会知机避让,不识相的……呵呵,师父,我峨眉建派以来,多仗祖师爷余威支撑门楣,如今正好借几百头颅,让江湖重新认识认识峨嵋派,岂不妙哉?” 灭劫听罢眼前一亮。 峨嵋派在她这一代,大猫小猫两三只,下一代又未长成,很少参与江湖大事件,所谓声名,果然全仰祖上余光。 叶孤鸿这个建议,真正说到了灭劫心坎里! “好!”这师太把腿一拍,仰头长笑:“你我师徒,便好生会一会中州群雄!” 方夫人和方文、方武茫然对视:怎么听上去我们这般多余? 他们此时所在地界,若按元朝舆图,乃是河南江北行省,汝宁府息州一带。 这一日,一家子人到了淮河畔,正要觅地过河,忽然几匹骏马奔来,马上跳下几个带兵刃的汉子,远远抱拳叫道:“师太,不必寻渡船,上下游百里之内,再无一艘船儿泊在北岸,若要过河,随我等略行几步,汝宁府三山六寨兄弟,已然搭好了浮桥,中州诸位寨主、当家,都在浮光山下恭候大驾。” 灭劫长眉一挑,冷笑道:“既然如此,前头引路!” 遂招呼众人,带着车队,跟着那几个汉子,往南走得七八里,果然望见一座浮桥,搭在河上,对面一座高山拔地而起,山脚下人如蚁列,东一簇西一簇,怕不有上千人之多! 灭劫赞道:“好山!不愧叫个东南第一峰!” 转头对叶孤鸿道:“徒儿你看,自开封向南八百里,皆是平原莽莽,直至这座浮光山,陡然拔起,拔地陡起,东坡居士诩其为‘东南第一峰’!” 她只说山,对山下那密密麻麻的人,却看也不看一眼。引路的一众汉子,面面相觑,心中均想:这尼姑好大气派! 叶孤鸿赞道:“好个浮光山,当真气势不凡。” 灭劫又道:“对了,此山出珉玉、黑石,可雕琢为黑白棋子,历代皆是贡物,你若想学下棋,回头为师替伱寻一副。” 方文听了喜道:“叶兄弟要学下棋么?我下得绝好一手围鹿棋,我来教你呀!” 方武亦道:“我也有几招不传之秘可以教你!” 宋夫人面红耳赤道:“你们那小孩子玩意,也好意思拿出来卖弄。” 原来围鹿棋乃是鞑子儿童的一种棋类游戏,棋盘为三角形,两人对弈,一方持一石子做鹿,另一方持七个木子做狗,开棋先摆好鹿,然后落狗,狗走一格,鹿走一格,鹿若跳过狗,狗便死了,但若两只狗横在面前,鹿便跳不过,只能别处移动,持狗者慢慢放狗,若是将鹿堵住不能动,便视为取胜,持鹿者若吃了两只狗,亦视为取胜。 叶孤鸿笑道:“婶子,围鹿棋也很好玩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度过了浮桥,引他们前来的一众汉子,连忙从水里摸出绳索拽动,几下功夫,也不知这伙人怎么做的机关,便见浮桥尽数飘去了北岸。 灭劫笑道:“好生生断了贫尼退路,各位当家,这是要同贫尼演一出破釜沉舟么?” 便见山脚下一簇簇人马中,各自站出或一个、或三五个人来,显然是各势力的头面人物,这些人往前一直走到灭劫等对面三五丈之处,停下战成一排,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老者,一双眼几乎老得睁不开了,嗓子里仿佛压着一口痰,不爽不利说道:“小尼姑,我等中州好汉,乃是义盗风范!取财不取命,你只要把车子留下,你和这些人,我们悉数放了去。” 这老者话一说完,另一条大汉眼睛一瞪,叫道:“不行,别人可以走,这送宝尼姑却得留下,我要她还俗做、做我老婆!这些钱也得单独留出一份,做送宝尼姑的嫁妆!不然传扬出去,别人还道我们中州好汉赶尽杀绝,不够仗义哩!” 0041 问汝字号,不斩无名(为于胖虎盟主加更) 叶孤鸿看过多少江湖猛片? 当即一眼看穿,后来发声这个大汉,不单单要打他师父主意,更是要和那先说话的老者掰一掰手腕。 那老者代表众人划下道儿,显然是经过商量的。这大汉忽然当场炸刺,看似蛮横无脑,其实则是强势彰显了自家的地位! 这副嚣狂做派,实可谓之——中州“大d”! 大汉说得口沫飞溅,把扛在肩上的斩马刀重重往地面一拄,双手扶着刀柄,撇着嘴,一双小眼左顾右盼,傲然道:“我说完了,谁赞同,谁反对?” 灭劫冷然道:“中州好汉,看来心不大齐呀。” 大汉听见,哈哈怪笑:“听见没?老子媳妇还没过门,就看出我们人心不齐,要我说……” 不待他说出要如何,灭劫便道:“这位好汉,不知姓甚名谁,可有匪号?” 大汉话被打断,却不生气,上下打量灭劫,惊奇道:“小尼姑,你还真瞧上大爷了?也行呀,大爷平生依红偎翠,还真没娶过尼姑!你听着,大爷我叫呼延杰,江湖人称‘斩神刀’,乃是中州天马寨的大寨主!汝宁府三山六寨,如今便属我天马寨最威风……” 灭劫摇头笑道:“不必说了!只知姓名便好。贫尼法号灭劫,乃峨嵋派掌门,今日际会中州群雄,剑下不斩无名之辈。” 说罢跃下骡背,抽出清风剑,不紧不慢走向呼延杰。 “她是峨眉掌门!” “峨嵋派?掌门人这么年轻?” 群盗响起一片低呼,显然都没想到,这个押金而行的尼姑,竟然是天下有数大派之一的峨嵋派掌门人!一时间都有些乱了方寸。 “大家不要慌!” 先前那个眼都睁不开的老头,忽然高声叫道:“峨嵋掌门再厉害,她也是個人,须不是神仙!放着我三山六寨,上千兄弟在此,别说峨嵋派掌门,就是武当张真人来了,亦不能视我们为无物!” 先替自己人打了口气,老头又看向灭劫师太,高声道:“峨眉掌门大驾莅临中州,未能高接远迎,乃是我等不对。只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等绿林兄弟,原本吃得便是这口刀头饭!若是早知这是峨眉掌门的货物,那也罢了,只是如今人马都已召集聚起,小兄弟们满心等着要吃口肥的,我们这些当家的,如何肯让他们失望?倒是老朽说句公道话吧,今日这几车钱财,师太只需留下一半即可,剩下一半,算是我们兄弟对贵派祖师爷的一番敬重之意!” “一半?”呼延杰闻声怪叫:“徐老鬼,你这番敬意,也未免太重!” 那老头皱起眉道:“呼延,你这年轻后生,岂知当年峨眉祖师的种种壮举……” 灭劫淡淡插口:“你等不必争吵!我家祖师虽然了不起,但我峨嵋派却也不必靠先人余威庇护,你们想抢尽管来抢,但能赢贫尼掌中剑,莫说这些金银,性命任伱等取去何妨?” 说话间灭劫已走到呼延杰身前,手起一剑,直取对方咽喉。 呼延杰眼角一缩,怪叫道:“好快!” 当即往后一纵,飞出一腿狠狠踢在自己刀背上,他那刀原本刀刃朝外拄在地上,吃这一踢,呼的一下,自下而上反劈出去! 这一下连躲带攻,精彩至极,周围群盗看了,齐齐喝彩,无不觉得叹为观止! 灭劫脚下踏个四象步,轻轻一转身,避过斩马刀,抢至呼延杰身前,呼延杰还未曾落地,便被她以精妙步法抢入,心中大惊,怪叫一声,拧身硬抽刀,灭劫左掌截出,先断了他拧身之势,右剑轻轻一递,刺入呼延杰咽喉。 群盗喝彩之声未消,“斩神刀”尸骸已然落地,便仿佛躁动的鸡鸭被一把扯住了喉咙,顷刻间鸦雀无声。 灭劫看向那老头,微微一笑:“老丈如何称呼?” 老头愣愣道:“好说,老夫徐金龙,江湖朋友称我一声‘鬼龙’。” 灭劫笑道:“好!” 身形一晃,转到徐金龙身前,左掌右剑齐出,徐金龙大惊,叫道:“有话好说!”一面出手抵挡。 然而灭劫攻势如潮,眨眼间便攻出七八招去,奋力一掌拍开徐金龙功架,转身一剑抹过他喉头。 看也不看便走到下一人身前,点头道:“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肝胆俱裂,忽想起灭劫所说“不斩无名之辈”,连忙摇头陪笑道:“我、在下只是无名鼠辈……” 灭劫看他一眼,果然离开,走向另外一人:“不知阁下又是哪位豪杰?” 那人满面虬髯,大怒道:“小尼姑,你当俺怕你不成?听好了,人称俺‘一刀断岳’钱正罡!看刀!” 说罢大吼一声,一刀力劈华山,抢先使出,灭劫侧身让过,顺手一剑刺入颈侧。 如此问一人,杀一人,余者又惊又怒,剩下八个汉子,齐声自报名号,分从四面杀上。 灭劫以一敌八,剑光璀璨,若雪纷飞,斗到酣处,忽然清啸一声,立定脚步不动,全凭一口剑,便将四面八方诸般攻击尽数挡下! 这时先前那自称无名鼠辈被灭劫放过的汉子,眼珠一转,小碎步绕开战团,把手一招:“峨眉掌门吃众当家困住了,兄弟们,随我去捉了其他人,逼这尼姑投降!” 那千余喽啰,自然不乏悍勇之辈,当即有数百人涌出,便随“无名鼠辈”冲向车队,宋夫人惊叫道:“这怎生好!” 方文、方武一迭声大叫:“哇呀呀呀呀,抬我兄弟金瓜锤来!” 叶孤鸿嘻嘻一笑,翻身下马,抽出汝阳王府赠他的二尺利剑,快步迎将上来。 那“无名鼠辈”手持朴刀,冲在头一个,见叶孤鸿人小剑短,心中暗道:“我这口刀,学的乃是当年梁山好汉戴宗的杀法,这个小子纵是名门大派弟子,这般小小年纪,又有什么真才实学?我拿下他,去逼贼尼投降!” 打定主意,大喝一声,举刀横劈,这却是个虚招,关键在他后续一记踢腿,要趁叶孤鸿慌忙避让,一脚踢翻,然后一鼓成擒。 他哪知叶孤鸿这些天把紫芝当茶喝,一身内力,实打实的有两年火候,这还不是一般的内功,而是正经的上乘功法峨眉九阳功,此刻见对方拦腰劈来,不躲不闪,径直一跃三尺来高,凌空一剑,自额头扎入,脑后没出,当即要了性命。 后面一众喽啰,见这位当家一个照面便死在叶孤鸿手上,前扑之势齐齐一停,叶孤鸿哈哈一笑,足不点地卷入人群,一套越女剑,施展的淋漓尽致! 要知这套越女剑,来历其实不浅! 当初吴越结仇,吴国有大将伍子胥,秉承孙武遗策,所练士兵精锐无比,越军难敌,勾践因此烦恼,幸好忠臣范蠡长了一张俊脸,引来一个剑法如神的美貌少女,越军三千剑士,只得这少女剑影一丝,便从此横扫天下,这门剑法,也因此在军中流传。 到了多年之后,有位武术名家,觉得此剑斩将刺马、撞阵杀敌,固然不凡,但若是江湖争斗,却嫌不够轻灵,于是据其本旨,又加创新,这便是后来的越女剑。 叶孤鸿自穿越后,天赋高绝,学了此剑未久,便深深感受到这剑法的潜力,因此不断琢磨钻研,灭劫几次欲传授他新的武功,都被婉言谢绝,到了如今,他不仅能施展出灭劫所传的越女剑,更能把之前那位高手所作的创新尽数分辨、摘除,使出军中流传的杀伐版本。 这套剑法,虽不如经改创后变化多端,却是直来直往、凌厉使用,以之虐菜,效率倍增,几个呼吸间,已杀翻三十余喽啰! 宋夫人几乎惊得呆了:她以习惯了自家小姑子动辄变身修罗,却不曾料到,平素一副乖宝宝模样的叶孤鸿,竟然也能如妖魔般肆意收割人命! 方文、方武则羡慕的口水都滴了下来,兄弟二人嘀嘀咕咕,决定给这个新结交的小兄弟,送上一个“铁剑妖童”的雅号。 师徒二人,正自大开杀戒,忽听有人大喝道:“哼,汝宁府三山六寨好大的脸面,凭你们几张狗皮膏药,也敢号称中州群雄?如今被人一口剑挑了,岂不是把我们中州绿林的脸面尽数丢了?” 0042 血海观音,魔剑金童 这一声大喝,声浪滚滚如潮,显然来人内力着实了得。 此时同灭劫对战八人,已吃她杀了六个,只剩孪生兄弟二人,一使左手刀,一使右手刀,仗着彼此心意相通,勉强还在支撑。 那人又喝道:“灭劫师太,你一人一剑,挑了汝宁府三山六寨十位寨主、当家,威风已然足够,‘左右双凶’素无大恶,看和尚面上,饶他兄弟一回如何?” 灭劫冷笑道:“既无大恶,如何叫做‘双凶’?贫尼要杀谁,不杀谁,又岂轮得着你管?藏头露尾之辈,若要挡我,且现身来!” 说罢,手下剑法又快三分。 那人怒道:“你道我阻不得你么!” 便听风声劲鼓,林叶惊飞,片刻间,一人从浮光山山脚林木间掠出,却是个三十余岁的黑衣和尚,身形瘦高,眉浓眼大,神气极为豪迈。 这和尚掠出林子,足不点地般扑向灭劫,双掌此起彼伏攻来,掌势如云,声威浩大。 灭劫眼见来者当真不凡,不敢轻敌,望后一跃,避开对方锋锐,随即复又扑回,手中长剑,光华大绽,顿时将对方笼罩在剑影里。 那黑衣和尚一心要救“左右双凶”,因此甫一出手,便是全力,浑不知灭劫性情古怪,杀不杀什么‘左右双凶’只是一念之间,轻易便自放弃,黑衣和尚大招放空,灭劫随即反扑,正卡在他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点上,顿时便落了下风。 黑衣和尚咬牙抵挡十余合,吃灭劫快剑相逼,一口气始终回不上来,急得叫道:“你兄弟二人,还不快来助我?只消挡他片刻,中州各府豪杰,便要齐至此地!” 然而左右双凶方才险些死在灭劫剑下,早已杀破了胆,此刻哪里还敢上前? 这兄弟二人也是狠的,对视一眼,心意相通,齐声狞喝道:“三山六寨兄弟们何在?谁能砍这贼尼一刀,刺这贼尼一枪,我兄弟二人指天为誓,同他结为生死兄弟,劫下财货,单独分他一万金子!” 黑衣和尚心中一震,惊呼道:“不可!” 然而哪里来得及?这真正是财帛动人心! 那各家的喽罗们闻言,眼珠子都红了! 方才他们看灭劫放手大杀他们的寨主、当家,只觉这尼姑仿佛比猛虎巨蛇还要可怖,然而此刻再看,哪还有什么猛虎巨蛇?分明是一座金山! 一时之间,这些喽罗满面都是狰狞、贪婪,发疯一般狂冲向灭劫。 灭劫冷笑一声,长剑洒出道道光幕,杀人如割草一般。 这些喽罗,虽然见过血腥,但毕竟不是真正战卒,乱哄哄一拥而上,连灭劫影子都难摸着。 灭劫身法展开,浑如鬼魅一般,忽焉在前,忽焉在后,一剑出手,必杀一人,出剑又快,杀人愈多,一道道扬起的血幕尚不及落下,新的一道道血幕又已飙起。 一时之间,空中鲜血横飞,接二连三的尸骸不断倒地,灭劫青袍长剑,出没其中,面色淡然,甚至隐隐流露出一丝庄严宝相。 那和尚打个寒战,怒喝道:“灭劫师太,他们不是鞑子!他们亦是汉人,你如何竟下得这般毒手?” 说起来这和尚也是杀人如麻之辈,灭劫若是杀個十余人、数十人,他全然都不放在眼中,但是灭劫剑随身走,杀人便如割草一般,不大工夫,地上伏尸已逾二百,血流如河,而灭劫丝毫没有手软之态,真正把和尚惊得呆了。 灭劫神色不变,淡淡道:“贪婪狂妄之辈,死尽亦不足惜!这些人若不想杀贫尼,如何会死在贫尼剑下?再说汉人又如何?鞑子该杀,是因为鞑子做了坏事,难道做坏事的汉人,便不该杀了么?” 她这一番话,隐隐流露出着些因果相报、众生平等的禅机,和尚本要拼死上前缠住她,但话音入耳,心头一震,竟是不由痴住了。 这时忽听左右双凶大骂之声,黑衣和尚扭头看去,却见那二人带了数十个心腹,趁机去抢夺大车,却被一个小小孩子拦住,一口二尺剑,使得精湛无比,左右二凶刀都舞成了两团光,兀自难进一步。 又过不知多久,忽然一声号角呜呜吹响! 灭劫师太眉头微皱,凝步望去,却见三十一伙,五十一队,无数人马从浮光山左右开出,来到山脚下扎住,其势源源不绝。 她这里一停,一干侥幸未死的喽啰如逢大赦,齐刷刷打个冷战,看着遍布四下的尸体,感受着被血水浸透的鞋袜,胆子大些的丢了兵器,鬼叫着四下逃生,胆子小些的,就势软倒在尸山血海中,浑身克制不住的剧颤。 灭劫快步回身,一剑一个,将同叶孤鸿恶斗的左右双凶刺死,伸手拉住因剧斗而喘息不止的徒弟,暗暗传去一道内力,替他调理气机。 师徒二人并肩立在车队前五六丈的距离,都是一身血染,神态却格外淡然 新来众人中,二三十个首脑模样人物走出,持着各种兵刃,纷纷走到那黑衣和尚身后,面露惊骇地打量着眼前场景,以及行若无事的一对师徒。 灭劫下巴微扬,淡淡道:“贫尼峨眉山掌门人,灭劫师太是也!携我爱徒叶孤鸿,特意前往开封,接我俗家的嫂子、侄儿去峨眉左近定居,沿途宵小无数,见钱眼开,徒送性命,伱们这些人,也是为此而来的么?” 一个手持铁棍的大汉喝道:“我等听说有个尼姑带了十万黄金,不料竟是峨眉掌门。若是早知道,无论如何也要卖你峨眉一个面子。” 灭劫摇头道:“我峨嵋的面子,不需要别人卖,只靠自己挣。十万黄金乃是谣言,十万白银,倒也差不多,你若想要,胜了我掌中宝剑,只顾拿走。” 那大汉神情微动,黑衣和尚一惊,发怒道:“胡老二,这位师太,我尚且不是对手,你多大本事,敢去讨死?会宁府三山六寨,十二位寨主、当家,死在她一人之手……” “错了!”灭劫忽然一皱眉,回身在地上尸体里找了找,弯腰提起一具尸体:“这个人,乃是我徒儿所杀,我只杀了十一个罢了。” 便听对面传来一阵嘈杂:“真的假的?这小孩儿杀了‘邪心眼’王基?”“扯吧,王基那刀法,我见了尚且喝彩,岂会败给一个小孩儿?必是这尼姑要替徒弟扬名……” 黑衣和尚喝道:“胡扯什么!堂堂峨眉掌门,自然言出如山,方才峨眉这位小弟子,和‘左右双凶’恶斗三十余合,是和尚我亲眼所见!这般武艺,杀不得区区王基么?” 这和尚威望显然甚高,话一出口,再无怀疑,众人都惊叹道:“峨嵋派一向少在江湖行走,不料武功这般了得?”亦有人不乐道:“号称名门正派,杀性却比我们还重!这对师徒,一个血海观音,一个魔剑金童,哪里还有正道人士的样子?” 众人议论纷纷,都没料到此役之后,短短时间,这人随口说出的两个绰号,便传得江湖皆知。 那黑衣和尚看看左右,喝道:“都不要争吵了,待我和尚来同峨眉掌门攀谈几句!” 灭劫道:“你这厮看来人面倒广,且说说姓甚名谁,贫尼剑下,不杀无名之鬼。” 一言既出,方才侥幸逃生的数百喽啰,望着眼前死在地上的几百人,齐齐露出悲愤的目光: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师太连鬼都骗!我们这些无名之辈,方才你杀来手软了不曾? 0043 莹玉和尚,大周公主 那黑衣和尚见灭劫动问,抱拳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和尚姓彭,名讳上莹下玉,江湖上朋友,都称我一声彭和尚!” 灭劫一听,微微色变,诧异道:“你便是彭和尚?你不是做了大周国的国师,在江西辅佐周子旺造元廷的反么,如何竟出现在此处?” 彭和尚摇头叹息,自嘲道:“不怕师太见笑,姓彭的本事不济,没能挡住鞑子的骄兵悍将,几个月前,大周国已成昨日云烟。吾徒周子旺战死,我这没能耐的和尚,带着他刚出生的小女儿,好容易杀出重围,汇合了次徒况普天,辗转逃至淮西,正准备联络豪杰,再次起义!” 灭劫神色一黯,喃喃道:“这般快便失败了吗?哎,真是皇天偏佑恶人。” 彭和尚摇头叹道:“我等自己无能,不敢抱怨老天。说实话,若是单打独斗,我等谁也不惧鞑子,只是战阵冲杀,又不同江湖打斗,和尚我费尽全力所练兵马,做到令行禁止,已是为难,同鞑子铁骑对面交锋,着实不是对手。不过……” 他忽现振奋神色,一指那持铁棍的大汉:“这位乃是胡老二,他嫡亲大哥,乃是‘铁棍猿王’胡闰儿,师太可听说过么?” 灭劫神情一凛,庄肃道:“前岁二月,‘棒胡’率陈州好汉数百人,烧衙杀官,转战一年有余,被元军以数十倍兵力伏击,壮烈战死,乃我中原武林中一等一的好男儿,贫尼岂敢不识?只恨缘浅,不得当面拜会。” 铁棍大汉胡老二闻言,双眼一红,抱拳大叫:“家兄在天有灵,听得峨眉掌门这般评价,必然引以为荣。” 他把头一扭,恶狠狠对一众中州豪杰吼道:“峨嵋派的师太看得起我大哥,就是看得起我,谁敢抢他们的钱财,便是同我胡老二为难。” 彭和尚笑道:“师太你看,‘棒胡’虽然战死,他的铁棍,如今却有他弟弟接在手中,再有轱辘李、胡山花、张铁柱、李扒头、项甲……” 他说及一人,便由一名寨主、帮主模样的汉子,傲然挺胸,向前走出一步,片刻间,走出十余人来,皆是神情精悍,目光炯炯的汉子。 彭和尚道:“这些兄弟,都曾随棒胡同鞑子周旋苦战,乃是中州武林中顶天立地人物,因此和尚我辗转奔来,便是要会合此处诸位,伺机再起。” 灭劫奇道:“这一次,你就有把握了对付鞑子的铁骑了?” 彭和尚摇头:“没有。这一次,说不定连我也会战死,但即使如此,自会有后来人再次起兵。唐朝有位大诗人写过一句诗,和尚我很是喜欢: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等屡败屡战,定能越挫越勇,直至有一日强过鞑子!” 灭劫师太不由动容,点头道:“好一个春风吹又生!有此心志,难怪你彭和尚到处受人推崇。” 彭和尚大笑道:“得峨眉掌门一赞,彭某堪慰平生。” 她夸赞了彭和尚一句,忽然念头一转,又皱眉道:“咦!这般说来,你彭和尚龙浅淮西,待时而起,却忽然跑来挡住贫尼,莫非是听闻贫尼带了十万金子,遂要取这批钱财充作军资?” 彭和尚大笑:“我若说全无此意,乃是当面撒谎。不过也非全然为此——听说师太剑下无情,走一路,杀一路,而死在师太剑下这些汉子,他日未尝不能和鞑子对阵疆场,和尚不忍他们枉死在自家人手里,故此邀约中州群雄前来劝解,不料本事太过有限,汝宁府三山六寨这些当家,竟是一位都不曾救得。” 灭劫点一点头,又摇一摇头,叹气道:“彭和尚,伱有胆有识,敢造鞑子的反,贫尼佩服你是条好汉!只是这一桩事上,贫尼和你道不相同。在你看来,只要肯随你杀鞑子,便是恶人强盗,也可赦他罪过,贫尼却是不以为然!” 她双眼微瞪,神光四射,扫向众人:“狗鞑子占我山河,害我百姓,人人得而诛之,此乃我辈汉人本分。难道你们杀了鞑子,你们就高人一等起来?因此强夺民财,竟也觉得理所当然?那你们在我心中,和鞑子别无二致,都是害民之贼!” 彭和尚道:“师太,事分轻重缓急,如今驱除鞑子,才是重要紧急之事。” 灭劫摇头道:“人只一条命,吃鞑子害死也是一死,吃强盗害死也是一死,你对那些被害枉死的百姓去说说,什么叫他娘的轻重缓急。” 彭和尚急道:“然而总是鞑子害死的人更多吧?” 灭劫眼皮一翻,不屑道:“你数过?” 彭和尚张口结舌,无话应对。 灭劫又道:“如今鞑子虽然占了天下,但论人数,汉人远远多于鞑子,若是汉人尚且要害汉人,被害的凭什么要同害他的一起去杀鞑子?” 彭和尚心中一震,思忖半晌,缓缓点头道:“师太这话,颇有见地,和尚受教了。” 灭劫摇头道:“你是当世有名豪杰,贫尼无意要教诲谁,也没这等本事。只是你有你的见地,贫尼亦有贫尼主张。便似我所带这些财物,有人自信赢得了贫尼这口剑,连钱财带贫尼性命,尽管取去无妨,若胜不得吾剑,便把性命留在剑下,这便是绿林强盗们的公平了!你众人以为然否?” 她这句话不问彭和尚,而是看向其余人,胡老二、轱辘李、张铁柱等一众汉子,齐齐点头道:“不错,既然吃刀口饭,技不如人被杀,天经地义。” 灭劫点点头,这才看向彭和尚道:“可是你们来抢银子时,记得自己是强盗,吃我杀败了,要取你们这些强盗狗命时,你们却叫起撞天屈,说你们异日是要反元杀鞑子的,怪我不该和你们这些仁人志士为难——这等行径,是不是比强盗还不要脸?” 叶孤鸿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师父这番话,说得真是再好不过!再清楚也没有。” 彭和尚老脸一黑,垂头半晌,抱拳道:“和尚的理,没有师太的理大。” 灭劫笑道:“可是江湖之中往往不讲理,谁拳头大才是道理。” 彭和尚仰天叹道:“坏便坏在这里,道理不及你大,拳头亦不及你大!峨眉掌门,果然了得!” 说着抱拳道:“和尚今日总算见识了真正大派风采,果然非同凡响,让和尚心中好生佩服!师太,你这些钱财,自然无人敢打主意,所杀这些朋友,也只好死了白死,只是和尚好歹赶来一遭,还有一桩为难事情相求,想请师太卖和尚一个小小的薄面。” 灭劫奇道:“你身边云集了这般多好汉,什么事情办不成,有需贫尼借力处?” 彭和尚苦笑道:“此事当真非师太不可。”扭头和一個汉子嘱咐一句,那汉子飞奔去了,不多时回来,赶着小小一架驴车,车上一个白白胖胖的少妇,手里抱着小小一个婴儿。 彭和尚抱起婴儿,面露爱怜之色,走到灭劫身前道:“这个女孩儿,乃是子旺的遗孤,我虽找了个奶妈喂养她,却没时间好好抚育教诲她,何况我等做得都是掉脑袋的事业,带着个小孩子,着实多有不便,今日有缘邂逅师太,人品武功,俱是当时罕见得高明,和尚我忍不住便想,若能将这孩子托付在师太手中,让她得受峨嵋派庇佑、管教,和尚他日战死,地下也有脸见她父亲,说一声不负所托。” 说罢单膝一跪,捧起那女婴道:“还请师太成全!” 彭和尚武艺虽然不及灭劫,但这几年四下煽动反元,江湖上名声极大,如今为了安顿故人遗孤,说跪就跪,灭劫本是豪侠心性,岂不动容? 当即抱过孩子,点头道:“好!冲你这番义气,这个孩子,以后便是我峨眉弟子!” 彭和尚闻言,喜形于色,周老二等人亦是齐声大笑。 叶孤鸿凑过去看这女婴,面色肥白,眉目清秀,小小年纪,已看得出美人之质,不由笑道:“我这师妹叫做什么名字?” 彭和尚一愣:“名字?倒是有个乳名,唤作臭妮,大名还不及取哩。” 灭劫道:“她是你一手抱着,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当由你替她起个名字,将来大了些,贫尼告知身世,也是一个念想。” 彭和尚闻言连连点头,皱起眉毛苦思冥想,口中喃喃自语道:“……衡兰芷若,芎藭昌蒲,茳蓠麋芜……有了!” 他忽然把腿一拍:“这孩子,便叫周茳蓠好了。” 0044 新收佳徒,又遇故人 “茳蓠?茳蓠!”灭劫师太念了两声,点一点头,晃了晃婴儿,哄道:“徒儿,你以后便叫周茳蓠了,喜不喜欢哇?” 那女婴撅了撅嘴,哇的大哭起来。 灭劫师太满腔欢喜,顿觉扫兴,耐着性子哄了两下,哭声越发大了,耐心顿时耗尽,皱眉道:“咦?这个孩子,莫非和我峨眉无缘?” 叶孤鸿哭笑不得,灭劫抱孩子的姿势,跟抱狗差不多,双手插着孩子腋下,捧在自己面前,偏偏还要晃她,那小婴儿的脖子都是软的,吃她一晃,头都要飞了,岂有不大哭特哭之理? 连忙伸手接过来道:“师父,我来抱着师妹吧。” 他前世资讯发达,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也曾被单位少妇悉心教导过怎样抱孩子,这一上手,顿时显出不同: 那小婴儿的头颈枕靠在左臂弯上,左掌顺势托住了小屁股,一只手便把孩子抱得舒舒服服,右手便取根小灵芝,做玩具逗着婴儿玩耍。 那女婴几乎立刻便不哭了,嘻嘻哈哈笑起来,还要抬手去抓灵芝。 “哎呀!”彭和尚看的眉飞色舞,拍着叶孤鸿道:“小兄弟,不料你这当师兄的,倒是和这孩子有缘,将来在山上,请你多多看顾她,你这小师妹比你也小不了几岁,说不定将来长大,还成了你媳妇儿哩。” 灭劫越发觉得这女婴和峨眉无缘。 彭和尚又招手,唤先前抱着女婴白胖少妇来到近前:“师太,此女亦是可怜人,其夫家本是当地富庶人家,素好行善,因不肯配合县太爷剥削地方,被那狗官寻个由头害了全家,我等兄弟听说赶去救人时迟了一步,可怜一家十余口,只她一个得活,恰好请她给孩子做個奶妈。” 灭劫对女子道:“峨眉山乃是荒僻所在,伱愿意去么?” 那女子连连点头道:“越荒僻处,鞑子越少,民女愿意!” 灭劫释怀道:“罢了,你既肯去,路上这孩子还是由你关照。” 彭和尚此行虽没得甚钱财,却把周子旺的遗孤安排妥善,也算心满意足,拜别了灭劫,带着众头目呼啸而去。 灭劫亦不停留,领了车队前行,两三日后,渡过潢河,复行数日,进入大别山山脉。 此山脉东西纵横,横跨数省,莫说如今,便是往年太平盛世,也有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山贼。 然而几日以来,浮光山一战,前后经过已然传出,血海观音四字,端的能止小儿夜啼,哪个大王活得腻歪了,敢去面前讨死? 因此这浩荡大山,熊藏虎匿,豺狼远游,众人波澜不惊便穿了过来。 这一日,车队来到大别山脚下的罗田县,方自山路中出来,远远见几个精瘦汉子跳起身,飞一般跑了。 灭劫冷笑道:“才太平几天,又有蹊跷生出。看来这大别山太高,把山那面的血腥味,尽数都遮住了。” 这时方文、方武两个伤势已然大好,兄弟两闻言,各自骑匹骡子,抄起一条金瓜锤在手,左摩右转的盘弄,一面把手抄着不存在的络腮胡须,一面龇牙咧嘴叫道:“姑姑休怕,任他千军万马来,侄儿两个在此,定保姑姑无事!” 他两个先前伤重时,灭劫看这两个侄儿,倒还觉得可爱,后来随着伤势好转,两个废话越来越多,尤其是爱缠着叶孤鸿讲古,如今灭劫见了二人就烦,呵斥道:“滚回去。” 两兄弟垂头丧气道:“谨遵将令!”倒拖着锤子,下骡上车,一左一右坐在宋夫人身后鼓气。 叶孤鸿笑道:“二位兄台何必沮丧?我师父是怕你们受伤,一番好意,不可不知。” 方文看看左右,低声道:“我三个前番不是推演明白了嘛!俺们老方家这金瓜锤法,初现于汉末北海大将武安国,后传于梁山好汉金钱豹子汤隆,天妒神技,一向不曾真正发迹,如今机缘巧合,传到我们哥三个手上,定要让世人知道这锤法厉害!如今你师父我姑姑不给我们出战,等会儿有机会,你施展锤法,敲死几个人,让我兄弟过过干瘾也好。” 原来这兄弟二人很是实诚,和叶孤鸿一见如故之下,毫无戒备心理,拉着他搬文弄武,不知不觉,居然把自家的锤法尽数教给了叶孤鸿! 好在方夫人不是小肚鸡肠的,眼见自家两个孩子和叶孤鸿亲热,又是自己小姑的爱徒,也自不为己甚。灭劫师太则更是无所谓,她家这路锤法,她自己都不大瞧得上,叶孤鸿肯学她还巴不得哩。 方武连连点头:“不错,兄弟,今天全看你发市!”说罢双手托着自己锤子,郑重递去。 叶孤鸿无奈,顺势接在手里,笑道:“好,若有敌人,我便用方家锤打他!” 话音未落,马蹄震地,远远见得几匹高大战马,自县城中席卷而出,叶孤鸿一愣,连忙奔到灭劫身旁:“师父,看来是鞑子的骑兵!” 灭劫看了片刻,摇头:“不像!骑术不够精湛。呵呵,随他是谁,兵来将挡罢了!” 说话间奔马已近,居中一匹马上,一人高叫道:“师太,晚辈徐寿辉在此恭候多日,孤鸿兄弟,你可想死为兄啦。” 灭迹、叶孤鸿对望一眼,都露出意外惊喜神色,叶孤鸿一挟骡腹冲出队去,口中叫道:“徐寿辉,徐大哥,你如何跑到这里来了?” “我如何来了?”徐寿辉哈哈哈大笑:“我老徐家的祖宅,正是在这蕲州罗田县,前番惹了鞑子,我爹便令兄弟们退入湖中,又令我回家养伤,这几日养得伤好,正要回去帮父亲的忙,听见令师徒在浮光山,做出好大声势,我师父说你们多半要经罗田而来,因此我令城中闲汉,每日在这山口守着,若见了有出家人,便立刻来通知我。” 他一边说,一边跳下马,先向灭劫行了礼,又抱了抱叶孤鸿,好生亲热。 随即指着身后马上一人道:“师太,兄弟,这位便是我的师父邹先生。” 叶孤鸿看去,只见那人三十五六年级,八字眉,络腮胡,神情疏朗,便听灭劫道:“阁下便是龙尾剑仙?” 那人道:“朋友们谬赞罢了,在下邹普胜,算命、打铁为生,师承彭莹玉大师。” 灭劫奇道:“彭和尚我数日前才会过,他的年纪,似乎还没你大哩。况且你一身全真剑法,难道是同彭和尚学的?” 邹普胜摇头笑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我这身武艺另有师承,至于拜入彭师门下,是近年之事,我同他所学,更多是领兵作战、反抗蒙元的大学问。” 徐寿辉插口道:“师父,上次要不是师太点破,我还不知道你传我的竟是全真剑法哩。” 邹普胜闻言,摇头苦笑,叶孤鸿和师父对视一眼,都生出好奇之心。 0045 佛道之争,勇怯之别 邹普胜将全真剑法传授徐寿辉,却告诉他这叫斩胡剑法。 徐寿辉施展出来,吃灭劫师太一眼看破,点出此乃长春真人丘处机一脉的剑法。 徐寿辉回得罗田后,心中疑惑,几番询问,都被邹普胜避开不提。 今日当着灭劫等人再次提起,邹普胜只得道出苦衷:“此事详情,师太只怕不知,如今谁若练了全真教功夫,那么除非为朝廷效力,不然便似过街老鼠一般,不仅为鞑子不容,少林一脉见了,也决计不肯放过。” 灭劫听了大奇:“全真、少林,都是正派中得翘楚,如何彼此竟会生出嫌隙来?” 邹普胜叹息道:“一个门派,规模小些,还能有掌门人来做主,待发展到全真或是少林这般规模,便只能不断壮大、排除异己,掌门人若是不愿,门派之内的势力,便要把他踏翻,也轮不到他做这掌门人了。” 灭劫身为峨眉掌门,对这种话题,天然便感兴趣,只是邹普胜的话语,她全然不解,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全真教内讧?竟背反了邱祖师不成?” 邹普胜知她想岔了,摆手道:“师太莫急,且听在下说来——” 他想了想,缓缓说道:“一百余年前,成吉思汗在世之时,欲见长春真人,真人携十二真传弟子,跋涉万里,于大雪山八鲁湾行宫觐见成吉思汗,是为‘龙马之会’!真人劝以去暴止杀之道,讲授养生延寿之法,成吉思汗大悦,于大都建长春宫,请邱祖师管理天下道教。全真一派,有此而及全盛!” 灭劫双眉紧锁,神色不悦,不发一言。 邹普胜继续道:“然而天下之事,盛极必衰,譬如人性,得意之日,多是忘形之时。全真声势这般大涨,教中许多道人不免日益狂妄,四下里抢占名山,霸夺佛田,都改为道庵教产,一开始还只对荒废佛寺下手,后来连有主佛寺竟也抢夺,惹来禅林群怒,有那少林高僧福裕禅师,径去求见蒙哥大汗,发起第一次佛道之辩,蒙哥汗及诸多吐蕃法师亲任裁判,福裕和尚口吐莲花,咄咄逼人,全真教时任教主李志应对不利,蒙哥裁决佛教取胜,令全真退还佛寺、重修佛像,并强令全真有名道士十余人,当场剃度做了和尚。” 灭劫讶然道:“我说昔日偌大全真教,怎地忽然间近乎绝迹于江湖,原来竟都是朝堂上的讲究!若不是邹先生提及,贫尼哪里得知?” 邹普胜又道:“还不止哩,后来佛道之辩,又连续进行了两次,前后三场,皆是全真大败,最终忽必烈大汗裁定,道教不仅要悉数退出所占寺庙,更要焚毁‘老子化胡经’、‘老子八十一化图’等等伪作,自此全真教在官面上受元廷藐视,在江湖上被少林逼迫,生恐全真死灰复燃,以至于我等弟子,也都不敢再显露师承来历。” 灭劫叹道:“这些惊天动地大事,贫尼竟然一概不知。只是少林乃是正道领袖,这般一来,岂不是公然和元廷拉上了交情?” 邹普胜仰头大笑,良久方道:“师太,福裕和尚做了大元国师,自此人起,少林历代方丈,都算是元廷的命官,这一点师太莫不知?” 灭劫这一下,是真正的大惊失色,愣了半晌,才呆呆摇头道:“贫尼自接任掌门,把武艺修至大成,近年方才入得江湖走动,这些事情如何知晓?可是少林方丈……竟然是元廷的官儿么?” 邹普胜冷笑道:“自古以来历朝历代,若论对少林寺施恩之厚,再无堪比元廷者,大和尚们心怀感激之下,自然也觉得蒙元本该是天命之主,元廷更乐得有人替他吹法螺、站根脚,岂不正是不谋而合?” 灭劫师太闻言,额头上忽然冒出一层冷汗来。 邹普胜又补充道:“这几年少林高僧在江湖行侠,所斩杀或捉了送官的所谓江洋大盗,其中至少一半以上,都是各地义军中的成名好手。” 叶孤鸿在一旁听了良久,此刻慢悠悠插口:“师父,徒儿说句话儿,其实若说要抗元,我们这些名门正派,归根结底,决然没彭和尚那些好汉来的坚决。” 灭劫师太皱眉道:“此话从何说起?” 叶孤鸿叹口气道:“因为咱们有根基啊!师父,且不说峨眉,咱们说武当,武当七侠这些年名头好大,行侠仗义之举定然不少,其中必有许多时候,是在和鞑子为难。但是师父你想,即便强如武当派,他敢公然打出反元的旗子么?只怕今天打出,明天武当山就被鞑子铁骑踏平了!” 灭劫大怒道:“踏平便踏平!他们怕被元廷踏平,我峨眉却不怕!人生在世,谁能无死?便是门派也是一般吗,百年之前,世间何曾有什么峨嵋派?大家同鞑子轰轰烈烈做上一场,便是满门败亡,又有什么打紧?那彭和尚不是说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华夏名山万千,鞑子当真便能一一踏平么?” 叶孤鸿只觉肝肠之中,一道热气腾地升起,便连体内气劲运转,似乎也陡然加快。 忍不住腰杆一挺,高声道:“掌门人有这番肝胆!我峨眉派理应大兴!” 邹普胜亦被灭劫豪情慑服,抱拳道:“今日邹某真正见识了峨眉掌门的气概!佩服、佩服!” 灭劫喝道:“分内之事,哪里值得佩服!哼,且待贫尼回归门派,好好合计一番,好歹同鞑子们做上一场。” 说罢便催促上路,徐寿辉连忙道:“师太莫急,晚辈特意等在此处,正是为了捎带你们一程。” 眼见灭劫急欲归去,他便令人去开动了船只,众人就县城旁的义水马头上船,直驶入巴水,再入长j江,继而沿江而下,直抵鄱阳湖,区区两三日,便到了吴城镇。 鄱阳帮帮主徐大力得知,连忙赶来招待,但是灭劫归心似箭,将他嫂子、侄儿众人,托付徐大力照看,自己则带了叶孤鸿,赶一辆空车,径自去晓月庵接徒弟。 他师徒二人这一去一归,来回足有三月,走时尚是满天飞雪,归来已是草长莺飞,远远望见梅岭秀立,师徒俩脸上都忍不住挂起微笑。 0046 争风吃醋,前程似锦 说他师徒二人,自离吴城镇,马车轻快,一路风景,恍如画中。 真个是:高岭叠翠,云静风闲,泉水流淙,漱玉摇珠。 师徒两眼中赏着风景,口里说些闲话,数十里路程,忽忽即过,一直驶到了梅岭脚下,远远便见晓月庵白墙之外,三个女徒正自练剑。 金明珺第一个听见马车动静,扭头来看了片刻,看清驾车的乃是叶孤鸿,顿时“哎呀”一声,笑得满脸春风,大叫道:“师弟回来了,师父回来了!” 顺手把剑插在地上,手舞足蹈跑了过来。 魏锦宜连忙回头,“呀”的一声惊呼,脸上立刻堆满了甜甜的笑,连忙收剑,快步迎了上来。 只季筱蓉最是稳重,虽听见师姐师妹欢呼,却还是稳稳一個收势,这才还剑归鞘,脸上挂起一丝惊喜之色,拽步走来 灭劫师太脸上笑容瞬间一收,喝道:“明珺!你慌慌张张乱跑什么?我峨嵋弟子,这般沉不住气么?你就不能学一学筱蓉?” 金明珺蓦然止步,“啊”的一声惊叫,呆呆看着师父,一时手脚都不知怎么放才好。 魏锦宜见状,也连忙放慢脚步,笑容也赶紧藏起来大半。 只有季筱蓉不紧不慢,叶孤鸿拉住了马车,她恰好走到旁边,福身道:“恭迎师父、师弟平安归来!” 魏锦宜连忙有样学样:“恭迎师父师弟回来!师父,我们每天都好想你。” 金明珺也连忙点头:“是啊是啊,师父,我们无时无刻都想念你老人家。” 灭劫道:“你们不如时时刻刻想着怎么练好功夫!想着我干什么?你的剑呢?” 金明珺一呆,低头看手中,果然没了剑,一时竟想不起放在了何处。 灭劫见她这副蠢样,大好心情顿时转坏,皱眉提声,喝道:“问伱,你剑呢!” 金明珺吓得一抖,眼眶飞速红了,颤声道:“我剑、我剑……” “剑在那里!”叶孤鸿一个鹞子翻身,跳下车去,飞奔几步,拔起金明珺的剑,d递了给她,一面笑道:“我瞧不止师姐们想念师父,晓风师伯见我们一去这般久,必然更加挂念。” 灭劫一想果然,顾不得再骂徒弟,匆匆道:“说的不错,我这就去见她,你们在此不许乱跑。” 说罢跳下车,一道烟般掠进庵,寻自家闺蜜去了。 金明珺见师父走远,顿时又神气起来,泪花一擦,细细小腰双手插,“哼,有这样的师父吗?这么多天不回来,回来倒先骂我!” 一边说一边冲季筱蓉翻个白眼:“我是不像某些人,娇滴滴的专会讨欢喜。” 说着一把搂住叶孤鸿肩膀,亲昵道:“还好师弟对我好!刚才要不是师弟解围,师父再逼我几句,我就快被吓死啦。” 别看她当着灭劫,像老猫跟前的小耗子,大气都不敢喘得快了,但是灭劫一去,那小嘴哒哒哒哒,好似蓝火加特林一般,偏偏调门儿又高,不出片刻便吵得叶孤鸿头晕脑胀,又把小手伸在叶孤鸿眼前晃啊晃的:“师弟你答应给我的惊喜呢?” 叶孤鸿被她一提,猛想起早先在大都置办的礼物,怀中一摸,摸出两支金钗,金明珺哎呀一声,眼珠闪亮,拍手惊呼。 叶孤鸿本来买了三支钗儿,都是金丝嵌珐琅的工艺,分别是蜻蜓、蝴蝶、喜鹊,不料王妃忽然召见,他把出一只蝴蝶钗儿给了小翠。. 本拟回头再补买一支,谁知后来走的急,渐渐忘了此事,此刻只摸出两只钗儿,自己先是一愣。 金明珺却是手快,唰的先抽了喜鹊钗儿在手,把玩片刻,欢天喜地道:“这支钗儿定是我师弟送我的,因为我说话好听,便似喜鹊一般。” 又取了那蜻蜓钗儿,把玩片刻,顺手插在季筱蓉头发上:“季师妹生得高,便似蜻蜓一般长长的,这钗儿定是送你的。” 魏锦宜连忙看向叶孤鸿手上,见已空空如也,顿时有些委屈。 金明珺哈哈笑道:“你这小丫头胖乎乎的,师弟一想,你戴了钗儿也不好看,所以没给你买。”说罢没心没肺大笑起来。 魏锦宜年纪本就小些,又吃师姐奚落,越发难过起来,小嘴一撇,眼圈发红,扭身就要跑去个没人地方大哭。 却被季筱蓉一把扯住,安慰她道:“你休听金师姐气你,我猜这支蜻蜓钗儿,定是师弟特意给你买的。” 说着便要叶孤鸿连使眼色,让他配合改口,不料金明珺最是促狭,大声道:“季师妹,你冲着师弟眨什么眼睛?哦哦——你想j叫师弟说谎!” “你!”季筱蓉小动作被她说破,也有些着恼起来。 叶孤鸿看她几个少女争闹,心中暗自好笑: 季筱蓉天赋即高,行事又相对稳重,因此最得师父喜爱; 魏锦宜年纪小,却有眼力劲儿,也能在师父面前讨喜; 只有金明珺,练武不专心,看不出眉眼高低,偏又爱自作聪明,因此每每成了两个师妹的陪衬。 而她本就是个心眼小的,这样一来,越发妒嫉师妹,事事都想同人为难,也因此越发不讨喜。 他心理年龄远比这些师姐为大,对她们各自的心思念头,真个洞若观火一般,笑呵呵道:“魏师姐,你可别真掉金豆子。你的礼物,是我特别准备的。” 魏锦宜一听,眼睛刷的睁大,眼神中又是难以置信、又是隐隐期待,紧张地望着叶孤鸿。 叶孤鸿回转身,自家包裹里,取出一只金项圈,正是王妃所赠礼物之一,上面细细刻着如意祥云纹理,又刻着“前程似锦”四个篆字,递给魏锦宜。 魏锦宜只见满眼金光灿烂,一时不敢去接,嗓子里传来细细一声惊呼:“呀?师弟拿错了,这、这不是给我的吧。” 叶孤鸿听着她夹子音就觉有趣,忍住了笑,指着项圈上那“锦”道:“师姐你看这个字。” 魏锦宜连忙看去,果然是个名字中的锦字,这一下欢喜,真是非同小可,这份礼物,份量且不说,只说两个师姐都是钗儿,唯她是项圈,岂不是已经与众不同了? 不由的喜欢怒放,正要说声“谢谢师弟”,忽然扑哧一下,鼻孔中z钻出一个鼻涕泡泡—— 却是方才委屈想哭的时候生出了鼻涕,谁知破涕为笑,美的冒泡。 金明珺见叶孤鸿小意儿哄魏锦宜,正自不快,忽见魏锦宜出了大丑,哪里放过嘲笑她的机会,哈的一声大笑起来。 魏锦宜经此一羞,顿时放声大哭,连季筱蓉也拉扯不住,飞一般跑没了影。 金明珺见两个师妹走了,笑容一收,气呼呼看向叶孤鸿道:“你喜欢魏师妹!” 0047 踏浪西归,观纤论武 “我喜欢魏师姐?”叶孤鸿眨眨眼,理所当然的点头道:“那当然!她是我师姐呀,我也喜欢金师姐、季师姐啊!” 左右无事,叶孤鸿也乐得和小女孩逗闷子。 “不是这个意思!”金明珺连连摆手,费力组织着言语:“我说那种喜欢,就是你想娶她做老婆那种喜欢。” 叶孤鸿惊讶道:“我才八岁,便可以娶老婆了么?” 他眼珠微微一转,忽然斩钉截铁道:“那我要娶金师姐!” “啊!”金明珺先是一惊,随即忍不住的欢喜、害羞,连忙背过身去,却又忍不住问他:“你、你为什么要娶我?” 叶孤鸿一本正经道:“我瞧着几位师姐,总觉得金师姐最懂事、最贤惠、最温柔,我娘以前常说,男人娶老婆,就得娶那懂事贤惠温柔的。“ “哎呀、哎呀呀!” 金明珺满面绯红,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心慌意乱道:“小小年纪专会胡说,我、我不和你说了,我去看看锦宜还哭不哭……” 说罢拔腿就跑,只是跑出两步,忽然想起这样未免不够温柔,连忙又停下来,羞答答同手同脚去了。 叶孤鸿哈哈一笑,寻根草根咬在嘴里,慢慢吸允那一点点甜味。 不多时,灭劫师太和晓风师太并肩而出,低声道:“……你若真要开宗立派,那却是个极好所在,尤其那些紫芝,利用好了,着实乃是瑰宝……” 叶孤鸿上前请安,晓风师太笑眯眯扶住,夸赞道:“好孩子,你这趟出去,可帮了伱师父大忙!怎么,听说还给你自己弄了个小媳妇儿?” 这时金明珺从左边回来,季筱蓉牵着魏锦宜,洗了干干净净的脸儿从右边回来,猛可里听见晓风师太说“还给你自己弄了個小媳妇儿”? 金明珺惊呼一声,扭头就逃,满脑子不可思议:“我还没答应师弟,他便禀告了师父?” 魏锦宜愣了愣,伸手摸了摸项圈,忽然面红耳赤,扭头也自逃了。 灭迹见这些徒儿一惊一乍,一时不明所以,只觉得在闺蜜面前丢了脸面,怒道:“一个两个,都这般不知所谓!筱蓉,领她们去收拾行礼,好好来同你们师伯告个别,叨扰这么久,我们要回家了。” 晓风师太却是茶壶中煮饺子——肚里有数,拍着自家闺蜜,坏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再过几年,你且看吧,这些姑娘小子,有不够你的操心的呢。” 半个时辰后,几个女徒收拾好了各自行礼,齐齐跪拜:“多谢师伯这些时日照料,弟子们去了。” 晓风笑嘻嘻摆手:“去吧去吧,好好练武功,好好照顾你们师父。” 灭劫和晓风对面一礼,一腔祝福珍重,都蕴藏在眼神中。 叶孤鸿也自去后院,叩拜了此身父母的坟墓,烧化了几陌纸钱,飞奔来告别道:“待师侄学成武艺下山,再来看望师伯。” 晓风笑道:“阿弥陀佛,待你这小子艺成下山,只怕是江湖上侠女们的大劫。” 叶孤鸿笑道:“师侄可是老实人。”跳上了马车,待师父、师姐们各自坐做好了,笑道:“师伯多多保重,小侄去也。”一抖缰绳,那拉车的马儿缓缓跑了起来。 一路上,金明珺魂不守舍,满心以为小师弟和师父说了要娶自己,看也不敢看灭劫一眼,生怕她问自己愿不愿意,肚子里不断演练着回答:师父,小师弟说笑罢了,徒儿定是不愿意的,徒儿比他大了七八岁呢。 但是偶尔眼神瞟去,见小师弟鼻梁高高、皮肤白白,眼眸如星的模样,又忍不住想:七八岁又算什么,大不了我等他七年,不是便一般大了? 然而一直到吴官镇,灭劫也不曾问她愿嫁不愿。 还是金明珺自己终于想明白过来:小师弟那般小,师父岂会把他的话当真?自然是不会专门来问自己的了。 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却又不禁怅然若失。 来到镇上,与宋夫人等人汇合,方文、方武也是十四五年龄,忽然见到三个美貌师妹,顿时化为两块木头,一句整话也难说出。 灭劫师太此趟出门已久,归心似箭,既然接到了徒弟,愈发不肯多耽,便拿出金银,请徐大力出面替她租船,沿江而上,回返峨眉。 徐大力如何肯收钱财?好说待说,劝得灭劫收起了财物,自去替他们寻那相识、稳妥的船主,两日之后,定下一条好船,灭劫师太一行人等尽数上传,告别了徐家父子,正式踏上归途。 逆水行舟,自然速度有限,妙在这时春风和煦,江上江下,有的是绝佳风景,师徒几个,每日大半时间在甲板练武,其余时间或是看看风景,或是说些闲话,又或者棋子游戏,光阴便不知不觉,都飞散在了众人的笑声里。 如此行了半个多月,洞庭湖也自过了,逆流而上,过了荆州,眼见便到了峡州,也算是此行最为艰难的一段。 汹涌江水,斩断巫山山脉,脱囚之龙般狠狠冲出,便形成了万里长江江水最深、江浪最急的一段江面! 尤其是这一段两岸峻岭崇山,压迫得江面格外细窄,又有两边山上滚落江心的磊磊巨石,造就漩涡重重,船行格外艰难。 若在其他江道,或借风力,或仗桨板,尚能逆水而行,但在这里,却只有借助纤夫,方可继续上行。 拉纤亦不是简单事,灭劫带着徒弟们站在船边,替他们细细讲解—— 船上先要备一个大桨,以为船舵,需要几个老手同时掌握,确保船足够靠近岸边,却又不会撞上暗礁。 又要有人专门负责鼓帆,最大化借助风力。 再要有一个负责敲鼓的,哪些纤夫拉纤时,往往四脚着地如牛马般挣命发力,便全凭耳中鼓点,或紧或慢,最终形成合力。 而在岸上的,亦不止是纤夫,还要有人奔前跑后,随时整理绳索,若是绳子卡入石头,便靠这些人来扯出,最危险的是绳索扯住暗礁,他们也要立刻冒死下水去解开。 其余的才是纤夫。 这些纤夫,通常连裤子也不穿,只着一双草鞋,增加和地面的摩擦力。 这时船老板谈好了价格,带了一百多纤夫,浩浩荡荡自江边走来。这些纤夫大都不着一丝,几个女徒看了满面飞红,便要避入船舱,却被灭劫叫住:“都站住!江湖儿女,要学千金大小姐么?都和为师在此,看他们拉纤!” 女徒们臊得脸孔通红,却不敢违抗师令,只得委屈巴巴看这些纤夫们慢慢各自找到自己得位子,开始拉着船儿上行。 叶孤鸿却是很快看入了神,原来这三峡拉纤,与别出不同,两岸岩石经历无数年江水冲刷,光滑异常,因此纤夫多取半爬行之态,用手抓住一块一块的岩石发力,这才顺势蹬足往前。 尤其惊人得是,叶孤鸿发现,这些纤夫的行走路线,竟然还是有传承的! 前人们在石头留下了深深的痕迹,走到哪里,抓哪一块岩石,脚踩哪一个石窝,纤夫们早已熟极而流,筋骨肌肉流动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大美。 灭劫缓缓说道:“注意看这些纤夫,他们发力若是稍有不对,扯断绳索,落入急流,当即便是灭顶之灾,这与我辈练武,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你们自己想想,自己与人动手时,可能保持纤夫们这份沉静、专注?” 她这般一说,季筱蓉、魏锦宜,眼中也均流露出明悟之色,唯有金明珺撇着嘴,不耐烦地看两眼纤夫,见师父不曾盯着自己,立刻便望着师弟发起呆来…… 方文、方武则鼻涕一吸,看着师姐们发呆。 0048 巫山恶丐,老痰纵横 三峡虽漫长,终究有尽头。 峨嵋派的舟船,自峡州南津关而入,自夔州白帝城而出,东西经西陵峡、巫峡、瞿塘峡,凡三百八十余里水路。 这一日,船儿自夔门缓缓行来,眼见大江宽阔,水流来势陡然一缓,船上船工、船下纤夫,均是同声欢呼。 叶孤鸿也觉胸襟一畅,笑道:“好一道三峡!古人称其‘岸与天关接,舟从地窟行’,真个形象无比,诚不欺我也!” 金明珺连忙赞道:“师弟好有学问,这一句诗,师姐便不会念。” 方文、方武齐声道:“我们两个也不会。” 金明珺瞪起眼道:“你们不会就不会,很光彩么?” 船头上,灭劫师太兴致也是颇高,她见船老大下到岸边,去同纤夫首领结了账,那些纤夫们眼巴巴望着,一张张风吹日晒、沟壑密布的脸上,都露出淳朴、期待的笑意,不由心中触动,自包袱里摸出一锭大银,高声道:“诸位一路拉纤辛苦,这锭银子,算贫尼请诸位喝酒!” 伸手一抛,那银子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落在纤夫首领眼前的礁石上,纤夫们齐声叫好,都抱拳道:“多谢师太好意。” 灭劫笑意吟吟,点头回礼。 叶孤鸿看在眼里,暗自称奇,心想我师父虽仍是性如烈火,那眼高于顶的傲气,倒似改得多了,若是以往,哪里会同一干纤夫客气? 正待上前同师父说话,便听岸上有人阴恻恻道:“唷喂,你们这帮臭拉纤的,今天倒是发了笔横财,恭喜,恭喜。” 循声望去,却是一个五十余岁、花子模样的壮健老汉,撑着拐杖,从江边小路走出。 莫看他年纪老,却生得满脸横肉,小眼里凶光闪烁,看着就不是個良善之辈。 那纤夫首领面色一变,连忙陪笑上前:“贺三爷,不想你老人家竟亲自出马,小人们今日果然有福,竟能得见三爷尊面。” 说着将一小包钱财递了过去,那老花子接过掂了掂,塞进怀里,劈手一把,把灭劫给纤夫首领的大银子也夺在手里,狞笑一声,扭身就走。 这一下,纤夫们脸上都露出愤然、失望之色,纷纷看向首领,首领额头上几根青筋冒出,咬牙攥拳,却终究没敢追究。 灭劫冷笑道:“当真是鱼吃鱼、虾吃虾!我想这些纤夫,冒奇险、吃大苦,挣一碗力气饭吃,何等辛苦?碗中一粒粒米,都如黄连水里泡出来的,这般的饭,竟还有人要抢吃他的,普天之下,居然有这般无耻的人!” 那姓贺的老化子闻言,霍然转身,阴沉沉盯着灭劫道:“俏尼姑,你从哪里伺候了阔佬,赚下这些白银子?来来来,既然你喜欢请人喝酒,便拿一千两银子来请老子喝酒,方才把言语伤触老子的罪过,便饶了你的。” 灭劫怒极而笑,咬牙道:“孤鸿,替为师取这厮一只手、打碎他满口的牙。” 叶孤鸿笑道:“谨遵师命!” 纵身一跃,丹田中内力调动起来,身躯一轻,这一跃便格外跃的远,在跳板上轻轻一踏,再一提气,趁势弹起,落在岸边,再此一纵,右手拉开,剑已出鞘,径直劈向贺老花子右臂。 这正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那贺老花子万没料到,叶孤鸿这么一个小小孩子,竟有这般俊的身手,眼前一花,那剑已然凌身! 不过老化子大半生混迹江湖,反应也是极块,眼见避之不及,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喷向叶孤鸿面门。 这一招应对,不可谓不高明,在叶孤鸿那个时代,有拳谚云:拖布蘸屎,吕布再世!与老花子这口老痰,恰有异曲同工之妙! 叶孤鸿自不肯两败俱伤,把身一扭避开老痰。 老花子桀桀一笑,挥手丢出一道暗器,叶孤鸿把剑一挑,不料那“暗器”长长身躯一扭一转,并未如他所愿挑飞,反而缠着剑身直蹿上来。 再一细看,竟是一条漆黑毒蛇,背脊上一溜银星灿烂,三角形一颗头,张开獠牙,狠狠向叶孤鸿手掌咬来。 叶孤鸿这一惊非同小可,仓促间一甩手,使得半招“天外流星”,连剑带蛇直掷向老丐。 老丐本欲趁他避让毒蛇时偷袭,不料叶孤鸿一瞬间转守为攻,那剑来势奇快,显然满含内劲,连忙挥杖横砸,将飞剑远远砸飞。 叶孤鸿大喝一声,趁他招数使老,疾扑而至,提双掌连环运打,脚下两腿扫来踢去,但听风声呼呼,正是沿路灭劫新传他的一套武学,唤作“狂风绝技”,乃是落英掌、扫叶腿同使,威力莫大,只要使用者资质稍差,便不免顾此失彼,施展不出。 灭劫始终目不转睛望徒弟和人相斗,见他一路狂风绝技使得凌厉无比,心中大喜,拍着船舷叫道:“好!” 三个女徒看得跳脚拍手,齐声道:“师弟揍这恶人!”方文方武则心怀不满,齐齐叫道:“师弟何不用锤法?” 老丐见招拆招,短短几招,已连中数下拳脚,叶孤鸿力气虽然有限,但是内力运起,打在身上,也觉痛彻骨髓。 老丐不由暗慌:“这个小孩子才多大?竟有这般一身武功,他师父的厉害自是可想而知,老子今天看走了眼,不料那小尼姑有这般惊人的本事……罢了,待我强擒下这小孩,以毒蛇威胁他性命,逼那尼姑说一声两下罢休,不然如何了局?” 想到这里,老丐大喝一声,忽然弃了铁杖,张开双手强行抱向叶孤鸿,打算凭着挨两下拳脚,强行将对方制住。 不料叶孤鸿反应奇快,滴溜溜一个转弯,贴着老丐身侧转了出去,顺势把铁杖抢在手中。 老丐一惊,随即笑道:“小娃娃,伱能拿得动么?” 话音未落,便见叶孤鸿两只小手捉定铁杖一段,把铁杖扛在肩上,垫步拧身,双手奋力一搬,呼的一声,硬生生借着惯性将铁杖抡将起来。 老丐措手不及,吃他一杖轮在臂膀上,喀拉一声,打得臂骨粉碎! 灭劫拍手大笑道:“好!好一招‘秦王鞭山’!好一招伏魔杖法!” 这却是前几天方文方武缠着姑姑请教武艺,灭劫想他家传的乃是金瓜锤,算是刚猛一路的武学,虽把伏魔杖法拿出,讲解给方文方武,欲受触类旁通之效,结果旁边的叶孤鸿,倒是就此多掌握了一门绝技! 0049 没魂小妹,英俊大哥 叶孤鸿一杖打碎老丐臂骨,那铁杖落下来,被他就势一撑,腾跃而起,啪啪两脚,抡圆了先后抽在老丐脸上。 老丐凌空横翻几个筋斗,重重落地。噗的一声,吐出无数黄牙。 老丐满口流血,睡在地上不起,一双三角眼,阴森森望定叶孤鸿,点头道:“小娃子!你好胆,你既然要出头,老子今日成全你,来来来,穷鬼们的钱还在老子怀里,你且取了还他们么!” 叶孤鸿不屑一笑,摇头道:“可笑!你怀里藏着长虫,还是毒蝎子、大蜈蚣?这种蠢把戏,亏你想得出,可惜没人上当!” 灭劫听徒弟喝破敌人诡计,怒火更炽:“这等时候还要害人,可见这厮无可救药!杀了他!” 老化子连忙叫道:“伱敢害我,巫山帮同你等不死不休!” “巫山帮?”灭劫纵身一跃,飘飘忽忽落在岸上,上下打量那老丐,点头道:“那你想必便是‘毒蛇恶丐’贺三了?贫尼久闻巫山帮把持三峡一带,烧杀掳掠作恶无数,呵呵,不料贫尼不曾来及寻你,你等倒先惹到我峨嵋派头上,今日正好一并铲除!” 贺三惊道:“峨嵋派?我们同峨嵋派井水不犯河水……” 话未说完,灭劫手起一掌,印在贺三额头,后半截话不曾说出口,只是骇然望着灭劫。 片刻间,这恶丐眼中光芒渐散,竟是被灭劫一掌活活拍死了。 灭劫又拔出剑,手腕一转,挑开贺三胸前衣襟,但见青光一闪,一条二尺来长小蛇直蹿起来,吃灭劫翻手一剑削去了头,剑尖连挑,贺三先前所抢的银子、钱包先后飞起,稳稳落在纤夫们面前。 长剑归鞘,灭劫喝道:“收好了你们的钱,告诉我巫山帮总部在何处?“ 纤夫首领满脸惊喜,磕磕巴巴道:“启禀师太,他们家大本营,正是在巫山县……” 灭劫微一点头,看向叶孤鸿道:“一不做,二不休,为师今日便去将那巫山帮挑了,你看顾好大家伙儿,等候为师归来。” 说罢将身一纵,三飘两掠,便消失于茫茫青山之中。 那些纤夫,显然早受巫山帮欺负狠了,此刻一个个似哭似笑,望着灭劫去处,有人便同叶孤鸿打听:“小公子,你家师父只一個人,巫山帮却是如狼似虎、高手如云,怕赢不得哦。” 叶孤鸿淡淡笑道:“列位只顾放心便是!我峨嵋派当代掌门人,亲自去挑巫山帮,那是给他们脸了!” 船老大也拍着胸口道:“你们这些吃苦力的,晓得撒子?这位师太,乃是武林中惊天动地的高人,江湖人称‘血海观音’,一口剑下,杀的人没得一万,也有八千,不差巫山帮几个龟娃儿。” 纤夫们都大惊小怪的发出“哦哟”“哦哟哟”的惊叹声,沟壑密布的面孔上,一双双眼睛都放亮了,四下抓住了同伴们的手,不断解释自己理解中‘血海观音’的威能,都说“巫山帮这帮龟儿活该是死惨咯!” 叶孤鸿笑眯眯回到船上,安慰师姐们不必担心。 如此过了两个多时辰,忽听岸边一阵喧哗,叶孤鸿连忙起身望去,却见两男一女,相互搀扶着,快步走来。 居中一个男子,似乎是受了伤,被左右男女架住了胳膊急行。 这受伤男子目俊鼻挺,相貌十分英俊,神态却极凶狠,一路厉喝道:“让路,让路,都没长眼睛么?” 纤夫们见这些人衣着不凡,哪敢争竞? 忙不迭让开了路,英俊男子喜道:“果然有条船,快快快,上船上船!” 扶着他的男女,男的二十三四模样,女的十八九岁年华,都生得细眉细眼,一看便知是兄妹二人,被这英俊男子一催,当即便要上船。 不料三人一脚迈出,跳板忽然往回一缩,要不是三人都还敏捷,这一脚只怕要踏进江水里去。 三人忙不迭收脚,齐齐抬头看去,正见一个粉妆玉琢般孩儿,弯着腰,把跳板唰唰抽回。 那对兄妹见了,不由神情愕然,居中那个英俊的,更是凶光满面,狞声道:“小子,你找死么?把跳板送回来。” 叶孤鸿丢下跳板,拍了拍手,不屑看着对方道:“你还敢说我找死?呵呵,小爷看你这副倒霉模样,是偷了人家的财宝还是女儿?追兵就在后面吧?呵呵,小爷就站在这里,看你今天是怎么个死法!” “你!”那英俊男子双眉一竖,正要大发雷霆,旁边那细眉细眼的年轻人却拉住了他:“余大哥稍安勿躁,这是人家的船,的确是我们唐突了,待小弟同他好好说。” 便看向叶孤鸿,抱拳道:“小兄弟,我大哥被人追得急,身上又中了毒,因此情绪不好,我代他同你们赔个罪。小兄弟,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我三人今天遇上难事了,求你仗义伸手,帮我们一把,这份恩德我三人永不敢忘!” 不得不说,这人的态度客气的多,长得也温和,让人讨厌不起来。 叶孤鸿皱眉道:“什么人在追你们,这可得说明白了,万一你们做了坏事,我让你们上船,岂不是助纣为虐?” 便听那女孩儿说:“是苗人!那些苗人中的女孩儿,看这位、这位大哥……这位大哥不许……苗人便下了毒蛊……” 这女孩说话细声细气,时不时还脸红,一番话说得不明不白,但是苗人、下蛊几个字,总算是清楚说出。 那些拉纤的汉子们齐声惊叫,一张张黑脸骇得发白,其中那个首领道:“小公子,若是惹恼了苗人,不是耍子,劝你快走、快走!”说着他们自己首先飞一般走没了影。 说话女孩见拉纤汉子们见了鬼怪一般,自家也越发害怕,急得跺脚道:“小兄弟,你发发善心,放我们上去吧,不然,不然……” “不不不!”叶孤鸿蹲在船舷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你说话不尽不实的,我可不敢放你们上来。你说苗人女孩看上这家伙,那这家伙有没有趁机占人便宜呀?人家苗女又不是妖怪,总不会无缘无故便下毒蛊吧?我跟你说,我这船上全是师姐,要是这家伙是个惯会哄女孩的,我决计不能放他上来。” 那女孩子连连摆手道:“不,不,他,余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叶孤鸿指着女孩,回头问方文:“哥哥你看,她自己就被人哄得没了魂,却来对我保证!” 方文疑惑道:“你如何知她被哄得丢了魂?” 叶孤鸿冷笑一声,指着方文问那女孩道:“你要我放你们上来,先如实答我一个问题:你身边的余大哥,和我身边的方大哥,你说究竟谁更英俊?” 那女孩呆了呆,随即满面绯红,连两只小小的耳朵,也一并红的透了,小声道:“那、那自然是余大哥!” 方文、方武齐齐一拍大腿,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道:“师弟高见!这女子果然是魂儿没了。” 0050 三剑合璧,姐弟同心 见叶孤鸿同人起了争执,三个师姐也连忙簇拥过来,季、魏二姝还则罢了,金明珺却是真正有战斗力的。 先把船下那女孩儿一打量,见对方最多也就称得眉清目秀,顿时底气大增,冷哼一声道:“乡下女子,真没见识,当着我师弟,竟能觉得别人英俊!岂不可笑?” 方文、方武齐齐点头道:“果然可笑!”魏堇宜躲在人后,亦不由悄悄点头。 船下女孩一呆,已不由红了眼眶,哀求道:“求你们行行好,让我们上船吧,余大哥真的不是坏人……” 便听那英俊男子喝道:“妹子,不必求他们!堂堂华山剑侠,自有一身傲骨,人家既不肯给我们上船,大不了便是一死……” 此人报出华山名头,叶孤鸿微一皱眉,忽听季筱蓉低声道:“华山?华山派乃是名门正派,门下弟子,想必也非歹人,师弟,不如放他们上船吧。” 金明珺喝道:“季师妹,你莫非是见这小白脸俊俏,看上了他?如今师父不在,岂能随便让陌生人上船。” 叶孤鸿哈的一声,无言摇头,心中替自己师父心累:这个悟性好的徒弟,纯纯一只傻白甜,就凭华山二字,竟立刻改变立场。 这个悟性差的呢,警惕性倒是有了,可是一开口先暴露了师父不在,还当着外人面和自己师妹说什么小白脸、小黑脸的,智商、情商均是感人。 “师姐你胡说什么!”季筱蓉顿时怒了,皱眉叫道:“华山祖师和本派祖师家中,也有一份香火情,况且武林正派,同气连枝……” “季师姐!”叶孤鸿一口喝断:“这小子说他是华山的,咱们就要信他么?江湖上人心隔肚皮,大家素不相识,怎么就能信得过对方乃是好人?” 金明珺自入师门,便时常和季筱蓉拌嘴,她性子急、嘴巴笨,一向输多赢少,不料如今有了师弟相助,几句话便问得季筱蓉哑口无言,心中这番快活,当真难描难说,咧开比一般美人明显大出一号的嘴巴,哈哈大笑道:“这小蹄子,见了小白脸,人家说是太子她也信得!” “金师姐!”叶孤鸿连忙拉住金明珺的手摇了摇,厉声道:“本门多是女孩子家,这玩笑话可说不得!” 金明珺虽然被师弟怼了,但是小手吃他抓住一摇,心中顿时懂了:“师弟其实是向着我的,只是有的话不能当着外人说,这才假意凶我。” 当下向叶孤鸿翻個白眼,脸上却兀自笑嘻嘻的:“好啦好啦,我不说她便是。” 叶孤鸿三言两语摆平两位师姐,扭头看向那英俊男子,诧异道:“咦,你堂堂华山剑侠,自有一身傲骨,我既不给你上船,大不了便是一死,怎么却还赖在这里?” 那男子勃然大怒,指着叶孤鸿骂道:“小畜生,安敢辱我!” 双臂一晃,震开扶着他的兄妹二人,纵身一跃三丈,便似鹰击长空,凌空一脚,恍如苍鹰探爪,直朝叶孤鸿头顶踏来。 金明珺厉喝道:“大胆!”唰的一招“凤点头”刺向对方小腿,正是越女剑法之中的妙招。 不料那男子武艺极高,人在空中,将踏出的腿陡然一缩,金明珺这一剑便落了空,而对方收回的腿复又一踏,脚趾发力,正踏中长剑护手,金明珺只觉长剑一沉,惊呼一声,剑亦脱手坠地。 那人一招得手,空中拧腰半转身,另一脚疾往后蹬,落脚点正是金明珺肩头。 叶孤鸿怒喝一声,挥剑斩向对方足踝。 那人双手猛挥,强行在空中一停,蹬出的脚又收回,想施展破金明珺剑法之故计,让过叶孤鸿的剑再行发力。 不料叶孤鸿对招数的理解和运用,远在金明珺之上,对方一缩腿,他趁机抢上一步,把剑往上斜劈,那人惊呼一声,不料他小小孩子,剑势竟如附骨之蛆一般,急提内力,强行翻个筋斗,落在船舷上。 不料还没停稳,唰的一剑,却是季筱蓉出手刺来。 那人这时余力已尽、新力未生,无可奈何之下,望后一跃,跳入江中,惊起老高水花。 叶孤鸿扭头,和两个师姐对视一眼,见她二人面色竟是一般:又是惊讶、又是激动。 心下晓得二人惊讶是没想到对方武功这般厉害,激动则是因为对方武功这般厉害,竟被三人联手逼得狼狈落水。 当下笑道:“好厉害的华山剑客!这般高的水花,武功稍差也难溅起。” 那人纵身跃回岸上,脸色铁青,两脚泥水,双目恶狠狠瞪向船上。 先前扶他的年轻人,皱着眉道:“江湖上守望相助,本是道义所在,阁下年纪轻轻,何必这般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叶孤鸿笑嘻嘻道:“你这厮也是华山剑客?” 那人摇头道:“我兄妹只是普通江湖人,武功一塌糊涂,平时只好钻研医药,和余大哥也是萍水相逢,只是因他需要帮助,故此仗义相助。” 叶孤鸿笑道:“这般说来,伱这人倒是个好人,倒要请教尊姓大名?” 那人道:“当不得什么尊姓大名,我兄妹姓扈,我叫扈大牛,我妹子叫扈小羊。” 叶孤鸿呵呵笑道:“牛啊羊啊,都是旁人口中食,本该谨慎些,才活得安稳。看你二人,倒不是坏心眼的,小爷今天心情好,倒要教你个乖——” 他神情忽然一凛,义正词严道:“世人的好坏,出身看不出,相貌更看不出,你既是学医的,当知那等美丽蘑菇,往往要人性命,厉害毒虫,多是艳丽之极,你连这人到底惹了谁都不知道,便下死力相帮,却不想想他若竟是个坏人,你该如何自处?你自己也就罢了,最多放屁不响,你这妹子看上去也是个傻的,万一见人俊俏,竟然爱上了恶人,你岂不是坑你老妹一生?” 他这番话,不仅言之有理,更加充满诚意,那扈大牛听在肚中,也自不由寻思,看向他余大哥的眼神,难免多了几分思忖之意。 姓余的惨笑一声,摇头道:“兄弟,我不会怪你见疑,这小混蛋的话说得我自己都在怀疑我是不是个坏人。哎,这些天承你兄妹相帮,才得活命,本想报答,却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总之这几天的日子,为兄终生难忘!兄弟,妹子,余某去了!” 他这话一说,扈小羊悲啼一声,上前紧紧抱住了此人左手,对扈大牛道:“哥哥,我们同余大哥相交数日,默契于心,一个小孩子随便说几句话,你就要不信他了么?再说他身中金蝉蛊,你若不管,岂不是眼看着他惨死?” 季筱蓉低呼一声,在叶孤鸿耳后轻声道:“金蝉蛊乃苗疆第一奇毒,这人若能医得了金蝉蛊,只怕医术一道,当世已无敌手!” 叶孤鸿听了心中一动。 峨嵋派继承桃花岛无数丹药秘方,他自得知以来,一直苦劝灭劫,要找个医术厉害的人作派中供奉,源源不断复刻出这些丹药来,若这人当真厉害,岂不是送上门来的供奉? 只是……他皱眉看了看扈小羊,心道弹打无命鸟,药治有缘人,这华山帅哥显然不是个好人,这小羊儿撒着欢往上送,早晚给人啃干净了骨头! 本来话已说到了位,这蠢女还硬要爱渣男,那自然是祝你幸福—— 可是扈大牛的医术如果真香,那说不得,还真得强自拉这蠢女人一把。 叶孤鸿想来想去,决定还是给对方一个机会:“大牛兄,你既好钻研医药,小弟倒有一个药方的问题,想要请教!” 0051 奋起夺船,五仙出世 叶孤鸿也不待对方答应,径直开口便问:“请问阁下,我有一个秘方,用七种花露调和成灵丹,每种花露我都按时、按法采集,然而调和之后,全无妙用,却是为何?” 他此前和师父闲聊,灭劫说自己也曾按方配药,只是配出来的药物毫无效果,叶孤鸿此刻便问了出来,只是顺口减去两味花露,稍作保密。 扈大牛最喜医术,听此一问,下意识便皱眉答题:“我虽不知你用哪七种花露,但是想来也非一时一季产物,花露配药,保存最难,稍有不慎便要失了药性,你这方子纯以诸般花露调制,难之极矣,我粗粗想来,只有两般办法!” 叶孤鸿又惊又喜,对方现场答题,当真只是粗粗一想,不料已经提出两种解决方案。 但听扈大牛道:“第一个办法,便是寻个天然冰窟中,于其中制作花露并保存,又或有万年寒玉之类奇寒之物;第二個办法,便是将每一味花露单独制作成药,以使其药性稳定,然后再设法调和融萃一处。 “妙哉!”叶孤鸿忍不住拍手叫好,这两个办法,第一个从改善生产环境出发,第二个从改善药品形态性质出发,至少听上去颇为靠谱。 再看扈大牛,不由越发顺眼:此子和我峨眉有缘啊! 扈小羊见叶孤鸿认同,连忙道:“你既满意,总算能放我们上船了吧?” 叶孤鸿把脸一板,训斥道:“咄!你这娘们儿,你是此人明媒正娶的老婆?还是定了婚约的未婚妻?女孩儿家家,看见个俊俏小哥便如此忘形,却不想想你这般轻贱,人家又岂能真心看得上伱?” 扈小羊脸色一白,万料不到叶孤鸿说出这般一番话来。 她虽的确喜欢了对方,毕竟也是个知廉耻的女孩儿,被人当面斥以轻贱二字,哪里还说得出一个字来? 那姓余的深深盯了叶孤鸿一眼,叹一口气,缓缓道:“小子,余某自问不曾得罪过你,你却偏偏要和余某为难,不知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叶孤鸿冷笑道:“分明是你一言不合,便来抢我们的船,我收了跳板,你便说我找死,还动武硬抢,如今不能得手,倒说是我同你为难?呵呵,我乃是峨嵋派第四代弟子叶孤鸿,怎么,你道我峨眉派,惹不起你华山么?” “原来是峨眉高弟,那却真正是误会了!”姓余的忙自抱拳:“在下华山弟子余亨通,江湖人称‘神机剑客’,此番来苗疆采药,无意中了邪教手段,师弟帮我一帮,华山必有后报!” 叶孤鸿笑道:“你不是说你华山剑客骨气硬朗,大不了一死么,如何又来求我?” 姓余的笑道:“先前不知你是谁人,大丈夫可死不可辱,如今既知你是峨眉派师弟,你我六大派同气连枝,守望相助,我同你求助,又关骨气什么事?” 叶孤鸿不由惊讶:“阁下天赋异禀,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咦,这是什么声音?” 那余亨通侧耳一听,只听一阵细细哨音,远远传来,一瞬间脸色大变:“小王八蛋,都是你拖延良久,以致那些妖女追来!” 奋不顾身一跃,竟是再次往船上抢来。 叶孤鸿大喝一声,挥剑猛劈,金明珺、季筱蓉不料二人说打便打,一左一右,急忙递出一剑,相助师弟对敌。 然而余亨通这一次蓄势拼命,一身内力早已催发至极处,右臂一扫,袖中滑出一柄铁扇子,哗啦张开,将三柄剑尽数荡开,底下七八腿连环弹出,风声猛恶,叶孤鸿三人抵挡不住,往后一跃,余亨通趁势落上船来,大笑道:“多谢峨嵋派师弟师妹仗义相帮!” 就势俯身,连续几趟扫腿使出,逼得叶孤鸿三人连连后退,又把扇子合拢一拨,轰的一声,跳板疾冲至岸上,稳稳搭住,大叫道:“大牛兄弟,小羊妹子,快快上船!” 扈小羊见心爱男子成功夺船,心中大喜,连忙拉了哥哥奔上船去。 叶孤鸿喝道:“姓余的,你看我!”余亨通转头看去,却见叶孤鸿双手握住剑柄,一剑猛劈,劈得船舵四分五裂,仗剑哈哈大笑 “小混蛋!你该死!”饶是余亨通足智多谋,这一下还是不由头皮发麻。 此刻这船泊在江边,往下就是数百里三峡激流,若没了船舵转向,只怕一开船便要冲进三峡里去,届时浪急风高,这没舵船开不了多久,就非撞烂不可。 叶孤鸿笑道:“死心吧,姓余的,老老实实等你得罪的苗女追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的错,若真是苗女无辜害你,放着我峨眉弟子在此,自不会坐视不管!” 扈小羊本已绝望,却没料到叶孤鸿说出这般话,连忙道:“你这话可当真?” 叶孤鸿点头道:“峨嵋弟子,言出如山!如果责任不在他,我们师姐弟宁死也护住了他。” 扈小羊便扯余亨通道:“余大哥,既然峨眉弟子肯相帮,我们索性便当面和那些苗女论一论对错!” 余亨通焦急道:“小羊,你也傻了?你们休听这小子骗人,他们师姐弟连我都打不过,如何敌得住那些苗人?快跟我走,这等大船上,理应配有救生小舟,我等找到小舟过江,便万事大吉。” 说话间便听哗啦一声大响,余亨通神色一变,扑去船尾,只见一条小舟顺水飞下,一直冲进三峡中去了。 这时方文、方武笑嘻嘻上甲班来,邀功道:“师弟,我们把小船儿扔了。” 余亨通大怒:“叶孤鸿!我同你无冤无仇,如何这般害我!” 话音未落,便听一个女声高喝道:“令狐龙,我妹子对你一心一意,你骗了她身子也就罢了,如何偷走我教中圣物金蝉蛊!” 这一声喝出,满山皆是回音,内力修为竟是十分出众。 余亨通脸色惨变,大喝道:“大牛、小羊,助我夺船!”却是打定了主意,宁肯强闯三峡激流,也不要落在追兵们手中。 叶孤鸿大笑道:“人家找令狐龙,关你余亨通何事!” 说话间,宝剑递出,挡下袭来的扇子。 余亨通以扇柄做蛇头,左手捏成鹰抓,左右开弓打来,叶孤鸿身随剑走,死死挡住攻击。 便听方才那女声娇滴滴一笑,说道:“多谢小公子,替我等姐妹拦下这负心人,此番恩德,五仙教必有所报!” 0052 青蝎白蛇,恶毒邪蛊 此女声音娇嫩婉转,好听至极! 若是放在叶孤鸿前世,只凭这轻轻一哼,路过大哥便要果断点进直播间! 尤其感谢叶孤鸿那几句,温软缠绵,销魂荡魄,现场众人无论男女,除了叶孤鸿见多识广抗性高,其余人心中都不由一荡。 金明珺当即就不高兴了,撇一撇嘴,低声道:“说个话都这般风骚,定是妖女,师弟你不可理她。” 便听那女子咯咯娇笑:“这位姐姐,你多虑了,你家师弟日日和你这般美人儿相伴,我这等粗野苗女,蒲柳之姿,他如何能看入眼?” 金明珺不料自己说话这般小声,竟被听到,不由又惊又臊,及听对方奉承自己美丽,更是惭愧起来:啊哟,倒是我出言无状,错怪了好人。 那女子说得几句话,每一句都离大船更近,最后夸奖金明珺时,人几乎已在岸边。 余亨通怕至极矣,大叫一声,腾腾两腿迫开叶孤鸿,奋力一跃,便往船外大江中跳去。 他这一举动,任谁都不曾想到,然而只听江中呼啦一声,一道浊浪卷起,浪中一条窈窕身姿,大鱼一般蹿出,噗的一口水雾喷出,阳光之下,那水雾五彩斑斓,美不胜收。 余亨通怪叫一声,倒翻一个筋斗,落回到船上,江中跃出的人影一声嬉笑,啪的甩出一条钢环软鞭,鞭梢处巴掌大一个钩儿,在船舷一搭一拉,便轻飘飘落在船舷上。 众人望去,乃是個三十余岁的女子,五官艳丽,穿一件紧身青色水靠,周身曲线玲珑毕现,当真惹火无比。 那女子眼神扫过船上众人,最后落在余亨通脸上,轻笑两声,摇头道:“汉家郎君,你惹下祸胎,便想一走了之么?” 此女声线沙哑,别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魅惑。 这时白影一闪,另一边船舷上也多了一个女子,身穿白衣,肌肤白腻,面孔生得精致无比,只是眼神格外闪烁,带着几丝狡猾俏皮。 看白衣少女模样,也不过十三四岁,派头却是很大,背着双手笑吟吟道:“青蝎,要不是这位峨眉派的小公子仗义,这王八蛋还真的一走了之啦。” 那青蝎卓有趣味地打量了一眼叶孤鸿:“哎,好俊的小哥儿,可惜实在小了点,若是大几岁,正好做小白蛇的郎君,那才叫郎才女貌哩。” 金明珺闻言大怒,喝道:“胡说八道!小白蛇又是谁?” 那白衣女子应道:“姐姐,我就是白蛇呀!不过你放心,我自知没伱生得好,不敢和你抢师弟。” 这女子声音又娇又嗲,正是先前说话的,金明珺盯着她看了几眼,愈发气恼,跺脚道:“妖女,空口白牙说谎,你生得比我季师妹都好,我拿什么和你比?” 季晓蓉啊哟一声,羞红了脸,心想原来金师姐一直觉得我比她生得好,又忍不住偷眼去看白蛇,见她捂着肚子笑弯了腰,浑身花枝乱颤,暗自不喜:她虽生得极好,却是太过轻浮些。 青蝎笑道:“啊哟,这个小妹子好实诚的性子!妹子,你却不知,女人若要男人喜欢,相貌固然重要,却并不是唯一的,姐姐看你很是顺眼,回头教你几手绝招,管叫你师弟眼里除了你外,再无旁人。” 金明珺听得惊呆了,喃喃道:“那、那岂不是神仙手段?” 季晓蓉连忙上前扯住她袖子,低声道:“师姐,你不要被人骗了,那还不知是什么狐媚手段哩,你若胡乱学了,师父必然动怒。” 青蝎笑眯眯道:“小妹子,你又不知了,男欢女爱乃是天道至理,回头你师父得知,说不定还要求着姐姐学哩。” 叶孤鸿闻言,心中不喜,皱眉道:“这位大姐,玩归玩闹归闹,别拿家师开玩笑!我等无意同你五仙教为难,但峨眉二字,不容轻辱!家师乃是堂堂峨眉掌门,更不是任你取笑的。” 青蝎笑道:“啊哟,小弟弟这小模样儿,大抵就是名门子弟的风采了吧?果然迷人的紧唷,你若是再年长几岁,就冲你此刻这小派头,姐姐非要折了你的黄花儿不可,看你还敢不敢这般大声同姐姐说话。” 叶孤鸿的性子,乃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你若瞧他不起,任你天仙下凡,也自不鸟。 此刻见着青蝎一再无礼,心中怒起,仰天打个哈哈,冷笑道:“老奶奶,你脸上的皱纹,粉都快遮不住了,如何还好意思调戏小爷?” 白蛇咯叽一声,笑得捂住了肚子,跺脚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弟弟!你这可不是要气死青蝎么?” 青蝎脸色果然立变,她如今徐娘半老年纪,最恐惧者便是韶华易逝,叶孤鸿这句老奶奶,着实破了大防,当即指着道:“好,好小子,待老娘收拾了那令狐龙,再慢慢同你计较。” 说罢从怀中摸出一个模样古怪哨子,凑在朱唇便使劲一吹,“嘟嘟”一声细利锐响,余亨通怪叫一声,翻身便倒,然而倒下之时,将手一甩,但见一道金光飞出,叶孤鸿下意识挥手阻挡,只觉掌背一痛,急忙看时,却是手指粗细一只金色怪虫,正咬在他手背上,瞬即一阵难以形容的奇痛,顺着手指,电流般蔓延周身,“啊”的一声惨叫,瞬间扑翻在地。 余亨通已疼得满脸冷汗,但见叶孤鸿也中了招,却又忍不住露出一个狰狞的笑脸:“哈哈,挡我?挡我,一起死……” 白蛇叫道:“青蝎,快快停下,这小兄弟是友非敌!” 那青蝎却记恨叶孤鸿说她是老奶奶,咬牙笑道:“你心疼了?不要急,金蝉蛊发作,七日七夜才肉烂见骨而死,令狐龙中毒比他深比他早,且待老娘治死令狐龙再放他。” 说着又吹哨子,余亨通、叶孤鸿齐齐惨叫,疼得满地挣扎打滚。 金明珺大怒道:“妖女!你敢折磨我师弟!”纵身一跃,挺剑刺向青蝎。 青蝎一跃跳上甲班,依旧吹哨不绝,季筱蓉、魏堇宜也抽剑攻上,齐声叫道:“不许吹了!” 青蝎身法敏捷,在三女长剑剑游走不定,哨子依旧细细吹响。 方文、方武大怒,齐声喝道:“妖女无礼!兄弟(哥哥),抬我金瓜锤来!” 两人对视一眼,见彼此都没有去抬兵器的意思,齐齐冷哼一声,拔拳头攻了上去,如两头蛮牛一般,反把峨眉三姝的剑法扰得乱了。 叶孤鸿这时疼得眼泪鼻涕口水流淌满脸,活到这般大,始知世上竟有如此疼法,浑浑噩噩之间,猛然升起个倔强念头—— 这老女人想看自己倒霉,自己岂能让她如愿?金蝉蛊纵然天下奇毒,比之当年冰蚕却又如何? 想到这里,他灵台稍复清明,把脑袋从胯下钻过,顺手捏住自家脚腕,按着雁门关石刻图形上的箭头用心存想,片刻间,只觉周身剧痛,汇聚为一道岩浆般的热流,顺着箭头走向滚滚流动。 0053 先天圣体,炙热掌风 叶孤鸿察觉有效,心中大喜,只觉那道热流所过之处,先还炙痛无比,然而每往前走一寸,痛感便轻一份,几轮走罢,非但不痛,还热乎乎舒服得很哩。 他索性在地上滚来滚去,一个接一个古怪姿势做出,整个人如麻花般扭出不同姿势,旁人看在眼中,只道他痛不可挡,全然不曾注意,不知不觉间,叶孤鸿早已安静如鸡,只剩余亨通一人还在撕心裂肺惨叫。 这时时间已然过了半個时辰,峨眉三姝久斗无果,浑身汗如雨下,白蛇开口道:“青蝎,你的仇也报得差不多了,快问那厮口供吧。” 青蝎冷笑道:“小娘皮,你到底是心疼了这峨眉派的小郎君。” 说话间,钢环软鞭啪的甩出,三口长剑齐齐脱手,打着旋儿扎在桅杆上,从上到下整整齐齐,嗡嗡颤动不休。 三姝大惊,这才晓得自己三人武艺,和对手差别着实太远。 方文、方武兀自还往前猛冲,青蝎啪啪两腿,将兄弟二人踢翻做一堆,喝道:“都住手,不然我继续吹了!” 却听叶孤鸿冷笑道:“你吹,你吹,你今天不给小爷吹舒服,算你这老奶奶年龄活到了狗身上。” 青蝎大怒,当即又把哨子吹响,余亨通怪叫一声,身体啪的弹起老高,惨叫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叶孤鸿替他打气道:“余师兄休要示弱,伱我都是正派英侠,岂会像要妖女低头,让她吹!” 青蝎不信邪,果然又连吹几声,余亨通惨叫连连,几乎成了一滩烂泥,叶孤鸿却是一个筋斗坐起,盘腿微笑,双手捧着脑袋,做倾听之态。 青蝎神情大变,放下哨子,呆呆望着叶孤鸿道:“金蝉蛊方才不曾咬着你么?” 叶孤鸿这才想起那虫子,就手从手背上扯下,掷向青蝎:“你问它呀!” 青蝎神色惊变,奋力往一旁飞掠,心中骇然无比。 却是知道那虫子一旦脱手,立刻振翅飙飞,比什么暗器都来得要快,不然刚才叶孤鸿也不会出其不意之下,用手去挡。 便听嘭的一声,那金蝉蛊却不曾振翅,径直撞在船舷,掉落在甲板上。 白蛇脸色一变,唰的掠去,袖子中取出一双铁筷,夹起那虫看了看,惊呼道:“金蝉蛊死了!” “死了?”青蝎一声尖叫,几乎撕裂了众人耳膜,只见她满脸难以置信之色,飞扑去白蛇身边细看,呆呆道:“果然死了……” 青蝎、白蛇对视一眼,齐齐看向叶孤鸿,异口同声娇喝道:“天生圣体!” 两双妙目中,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又似惊喜,又似震撼,又似惶恐,又似茫然。 正在这时,忽听一声尖叫,众人急忙看去,却是余亨通奋力跃起,一脸惊怖狼狈,一身汗水泥尘,双眼流露出绝望疯狂的光芒,死死扣住扈小羊的咽喉,挡在自己身前,狂叫道:“放我走路,放我走,不然我先掐死了她!” 这一下变起突然!在场谁都看出扈小羊对这厮颇有情意,不料这厮竟然偏偏抓住扈小羊做人质。 却不知这余亨通不愧叫做神机剑客,晓得自己此刻被那蛊毒折磨良久,已是强弩之末,也只有这个对自己全然没有戒心、武艺又低的女孩子,才能被他一举抓住。 扈大牛惊呼道:“余兄,你疯了么?快放开小羊!” 一面说一面发疯般扑了上去,但他武功之低,比之方文方武也不遑多让,吃余亨通一脚踹个甲鱼晒腹,一时挣扎难起。 白蛇冷笑道:“令狐龙,你捉个汉女威胁我等,不觉得好笑么?” 扈小羊摇头哭道:“你们认错人了,这是我余大哥,不是什么令狐龙。” 青蝎撇嘴道:“他在我们寨中,亲口说了自家叫令狐龙,怎么又转姓了余?” 余亨通狂嚎道:“滚开,滚开,不然我一把掐死了她,你们峨眉不是名门正派么?这蠢女人死在你们船上,莫非竟要见死不救?” 金明珺叉着腰道:“我峨眉是名门正派不假,却又不是傻子,你抓着自己女人威胁人,傻子才会信你。” 余亨通咆哮道:“这个蠢女人平平无奇,何德何能做我的女人?我是要他哥哥帮我疗毒,才同她应付一二,你不信我现在就掐死她!” 说话间手上发力,扈小羊顿时呼吸艰难,一张白净面皮涨得通红,只是她此时心中之悲痛,只怕十倍于肉体,死死咬住牙关,两行泪水滚滚而落。 扈大牛大惊失色,翻身跪倒,痛哭流涕道:“余兄、余兄,念在我兄妹这几日奋力救你,求你手下留情……” 金明珺摇头撇嘴:“我赌此人不敢下手。” 季筱蓉连忙去掩她口,焦急道:“师姐,此人丧心病狂,不要激他!” 金明珺一低头闪过,奚落道:“你现在看出他丧心病狂了?之前不是你说和他有香火情、同气连枝么?” 魏堇宜劝道:“我们江湖经验浅薄,误信坏人也是有的,金师姐你别说季师姐了。” 金明珺冷笑道:“我怎么不曾误信坏人?你以为小师弟给了个项圈,就最喜欢你是不是? 白蛇笑嘻嘻道:“原来你们小师弟最喜欢这个小妞呀!” 金明珺狠狠翻过去一个白眼:“妖女闭嘴,我峨眉派的事,轮得着你这邪魔外道来问么?” 青蝎喝道:“我们是邪魔外道,你峨眉派很了不起么?” 金明珺又白她一眼,撇嘴道:“我不和不知羞耻的老女人说话。 青蝎大怒道:“老娘杀了你!” 金明珺这才想起对方手段,忍不住便往后退。 青蝎往前一扑,忽然斜刺里一道炽热掌风汹涌而至,其势狂野绝伦,吓得青蝎尖叫一声,扭身便躲,只觉手上一空,低头看去,却是叶孤鸿一掌击至半途,忽然变擒拿手,轻轻巧巧,从她掌心夺了那古怪小哨,笑嘻嘻的,含在嘴里便吹。 他方才这是中过招的,深知那金蝉蛊毒的霸道,只要毒性一发,任你是铁打金刚,一瞬间也是一丝力气都难提起。 果然哨音传出,余亨通惨嚎一声,仰身便倒,根本没余力去杀扈小羊。 一时间,船上众人惊的惊,叫的叫,只有金明珺欢喜大笑:“我就知道师弟会来救我!” 说罢一脚踢倒了双目紧闭的扈小羊,又一脚狠狠踢在余亨通下腹,咬牙道:“你敢扔虫子咬我师弟!” 余亨通周身骨头如遭万千虫噬,疼得鼻涕口水齐下,真正苦不堪言,吃了金明珺一脚,反觉舒服了些,扯着嗓子嚎道:“女侠,女侠行行好,你踢死我吧。” 金明珺大惊道:“你岂有这个福气!”连忙退到叶孤鸿身边,这才安心,却看向季筱蓉道:“你不是心好么?去踢死他行行好啊。” 白蛇笑道:“被峨眉派女侠们的香足踢死,那可太便宜了他!喂,恶人,我来问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好好答我,便停了哨儿不吹。” 0054 吾有鸡汤,足解忧愁 余亨通虽有些小聪明,意志力却只平平,如今受了一番摧折,愈发没了骨气,连忙叫道:“我招,我招。” 白蛇便向叶孤鸿摆摆小手,眨巴着眼睛道:“小兄弟,且停了哨儿吧。” 叶孤鸿翻个白眼,嘟嘟嘟吹出一连串的高音,余亨通怪叫一声,连连翻滚。 白蛇一愕,青蝎大笑:“小白蛇,露怯了吧!你道人人都是我们寨中那些傻小子,为搏你一笑命都不要?” 叶孤鸿这才放下哨,眼神扫过青蝎、白蛇,看向余亨通道:“这人傲慢无礼,我一瞧便知他不是好人,因此不愿帮他,拖延到你们追来,也算是帮了你们一把吧?” 随即抬头看向二女:“可你们二位,轻辱我峨眉派在先,又故意吹了半天哨子,想让小爷受苦!人人都说苗人不识礼仪,我本不信,觉得世间之事,不过将心比心、将心换心。可是如今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他不吵不骂,坦坦荡荡说出一番道理,白蛇、青蝎对视一眼,面颊不由暗自发热。 这些苗女生长在大山,行事多凭己意,素来放肆惯了,哪里想得许多前因后果? 叶孤鸿若是发怒争吵,她们反而不怕,但是叶孤鸿这般说理,二女又非全无良心之辈,不免觉得自家理亏。 白蛇皱起柳眉,强辩道:“你这小子不识好人心。青蝎这人心眼子最小,伱说她是老太太,大大得罪了她,我故意不阻她报复你,就是想让她出了气,后面才不会害你。” 叶孤鸿摇头道:“这番好意,恕难心领!要不是在下有些手段,也如这厮般痛成烂泥,丑态百出,她倒是出了气,我峨眉派的面子,就该给人随便踩么?” 青蝎插口道:“你也不要不识好歹,要不是姐姐我吹哨子催动蛊毒,焉知你竟是先天圣体?你等我们料理了那负心郎,带你回到总坛,才知什么是大造化哩。” 先天圣体这四个字,方才白蛇、青蝎就叫出了口,只是被余亨通暴起抓住扈小羊,带转了众人注意,此刻她又再提,众人都不由重视起来。 峨眉三姝齐齐看了一眼师弟,不约而同跑去桅杆前,奋力拔下各自长剑,将叶孤鸿挡在身后,那意思显然是怕青蝎要掠走叶孤鸿。 叶孤鸿心中也自有主张:这五仙教的女人,不是叫白蛇,就是叫青蝎,只怕所谓五仙教,其实便是五毒教!她们亦不知自己化解金蝉蛊,用的是佛门神功,听意思还以为自己与生俱来不怕毒物,体质特殊,这若捉了自己去,还不知要弄出什么花样哩,因此是万万去不得的。 青蝎见金明珺等人护住叶孤鸿,笑嘻嘻道:“青蝎真要带他走,凭你们又岂能护持得住?” 说着扭过头,眼中生出寒气,望向余亨通道:“我且问你,你这厮到底叫做什么名字?” 余亨通有气无力道:“不敢相瞒,在下实是华山弟子余亨通,这次来南疆,是因为练了这门扇子功夫,想弄些厉害毒物装在扇子暗格里,做暗器使用。偶然听说南疆有金蝉蛊,毒性绝伦,因此特地来寻,因缘际会,结识了小凤,承蒙她青眼相加,对在下一往情深,只是在下不愿就此留在苗寨,因此化名令狐龙。” 白蛇冷笑道:“这便是说,你一上来便是虚情假意,用假名骗人,打定了要跑的主意!” 余亨通到了此时,心知难以幸免,也豁了开去,摇头道:“呵呵,姑娘这话说得没道理,这世上何尝有什么真情意?你们寨中小凤姑娘,自诩对我真情,可余某若无这身好看皮囊,她岂能看得上我?想来你苗寨中,也未必没有汉子喜欢她,她怎么不对别个有真情?再者说来,她真若是对我有真情,如何会对我下这毒蛊?” 青蝎道:“若不是你占了便宜想跑,小凤如何会对你下蛊?” 余亨通不屑道:“她若是真对我有真情,便该放我去做我想做的事,为何不让我走?说穿了,都只是假情假意,各人心中为各人罢了。” 白蛇皱眉道:“世上真情,在所多有,我看这位汉家姑娘,对你便是真情一片。” 她指着的正是扈小羊,余亨通却兀自摇头:“她和小凤一般,不过看我生得好,动了欲念罢了,什么真情?我若生得——” 他一边说一边四下看去,看了看叶孤鸿,又扭头去看方文、方武:“喏,我若生得和他两兄弟一般,你且看小羊会不会喜欢我。” 方武皱眉道:“哥哥,这厮什么意思?” 方文笑道:“兄弟,他是说他生得模样不好,那小羊姑娘才敢喜欢,若是你我兄虎这般矫矫不群的奇男子,小羊那等普通女子,便不免自惭形秽,万万不敢心生喜欢。” 方武叹道:“哎,果然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扈小羊大哭道:“胡说,我喜欢你,并不是图你容貌。” 余亨通冷笑道:“你我萍水相逢,相处不过几日,我的性情你可了解?我的为人你可知道?便说我有些武功谋略,你又能看懂几分?男女之事,本不过“有所图谋”四字,譬如你哥哥能治金蝉蛊,你便值得我喜欢,他若再有万贯家财,那我喜欢你便更多,若你生得再美些,我喜欢的还要更多,难道不是这個道理?” 此时在场大都是些少男少女,哪个也不曾真正品尝过感情滋味,听他一说,只觉感情神圣之处荡然无存,但偏偏此人说得有条有理,想要辩驳,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其中有心思重的,更是皱着双眉,满心难受,譬如季筱蓉,便忍不住喃喃道:“若是这般说,世间感情,不过是你图我、我图你,那岂不成了买卖,却何来珍贵可言?” 便是金明珺、魏堇宜,也不由变了脸色,偷偷去看师弟,心中自我拷问,究竟是不是因他俊俏多金,这才另眼相看? 似青蝎这般有所经历的,更是不知想起了哪年的往事,脸色渐渐铁青,咬牙道:“男人便是如此负心薄幸,满心里只有利益好处,真正该死、该杀。” 余亨通讥诮道:“女人便又不同?世间多有老实善良的丑汉、贫汉,你去好好爱她,他必如对仙女般对你,你怎地不去?说白了大家各有所图,谁难道还欠了谁的不成?” 叶孤鸿看余亨通舌战群雌,暗自好笑:这个话题,再辩一千年也没结果。大家要的本也不是结果,而是心安理得罢了,既然如此,且待小爷替他们奉上一锅鸡汤! 当下轻轻一笑,淡淡道:“谁说世间无真情?那小凤初始爱你,或者贪你容貌,但是真心一动,魂牵梦萦,你将来便是毁容、残废,她也未必会舍你而去。这正是……” 叶孤鸿宝相庄严,一字一句道:“始于颜值,敬于才华,合于性格,久于善良,终于人品。” “哎呀!” 甲板上一众女子,顿时人人眉飞色舞,都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0055 蛇蝎退遁,待君长成 “情之一字,初动之时,或者浅薄,或见郎有才,或见妾有貌,因而心心念念,此男女天性也。待双方真个牵手,彼此用心尽意,灌溉这朵情花,情之一字,才从此刻骨铭心:世间纵有绝色万千,我眼中却只见所爱一人!” 叶孤鸿侃侃而谈,一番话说得众女鼻息急促,樱口微张,眼里几乎发出光来。 便连方文、方武,都忍不住紧紧搂抱在一处,恨不得立刻找个婆娘,大家死去活来爱上一场。 余亨通听得目瞪口呆,却也第一个反应过来,指着叶孤鸿骂道:“你这小子懂什么情爱?全是胡扯,也只好哄哄那些蠢女……” 话音未落,青蝎一脚踢得他飞出两丈,指着大骂道:“你才不懂情爱!叶公子说的话,都是金字般言语,听在你这混蛋的耳朵里,把这些好言语都弄得脏了!” 说着上前又是一脚,踢得余亨通噗噗吐血,扈小羊看在眼里,只觉解气,紧紧攥着拳头,l流泪自语道:“原来是我有眼无珠,竟看上这么一個不懂情也不懂爱的恶人。” 叶孤鸿看得大乐,心想罢了,这就是情感博主被脑残粉拼命维护的快乐么? “不愧是先天圣体!”白蛇一双美目,定定望着叶孤鸿,不知不觉早已红了面颊:“这番心胸,果然与世间臭男子全然不同!叶公子,你随我们回总坛吧!等你长大些,我们五仙使者都做你的老婆。” 叶孤鸿一愣:咦?难道不是让我试毒药,又或供养什么厉害毒物,而是要做人老公么? 白蛇见他发愣,只道是不肯,连忙补充:“伱不必担心青蝎,她是老一辈的五仙使了,明年紫蝎满十二岁,就要顶替了她的位置,她以后便是教中长老。” 青蝎怒哼一声:“一帮小娘皮运气倒好。先天圣体百年难遇,倒是便宜了你们这一届。哼,既然没老娘的好处,老娘也懒得在这多待。” 说话间啪的一声,钢环软鞭甩出,鞭梢那大钩子,一下钩入余亨通锁骨,往回一扯,在余亨通惨叫声中,将他缠绕几圈,单手提着,纵身一跃上了江岸,飞步消失在树影中。 白蛇小声嗔道:“这个小气鬼!活该她没老公。” 说着走向叶孤鸿,伸手便要拉他:“公子,你随小白去吧!” 金明珺大喝一声,一剑刺向白蛇心窝:“妖女敢抢我师弟!今日便同你拼命!” 但见剑光闪亮,这几剑使得狠辣异常,竟是远远超过了平日的水准。 白蛇武艺远不如青蝎,吃她连环几剑逼得后退,恼怒道:“我带他去,是有天大好处给他,又不是害他,你凭什么替他做主?” 金明珺喝道:“我峨眉派的弟子,岂能任你这妖女带走?” 说话间长剑攻势不断,白蛇恼怒起来,在腰带上一抹,手中已多出一口软剑,施展开来,恰似活蛇一般,剑法古怪刁钻,金明珺挡了几招,不由手忙脚乱,连连叫道:“师弟要被抢走了,你两个便站着看么?” 魏堇宜娇声喝道:“妖女做梦呢!”挥剑上前夹攻。 季筱蓉叹一口气,暗忖道:金师姐满口混说,却似弄得大家抢男人一般。无可奈何白了一眼叶孤鸿,挺剑攻了上去。 白蛇年纪,和她是姐妹三人也只仿佛,然而以一敌三,不落下风,双方斗了二三十合,三姝隐隐已被压制。 叶孤鸿旁观者清,看出白蛇所使剑法,并不比峨嵋剑法高明,只是剑路刁钻阴毒,比之堂皇正大的峨嵋剑法,要讨巧的多。 但真正让她占据上风的,还非剑法,而是一身内力极为不凡。 他自拜灭劫为师,灭劫上手就传了他镇派的神功,又因缘际会,吃了一肚子紫芝,但即便如此,炼化金蝉蛊奇毒之前,内力也远远不如白蛇,这五仙教的底蕴,由此可见。 当下一声大喝,抽剑上前强攻,存心看看对方功夫到底如何高法。 他这一上手,白蛇只觉剑风炽热,先自一惊,拆了几招,叶孤鸿剑法之犀利,竟是远胜几个师姐,心知讨不得便宜,咯咯一笑,娇声道:“峨嵋弟子叶孤鸿,姐姐今日记住你啦,你回去好生吃饭,乖乖长大,五仙教中你五个老婆日夜盼望你哩。” 说罢一抖手,一阵白烟迅速弥漫。 叶孤鸿大叫道:“屏息退后!”师姐弟四人把剑狂舞,屏气急退,待烟雾散尽,哪里还有白蛇身影。 金明珺怒道:“这个妖女,当真毒辣,竟然放起毒来!” 扈大牛小心翼翼插口道:“几位侠女,方才那女子所放白眼,味道清新,提神醒脑,其实并没有毒!” 金明珺听了更怒:“这个妖女好狡猾,竟然把无毒白烟来吓唬我等!” 叶孤鸿摆手道:“罢了罢了,这五仙教看着也非正经来头,大家少打些交道再好不过。真若结下大仇,他们便日日下毒,咱们也受不了。” 说着看向扈大牛,抱拳道:“扈兄,不知你和令妹,后续有什么打算?” 扈大牛踌躇片刻,苦笑道:“我这几年带着妹子隐居苗疆,研究医术、药材,如今受那姓余的所骗,得罪了苗人教派,此地想来不好久留,当带我妹子回归师门。” 扈小羊皱眉道:“哥哥,你师父待你虽好,但他女儿总是对你凶巴巴的,你又何必回去受气?” 扈大牛看了看妹子,嗫嚅不语。 扈小羊想了片刻,忽然道:“啊,我知道了,你常常同我说,世道越来越乱,我两个武艺低微,没有自保之力,你是因此才要回师门么?啊!你之前有意将我许给姓余的,也是因为他武艺高明,又是华山高弟?” 说到这里,眼泪又流了下来。 叶孤鸿叹道:“这正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小羊姐姐,他虽只是你哥哥,这番操心,却如父母一般了。大牛兄,我瞧你精通医术,若是想寻个安稳去处,倒不妨随我等上峨眉山,我峨眉有几道了得丹方,正好借你医术复原,小羊姐姐若不嫌弃,也可拜入峨眉名下,峨嵋弟子,江湖上有几人敢欺负?” 扈大牛听了,怦然心动,下意识看向妹妹,金明珺见扈小羊比她还大几岁,生得又普通,倒是热情洋溢,拉着小羊的手道:“姐姐,我峨眉派三代掌门,都是女子,普天之下,女子若要学武,再没胜过峨眉的了!你看我姐妹几人,练武虽不过数载,那些华山派、五仙教什么的,还不是统统打跑了?” 扈小羊历经情劫,倒是懂事了许多,想起自己哥哥为了救自己哭求跪拜,又想起哥哥对自己的担心,忍不住点头道:“我倒是极为愿意的,只是资质驽钝,不知可有这份福缘?” 叶孤鸿笑道:“此事姐姐放心,都在小弟身上!” 一众人说说笑笑,待到天色将晚,但听一声清啸,众人眼前人影一闪,灭劫师太已出现在甲板上,满脸得意神色:“哈哈哈哈,为师一剑挑了巫山帮,总算为三峡上下的百姓们除一大害! 随即一愣:“咦,这两人是谁?” 叶孤鸿满面堆笑上前:“师父,此事说来话长,您且安坐,喝杯茶水解乏,待徒儿细细说来——” 0056 凌云佛像,府城白庵 叶孤鸿口舌便给,不多时便将方才之事说得清楚。. 灭劫听徒儿极赞扈大牛之医术,心中晓得徒儿所想,不由暗暗感慨:不愧是师兄转世,你看他把本门中事,想得比我这掌门还要周全,祖师那些灵丹妙药若能一一复刻,弟子们闯荡江湖,得添多少底气? 当即道:“小羊姑娘既愿拜入贫尼门下,日后便是我峨眉门徒,有贫尼在,绝无人再敢欺负你。只是你要记得,世间男儿多薄幸,女儿家一颗真心,可不要再轻易许人。” 她这一番话说出,扈小羊感动的双泪直流,扈家兄妹自小失了怙恃,这些女子家贴心话语,从来无人对她说起,一时之间心生暖意,只觉面前这位师太,实乃是天下第一慈祥和蔼之人。 灭劫又温声对扈大牛道:“你能拼命保护妹妹,足见性情人品,贫尼敬的便是你这般有骨气、担当的汉子!你入我峨眉做供奉,待遇自然一概从优,我那峨眉山,本也多产灵药,谅不会辱没伱的本事。你若想学些武艺,贫尼也可教导于你。” 扈大牛听得连连点头,跪倒抱拳称谢—— 灭劫既然答应教他武功,他便不好拿出供奉架子,而是行半徒之礼。灭劫点头微笑受了,虚扶他起来。 又道:“那个五仙派,乃是苗人的教派,听闻精于毒蛊之道,亦传承了不少年头,只是一向极少出得大山,也未闻有甚大恶。但她们既有轻辱我峨眉之举,为师自会同他计较,好歹讨回一个公道来!不过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先早早回山,免得弟子们挂怀不安!” 她定下了章程,自然无人反对,唤出躲在船舱里的的船家水手,叮叮当当修好了船舵,挂帆摇橹,冲波逆流而去。 如此又行得八九日,跋涉一千余里水路,到得叙州路宜宾县境内,此处乃是三江汇流所在,船儿自此进入岷江,又行三百余里,抵达嘉定府。 元时之嘉定府,乃昔日之嘉州,后世之乐山也,青衣江、大渡河、岷江于此交汇,又有嘉州凌云大佛,天下闻名。 灭劫特意令船儿去大佛下绕了一遭,领着众人参拜佛像,那佛像之恢弘,便是千年后犹能震撼世人,如今风急浪涌,四面青山莽苍,仰望佛像,自然更觉非凡。 看罢大佛,船只便泊在嘉定府,灭劫众人下船后,厚厚给了钱财,船家欢天喜地而去。 叶孤鸿本以为下了船,众人便要去峨眉,然而灭劫却带着一行人径直入了府城,轻车熟路绕过几条长街,停在一处尼庵之外,叶孤鸿仰头看去,但见门上匾额,写着“白衣庵”三字。 金明珺三个女徒,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欢天喜地跑进庵去,口中叫道:“哪位师姐在住持?师父回来啦,师父回来啦。” 便听得庵中匆匆一片步履声,片刻间,二三十個尼姑迎将出来,为首两人,看年纪倒比灭劫还年长些,都是三十出头年纪,欢天喜地叫道:“师父!如何迟迟才归,弟子们好生挂怀!” 灭劫摆手道:“自然是有事蹉跎。你们过来,待为师替你们引荐。” 便拉过方夫人、方文方武道:“这是为师俗家的嫂嫂,这是为师的侄儿方文、方武,他们在老家受了别人欺负,因此为师特地带了他们回来,要在这嘉定府买些田产,安家落户。” 尼姑们连忙上前见礼,又道:“本寺香客之中,便有家里做中人的,回头请他们出面,定会尽心尽力。” 灭劫满意点头,对方夫人道:“我峨嵋弟子,有僧俗两部,这些弟子都是出了家的。这白衣庵,也是峨眉派的产业,出家弟子两月一换,两两一组,轮流在庵中住持,这两个轮值的乃是净空、净慧。” 又唤叶孤鸿、扈小羊上前,让他们参见师姐,叶孤鸿、扈小羊恭恭敬敬执礼,灭劫道:“扈小羊和叶孤鸿,以后便是你们师妹师弟,还有小羊的哥哥扈大牛,医术不凡,以后为我派中供奉,汝等见了,都需礼让。” 净空、净慧点头应下。 至于其他女尼,都是记名弟子,由净空、净慧这些弟子代师授业,每人只授一套兵刃、一套拳脚,若是练得惊人,才有灭劫师太亲自考核后收为亲传。 一行人在白衣庵住了五天,期间灭劫尽心尽力点拨了净空、净慧武艺,其余记名弟子也都稍加点拨。 又替方家买下一千五百亩上好的田地,并在白衣庵不远处,买了一处不大不小宅子,将方夫人和方家下人们安顿了下来。 至于方文、方武,却如两条橡皮糖般扭定了灭劫,死活要上峨眉学武。 灭劫一是心疼侄子,二是见叶孤鸿和他们投契,斟酌一番,终于还是同意带了他们上山。 次日,方夫人、白衣庵众女尼,依依不舍送了灭劫一行出城,慢慢往峨眉山而去。 如此西行六七十里,峨眉山越来越近,眼见得一派翠屏接地参天,朵朵白云飘荡在山腰,投影于林丘,真似仙境一般。 又走一逞,忽然山下现出一座小城,金明珺三女拍手笑道:“到家了!” 灭劫师太指着小城道:“此峨眉县也!到了这里,便真正算到家啦。” 及入小城,自门口守门的老卒,到进出的路人,一见灭劫,人人都惊呼:“哎呀,峨眉掌门师太归来也!” 顿时间满城轰动,开店的弃了店儿,摆摊的弃了摊儿,逛街的夫妻,连儿女都丢在街上,一个个奔忙争抢,都涌来看灭劫师太,跳着脚大笑道:“果然是师太,果然是师太,师太终于回来了!” 遂争先来向灭劫行礼,一个个挤到跟前,合十低头,诚心诚意道:“师太万安。” 灭劫笑得观音一般宝相庄严,伸手去轻摩众人头顶,祝福道:“愿你合家万安。” 叶孤鸿看得几乎呆了,万万没有料到,自家师父在峨眉山这般有牌面! 这县城虽然不大,好歹也有几千、万把人,然而此刻看来,竟是满城百姓,都把灭劫师太当作在世生佛一般! 金明珺骄傲的鼻孔冲天,仿佛被膜拜的是她一般,得意洋洋道:“我峨眉派自立派以来,四代相传,首要便是庇护一方平安!别处不敢说,至少这峨眉县,贪官不敢加租,恶吏不敢欺民,强盗不敢掳掠,豪强不敢为难穷苦人家,谁若挑战这几样规矩,就等于把他项上人头,来试我峨嵋弟子腰间利剑!因此方得大家如此敬仰!” 叶孤鸿听得连连点头,心道咱峨眉派别的不说,单就这庇护一方百姓的姿态,那真是硬邦邦的名门正派所为!怪不得我师父走出去在江湖上,气那么粗,腰那么硬,原来是这些把她当菩萨般的百姓,给她撑着腰子呢! 他正感慨万千,忽然听见一个妇女,扯破嗓子哭叫道:“师太!师太快救救我家小宝呀!” 叶孤鸿扭头望去,却见一个穿着褴褛的妇女,抱着一个二三岁小儿,一路哭叫着飞奔而来。 0057 一剑劫灭,峨眉鸿飞 此时灭劫师太身前身后,簇拥着少说数百人,那妇女本就瘦弱,又抱着孩子,一时如何近前? 叶孤鸿不及多想,垫步拧身,内力一提,仗着自家身形小,唰地蹿上众人头顶,捡那脑袋大脖子粗的汉子,踩梅花桩一般,哒哒哒哒哒……一道轻烟般掠了出去,伸手妇女怀中抱过小孩道:“嫂子你慢慢进来,我让大夫先看孩子!” 说着将腰一拧,依旧还踩着那些位汉子,哒哒哒哒又奔了回来,高喝道:“大牛哥,你的买卖来了,快快救人!” 灭劫也是大喜,连忙道:“对对对,快让小扈看顾!” 她以往下山,也遇见过类似情形,大都是生了险恶的急病,县中虽有两个药房,却没了得的大夫,于是求告到灭劫这里,灭劫也只能以自身内力强行吊住性命,送往嘉定府延请医生,若是那里医生也看不好,便只得自怨命短。 扈大牛也不多话,立刻接过孩子,定睛查看神色,伸手把他脉象,这时季筱蓉、魏堇宜高声呼喝,让人群分开道路,放孩子母亲进来。 妇女近前,跪倒在灭劫膝下大哭,口口声声求师太求她家小宝性命,灭劫见她面色惨淡、神情惊惶,叹一口气,蹲下身捉住女人腕子,缓缓递出一道内力,口中安慰道:“你家孩子是有福缘的,恰逢贫尼请了这位医士做我派中供奉,你莫看他年轻,却是真正良医,只顾放心便是。” 灭劫这番话倒不是信口开河,她看扈大牛神情镇静、眼中一派自信,晓得孩子病症难不倒她,这才敢出口安慰妇女。 扈大牛此时已解开孩子上衣,怀中摸出金针,火折子上飞快燎过,抖手间刺出十余支,手法又稳又快,随即在每根金针尾巴上一捻,那些金针齐齐振动,周围众人看了,无不面露惊诧,便见孩子眼睛一睁,哇的吐出好些秽物,里面隐隐有血块,臭不可闻。 扈大牛却露出一丝微笑,打量一眼孩母衣着,高声道:“小羊,去取五钱榴皮,五钱干姜,四钱乌梅,两碗水煎煮至沸,倒一盏来应急,余者煎至半碗,再取来用。” 小羊“哦”的一声跳起,金明珺道:“我认识药房,我领你去!”拉住扈小羊手,挤出人群便跑。 不多时,扈小羊双手托着一小碗药汤,在金明珺护持下快步走来。. 大牛伸手接过,扶起孩子喂他喝下,好在一路走来,这药汤也不烫了,恰好入口,小孩咂咂嘴,道:“不苦!”咕嘟咕嘟喝了个光。 扈大牛又把一回脉,抱起来递给孩子母亲:“令公子这是吃坏了东西,肠子里出血,转成急症,我用金针替他催吐止血,方才几味药材,石榴皮能涩肠、止血、驱虫,干姜能温脾胃,去恶养新,乌梅可除秽气,敛火化津,你照方再去抓取两剂,每日喝上三五次,两三日便可痊愈。” 妇女见孩子脸色好看了许多,双目含泪,连连点头,又伸手往怀中摸索:“诊金、诊金……” 扈大牛笑着摆手道:“我吃峨眉派的饭,不用靠诊金度日,伱的钱留着替孩子抓药吧。” 这妇女虽然不懂医术,但只听石榴皮、干姜、乌梅三味药名,便晓得此药贵不到哪里,心中愈发感激,连连点头。 旁边百姓们都喝彩:“这个小哥年纪轻轻,难得这般好医术!以后我等生病,也好上峨眉求医了。” 灭劫笑道:“我峨嵋地处高山峻岭,真要你们来求医,山道难行,倒是误了病人。索性贫尼便在县中恁间屋子,让扈供奉住在山下,扈供奉你以为如何?” 扈大牛锤炼医术,只怕病人不够多,当即喜道:“如此极好!” 话音未落,忽然有人大叫道:“掌门师妹大发慈悲,难道区区房舍如何还要收派里的钱?我家空着几间屋子,正好临街,且待我收拾出来,让扈医士居住,再让我女儿服侍他起居。” 此人话音刚落,立刻有人怪叫:“李大富,你那女儿貌似无盐,多年不曾嫁掉,你这是想迫害扈医士啊!扈医士万万不可理他,我家亦有一处小花园,清净干爽,园子中还能种药,情愿送于峨眉派开医馆,医士若要人伺候,我那孙女却是百伶百俐……” 李大富大怒道:“张老发,赶人不要赶上!你坏我女儿姻缘,吃我一记开山掌去!” 说着呼的一掌打出,张老发哈哈一笑,出手拆解,叶孤鸿看得清楚,竟然是“分筋错骨手”! 灭劫瞪起眼道:“二位师兄,不要闹了,扈供奉是老实孩子,别给你们吓坏了。” 金明珺捂着嘴,叽叽咯咯同叶孤鸿解释:“这两位大叔,当初都是风陵师祖记名弟子,学武不成,在山下成家立业,如今也算我峨眉的外围,我们按辈分,还要喊师伯的。” 叶孤鸿连连点头,对这峨眉县的生态,越发有了认识。 又有一個壮健妇女喝道:“这个扈医士肯在县中行医,乃是合县百姓福气,你等都不要闹了,我们大家有空房子的,带着扈医士一一看过,任他自择便是。倒是方才抱小宝这孩子,小小年纪,这般俊的轻功,莫非是我的小师侄?” 灭劫笑道:“牛师妹好眼力,这正是贫尼此番出去,新收的徒儿,乃是南昌府人士,姓叶,叫做叶孤鸿。” 她报出叶孤鸿名字,现场数百百姓,年纪稍大的,都是齐齐倒抽一口冷气:“莫非竟是大师兄……那个孤鸿?” 灭劫将脸一扬,亦忍不住流露出激动神情,重重一点头:“正是大师兄那个孤鸿!呵呵,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山川寻已遍,却回烟棹上瞿塘!今日贫尼便告知诸位……” 她深吸一口气,饶是这般高深内力,话音亦不由发颤:“峨眉孤鸿,复归门庭!” 别的百姓倒还罢了,场中数十个三四十岁的汉子、健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红了眼眶,都喃喃道:“大师兄果然忘不了我峨眉……”“怪不得这般好轻功,当年大师兄,可不正是以轻功闻名么?”“一剑灭劫数,峨眉孤鸿飞……我峨嵋,这是要大兴啊!” 叶孤鸿一眼望去,也是巧了,这些红眼大叔,都是他方才刻意选择的人桩! 当时还想峨眉县的汉子好生强壮,一脚一脚踩着,木头石头一般稳当,如今看来,原来都是练家子! 当即抱拳叫道:“晚辈叶孤鸿,见过各位师伯师叔!” 那些汉子、健妇越发大笑,都争相打招呼:“师侄,我是外门弟子李大富,我家开卤肉庄的,你若想吃肉,尽管来我家吃。”“我是外门弟子燕九妮,县里三家成衣店都是我的买卖,要做衣服,尽管来寻我……”“叶少侠,我胡老三虽不曾在峨眉学武,却也受了峨眉派许多恩惠,我是开堂子的,等你长大……唉哟!金女侠,你踢我做什么?我是开澡堂子的啊!” 还是灭劫拉出叶孤鸿,同众人笑着道:“罢了罢了,诸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还有县中父老乡亲,孤鸿便在这里,再也飞不走了,以后大伙儿慢慢认识不迟,今日贫尼初归,还要带他们上山,拜见祖师爷哩。” 这时县里百姓越聚越多,大家说说笑笑,一直把灭劫师徒一行送出县城西门,沿着一条小道,进入峨眉山,远远望不见师徒几人身影,这才热热闹闹各回家中。 0058 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师父回来了!” 才走到半山腰,便听见一声惊呼,二十余个正在砍柴、挑水的男徒,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奔来,争相问候。 灭劫含笑点头,说道:“今日都不必忙碌了,随为师回山,祭拜祖师爷。” 男徒们大喜,纷纷接过灭劫等人手上包裹,前呼后拥向山上而去。 山路蜿蜒曲折,步步向上,渐渐身入云中,抬头云海茫茫,低头茫茫云海,放眼望去,只见脚下粗糙石阶,不见来途、去路。 叶孤鸿心中震撼,耳中听得灭劫师太声音:“峨眉山门所在,乃大峨山之绝巅,高一千零二十五丈,昔年普贤菩萨显圣于此,汉明帝得知,传旨建寺于其上,寺庙建成,佛光大绽,因此命名为普光殿。” “至唐朝,佛光频现,遂更名为光相寺,又历数百年,本派师祖偶尔游至此处,见寺中只得板屋数十间,皆无人居,中间有普贤小殿,久无香火,祖师叹道:佛陀香火,犹有绝时,人间爱恨,岂无消处?遂大彻大悟,削发为尼,以光相寺为基础,铺地建房,创立我峨嵋一派!尔等弟子,不可不知此番来历。” 说话之间,但见眼前白云一空,唯脚下巨峰,傲立云海之上,叶孤鸿双眉一挑,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仿佛从人间走入了仙界一般。 复行百余丈,乃至峰顶,这峰顶却不显陡峭,只见地方浩大,高高低低,都是屋舍,顶上一间大殿,门外十余亩平地,皆以青砖铺地,日光一照,灿烂如金。 灭劫指着大殿道:“此乃普贤菩萨宝殿,都与为师去进香。” 这时四面屋舍之中,百余女子涌出,其中有尼姑亦有俗家弟子,都欢天喜地围来,口称“师父”。 灭劫道:“都不要吵闹,且随为师进了香,介绍新师弟、师妹与你们相识。” 便有尼姑呈上香烛,灭劫带着几人,先往普贤殿上香礼拜,又去后面一座小殿,步入其中,只见室内装扮朴素,香案上高高低低,供着峨眉两代祖师及孤鸿子牌位。 灭劫立了良久,神色踌躇,忽然回头问叶孤鸿:“你瞧我师兄的牌位……放在这里好么?” 叶孤鸿肚里有数,灭劫一心把他当作师兄转世,那么如今既然转世归来,还供着牌位是否合适? 叶孤鸿想了想,模棱两可道:“流水今日,明月前身。他正是他,我还是我。” 灭劫默念一遍,神色难言,沉默良久,长叹道:“懂了,师兄是师兄,徒弟是徒弟。” 遂不再提牌位之事,解下背后严密包裹的宝剑,也不取出,就连包裹供奉在香案前,这才点香,默祷良久,插在炉中。 其余弟子也都按入门早晚,依次上香,不多时,炉中插满了密密麻麻线香,青烟滚荡而上,气氛越发庄严。 叶孤鸿留意到,室内室外许多弟子中,有资格上香的不过二十人上下,其余弟子都羡慕地望着这些人。 灭劫待众人上香已毕,肃然道:“叶孤鸿、扈小羊,你们跪下。” 金明珺立刻拽了两个蒲团,放在二人面前。 叶孤鸿、扈小羊依言跪下,只听灭劫道:“汝二人入我门楣,当遵守门规,我问汝答,从心而决,不得刻意伪饰虚言,可知道么?” 二人连忙道:“知道。” 灭劫便朗声道:“入我峨眉,第一条规矩,便是要牢记自己乃是华夏苗裔,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原为己任,身死道消,在所不惜。这一条可依得么?” 叶孤鸿、扈小羊神情一凛,庄重道:“依得。” 灭劫一条条往下念去,无外是不得欺师灭祖、不得欺负良善、不得结交匪类、不得坑陷同门、不得擅传武功,零零总总一共三十六条,每念一条,都问一句可依得么,二人便一遍遍答道:“依得。” 三十六声“依得”答出,灭劫神情一缓,微笑道:“既然如此,峨眉派第三代掌门人灭劫,于历代祖师面前,收录叶孤鸿、扈小羊为亲传弟子,入我峨眉门墙,祖师爷在天有灵,自会多加庇佑,你二人也要奋发向上,替我峨眉争光!给祖师爷叩头吧!” 二人连忙叩头,一连叩了九个,灭劫喝道:“礼成!起来吧。” 二人爬将起来,只见周围男女,都露出欢喜亲近的笑意,为首一個年纪大的尼姑笑道:“师弟师妹,我是师尊的首徒,也是你们的大师姐,我叫净玄,我峨眉派十二女尼,都是你们师姐。” 当下一一通名,乃是净玄、净虚、净迦、净照、净慈、净念、净心、净意、净明、净清,其中净空、净慧分别是三、四师姐,如今还在嘉定府白衣庵住持。 接着又有一干俗家弟子前来结识,女尼中不少人比灭劫这师父还要年长,俗家弟子则都年轻得多,最年长的大师姐苏清梦也只二十出头年纪,算上金明珺等,也有十余人之多。 至于男徒,却大都是记名弟子,真正列入门墙的,目前只有叶孤鸿一人。 灭劫这一趟出去,足足大半载时间不在峨眉,门派中积攒下许多事务,还要指点弟子们武功,忙碌可想而知,便令大师姐净玄安排几人住宿、生活。 净玄为人踏实忠厚,见叶孤鸿年纪小,生怕他想家,特地把他安排在离灭劫最近的一间房舍。 至于扈小羊,金明珺抢着做了安排,就住在她自己居所的旁边。 自即日起,叶孤鸿便开始了专心修炼的日子,灭劫师太虽然繁忙,还是每日至少抽出半天,悉心教导他武艺。 扈小羊一开始还带着一块教导,但没几天就跟不上进度,遂让苏清梦代为传授诸般入门功夫。 至于方文方武,学了两三天便叫苦连天,和峨眉派一干男弟子打成了一团,少在灭劫眼前出现。 叶孤鸿自拜灭劫为师,数月来往返奔波,倒不曾像如今这般专心学武,一日十二个时辰,除了吃饭睡觉,以及偶尔被金明珺、魏堇宜相约玩耍,倒有大半时间都在练武,武学上的修为,也是突飞猛进。 如此忽忽过了半载有余,时间已是八月,好在山上凉爽,不沾暑气,这一日正自演练玉箫剑法,忽见十余个师哥师姐飞奔过去,其中正有方文、方武,见了他立刻叫道:“叶师弟,这会儿还练什么功夫?快快快,随我等去看大热闹——武当派的人来我们峨眉啦!” 叶孤鸿心中一动,收了剑势,点头道:“同去同去!师兄师姐们等等我!” 0059 张四殷六,元亨利贞 叶孤鸿一溜飞跑,倒把方文、方武等甩在身后,不多时便到了峨眉派接待外客的禅房,这才放轻脚步,缓缓走去,只见禅房中,灭劫师太高踞主座,侧面坐着两个男子。 上首那个男子,二十八九年纪,个头不高,生得筋骨结实,精气弥漫,面上留着两撇胡须,眼里都是精明神色,偏偏笑容和蔼,让人一见便生亲近之心。 下首那個男子,二十一二年纪,高大英俊,只是神情甚是腼腆,灭劫身后站着十余个女徒,不时目光扫来,这男子两颊渐红,低着头不敢抬起。 灭迹本来面无表情,见叶孤鸿到来,不由微笑起来,招手道:“孤鸿,来我身旁。” 叶孤鸿大大方方走去师父身旁,灭劫师太笑道:“这是武当山张四侠,殷六侠,你还不拜见?” 叶孤鸿上前两步,抱拳道:“峨嵋弟子叶孤鸿,久仰武当七侠侠名,今日得见四侠、六侠,不胜荣幸!” 说着便要下拜,那位张四侠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叶师弟乃是掌门师太高足,我们行平辈之礼便好。” 他说话时,双手虚扶,叶孤鸿只觉两道真气从对方袖中鼓出,托住了自己身体,他顺势站起,赞叹道:“张四侠好厉害的内功。” 原来峨眉、武当两派,虽然一向交好,但是毕竟门户各别,互相间不叙班辈,不然张三丰和郭祖师平辈而论,连灭劫师太都要称七侠为师叔了,因此大家各凭年纪随口乱叫,而叶孤鸿既是灭劫之徒,年纪虽小,张四、殷六也不敢受他大礼。 张四侠听叶孤鸿夸赞他内功,连连摆手,谦逊道:“峨眉神功,天下闻名,在下这等微末伎俩,实在是班门弄斧。小师弟,我是武当张松溪,这是我六师弟殷利亨。” 灭劫忽然道:“张四侠,殷六侠,说到贵师兄弟的名讳,贫尼却是一直好奇,武当七侠,远桥、莲舟、岱岩、松溪、翠山、声谷,皆以景致为名,为何偏偏六侠例外,其中莫非有甚玄机?” 灭劫这一问,峨眉众多弟子,都不由露出好奇神色。 张四、殷六对望一眼,殷六本就涨红的面皮,越发红了,张松溪笑道:“此事不瞒掌门师太,家师曾经说过,我等师兄弟性子,或冲淡,或清冷,或豪迈,或谦和,皆无不好,唯有六师弟,他是真正至情至性之人,然而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这般性情,偏又天真烂漫,家师只怕他将来为情所苦,因此特取‘元亨利贞’之意与他为名,望他一生能够顺遂吉祥,这也是家师关爱徒弟的一点心思。” 灭劫听罢,连连点头:“张真人这份心意,真如父母爱孩儿无异。殷六侠,恕贫尼说话直接,这江湖上邪门妖女,为数多有,你既是多情纯真禀性,务必要小心落入那等妖女的魔掌,倒是该早早于名门正派间,择一淑女为妻,一生夫唱妇随,元亨利贞,也不负张真人一副爱徒之心。” 殷六听罢,面红过耳,低下头再不抬起,张松溪却是哈哈大笑,抱拳道:“师太这番高论,若家师听闻,必然也要满怀欢喜。其实据张某想来,江湖上名门正派,岂有能胜峨眉者?况且峨眉的师姐妹们受得掌门师太教诲,人品才华,都是江湖中真正翘楚,若是我武当同峨眉能结鸳盟,那才真正叫做相得益彰哩!” 这番话说出,不但殷六的头几乎埋进膝盖里,灭迹身后的俗家女弟,也都纷纷绯红了颜面,扭转头去害羞。 灭劫师太微笑点头,起身说道:“左右你们还要在峨眉住上些日,张四侠乃是当师兄的,且替你师弟好生相看,若是彼此有意,贫尼这里无有不同意的,我峨嵋虽然是小门小派,嫁妆却也有厚厚一份。哈哈,净玄,且带四侠、六侠去客房歇息。” 张四、殷六连忙起身,抱拳行礼,随着净玄去了。 待二人去远,叶孤鸿笑道:“师父,武当给的交代很有诚意么?” 原来此前在开封府,七侠之首宋远桥的弟弟和儿子,勾结本地县官,要谋方家田产,被灭劫师太抓了现行,叶孤鸿提出三个要求,其中第三条便是要武当七侠须有人亲赴峨眉,告知张三丰已知此事。 叶孤鸿口口声声说是要规避再有类似事件发生,其实便是要张三丰给个说法。 如今灭劫既然同对方说起两家弟子结亲之事,显然是武当给的说法,让灭劫十分满意,因此顺势提出结亲,弥补两家先前造成的不快。 这般看来,自家师父身为掌门人,基本的政治能力却也不差。 灭劫对徒弟能猜出原由毫不惊讶,喜滋滋从袖子中取出一册薄薄书籍,递给叶孤鸿一看,只见封面之上,写着“神门十三剑心得”。 叶孤鸿顺手翻开,只见这套剑法,剑剑都是刺向敌人手腕上的神门穴,招数精妙绝伦,不由暗自点头;这门剑法制敌而不杀敌,在有些特殊的场合,当真乃是无上妙法。 耳中听得灭劫笑道:“这门剑法,乃是张真人新近创出的绝技,还没捂热,便送来了峨眉,也可谓诚意十足了。我峨嵋派虽不贪图别家剑法,但是张真人一身武艺震古烁今,都是自家一力创出,借他新创这门剑法,我们倒可一觑张真人武学理念之堂奥,这却是极为难得的机缘。” 又笑道:“至于宋家谋夺我兄长家田产那件事情,张四侠说,张真人得知后大怒,令宋远桥携子闭关三年以为惩戒,又派了二侠俞莲舟、七侠莫声谷,分赴各地查探武当弟子的亲近家人,可还有类似强占土地、欺行霸市的情形,一旦查明,视情形轻重,拿出三至十倍钱财赔付给苦主,相关弟子亦要惩戒。” 叶孤鸿点头道:“这般说来,也不失为武林正派。” 灭劫笑道:“那是自然。不过为师欲同武当结亲,倒非全是为了修复两派交情,那殷六侠性情极好,对女子而言,乃是难得佳婿,谁若做了他的媳妇,这一生也算有福。” 叶孤鸿仔细一想,这个年代普遍大男子主义眼中,殷六侠这般温柔性情的男子,果然少见,笑道:“师父高见!师父说张真人疼爱徒弟心思,同父母爱儿女无异,弟子看来,师父疼爱徒弟心思,比之张真人犹自深厚哩。” 灭劫大笑,又嘱咐道:“你这半年用功刻苦,这些天武当双侠在山上,倒可放松放松,多和他们亲近,尤其张四侠,江湖经验只怕比为师还要丰富得多,你听他说话,也能多涨见闻。” 叶孤鸿连连点头,随后几天,果然日日和张四、殷六泡在一处。 0060 四侠齐至,求娶佳人 不得不说,身为武林正道执牛耳者,张真人为人着实大气。 新创武艺送来峨眉便罢了,他又特意令张松溪、殷利亨多勾留些时日,故意借切磋之名,把神门十三剑的诸般细节,细细传授予有意学习的峨嵋弟子。 峨眉诸多弟子中,于此得了最大好处的,自然便是叶孤鸿。 叶孤鸿悟性惊人,而武当一脉的功夫,于理念上独树一帜,同天下各门各派都不相同,对于叶孤鸿而言启迪犹大。 殷利亨也是个实心眼,眼见叶孤鸿学得起劲,他也不考虑什么门派之见,非止神门十三剑,连同自己在剑法一道的领悟心得,几乎都倾囊相授。 要知殷利亨在剑法上的天赋,乃是张真人都满口夸赞的,虽然限于门规,他不敢传授除神门十三剑之外的剑法招数,但是那些用剑的心得、练剑的感悟,对于叶孤鸿而言才是真正宝贵的东西。 毕竟峨眉派本身也不缺上乘剑法,叶孤鸿悟性又极高,真正缺的,反而是这些基于经验形成的心得感悟,举一反三之下,收获着实惊人。 而殷利亨如此坦荡传艺,除了自身心地的确磊落过人,也有旁的诱因。 叶孤鸿上山半年来,每日刻苦琢磨武艺,一众同门见他用心无比,渐渐都不好意思去叨扰,别人倒也罢了,金明珺、魏堇宜对此却颇觉不快,偏又说不出口。 如今叶孤鸿和武当殷六侠切磋剑法,说文论武,参与的峨眉门人在所多有,金明珺、魏堇宜自然也是日日不缺,从早到晚相伴,而同魏堇宜最为交好的季筱蓉,自然也难置身事外。 季筱蓉如今已是十五岁的姑娘,加上身材高挑、气质沉静,看上去便似十七八岁一般,殷六侠看在眼里,哪里还拔得出?因此叶孤鸿向他请教之时,下意识便忍不住卖弄,该说的不该说的,尽数都吐露无遗。 张松溪看出端倪,私下便问殷利亨是否喜欢季筱蓉,殷利亨红着一张俊脸,顾左右而言他,张松溪心中暗笑,借口道二人已住了半月,不好多做叨扰,找到灭劫师太辞别,拉着恋恋不舍的殷利亨回返武当。 灭劫师太却是气派恢宏之人,晓得张、殷这番来访,自家徒弟们获益不少,当下开口,又留二人住了三天。 这三天里,灭劫拿出一套掌法、一套步法、三套剑法,同张、殷论证有无。 峨眉绝学之高明,不必多言,灭劫此时的武艺,也在张、殷之上,说是论证,其实同指点无二,张、殷两个也是获益极深,心悦诚服而去。 二人离去之日,叶孤鸿等弟子前往送行,眼见得殷利亨下山之时,一步三回头,那般好的武艺,竟然两次险些失足落崖,惊吓之余,亦不由好笑。 待二人走得远了,俗家弟子中的大师姐苏清梦笑道:“殷六侠身子虽然走了,魂儿却留在了峨眉山,晚上师妹们睡觉却要留神,若觉得床边上冷飕飕的,那定是殷六侠恋恋不舍望着她哩。” 一众女徒都拍手大笑起来,大家谁也不傻,这些日子,殷六侠动辄望着季筱蓉发呆,他自以为隐晦,其实瞒得过谁? 季筱蓉面色飞红,一跺足,转身跑了个没影。 叶孤鸿看在眼里,面上带笑,暗自担心。 他身体年龄虽小,灵魂却是成熟的,所知所闻,更是远超这個时代的人,对于男女之事,看得也更为透彻,老早便看出,季筱蓉此女,看似乖巧听话,骨子里却是有些叛逆的,便似后世许多品学兼优的女生,往往对混混似的男生动心一般,殷六侠这般真正的乖乖男,其实反而难以拿捏住她这类型的女子。 按理说,各人有各人的运命,缘分一事奥妙难言,本不该干涉,只是这些日子交往,殷利亨的性情、为人,却让叶孤鸿极有好感,打心中视其为朋友,朋友要踩坑,又岂能坐而视之? 只是此事若要干涉,一时亦不知从何弄起,他索性暂时也不提,依旧每天勤练武艺,灭劫师太也是一味偏心,把此前恒山所得紫芝,尽数给了叶孤鸿一个,导致他武艺突飞猛进,任谁看了都不由惊诧。 如此忽忽又过半年多,转眼又是春暖花开时。 忽然一日,武当俞二、张四、殷六、莫七四侠,齐至峨眉拜山,灭劫师太吃了一惊,连忙带着一众弟子,于会客禅房招待众人。 叶孤鸿好奇看去,张松溪、殷利亨是老熟人了,另外两人中,一个年纪四十上下,身形高瘦,面目冷峻,想来便是俞莲舟,另一人十七八岁年纪,身材魁梧,年纪轻轻,偏偏留着一部虬髯,一双眼又大又圆,含着笑意,轱辘轱辘四下转个不停,自然便是七侠中的老幺莫声谷。 众人落座,通了姓名,张松溪笑嘻嘻开口道:“上次来峨眉做客,承蒙掌门师太盛情款待,在下和六弟均是获益极深。家师得知,也是多多感怀掌门师太好意,说我们武当与峨眉渊源深远,大家本该常常走动,才见交情。” 灭劫闻言,容光焕发,笑道:“张真人这番美意,着实不错。我峨嵋弟子,一向少在江湖走多,好朋友们常来常往,也让他们增些见识。” 张松溪笑道:“对我武当来说,也是一般如此。尤其是上次我和六弟回去后,六弟茶饭不思,日见清瘦,家师一见便说,他把魂儿留在了峨眉,我们更是愈发要来叨扰了。” 灭劫听了一愣,眼神扫去,果然发现殷利亨形貌清减了许多,不由乐道:“啊哟,是我哪个傻徒儿竟有这般福缘?入了殷六侠的法眼?” 张松溪闭上口不言语,笑看向二师兄,俞莲舟站起身,怀中摸出一副帖子,双手恭恭敬敬递向灭劫:“掌门师太,家师亲手书了我六弟的生辰八字在此,令俞二带领一众师弟送上峨眉,想让师太看一看,我六弟同师太的佳徒季女侠,是否有系足之缘?” 灭劫这才恍然,为何武当四侠竟然齐至。 要知武当七侠虽是七人,但三侠早年受了暗算,躺在床上手指都难动弹,五侠参与了王盘山一役,从此下落不明,因此虽然武当七侠义气深重,仍然顶着七侠名头,但平素能够行走江湖的,不过只有五人。 而去岁张四、殷六来时,已说得清楚,宋远桥宋大侠连同其子,都被张真人勒令闭关三年,因此四侠齐至,显然已是如今武当最大的诚意了。 灭劫师太把帖子接过,看了一看,忍不住哈哈大笑,回头道:“筱蓉,你入为师门下时,还是个黄毛丫头,转眼间却也成了大姑娘,竟有殷六侠这般俊杰,诚心诚意前来求亲!哈哈哈哈,我辈江湖儿女,不必惺惺作态,为师只问你一句,你心中可愿嫁给殷六侠做他妻子?” 季筱蓉自入房中,见了殷老六紧紧捏着拳头、头也不敢抬的模样,心中便隐隐有悟,然而此时师父问起,还是呼的一下,小脸成了红布,心中更是空白一片,着实不知这位殷六侠在自己心中,究竟是什么地位。 旁边女弟子们乐得几乎疯了,纷纷咬着耳朵起哄。 魏堇宜声音细细道:“师姐,我看世上男子,除了我们师弟,便是殷六侠长得俊俏。” 俗家弟子黎彩霞小声道:“快快答应,这殷六侠脾气好得很,婚后还不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赵凌竹、房碧婷亦争着道:“这人出身又好,武艺又好,看着性情也好,长相亦好,若是师妹不答应,我们可和你争了啊。” 被众人这般一说,季筱蓉心中便觉得,这殷六侠果然是极好的,下意识便点头道:“弟子但听师父吩咐……” 一句话说出,羞意再难抑制,除此之外,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心慌,再也立脚不住,忍不住扭身跑出房中,只听得后面禅房,哄的传出一阵大笑,这女子越发慌忙,不顾高低,只顾往无人处跑去。 叶孤鸿看看左右,悄然使个身法,无声无息遁出了屋外。 0061 个子挺高,心性却幼 叶孤鸿展开身法,蹑着季筱蓉身后。 他年小身轻,内力一提,更是踏叶无声,季筱蓉心慌意乱,哪里察觉? 径自奔到一处人迹罕至的悬崖边,寻块大石,抱着膝盖坐下,默默望着云海发呆。 叶孤鸿站稳身形,轻声道:“季师姐,师弟来寻你聊几句闲篇,不知可有兴致?” 季筱蓉一惊,回头来,见只叶孤鸿一人,松了口气,眨眨眼道:“师弟这般大忙人,拨冗陪我聊天,师姐若说不愿,岂不是不识抬举?” 叶孤鸿笑道:“师姐休要取笑。” 走到季筱蓉不远处坐下,轻声道:“前年我家遭逢大难,小弟自忖必死无疑,全仗师父救了性命,又替我报仇雪恨,几位师姐更是帮小弟安葬家人,此乃莫大恩德,因此于小弟心中,师父师姐,都同我至亲无二。” 季筱蓉对这位小师弟,素来有几分佩服,尤其听师父意思,隐约流露出他乃是大师伯孤鸿子转世,因此心中更存了些许敬畏,又知他人小鬼大,见识极高,因此心中并不拿他当作孩子,此刻听他话语中真情流露,也不由动容,探手过去摸了摸叶孤鸿发髻,轻轻道:“师弟,我们同门学艺,本就是至亲。你想同我说殷六侠求亲之事么?” 叶孤鸿看向师姐,眼神温暖,笑道:“峨眉四代弟子,论聪明悟性,舍我之外,师姐第一。” 季筱蓉掩口而笑,摆手道:“我可不敢同你比,师父都说不要和你比,你有宿慧来着,不是我们凡夫俗子可比拟的。” 叶孤鸿哈哈一笑,径直说道:“师姐,你是不是对殷六侠不来电呀?” “呃?什么?”季筱蓉眨巴着水灵灵大眼,有些不解。 叶孤鸿察觉到失言,连忙补救:“我的意思是,伱见了殷六侠,是不是并没有心动的感觉?” “心动么?”季筱蓉皱眉的样子很是秀气,皱着眉,伸出一根玉指点着朱唇,自家寻思半晌,缓缓摇头道:“我也觉得,他应该是个很好、很本事的人,师姐妹们拿他取笑我,我也会害羞,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心动呀。” 叶孤鸿暗叹口气,心想可怜见的,我这师姐个头儿长高了,心里只怕还没开窍呢。 又启发道:“他上次来时,便露出对你的欢喜,一走大半年,你在峨眉,他在武当,你闲暇无事时,可会想起他么?” “我想他?”季筱蓉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不解道:“我好端端的为何要想他?” “我明白了。”叶孤鸿点点头,站起身来:“殷六侠此人,个头高,面孔白,出身名门正派,武艺高强,又是响当当七侠之一,脾气性格也极好,所以别人问你要不要嫁他,你想不出不嫁的理由,便只好答应,是不是?” 季筱蓉“哎呀”一声低呼,跳起身道:“是是是!你说的和我心里想得一般无二,师弟,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 叶孤鸿哈哈一笑,乐道:“你肚里有蛔虫么?师姐,以后务必记得饭前便后要洗手啊!” 说罢也不待她答话,一個筋斗翻下岩石,飞奔而去:“我去替你回了这门亲事。” 季筱蓉被他“饭前便后”四字羞得飞红了脸,忽听说他要回绝亲事,大吃一惊,惊呼道:“师弟,你可莫要乱来!” 她心想这结亲关系峨眉、武当两派,哪有答应下来反悔的道理?师弟只怕终究年幼,不知其中厉害,连忙追了上去。 叶孤鸿轻功展开,一溜烟回到待客的禅房,听见里面热热闹闹,你一言我一语,还再商量两派嫁娶之事,把门一推,大步进入,朗声道:“师父,诸位师姐,武当派四位师兄在上,殷六侠和季师姐这门亲事,不可这般草草定下!”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连一向对他偏宠有加的灭劫师太都面色一变,喝道:“孤鸿,你胡说什么!” 武当四侠中,张松溪面露惊讶,殷利亨满脸无措,莫声谷一跃起身,瞪着大眼怒视过来。 只有俞莲舟神情不变,淡淡道:“俞某在武当,也颇闻‘峨眉金童’好名,知道你年纪虽小,本事甚大,想来不至信口开河,不妨说说你的道理。” 叶孤鸿抱拳道:“多谢俞二侠体谅,师父,诸位师兄、师姐,请容我说一说其中道理。” 莫声谷叫道:“你说你说,不过你若胡搅蛮缠,姓莫的可不会依你!” 叶孤鸿冲他一笑,慢慢说道:“方才我见季师姐神情不大对,追去问了一嘴,我问她,上次殷六侠便流露出喜欢你的意思,这半年来,你想没想过他?” 季筱蓉这时追来门外,听得叶孤鸿说话,面色一红,哪里好意思进去?立刻止步,缩在门外偷听。 殷利亨立刻露出期待无比神色,眼光灼灼,盯着叶孤鸿眨也不眨。 叶孤鸿道:“殷六侠去而复返,大半年中,当知情之滋味,只怕说一句朝思暮想,也不为过。” 殷利亨面红耳赤,轻轻点了点头。 莫声谷叫道:“怪哉!你们峨眉的孩子这般了不起么?他有十岁没有?怎么这般老到?什么情之滋味,他也不怕害臊,我姓莫的这把年纪都不知道,他如何这等熟谙?” 金明珺接口道:“哼!堂堂峨眉金童,许多事都是生而知之,你和傻小子比么?” 莫声谷点头道:“原来如此,长见识了!”忽然一想不对,怒道:“你说谁是傻小子?” 金明珺大乐,说道:“你猜!” 莫声谷气得跳脚:“我猜什么猜?分明就是我!” 峨眉一众女弟纷纷掩口而笑,灭劫喝道:“不许无礼!”张松溪无奈道:“老七,休要胡闹,让小师弟说话。” 叶孤鸿叹了口气:“四侠都是过来人,当知男欢女爱,除非我这般早熟的孩子,不然都是年纪到了才懂,殷六侠这般出色,蒙他青睐,哪个女儿能不动心?偏偏我师姐说,啊?我想他做什么?” 殷六闻言,身形一晃,神色惘然若失。 叶孤鸿立刻道:“殷六侠,你不必妄自菲薄,你要知道,我师姐今年虽然虚岁十六,但是她自小便在峨眉随师傅练剑,心性单纯,却不同于红尘中的女子,你看她个子高高的,心里怕还是个孩子呢,懂得什么男欢女爱?” 俞莲舟忽然露出笑意,点头道:“这话倒是说得通,我家老七十八岁了,若是寻常人家,早已娶了老婆,他却兀自长不大一般,不怕诸位师太、师妹们笑话,他此番上峨眉山,一路上还几次三番追猴子耍哩。” 众人顿时笑了起来,莫声谷气得叫道:“二哥,你如何也揭我短处?那猴子、那猴子拿果儿掷我,我这才追它的。” 殷利亨忍不住道:“还不是你先取笑人家屁股红,猴子才生气的?” 堂中峨嵋弟子,愈发大笑,但这般一笑,“季筱蓉不想殷利亨”的尴尬,也就此轻轻带过。 俞莲舟暗自点头,又问道:“叶师弟,你继续说,你师姐如今没开窍,然后怎地?” 0062 鼓火铸剑,永继芳辰 叶孤鸿看了俞莲舟一眼,笑道:“我等武林人士,却和寻常人家不同。若是寻常人家,女子不出闺门,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各自认命也就罢了,可我辈却是不免行走江湖的,经历的多,看得也多,我师姐若就此嫁了殷六侠,也无不可,可是万一哪日她长大开窍,发现自己不喜欢殷六侠这等老实人,而是喜欢别的类型,这份感情,便不美了。” 灭劫怒道:“你这小子,是不是为师对你过于宽厚了?什么话也胡沁出来?天下间哪个女子不喜欢夫君是老实人?” 叶孤鸿连忙道:“师父,你看俞二侠,他乃是外冷内热性子,理智沉着,算是一种类型,再看张四侠,足智多谋,能言善辩,又是一种类型,再看莫七侠,天真热情,霸气阳刚,还是一种类型,女孩儿若只喜欢老实男子,难道就没人喜欢他们么?这正是各花入各眼的道理。” 灭劫把那三侠一看,觉得各自特色,果然如叶孤鸿所说,心中忽然一喜:我这徒儿有这番眼力,将来行走江湖再难吃亏! 气得笑道:“胡说八道,哪有把男子汉比作花朵的道理。” 莫声谷得了一句“霸气四溢”的评价,心中大乐,点头道:“噫!这个小师弟,人小鬼大,说得还怪有道理哩!你们看他这个眼力啊,那真是——” 忽然把大拇指一翘,大声道:“准!” 说罢仰起脸,睥睨四顾,尽量彰显出自家四溢的霸气。 俞二、张四对视一眼,都不由点了点头。 他们都是颇为睿智之人,只是从未这般想过问题,但稍稍一想便知,叶孤鸿说得果然不差。 武林中的女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若是年纪长些见识多了,真個不喜欢自家老六这种类型,不说什么移情别恋,心里也总不是个滋味。 殷六心中揣摩片刻,也觉得叶孤鸿所言有理,只是想想季筱蓉将来或者要嫁别人,心头刀割般一阵难受,眼眶情不自禁便开始发红,若不是有诸多峨嵋弟子在此,只怕立刻要抱着二哥大哭。 叶孤鸿看他神情,连忙上前,拉住他臂弯道:“殷六侠,去年你来峨眉,承蒙你不因我年幼小看我,拿我当好朋友、好兄弟,小弟心中,也当伱是哥哥。我今日说这般扫兴话,不但为了自家师姐,也是为了六哥你。依我说,你若是真正喜欢季师姐,倒不必立刻定下婚约,大家可以先做朋友嘛!多多来往,彼此磨合,时间久了,你也能看清季师姐的性情、人品,季师姐也能了解你的性格、为人,大家若是两情相悦,这才真正叫皆大欢喜。” “咦!” 殷利亨闻言,眼前猛然一亮。 “先做朋友”四字,在后世乃是理所应当,在此时说来,却是别开生面之举。 简直便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叶孤鸿看来,殷六侠这个人,善良心软,动辄大哭,这般真性情,十有八九是个双鱼男,这等人天生就是乐于付出乃至牺牲的,堪称顶级舔狗资质,只要话不说死,给他机会,难道他会不舔? 而对季筱蓉来说,这个时代的女子,却是万万不比后世那般,动辄把别人的付出视为理所应当,又岂能抵挡舔狗真心一舔? 这便是他拟定的对策了—— 先不要定亲把关系定死,而是激发出殷六的舔狗本色,再利用舔狗行为在当前时代的降维打击,让季筱蓉充分领略到双鱼老六的浪漫多情,进而两情相悦,你侬我侬。 “我师弟说的不错!”殷利亨反手紧紧拉住叶孤鸿,激动道:“说来倒是殷某唐突了,只顾着自家喜欢季师妹,却不曾想她才多大年纪?只怕心中还没想过人生大事呢。正应该先结成朋友,所谓日久见人心,时间久了,让季师妹了解殷某何许人也,再看能否入她法眼。” 季筱蓉在门外,听得殷利亨这一番话,也隐隐有些激动,心想这倒是好,这个武当师哥为人还真的挺宽厚,愿意让自己去好好想想,究竟嫁不嫁他,只此一点,便可见他温柔之处了。 俞莲舟也点头道:“六弟能这般想,也是极好。掌门师太,你可收了个了不得的侄儿啊!难得这般细致用心,他说这番话,稍有不慎便要得罪人,可他还是说了出来,足见心底无私,全为季师妹和我家六弟考虑。” 灭劫笑道:“他这孩子,心里便是把门派和师兄师姐的事看得最重。” 莫声谷忽然道:“若让我说,这位叶师弟也不见得没有别的用意,喂,你会不会自己喜欢你师姐,生怕我师兄娶走了她?” 俞莲舟、张松溪齐声喝道:“老七,胡说什么!” 殷利亨拉着叶孤鸿手晃了晃,大笑道:“七弟,你知道叶师弟比季师妹小了多少岁么?” 金明珺面色忽然古怪起来,低声道:“小几岁怕什么,等几年不就一样大了,傻子,不知我师弟会长大么?说起来,师弟最近又长高了不少呀,我说怎么看起来愈发好看了。” 魏堇宜在一旁听见师姐嘀咕,连连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武当老七真是个傻小子。” 如此一来,众人当场说定,且不忙定亲,两派以后多多走动,让弟子们多多接触,顺其自然便是最好。 两日后,俞莲舟、张松溪辞别下山,留下殷六、莫七再盘桓些时日。 过得数日,殷六得知季筱蓉芳辰将至,偷偷找叶孤鸿商量道:“师弟,我身上有一百多两银子,你说我去城里,给师妹打个手镯儿好不好?” 叶孤鸿道:“师兄,你没见她几幅手镯换着戴么?你若有心,我教你个法儿……” 殷六听罢,满眼狂喜,那里按捺的住?当夜不辞而别。 留下莫声谷大惊,认定师兄被深山的猴王捉了去,拉着叶孤鸿陪他满山乱转。 如此一连过了五天,灭劫都开始着慌起来,殷六才一身黑烟泥灰跑上山来,全无往日干干净净少年郎的模样,莫声谷见了大叫道:“你果然被猴王捉走了么?可喝到猴儿酒不成?”他嗓门如锣,当即把峨嵋弟子都引了出来。 殷六想起叶孤鸿所教言语,定了定神,从背后取下一只包裹,缓缓打开,口中道:“我见季师妹身量渐长,往日所使剑器有些短了,特地下山找了个好匠人,同他一起打了一柄剑,也不知师妹会不会喜欢……” 金明珺多好热闹?飞步上来,劈手夺了剑去,仓啷啷抽出—— 但见日光之下,那剑耀目生花,不由惊叫道:“好剑,好剑,峨眉附近,哪里来这等大匠?” 殷六羞涩笑道:“师妹不知,剑器好坏,火为关键,寻常匠人所用炉火温度不够,我亲自替他鼓风,因有内力,格外持久,火的温度高上来了,便能造出好些的剑。” 金明珺大惊小怪叫道:“什么?你堂堂武当殷六侠,亲自替铁匠鼓火?便为了打造这口剑?这不是让骏马耕田、把金子垫桌角?” 莫声谷心痒难搔,劈手夺回了剑细看,口中道:“我昨日听叶师弟说,季姑娘生辰将至,不如我替你雕个礼物盒子装这宝剑,便算我师兄弟合送的如何?” 殷利亨闻言眼睛一瞪,正要拒绝,忽见叶孤鸿目视于他,眨了眨眼,一瞬间福至心灵:妙啊!我若单独送,只怕季师妹害臊,算我兄弟两个,便不显眼了! 当即笑道:“好好好,多谢师弟!” 莫声谷也瞎来劲,拿出不知何处学来的木匠手段,做了个像模像样的剑匣,于季筱蓉生辰当日捧着献上,傻笑道:“季师妹,这剑虽是我师兄造的,这匣子可是我的手笔,祝你芳辰永继,岁岁安康。” 季筱蓉面孔一红,接过剑匣,魏堇宜、黎彩霞等女弟子都闹着要看,季筱蓉无奈,只得当众取出剑来。 金明珺趁机八卦起来,说殷利亨鼓火铸剑的故事,众人惊呼连连,连灭劫都被惊动,出来把剑在手,看了片刻,舞了几个剑花,点头赞道:“贫尼平生见人送礼,从不曾见这般用心,好剑,好剑,筱蓉,此剑你当好好使用。” 叶孤鸿这时才出手,笑嘻嘻道:“师姐,你有了新剑,旧日的剑便给我用吧,我的个子也长了,过去的剑有些嫌短。” 殷六大乐,这却是叶孤鸿同他说好的,索了季筱蓉的旧剑,季筱蓉从此每日不离身的,便是殷六所赠长剑,如此便是心里不想想殷六,只怕也不得不想。 季筱蓉不疑有他,爽朗把旧剑给了叶孤鸿,自家配上新剑,伸手摸了又摸,眼光流转,扫到殷利亨脸上时,不自觉便多出几缕温柔。 0063 至正三年,一举数得 这一次,殷六莫七在峨眉住了一个多月,才依依不舍离开。 殷六不舍,乃是常情—— 自他送剑之后,季筱蓉显然对他生出了几分情意,有一回殷六练剑时扯破了衣裳,季筱蓉趁无人时偷偷取了去,细细缝补、浆洗后,才又送回。 说来要不是莫七到处嚷嚷六哥衣服被猴子偷了,这个秘密只怕还无人知晓。 至于莫七不舍,纯粹是乐不思蜀。 武当七侠彼此年龄差异极大,宋大年长莫七近三十岁,感情再深厚,平时也难玩到一起。 至于年纪相仿的,都是武当的第三代弟子,莫七自忖是个体面人,身为师叔,难免要装腔作势、摆摆师叔的架子,哪里像在峨眉?大批年纪差不多的男男女女,又是同辈,莫七这些日子可谓撒了欢的玩耍,连峨眉山猴子的生育率都受到了影响。 自此之后,每年殷六、莫七都会来峨眉一两趟,两派情谊越发笃厚,殷六与季筱蓉的感情也如小火慢炖的甜品,越来越丝滑粘稠。 如此又过数年辰光,不知不觉,已是元朝至正四年(1344年),距离叶孤鸿莅临此世,忽忽已过六年矣。 此时乃是春天,殷六、莫七如往年般来拜会,住了十余日,便向灭劫告辞,灭劫奇道:“莫非我峨眉有甚招待不周之处?如何这般快便要归返?” 殷利亨此时已有二十六岁,成熟稳重了许多,大大方方笑道:“我们来峨眉,便似回家一般,再自在也没有,之所以这趟回得急,是大师哥不久便是五十整寿,我和老七都要回山,替他操办庆祝。” 灭劫长眉一挑,喟叹道:“宋大侠已是知天命之年了么?唉,当真是似水流年!不过五十乃是大寿,我峨眉派岂能无人相贺?你们且稍等一等。” 她伸手在一個粉妆玉琢的女孩儿头顶摸了摸,和颜悦色道:“乖徒儿,去替师父找你师兄师姐们来。” 那女孩儿六七岁模样,面目清秀如画,本来正在蒲团上打坐,听得师父吩咐,睁开一双大眼睛,冲灭劫甜甜一笑,跳起身便往外跑,不多时便听见娇滴滴声音传来:“诸位师兄师姐,师父找你们去啦。” 时候不长,一众女弟子尽数到全,灭劫把眼一看,皱眉道:“孤鸿呢?” 那小女孩儿撅撅嘴巴,委屈道:“师虎,我到处找不到孤鸿师兄,他恐怕拉臭臭去啦。” 莫七这时也有二十二三岁,他近年总是念着叶孤鸿说他“霸气四溢”,因此很是练了几门厉害的外门功夫,身形愈发魁梧奇伟,一脸胡子茂密无比,闻听女孩儿的话,皱眉叫道:“叶师弟不讲义气,如何不叫我一起?” 众女弟见他这般形貌,性格兀自孩子气,连拉屎也要和叶孤鸿一道,都不由低头轻笑。 这时房门一开,叶孤鸿、扈大牛并肩而入,叶孤鸿惊奇道:“怎地大伙儿都在?是商量什么事么?” 他此时已是十四岁少年,生得肩宽腰窄,双腿修长,尤其相貌,越发清俊秀美,此刻穿着一袭白袍,不似寻常练家子,倒似浊世翩翩佳公子一般,往房里一站,整个房间都似乎亮了几分。 扈小羊看见哥哥,欢喜道:“大哥,你如何今日回来?” 扈大牛苦笑一声,摇头叹道:“师姐不知何时寻来了此处,要我同她回归师门。” 扈小羊“哎呀”一声,露出害怕的神情:“你师姐寻来了?她、她可曾打你么?” 扈大牛摇头道:“我还不曾和她见面,只是昨日去老黄药铺取药材,看见她在药铺中同人打听我,吓得我家也没敢回,在树上躲了一夜,请了一个师弟上山送信给孤鸿,让他去接了我上山躲避。” 灭劫听了奇道:“什么师姐?如何还要打人?这是哪门哪派的女子,这般凶恶?” 叶孤鸿道:“师父,原来扈兄有一位授业的老恩师,姓汪,这位汪前辈兼修医、毒两道,隐居在一处叫蝴蝶谷的所在……” 话未说完,灭劫赫然起身,失声道:“伱说的是‘蝶谷判官’汪鬼手!他、他是魔教的供奉啊!大牛,你竟是魔教中人?” 话音方落,殷六、莫七双双起身,讶然望向扈大牛。 扈小羊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师父,我哥哥的师父入了明教,我哥哥却不曾烧香入教,他他他他可不是魔教的人。” 灭劫神色稍稍缓和,盯着扈大牛道:“你真的不曾拜入魔教?” 扈大牛踟蹰片刻,老老实实道:“的确不曾入教,当初明教教主忽然失踪,教中使者、法王们相互大打出手,闹得四分五裂,师父就说此刻教中乱七八糟,入教只怕便要站队,不如等将来局面好转,再让我入教。” 灭劫松了一口气,点头道:“既然不曾入教,那便还有的商量。大牛,你莫怪贫尼多事,似魔教里那些大魔头,个个倒行逆施,杀人如麻,你是个老实性子,可千万莫和他们裹在一起!唉,也怪不得你那师姐如此凶蛮,这不正是魔教女子本色?那么她此番来,是要捉你入教么?” 扈大牛脸色一红,摇头道:“倒不是要我入教,而是、而是……” 叶孤鸿笑道:“而是要来捉他成亲!” “成亲?”几十个声音同时响起,众人眼睛齐齐一亮。 扈大牛面色愈红,还是叶孤鸿解释道:“那位汪鬼手前辈,一身绝艺,分传两人,一个是汪前辈的女儿,也就是大牛哥的师姐,还有一个便是大牛哥。” “哦!”金明珺故作惊奇,高声道:“原来是师姐要和师弟成亲!” 魏堇宜笑道:“亲上加亲,好得很呐,扈大哥为什么不愿意?莫非他师姐很丑么?” 扈大牛摆手道:“不不,我师姐相貌之佳,世上无双!” 众人听了,愈发大奇,苏清梦笑道:“那女子既然美丽,你如何倒摆起架子不肯?” 叶孤鸿道:“师姐有所不知,大牛哥天性善良,想着学了医术,可以救济苍生,因此一心一意学医,他家师姐却觉得大家乃是武林中人,若是精通毒术,凭空便厉害了一倍,大牛哥不学毒术,简直不求上进,因此使出各种手段,只为逼迫他学毒,大牛哥忍受不住,又怕他师姐逼得急了,拿小羊师姐来要挟,因此偷偷带着小羊师姐逃出,隐居在贵州一带,直到遇上我们。” 扈大牛苦笑道:“这几年我在山下救人,名声渐渐响亮,有人好事,便替我取了个‘峨眉医仙’名头,有些医案传扬开去,师姐看出像是本门的手笔,故此不远千里寻来捉我,我、我倒不是不愿娶她,只是怕她迫我弃医学毒。” 灭劫听了,也不由为难,皱眉道:“你是我派中供奉,按理贫尼自当护你无忧,只是那人是你师姐,贫尼看你对她似乎也非无情,这正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总不能贫尼出手除了她!” 扈大牛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不要不要,师太,万万不可伤她,她、她本来也是一番好心。” 叶孤鸿笑道:“师父,大牛哥上山时和我说了想法,他想出门去躲一躲,正好这几年炮制祖师留下的药单,历年收集的好药都用得尽了,他此行也趁机采集一些良药。” 说罢灭劫眼前一亮:“咦,这不是巧了?孤鸿,武当宋大侠不久便要过五十大寿,殷六侠、莫七侠,都要回山,为师本来还想着,让你和你季师姐代表本派,随殷六侠、莫七侠去一趟武当山,一来送上一份贺礼,略表本派心意,二来……” 她望着季筱蓉微微一笑:“丑媳妇终要见公婆,你季师姐和殷六侠这几年相处,大家有目共睹,也该让张真人见一见这位儿媳,商量商量这门亲事如何办法,顺路还要先去一趟汉阳,让筱蓉的父亲也见一见殷六侠。” 叶孤鸿闻弦歌知雅意,立刻笑道:“师父的意思是,让大牛哥跟着我们一道?” 他话音方落,莫七忽然蹦起来,拍着大腿叫道:“哎呀!这位扈兄既有医仙美名,万万请上我武当做客,也替我三哥瞧一瞧他的伤势,是否还能有所转机!” 灭劫一拍手道:“着啊!这却不是一举数得?” 0064 劈空掌力,浊浪飞舟 莫七这番话,殷六闻之,微微低头,苦涩一笑。 他想老七毕竟年少,怕是不记得当年三哥方受伤时,除了张五去了王盘山后失踪,宋大俞二张四四处奔波,不知请了多少名医来看。 殷六彼时才十几岁,也为此下山走了好几遭。 武当山本来不算富裕,又是名门正派,干不了绑架勒索勾当,如此数百里、上千里延请名医,耗费多少钱财? 宋大家中二弟何以那般恶狠狠只要掠财?便是当初把家中银钱成车成车运去武当,几乎破产,落下一个怕字。 而这些名医中,不乏有神医、医圣之类绰号,却都不曾救得俞三,尤其有些医生好面子,想要尽力一试,开出些昂贵无比的药材,兄弟们也咬着牙应付下来。 最艰难时,武当山厨房里的耗子都饿的瘦了,还是俞二不顾体面,蒙面下山,找些为富不仁的大户,狠狠做了几桩案子,这才没把大伙儿饿死。 殷六那几年,不知萌生过多少次希望,最终一一破灭,如今见扈大牛年纪有限,虽然信他医术不凡,但却不信他竟能医得自家三哥。 只是他性子仁厚,扫兴的话自然不会说起,左右这扈大牛也要离山避祸的,大伙儿一道,有何不可? 这时又有女弟子起哄,说是我们师姐妹要去婆家相看,娘家岂可短了人手?叶孤鸿、扈大牛毕竟是男儿,季筱蓉若有什么体己话儿,也不好同他们说起。 灭劫心疼徒弟,一想倒也有理,当即拍板,俗家长徒苏清梦、金明珺、黎彩霞、魏堇宜一发前去,加上季筱蓉、叶孤鸿,共是六大弟子,外加一位贡奉,这等阵容,也可谓有诚意的很了。 这些年来,有张真人“常来常往、多多亲近”之语,武当弟子不少来峨眉串门,但是灭劫心高气傲,自忖本派在江湖上威风不及武当,生恐别人说她阿谀,因此从不曾派人去武当。 如今既是头一遭去,又有宋远桥寿辰一事,灭劫不肯丢了面子,大笔一挥,写下一张丰厚礼单,让弟子们照着备礼,带去武当。 礼物备妥,江湖儿女也没甚么多的讲究,次日九人便下了山,叶孤鸿去峨眉县中,同一位做粮食生意的师伯借了条船,沿着峨眉河向东,经大渡河,往嘉定府去,要在那里换艘大船,顺长江前往汉阳。 峨眉河水流不急,木船飘飘荡荡而下,及将驶入大渡河时,甲板上东张西望的莫声谷忽然叫道:“大伙儿快看,那船怎地这般快法!” 众人看去,只见一艘简陋至极的木船,自大渡河上游飞一般下来,速度明显比水流更快。 稀奇的是,这船上既无水手,亦无桅杆、船篷,光秃秃的船板上,只有一个白衣男子,双手背负,昂首望天,姿态既洒脱又高傲。 金明珺奇道:“怪了,这船没帆没桨,却这般快,莫非是个会道术的,能使水遁法不成?” 殷利亨毕竟见多识广,看了片刻,摇头叹道:“不是甚么道术,是内功!此人好厉害的劈空掌!” 众人细看,果然那男子看似双手背负,却不时往后击出一掌,惊人的是,他出掌距离水面,少说也有近丈距离,但一掌既出,那船便猛然翘起头,呼呼往前疾飞一截,赫然竟是以无形掌力,催浪前行。 这里众人都是练家子,都知道这般功夫,已是堪称惊世骇俗! 殷利亨下意识往大渡河上游看去,喃喃道:“此河自川西流来,川西一带……有什么厉害的大高手么?” 说话之间,两边船儿恰好行了個并肩,那白衣人扭头望来,叶孤鸿看得分明,只见此人约莫四十出头年纪,双眉、嘴角略略下垂,却无损其相貌之俊雅,反平添了一丝游戏人间、落拓不羁的气质,便似天大的事情也懒得放在心上一般。 两方对视片刻,便见白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之色,忽然推出一掌,遥击众人脚下木船! 殷六、莫七齐声呼啸,纵身迎出,四掌齐出,但听嘭的一声,莫声谷仰天翻倒,殷梨亭连退七步,险些落水,身下木船受双方掌力所激,滴溜溜原地打转。 白衣人这一掌全不曾留力,存心要打翻众人小船,不料殷、莫二侠年纪轻轻,竟然合力抵消了自己掌力,神情也是有些愕然。 他的船速极快,这边木船打转,两船哗的一下便拉开了距离,莫声谷一个鲤鱼打挺跳起,面红耳赤,戟指大喝道:“有种的不要走!” 白衣人头也不回,大笑道:“你二人使得不是峨眉派武功,老子懒得同你们为难!” 峨眉众弟子互视一眼,心中齐齐一凛,这功夫高的不像话的白衣人,听他意思,竟然是专程要寻峨眉的麻烦! 叶孤鸿心中暗怒,一提内力,高声道:“峨嵋四代弟子叶孤鸿在此,凌云大佛脚下,正要领教阁下神功!” 他修习峨眉九阳功,已有六七年,又吃了许多紫芝,少说也有十年火候,加上此前以雁门遗刻的神秘功夫,化金蝉蛊奇毒为功力,内力格外刚猛。 因此这一嗓子吼出,当真是声震数里,满江上下,都是滚滚回音。 众师姐均露出不可思议之色,看怪物般盯着叶孤鸿,只因这些年来,他多是独自练功,除了灭劫师太,师姐们还是首次知道,自家小师弟的内功,竟到了这般境界。 殷六面露喜色,大赞道:“好内力!叶师弟,你这功夫竟是如何练得?” 莫七则是惊讶莫名,自己摸着头道:“他奶奶的,我的年纪,莫非活到了狗身上?我追猴子时,小叶分明也在追啊,喂,你什么时候偷偷下的苦功?” 叶孤鸿不答,只死死望着飞快远去的白衣人,只听他高喝道:“叶孤鸿?灭劫尼姑竟能培养出这般弟子?不过特意叫这个名字,是要挑衅于我么?既然如此,如你所愿,大佛脚下,我当再废峨眉一翼!” 殷六一把扯住叶孤鸿,低声道:“叶师弟,不是六哥灭你威风,此人武艺高深莫测,伱此时造诣,只怕远不是他对手。” 叶孤鸿微微一笑:“我虽不是他对手,再加上殷六侠、莫七侠,还不足以同他一战么?” 莫七惊叫道:“以多欺少?那可不光彩!” 叶孤鸿摇头道:“是他以大欺小在先!七哥,你不见他特意提起我名字?算算他年纪,若我猜的不错,十余年前,便是此人坏了本派孤鸿子师伯!” 几个师姐闻言,都不由惊呼出声。 叶孤鸿咬牙道:“此人乃是魔教堂堂巨擘,忽然现身峨眉脚下,必然心怀不轨!各位师兄师姐,对付这等魔头,不必讲甚么江湖规矩!” 金明珺立刻道:“师弟说得对!我们给他来个一拥而上!” 叶孤鸿哈哈一笑,低声道:“我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纵然灭不了他,也定要他此生此世,不敢正觑峨眉!” 0065 匹夫年老,博而不精 众人议好对策,鼓勇而上,船儿一路劈风斩浪,自大渡河中冲出,正是青衣江、大渡河、岷江交汇之处,迎面只见凌云大佛宝相庄严,双手端放在膝盖上,依山而坐。 再驶近些,只见大佛右手背上,那名白衣男子右肘撑着大腿,右拳支腮,盘膝斜踞,长发飘散,一副百无聊赖模样。 叶孤鸿见他风采非凡,也自佩服,暗忖道:这厮装逼本事,倒是与生俱来,可惜生不逢时,若在后世做个网红,仅凭这副卖相,要圈大姐们多少圆子? 船夫操舟水平颇是不凡,顶着三江相撞的激流,硬生生将船靠在大佛脚下,此时正值春汛,水位颇高,船上众人各自施展轻功,跃上大佛脚下的平台。 叶孤鸿仰起头,提气喝道:“峨嵋弟子叶孤鸿,特来领教阁下神功。” 白衣人撇撇嘴,哂笑道:“领教我的神功?说的好听,只怕心里却是打着一拥而上的主意。让我想想怎么说来着……啊,是了!对付这等邪魔外道,不必讲究江湖道义,大伙儿并肩子上吧!哈哈哈哈,是也不是?” 几个峨眉师姐,脸色齐变,金明珺低呼道:“不好,我们中有内奸,泄露了师弟的妙计!” 季筱蓉无奈道:“师姐,纵然真有内奸,如何同他联络?这是此人狡猾多智,猜出了我等对策。” 叶孤鸿点头,低声道:“师姐说得不错!况且看这厮模样,就晓得是个惯爱装腔作势的,这等人心思最是肮脏,我瞧着他只怕是个淫贼。” 峨眉女弟一听“淫贼”二字,面色齐变,眼神顿时露出凶光。 莫声谷点头道:“叶师弟说的有理,哼,这厮装神弄鬼,行走江湖风餐露宿,他竟穿身白衣,生怕显不出他似的。” 叶孤鸿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白衣,张了张嘴,欲语还休。 却见那白衣人忽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懒洋洋道:“罢了,一群小辈,你们便是并肩子上,萧某又有何惧?” 说着竟伸出手指,点着数道:“一、二、三……八、九!哈哈,近来江湖太过祥和,早该有些热闹动静,你们且听这消息如何?明教高手出世,一举灭杀武当、峨眉九大弟子!” 说着也不见他如何作势,涌身往下一跳,那大佛手背至脚背,近乎十丈高下,然而这人身在空中,飘飘忽忽,便似树叶一般,一拐一折,轻轻巧巧落在脚背上,随即一步走下丈许高的脚背,便同普通人走楼梯一般。 殷利亨喝彩道:“好轻功!不知阁下是明教哪位高人?” 白衣人斜睨过来,轻笑道:“好说,某乃明尊座下左使萧飞扬,你和那猴儿能接我一掌,也算不凡,不知是武当五侠中哪一位?” 殷利亨正色道:“在下殷利亨,武当七侠中行六,这是我师弟莫声谷!” 莫声谷怒视白衣人道:“伱这厮说谁是猴子?仗着自家武功高些便如此张狂,当真肤浅!莫某活到你这岁数,未必便逊色于你。” 白衣人摇头道:“你自己去水边照一照,你那毛森森胡子同野猴子何异?再说你今日便要死在此处,又岂能活到我的岁数?” 莫声谷一向以这副胡子为傲,如今被讥做野猴,还要杀他,不由怒气冲天,厉喝道:“好魔头,安敢如此欺我!看打!” 说罢双手连扬,十余枚又大又圆的铜钱嗖嗖劲射,正是元廷新发不久的钱币“至正之宝”! 似这至正之宝,共有五种面额,面额最大者为“伍钱”,意思是可值银钞半两,兑换铜钱五百文,这等大钱等同明抢,民间自然不愿使用。 然而百姓虽不愿使用,武林中人却很是欢迎。概因此钱直径两寸有余,重在二两上下,当作暗器发射,十分顺手,况且毕竟也是钱币,真到急时,好歹能换些食物果腹。 武当派自有一路接发暗器的手法,七侠之中,莫声谷最爱此道,他在峨眉山大追猴子,与猴子相互掷果,其实也是趁机练习暗器。 萧飞扬不闪不避,袖子一拂,将铜钱尽数卷了去,手尚不曾落下,便见剑光如虹,迎面射来。 却是莫声谷铜钱标甫一出手,立刻便拔剑跃去,招数衔接紧密无比。 萧飞扬正欲接招,忽见剑光一炸,化为数十道寒芒,将他上半身尽数笼罩,不由眼前一亮,喝道:“剑法不错!”不慌不忙,身形一矮避过剑芒,滴溜溜一转,已至莫声谷身后,扬手一拳砸向莫声谷背心。 叶孤鸿一旁掠战,见萧飞扬使出这招身法,眉头忽皱,只觉对方招数,同自家所学扫叶腿,竟是大有相似之处。 莫声谷背后受袭,也不回头,一大步向前迈去,同时手腕一拧,就背后连摇三朵剑花。 萧飞扬识得厉害,拳出一半陡然凝住,手腕一翻,袖子中一枚铜钱——正是方才收莫声谷的,顺着手腕滴溜溜疾滚至指尖,屈指一弹,只听“嗡”的一声怪啸,那枚铜钱以奇快速度飞出,“当”的打在莫声谷长剑上。 这一声清亮无比,铜钱当即四分五裂碎开,莫声谷的长剑却也脱手震落。 莫声谷临危不乱,左腿发力一记后扫,顺势回转身来,只见萧飞扬站在原地未动,指间又扣住了一枚铜钱,不由浓眉一挑,这才晓得方才那如强弓劲弩般有力的一击,居然是对方以手指弹出。 萧飞扬低笑道:“还你!” 手指一弹,铜钱爆射,莫声谷不敢硬接,施展身法避开。 萧飞扬身形不动,唯有指头连弹,那铜钱便似连弩般一枚枚疾射,莫声谷打叠精神,上蹿下跳躲避,身不由己地越退越远。 叶孤鸿目视殷利亨,轻轻一眨眼,殷利亨点头会意,高声道:“好身手,殷某来会一会尊驾!” 说罢掣剑在手,疾扑萧飞扬。 萧飞扬不敢怠慢,嗡、嗡、嗡、嗡,一连弹出四枚铜钱,殷利亨目似朗星,剑横秋水,连拨带挑,叮、叮、叮、叮一串轻响,将铜钱尽数打落。 萧飞扬对自己的指力心知肚明,殷利亨能以四两拨千斤之法化解,足见其运剑之妙、劲力之巧,再看看对方年纪,忍不住赞道:“武当剑法,名不虚传。” 当下疾退两步,足间一点,方才莫声谷落在的地上的长剑陡然跳起,被他顺手接住,旋即扑向殷利亨,二人以快打快,转瞬间斗了三十余合。 叶孤鸿目不转睛细看,只见这萧飞扬所学极为渊博,斗上几合便换一套剑法,偏偏每套剑法都使得熟极而流,恍若千锤百炼一般。 佩服之余,眼珠微转,故意大声说道:“这匹夫武艺虽高,却是博而不精,俗称贪多嚼不烂,也就仗着年纪老、练得久些罢了,若我六哥再练十年,哪里有他活命余地!” 金明珺大声道:“师弟说得对!” 萧飞扬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忽然剑交左手,右手闪电般扣枚铜钱,嗡的射向叶孤鸿! 叶孤鸿大喜,奋力一剑,内力滚滚而动,当的劈飞了铜钱,大喝道:“本想和你这厮一对一,你偏偏要一个挑我们一群,师姐们,就给他这个面子——” “布阵!” (本章完) 0066 四象剑阵,天圆地方 叶孤鸿一声喝出,手拉金明珺,往后一跃,只剩下苏清梦、黎彩霞、季筱蓉、魏锦宜在前。 四女娇叱一声,四剑齐出,脚下移动,按先天八卦方位,分占乾兑、巽坎、离震、艮坤位置,齐齐向前一冲,顿时杀至萧飞扬身旁。 萧飞扬大笑道:“一群女流,也敢同我动手?你们家灭劫来了还差不多!” 长剑复交右手,逼住殷利亨,左手或拳或掌,或指或爪,招数变幻无方,攻向峨眉四姝。 殷利亨晓得萧飞扬武艺惊人,心道峨眉这些师妹哪里是对手?何况还有季筱蓉在其中,更是关心则乱,厉声长啸,当下便要拼命! 好在季筱蓉是个心细的,一听情郎啸声凄厉,便知他心意,连忙叫道:“六哥不要着急,你只消缠住此獠一手,我等自有对策!” 萧飞扬冷哼一声,轰的一拳猛击季筱蓉,季筱蓉站在离震之位,离居正东、震居东北,乃太阴之相,太阴生少阳,季筱蓉将身一拧,抢去巽坎之位,巽居西南、坎居正西,等于一步退开了老远。 她一动,其他三人齐动,原本少阳位的离彩霞移向乾兑,占太阳位,顺势一剑刺向萧飞扬肩膀,太阳位的苏清梦抢向艮坤,占少阴位,一剑刺向萧飞扬小腿,萧飞扬抬足挥袖,一避一打,原本少阴位的魏锦宜立刻迈入离震,占太阴位,当头一剑劈出。 萧飞扬摇头避过,一脚踢出,魏锦宜立刻急退,其余三女各自移转位置,攻向萧飞扬不同部位。 叶孤鸿见四女进退有道,攻势绵绵不绝,配合殷利亨,竟同萧飞扬杀得不分上下,不由满心都是欢喜。 金明珺亦感叹道:“师弟,不料你同师父创出这门阵法,竟然如此厉害!” 原来数载之前,灭劫传授叶孤鸿“四象奇掌”招法,这一路掌法,讲究的是外圆为阳,内方为阴,圆动为天,方静为地,阴阳相生,天地转合,一旦练成,方圆动静皆随心意,乃是以少敌多、以一驭众的不二绝学。 这门掌法变幻无穷,便是以叶孤鸿这般资质,也足足练了三天,始得尽悟其中妙谛! 当时灭劫见他练成,满脸欣慰神色,笑道:“这套掌法,便是净玄亦不曾学,如今有伱学会,为师便不怕绝学失传了。” 叶孤鸿听了,奇怪道:“师姐们都对本门忠心耿耿,师父为何不传她们呢?” 灭劫摇头叹道:“武学之道,勤学苦练只是基础,对于多数人而言,无论多么勤恳,终究有所上限,那便是天资所在,并非人力所能强求。若要把武功练到第一流境界,亦不是单靠刻苦,而是要凭悟性智慧,凭那一点难以琢磨的灵光方能成就!当年为师十五岁时,我师父便笃定我武功必能大成,因此早早便要立我为第三代掌门,而你的天赋,还比为师更高,真正是不可限量!故此这功夫不是为师舍不得传你师姐们,而是她们天赋不够,还不如下苦功练那浅显些的功夫,更有实惠。” 叶孤鸿思忖一回,对灭劫道:“师父,其实看武林中各大门派,各家都有不同方略。譬如武当,张真人这般人物,一生只收七个弟子,每个人的性情、天赋,都是细细考察,方才收下,因此一旦入门,只要不过早夭折,日后几乎必有大成,这个可谓精兵战略!” 灭劫听他忽然说起门派方略,精神顿时一振,点头道:“有道理,你继续说!” 叶孤鸿道:“少林则是武当的反例,武当山大猫小猫两三只,少林寺却有成千上万僧侣,他仗着底蕴深厚,因材施教,百里挑一、千里挑一,也能培养出许多高手。可是师父,若是武当、少林全面开战,你说谁家能赢?” 灭劫皱眉道:“若是全力以赴的生死决战,武当怕是万无幸理。” 叶孤鸿点头:“这便是蚁多咬死象的道理。再看我峨眉,我们的弟子,可不似武当那般精挑细选,却又远不如少林人手众多,而昆仑、华山各派,也是一般局面。故此武林之中,武当少林两家称雄,不是没有道理的。” 灭劫缓缓点头,叹息道:“为师每每有心壮大本派,领袖群伦,如今看来,竟是先天不足。” 叶孤鸿笑道:“师父,一口吃不成胖子,我们慢慢来也不妨的。我们的第一步,就是先行提高现有弟子的战力,继而不断打响峨眉派的招牌,招募更有天赋的弟子加入,同时,慢慢将成熟的弟子分派出去,或是建立分派,或是建立镖局、武馆,不断壮大基础人数,如此持之以恒,总有一天,赶少林、超武当,亦不在话下。” 灭劫听得心旷神怡,忍不住便问:“可是你师姐们天资有限,如何才能提高她们的战力?” 叶孤鸿道:“丐帮有打狗大阵,少林有罗汉阵,昔年全真有天罡北斗阵,以阵法之力,让普通弟子发挥出更大战力,此乃提高门派战力不二之选。师父,便如这门四象掌,师姐们或难全盘领悟,但若根据其中道理,拆解开来,由四人同使,却又如何?” 灭劫把手一拍,懊悔道:“当年晓风师太求我派的北斗步法,不正想为了从中演练一门剑阵么?可恨为师坐拥宝山,竟不曾动过这个念头!” 她也是个急性子,当下拉着叶孤鸿,两人合力,根据四象掌的核心理念,细细拆分招式,化一为四,变掌为剑,两三月功夫,钻研出一门四象剑阵,传授给了一众弟子。 可就是这般阵法功夫,也讲究个悟性高低,便如金明珺,虽然勉强也能跟着阵法运转,但是一旦遇上强敌,阵法转得急了,她便不免出错,以至满盘皆输。 因此今日对上萧飞扬,叶孤鸿先把她拉出阵外。 叶孤鸿心细,生怕伤了师姐的自尊心,特意想同她解释几句,低声道:“师姐,师弟方才不让你参与剑阵,是有缘由的……” 他正待编个理由瞒哄,不料金明珺面色一红,低头羞涩道:“你不必多说,师弟的心意,师姐岂会不明白?那魔头武艺强横,你是怕师姐上阵遇险,师姐心里呀,受用的很哩……” 说到后来,颜色娇艳欲滴,眼波婉转欲流,莫声谷此时恰好转了回来,看了不由一呆,愣道:“咦,明珺师妹近来好像生得愈发美了,你是寻到了猴儿酒自己偷喝了么?” 金明珺难得有这般良机,和师弟倾吐彼此心意,却被这厮打断,顿时怒从心起,叉着腰喝道:“莫师兄!那魔头说你是个猴子,这等奇耻大辱,便是我一介女子也难忍受,你堂堂男子汉,难道就此忍气吞声了么?” 莫声谷哪里受得这等激将?鼻孔中喷出两道白气来,大骂道:“借你宝剑与我,我去插那厮一百个窟窿!” 金明珺却不小气,大大方方借了剑给他,看着莫声谷大呼小叫杀入战团,整理了一下心绪,看向叶孤鸿道:“师弟……” 却见叶孤鸿双眼放光,盯着战团道:“今日说不定,真能将此獠性命留在此地!师姐,你且好生待着,我也去添一把火!” 再迟一点还有。。 (本章完) 0067 掌掌相对,两两相伤 峨眉四姝,若论单打独斗,谁都经不住萧飞扬三招两式,便是四个齐上,也同送菜无异。 但是结成剑阵,虽说依旧不敌,却有了自保之力,萧飞扬一时半刻,也难轻易取胜。 至于殷利亨,武艺虽然未臻大成,但毕竟是武当高弟,资质既高,所学亦都是上乘武学,放在江湖上,已是罕见好手,纵然不是萧飞扬对手,却也不是对方能够任意打发的。 此刻殷利亨、峨眉四姝联手,即便强如萧飞扬,也须打起全副精神应对。 双方战得正酣,莫声谷再度杀入,他和殷利亨自小一道练武,彼此间默契十足,双剑合璧之下,威力何止倍增? 但见武当双侠剑光纵横,峨眉四象剑阵变化万千,萧飞扬不得不拿出十成本事,高纵低跃,全力迎战。 便在此时,叶孤鸿悍然入场! 长剑递出,出手便是峨眉绝学“金顶九式”:“佛光乍现”、“白象六牙”、“三昧自在”、“明珠关锁”……一招招神完力足,竟逼得萧飞扬手忙脚乱。 萧飞扬暗自惊讶不已:这小子先前江上叫阵,已显内力不凡,那还有可能是天赋异禀,或者吃了甚么天材地宝,不足为奇,可是这剑法上的功夫,却是日积月累的锤炼磨砺,半点取巧不得,这小子年纪才多大?武艺竟是不输当年孤鸿子!这般怪胎,若不早除,必成大患! 想到这里,心中杀机陡然大炽,一声清啸,右手猛将长剑掷出,内力所至,訇然炸裂空气,便似天外飞龙,直取殷利亨而去! 殷利亨观其声势,不敢硬接,纵身相后飞退,手腕颤动,剑尖一瞬间点出十余下,尽数点在来剑之上,凭借高超剑术,不断化解剑上巨力。 萧飞扬右手掷剑,左手挥袖,一抹一带,峨眉派四口长剑,忽然歪歪斜斜,齐刺向莫声谷去,莫七大出意料,惊叫道:“啊哟,你们如何刺我?”忙不迭挥剑抵挡。 萧飞扬使出了压箱底的绝学,一瞬间牵制住六名敌人,飞身一纵,饿虎般扑向叶孤鸿,全力一掌重重拍出! 叶孤鸿眼中精光一闪,不闪不避,也是全力一掌击出,正是峨眉绝学“佛光普照”! 这套掌法只此一招,别无后续变化,纯以峨眉九阳功为根基,一掌击出,至快至刚,使敌人避无可避、唯有硬接! 正所谓大巧若拙,这掌法看似简单,但整个峨眉派,也只有灭劫师太和叶孤鸿练成。 萧飞扬眼力高明,立刻看出厉害,但他终究不信这十余岁少年,内力能比自家数十年苦练更加雄浑,狂摧内力,存心以硬碰硬,毙对方于掌心!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之间,二掌击在一处,嘭的一声闷响,一圈无形掌力四下弥漫,叶孤鸿仰天倒飞,人在空中,已吐出一口鲜血,随即重重落地,贴着地面滑出老远,又是一大口血喷出。 金明珺尖叫一声,飞奔上前扶起叶孤鸿,但见他唇齿间鲜血淋漓,脸上笑容却是异常灿烂,直勾勾望着萧飞扬,艰难道:“魔头,看你今日可能生离此处。” 金明珺一愣,下意识看向萧飞扬,只见此人站在原地不动,呆呆看着自己右手,其手掌隐约可见无数红点生出,随即一丝鲜红异常的血迹,从嘴角缓缓流出,一贯高傲的眼神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惶神色,颤声道:“你……堂堂峨嵋弟子,竟然……修炼毒掌?” 说着身形一晃,竟是站立不住,就势盘坐在地。 这若是换了别个门派,敌人受此重创,大伙儿必然刀剑齐下,一举要了对方性命! 偏偏萧飞扬身边六人,两个武当弟子,心性光明磊落,不愿趁人之危,四个峨嵋弟子,手上尚不知是否沾过人命,更是心慈手软,尤其见叶孤鸿受伤,都惊呼着跑来看顾。 只气得叶孤鸿苦笑连连,想开口叫众人下毒手,一口气却提不上来,自家呼呼急喘。 莫声谷还忙着和萧飞扬斗嘴:“魔头,伱休要血口喷人,我家叶师弟何许人也,岂会修炼甚么毒掌?” 好在还有知情人,扈大牛观战半响,此刻连忙说道:“莫七侠有所不知,数年之前,叶兄弟被恶人暗算,中了金蝉蛊剧毒,本来必死无疑,他却是运气好,不知怎地,竟将那毒炼化入内力中,一旦运起毒力,便可催发伤人,却不是刻意练就。” 殷利亨缓缓点头,心想怪不得叶孤鸿先前布置战略,一力坚持要设法逼萧飞扬同他对掌,原来把握却是在这里。 其实以叶孤鸿所练峨眉九阳功,虽然功法高明,毕竟修为有限,对上萧飞扬这等功力深厚之人,远不足以胜敌,但他此前吸纳化入内力的金蝉蛊毒,却不仅仅是让内力愈发刚猛炙热,更将蛊毒炼化入内力之中,必要时运起,便可直接以毒攻人。 叶孤鸿这门功夫,究其根本,乃是摩伽陀国瑜伽妙术,练至极高明处,可得神足通本事。 他也是看出这些图形的动作很像瑜伽,为此特意翻阅派中所藏经典,这才渐渐了解,神足通乃是佛门六神通之一,又称神境智证通、身如意通、神境通、如意通等等,按《大智度论》所载,真正得此神通,即可飞天入地,出入三界,变化自在。 这等传说近乎神话,叶孤鸿自然不信,但能大幅度提高人体内外机能,却是不假。 按《大般若波罗蜜多经》所载,成就神足通有四大法门,乃是:欲三摩地、勤三摩地、心三摩地、观三摩地,谓之四神足。 所谓三摩地,即梵语samadhi,佛教译为“三昧”,借指事物之要领、真谛。 而欲、勤、心、观的区别,按《瑜伽地师论》所载,欲为愿望之力、勤为精进之力、心为控制之力、观为智慧之力。 这门功夫原理介乎虚实之间,因此自流入中土以来,一向无人炼成,叶孤鸿为毒虫所噬,其遭遇和当初铁头人一般,都是奇毒入体时,本心不愿就此受苦死亡,运转这门功夫,恰好合乎了愿望之力,又未存功利之心,因此方能够化毒为功,可是想要再行精进,只怕还要另找更厉害的毒虫。 叶孤鸿花了几年时间,大致明白了这功夫的奥妙和为难之处,因此也不贪婪,还是安心以自家峨眉九阳功为根基修炼,只把把这金蝉蛊毒之力,当作阴人制胜的手段,今日果然一举成功,打得堂堂明教左使动弹不得。 苏清梦道:“金师妹让开,我来为师弟疗伤!”她正要坐下,殷利亨道:“师姐且慢,还是我来替他疗伤。” 他在峨眉来往得多,晓得苏清梦等人均未得传九阳功,若要替叶孤鸿调理伤势,反不如身怀武当九阳功的自己更加合适。 殷利亨当即坐在叶孤鸿身后,伸手按住他背后神通、灵台、至阳三穴,缓缓将自家内力输入,替他调理紊乱不堪的内劲,叶孤鸿也小心翼翼,将有毒内力聚拢包合,不使殷利亨触碰。 二人内力同宗同源,不多时候便已有所好转,叶孤鸿悠悠吐出一口长气,伸手一指萧飞扬道:“师兄、师姐,此人乃是我峨眉的大仇家!他明教总坛远在昆仑,如今来到川西,显然是要对我派不利,趁他受伤,快快杀了永绝后患!” (本章完) 0068 生死谁重,猴子战狗 萧飞扬不料这少年郎心性如此果断,心下暗自叫苦,一边运功强压体内毒性,一边淡淡笑道:“萧某虽然不才,明教上下数十万人,也只在一人之下!似我这般人物,来川西便是为对付你峨眉?呵呵,你峨眉好大的脸面!” 叶孤鸿冷笑道:“且不说你意欲何为,伱在河上打我们的船,便是存心不良,死有余辜,何况本门大师伯的一条性命,也须着落在你身上。” 萧飞扬呵呵一笑,撇着嘴道:“孤鸿子那厮,因几句口舌之争,不远万里跑去昆仑山寻萧某比试,技不如人,怪得谁来?况且萧某留了手不曾杀他,便连他那口剑也未染指,他自家心眼小,明明能活,活活气死,这也怪得萧某?至于打你们的船,也不过是想让你们凫水一场,你那几个师姐娇滴滴的,萧某怜香惜玉之人,何苦要害死她们?” 叶孤鸿一边听他说一边点头,待他说罢,忽然问道:“你这算是在求饶么?” 萧飞扬瞪起了眼,面皮上红意一闪而逝,他看似顺口应答,漫不经心,其实句句都是解释,又与求饶何异? 如今吃叶孤鸿点破,以他的傲气,自然挂不住脸,那洒脱笑意也自不存,板下脸道:“笑话!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区区生死,岂为萧某所重?” 说罢长叹一声,摇头道:“唯一可恨者,大丈夫生于斯世,未能于疆场之上战死,未免有些憋屈。也罢,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尔等尽管下手便是。” 说罢双眼闭上,把双手拢在胸前,十指屈张,若飞腾之火焰,喃喃念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万事为民,不图私我。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他声音愈念愈响,随着漫卷而来的江风飘荡而上,玩世不恭的面庞,呈现出悲悯庄严之相,与其背后倚山而坐的垂目佛陀,神态竟颇有肖似之处。 殷六、莫七对视一眼,莫七低声道:“这几句词儿,有些了不得呀!莫非明教教徒死前,都要念这经文?” 殷六叹道:“想来创办此教之人,也是大仁大勇之辈,你看他们不念自己身死,反念世人忧患苦多,这是何等胸襟?” 金明珺瞪起眼道:“喂!你们如何替敌人说话?我师弟拼得重伤,这才有了杀这魔头良机,难道因他会拽几句诗文,你等便不忍下手么?若是这般,世间恶人人人买本唐诗三百首,遇见你们武当七侠行侠仗义,便大念而特念,你们还如何斩妖除魔?” 说罢劈手夺过莫七掌中剑,喝道:“若不是我师弟设计,又奋力拼命,这魔头打倒了我们,你猜他会不会留手?哼,本姑娘却是没学问的,我师弟要杀死谁,那人必有取死之道!” 说罢大步向前,便要亲自去杀萧飞扬。 萧飞扬双眼虽闭,两个耳朵竖得笔直,听见脚步靠近,泛起一丝苦笑,暗忖道:不料萧某半世纵横,死在峨眉一个无名女弟手中。 他正待束手受死,忽听身后大佛上下,一连串怪笑声响起。 “嚯嚯嚯嚯!” “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 又有人高叫道:“姓萧的,你龟儿也有今天!你这场大洋相,看得老子满心快活!” 金明珺心中一惊,立刻加快脚步,提剑猛刺萧飞扬心窝。 萧飞扬眼睛一睁,也不见如何动作,蓦然向后平移三尺。 金明珺再要刺时,一道银光激射而至,顿时将长剑打做两截,金明珺只觉虎口发麻,低头看去,却是一支烂银小笔。 她一咬牙,还待用断剑再刺,叶孤鸿急忙叫道:“师姐回来!” 金明珺扭身便走,哧的一声,一支烂银小笔斜插在她身后—— 若是方才继续向前,这支笔必然要了她的性命。 殷六、莫七又惊又怒,齐齐纵出,护在金明珺身后,殷六提声喝道:“武当七侠殷利亨、莫声谷在此!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有胆的不妨现身一见!” 便听一人怪叫道:“老子们算不算好汉,还轮不到你殷六侠评价!你去杀一千个鞑子,再来和老子说这些大话也不迟。” 说话间,几道人影出现在大佛左手的山壁上,那山壁上高高低低尽是石窟,这几人显然早已藏匿其中,却是不发一言,直到萧飞扬走投无路,方才现身相救。 叶孤鸿等人望去,只见对方共是三人,都是四十出头年纪,其中两个道士,一穿青衣,一穿蓝衣,青衣那个盘着发髻,面无表情,蓝衣那个带着铁冠,浓眉细目,另有一个却是衣衫破烂的和尚,留着半寸长的头发,矮胖宽横,相貌丑陋,一身凶恶之气。 这三人齐齐一纵,从近十丈高崖壁跃下,待得离地一二丈时,青衣道人忽向左右同时击出一掌,蓝衣道人、和尚在他两侧,分别递出一掌。 四掌相击,蓝衣道人、矮胖和尚各自斜翻一个筋斗,落地站稳,青衣道人则向后连转几圈,脊背贴着崖壁一溜而下。 那矮胖和尚昂着一张丑脸,满是耀武扬威神气,扯着破锣般嗓子大喊道:“武当、峨眉的小崽子,你们这一番痛揍萧飞扬老小子,我三个看得十分满意,不过这老小子虽有一千个不是,毕竟是我教中左使者,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外人来杀!” 他晃晃悠悠,走上几步,忽然踢了萧飞扬一脚,大笑道:“姓萧的,你这厮素来狂的没边,今日若无我五散仙相救,却被这峨眉小凶娘们儿一剑给劈啦,哈哈,哈哈哈,当真有趣!” 回头道:“张中,这龟儿子当年一掌打碎你肩膀,养了多久才好?你也打他一掌,出口恶气。” 那头戴铁冠的浓眉道人嘿然一笑,摇头道:“常言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姓萧的虽不配做虎,张某却也不是恶犬。” 矮和尚点头道:“你这话倒也有理!”转念一想,忽然大怒,指着铁冠道人道:“不对!老子方才踢了这龟儿一脚,你这般说,岂不是说我是狗?” 他自家忽然争吵起来,莫七看的有趣,哈的一声笑了起来。 矮和尚猛然回头,指着莫七道:“猴子,你笑什么?” 莫七大怒,当即反唇相讥:“我在笑狗!” 矮和尚怒不可遏,大叫一声,大踏步冲来,挥拳就打:“好龟儿!打死你这猴子!“ 莫七喝道:“狗和尚,小爷怕你不成!”双臂一挥,使出刚猛绝伦的武当震山铁掌,同那和尚乒乒乓乓打在一处。 (本章完) 0069 弥勒镇水,散仙止戈 这厢两人动手,后面两个道士不声不响,便要去背起萧飞扬。 殷利亨急忙道:“话都不曾说清,你们欲待何为?” 见他仗剑赶了过来,那两人便停下手,青衣道士面无表情说道:“来川西,寻我们,不为峨眉。” 殷利亨奇道:“你说什么?” 叶孤鸿却是听明白了,提气说道:“六哥,他说这萧飞扬来川西,是为了寻找他们几个,和峨眉无关。” 青衣道士连连点头。 殷利亨皱眉道:“可是你们若非早有勾结,我们和他相约在此决战,不过短短时间,伱们又是如何知道此事,及时赶来相帮?” 青衣道士不喜多话,闻言皱了眉头,思忖片刻,看向铁冠道人张中:“你答。” 张中浓眉一轩,冷笑道:“是你们约他在此地决战,还是他约的你们?” 殷利亨不明所以,照实说道:“是我们约他。” 张中“哈”的一笑,摇头道:“那便是他命不该绝!” 他下巴一扬,示意殷利亨看身旁大佛:“你知道这是哪位佛陀?” 殷利亨仰头看去,那大佛庄严静坐,慈眉善目,殷利亨看了片刻难以分辨,试探道:“莫非是如来佛祖?” 张中大笑,高声道:“此尊佛像有个全称,叫做‘嘉州凌云寺大弥勒石像’,自然乃是弥勒佛。我再问你,你可知我明教,所供奉的是哪位佛陀?” 殷利亨猛然省悟,惊道:“你明教前身为摩尼教、弥勒教,供奉的正是这弥勒佛!” “不错!”张中傲然道:“我教于唐时传来中国,武则天都曾是我教中弟子,自称弥勒下凡!开元初年,我教中前辈海通僧人,有感于此处三江激荡,多有舟毁人亡惨事,立志开凿大佛,永镇波涛,历九十年,始得成功,凿山所下巨石,尽数沉入江心,从此暗流急涌尽数消弭,水势再不似当年险恶,千百年来,不知多少生民因此得益!喂,冷谦,我这般说差不多吧?” 那面无表情道士显然便叫冷谦,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打架,隐居。” 张中“嗯”了一声,补充道:“我等三人,还有另外两个兄弟,都是明教中人,合称五散仙,此前因教主失踪,教中兄弟意见不同,闹了一场,我五人打不过萧飞扬,便离了昆仑四处游荡,后来想起教中前辈凿佛镇波的壮举,索性来到这里的寺庙隐居,一面供奉弥勒尊佛,一面引领教中弟子起兵反元,替这天下做些事情。在此日子久了,大约被萧飞扬这厮得知消息,特意赶来想收服我等,却被你们横插一脚,无巧不巧,约他来这里决战。” 说罢摇头笑道:“我何故说他命不该绝?你们哪里不好约战,偏偏要来这里!他好歹还是我教中使者,我们虽然不和,终不能看他在我等门前被人害了。” 殷利亨听罢,心知这话怕是不假,也不由苦笑。 叶孤鸿约战之时,他就在一边,自然知道情形:当时他们的船儿水中打转,萧飞扬的船儿去的老快,叶孤鸿急急提出约战,自然要说个又近又好找的地方,哪里还有比这大佛脚下更合适之处? 岂知偏偏人家萧飞扬的目的地也正是这里,倒是真如张中所说:命不该绝。 他正思忖,忽听那矮和尚一声大叫:“好猴子,龟儿子好重的掌!” 殷利亨急忙回头,却见矮和尚跌出数步,捂着自己右肩,疼得五官都抽搐了,而莫声谷也跌退几步,捂着肚子呻吟道:“狗和尚,拳头倒硬!” 却是二人斗到三十招上,相互换了一招,一时两败俱伤。 殷利亨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对方萧飞扬重伤,自己这边则是倒了叶孤鸿,那五散仙之三,个个武艺不俗,莫声谷若能挡住一人,自己也挡下一个,峨眉五女,未必能在无损伤情况下敌住另一个,拼到最后,只怕难以讨好。 他不是个有决断的人,忍不住便看向叶孤鸿。 叶孤鸿脑海中也是飞快一番算计:丑和尚武艺不逊莫声谷,经验上尤有过之,真若生死决战,莫声谷的赢面应该略低; 方才打出银笔的人,不论是冷谦还是张中,武艺更在丑和尚之上,足以兑掉殷利亨; 剩下一个对付自己五位师姐,五位师姐虽有阵法傍身,但是若论杀伐果断、狠辣无情,这一点上她们远不如对方…… 正沉吟间,扈大牛贼眉鼠眼走来,附耳说道:“那人中了金蝉蛊毒,无药可医……” 叶孤鸿眉毛一挑,顿时有了决策,开口叫道:“诸位师兄、师姐,且请回来,方才那位张道人说的不错,萧飞扬既然命不该绝,今日便放他一马,来日小弟养好伤势,自去昆仑山找他公平一战。” 张中听了大笑,奚落道:“萧左使果然了得!武林中后起之秀,都视你为挑战目标,可见萧左使威震四海,本事无人不晓!” 萧飞扬知他意思,是讽刺一个十余岁少年都敢挑战他,只是他对叶孤鸿的厉害心知肚明,却不想提醒旁人,恨不得他们小看了叶孤鸿,哪天也吃个大亏才好。 再者他此刻体内剧痛无比,全力压制尚且难能,也无心同人斗嘴,况他深知五散仙为人,嘴上嘲讽几句在所难免,却绝不会下手害他,真要到了他内伤难愈之时,多半还要出手相救,此刻忍气吞声一时,又打甚么紧? 冷谦抱拳道:“以后杀他,别让我见。” 叶孤鸿清楚他意思,你们和萧飞扬的恩怨我们懒得管,只要别当着我们面前杀他,随你们打去。 也勉强抱了抱拳还礼,扭头说道:“师兄师姐,我们走罢。” 莫七、殷六两个都走过来,忽听那矮和尚呵呵大笑。 众人看去,只见他笑得捂着肚子,指着莫七道:“武当莫七侠,到底输给了我周颠!” 莫七怒道:“你胡说什么?你我一拳换一掌,难道不是平手?” 周颠摇头大笑道:“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打完之后,我说‘好猴子、龟儿子好重的掌’,你说‘狗和尚拳头倒硬’,我骂了你是猴子,又是龟儿子,你只回了一个狗和尚,岂不是我周颠周大老爷赢了你?” 莫七一听,忍不住便想骂回去,但是转念一想,这人四十岁也不止,跟自己争着谁骂谁多一句,脑子如何可想而知,自己若和他为此撕扯下去,岂不真成了峨眉山睚呲必报的野猴子? 这般一想,顿时消气,索性冲他抱一抱拳,和颜悦色道:“这般说来,果然是阁下更加高明!莫七佩服、佩服!” 周颠反倒一愣,扭头对自己两个兄弟低声道:“怪不得武当七侠这般大名气,单看这小子,便知张三丰老道士,当真调教得好徒弟!这小子以后怕是要成大器……” 他三人嘀嘀咕咕,抬起萧飞扬,顺着岩壁上凿出的窄径,缓缓上了山去。 这边殷六打横抱起叶孤鸿,几人依次跳回船上,依旧往嘉定府码头驶去。 一路上,殷六、莫七轮流替叶孤鸿疗伤,及至嘉定府,金明珺同扈大牛去药房里买药,供叶孤鸿服用养伤,其余四女则去白衣庵,取回几柄长剑,替换了此前毁坏的剑器。 事情办妥,众人重新赁了一条大船,沿着岷江随波而下。 (本章完) 0070 两岸猿声,二女心事 却说众人自岷江乘了大船,至叙州折入长江,浩荡江涛,斜斜向东北方向奔流而去。 一路途经泸州、江津、巴县、涪州、忠州、万州、夔州,至白帝城入得三峡,船速陡然加快! 白帝至江陵,千二百里水程,一路船行波上,势如踏云御风。 尤其经过七百里三峡时,“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 殷六以前同张五最好,大抵沾染了几分银钩铁划的墨气,此刻雅兴大发,运起内功,高吟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音波在群山间滚滚回荡,惊动起两岸猿猱,一时间呜呜啾啾,啼鸣不断,极是悦耳,季筱蓉等女子,连忙打开了窗户,眼中光彩闪闪,侧耳用心倾听。 殷六以为是爱听他吟诗,越发来劲,又吟道:“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群猿也不知受了惊吓,还是以为遇见了知己,鸣声此起彼伏,愈发响亮。 莫七见状大喜,蹭蹭几下,攀至桅杆顶端,双腿紧紧攀住木头,上半身探出老远,一只手在眉上打起凉棚,左看右看,寻找猿猴影踪,另一手窝在嘴边,学那猿猴声音,呜呜叫个不绝,内力流转间,顿时将两岸猿声尽数压下! 偏偏他还颇有口技天赋,学猿鸣酷肖无比,惹得船舱中众女惊呼连连,指指点点,却是两岸许多枝叶翻起,探出无数或黑或黄的猴子脑袋,都圆睁双眼,讶然四顾,似乎要找出那个叫声宏亮的猿猴之王。 殷六风采尽被师弟所夺,走进舱里,无奈摇头道:“看来萧飞扬那魔头倒是好眼力,一眼看出这厮是个猴子。” 众女听了,纷纷娇笑,季筱蓉亦笑道:“可惜了他那眼力,扈大哥说了,那厮中了我师弟的金蝉蛊毒,无药可医,此刻只怕已经入土为安了。” 殷六听了惋惜道:“可惜他是生是死我等不曾目睹,不然消息传出,叶师弟力毙魔教巨擘,只怕立刻便要名震天下!” 金明珺傲然道:“却也无妨,反正这世间魔头在所多有,我师弟再长大些,把他们都杀个干净,一般的天下闻名。” 叶孤鸿道:“我一个人扬名有什么好玩的?不见武当七侠,师兄弟七人都是侠名满江湖么?几时我峨眉‘十二女尼’、‘十六天香’,也有七侠这般名气,那才真正叫光宗耀祖。” 黎彩霞惊呼道:“甚么十六天香,是说我等俗家弟子么?好难听啊,我说还不如叫十六名花哩!” 金明珺口无遮拦道:“你这说法还不如师弟,名花名花,倒似我们师姐妹都是行院里的花魁一般。” 苏清梦、魏锦宜异口同声道:“这婆娘疯了,这般难听话也说得出。” 殷六听她们说的不成话,面色一红,躲了出去,看他师弟学猴子叫去了。 苏清梦抓过金明珺膀子打了一下,低声道:“你这疯妮子,当着殷六侠也这般胡说,你开我们玩笑也罢了,把人家未婚妻也牵扯进去,这也就是殷六侠性子好,换个人当面啐伱,看你尴不尴尬。” 金明珺疯疯癫癫道:“他若啐我,便是得了便宜卖乖,我们这里最美的一朵名花,可都让他折了去啦!” 季筱蓉一跺脚,急道:“师姐又胡说,小妹蒲柳之姿,哪里敢称最美?你们人人都比我好看。” 金明珺咂嘴道:“季师妹你呀,万般都好,就是不大真诚。你自家心里莫非不知道你是最美的?不然当年殷六侠谁都不看,一眼便看中了你?不过啊,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她说的季筱蓉面红耳赤,正要站起身往外走,忽然听见最后一句,忍不住停下脚步,奇道:“师姐为何这般说?” 金明珺嘿嘿一笑,得意道:“你们还看不出来么?再过几年,等小师妹长成,我峨眉派第一美人的位子,只怕再无人能撼动!” 魏锦宜不由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她那小模样儿,竟是如何长成的?我似她这般大,没她一半可爱。” 苏清梦毫不留情道:“你似她那般大时,最爱的就是吃鼻涕!”一面躲着魏锦宜的抓挠继续道:“咱小师妹才真正算是美人胚子,若是汉人天下,她将来当个皇后娘娘,我也觉得理所应当。” 黎彩霞嘻嘻笑道:“皇后娘娘有什么好?皇帝老儿三宫六院,说不定还又老又丑,要我说,小师妹这般好看,正改嫁给我们小师弟!你们想,他们两个这般相貌,生出娃儿那还了得?” 苏清梦不由想象了一下,惊喜道:“真是啊!小师弟也就是个男的,他若是个女儿,现下就把季师妹第一美人的位子抢跑啦。” 季筱蓉不依道:“大师姐,你如何也取笑我!” 他几女闹成一团,都没留意黎彩霞说小师妹当嫁叶孤鸿时,金明珺、魏锦宜面色齐齐一变。 只是魏锦宜立刻回过了神,连忙低头假装附平衣服,金明珺应变能力却差了些,愣了足足一息,这才强笑道:“噫,似乎出了三峡,我、我上甲板看看。” 她匆匆走出舱室,叶孤鸿眉头一皱,心想要了命了,以前只道金师姐情窦初开,没有顺眼的男子,拿自己当个寄托,日后长大些,自然改变心意,谁知大家年齿渐长,她这一缕情丝,竟是与日俱增! 便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一颗晶莹泪珠,自魏锦宜眼中落下,好在她低着头,泪水落在裙子上,立刻拿手抹了去,除了叶孤鸿,倒无旁人察觉。 叶孤鸿头也不敢稍动,暗暗吸了一口冷气。 差点忘了,这壮大的情丝还不止一缕。 一时间,饶是以他心性,也不由有些麻爪。 胡思乱想道:罢了,大家这般朝暮相处,这事绝难善罢,要不我也学扈大牛,出去躲上一躲?师姐们一阵不见我,或许忽然想通,也未可知。 可怜小叶师弟,说起男女之情,理论一套一套,然而那都是来自后世海量信息的熏陶,真搁自己身上,却不知如何是好——他若真有那份能耐是,也轮不到叫叶“孤鸿”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船老大吆喝道:“江陵到了!天色将暮,咱们且靠岸歇上一歇,这地界美食美味不少,客人们有兴趣,也可上岸找个馆子,吃上一吃。” 又听咚的一声,却是莫七自桅杆上直接跳了下来,大笑道:“好好好,兄弟们先吃!” 众人接二连三上了岸,又都是高高兴兴摸样,待吃了一回特产,回到船上各自安眠,次日一早发船,两日功夫,自巴陵兜了一个大弯,终于抵达了汉阳府。 (本章完) 0071 汉阳码头,神鹰旗帜 汉阳府者,昔年之江夏郡也。 汉阳一城,始建于唐,其之形势,下控长江,上扼汉水,其之风貌,晴川历历、芳草萋萋,位置、风景皆谓殊绝。 汉阳城与鹦鹉洲之间,有条夹河,可通官湖、南湖,长江来往船舶,若要停靠,皆泊于此河,码头开辟道路,直通城池东南处的朝天门。 叶孤鸿等人所乘舟船泊入码头时,这里已泊着三四十艘大小船只,其中有一条长十余丈、高三四丈,同周围船儿相比,恍若庞然巨物一般。 船上桅杆顶端,高高打着一面大旗,旗面绘着一只黑鹰,双翅招展,霸气凛然。 殷利亨见多识广,顿时惊呼道:“啊哟,这是神鹰教的海船啊,神鹰教纵横东南,如何竟又涉足到了这里!” 正说之间,船身微微一震,已然靠岸停下,便见岸上两个身穿白衣的汉子大摇大摆走来,喝道:“船老大呢?你们这船儿不小,停泊在此,一日须缴五百钱,若有货物要搬运,也只许用我们的人。” 季筱蓉听罢眉头一皱,快步走去船舷,高声道:“这船是我们峨眉派雇的。” 岸上汉子笑道:“峨眉派?峨眉派的人多生个鸡儿么?既然如此,你们缴一贯钱吧,只收铜钱、银子,不收交钞。” 季筱蓉一愣,随即怒道:“你们不是金鞭门的人!” “唷!这妞儿还知道金鞭门?”那汉子上下打量季筱蓉,冷笑道:“那伱快快缴了钱,若是赶去的及时,大约金鞭门的家伙还不至于死绝。” 季筱蓉听罢神色顿时惶急,一跃上岸,一个汉子伸手要揪她,吃季筱蓉一脚踢翻,再起脚踢另一个汉子时,那人双臂一叉,硬挡了一脚,踉跄跌退几步,高叫道:“好呀,峨眉派敢找咱们神鹰教的麻烦!兄弟们,有人砸场子来啦!” 话音未落,一二十个身穿白衣的彪悍男子,四下跳了出来,其中半数都操着短枪、钢刀,余者亦提着船桨、木棍,气势汹汹冲来。 苏青梦急声道:“汉阳府两大码头,一向都由金鞭门把持,都是筱蓉家中产业,如今被人所夺,只怕出了大变故!” 叶孤鸿闻言,不由叹道:“行走江湖可真有意思,人到哪儿,事到哪儿……神鹰教既然不把峨眉放在眼中,今日便叫他们知道些厉害。” 他们一路至此,已有十余日功夫,叶孤鸿的内伤有殷、莫二人相助,又有扈大牛煎煮的药汤,数日前便已痊愈,当即纵身一跃,跳到季筱蓉身边。 于此同时,殷利亨也跃至岸上,护在季筱蓉身前。 眼见神鹰教一众汉子凶神恶煞打来,早已换了青衫的叶孤鸿摇头道:“行走江湖,风餐露宿,你们一个个偏穿白衣,这般爱做显眼包么!” 说罢身形一晃,撞入人群,也不拔剑,只是拳打脚踢,顷刻间打翻了七八人。 殷利亨恼他们惹了未婚妻,也杀进战团,一套武当长拳展开,风声呼呼,打得那些汉子叫苦连天。 叶、殷二人联手,何等威力?只几个呼吸功夫,面前已没有站着的人。 地上一个大概是小头目角色,抱着肚子,忍痛发狠道:“好,好,峨眉派当真霸道!有种你们不要走,待我们堂主从金鞭门回来……” 这时其余众人都已上了岸,叶孤鸿回头道:“大师姐,让船家先离去吧,我们去金鞭门,会一会神鹰教的家伙。” 又对季筱蓉道:“师姐带路,我们立刻去金鞭门支援!” 季筱蓉脸色苍白,叼着嘴唇点头,展开轻功就奔了出去,其余众人紧紧相随,莫声谷经过那放狠话的小头目身边时,眼珠微转,顺势一脚踢得他高高飞起,噗通落入河中,口中嘀咕道:“教你欺负我嫂子……” 季筱蓉虽有数年不曾归家,但汉阳内外格局变化不大,都是当年走熟了的,一路转街过巷飞奔,不到两柱香功夫,便抵达一处极为阔大的宅院。 沿墙转至门前一看,只气得满脸发红,身形微微一晃,殷利亨连忙上前扶住。 叶孤鸿跟上来一看,只见地上一块粉碎的牌匾,依稀看出书着“金鞭季氏”四字,大门只剩空空荡荡的门框,显然门扇被人砸飞了出去。 季筱蓉深吸一口气,挣脱出殷利亨的扶持,飞奔进宅邸中,掠过偌大一片广场,直扑正厅,带着哭腔叫道:“爹爹!爹爹!你没事吧!” 大厅中两个白衣汉子闪出,正要拦截,殷利亨后发先至,一脚一个踢得倒飞回去。 武当派规矩森严,便是行侠仗义,若非实在恶贯满盈之辈,往往也只加教训,不肯轻易杀戮。 但殷利亨今日见心上人如此惶急,难得的起了杀心,这两脚发力沉重无比,踢飞的二人一旦撞上墙壁、柱子,必是有死无生。 只听厅中“嘿”的一声轻呼,白影一闪,一人掠至倒飞二人伸手,双手齐出,轻轻巧巧将二人接了下来,低声喝道:“神鹰教办事,是哪路英雄要来横插一杠?” 他声音并不大,但众人都觉耳内一震,立刻察觉到对方内功强横。 这时众人均已到得大厅门外,叶孤鸿一眼看去,只见大厅中茶几、椅子翻倒一片,遍地鲜血间,横七竖八躺着十余具尸首。 又有数十个白衣汉子挺立四下,各持兵刃,观其身形气宇,却比码头上那些要强上许多。 而方才开口之人,是个三十余岁男子,双眉斜飞,目如冷电,上唇留着两撇剪修精致的八字胡,身穿一袭华贵白袍,胸口前绣着一只黑鹰,鹰爪抓着一团火焰,气势极为不凡。 此人身后,又有一人身形瘦高,白色劲装,腰间扎着宽宽皮带,皮带上插着一圈飞刀,相貌平平,目光阴冷如蛇,不怀好意看将过来。 客厅正中主位,一张宽大太师椅上,一个四十余岁大汉半躺半坐,呼呼急喘。 这大汉半只耳朵被人撕开耷拉着,血流满面,显得狼狈无比,两个肩头各自露出刀柄,上半身几乎都被血液洇透,面前地上,横躺着一条又粗又长的竹节金鞭。 “爹爹!”季筱蓉颤声惶叫,抬步便要冲进去,却被叶孤鸿一把拉住,低声道:“师姐,事到临头慌乱不得,有我等在此,今日定然护得伯父无恙。” 说罢瞪了一眼殷利亨,殷利亨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住季筱蓉的手安慰道:“蓉妹放心,殷某今日拼了性命,也要救下伯父。” 季筱蓉心神已乱,流泪道:“你、你自己也要小心。” 那留着小胡子的白衣人冷笑一声,不知哪里摸出把扇子,哗啦打开,轻轻摇了几下,不屑看向叶孤鸿:“哼,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我神鹰教的事情也敢伸手?呵呵,我倒要看你如何护得季老匹夫无恙!” 说着看向那受伤大汉,狞笑道:“本来你交出地契、财产,便能饶你一命,你却偏偏舍命不舍财,拖延到现在,现在东西老子们也不要了,你且记住这个小子相貌,正是他一席大话,送了你的命去!动手!” 一声令下,那瘦高汉子手一挥,一口薄如柳叶的飞刀电射而出! 注: 汉阳古城,唐朝所造,共有八门,后来明朝重建城池,乃为四门。 唐城八门:东迎春,南沙洲,西孝感,北汉广,东南朝天,西南汉南,东北庆和,西北下汊。 明城四门:东门朝宗、南门南纪、西门凤山、北门朝元。 (本章完) 0072 飞钱拦刀,天外惊虹 小胡子一身阴狠霸道,说杀人就杀人,显然是狂惯了的狠角。 幸好叶孤鸿早有提防,不待他说出“动手”二字,叶孤鸿抢先便叫:“七哥,救人!” 莫声谷反应多快?甩手一枚铜钱打出,拦腰击打在柳叶飞刀上,飞刀顿时转向,不知射去了何处,铜钱亦转向飞出,劲道不减,却是直奔那瘦高汉子面门而去! 原来武当派有一门接器打器的绝技,接到敌人暗器后反掷出去,凭借巧妙运劲,能以一打二、以二打三,莫七活学活用,一枚铜钱镖发出,先打落对方飞刀,再借反震之力,打向对方本人。 那射飞刀的汉子识得厉害,惊呼道:“好本事!”扬手又射一口飞刀,凌空击落了铜钱。 只是以他本事,发刀挡下了铜钱已是极限,同莫声谷的精妙手法相比,可谓高低立判。 小胡子见属下失利,面现怒色,回身便要亲自杀人。 但这般一耽,殷利亨早已反应过来,眼见老丈人遇险,一声清啸,合身扑起在空中,长剑笔直探出,正是一招“天外惊虹”,连人带剑射向小胡子。 这一招杀机凛冽,便似被床弩射出的巨箭,小胡子不敢托大,扇子一合,扫打长剑,左掌呼的拍向殷六身体。 殷六身在空中,却是应变如意:长剑斜斩对方左掌手腕,左手呈虎爪,去抢对方折扇。 小胡子眉毛一挑,折扇啪的又开,纸缘如刃,旋切殷六左手,右掌划一个圈,托向对方下颚。 殷六手腕一转,长剑指向小胡子咽喉,左手虎爪一缩,拇指、食指虚捏,化为鹤嘴,点向对方虎口。 剑比手长,小胡子不敢对攻,扇子再合,横拦长剑,上身一仰,一腿倒踢紫金冠,直踢殷六胸口。 殷六剑被格开,左手鹤嘴复化为掌,向下按住对方踢来的脚背,右脚顺势踢向小胡子面门。 小胡子亦挥掌按住殷六脚背,双方劲力相交,嘭的一声闷响,小胡子借力向后跃开,殷六轻飘飘落地。 这诸般变化,说来繁琐,其实不过电光石火之间之事。 武功稍差者,便只看见殷六合身扑出,双方硬碰一记,接着小胡子跃开,殷六落地,至于中间种种精妙变化,哪里看得清楚? 于此同时,叶孤鸿便似一道清风,呼的掠过厅堂,抢在那受伤大汉之前护住,低声道:“伯父便是季前辈吧?我是季师姐的师弟叶孤鸿,救援来晚,却让伯父受惊了。” 那大汉神情激动,连连点头道:“好,好!当真英雄出少年!多谢你们,多谢你们……” 白衣小胡子见顷刻之间,局面已然大变,也自愕然,不论莫七的暗器,殷六的剑法,叶孤鸿的身法,都远超他的意料。 愣了片刻,虎下脸道:“好啊,看来诸位是铁了心要同我神鹰教做对了!这个后果,你们承担得起么?” 叶孤鸿打个哈哈,摇头道:“听说自王盘山大会之后,半个江湖都在和伱神鹰教为难,如今又把峨眉、武当一同招惹,这个后果,你承担得起么?” 白衣小胡子看向殷六,缓缓点头道:“难怪看你招式眼熟,原来是武当的人!不知是姓殷,还是姓莫?” 殷利亨淡淡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武当殷利亨、莫声谷,都在此处。” 白衣小胡子看了一眼莫声谷:“莫七侠打得好暗器。” 又看向叶孤鸿:“你叫叶孤鸿么?几年前便是你随灭劫尼姑,在中州剑挑汝宁府三山六寨,被称作魔剑金童?” 叶孤鸿哂道:“甚么魔剑金童,难听死了,不过陈年往事罢了,阁下记性倒好,不知是神鹰教哪位高人?” 那小胡子傲然道:“好说,神鹰教天微堂,堂主野云飞!” 殷利亨微微一惊,追问道:“阁下也姓野?不知同‘白羽神鹰’野天罡前辈如何称呼?” 野云飞扬起下巴,得意道:“呵呵,本教教主,自然便是家父。” 叶孤鸿看他狂傲神情,心中不爽,呵呵笑道:“有趣,我听人说,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我看阁下年纪,没有四十岁也差不了多少,走在江湖上还要靠老爹名字招摇,难得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佩服佩服!” 神鹰教这些年,虽然遭遇许多门派针对打压,但是教主野天罡雄才大略,满地烽火之下,教派势力不减反增,这野云飞乃是野天罡的独子,在神鹰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武艺也得了乃父真传,带领教中南征北战,一向罕逢敌手,因此养成了狂傲无比的性子。 在他心目中,放眼整个江湖,大约野天罡和武当张真人并驾齐驱,往下就数他野云飞牛逼闪闪,如今竟然被叶孤鸿一个小小少年当面羞辱,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暴喝道:“小子,你这是自寻死路!” 一提内力,飞身而起,遥扑叶孤鸿。 叶孤鸿双手一背,待见殷利亨飞身将其拦下,这才回头,对季筱蓉老爹道:“伯父,武当殷六侠一心要做你的女婿,一个女婿半个儿,你且看他为你老人家出气!” 扭头叫道:“大牛哥,快来看顾季伯伯伤势!师姐们,把这些神鹰教的王八蛋,尽数打发了吧!他们杀了金鞭门这么多人,咱们让他们血债血偿!” 野云飞大叫道:“陈堂主,同他们拼了!” 那发射飞刀之人,乃是神鹰教毒蛇堂堂主陈山河,闻言一点头,双手连扬,几口飞刀四下射出。 然而他的一举一动,早被莫声谷锁定,见他出手,几枚铜钱立刻追上,打下飞刀之后,纷纷折射陈堂主。 苏清梦大叫道:“师妹们,杀敌!” 峨眉众女齐声娇呼,各拔长剑,杀入堂中来,那些白衣教众虽然人多势众,如何是这些名门弟子对手,一交手便血溅当场。 战了几合,苏清梦、金明珺、黎彩霞、魏锦宜四人自发结阵,剑法威力愈发大增。 只是她们武艺虽高,杀戮经验却少,不免有些心慈手软,交战之初,往往只伤人、不杀人。 但神鹰教众却都一个个身经百战,虽然武艺不敌,战意却极高昂,往往被刺得一身鲜血,兀自还拼命呐喊厮杀。 苏清梦心惊肉跳之余,想起师父往日的教诲,连忙喝道:“江湖厮杀,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众位师妹万万不可留情了!” 说着咬住牙关,狠狠一剑,刺入一名教众心窝。 金明珺却不必费这周折,她的心肠似乎天生冷硬一些,下手狠辣无情,唰唰几剑,不是抹喉咙,便是刺眼珠。 又见黎、魏两个颤颤巍巍,不由大骂道:“你们两个有没有用?师弟都说了要他们血债血偿,你们没生耳朵么?” 直骂得黎彩霞、魏锦宜眼泪汪汪,强提内力制止住心跳手软,一边哎呀哎呀的娇呼,一边狠下心肠攻击敌人要害。 尤其魏锦宜这天生的夹子音,嗓门又细又尖,杀一人,惨叫一声,被她杀死的天鹰教众都睁大了眼,心道分明是你杀我们,叫的比我们还惨,这般欺负人,我们他妈的死也不能瞑目! 季筱蓉却不需做甚么心理建设,这厅中满地死尸,不少都是她认识的熟人,不是她爹的徒弟,便是金鞭门的叔伯,早已看的她恨满胸腔。 一路剑光赫赫,连杀数人,护着扈大牛来到她爹身前,哭叫道:“爹,你、你感觉怎样?扈大哥……” 扈大牛连忙捉住季父的手把了把脉,点头道:“季师妹你放心,我带了田七鲨胆散和无常丹,一治外伤、一治内伤,伯父这般伤势,很快便可痊愈!” 季筱蓉素知他医术了得,也知本派复原的几味灵药效果好的惊人,当下放了大半的心,拉着父亲的手垂泣道:“母亲他们可还安好?” 季父不愿女儿担心,故意昂起头道:“闺女,你也太小看你爹了!想我金鞭霸王季大宝,坐镇汉阳府多年,树大根深,难道连老婆家人都保护不住么?” 季筱蓉见他还有心情吹牛皮,心知应无大碍,这才忍不住破涕为笑:“那便好,那便好,还是爹爹你厉害,遇见这般强敌,都能苦苦支撑不败。” 季父神色睥睨:“哼,若不是我这今日有些犯天阴,运转鞭法慢了些,就神鹰教这些杂碎,我一个个都给他砸稀碎喽。” 一边说一边看向殷利亨,忽然眨着眼睛,放低声音:“这个便是鼎鼎大名的武当殷六侠?果然好武功,你看他丝毫不弱于神鹰教的少教主,闺女,这人当真是我女婿?” (本章完) 0073 泪不轻弹,虚有其表 季筱蓉脸色一红。 季父一见她这般娇羞神情,哪里还没有数? 连连点头,低声笑道:“好,好闺女!眼光之佳,全不逊色你爹我……哎哟、哎哟哎哟!” 忽然疼的叫出声来,却是扈大牛扯着他被撕开一半的耳朵,往伤口里洒药粉。 那药粉本身一片清凉,丝毫不觉痛楚,但是耳朵这般被扯开,却是疼得季父眼泪也流了下来。 季筱蓉连忙道:“扈大哥你轻些,我爹都疼哭了。” 扈大牛点点头,手脚麻利地推合耳朵,缠上洁净纱布。 季父瞪起眼道:“我如何是疼哭了?我是见这些战死的兄弟、徒儿,心中伤情……” 叶孤鸿在一旁叹道:“伯父这正是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季父眼一亮,连连点头:“岂不正是如此?筱蓉,你师弟是个会说话的,这句话,正说到为父心中啊。” 原来这句话乃是明代李开先的妙笔,曲艺界所谓男怕《夜奔》,女怕《思凡》,这句子正出自是《夜奔》中林冲所念的一首诗,季父自然不曾听说过。 便在这时,忽听野云飞大喝道:“且都住手,我有话说!” 叶孤鸿看去,却见野云飞跃至房梁,鹰一般蹲踞其上,手中折扇已是稀巴烂。 下面殷利亨呼呼急喘,仰头仗剑,蓄势以待,显然方才两人拼了一记狠的,大家平分秋色。 神鹰教众人听得少教主喊停,立刻向后急退,野云飞甩手掷出破烂扇子,逼得莫声谷退后一步,将已露败势的毒蛇堂主陈山河保下。 莫声谷还待再攻,却是殷利亨叫道:“七弟,且听这厮有什么好说。” 峨眉四姝听了,也都停手。 野云飞一眼扫过堂中,自己带来的三十名好手,此刻只有十人活命,且大半带伤,陈山河左手吃了莫声谷一记铜钱镖,打得手骨都折断了。 而峨眉派名声最响亮的“魔剑金童”,甚至还没正式出手,一时间不由暗暗气馁。 但他面上丝毫不露沮丧之色,依旧一副狠霸蛮横的嘴脸,阴声道:“我神鹰教此趟来汉阳,只为把持江汉航道,因此和金鞭门起了争执,事先倒不知金鞭门和武当、峨眉都有交情。” 叶孤鸿冷笑道:“季伯伯的千金,是我的师姐,我师父心爱的佳徒,她的未婚夫婿,便是这位殷六侠,我们和金鞭门并不是有交情,而是分明就是一家人。” 野云飞道:“情报不曾探得仔细,的确是我教之过,只是我教同武当、峨眉,一向无冤无仇……” 殷六喝道:“无冤无仇,倒也未必!王盘山大会是伱神鹰教搞出的名堂,我五哥因此失踪,你神鹰教想撇清关系么?” 野云飞喝道:“他失踪又如何?我妹子不是一般找不到了?怎地?你武当大侠的性命尊贵,我妹子的命便是草芥么?” 殷六冷笑道:“你不必装腔作势,如今江湖中谁还不知道?那王盘山之事,分明和那姓谢的恶贼有关!只是你神鹰教一心贪图宝刀,抵死不吐真相,既然如此,这份干系自然由你教担起。” 苏清梦亦道:“不错,本派掌门同那恶贼有血海深仇,你们不交待此人下落,这份干系都由你们承担!” 野云飞怒道:“担便担了!这八年来,多少门派都在欲灭我教而后快,我教却是越发壮大,难道又怕了谁来?” 叶孤鸿冷冷道:“既然如此还说什么,咱们继续打啊!” 野云飞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心中怒道:他妈的,能打过你们,我又何必叫停?这个殷六比当年俞三小了十余岁,我当年打不过俞三也罢了,这些年武艺突飞猛进,爹爹都赞不绝口,怎地竟然还不能胜这殷六? 此人看似狂傲无比,却是数十年养尊处优、令行禁止,生生蕴养出来的,真个论起本性,远不似其父那般强横,一身傲骨坚不可摧。 此刻眼见得自己赢不下殷利亨,带来的毒蛇堂主又打不过莫声谷,教众更是不敌峨眉弟子,心中早已敲起了退堂鼓。 只是一向自高自大惯了,想要说句软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挣扎片刻,眼神渐渐狠毒起来,心中暗暗盘算道:他妈的,大不了老子撞破房顶,独自逃了,陈堂主和这些教众任他们杀去,我回总舵搬来军马,先把季家杀个鸡犬不留,再慢慢同武当、峨眉对付。 打定主意,神色不由狰狞,恶狠狠道:“罢了,既然不想好好谈,那就索性……” “谈啊!”话未说完,忽遭叶孤鸿打断,摊开双手,困惑不解的望着野云飞:“江湖以和为贵,能谈为啥不谈?” 他察言观色,看出野云飞恼羞成怒之下,似有破罐子破摔、一拍两散的打算。 此人武艺高明,真个一心要逃,多半留他不住,峨眉、武当自然无所畏惧,然而金鞭季家在汉阳开枝散叶,岂不是现成的靶子? 只是他忽然又说要谈,却打乱了野云飞的节奏,微微一愣,懊恼:“方才不是你小子说要打么?” “能打固然也好。”叶孤鸿心平气和,耐心解释道:“可是我怕一打起来,少教主就会先跑。不如这样,少教主若肯发誓今日一战,大家不死不休,我们立刻开打!” 砰! 野云飞怒不可遏,一掌击在柱子上。,厉喝道:“你们武当峨眉联手,便以为吃定了我神鹰教?” 他掌力的确强横,顺手一击,整个屋顶都摇晃了起来。 叶孤鸿拍手叫道:“好掌法!了不起!少教主这般示威,一定是准备不死不休了?” 野云飞死死瞪着叶孤鸿半晌,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挤出一丝笑容,摇头道:“我辈混迹江湖,生生死死,何足道哉?只是交战不免死伤,我们这些臭男人,死便死了,峨眉几位姑娘却都是大好年华!野某自诩不是粗人,干不出辣手摧花之事,所以……呵呵,大家还是谈一谈好。” “不过——”眼见叶孤鸿又要开口,野云飞连忙叫道:“若论宾主,这里乃是季门主的地盘,他才是真正地主,若论威望,那便是殷六侠名声最响亮,要谈也该是他们两位和野某谈,叶兄弟虽然能言善辩,但是总不至于喧宾夺主、不顾尊长吧?” 叶孤鸿哈哈一笑,心想这厮所言虽是别有用心,却也不是毫无道理。 这里毕竟不是峨眉山,别人也不会像师父那般宠着自己。 自己这般年纪,硬要强自出头,殷六这等厚道人不会在意,季大宝会不会腹诽自己越俎代庖,倒还是未知之事。 当下微笑道:“不愧是神鹰教少教主,果然词锋锐利!是战是和,当然是季伯伯、殷六哥,做主,我年纪小不懂事,只知道谈不拢时立刻开打!” 野云飞见他退让,暗自松了口气,看向殷利亨,殷利亨立刻摇头道:“我等都是晚辈,你若要谈,自然是季、季伯父做主,我等只听季伯父吩咐行事。” 季大宝见未来女婿对自己如此恭敬,心中大快,哼了一声,歪着脑袋看向野云飞,得意道:“哼!你们神鹰教只道我金鞭门势弱可欺,却不知我季某人还有个峨嵋弟子做女儿,又有个武当弟子做娇客!哼哼,你们杀我金鞭门这么多人,又把我伤成这般,若不给个说得过去的交代,哼,那便似这小兄弟所说一般,大家不死不休!” 他这话听上去颇是强硬,叶孤鸿心中却暗自摇头:看来这位季伯伯,终究是对神鹰教忌惮甚深,打算见好就收了。 不过他再一想,似乎也难怪人家胆怯,毕竟神鹰教一来人多势众,二来有‘白羽神鹰’野天罡这等大高手坐镇,寻常门派,谁能抵他雷霆一击? 野云飞也听出季大宝的意思,心中顿时一喜,立刻开口说出一番话来! (本章完) 0074 诚意交待,各有江湖 “季门主要交待,我神鹰教便给你交待!” 野云飞不假思索说道,竖起一根手指。 “三日之内,野某令人送十万贯钱至府上,权做金鞭门死伤弟子的烧埋医治费用,至于我教的死伤,都是我教自行承担。” 季大宝眉头一皱,野云飞不待他说话,立刻竖起第二根手指。 “至于江汉两处码头,请恕我教势在必得!金鞭门若肯交给我教打理,我教每年愿出五万贯钱,算作租赁之资,按年提前缴纳,绝不拖欠。” 季大宝神色一缓,眼珠微动,显然是有所意动。 野云飞紧接着又竖起第三根手指。 “季门主或许有所耳闻,我神鹰教的财源,多系东海、南海两支船队经商所得,南海船队有些复杂,暂且不说,那东海船队却是我教一手打造。若季门主同意此事就此作罢,野某做主,船队每年两次往返东洋,留出一成份额给金鞭门!季门主大可自行采购货物,随船经商,沿途安全皆由我神鹰教保障,至于你卖出的钱,不拘多寡,我只收一成做为船资。” “以上三条,便是我神鹰教的交待和诚意了!” 季大宝耸然动容:“此言当真?” 野云飞纵身从房梁跃下,傲然道:“我教行事或许蛮横了些,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口唾沫一颗钉,从不打半点折扣。” 神鹰教言出必践这一点,倒是江湖公认。 季大宝欲言又止,忍不住看向殷利亨、叶孤鸿。 他做了多年门主,心里倒不糊涂,晓得神鹰教这般让步的原因所在,亦看出峨眉众女虽然年长些,但真正说话算话的,只怕是反而是这个少年师弟。 殷利亨拱手道:“伯父,晚辈平素只好练武,这些俗务并不擅长。” 叶孤鸿看季大宝一脸期待,便晓得他是觉得占到了不小便宜,摆手道:“我小小年纪,更是不懂俗务,这等大事,伯父看着做主便好,总之他们神鹰教挑衅在先,既要罢战,做该让伯父满意才是。” 季大宝长出口气,缓缓点头道:“这般条件,若是说不满意,倒是我金鞭门得理不饶人了。诚意十足,诚意十足。” 说罢看向野云飞:“既然尊驾有这番诚意,这个交待,季某认了!从今往后,此前之事一笔勾销。” 野云飞见季大宝答应停战,也松了一口气。 他今日被逼着签了城下之盟,心下不愿久留,当即抱拳道:“此事既然议定,过几日本教李堂主会来同季门主商量细节。至于野某承诺的十万贯钱,和今年的五万贯租子,也都一并送到!季门主,武当、峨眉各位大侠,在下先行告辞!” 一挥手,带着一干残兵败将离了金鞭门。 莫七皱眉道:“真的就这般任他走了?若是此人抵赖如何是好?况且这些神鹰教的尸体,难道他们也不要了么?” 季大宝微微摇头,低声道:“莫七侠有所不知,单凭神鹰教三个字,便不止这十余万贯钱财……” 话音未落,忽有数十个神鹰教汉子直走进来,冲众人行了一礼,一言不发,将所遗教众尸体尽数抬了出去。 莫七惊道:“他们在外面竟还埋伏着人?” 季大宝叹道:“再多人又有何用?江湖纷争却不比疆场厮杀,关键还是看各家高手比拼,否则多少人也是枉死,再说……也不止他们埋伏了人。” 他待那些神鹰教众走远,摸出一个哨子嘟嘟吹响。 不多时,前门后院,涌进百十条汉子,手中都持着木棍、铁棍。 其中有些年轻的,见了地上本门尸体,大约乃是至亲,当即跪倒在地,抚尸大哭。 余者亦都红了眼眶,纷纷叫道:“门主,如何这时候才呼唤我等?这些人却又是谁?” 季大宝摇头道:“早唤你等又有何用?还嫌死的人不够多么?哎,伱们几个孩子,亦不必太伤心,我们男儿汉,在江湖上讨衣食,本事不如人,便是这般下场了。” 他伸出双手,左右扶着殷利亨、叶孤鸿肩头道:“今日真正多亏了筱蓉在峨眉、武当的师姐妹、师兄弟赶来相助,这才打退了神鹰教,逼他们给出了赔偿。不然非但你们师伯师兄们枉死,便是老夫再挨得片刻,只怕也熬刑不住,要把本门诸般产业的地契房契,交给神鹰教了,那般一来,金鞭门根基尽毁,我等在汉阳也难有立锥之地了。” 那些汉子听罢,神情间又是悲愤,又是感激,也不知是谁带头,纷纷跪倒抱拳道:“多谢诸位大侠仗义相助!” 殷利亨、苏清梦等人一惊,连忙上前去扶众人,那些汉子一个个跪的笔直,许多人泪流满面,哪里肯起? 还是叶孤鸿眼神示意季筱蓉,这女子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高声道:“诸位师兄请起!我本就是金鞭门的人,我的师姐师妹、师兄师弟也不是外人,大家快快起来。” 又有季大宝道:“好了,心中记得人家恩德,将来若有机会,好好加以偿还,都起来吧。” 众人方才起来。 季大宝都:“都听老夫说话,这一次仗着武当、峨眉各位相帮,打跑了神鹰教,那少教主答应了几个条件,第一,赔偿我们十万贯钱!” “十万贯!”许多汉子神色一变,忍不住惊呼道。 季大宝喝道:“这一笔钱,谁都不许轻动,受伤的人除了诊治所需,根据伤情轻重,再给一份养伤的费用,其余都尽数分给战死兄弟的家属。”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神情间颇有欣慰之意。 原来这次神鹰教来袭,发动极为突然,金鞭门措手不及,季大宝见抵挡不住,索性把武艺差些的,都以埋伏为名打发出去,因此虽然惨败,死伤却不算严重。 有了神鹰教赔的十万贯银子,战死众人,几乎家家都能份上数千贯,足够妻儿老小衣食无忧。 季大宝又道:“两个码头,没有保住,但是神鹰教答应,每年预付伍万贯钱,做为码头租赁的费用。” 金鞭门众人听了,顿时纷纷惊呼:“伍万贯?这码头在咱么自己手上,去了人工、打点官府,一年真正结余也不过两万贯上下,这岂不是反而赚了?” 季大宝点头道:“是啊!赚了!但是你们要清楚,神鹰教为什么肯让我们赚了。因此老夫决定,这笔钱中,每年拨出两万贯,一半送去武当,一半送去峨眉!” 金鞭门一众汉子都是吃江湖饭的,闻言都点头道:“应该、应该。” 倒是把殷六、莫七唬了一跳,殷六更是涨红了脸,二人对视一眼,正要开口,叶孤鸿一把扯住,低声道:“回头私下再说不迟,且听季伯伯说完了话。” 果然季大宝继续说道:“除了以上两条,神鹰教还答应我们,他们去东洋的船队,每年两趟往返,拨出一成份额给我们,自行置办货物,跟船去东洋做生意,所卖钱财,只需上缴一成做船费,其余都是我们自家赚取!” 这一句话出口,金鞭门的汉子无不惊得呆了,旋即一个个喜形于色。 他们本来就是吃码头饭的,哪里不知海贸乃是赚大钱的买卖?又有神鹰教这等大势力护航,几乎是有赚无赔,一时间,众人纷纷欢呼起来。 莫七听着满堂欢呼,神情微变,低声道:“六哥,叶师弟,你们看那些战死的人,血犹未干,这些人却欢呼雀跃,这个金鞭门,是不是有些冷血无情?” 殷六听了,面上果然也不大好看。 叶孤鸿深深长叹:“七哥,这个江湖,对不同人而言,本来便不相同。于你于我,出身大派,师父关爱,师兄弟们团结,这个江湖,是豪情,是义气,是绝学,是奇遇。但是对于这些人……” 他下巴一抬,看着那些眼泪未干便露出欢笑的汉子:“对他们而言,固然也有义气、有豪迈,但更多的却是活着,有酒有肉的活着,让老婆儿女安心无忧的活着。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不同了。” 殷六、莫七一愣,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叶孤鸿眼神幽幽,又说道:“不同的人,各有不同的江湖。” 金明珺站在身后,听见这一句话,不眨眼地盯着叶孤鸿的后脑,以前这般看他,要低着头,现在却要微微仰起,暗忖道:按师弟这般说来,我的江湖,岂不就是有叶师弟的地方? 一时间情思如火,忍不住害羞回头,却正见魏锦宜也用同自己差不多的眼神望着叶孤鸿,不由恼火道:“这个妮子,便该退出江湖!” 卡文严重,改了好久才觉满意。发晚了,兄台们见谅! (本章完) 0075 春光几度,仗剑烟波 殷利亨和季大宝,终究不曾谈妥。 了却金鞭门一事,季大宝带着众人,回到他新安置的宅邸。 季夫人早已等得魂不守舍,闻听动静,连忙出来相应,不料一眼望见季筱蓉,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母女二人当即抱在一处,哭成一团,那浓浓慈母怜子之情,看得几个师姐妹都感动的红了眼圈。 季大宝吩咐仆人摆宴,等待期间,殷利亨趁机说起金鞭门每年要给武当一万贯钱之事,坚决不肯接受。 季大宝摆事实讲道理,殷利亨拉关系说情意,讲到最后,终究不曾谈妥。 季大宝笑道:“且不说其他,只说自家女婿的门派,我做岳父的送些钱给你们花销,有什么使不得?你若再说,便不把女儿嫁你。” 殷利亨一张俊脸顿时如苦瓜一般,却再也不敢说个不字。 季母耳朵却尖,隔着一间房子,快步走出来道:“伱说什么女婿?” 叶孤鸿起身来,笑着将殷利亨求亲之意一说,又旁敲侧击,说了几句殷季二人这些年相处的情形,季母当即喜翻了心,把女儿也忘在脑后,就顺势坐在殷利亨身旁,诸般古怪问题一个接一个,直问得殷利亨额头冒汗。 莫声谷叹为观止,对丈母娘这种生物,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当夜,季大宝饮至大醉,一时哭,一时笑。 说起战死的兄弟门人,他哭。 说起神鹰教服软,传扬开去,金鞭门威风大涨,面子里子一应俱全,他笑。 说起女儿多年难见一面,他哭。 说起多年难见一面的女儿带回来了如意郎君,他大笑。 最后醉醺醺的,拉着殷利亨的手,一遍一遍说道:“贤婿,你莫看丈人今日露了怯,待我将那东洋生意做起来,几年之间,便是另一番天地,金鞭门壮大起来,定、定让你面上也增光,您信不信?信了便满饮此酒!” “咦,你不信么?你什么时候喝了?我没看见,你信我,便满饮此酒……” 如此往复几回,殷六大醉。 季夫人喜滋滋看了老公一眼,笑眯眯端着碗醒酒汤,就势坐来旁边,低声问道:“利亨呀,伯母问你,你是真心喜欢我们家筱蓉么……真的么?她可不会做什么家务呀……哎哟,哎哟哟,那真是好,真是极好!” 莫七再次看的叹为观止,觉得女人就是比猴子麻烦的多,一边摇头感叹,一边喝的大醉。 殷六在季母的引导下,絮絮叨叨说着醉话,季筱蓉听在耳中,情思似火,喝酒遮羞,不觉大醉。 苏清梦、黎彩霞看着师妹得遇良人,又是欢喜,又是羡慕,你一杯我一杯,渐渐大醉。 魏锦宜浅酌几杯,觉得发热,把领口扯开了些,白嫩嫩的颈子上,露出金晃晃项圈,金明珺见了,提起酒坛寻她劈酒,双双大醉。 只有叶孤鸿,打着年少旗号,东躲西藏,未肯饮酒。 他并非不想和兄弟姐妹们一起放浪形骸,只是担心神鹰教翻脸偷袭。 待家仆、侍女扶了众人各自去安歇,叶孤鸿一跃上了房顶,抱剑盘坐,仰头望着星斗,一夜未眠。 次晨季大宝醒来,恰从窗中望见叶孤鸿从房顶跃下,打着呵欠回房,微微一愣,随即念头一转,便猜出端倪,忍不住点头微笑。 季夫人醉眼惺忪醒来,便见丈夫望窗外浪笑,一跃下床,扑去窗前看是哪个婢女经过,见没有人,回身拷问丈夫,季大宝一边笑着一边微微红了眼,说起叶孤鸿守夜之事。 说罢低声叹道:“咱们女儿何其好命!一个夫婿,乃是武当殷六侠,为人仁义忠厚,此生必是不负她的。一个师弟,乃是峨眉派高徒,虽然年纪轻轻,行事却老辣无比,处处周到,又是难得的重情重义,女儿有这两座靠山,这一辈子不必你我担心了。” 季夫人听罢也自感动,忍不住紧紧抱住丈夫道:“既然你我不必为女儿操心,却操些别的耍子如何?” 季大宝大惊,一边抵抗一边低呼:“老夫身上还有伤……虽不关耳朵的事情,肩膀还中了刀……只顾躺着如何爽利……罢了罢了,那个叫大牛的孩子昨天给了我一瓶药,你且替我拿来……” 这正是: 四月风吹杨柳绿,半江水映桃花红。 春光几度汉阳醉,仗剑烟波啸短篷。 众人在汉阳住了八九日,算一算宋大侠生辰不远,未敢久耽,辞别了季筱蓉爹娘,重新赁下一艘船只,自汉水逆流而上。 沿途六七日,经汉川、安陆府、宜城,直至襄阳。 叶孤鸿听闻到了襄阳,忙令船家泊岸,莫七奇道:“兄弟,你要上岸耍子么?” 叶孤鸿摇头,正色道:“本派祖师之父母姐弟,于此抗击蒙元,以身殉国,我峨嵋弟子途经此处,岂可不加拜祭?” 莫七把额头一拍,愧道:“我失言了!前辈们侠骨丹心,我等后辈,皆当祭拜!” 殷六笑道:“襄阳距咱们武当山,不过二百余里,左右都能来得及了,我等既要祭拜武林前辈,若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未免不见诚意,不如索性停泊两日,第一天大家沐浴更衣,第二天祭拜前辈,方显尊重。” 苏清梦道:“这倒也好,这几日坐船也做乏了,既然来得及,索性修整一两日。” 于是众人上岸,寻了家干净的客栈,开了几间上房,本来想唤店家烧水各自沐浴,因见时辰还早,遂相约上街闲走。 此时距当初襄阳城破,已有七十余载,街面上屋舍林立,人烟茂盛,早不见当年战火硝烟,唯有城墙斑驳不堪,似在无言吐诉往昔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恶战。 众人正自喟叹,忽听一人大叫:“抓了怪蛇了,抓了怪蛇来了。” 周围行人听了,争相涌去观看,莫七立刻道:“什么怪蛇?这么多人看?我们大家也去看看!” 也不待众人同意,拉了叶孤鸿当先便行,殷六等人只好跟随。 走了四五十步,便见人群围得里外三层,都自踮脚惊叹,莫七道:“让一让,看完了的让后面人也看看。” 一面说,已面使出武当柔云劲力,轻而易举挤出一条路途,后面殷六、扈大牛护着峨眉众女,一起跟着挤入重围。 人群中间,乃是两个猎人,看着年纪都不算大,满脸兴奋神色,其中年长那个口沫横飞叫道:“近些年来这等怪蛇频频伤人,害我百姓不浅,可是此蛇行走如风,谁能捉得?如今我兄弟两个机缘巧合,捉下这条蛇来,特意带进城中,一是让大伙儿开开眼界,二是欲要换些钱财,给我兄弟娶个媳妇。” 众人看那蛇时,只见约有六、七尺长短,小儿手腕粗细,遍体极为密实的黑鳞,隐隐发出金光,蛇头呈三角之形,生着一肉瘤,那瘤子被蛇鳞覆盖,宛若犄角一般,金光格外璀璨。 莫七大声道:“怪哉、怪哉,我走南闯北,什么长虫不曾见过,却偏偏没见过这般一条怪蛇。” 那年长些的猎人看着莫七腰悬长剑,身边又有许多如花似玉美人,猜他多半颇有家资,连忙道:“这位大侠,你要买么?这蛇儿是我在城西山林中捉到的,它游走起来神速无比,咬人一口,走不出数步即死,实在厉害极了,今日若不是凑巧钻进了我的蛇笼,我也杀它不死,这般厉害的蛇,你买了去煮着吃,说不定能够增强功力呢。” 莫七生性好奇,忍不住便问道:“你要卖多少钱?” 不待那猎人说话,始终盯着死蛇的扈大牛忽然扯住莫七袖子,低声道:“这蛇若是煮着吃,只怕死路一条!” 莫七一愣,疑惑道:“你认识此蛇?” 扈大牛点了点头,问猎人道:“此蛇你要怎么卖?” 莫七奇道:“你都说不能吃,如何还要买?” 扈大牛道:“此蛇遍体剧毒,唯有蛇胆可用,只是不知死了多久,若是时间太长,胆液凝结,便无用了。” 那猎人连忙道:“不长、不长,两个时辰也还不到,我和我兄弟发现时,它还挣扎未死,是我怕它毒性太烈,这才戳死了它,立刻就赶来了城里。你若要时,须给我五两银子!” 金明珺瞪起眼道:“你穷疯了,一条蛇卖我们五两银子?我们不要了!” 叶孤鸿忽然接口道:“好,我给你十两,不过你要带我去你抓蛇的地方!” 那猎人大喜,连连点头:“好,好,我带你去。” 金明珺立刻从包袱里摸出十两银子,递给猎户道:“算你运气好,遇见我师弟这个财主!” (本章完) 0076 怪人求胆,清梦星河 金明珺摸出一个元宝,正要递给猎户,忽听一人叫道:“姑娘且慢!” 那猎户一听,唰的夺了元宝收进怀中,扭头看向说话者,警惕道:“你待怎地!” 那人方挤入人群,见猎户已收了钱,一跺脚道:“哎呀!罢了。” 便冲金明珺抱拳一揖,满脸恳求之色:“姑娘请了。此蛇于在下实有大用,不料被姑娘抢先购得,在下愿意出纹银五十两,请姑娘转让于我,不知可否?” 猎户一听,顿时露出后悔之色,忙不迭摸出银子递给金明珺:“我不卖给你了,银子还你!” 金明珺双目一瞪,唰的抽剑在手,一拨一划,拨得那怪蛇肚皮朝天,唰的划开了一条口子,随即剑尖探入蛇腹一挑,一枚深紫色、鸡卵大的圆球呼的飞在半空。 金明珺本待伸手去接,不料那蛇胆一出,腥臭之气四溢,她连忙缩手,横剑一拨,蛇胆便飞向了扈大牛。 扈大牛手忙脚乱接在手中,臭味钻入鼻中,忍不住干呕一口,屏息叫道:“大家等等我,我去旁边买壶烧酒炮制一番。”扭身匆匆而去。 金明珺还剑入鞘,双手叉腰,凶巴巴对猎户道:“本姑娘真金白银买下的东西,伱要来抢么?” 那猎户见她剑法如此利落,哪里还敢吭声? 金明珺见状,露出得意之色,看向那要买蛇之人:“喂,我们可不是坐地涨价的奸商,此蛇我们只要取胆,其余的四十两银子卖你便是。” 莫七惊呼道:“罢了!哪个儿郎有福,娶了我们金师妹,何愁家业不能兴旺?” 那买蛇之人摇头无奈,长叹道:“姑娘,在下欲求此蛇,正为蛇胆,似这蛇肉遍体是毒,在下又不害人,要他何用?” 金明珺听罢大失所望,悻悻然道:“那只好算你无福,也算我没这财运。” 叶孤鸿见这人说蛇肉有毒,与扈大牛所言一般无二,显然也是了解此蛇的,又见他神情惶急,忍不住道:“这位兄台,不知你要这蛇胆何用?” 一边说,一边细细打量对方几眼。 这人约莫二十七八年纪,形容清瘦,浓眉高鼻,留着三绺胡须,秀气之中亦有几分英武,穿着一件极为宽大的长衫,款式为时下所未见,大约是他自家缝制的。 衣服下摆墨迹淋漓,画着一丛兰花,虽只寥寥几笔,却是形神具备,一眼望去,似乎竟能闻到幽幽清香。 唯一让人看不顺眼者,便是此人虽瘦,却有一个大大的肚子,显得十分碍眼。 听叶孤鸿问他要胆何用,男子眼中又生出希冀之色,连忙抱拳,急急道:“这位兄弟,你听我说,这种蛇极为罕有,原产于身毒国,在当地称为‘菩屈蛇’,乃是梵语剧毒、大力之意。此蛇浑身皆毒,唯有蛇胆乃是一桩异宝,食之可添力气、亦可解诸蛇之毒,在下有一位知己,被毒蛇噬咬,危在旦夕,正待去城外密林中寻觅此蛇,猎获蛇胆救它,可是此蛇敏捷无比,此行殊无把握,恰好听说这里有猎人贩卖,急急赶来,不想恰被你的同伴买去。” 叶孤鸿先前见此蛇时,想起灭劫曾和他说过的一段武林旧事,此刻听此人细说此蛇来历,心下再无疑处。 扭头对金明珺道:“师姐,人命关天,况且这位兄台甘为朋友冒险猎蛇,正是我辈中人,这颗蛇胆,我们让与他吧?” 金明珺眨眨眼,温柔笑道:“你问我做什么?本来便是你要买,我才买下,自然由你做主。” 叶孤鸿喜道:“师姐果然心地善良!这位兄台,随我们来。” 他看见扈大牛站在街对面一处酒店里,当即带着众人行去,那买蛇之人大喜,紧紧跟着叶孤鸿走去,围观的百姓们见没了热闹看,也就此四散。 众人没走几步,忽听黎彩霞“啊哟”一声,惊奇道:“这个人倒有趣,如何把我师姐名字写在衣服上?” 莫七连忙看去,也不由啧啧称奇,叫道:“奇了,峨眉女侠的名讳,这厮何处得知?竟还大剌剌写在自家衣服上?” 那买蛇之人听了不知所云,叶孤鸿拉住他站定,顺着众人目光,伸头看向他背后,却见此人背后衣服上,两行草书入龙飞蛇走,写的乃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黎彩霞拉着魏锦宜小声议论:这个叫星河的是谁?为何我们师姐竟要压着他? 苏清梦则满脸羞红,摆手嗔道:“你们都不要胡说了,无非是巧合罢了。” 莫七怪叫道:“哪有这般巧的?他怎么不写满船声谷压星河?” 殷六和季筱蓉亦凑在一处窃窃私语,眼中都是惊奇、有趣之色。 叶孤鸿看了一愣,心想这两句诗,我在前世听过啊!不少人还用这个做签名哩,莫非竟是眼前这人所写? 忍不住问道:“兄台,你背后两句诗,乃是何人手笔?” 那人被叶孤鸿拉住,急得跺脚道:“兄弟,且待救了我的知己,我们再细说如何?” 苏清梦也道:“师弟,救人重要,其他事打什么紧。” 叶孤鸿压下好奇,点头道:“说的也是,先救人吧。” 众人来到酒店门口,扈大牛正用刚买的烧酒冲洗双手、蛇胆,那腥臭之味吃酒一洗,淡了许多。 叶孤鸿道:“大牛哥,这位兄台朋友为毒蛇所伤,急需这蛇胆救命。” 扈大牛吃惊道:“咦,你认得这‘菩屈蛇’?” 那人亦吃惊道:“咦,阁下也认得么?了不得,当真博学多闻!在下乃是无意中从佛家典籍中翻见。” 扈大牛道:“我是师父所传,因而得知。这胆能增力气、辟蛇毒,算是一桩异宝,不过救人要紧……” 说着将掌心蛇胆递出,那人大喜,口中不住道谢,忙不迭接在手中,另一只手在怀里一掏,掏出老大一只肥猫,生得肥头大耳,小眼圆腮,遍体毛色斑斓,有黄、白、黑诸色,却是一只三花。 莫七奇道:“不是说那蛇肉有毒么?如何做得这道‘龙虎斗’?” 那人怒道:“什么‘龙虎斗’?此乃我在人世间唯一知己阿花,你难道想要吃它?” 那三花肥猫亦挣扎着抬头,有气无力冲莫七道:“喵尼玛呜!” 它叫声古怪、尾调悠长,苏清梦惊喜道:“啊哟,这猫儿竟会骂人!” 金明珺、扈大牛却是齐声叫道:“你这厮说了半天,却要把这蛇胆救个猫儿?” 那人似怕他们反悔,飞快把蛇胆塞入猫口:“快吃快吃,吃了就能活了。” 那猫倒也通晓人性,不顾蛇胆腥臭、酒水呛辣,啊呜一口,便把蛇胆吞入腹中,旋即歪着头、斜着眼,看向金明珺、扈大牛,神情挑衅,似乎在说:“怎么?你家猫爷不配吃么?” “最后不知天在水”一诗,作者唐珙,字温如,生平不详,生卒年不详,《全唐诗》收录了这首诗,并说他是晚唐人,但据考证,他主要生活在元末明初时期。 (本章完) 0077 湘君白发,一往豪情 金明珺同三花对视片刻,摇头道:“这猫长得好丑。” 那猫翻个白眼,眼珠翻上去不下来,就用两只细细的白眼珠看着金明珺。 气得金明珺暗暗手痒,不快道:“喂!你花五十两银子买蛇胆,只为给它吃?这丑猫,五钱银子都能买上几窝。” 那人抱紧了三花,辩解道:“它虽不是人,却是在下在这世上唯一知己。别的不说,便是这次被蛇咬伤,也是为了救在下的缘故。刚才同姑娘说愿出五十两银子,是因为在下只有五十两银子,不然便是五百两、五千两,只要能救它命,亦是情愿心甘。” 莫七听了赞道:“它为了救你才被蛇咬伤么?这般说来也算是一头义兽,便是换了我,也要倾家荡产救他。” 那人点头道:“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海内贤豪青云客,就中与君心莫逆!” 莫七文化底子不如殷六,听了半知半解,疑惑道:“这是……好话吧?” 叶孤鸿笑道:“这位兄台念得是李太白的诗句,意思是,钱算个屁,权算个屁,听曲喝酒才是正经,世间好汉虽多,我看你最顺眼!” 莫七大喜,笑容满面道:“我看这位兄台也是极顺眼的,伱看他怀里揣个猫儿,多么有意思?我便想不到在怀里揣只猴儿耍子,只此一点,我便远不如他。兄台,在下武当莫七莫声谷,愿请教高姓大名!” 那人吃惊道:“竟是武当莫七侠当面?哎呀,失敬了。在下姓唐,单名一个珙字,本是会稽山阴人氏,因得罪了元廷,不得以背井离乡,逃走在江湖上。却不知这几位朋友如何称呼?” 殷六等人听他说“得罪元廷”,也不敢小觑,各自通了姓名。 唐珙一见都是正派子弟,好生敬仰,连忙把肥猫揣回怀里,拱手道:“失敬、失敬,不料今日如此有缘,竟得以结识武当、峨眉诸位名侠,又承蒙诸位助我救了阿花!这正是相请不如偶遇,唐某欲小坐一东,与诸位把酒言欢,不知可有这个福分?” 金明珺却盯着他道:“咦,你刚才不是说你只有五十两银子了?” 唐珙一愣,点头道:“不错,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金明珺嘿嘿笑道:“你这五十两,不是用来同我买蛇胆的?如今蛇胆给了你,银子便要给我,银子既给了我,你拿什么请我们喝酒?” 叶孤鸿听了啼笑皆非,正要说话,却听唐珙哈哈大笑,自信道:“区区酒钱,何足道哉?” 说着往袖子里一摸,摸出一卷纸,抽出一张展开了,宽二尺、长四尺,乃是一张标准的四尺整纸。 对莫七道:“莫七侠身材魁梧高大,劳驾替我拿一拿此纸。“ 莫七不明所以,双手捏着纸上端举起,那纸瀑布般直垂下来,。 唐珙又从袖子中摸出几支半秃不秃的毛笔,几块干巴巴的颜料,就取方才扈大牛用剩下的烧酒,化的颜料开了,一块块都捧在左手上,右手执笔,蘸了颜料,望那纸上便画。 只见他右手一把毛笔,各于左手上蘸取不同颜色,在五指间飞快流转,这里画一笔、那里画一笔,不多时,一丛盛开的牡丹之下,一只胖乎乎三花端坐,举起一掌,眯着眼睛,正自吐舌洗脸,端的是活灵活现,形神俱足! 唐珙画罢,又别取一支笔,舌头上添得湿润,就手在旁边写下一首诗来,写的是—— “觅得狸儿太有情,乌蝉一点抱唇生。牡丹架暖眠春昼,薄荷香浓醉晓晴。分唾掌中频洗面,引儿窗下自呼名。溪鱼不惜朝朝买,赢得书斋夜太平。” 殷六看了连连赞道:“好诗、好字!端的是好!” 唐珙书罢,题了名姓、日期,收起笔来,就把残酒洗了手,接回这副画儿笑道:“看唐某去弄酒食!” 说着满脸自信,昂然入了酒店,呼道:“小二哥,请你们东家来,在下有桩买卖同他谈一谈。” 小儿见他神情,不敢小觑,连忙请了自家东主出面。 唐珙把画儿展向他,笑呵呵道:“东家,在下要招待朋友,不巧囊乃乏钞,欲用这副灵猫牡丹图,换你一桌宴席,可能使得?” 那东家凑近看了两眼,连连摇头,嗤笑道:“且不说你这猫儿画的这般肥,怕连老鼠都难捉到,只说‘猫来穷、狗来富’这话你可知道?我这里开门做买卖,求的是宾客来四海、财源达三江,买你这猫儿画,难道嫌自己生意太好不成?去、去,不换,不换。” 说罢伸手一推,把唐珙赶了出来。 众人见他潇洒自信而入,狼狈踉跄而出,都不由看傻了眼。 唐珙面红耳赤,咳嗽一声,强装无谓道:“罢了,这店家不识货,我们换一家……” 叶孤鸿哈哈一笑,伸手接过画儿来,笑呵呵道:“唐兄谬矣,这些商贾只知将本图利,周身能有几根雅骨?你这诗画风雅无比,俗话道,货卖识家,正该卖给小弟这般雅士。我瞧你这副画极好,至少值得五十两银子,金师姐……” 金明珺难得的冲师弟瞪眼道:“师弟,他买蛇胆的五十两还不曾给我,颠倒咱们再送出五十两去?都说师父不会算账,师弟你可真是师父的亲徒儿!” 说着忽然想到一事,四下望望,一跺脚道:“哎呀,那猎户叫卖五两的蛇,你要十两去买,说好让他带咱们去抓蛇的地方,方才跟着这家伙救那胖猫,那两个猎户却趁机溜了。” 唐珙连忙道:“他们溜了亦不妨,唐某知道哪里有这种蛇,待吃罢了酒,领着诸位去便是。” 说罢从怀里取出一个五十两的大银子,在金明珺面前一晃,又收回来,笑道:“好了,如今钱货两讫,我们去喝酒,把这锭银子吃喝尽了,便算罢休。” 金明珺意外道:“咦,你这人倒是个穷大方,怪不得我师弟看你入眼。” 旁边苏清梦扯了扯她,低声道:“师妹,你休要这般罗唣,这位唐先生乃是真正雅士,你开口银子闭口钱,却是辱没了人家的风雅。” 金明珺除了师父师弟,天地不怕,当即取笑道:“啊哟,人家把你名字写在衣服上,便是风雅,这要是刺在肉上,岂不是李太白重生、苏东坡转世?” 苏清梦面孔一红,正要斥责,便听唐珙道:“咦,你如何知我刺在了肉上?” 说着拉起袖子,露出一条廋而结实的小臂,上面果然有两行刺青,正是那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苏清梦呀的一声,双颊滚烫如火。 只听唐珙说道:“这一首诗,却是去岁途经龙阳县时,于洞庭湖上喝得大醉所作。” 说着曼声吟道:“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又笑道:“尤其末尾两句,实乃唐某平生得意之作,唐某厚颜,自诩能和古人媲美,哈哈,于是某次喝醉一时兴起,刺在了臂膀之上。” 说着眼神转来,突然发现苏清梦一张冷清的俏脸,几乎成了红布,眼中更是隐隐含泪,猛然反应过来,连忙抱拳道:“却是无意中触犯了苏女侠的名讳,失礼、失礼。” 苏清梦方才听他念到‘一夜湘君白发多’,蓦然想起自己自拜入峨眉以来,潜心学艺,不知不觉屈指一算,已有二十七岁高龄。 往日里想起错过了嫁娶之龄,倒不觉得如何,只想再过几年,大不了剃度做尼姑去,但今日却忽然伤怀起来,也说不出难受什么,只是满心的难受,一时竟是痴了。 直到唐珙向她致歉,这才察觉失态,忙把泪水一抹,笑道:“唐先生这诗真好,西风吹老洞庭波,让小女不由生出许多感怀,罢了罢了,且饮酒去。” 当下众人找了一家酒馆,唐珙径直把那枚大银“托”的丢在柜面上,吩咐:“最陈的酒,最好的菜,最新鲜的果子,最稀有的蜜饯,只顾上来!” 这番豪情,倒是看得众人好感倍生。 及入座,掌柜的送上诸般干鲜果品、茶水蜜饮,莫七一边吃喝,一边问起唐珙当初如何得罪了元廷。 唐珙听了,双眼一红,长叹道:“此事说来,至今还觉义愤!唐某家乡附近,乃是宋朝南渡之后,历代皇帝后妃的陵寝,数载前,元廷派出一干妖僧,探出陵墓位置,把其中珍宝尽数盗走,帝后尸骸,开口夺玉、剖腹取珠,白骨胡乱弃于荒野。” “吾父闻之,悲愤不已,遂约集本地豪杰,夜闯陵寝,夺回诸多尸骨,改葬别处。” “本来此事至此也罢了,却不料一干妖僧,去而复返,要收集帝后尸骨,于临安故宫筑白塔镇压。见尸骨无存,顿时大怒,查到了我家头上,要我们交待重葬之地,我父刚烈,率领我等同一众妖僧死战,可恨那些妖僧,不知哪里邀来几个厉害高手,一番厮杀,我父及一众志士尽数战死。” 说至此处,唐珙双泪长流,怀中掏出胖猫,抱着缓缓抚摸,悲怆道:“唐某命大,吃对手一剑劈入护城河中,侥幸被波浪冲至岸边,却是我家阿花循味而来,舌头将我舔醒,又去人家窃得鱼干于我果腹,这才勉强挣扎下性命来,不敢久留故乡,就此流落于江湖上,漂泊至今……” 一番话说罢,众人都露出佩服神色,殷六抱拳道:“不料其中竟是这番缘故,唐兄及尊翁,乃至其余诸多豪杰,皆义士也!只恨不曾早知,不然我等武当弟子,定当前往助拳。” 莫七则喃喃道:“我看唐兄生得瘦弱,只道是个书生,不想竟也是练家子,难怪看你走路甚是轻捷。” 殷六忽然把腿一拍,叫道:啊也!我数载前去南方办事,听人提过一个名号,叫做‘六痴剑客’唐六痴,莫非便是唐兄?” 唐珙露出意外神色,点头道:“不想这点微末名声,竟传到武当殷六侠耳中。” 金明珺好奇道:“如何便叫做六痴?” 唐珙微微笑道:“唐某平生,唯爱养兰养猫,作画写字、练剑喝酒,人便说我是兰痴、猫痴、画痴、书痴、剑痴、酒痴。” 叶孤鸿笑道:“怪不得能写出‘醉后不知天在水’这等佳句。” 苏清梦本来听得入神,此刻想到后面一句,面孔顿时又红。 为南宋帝陵收拾骸骨另葬,乃是唐拱之父唐钰和林景熙等人数十年前的义举。 因情节需要,改变了时间点,连唐拱也参与其中,此家言,不必深究。 (本章完) 0078 天敌久去,大患乃生 这时好酒好菜,一道道都端上了桌,唐珙果然酒量宽宏,连带众人也都喝得尽兴。 席间,莫七问起胖猫阿花如何受伤,唐珙叹息一声,缓缓道来。 却是他近年浪迹江湖,数日前到得襄阳,听说城西山中,有怪蛇频频伤人,百姓们报到官府,官府却是无利不起早的,来了个不闻不问,以至于百姓如今打柴都不敢近山,许多人更是因此失了生计,唐珙得知,激动义愤,决定去襄阳西山清除蛇患。 他入山之后,仗着一身剑法,以及胖猫阿花相助,倒也杀了七八条毒蛇,只是并不曾遇见襄阳百姓所说的‘金角怪蛇’。 于是一路深入,亦不知走了多远,经过一处峡谷时,忽然蹿出了一条两丈来长、人腿粗细的巨蛇,周身黑鳞透着金光,额头上肉瘤似角,格外耀眼,赫然便是襄阳百姓所言的怪蛇。 唐珙少年时好读佛经,当即认出乃是源自身毒的菩屈蛇。 只是这一条蛇不知为何,竟生得尤其硕大,又如传说中一般蹿行如风,唐珙同他恶斗了几合,不是对手,便连手中长剑,也吃这蛇一口吞了。 众人听到这里,都不由惊奇,莫七叫道:“大蛇吞了长剑,不怕划烂了肚肠么?” 唐珙茫然摇头:“我亦不知,但看那蛇吞了我的剑后,反而显得欢喜鼓舞。” 唐珙剑器既失,愈发无心恋战,当下转身逃命,大蛇一路追击,多亏阿花舍死纠缠,拼命引开了大蛇,唐珙才逃出生天。 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唐珙一路喘息逃到林子外围,已是精疲力竭,坐在一株大树下休息,树上忽然弹出一条翠绿毒蛇,张开獠牙咬来,唐珙不及闪避,幸有阿花自斜刺里蹿出,一口咬住毒蛇,再次救了唐珙一命。 只是阿花此时也累得狠了,被那绿蛇挣脱转身,在猫背上咬了一口,阿花负痛之余,拼尽余力咬死了毒蛇,自己也奄奄一息。 唐珙识些药性,晓得毒蛇出没之处,七步内必有解药,当下在林子中寻到一支“七叶一枝花”,嚼烂了替阿花敷上,抱着回到城中。 只是那绿蛇毒性颇是猛烈,阿花虽敷了药,还是日趋萎靡,眼见难活。. 唐珙同这猫儿相依为命,岂忍见它丧命?焦心之下,忽想起菩屈蛇胆能治诸般蛇毒,当即便要冒险再入西山,不料正遇见叶孤鸿一行,得了蛇胆救下猫命。 唐珙说罢始末,扈大牛皱眉道:“身毒国菩屈蛇,我师父曾对我说过,此蛇毒性极烈,且能长至极长极大,猛恶无比,故为天地所不容,因而此蛇生长繁衍之处,必有天生猛禽出没,以为克制,使其不至泛滥成灾。如今此地菩屈蛇这般横行,却与我师父所言大不相同。” 叶孤鸿接口道:“扈大哥,令师的说法多半没错。数十年前,江湖中曾有一位奇侠,身边常带一头巨雕,人称神雕侠……” 殷六、莫七齐声道:“莫非是飞石击杀蒙古大汗的神雕大侠?” 叶孤鸿道:“不错!这位神雕侠,和鄙派祖师,乃至武当张真人,都有渊源。他身边那头巨雕,正是从襄阳左近的山谷中所得。” 莫七一拍大腿,来劲道:“那还有什么好说?原来以前这怪蛇不能为害,是有那巨雕克制,后来巨雕跟着神雕侠走了,这些怪蛇数十年繁衍生息,子子孙孙生出老多,原有地盘养活不得许多蛇,遂纷纷游走出来,因此害人之事屡屡发生。” 殷六道:“若是这般,我等既逢其事,不能无所作为,倒可把这些毒蛇尽量铲除一番。” 唐珙大喜道:“若有武当、峨眉群侠相助,便是遇上那头巨蛇,也足以一战。 众人此时吃得醉饱,又都是年轻侠士,正是“酒酣胸胆尚开张”,当即兴头头的,便要往山中铲除怪蛇。 待起身下楼,只见酒店掌柜候在门口,手捧二十余两银子,苦笑道:“诸位客官,小店尽力伺候,美酒佳肴,半点不敢怠慢,只是实在用不得许多银子,算完帐后还剩许多,万勿见责。” 唐珙也不以为意,顺手收起在怀中,道:“待事成回来,我等再谋一醉。” 当下领着众人往城西便行,途中经过一家药店,扈大牛唤停众人,去店里中采买了许多药物,出来道:“既然要除蛇,不可大意,我买了一些药物,有备无患。” 复又前行,出城门后,走了大半个时辰有余,只见眼前山高林密,唐珙道:“此处毒蛇出没,大伙儿务必加些小心。” 众人听说,各自掣出长剑,唐珙的剑此前被巨蛇吞了,就折了一根手腕粗木棍在手,带头走在前面,殷六、莫七各守两侧,叶孤鸿压阵走在最后,其余峨嵋弟子,都被护在中间。 如此又走几步,果然陆续有毒蛇现身,一条条五彩斑斓,扈大牛断定道:“这些蛇儿,大抵怕了那些怪蛇,因此被驱赶在外围。” 莫七道:“既是毒蛇,顺手杀了便是。”当下一剑一条,剑剑都刺在毒蛇七寸处,一一将它钉死。 殷六、唐珙也不留手,剑刺棍打,大开杀戒。 这些普通毒蛇,对百姓威胁极大,但是面对有备而来的武当、峨眉群侠,却不免死伤狼藉。 如此又走一程,只见周围树木,愈发高大,枝叶遮天蔽日,显得四下里暗沉沉的,不闻鸟鸣兽吼,除了众人行路踩断地上枯枝声响,一片寂静。 殷六道:“大家小心了,林子里这般安静,大不寻常。” 唐珙忽然以棍子一指,叫道:“那处峡谷,正是菩屈巨蛇蹿出来处!” 话音未落,胖猫阿花忽然从他衣服里钻出,纵身跳到地上,尖爪弹出,小眼蹬起,背上毛炸开一片,低吼道:“喵了个呜!” 便听哗啦啦一片声响,一条两丈来长大蛇,如一道疾风一般,从山谷之中掠出。 莫七惊喝道:“好快!师姐师妹们快退!” 自己却纵身一扑,凌空一招“仙人指路”,刺向大蛇七寸。 来自印度,黑得发亮,剧毒无比,能长很大—— 若是不考虑所谓头顶肉瘤,我觉得这几乎就是眼镜王蛇了! 大的眼镜王蛇能长到六米,大腿粗细,应该是全世界最大的毒蛇了,古代说不定还有更大的也未可知。 (本章完) 0079 群蛇如潮,蛇胆飞舞 莫七这一剑刺出,算好了那蛇蹿行的速度,自以为必中无疑,不料大蛇身躯蓦然一凝,便似时间静止一般,从极快瞬间转为极静。 莫七眼角一跳,长剑已然走空,那蛇却似弹簧一般炸起,张开巨口噬向莫七,其势迅猛狂暴。 这一下由动转静、静又转动,连续变化,端的是流畅无比,隐隐竟流露出一丝高明武功的韵味。 殷六心中大惊,始知此蛇不是等闲猛兽,一面叫道:“七弟当心!”一面大步踏出,提剑猛斩。 莫七只觉腥风逼人,硕大蛇口扑面而至,也是大骇,好在他应变亦快,仓促间将腰一拧,全身呼呼急转,横飞而出,以近乎毫厘之差避了大蛇一吻。 那蛇还待追击,殷六剑已及身,只得将身一缩,灵巧躲过长剑。 这时唐珙自后袭击,奋力挥棍砸下,大蛇尾巴扬起,但见紫光一闪,那棍子无声无息断成两截,吓得唐珙飞身后退。 于此同时,阿花仿佛一条肥毛虫般,四肢紧紧贴着地面,飞快蠕动至于大蛇侧面,趁它躲避剑斩、击断木棍的瞬间,疾扑而出,利爪抠入鳞甲缝隙,狠狠一口咬在大蛇侧腹。 峨眉众女眼见武当双侠都不能建功,却被这胖猫开了先河,都不由替它叫好:“阿花好厉害!” 当然这其中金明珺喝彩声不同别个,她说的是:“这丑猫儿倒了得!” 大蛇负痛,回头就咬阿花,以它的体型,这一口若咬中了,怕不是能一口吞了阿花。 阿花却是极为敏锐,胖胖的身子灵活无比,后足力踹蛇身,便似一个花皮球般远远弹出。 就在这一瞬间,伺机待动的叶孤鸿纵身飞扑,双手持剑,一招“力劈华山”,恶狠狠劈在大蛇的下半截—— 按比例算,差不多是大蛇肛门的位置。 这一剑叶孤鸿内力全开,威力着实惊人,只听咔嚓一声,大约一米来长一截蛇尾,被他生生劈断,断口足有成人小腿粗细,那断尾落在地面,兀自乱蹦乱跳! 大蛇受此重创,浑身都疼得一抽,回身张嘴,扑哧一声,喷出两道淡黄色毒液。 叶孤鸿早有准备,一剑得手,纵身蹿起丈余,任毒液自脚底走空,飞扑在一棵大树上。 大蛇疾蹿而至,身躯一绕,盘着大树便往上走,莫七自后追来,一剑刺入大蛇断裂之处,没入尺许。 那蛇疼得又是一抖,猛发力甩脱长剑,回头逼退莫七,顺势竖起上半截身子,上腹部筋肉颤动,口中发出“呼呼、呼呼”的低沉咆哮声,便似阴云中滚滚雷音,远远传了开去。 扈大牛惊呼道:“不好,不好,它在呼唤同类!孤鸿你快下来!” 然而他声音还未落,便听簌簌之声大起,一条一条菩曲蛇,遍体黑麟,头顶金角,四面八方涌将过来。 这些菩曲蛇短的不下两三尺,长的足有一丈多,尤其几条最大的,比那大蛇也短些有限,齐齐昂着蛇头,微微摇晃,一眼看去,便似地里无数麦穗一般,也不知有几百几千条。 几个峨眉女侠都不由低声惊呼,先前蛇少还好,此刻遍地是蛇,蠕动起来,只看得人心头发毛,空气中更是腥气一片,忍不住便要作呕。 扈大牛连忙摸出几颗药丸,一人分了一颗,叫道:“莫要吞了,只含在舌下便好!” 随后又甩出几颗,叶孤鸿、殷六几人各自伸手接了,依言放入口中,顿时满口花香,呼吸为之一清。 这时大蛇又发出低吼之声,那些黑蛇将口一张,潮水般袭向众人,叶孤鸿大惊失色,大喝道:“快走、快走,不要停留!” 扈大牛怀中摸出两把药粉,奋力洒出,周围黑蛇纷纷退避,口中叫道:“跟我走,我来开路。” 莫七、唐珙等人都飞快退回来,便是那神气的大胖猫,此刻也不敢下地,坐在主人肩膀上喵喵大叫。 金明珺大哭道:“救我师弟,先救我师弟!”一边便要扑向叶孤鸿。 只是叶孤鸿此刻人在树上,下面盘着大黑蛇,周围地面更是黑蛇无数,众人岂敢让她上前,苏清梦、季筱蓉死死拉住她不放。 叶孤鸿叫道:“师姐不必管我,你们且先走,我自使轻功由树上走了,并不妨事!” 金明珺抬头一看,果然顶上树枝纵横,不难逃走,这才肯随众人逃离。 扈大牛先前准备的药材算是立了大功,一把把洒出,群蛇当者披靡,纷纷回身躲避。 众人跟着他飞快往外退去,殷六、莫七并肩守在最后,有那不要命的黑蛇蹿上,迎头便是一剑。 这些黑蛇虽然游走如风,但是一旦蹿出,对于殷六、莫七这等高手,便和空中靶子无异。 最大的黑蛇见众人逃走,缓缓抬头望向叶孤鸿,一双竖瞳之中,竟似流露出无穷恶意,显然是记着叶孤鸿断他尾巴之仇。 双方对视片刻,大蛇呼的张口,便向叶孤鸿咬来。 叶孤鸿也不畏惧,左手搂定树干,右手持剑下劈,两下你来我往过了几招,大蛇咬不到叶孤鸿,叶孤鸿也劈不中大蛇。 这般僵持片刻,叶孤鸿晓得自己独力难以对付此蛇,便往树上爬去,准备先逃出树林,同众人汇合再想办法。 不料爬了片刻,忽听头上唰唰之声,抬头一看,不由亡魂大冒: 原来不知何时,他头上的枝枝叶叶中,竟然爬满了长长短短的菩曲蛇,见他抬头看来,纷纷开口吐信,无数獠牙血口,看得人心旌摇动。 叶孤鸿暗惊道:托大了,不料这些冷血毒蛇,竟然还会兵法! 一个念头不及转过,大蛇一声嘶吼,头顶的菩曲蛇纷纷弹射而起,凌空咬向叶孤鸿。 叶孤鸿无暇多想,只得把剑舞起,但见剑光飒飒,一条条毒蛇身首分离,四下飞出,腥臭污血如雨而落,不多时染得叶孤鸿半身皆红。 这些蛇血中似乎也含毒素,先是倒还好,然而待叶孤鸿舌下药丸化尽,过不多时,便觉得头晕眼花,烦闷欲呕,连树干也缠不稳了,心中不由大慌。 恰在这时,一枚紫色蛇胆,不知从哪条断蛇体中飞出,自他面前掠过。 叶孤鸿心中猛地一动,不假思索探手抄住,顺势塞入口中,嚼也不嚼便自吞下。 蛇胆入腹,不出片刻,只觉一股热流涌出,叶孤鸿运起内功,裹着这热流在体内一转,顿觉呕意尽去,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他心中一喜,使剑愈快,又特意挑出蛇胆吞食,不出片刻,连吞五枚蛇胆,只觉一道道热流不断汇入流转的内力,许多平素里气息不易走到的各处关脉穴道,渐渐都畅通无阻,不由大乐。 谁料乐极生悲,忽然叮的一声,他手中长剑蓦然断折。 叶孤鸿一愣,便见足下盘踞已久的断尾大蛇,呼的猛蹿上来! (本章完) 0080 悬崖之巅,蛇骨软剑 叶孤鸿这一惊,端的非同小可,电光石火之间,已明白了大蛇的算计—— 大蛇驱使众多毒蛇攀至树上蹿下咬他,真正目的,竟是要借同类坚实麟甲,磨损他的武器。 偏偏他这口剑原是季筱蓉昔年所使,本也不算什么神兵利器,又是女子佩剑,宽仅两指,方才力劈大蛇之尾,便有些卷刃,此刻砍杀黑蛇多了,更是直接折断。 一时之间,头顶毒蛇无数,脚下大蛇猛噬而来,真个如天罗地网一般! 叶孤鸿不假思索,双足一蹬树干,飞速弹出,甫一落地,四下毒蛇已然接连蹿起。 叶孤鸿虽吃了几枚蛇胆,却也不敢就让蛇咬上自己,但他落地之处,正是选了大蛇断尾所在,顺手捉起那条断尾,呼的横扫,但见紫光一闪,七八条蛇尽数中断。 叶孤鸿一愣,此前大蛇以尾巴击断唐珙的木棍,隐约也见一抹紫光,他还道是蛇尾结实、麟甲反光之故,如今看来,竟是另有蹊跷。 不及细细察看,无数毒蛇争先恐后扑了过来,那大蛇也下了树,飞一般游来,叶孤鸿舞起蛇尾护住周身,望着山谷之中冲去。 倒不是他故意要去山谷,只是四下毒蛇无穷无尽,唯有那山谷方向,反而不见蛇影。 叶孤鸿吃得几枚蛇胆,内力、力道均是大增,轻功也快了不少,菩曲蛇虽号称速度如风,一时竟也吃他甩在身后,被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入山谷。 甫入谷口,便觉热气迎面而来,其间气候竟是温暖异常。 这处山谷并不广大,占地至多三四亩方圆,三面都是高矮不一的山峰,居中一池清水冒着腾腾白气,赫然竟是一处温泉。 温泉四下碧草如茵,泉旁有个浅坑,里面卧着二十余枚蛇卵。 这时大蛇呼呼低吼,碾轧众蛇紧追进来,几条比他略小的菩曲蛇护持左右,叶孤鸿心中一惊,暗道此谷这般狭小,若是被群蛇围合,金刚在世也难杀出。 眼见无路可走,索性把内力一提,顺着悬崖往上攀去。 这面悬崖虽然陡峭,却并不光滑,多有一块块石块凸起,仿佛龙鳞一般。 又有许多短粗松树,扎根岩隙,横生斜逸,如龙似虬。 叶孤鸿左手提着蛇尾,右手双足,轮流攀登,不多时已攀至七八丈,纵身跃在一颗短松上站定,望下看去,只见山谷中无数黑蛇翘首吐信,那条断尾大蛇,和另外四五条一丈五尺以上的大蛇,却都紧随着他攀上崖壁来。 叶孤鸿心道奇了,这蛇如何也能爬上峭壁? 仔细看得片刻,原来这几条蛇足够长大,身子探出,腹下麟甲一但挨到借力之处,便能发力向上,又有较大的岩石和短松供他们盘缠,因此攀爬速度竟是丝毫不慢。 当下不敢久耽,继续往上攀登,一直上得四五十丈高,将身一跃,轻轻落在崖顶。 这崖顶前宽后窄,不过三四丈方圆,四面都是峭壁,居中却有一块数丈高大石,上刻剑冢二字,其下一块长方形的青石板横陈于地,板上一左一右,各放一柄长剑,中间隔得极远,周围又有无数大小石块,仿佛原本堆在一处,又被人扒开一般。 叶孤鸿眉毛一挑,走上前去细看,果然右边所放,乃是一口已然腐朽的木剑,再欲看左边那剑时,只听呼的一声,背后一个蛇头蓦然蹿上崖,疾扑叶孤鸿而来。 他心里早有准备,一个转身避过蛇口,右手蛇尾自下往上疾挥,哧的一声轻响,蛇头连着半截颈子,应声而落。 叶孤鸿哈哈大笑,这大蛇固然趋退如风,敏捷无比,若在平地,极难对付,但此刻半个身子还在崖壁,便迫不及待狠狠咬来,不免失了躲闪余地,一招不中,立刻折在叶孤鸿的手底。 眼见蛇身往崖下滑落,叶孤鸿岂能舍得?左臂一探,扯住蛇身拽上崖来。 这条蛇乃是谷底群蛇中最为巨大者,足有两丈四五尺,其之蛇胆,当比其他菩曲蛇更具价值! 然而不待他取胆,又是一条大蛇蹿上崖来,蛇头刚刚冒出,便吃叶孤鸿依样画葫芦斩去,左手扯住蛇躯,一般提上崖去。 他就这般守在崖边,上来一条、斩杀一条,不多时,几条大蛇尽数遭了毒手,六条没了脑袋的蛇身扭来动去,几乎占满了崖顶。 至于六颗蛇头,兀自还发凶性乱咬,叶孤鸿一脚一个,尽数踢回了蛇谷中。 此时他手中那条蛇尾,斩杀诸多毒蛇之后,早已皮开肉绽,露出里面一截剑身。 叶孤鸿连忙取出一枚铜钱,将剑上血肉细细刮去,仔细看时,果然乃是口长剑,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金属,隐隐泛着紫光,剑身极轻极薄,看着似是一柄软剑,如今却不知如何,被大蛇尾骨融入剑脊,那骨节由粗至细,倒似天然生成一般。 至于原本剑柄早已不存,只多出一截莹白蛇骨,粗细长短,恰同剑柄无二。 叶孤鸿反复观看,越看越觉稀奇,心想怪不得这蛇要吞唐珙的剑,原来是曾经得过便宜。只是这淬剑入骨的法子,也不知是机缘凑巧,还是别有什么神异,如今既然大蛇已死,怕是只能永远成迷了。 想到这里,他握着蛇骨剑柄,发力一抖,只听嗡的一声,紫光闪烁,颤动如蛇,叶孤鸿大为惊喜:原来融入剑脊的蛇骨,骨节之间都可扭动,此剑仍是俱有软剑质地。 反而挥砍之际,因多了蛇骨支撑,比寻常软剑更易发力! 叶孤鸿舞了一回,越看越喜,回身去把大蛇蛇皮剖下一层,预备以此皮做个皮带剑鞘,就把这蛇骨软剑围在腰间。 又顺手将几枚蛇胆取出,先把最大的一枚服下,打坐行功一回,只觉内力奔腾如马,隐隐有驾驭不住之感,一时不敢再吃,割块蛇皮将其余几枚蛇胆包起,起身去看石上之剑。 提起剑来,只见剑下青石上刻着一行字迹,细看去整块青石,共是四行小字,似是纪录着几口剑的特点。 他所取那口剑下,记载的乃是刚猛凌厉、无坚不摧。 旁边一行字,写的是误杀义士、弃之深谷,再边上,写的是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最右边腐朽木剑之下,则写着草木竹石、皆可为剑。 叶孤鸿点头忖道:不消说了,神雕侠以玄铁重剑扬名天下,第三口剑乃是被他取去;软剑弃之深谷,不知为何被这大蛇所吞,如今化为蛇骨剑落入我手,至于这第一口剑…… 他手中宝剑长约四尺,信手抽出,但见耀耀青光,慑人魂魄,剑脊上有龙形暗纹,活灵活现。 不由脱口赞道:“好一口青龙剑!放在这里风吹日晒,岂不是暴殄天物?我且带它出世,行侠仗义,方才不负此锋!” 说罢一弹剑脊,那剑仓啷啷一声龙吟,久久回荡不绝。 叶孤鸿笑道:“你答应了?哈哈,想来你在此寂寞数百年,也正要一展身手。” 遂以蟒皮将青龙、蛇骨二剑包在一处,负在背上,其余蛇胆揣入怀里,在崖上转了一圈,不敢自蛇谷那面而下,索性便从另一面缓缓攀了下去。 他先前上此崖时,足爬了六十余丈,但自这一面下崖,只二三十丈便到了底,乃是个小小山谷,看那悬崖高高在后,便似屏风一般。 顺着小路往外而行,一路越走越低,行得里许,乃是一个较大山谷,同来时小山谷成个葫芦形状。 此时夜色已深,四下景物都黑乎乎看不清楚,叶孤鸿暗道:我若此时往外行走,于深夜遇上那些毒蛇,只怕不是好耍,不知这里山谷有无毒蛇,若是没蛇,不妨再此暂住一夜。 摸出火折打亮,四下照看一遭,别说毒蛇,连草都不长一根,整个山谷光秃秃的,甚是干燥。 叶孤鸿放下心来,又见石壁之上,露出黑黝黝一个山洞。 (本章完) 0081 我非盗贼,实乃天授(为于胖虎盟主加更1) 叶孤鸿如今也算艺高胆大,不怕什么鬼魅僵尸作祟,举着火折,便往洞里照去。 那洞看似黑森森的,其实内中深不过两丈有余,走进去一看,里面还有石桌、石凳等物,皆遍布灰尘。 洞中尽头,许多乱石高高堆起,形如坟墓。 叶孤鸿走近一看,旁边墙壁刻着短短几行字,却是当年“剑魔”的自述,他自称纵横三十余载,欲求一败而不可得,遂隐居深谷养雕为友云云… 观其笔锋,同那剑冢上的刻字,显然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叶孤鸿心道此乃大前辈,我进了他的阳宅加阴宅,还拿了他的遗物,不可不拜。 连忙翻身跪倒,拜了几拜,低声道:“前辈,你那四口宝剑,近百年前有个神雕侠取去了重剑,你的大雕也随他一同去了;软剑是你自家丢入蛇谷,为大蛇所吞,那蛇却又转送了给晚辈;还有伱年少时所用的青龙剑,见重剑、软剑陆续出世,好生羡慕,晚辈是个心软的人,便索性带它也一起出去转转……前辈你在天有灵,还请多多保佑。” 拜罢起身收了火折,就坐在黑暗里,暗自揣摩道:这位剑魔前辈,也不知在这里隐居了多久,他大约去世之前,亲自将剑埋入剑冢,自家去世后,大雕有样学样,叼石掩尸,成此石坟……那么剑冢之中有剑,此墓之中,难道便只有剑魔的遗骸? 不由细想道:我看此人自述,何等自信、狂傲?只因为天下无敌,索性幽居养雕,可是他若真个不滞形物、久忘形骸,又何必还费力把自己丰功伟绩刻在墙上,唯恐后人不知?那他既然不愿声名功业与草木同朽,难道便只留几把剑么? 他心中莫非就不好奇,数十年、数百年后,世间英雄可有更胜一筹者乎? 想到这里,叶孤鸿把腿一拍,也不知是对剑魔亡灵说话,还是自言自语道:“前辈呀前辈,你刻几句话、留几口剑能有什么用?要知道日记里的话都是没人信的,你自己说自己厉害,你就不怕后人不信么?以你这般傲气,怎么会不把自己的武功留下,让有缘的后人真正见识你的高明?你难道不想后来者学了你的功夫,再去杀一个当世无敌,证明你老人家不仅横绝当世,更加绝后空前么?” 他忽然翻身而起,啪的打亮了火折子,正色道:“所以晚辈的意思是,您老的秘籍呢?” 一双眼直勾勾望着剑魔石坟。 但是转念一想,扒人坟墓这种事情,着实不大地道,亦非侠义道所为,自己这具身体,如今年方十四岁,论内功,已身怀峨眉九阳功、雁门遗刻两套神功,论其他武功,剑法掌法,哪样不是绝学? 何况气运又佳,先服紫芝,后吞蛇胆,又得了蛇骨软剑、青龙剑这等利器,便是以后再无新的奇遇,就凭自己悟性,二十年后,做个天下第一何难? 既然如此,又何必去做挖人坟墓,有损阴德的勾当? 再者说,便是真有什么秘籍,这么多年,只怕也烂的不能看了。 这般一想,念头顿时豁达,熄了火折子,往墙上一靠,微笑道:“前辈,我猜你的剑谱多半便在坟里,但是晚辈偏偏不取。嘿嘿,你的剑法厉害却又如何,再过个一二十年,晚辈也是天下第一!既然大家都是天下第一,我又何必贪图你的功夫?到时候晚辈自创出什么神功绝技,也书录一份,拿来你坟前烧化,让你瞧一瞧我们两个天下第一的好汉,到底谁高谁低!嘿嘿、嘿嘿……”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声声震地惊天的巨响,将叶孤鸿惊得醒来。. 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便觉得山摇地动,哗啦一声,剑魔身上石块,尽数砸落在叶孤鸿身上。 他酣睡方醒,脑子还不大清醒,顿时惊叫道:“造孽了,剑魔听了我昨夜狂言,要拉我去地下比武……” 一时间内力滚滚流动,拼命跃起身,直蹿向洞外去。 谁知一出洞外,却又惊得睁大了眼—— 只见山谷后面,堆着剑冢的那座高峰,慢慢悠悠地离开山体,叶孤鸿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整座山峰轰隆一下,往蛇谷方向滑落下去。 随即哗啦啦一阵巨响传来,脚下地面不断颤动,良久方停。 这般天地之威,任谁看了也要失色,叶孤鸿呆呆望着那消失的山峰,心里道:罢了,那伙蛇儿合灭!那些菩屈蛇本是印度货,喜暖厌寒,能够于此繁衍,只怕全仗那口温泉,也怪不得没了天敌这么多年后,才渐渐开始往外扩张。谁知它们这一扩张,老天降下这场地震,震塌山峰填平了山谷温泉,就算那泉眼未损,还有些热气,少了这么一座山峰挡风,温度也必然大降,那一群蛇只怕也就此亡族灭种…… 一时间百感交集,良久方回过神来,慢慢走回到洞里,心想我好歹在人家过了一夜,临走之前,且帮剑魔把散倒的坟墓修一修,权作报答。 山洞尽头处,石块散落一地,露出了底下一具骸骨,那骸骨极为高大,身上衣服几乎烂尽,露出怀中一方晶莹玉石。 叶孤鸿微微一愣,凑近看去,只见上面刻着一行小字:独孤氏自创九式,破尽天下武学! 这岂不是……叶孤鸿心里转了转念头,低声道:“罢了,前辈,不料你为了把秘籍给我,竟闹出这般天崩地裂的大动静?真不愧是剑魔,死后这么多年,还有这般惊人手笔……既然前辈在天有灵,如此盛意拳拳,晚辈若是还要拒绝,便是不识礼数了……多谢前辈。” 当下小心翼翼,从骸骨胸前取下那块玉石。 拿在手上一看,却又愣了:原来这玉石,看似是一大块,其实却是百余张薄片,都打磨的光滑无比,便和书页一般。 除了封面外,内中每片玉石前后两面,都刻满了图形和小字,一眼看去,尽是剑法招数,也不知有几千几万招之多。 叶孤鸿略略一翻,惊叹道:“了不得,怪不得剑魔前辈隐居荒谷,竟然不觉无聊。且不说创编这套功夫,单这打磨、雕刻,只怕也要穷尽十载光阴,古人这番毅力,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又对尸骸说道:“前辈这封面上,写的是独孤氏自创九式破尽天下武学,莫非前辈还不曾定下这绝学名字?既然如此,晚辈且帮前辈出个主意,就叫做……破天九式如何?前辈既然不说话,那边算你答应了。” 于是心满意足放下玉石,将地上散落石头一一取回,重新将剑魔骸骨覆盖如初。 及至忙完,看看日头已是正午,叶孤鸿恭恭敬敬坟前磕了三个头,将厚厚玉册收在怀中,一步一步往山谷外走去。 谁知走了没有多远,便听见有女人正大哭道:“都是你们胡闹,非要用火药来炸蛇谷,如今炸得山也塌了几座,若是伤到我师弟,你们谁能心安?我不管,别拉我,若是找不到师弟,我便死在这座山里。” 又有个夹子音呜呜哭道:“师姐你别哭了,师弟福大命大,一定没事的,我同你一起找,不找到师弟,我们决不出山便是。” 叶孤鸿听得一愣一愣:什么火药炸山?方才地震,不是我剑魔前辈整出来的么? 脚步立刻加快,高声叫道:“师姐们不要哭泣,小弟在这里,小弟没有事!” (本章完) 0082 金关玉锁,龙象威严 叶孤鸿这边一开口,那边林中顿时惊呼响应。 “是叶师弟!”“叶师弟果然没事!” 两边各自循声奔行,不多时便即相遇,金明珺泪痕未干,笑容已绽,欢呼道:“师弟!” 飞步急奔而来,正要借着激动心情,趁机抱一抱师弟,莫七身形如风,唰地将她掠过,一把将叶孤鸿抱入怀中,大声道:“师弟,想煞我也!” 金明珺伸手连拍莫七肩膀,急急叫道:“你让开,让开,快让我看看师弟可曾受伤!” 好容易将莫七扯开,扈大牛一闪而入,先把脉后摸骨,自上及下把叶孤鸿摸索一遍,大笑道:“叶兄弟福大命大,丝毫不曾受伤。” 叶孤鸿问道:“方才地动山摇,是你们弄出的动静?” 唐珙一脸歉意道:“昨日我等逃出,等了许久不见你归来,大家都担心不已,欲回来寻找,却当不得那菩曲蛇成千累万,倒是在下出了个歪主意,趁夜去蒙元军营中盗得十余桶火药,仗着扈兄弟的蛇药逼蛇入谷,再以火药炸它老窝。” 殷六接口道:“本想解决了毒蛇好细细找伱,不料那群蛇早把山脚钻的百孔千疮,吃火药一炸,竟然整山坍塌,把那蛇谷埋得严严实实,那些毒蛇想必也都压死,倒是可惜了许多蛇胆。” 叶孤鸿叹道:“天意,天意。” 遂把昨日逃入蛇谷、目睹温泉、攀崖逃生、斩蛇得剑、坟倾得宝……由头至尾细说一遍。 说罢掏出玉书秘籍笑道:“总算祸福相依,小弟这一番奇遇,倒为本派多添一门秘籍。” 莫七笑道:“秘籍多了亦无大用,便似少林七十二项绝技,哪个高僧能练完了?不过你小子这般运势,倒似那些传说中的名侠了。” 殷六好奇地看了看玉书封面,摇头道:“什么破天九式太也难听,如你所说,剑魔前辈留下秘籍,未必没有传名后世之意,倒不若叫个独孤九式,更为妥当。” 他和莫七都是武林第一人的弟子,自小所见所学,无一不是绝学,又都是光风霁月的豪侠心性,见了兄弟开路虎也只有祝福之心,明知这套秘籍不凡,也毫无嫉妒之心,只是赞叹叶孤鸿运道不凡。 至于唐珙,门庭虽不如武当、峨眉,却是心有所痴的雅人,亦不会觊觎别个的好运、宝物。 叶孤鸿一笑,收起玉书,又把五枚蛇胆掏出:“你们即炸了蛇谷,菩曲蛇胆大约已成绝响,幸得小弟这里还有五枚,大家看看如何分了吧。” 莫七大咧咧道:“分什么分,这里属你最小,你一并吃了便是,难道哥哥姐姐,还能自你口中夺食?”众人也都纷纷点头。 叶孤鸿见众人意诚,心生暖意,笑道:“七哥有所不知,昨日与群蛇相斗,本已吃了几枚蛇胆,尤其后来吃了那枚蛇王胆,怕是足能抵得数十枚普通蛇胆,此刻内力便如脱缰野马,没有个把月功夫细加锤炼,难以如臂使指。若是再吃,却是过犹不及。此物又不是能保存的,你们若不肯吃,岂不白白浪费?” 殷六闻言,皱眉道:“若这般说,唐兄弟领我们寻到蛇谷……” 唐珙连忙摆手道:“阿花昨日已然吃了一枚,它吃便是我吃,殷六侠若觉不好分配,在下倒有个分法,这里五枚蛇胆,正好给峨眉五位姑娘分了,岂不干脆?” 殷六闻言喜道:“的确干脆!” 莫七、大牛亦都点头,峨眉五女虽然推辞,奈何几个男子盛意拳拳,金明珺暗想道:这蛇胆是我师弟千辛万苦杀来,他既吃不下,我这师姐替他吃了怎地? 当下先取一枚蛇胆,忍着恶心吞下。 其余几女见了有人带头,这才羞羞怯怯,各取一枚吞下。 叶孤鸿提醒道:“这五枚胆,都是仅次于蛇王的大蛇所出,师姐们可打坐运功,炼化其力。” 五女听了,当即各自坐下运功,她五人不曾得授峨眉九阳内功,所练功法,乃是峨眉祖师自创的《金顶白象诀》。 这门功夫的源头,一是昔年丹阳子马钰所修功法“金关玉锁二十四诀”,后赴大漠传于峨眉祖师之父郭大侠,特点在于重心思不重悟性,只要心思澄净,修行速度极快;二是当年蒙古国师传授的“龙象般若神功”,此功修炼虽慢,却是循序渐进,永无瓶颈,之所以无人能够练到巅峰,乃是人寿有限的缘故。 峨眉祖师自家艺业大成,仗的是峨眉九阳功,及至暮年,忽然想到将来本派开枝散叶,所收徒弟未必个个悟性高明,那便如何是好? 因此耗费心思,取道佛两家之长,创出这门内功。 待到功法创成,祖师心想本派门户所在,乃是普贤菩萨的金顶道场,菩萨坐骑六牙白象,正合了“金关玉锁”中一个金字,“龙象般若”中一个象字,遂命名为《金顶白象诀》。 峨嵋弟子为何一向少在江湖走动?便是修炼这门内功,心思越澄澈简单,修行速度越快,同时永无瓶颈,只要活得够长,早晚都能成为高手。 不多时,五女头上,都冒出丝丝缕缕白烟,这是内功登堂入室才有的情状,殷六、莫七也就罢了,唐珙却是大讶,暗想道:这些女孩才多大?竟然都有了这般厉害修为,看来这些名门大派传承,果然不同凡响。 不知不觉,心中对峨眉已是生出了深深向往。 大约一个时辰功夫,金明珺率先收功起身,欢呼道:“好师弟,这枚蛇胆,至少省了我五年苦功!” 不多久,其余四女也依次收功,都是笑而不语—— 同样蛇胆,她们各自增加两三年功力不等,金明珺增加的格外多,显然是其内力最差的缘故。 无论如何,这一趟收获总算极广,众人志得意满离了山林。 欲回城时,却见满城已然戒严,一群鞑子兵披甲持戈,封了城门,正在盘查过往行人,神色凶狠狰狞,行人应对稍慢,拉出来便是一刀。 殷六怒道:“鞑子要发疯么?” 唐珙叹道:“只怕是我们夜盗火药,惹出的祸端。” 叶孤鸿听了,思忖片刻,缓缓道:“既是因我当而起,不可不管。大牛哥,你从城外绕去码头,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大师姐,祭祀所用的香烛、纸钱,可带在身上么?” 苏清梦拍拍背后包袱道:“都在这里!师弟,我们在城外祭祀郭大侠一家么?” 叶孤鸿点头道:“正是此意,师姐,且就这里点起香烛,待小弟去取些祭品来!” 说着掣出青龙、蛇骨二剑,大步往城门行去。 (本章完) 0083 城池为碑,人头为祭 襄阳,西门。 门里门外战兵,不下二百之数,其中蒙古军大约二三十人,皆披重甲,余者都是汉军。 蒙元所谓汉军者,并非单指汉人。 当年成吉思汗征伐金国,击败金将王檝,成吉思汗爱他勇武,封为都统,令其于山西召聚溃败金兵,此即蒙元第一支“汉军”。 除此之外,还有契丹军、蕃军、女真军诸多称呼,至窝阔台继任大汗后,才统一称为汉军,其中长江以北的汉人占据绝大多数。 蒙军之下,汉军之上,又有探马赤军,乃是精选各族敢战锐士,平日屯戍,逢战使为先锋,因其善战,元廷养之颇厚。 汉军之下,本来还有新驸军垫底,此辈皆宋朝降军,又称南军,但宋朝灭亡已久,这支军队或死或老,已是名存实亡。 似如今城门口这些汉军,已不是那些自北方杀过来的前辈,大多都是在本地繁衍生长起的汉人,为口衣食,来替异族朝廷卖命,无论甲胄兵器,还是军纪战力,都比蒙军差了许多。 看他一个个显得懒洋洋的,都如算盘珠子般,拨了便动一动,不拨便一动不动,便知其成色。 毕竟一夜丢了许多桶火药的,乃是蒙军大营,蒙军一向以战力强横、治军严整自傲,如今闹出笑话,汉军们心中,未尝没有幸灾乐祸之意。 况且今日山林深处山摇地动,举城皆闻,这些蒙军忌讳毒蛇,不去山中查探,把持着城门耍威风,胡乱安插罪名,把汉人鸡犬般杀戮泄愤,汉军虽也未必是善类,但看在眼中,总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此时地上已躺了十余具汉人尸首,鲜血横流,有那一时重伤未死的,长一声、短一声发出垂死的哀嚎,直至气绝。 那些排队入城、出城的百姓战战兢兢,既不敢去看死伤者,亦不敢正视蒙军,都如鹌鹑般缩手低头,蒙军见众人畏怯入骨,越发耀武扬威。 正得意间,忽闻有人厉声喝道:“鞑子无道,乱我中国,且受死来!” 众人讶然望去,只见一个英俊少年面沉如水,一袭青衣,手持双剑,快步直走过来。 此人自然便是叶孤鸿。 领头的蒙军百夫长,见他年纪不大,将手一指,狞笑道:“这人一看便是反贼,定同大营失窃的火药有关,捉下他活扒了皮去,不信他不说。” 当下三四个蒙军战士要争功劳,各持兵刃杀去,口中乱哄哄喝道:“反贼,还不束手就擒。” 叶孤鸿见蒙军叫嚣杀来,轻蔑一笑,陡然一步踏出八尺,起手一剑,刺入一人咽喉,抽剑转身,蛇骨剑荡起,轻飘飘掠过另一人喉头。 其后二人大哗,一人挺枪当胸便刺,一人挥刀横扫下盘,虽然慌乱出手,配合仍是默契十足。 叶孤鸿不退不让,青龙剑上拨,蛇骨剑下扫,但听叮叮两声,一枪一刀,同时斩断,叶孤鸿趁机抢入,一剑一个,将二人杀死。 百夫长见叶孤鸿举手投足间连杀四人,这才晓得遇上了厉害惧色,挥手喝道:“兄弟们,这是南蛮中的武林人,布阵围杀了他哇!” 抽出腰间弯刀大步上前,其余蒙军或前或后,以这百夫长为核心,快速列成战阵,呐喊杀将过去。 然而他若有几百数千人布阵,也还罢了,如此区区二十余人,岂在叶孤鸿眼中? 叶孤鸿一声清啸,快步直上,对面一排长枪戳来,纵身一跃,便似鸟儿一般落在对方枪杆上。 枪兵身后刀兵立刻扑出,四五口刀左右挥来,叶孤鸿右手一扫,青龙剑长吟声中,几口刀应声而断,随即蛇骨剑扫来,四五条喉咙,同时喷血。 那使枪蒙军见了嘶声大叫,使出吃奶力气,把枪一抖,叶孤鸿内力一沉,那蒙军只觉枪杆陡然平添千斤之重,哪里挑的动?长枪往下一沉,枪尖陷入泥土。 叶孤鸿抢上一步,双剑连挥,嗖嗖几声锐响,七八名蒙军惨呼仰倒。 那百夫长见麾下顷刻间折了一半还多,惊怒交集,奋不顾身抢上前,呼的一刀横挥,力大刀沉,倒也有些气象。 叶孤鸿轻轻一跃,径直从他头顶跳过,双剑连刺,五六名蒙军当即翻倒。 百夫长回身又是一刀,叶孤鸿侧步避过,百夫长满脸狂意,一边挥刀连砍,一边下令道:“去骑马,去骑马。” 剩下七八名蒙军如梦初醒,趁着叶孤鸿被百夫长“缠住”,扭头便向拴马处狂奔。 叶孤鸿高声道:“那些马儿我们要了!” 莫七应道:“都在你七哥身上。” 他和殷六早已冲出,兄弟两施展轻功,几个起落便追上蒙军,双剑展开,不是刺眼,便是抹喉,蒙军枉自着了重甲,在这等高手面前,却是半点作用也无。 百夫长大叫道:“你们是哪里的反贼?” 叶孤鸿笑道:“一个死人,何必问那么多?” 忽然使出“神门十三剑”招式,一剑刺入对方神门穴,百夫长惨呼一声,单刀落地,便见蛇骨剑横扫而来,啪的一下,剑身平平抽在他头盔上,如活蛇般绕着脑袋一转,剑尖嗖的钻入左眼,直没入脑。 叶孤鸿冷笑一声,奋力一抽蛇骨剑,百夫长的尸骸便似陀螺一般飞起,凌空旋转数周方才落地。 叶孤鸿扭头看去,殷六、莫七已将剩余蒙军斩杀殆尽,至于城门内的汉军,早已跑了无踪,叶孤鸿叫道:“师兄,割上六颗脑袋便够,省得累赘。” 自己弯腰喀嚓一剑,割下百夫长的脑袋来,等了片刻,殷、莫二人各骑一匹马,牵着七匹马奔来,马背上拴着六颗人头,叶孤鸿纵身一跃,跳上一匹空马。 三人一气奔到野地里,只见峨眉众女和唐珙堆积土石,搭了一座灵台,台上点得一双白烛,见了叶孤鸿回来,唐珙惊讶道:“这般快么?我们还没来及雕刻灵位。” 叶孤鸿下马,走到土台前望去,却是正正对着襄阳城,当即笑道:“要什么灵位?有这座城池在此,便是大侠的墓碑了。” 说罢去提了七颗首级,就在祭台前垒起三层,招呼众人道:“师兄师姐,大家一起祭拜!” 众人当下都跪在祭台前,各自捻香,齐声道:“前辈大侠在上,峨眉、武当两派晚辈并山阴唐珙,谨以鞑子首级祭祀先贤。前辈们在天有灵,万望保佑我等后生,同心协力,驱除鞑虏,恢复中原河山!” 说罢三拜,又依年齿长幼,各自去土台上插了线香,烧化了纸钱,便算礼成。 殷利亨都:“师弟,我等这般大杀鞑子,城中驻军必然惊动起来,出城扫荡,我等是同他杀上一场,还是如何处置?” 叶孤鸿道:“大军若出,箭发如雨,没有甲胄长兵,不便抵御。我们不须理他,只顾顺着汉水而上,我已吩咐了扈大哥,让他带着船,在上游寻个好停泊处等待我们。” 殷利亨笑道:“我看你刚才杀鞑子,杀性极大,只怕伱不曾过瘾,却不料如此知道进退,这便最好,我们走罢!” 当下众人各自上马,顺着滚滚汉水,往上游飞奔而去。 一直奔行三十余里,果然找到一处渡口,众人下马等待,约莫半个时辰左右,正望见自家座船,从下游缓缓行来,扈大牛在甲板上翘首观望,见了众人,顿时欢呼大笑。 说一下更新。 这本书小弟尽量保证每天三更。 然后第四更做为加更。 但偶尔忙碌起来,或是卡文,便只能两更如今日—— 望哥哥们见谅。 但这种时候绝不会多,等我攒出存稿还会更少,应该都是三更、四更为主! (本章完) 0084 两条腰带,假假真真 众人弃马上船,依旧沿汉水而上,此时离武当,已不过两百余里。 因是逆流,还需行上两、三日功夫,叶孤鸿得知后,取出老大一块蛇皮,要请师姐们帮手,替他缝制一条可以盛装蛇骨软剑的腰带。 金明珺自觉此事责无旁贷,当即抢了蛇皮去,点着油灯熬了一夜。 第二日,顶着两手数十个针眼,哭着来寻大师姐相帮。 苏清梦见了,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点着她额头训道:“当初师父嘱咐,我们虽是武林中人,毕竟还是女孩儿家,好歹要学些针线,因此还特意请了绣娘来教,那时大家都仔细学,偏你不肯用心,如今吃了苦头么?” 金明珺不忿道:“说得师父便会针线似的,当我不知么?她自家要缝补,都是让净玄师姐几个轮流帮忙,还不许她们往外说。” 苏清梦气得摇头道:“好心说你两句,你倒连师父都编排起来了。老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师弟这腰带,魏师妹昨日眼巴巴的想拿去缝,伱自己明明不会,竟然还要抢她的。” 金明珺理直气壮道:“啊哟,冤枉死了,我又怎晓得缝制一条腰带,竟然比练剑还难?再说我纵使不会,谁让我有你这般贤惠的师姐?哎呀,我想到了!” 苏清梦没好气道:“你又想到了什么?” 金明珺满脸坏笑道:“师姐你看,这块蛇皮这么大,三条腰带也够了,你替师弟缝一条,便说是我亲自缝的,然后呢,我让出一半蛇皮给你,你替那个唐星河也缝一条,岂不把他美到天上去?” 苏清梦神色一慌,连忙道:“我和他无亲无故的,贸贸然送他腰带像什么话,而且他叫唐珙,什么唐星河。” 金明珺冷笑道:“文人不是都喜欢给自己取个字么?你别当我没文化啊,好比李白字太白,苏轼字东坡……” 苏清梦无语道:“苏轼的字乃是子瞻,苏子瞻,东坡是号,号东坡居士!再说唐珙本也有字,他叫做唐温如。” 金明珺不以为耻,嬉笑道:“一个男子汉,叫什么温如,娘们兮兮的,那星河便是他的号,号星河上人,苏东坡,唐星河,你瞧我说错什么了?” 苏清梦嗔道:“岂有你这么随便给别人取号的,还星河上人,他又不曾出家。” 金明珺笑道:“他不号星河,字也不叫星河,那师姐你去船上压谁?” 苏清梦不料她纠缠来去,还是缠在这句满船清梦压星河上,“哎呀”一声,又羞又恼,没好气道:“滚滚滚,我替你缝腰带便是,不过你若多说一个字,我便罢工。” 金明珺得意洋洋而去。 次日,苏清梦红着脸儿,慌慌张张来找金明珺,拉了她进房,紧紧关上了门,从枕头下摸出一条腰带。 金明珺大喜,抢过来一看,硝制细腻、针脚周密,不由满口叫好:“哎呀,瞧瞧我这好手艺,师弟佩戴在身上,只怕几十年也不得坏,师姐你说是不是?” 苏清梦脸更红了,嗫嚅半晌,不知哪里摸啊摸的,居然又摸出一条腰带来,却是用了另一般针法,明明一样蛇皮,缝制出来的腰带,外观竟然迥异。 金明珺乐疯了,一把又抢过来,两下比着看道:“好师姐!何人修了十辈子善事,才得娶你做婆娘,你竟是做了两条让我选么?” 苏清梦劈手夺过后一条,咬牙道:“你做美梦的本事倒是天下第一!我是让你去和师弟说,还有一半蛇皮,便当我、我同他索要了。” “啊?”金明珺眨眨眼,不敢置信望着师姐:“你、你真要送星河上人腰带?” 苏清梦满面红透,半晌道:“也、也不过是看他可怜。他全家都被狗鞑子害了,一个人带着一只猫过日子,也不知多久没人替他做过这些女人家的活计,偏他还这般性子好,每天笑笑呵呵对人,我看了心里总是不落忍……” 金明珺哈哈一乐,便想取笑两句,不过一想自己喜欢师弟的心思,岂不是也同师姐一般无二? 于是又不忍心取笑她了,拉住了师姐的手,难得的柔声道:“姓唐的有你怜惜,正是他积了好大阴德的缘故哩,我们峨眉派的女弟子,若论做人老婆,哪一个也比不上师姐!你放心,区区蛇皮,我自去和师弟说,万无不肯的。” 苏清梦也看出了自家师妹的真情流露,反手拉住对方柔荑,师姐师妹相视一笑,虽都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也自如花映水,满室生辉。 金明珺藏了腰带,去到叶孤鸿房里,见他正看那玉书,上前道:“师弟,腰带我替你缝好啦!” 说着取出递过,叶孤鸿大喜,接过来一看,无处不称心满意,连忙取了蛇骨剑装进去,往腰间一系,竟是度身定制一般合衬。 尤其那剑柄蛇骨露出白森森半截,若不知的,只道是腰带装饰,焉能想到竟是剑柄? 随即往外一抽,仓啷一声,紫霞蒸腾,这时若是敌人临前,顿时便要吃个大亏。 “太好了,太好了,师姐!”叶孤鸿这一下真是喜出望外,一面把剑插回,一面满口赞道:“我真正没想到师姐竟有这般好针线活儿,天上织女也不过如此。” 金明珺见他这般喜欢,心里甜的吃了蜜一般,得意道:“哼,你每日只顾练功,哪里有功夫来了解我?师姐厉害的地方,还多的多呢,只是你不知罢了。” 自吹自擂一通,想起大师姐的嘱咐,又道:“对了,和你说个事情……” 她眼珠忽然微微一转,一面信手翻着玉书,一面仿佛不经意般道:“也不是大事,只是你那蛇皮裁罢了腰带,还有许多剩下,我见那唐珙唐温如可怜,独自一个没亲人,和个丑猫过日子,便也替他做了一条腰带……” “嗯?” 叶孤鸿本来正低头弄着腰带,闻言忽然一愣,诧异看向师姐,不知如何,心中竟是隐隐有些不大舒服。 金明珺佯看秘籍,其实目不转睛留意着他,这一瞬间的不快,立刻被她察觉,顿时笑容满面道:“咦?师弟,你生气了?” “我……”叶孤鸿愣了愣,一是也不知自己的不快从何而来,连忙摇头道:“没有,师姐好心罢了,我生什么气。” “你就是生气了!” 金明珺此刻眼神里,几乎开出了整个春天的花来,得意叉腰道:“我可最会察言观色,你分明就是生气了,你气我替旁的男子做腰带,对不对?” 他们相识已有多年,金明珺的容貌,叶孤鸿早已看惯了,但今日被她忽然一通逼问,不知如何竟然有些心慌,连忙扭转头去,想了一想,直言道:“其实是有一点不那么舒服……” “嘿嘿嘿嘿!” 金明珺本来还想逼他几句,但此刻听他承认,再也忍不住,嘿嘿傻笑起来。 笑了半晌,才觉有失形象,连忙咳嗽一声,神秘兮兮道:“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却不许告诉别人。其实啊,那腰带是我替大师姐缝的,大师姐似乎是喜欢上那个养猫的了,偏偏她针线活儿又不如我这般厉害,怕在人家面前丢脸,便苦苦来求我替她帮手……这事你可万万别说出去啊!” 说罢眼珠微转,又补充道:“回头大师姐说不定,还要在情郎面前卖乖呢,她会说连你这腰带都是她替我缝的,你若听见风吹草动,可不许揭穿她啊!” 可怜叶孤鸿,武学上天资堪称旷古绝今,人情世故也自练达,但翻船多在阴沟里,万事只怕灯下黑,他哪里想到傻乎乎的金师姐竟还有这番心机? 连忙点头道:“我自省得,大师姐遇见个喜欢的人也不易,咱们绝不能揭穿她。” 金明珺大喜,心想这下我找人代工一事,万无泄露可能,捣子,中我计也! 一时心花怒放,又装作若无其事道:“你过来些,我看看这腰带可还合身。” 正要趁机去搂一搂师弟公狗般窄健的腰身,忽听嘭的一声,舱室大门撞开,莫老七毛茸茸的脑袋探进来道:“兄弟,武当山到了!” (本章完) 0085 武当山里,幽篁深处 船儿靠岸,乃是武当县的码头。 这个武当县,始置于西汉,不存于后世,大概位置在丹江口市关门岩一带。 众人出得舱来,向南望去,但见青山莽莽,群峰起伏,比之峨眉之秀,别有一番雄壮之美。 一众峨嵋弟子及唐珙都不由赞道:“好山!” 殷六自豪道:“武当山绵亘八百余里,居中那最高的,便是天柱峰,号称‘一柱擎天’!周围七十二座山峰,皆朝主峰倾斜,正所谓:‘七十二峰朝大顶,二十四涧水长流’,又有三十六岩十一洞、三潭九泉、十池九井、十石九台……这一趟师妹师弟们到此,务必多住几月,慢慢赏玩。” 黎彩霞笑道:“殷师兄说的好听,其实我们住多久他全不关心,只消季师妹就此住下不走,我们便是立刻回头,他也不带多看一眼的。” 殷六当即红了脸,正要反驳,忽想到季筱蓉若真个就此住下不走,则武当山与仙界何异?一时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季筱蓉喝道:“黎师姐,你见六哥老实,便只顾欺负他么?” 上前去拧她腰中嫩肉,黎彩霞顿时大叫投降。 笑闹声中,众人下船,穿县而过,入山行得二三十里,隐隐望见紫霄宫的飞檐。 莫七喜道:“到了、到了!”快步走在前面引路,行了一程,忽然仰头长啸,声震山谷,脚下转过一座小山,整座紫霄宫,顿时映入眼帘。 原来武当派门户所在,却不同于峨眉占据绝巅,那紫霄宫位于天柱峰东北方的展旗峰下,面对照壁、三台、五老、蜡烛、落帽、香炉诸峰,右有雷神洞,左有禹迹池、宝珠峰,天然形成一把二龙戏珠的宝椅,气派既大、形势亦佳。 众人所处,乃紫霄宫正下方,面前流水石桥,过去即是宫门所在。 正待前行,忽见几道人影极快闪出,飞快下了阶梯,过桥来迎。 众人看去,左右两人正是俞莲舟、张松溪,居中一个年纪最大的,白白胖胖,身穿道袍,满脸冲淡恬和神色,料来便是武当七侠之首,张真人的首徒宋远桥。 果然殷六、莫七齐声叫道:“大哥、二哥、四哥。” 张松溪一见众人,绽开笑颜道:“怪不得今日喜鹊叫个不停,我还和大哥、二哥说呢,不知有什么喜事临头,便听老七也叫了起来,我心想这小子回来又算什么喜事了?谁知竟是峨眉派的女侠们到了,这当真是喜从天降!” 宋远桥却是极为有礼的秉性,向众人深深一揖,微笑道:“峨眉派师妹师弟们大驾光临,我等不曾出山远迎,失礼失礼。” 峨眉众人齐齐还礼道:“见过宋大侠。” 莫七抢着道:“我来替大家介绍——”先把武当几侠看了看,搔头道:“你们既认出我大哥,似乎也没什么要介绍的。” 又对宋远桥道:“大哥,这是峨眉派俗家弟子中的大师姐,苏清梦苏女侠,以下是黎彩霞、金明珺、你弟妹季筱蓉、魏锦宜四位女侠,这个小子尤其了不得,几年前便随灭劫师太在中州闯出老大名气,正是峨眉金童叶孤鸿,还有这位乃是峨眉派的供奉,神医扈大牛,除了为伱贺寿,特意要来看一看我三哥伤情的,再有这一位,乃是山阴义士唐珙,人称‘六痴剑客’,是我等新结交的好朋友!” 宋远桥拱手道:“不料宋某区区贱辰,竟扰动峨眉众位师妹玉趾,以及扈供奉、叶师弟、唐朋友大驾,宋某心中着实不安,实在是多谢诸位,多谢!” 又走到叶孤鸿身前,喟叹道:“数载之前,舍弟、犬子两个利令智昏,丧心病狂,为祸乡里,又冒犯了峨眉掌门师太的亲眷,远桥心中始终难安!幸有叶师弟及时教训舍弟、犬子,又迫他回来自陈其非,使我等能及时警醒,不至酿成大祸,师弟此举于我武当实有大恩,愚兄在此正式谢过。” 说罢深深一揖到地,叶孤鸿见他偌大年纪,能够这般直言己非、不加虚饰,不由暗自佩服,连忙还礼道:“久闻宋大侠乃是至诚君子,今日一见,始知盛名无虚。至于以前之事,相隔经年,我师父心境空明,只怕早已忘了干净。便是小弟,宋大侠若不提时,也自记不得了。” 宋远桥面露感激,连连点头,又要向扈大牛行礼,张松溪在一旁微笑道:“大哥,我们和峨眉派本就亲如一家,等老六成亲,更是真正做了一家人,有道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若这般客气个没完,大伙儿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宋远桥把头一拍,笑道:“倒是我糊涂了,岂有站在这里待客的道理?诸位师妹师弟,还有扈供奉、唐朋友,快快请进、请进!” 众人随他拾阶而上,一路上遇见许多三四代的武当弟子,都恭恭敬敬问好,张松溪一迭声催促,让他们烧水、上茶,取果子点心来招待众人。 却是苏清梦道:“师兄们休要忙碌,喝茶且不急,我等初来贵派,当先去拜见张真人,才合礼仪。” 宋远桥道:“师妹有所不知,师尊这些年来,一年倒有大半日子都在闭关,今年过完年后,闭关已有数月,迄今未出。” 苏清梦道:“纵然如此,我等也当于门外遥拜一番,才能心安。” 俞莲舟道:“大师兄,这是人家尊重师父之意,便领他们去吧。” 宋远桥点头道:“好罢,那我们一同前去。” 遂引众人前往,绕过真武大殿,顺着一条曲折小路一直向前,走到后山一片竹林深处,但见幽篁滴翠、绿草如茵,居中一片旷达地面,修了小小一个院落,里面唯有竹屋两三间,四下除了偶尔鸟语,寂静异常。 自入这竹林起,众人的脚步、呼吸都下意识放轻,及至门前,宋远桥低声道:“此即家师闭关清修之所。” 苏清梦也小声道:“不要打扰了张真人,我们便在这里跪拜吧。” 说罢带着峨眉众人跪下行礼,唐珙见了,也跟随跪倒。 众人磕了个头,刚刚起身,忽听竹屋中传出人语,说得是:“咦,这位小朋友是峨眉派的高徒么?年纪轻轻,内力竟有这般火候,当真难得,哎,只是凡事过犹不及,你一味求精进,离走火仅只一步之遥,自己可知道么?” 话音落处,两扇竹门呼的洞开,一个身材高大的老道,白须白发,穿一身不干不净的道袍,摇摇摆摆走了出来,眼神带笑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叶孤鸿身上,招手道:“好孩子,你过来。” (本章完) 0086 邋遢道人,谈笑传法 “邋遢道人”张三丰,乃是当今武林中公认的天下第一人,然而此刻站在小院中,笑容和蔼,气势全无,便似邻家一个好脾气的寻常老头儿般,向叶孤鸿招了招手。 叶孤鸿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走进院中,正要行礼,张三丰摆手道:“头已磕过了,还要多什么礼?来让老道看看你这功夫如何练的……” 说罢一伸手,拿向叶孤鸿大椎穴。 此穴属督脉,位于人体第七颈椎棘突下凹陷中,若想找着玩儿,只需把头低下往颈后一摸,耸起最高的骨头便是第七颈椎,下方骨缝就是大椎穴—— 有内力的朋友摸时千万小心,不然内力一吐,容易高位截瘫。 毕竟此穴乃是人体重穴之一,号称“诸阳之会”,乃是体内气血的十字路口! 一旦受损,重则立毙,轻则堵塞督脉、膀胱经、三焦经、胆经、胃经、大肠经、小肠经等经脉,身体僵弊,百病丛生。 正因穴位太过紧要,叶孤鸿下意识便想躲避,然而念头方生,一只暖融融的厚实大手,已按在了他大椎穴上。 叶孤鸿心中一凛,便似被老猫叼住后颈的小奶猫般,乖乖不动。 随即一道纯粹、柔和的劲力,似慢实快的在他体内打了个转。 张三丰眨了眨眼,露出诧异神情,口中念叨道:“好家伙,起手就是峨眉九阳功?你师父可真够疼你的!” “嗯,还吃了不少极品的灵芝?可打根基的时候吃这些个,这是拔苗助长啊……” “咦,居然还裹了一道阳毒?这毒与内力密不可分,似乎是佛门瑜伽的路数啊,难道是郭女侠当年同蒙古国师学的功夫?可是如何竟用来炼毒为气?这不是胡闹了么?” “唔,还好还好,毒性虽烈,量却不大,总算伱不曾痴迷此道,不然这炼毒化力的法门,看似增加功力极快,其实隐患极大,你所练的峨眉九阳功本来阳和纯正,添了这阳毒霸道之力,威力固然大增,驭使却不免力不从心。” “好家伙!本来已然隐患重重,你又吃了许多什么玩意?……嗯,这般纯粹的少阳之力,这是什么毒物的胆吧?” 张三丰似对叶孤鸿说话,又似自言自语,几句话间,把叶孤鸿的跟脚剖析得明明白白。 叶孤鸿连忙点头:“乃是菩曲蛇的蛇胆,此蛇……”一番叙说,把那蛇模样、毒性,自己如何吃得,吃了多少,细细描述一番。 张三丰点头道:“原来如此,这就对了。《灵枢》有云,胆为中精之腑。胆者,肝之府也,肝主仁,仁者不忍,故以胆断,故仁者必有勇也,因此胆主勇决,禀性阳刚。若是以五行论之,肝属阴木,胆属阳木,肝之余气化生胆汁,那菩曲蛇一身奇毒,遍体阴气,当属阴水,水生木,老阴生少阳,因此此蛇之胆,反而纯阳,故服之能增力气。” 这一番剖析头头是道,叶孤鸿半懂半不懂的,不明觉厉,连连点头。 张三丰叹道:“你还点头?傻小子,老道再说简单些吧,你练得本是纯阳内力,可是过早吃了太多灵芝,还炼化了一道阳毒入体,看似内力惊人,远胜同辈,其实早已埋藏了许多隐患,只是仗着你只得十余岁年纪,正是少阳躯体,以阳驭阳,一时还看不出端倪,但你将来一旦成亲,阳气走泄,内力顷刻间便要失控走火。这本来也还罢了,大不了做个和尚,不娶老婆便是……” 院子外面,金明珺、魏锦宜本已听得心惊肉跳,待听到此处,脸色愈发难看。 张三丰不曾在意,继续说道:“偏偏你又吃了这些蛇胆,阳上加阳,便是你这少阳躯体也难承受,嗯,你最近内力只怕常常暴走难驭,同时心烦意乱,夜难安寐,口渴尿黄,脚丫子臭……” 说到这里老道双眼滴溜溜一转,附耳低声道:“还忍不住的想女人,眼里看见了女人,恨不得都是自己的老婆,老道我说得对不对呐?” 叶孤鸿两眼一瞪,这算是真正被惊住了! 无他,全中! 这几天以来,他内力常常无故暴走,本来还以为是内力大增一时不能适应,慢慢锤炼一阵便可无事,此刻方知自己太过乐观,若是没有张三丰指出,只怕直到真个走火,还不知是什么缘故哩。 叶孤鸿后怕之余,又暗自想道,怪不得昨天师姐说给唐兄做了腰带,我心中顿时不快,原来竟是这个缘故! 再一细想,这内力上的岔子,竟然影响到性格、思绪,人体当真奥妙无穷,也难怪那些走火入魔的人,往往性情大变。 连忙道:“张真人,晚辈的情形,正同你老人家说得无二,不知当如何是好?” 张三丰见他惊怕,笑呵呵道:“休怕,休怕,老道这武当山上,产有银耳,此物生津解燥,滋阴最好,回头让你师兄们采些来炖了你吃,加些糖霜甜滋滋的,再加桂花香喷喷,好吃的紧呐。” 叶孤鸿讶然道:“晚辈这般严重的症候,吃些银耳便能好了么?” 张三丰理直气壮摇头道:“那又不是仙丹,自然只能为辅,咦?老道以鹤嘴劲替你调理半天,你不曾察觉到么?” 叶孤鸿连忙扭头,这才看见,原来不知何时,张三丰食指、拇指虚拿为鹤嘴之形,一下一下敲击在他的大椎上,只是其功力精纯之极,又与叶孤鸿内力根本同源,因此他竟毫无察觉。 这时张三丰把他大椎一拍,叫声:“好了,你且提一提内力看!” 叶孤鸿只觉浑身过电般一颤,精神不由为之一振,连忙点头,暗运内功,只觉一道恢弘内力自丹田蹿起,走经过脉,无不随心如意,不由喜道:“好了,好了,多谢张真人!” 张三丰摇头一笑:“这便叫好了?老道不过以自己内力,强行理顺你的内力,替你化解了过燥之阳罢了,但你内力中阳毒难除,后续修炼,燥气势必再生,届时还是一般状况——且伸出两手来。” 叶孤鸿不假思索,把两手伸出。 张三丰伸手同他两手相握,正色道:“老道索性送佛送到西罢,这些年老道闭关,有些小小领悟,今日说与你听,你以后练功完毕,照着老道所传法门做上三遍,便可调匀阴阳,永解此患,你听着啊——” 但听他凝神念诵道:“两气未分时,浑然一无极。阴阳位既定,始有太极出。人身要虚灵,行功主呼吸。呵嘘呼呬吹,加嘻数成六,六字意如何?治脏不二诀。治肝宜用嘘,嘘时睁其目。治肺宜用呬,呬时手双托。心呵顶上叉,肾吹抱膝骨。脾病一再呼,呼时把口嘬,仰卧时时嘻,三焦热退郁。持此行内功,阴阳调胎息。大道在正心,诚意长自乐,即此是长生,胸有不死药。” 张三丰口中念诵,双手同时放出两道内力,一凉一热,引着叶孤鸿内力在他体内缓缓转了一周,便如实地演绎所念法门一般。 叶孤鸿心中一动,暗忖道:这似乎是太极行功的法门呀! 这时张三丰一气念罢,双手同时松开,微笑道:“小家伙,你当年设法惩治书铭,阻他作恶,又迫他回山自陈其行,使我武当上下弟子皆得警醒,免了许多后患,此乃莫大功劳,今日老道替你归束内力,传你法门,也免了你的后患,咱们爷俩可就算扯平啦!去吧,去吧,好孩子,老道也要继续闭关啦。” 叶孤鸿心中一动,心想这个人情可不能就此扯平,连忙道:“张真人留步,晚辈有感于真人所传妙法,心血来潮,忽然想出了几招拳法,想请真人过目。” 张三丰稀奇道:“哦?当年老道在汉水,见龟蛇二山相对,始悟得阴阳妙谛,此后数十年闭关苦思,方渐渐想出这些功法,不料你这娃娃的悟性,竟如此了得,来来来,让老道看看你想出的拳法!” (本章完) 0087 太极八劲,峨眉灵丹 叶孤鸿要打几拳,好奇的不惟张三丰,武当众侠,峨眉女弟,扈大牛、唐珙,都不由精神一振。 峨眉众女比之他人,除好奇外,格外添了几分紧张。 毕竟这可是张真人! 放眼整个武林,敢把临时想出的拳招,请张三丰过目的人,只怕也就眼前这一个了。 叶孤鸿倒是不慌不忙,脑子里过了一过要打的拳法,不偏不倚一站,一派气定神闲。 但见他足与肩宽,吊腕抬手,随即屈膝下按,慢慢悠悠打了几招,随即收功。 这几招既不是白鹤亮翅,也不是野马分鬃,更不是左右搬拦捶、挥琵琶、揽雀尾,亦说不上是陈氏杨氏孙氏吴氏还是公园二十四式。 按说叶孤鸿前生也是能上擂台实战的,打出的拳法,若说全然是花架子,也算冤枉。 但以他如今眼光,自然知道过去所练的拳法,破绽有多大,又有哪些纯属花哨,因而此刻信手打了三五招,全然不是前世所学招数,纯粹根据掤、捋、挤、按、採、挒、肘、靠这八大劲自由发挥,可以说与后世太极神似形不似。 峨眉众女见他打的这几下,满脸都是迷糊,心道这是什么啊,若是故意打慢以便众人看清也就罢了,可是那懒洋洋浑不着意的神态又是怎么回事? 武当五侠中,宋、俞二侠对视一眼,若有所得,张四侠皱眉闭眼,苦苦思索,殷六、俞七、唐珙的神情,则和峨眉弟子差不多。 只有张三丰看得目不转睛,待他打罢,眼神之中陡然迸出一道精光,笑道:“好孩子,再打一遍。” 叶孤鸿笑一笑,果然又打一遍。 峨眉弟子、殷六莫七唐珙,不解之意更浓,反而是张四“哎呀”一声轻呼,露出有所领悟的神态。 叶孤鸿这一次足足打了二十多招,除了起手式,和此前无一招相同。 唯一不变的是,依旧是顺着太极八大劲信手演绎。 打完收功,叶孤鸿笑道:“张真人,还要晚辈再打一遍么?” 张三丰早已眉开眼笑,摇头道:“够了,足够了!哈哈,妙哉,着实妙哉!郭女侠以女子之身,演化九阳,峨眉九阳功中,本就暗藏阴阳,你以男儿身学此功夫,唯见其阳不见其阴,如今学了老道于太极之道的一丝心得,竟是立刻有悟,单说这份悟性,老道自问也比你不过,今日见你演武,少说省却老道十载水磨功夫!” 武当五侠听了,齐齐大喜,再看叶孤鸿,眼神愈发透着亲近。 张三丰仰天吟道:“噫!这正是:举动轻灵神内敛,莫教断续一气研,左宜右有虚实处,意上寓下后天还!哈哈,又可云:忽隐忽现进则长,一羽不加至道藏,手慢手快皆非似,四两拨千运化良。” 吟罢大笑三声,忽然抱起叶孤鸿,举起来晃了三晃,欢声道:“好孩子,好孩子,两年之后,老道我百年诞辰,伱记得来为老道贺寿,老道不白看你的拳法,届时定然传你一门开前人所未见的新奇功夫,哈哈,哈哈哈。” 大笑着放下叶孤鸿,扭头嘱咐道:“远桥,为师心有所悟,这就闭关去也,你过寿那日,记得送一碗寿面来吃,多放些猪油。” 说罢毫不停留,大踏步回了自己小屋,袖子一拂,大门立刻闭合。 叶孤鸿走出小院,一向冷静寡语的俞莲舟抢先抱住了他,难得大笑道:“好兄弟,你省了我师父十年功夫,我武当上下都要承情,以后若有什么事儿用到你二哥,尽管和我开口。” 宋远桥、张松溪也是笑容满面,只有莫声谷瘪嘴道:“你们竟还谢他?我和六哥好久没见师父,就等着大哥过寿师父出关,好生亲近亲近,今日话都没来及说呢,师父又去闭关了,全是这小子闹的。” 但他情绪来的快去的快,说到宋远桥过寿,忽然把腿一拍:“大哥,你这次过寿,人家峨眉掌门可真是当大事儿对待,你莫看掌门师太不曾亲来,可是准备的礼物着实惊人!小弟一路上都愁的睡不着觉啊,咱们武当穷嗖嗖的,这要等到峨眉掌门过寿,这份礼物可怎么还呐。” 金明珺忍不住道:“罢了,你何尝睡不着觉?你打鼾的声音比老牛还响,我们师姐妹都说,不枉你叫了莫声谷,张真人替你取这个名字,只怕也是听了你打鼾才有的灵感。” 众人大笑,一起回到待客的澄碧堂,各自落座,又让弟子上茶。 闲话了几句,苏清梦做为大师姐,取出礼单递去,俞莲舟接在手中一看,讶然道:“先前七弟说礼太厚,我还道他说笑,大哥你看……” 宋远桥接过一看,也自愣了,只见礼单上赫然写着:“九花玉露丸十瓶,田七鲨丹散十瓶,无常丹十瓶,白玉拂尘一柄,白玉数珠一串。” 宋远桥拜师最早,听张三丰说过许多武林旧事,吃惊道:“这莫非便是当年黄老前辈所造灵丹?峨眉竟然复原了出来?只是这等灵丹,一颗已然难得,你们这……十瓶……宋某真个受之有愧。” 叶孤鸿笑道:“宋大侠,我家师父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实在性子,武当拿我峨眉当自家人看待,他老人家心中岂有不知?如今我等峨嵋弟子,第一次来武当走动,又是宋大侠的寿诞这般大喜之日,以我师父性情,便把峨眉搬空了亦无丝毫舍不得。” 这话一说,武当众侠心中都有数了:峨眉这些年所合几味灵药,只怕基本都在这里了。 说话间,苏清梦把始终不敢离身的包裹打开,捧出一只锦盒,俞莲舟接过一看,里面正是三十瓶价值连城的灵丹妙药,以及一柄拂尘、一串数珠,玉质细腻如脂,色泽剔透晶莹,也是极为罕见的珍宝,只是比起那些药来,却又远远不如了。 这拂尘、数珠,还是当年汝阳王妃送给灭劫师太的,灭劫师太从不动用,听说宋远桥虽非道士,平素却好穿道袍、读道藏,索性借花献佛,一并送来了武当。 宋远桥满面感动之色,唤来徒弟,令他好好将礼物收藏,这时唐珙忽然起身,抱拳道:“宋大侠,唐某一介江湖野人,适逢其会,一同前来贺寿,实乃荣幸之事,不过唐某身无长物,只能将区区笔墨,聊寄心声,还望宋大侠莫嫌寒薄。” 宋远桥连忙还礼道:“这是哪里话?贤弟此番前来,澄碧堂内外焕彩,宋某更是打心底里高兴。” 唐珙见他语出由衷,亦是欢喜,当下从袖子中摸出纸笔,莫声谷熟门熟路,依旧替他举起纸来。 唐珙舔湿了毛笔,挥毫先写了个题目《澄碧堂贺远桥先生寿辰》,微微沉吟片刻,笔落处,龙蛇飞舞,满纸生烟,众人争相看去,却是一首长诗—— 黄河一清三千年,行潦灭没昆仑源。 我当濯足万里外,却怪尘土生青天。 何如曹溪一滴水,太阿削平如砺砥。 三江五湖不敢流,沧海无风清见底。 沅湘有脉通神州,乾坤无根元气浮。 青天在下水在上,铸出一片玻璃秋。 道人对此心自定,冷射瞳光双月影。 玲珑凿开云雾窗,悟作虚空大圆镜。 殷六自诩知诗,连忙点头:“唐兄弟此诗,真有李青莲风范,妙极,妙极。” 俞二默读一遍,亦点头道:“好一个道人心自定,瞳光双月影,凿开云雾窗,虚空大圆境,倒是和我武当心法颇有相通之处,高明,高明。” 宋远桥也是欢喜不已,一连看了数遍,长揖道:“多谢贤弟,有此一诗,吾与佳文同不朽矣。” 张松溪笑道:“诗词我便不通,但这一手书法,当真是漂亮极了,回头我令人好好裱了此书,就悬挂在这凝碧堂上,他日五弟回来,让他吃一大惊。” 宋远桥听了,笑容顿时一敛,摇头道:“唉,人至五十知天命,我却不知五弟何年得还,三弟何年能愈。我这做师兄的空活五十,可谓无能也。” 莫声谷道:“五哥本事高强,一定无事的,至于三哥,正好让大牛哥去看一遭。” 对于俞岱岩伤势,除了莫声谷,其他几侠心中都是隐隐绝望的,但是宋远桥却忽然生出个想头:这大夫年纪轻轻,竟能把峨眉几桩大药复原,说不定真有些非凡手段,也未可知。 当下道:“对,对,请扈先生替老三看一看!” (本章完) 0088 我不会治,我懂得治 俞莲舟点点头,吩咐知客道人道:“去叫人抬了你三师叔来。” 那道人闻言,急急奔出。 扈大牛连忙道:“在下去房中看顾便是,何必还要劳动俞三侠?” 叶孤鸿轻轻一拉扈大牛,笑道:“大牛哥虽是好心,只是想来俞三侠平素也独处久了,难得今日人多热闹,请他出来坐一坐,宽一宽怀抱也好。” 其实他这话也是顺口一说,真正想法,却是想到俞三周身瘫痪,屎尿都难自主,纵然武当弟子伺候再殷勤,那房里味道怕也不大好闻,似俞三这等心高气傲性子,想来不愿被人瞧见邋遢一面,何况还有这么多峨眉女弟子。 俞莲舟、张松溪都是心思细腻之人,立刻察觉出叶孤鸿一番好意,感激道:“师弟说的不错。” 过了挺长一段时间,两个弟子抬着一张软椅,慢慢走入厅来。 软椅上,一条大汉瘫坐其上,这汉子约莫三十八九年纪,双眉斜飞,高鼻大眼,生得极为俊朗,只是大约少见天日,皮肤苍白松弛,眼神中是藏不住的郁郁之色。 汉子穿着一袭干干净净白衣,头发胡须亦打理得整整齐齐,显然是特意梳洗整洁,才出来见人。 宋远桥上前,亲手扶着软椅放稳,对众人道:“这便是我三弟俞岱岩。三弟,这是峨眉派的几位师妹师弟,还有派中供奉扈大夫,以及这位唐珙唐贤弟。” 峨眉众女见这般一条好汉,如今手指都不能动弹,都不由红了眼眶,齐齐行礼道:“见过俞师兄。” 唐珙亦抱拳道:“久仰俞三侠侠名,今日得见,乃唐某平生幸事。” 俞岱岩眼神扫过众人,挤出了一丝笑容道:“恕俞某有伤在身,不能见礼了。” 自俞岱岩进得大厅,扈大牛便不眨眼盯着他看,此刻忽然开口道:“俞三侠,你的伤势,是被人以雄浑指力,捏断周身骨骼所致?” 俞岱岩微微诧异,望了望扈大牛,点头道:“不错!伤我之人,用的是少林派金刚指力!” 宋大、俞二、张四、殷六,齐齐露出讶色,张四忽然喝道:“老七,是你对大牛兄弟说了三哥伤情么?” 莫声谷叫道:“我是碎嘴子婆娘么?平白说这个做什么。” 他一口否认,其余四侠脸上同时露出一抹喜色。 俞岱岩自然知道兄弟们为何欢喜,苦笑道:“这位大夫一眼瞧出伤我者所用手法,本事果然极为了得,只是我浑身骨骼寸断,如今横生斜长,愈发不成模样,便是神仙下凡,只怕也难救治。” 宋远桥劝道:“三弟,世事非人力可知,自古以来多少困境,每每于不可为时,别有花明柳暗,这位大牛兄弟既有非凡眼力,让他仔细瞧瞧何妨?” 俞岱岩残废多年,心中已是自暴自弃,隐隐有些不愿让大夫诊断,以免再次失望。 但宋远桥既然开口,他便宁愿自己伤心,亦不肯拂了兄长好意,强笑道:“哈哈,这位兄弟不远千里而来,小弟岂有不愿他看的?兄弟,伱来替我瞧一瞧吧,别有压力,俞某自家事自家知,你瞧了难治,只顾明说便是。” 扈大牛点点头,上前来把他浑身细细摸了一遍,点头自语道:“筋骨寸断,好生凶残。” 抬头看向众人,摇头道:“俞三侠的伤势,我治不了。” 武当众侠面色瞬间黯然,俞三哈哈一笑,强做豪迈之态,挑挑眉毛道:“我说什么来着?”又斜眼去看他的兄弟:“你们不要露出这般脸色,让人家大夫……” 话没说完,便听扈大牛道:“但我知道怎么治。” 武当众侠一愣,瞬间一双双眼睛,齐齐放出光来,都锁定在扈大牛脸上。 俞三亦是呆了,片刻才回过神,问自己徒弟道:“灵虚,他、他说什么?师父好像听他说……” 那灵虚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乃是武当三代弟子中,除了宋书铭外,天资最为出众之人,众侠特意让他投在俞岱岩名下,继承他的武艺,师徒相处六七年,感情便如父子一般。 灵虚哗的流下两行泪来,颤声道:“师父,这位大夫说,他、他知道怎么治你……” 俞岱岩神色呆呆的,目光慢慢转向扈大牛,泪水一点一点在眼眶中蓄积起来。 俞莲舟忽然伸手,一把抓住扈大牛,紧张道:“你刚才不是说治不了?” 扈大牛哎哟一声痛叫,俞莲舟连忙撒手,不迭口的道歉,扈大牛看看手腕,已是黑了一圈,撇撇嘴,委屈巴巴道:“我是治不了,但我师父告诉过我这种情况应该怎么治,所以我知道怎么治疗……” 张四、殷六同时叫道:“令师如今在何方行医?我们这就去请他老人家。” 叶孤鸿道:“诸位师兄莫要慌乱,大牛哥不是说空话的人,你们放宽心且听他说。” 宋远桥忽然把手一拍,啪的一声脆响传出,众人都是一震,宋远桥沉声道:“临大事须有静气,都不要说话,让大牛兄弟慢慢说——大牛兄弟,你的师父如今在哪里?”他说要有静气,神情也自镇定,然而说话的声音,却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被武当六侠十二只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连魔教教主亦难有此待遇,扈大牛身临其境,紧张的连吞口水,好容易理顺了脑子,慢慢说道:“其实找我师父也没用,因为他没有药。我师父曾说起过,西域有一个金刚派,怀疑是少林旁支,外家功夫最是了得,他有一门极为厉害怪异的手法,可以寸寸折断人的肢骨,此伤无药可治,只有其本派的密药‘黑玉膏’可救。但是此药的配方,除他自家传人之外再无人知,因此我说,我知道如何治,但我不会治。” “金刚派?黑玉膏?孩子,你没记错吧?” 忽然一人急急问道,众人循声看去,都是一愣,武当六侠齐声叫道:“师父,你不是闭关了么?如何又出来了?” 来者正是张三丰,他摆摆手,顺口道:“本来正要入定参悟太极之道,忽想起利亨今日回来,怕是带了媳妇儿来的,我这做师父若径自闭关,岂能对得起人家峨眉派的姑娘?因此特地要来见一面,不过现在看来,老六的媳妇儿跑不掉,倒是老三的事情更着急。好孩子,你继续说,那金刚派是个什么情形!” 张三丰亲自垂询,扈大牛愈发紧张,连忙摇头道:“张真人,晚辈知道的,已然尽数说了,我这一门,历来有记录见闻的习惯,我师父所说金刚派一事,也是从师祖的笔记中看来,总之只要得到那黑玉膏,或者有配方让我配出来,俞三侠的伤势便能医治,嗯,只是要吃一番大苦头。” 张三丰、宋大、俞二、张四、殷六、莫七,师徒六个齐声问道:“什么苦头?” 扈大牛说起具体医治方案,顿时从容许多:“要把俞三侠骨头长好之处,从新折断,再细细接凑妥当,抹上那黑玉膏,便能痊愈,只是俞三侠伤残已久,纵然痊愈,武功怕是也难以尽复旧观了。” 张三丰闻言连连点头,两行老泪不由垂落,激动道:“那又怕什么?老三这些年来,虽不能动弹,却把内功苦练不休,如今他几个兄弟中,单说内功,怕是远桥也未必能比上他,只要他伤愈,便是肢体有些笨拙亦无妨,老道依着他的情形,再创出几套功夫传他便是!” 叶孤鸿听得暗暗倾佩,心道这当真是大宗师的气派,说起创造武功,便如吃饭喝水一般理所当然。 宋远桥几个师兄弟也都激动万分,紧紧抱着俞岱岩,一个个泣不成声,只有莫七跳来跳去,一边大哭一边叫道:“师父,大师哥,那个金刚派在哪里?我今天便出发,去抢了他的黑玉膏回来给三哥治病!” 这话一出,众人都不由面面相觑,互相闻讯一番,竟是谁也不曾听过金刚派这个名号,已不知其到底是什么来头。 正焦急间,还是张三丰说道:“依老道想来,他既然在西域,又和少林寺有渊源,门人行事又这般凶残,只怕多半便是当年偷学少林武功的头陀传人!当年苦慧禅师远走西域,开创西域少林,亦是有意要打探那头陀下落,我等只消去往西域少林寺,多半能探听到金刚派的端倪!”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听张三丰这意思,多年不下武当山的他,竟是起意要亲赴西域,替徒儿寻找疗伤灵药! (本章完) 0089 丈夫威严,女儿情意 “师父!”宋远桥走到张三丰面前,跪下说道:“放着我等徒弟在此,岂能让你老人家近百岁高龄,吃那风餐露宿的苦头?” 俞莲舟亦上前跪下道:“师父,取药之事,皆由徒儿一肩担之,你老等待徒儿好消息便是。” 俞岱岩身不能动,连忙催徒弟抬了他过来,流泪道:“师父,你这般高龄,若还要为徒儿奔走,让徒儿于心何忍?宁肯此伤不治,也绝不能让师父替我吃苦。” 张松溪、殷利亨、莫声谷都走来跪在面前,纷纷求道:“师父,取药之事,自有徒弟们承担,师父还是坐镇紫霄宫,我等哪怕走到千里万里外,心中也能有底。” 叶孤鸿见他师徒间真情流露,心中不由感动,暗暗叹道:张真人和武当七侠之间情谊,真个同父子无异。 忍不住上前说道:“张真人,伱虽是武林第一人,但毕竟也是近百岁的老人,纵然功力通玄,晚辈们又岂能忍心让你受奔波之苦?这治疗俞三侠的法子,乃是我峨眉供奉提出,峨嵋武当亲如一家,此事我峨眉若不出一分力,岂能对得起两家情谊?我和大牛哥,便随武当师兄们走一遭,真人山中高坐,笑看我等‘小儿辈破贼归矣’便是。” 张三丰被他逗得一笑,擦把老泪道:“你这小子,这是把老道捧做谢安石了……罢罢罢,孩子们一番心意,不可不领。既然如此,老道便同远桥留在派中……远桥你别急,听为师的说——岱岩之事固然要紧,但你等师兄弟却不可尽出,毕竟翠山如今下落尚且不明,一旦江湖上传出什么消息,要不要人去处置?” 宋远桥听罢,心知说得有理,也只得点头应下。 张三丰又道:“至于莲舟、松溪、声谷,你们三人便是此行主力,加上孤鸿这孩子,他虽年轻,单论武艺,足抵得上武当一侠,况且老道瞧他气运极盛,今番厚着脸皮让他出力,只盼能借他一些福缘,顺顺利利办成此事,早去早归!你们四个武艺高些,务必要护好大牛这孩子……” 话音未落,殷利亨惊讶道:“师父,这等大事,岂能不让我去?” 张三丰笑道:“傻徒儿,你此番是带新媳妇回来,岂有立刻让你远赴万里的?好好留在武当成亲生孩子不好?” 殷利亨涨红了脸道:“师父,你忘了当初情形么?伤三哥那伙人冒充我武当七侠,却是足足有六个,若他个个功夫都如出手伤三哥之人,岂不是极厉害的劲敌?况且我们对金刚派的情形一无所知,假如他派中竟高手如云,又该如何是好?师父,你尝教导我等,狮子搏兔尚用全力,弟子亦是三哥的弟弟,亦是武当派一份子,亦是你老人家的徒儿,若不让我出力,一生也不安乐。” 一番话掷地有声说出,忽然回身叫道:“筱蓉,你来!” 季筱蓉微微红着脸儿上前,殷利亨难得的板着一张脸,大声对她道:“你跪下,拜见师父,拜见你诸位伯叔。” 峨眉几女都惊得张开樱口,不晓得殷老六今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雄威大震,敢这般命令式和季筱蓉说话! 季筱蓉偏偏似乎极吃这套,一张小脸,红的几乎滴血,却是乖乖巧巧跪倒,口称:“峨嵋弟子季筱蓉,见过师父,见过大伯、二伯、三伯、四伯、七叔。” 殷利亨大声道:“师父,筱蓉的师父、父母,都同意我们婚事,她今日这声师父、伯叔叫出,便是徒儿的女人了!” 又看向季筱蓉,板着脸道:“筱蓉,我当着师父、师兄弟们问你一句,我如今要替我三哥去寻药,办完此事,才能同你正式成亲,然而西域茫茫,金刚派也不知藏匿何处,我此去快则半载,慢则三年五载,你等不等得?” 季筱蓉难得见他这般霸气外露,心中愈发爱敬,一时间眼波欲流、满心温柔,低低声道:“一生一世,也自等你!” 说罢深吸一口气,看向张三丰道:“师父,我师弟方才说了,武当峨眉亲如一家,此事峨眉不能置之度外,请师父允我与六哥同去,若能替三伯伤势尽些微薄力气,以后我这个武当媳妇,也自挺得直腰。” 殷利亨喝道:“胡闹,我们此去万里迢迢,你一个女子如何跟着添乱……” 季筱蓉却不惯着他了,美目一瞪道:“女子便如何?我派祖师也是女子,我师父也是女子!” “对!”张三丰立刻赞道:“女子又如何?女子若是心存志气,往往比男子汉还更加厉害。筱蓉啊,好闺女,你有这份心思,老道我真正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佳儿佳妇,佳儿佳妇呀!你若不怕辛苦,便和他们同走一遭。” 说罢看向几个徒弟:“你们几个给为师的听好了,这一路上,好好替我照顾好你们弟妹、嫂子,知道了么?” 几个徒弟大笑,纷纷高声应诺,俞岱岩身不能动,亦忍不住笑道:“好一个重情重义的峨眉女侠,我六弟这番福气,当真是前世修来。” 金明珺、魏锦宜却是慌了,两个对视一眼,齐声道:“对,我峨嵋与武当同气连枝,大家同去西域走一遭。” 张三丰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西域亦不是善地,若是去的人多,一个照顾不周,有个闪失,让老道如何同你们掌门师太交待?” 几个女弟子面色一红,心想罢了,人家这是嫌我们武功不济呢。 金明珺暗自跺了跺脚,但叶孤鸿为替俞三侠寻药前往西域,乃是侠义道的大事,她虽一千万个舍不得,也不敢让叶孤鸿不去,不然灭劫若得知,只怕能把她开革出门墙。 叶孤鸿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自己几个师姐对上一般江湖人自然无往不利,可若遇上像神鹰教堂主、五散仙那等角色,便远远不是对手。 脑中一转,点子生出,走到唐珙身前,深施一礼,说道:“唐大哥,我们认识虽然不久,却也曾同生共死,正所谓‘立谈中、生死同’……” 话没说完,唐珙已然一笑:“‘一诺千金重!’在下本来也想替俞三侠之事出一把力,但你们人强马壮,多我不多,贤弟,你若要我陪同诸位女侠回峨眉,此事唐某应下了!呵呵,峨眉天下秀,如今见识了武当之雄,正要去领略峨眉之秀。” 之前林中对付毒蛇,叶孤鸿已看过唐珙身手,单说剑法,不在莫七之下。 况且他独闯江湖已久,经验自然极丰,由他护送自己师姐们回峨眉,便大可放心。 叶孤鸿喜道:“如此多谢唐兄!” 唐珙笑道:“你若当我是兄弟,便不须说这个谢字!” 这时张三丰笑吟吟走来道:“峨眉诸位女侠可不要急着走,难得来我武当,好歹盘桓些时日,还有这位姓唐的小朋友,也一并在此做客,唉,可惜老道的五徒不在,不然他见了你这手书法,不知要多么欢喜。” 次日,武当二、四、六、七四侠,连带叶孤鸿、季筱蓉、扈大牛,各自打点行李,告别武当、峨眉众人,匆匆上路。 金明珺、魏锦宜心中万万千千个不舍,但是眼见众人连宋远桥几天后的五十大寿都顾不及了,晓得事情轻重,哪里还说得出别的话来? 也只好一边滴着泪珠子,一边拉着叶孤鸿千叮万嘱,要他事事小心、早早归来,尤其最重要者,万万不可被江湖上的狐媚子迷了心去。 又过一日,宋书铭带着几个三四代弟子,采购了好些酒肉回山,得知叶孤鸿来过又走,心中先惊后喜——他是一万个不想和此人照面。 但得知叶孤鸿之所以急急而去,是为了替俞岱岩寻找伤药,却又不觉恍然若失。 (本章完) 0090 终南山里,蒙面邪僧 叶孤鸿等人自离武当,沿着汉水而上,穿行于群山间,八九日功夫,来到了石泉县。 此县乃是汉中门户,北依秦岭,南临巴山,汉水居中流过,所谓“两山夹一川”也,战国时奇人鬼谷子,曾于此县云雾山讲学。 群侠于此歇宿一晚,次日一早,折而北上,进入秦岭,所行路途大名鼎鼎,正是当年魏延欲走而不得的子午谷是也。 只是如今之子午谷,比魏延当年好走的多,却是当年杨贵妃爱吃荔枝,唐玄宗令人自涪陵修路直至长安,要求能行奔马,其中便包含了子午谷,故此又称荔枝道。 子午谷长六百余里,众人风餐露宿,一连走了五日,离出口已然不远。 这日正午,正走到一座山岭上,山风荡荡吹来,众人都赞道:“好风,好风,且在此歇上一脚,再走不迟。” 当下停了脚步,四下望去,只见群峰巍峨,气象非凡,叶孤鸿只觉胸中豪情陡升,不由脱口道:“好一座大山!” 张松溪笑道:“师弟,此乃终南山呀,出得此山,再往北去,便是长安。” 叶孤鸿惊奇道:“这便是终南山么?全真教祖庭所在?” 张松溪摇头叹道:“当初全真教全盛之日,重阳宫道士不下万人,后来辩法输给了和尚、喇嘛,声势大挫,此前他得罪的势力又多,见他势危,都来落井下石,偏偏自家又有纷争,教中高手纷纷远遁,或是隐居修道,或是自立门户,如今的重阳宫,几经大劫,规模不足以前十一,也没什么像样的高手驻扎了。” 莫七冷笑道:“他势力所以全盛,也是受了元廷扶植,可谓来路不正,有后来灾劫,也自难免,我只可惜重阳真人当初一腔意气,牛鼻子们无人继承。” 张松溪喝道:“我们师尊便是道士,牛鼻子三字也是你说的?” 几人正自闲话,忽然一片蹄声惊响,自北传来,殷六连忙拉着季筱蓉避在一旁,口中抱怨道:“这般转折山路,竟也有人奔马,大家快让一让,莫吃他撞了咱们。” 莫七笑道:“说不定人家是送荔枝的呢,怕贵妃娘娘久等,岂能不加狂奔?” 说话间一匹马儿喷着粗气撞上岭来,驭马的是个二十余岁女子,背后又坐着一个三十余岁男人。 那女子转过山路,陡然见到众人,吃了一惊,连忙把马一勒,可那马儿显然累得狠了,女子骑术也不大精,胡乱一拽缰绳,马儿希律律一声惊叫,前蹄一软,栽倒在地。 好在马上男女都会武功,两人急急一跃,落在地上,不顾挣扎不起的马儿,惊疑不定望着叶孤鸿等人,那男子大喝道:“喂!你们是那妖僧的同伙么?” 众人看那男子,相貌粗豪,身高六尺有余,肩膀宽厚,胳膊粗长,然而两只胳膊软软垂在身侧,便如没骨头一般,背后腰带上插着一条竹棒儿,碧绿欲滴,晶莹滑润,显然非是凡物。 他虽厉声大喝,眼神却有些慌乱,身旁女子更是满脸紧张,紧紧握住腰间剑柄。 张松溪皱眉道:“休要误会,我们是往长安去的客人,并不认识什么妖僧。” 女子听罢,顿时松一口气,男子却兀自神色狐疑,用肩膀碰了碰女人道:“看看马儿还能不能走了。” 女人正要去,扈大牛忽然开口道:“咦,阁下这两条胳膊,不似受伤,也不似生病,倒像是练功走火所至,我瞧你眼睛昏黄,嘴唇干燥,脖颈肿大,是手阳明大肠经出了岔子吧?” 来人听罢,先是一惊,随即露出惊喜之色:“伱能看出我病灶?那你能治么?” 扈大牛皱眉道:“若要治标,倒不算难,我以金针刺你商阳、合谷、曲池、手三里、臂臑、肩髃,你双手自然便能动弹,只是我不知你练得什么功法,一旦再练,只怕还要复发。” 那人狂喜,连忙道:“复发不怕,不瞒大夫,有个强敌追在我夫妻身后,此人武艺极高,我若双臂能动,便能打发了他!” 他似乎担心扈大牛不肯帮他,又特意强调道:“那人极凶极恶,他怕被别人知道害了我,见了你们,定然也要灭口,你们看来也都是练家子,却定然不是那妖僧的对手。” 武当众侠被他小看,哑然失笑,俞莲舟淡淡道:“这般说来,这位壮士倒是一番好意,扈先生,若是方便,请你替他医一医臂膀。” 那人大喜,连忙道:“在下于武林中,也非无名小卒,你们今日帮了我,必有一番厚报。” 俞莲舟摇头不语,张松溪笑道:“我等帮阁下不图厚报,济人危难,正是我辈本分。” 说话间扈大牛已取出金针,在火折子上燎了一燎:“阁下站稳了,不要稍动。” 那人奇道:“不用我脱衣服么?”话音未落,扈大牛下下手如飞,几根金针精准无比插入穴位中。 那人见他认穴奇准,叫好道:“好本事,好本事,没想到大夫年纪轻轻,手段如此不凡。” 扈大牛微微一笑,一根根缓缓拈动金针,那人神色立变,忍不住叫道:“啊哟,酸,啊哟,麻了麻了,啊哟,舒服,啊哟啊哟,疼疼疼疼……”忽然便红了眼眶。 身旁女子一直紧张关注,见丈夫流泪,连忙道:“龙哥,疼得很厉害么?” 那人顿时恼道:“傻婆娘,乱说什么,人家还以为我是疼哭了!我这两条膀子,多日没有感觉,如今眼看好转,想起被那妖僧追了几天,马上便能报仇,因此激动。” 大约一炷香功夫,扈大牛一一收起金针,微笑道:“你试试看膀子可还自在?” 那人先是小心翼翼动了动,又屈伸一回,面上现出喜色,连连点头,呼呼打出两掌,哈哈大笑:“好了,好了。” 叶孤鸿等人神色都是微变,不料这人掌风如此刚猛。 便在这时,一阵马蹄传来,那人神色一肃,道:“你各位都是好人,来者是穷凶极恶之辈,你们大家站远些,不要被他害了,若见我不敌,便快快往山里跑,他们的目标是我,不会追你们,媳妇儿,你也记得要跑。” 那女子闻言顿时流泪道:“我不走,龙哥,我们夫妻同生共死。” 话音未落,九匹骏马转上岭来,见这男子拦路,纷纷扯住缰绳,九匹马人立而起,前蹄踢腾,齐齐停下。 叶孤鸿看去,只见当下一匹马上,坐着一个灰衣僧人,光溜溜的秃瓢,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眉毛眼睛,眼角皱纹深深,看着少说也有五十来岁。 后面八匹马上骑士,个个孔武有力,大多都是异族,其中还有三个喇嘛。 叶孤鸿眨了眨眼,认出其中有两个,却是旧相识—— 正是当初汝阳王府的哈总管,派遣同他师徒一起去雁门关夺宝的武士,记得一个叫做乌林伯夫,一个番僧叫摩多思巴! 这几人看了一眼叶孤鸿等人,又看了一眼兀自睡在地上不起的马儿,领头那和尚忽然笑道:“史大帮主,痛痛快快从了我们有何不好?当花子头儿,岂有做个大官、镇守一方来得快活?你若答应,这就随老衲回去见王爷,荣华富贵不必多说,便是你的内伤,也一并替你医治妥当。” 他这般一说,叶孤鸿不由看向看那位“龙哥”,果然双臂依旧如方才般耷拉着。 今天下午跑出去陪客户开了个会,回来晚啦。 (本章完) 0091 霹雳惊龙,金刚巨力 叶孤鸿见他这般做派,暗自好笑,心道这真不愧是老江湖! 虽在背后看不清他神情,但料来必是满面愤慨、眼神悲怆,透着那么一股龙游浅水、英雄末路的苍凉。 武当四侠却是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道天下间叫史大帮主的叫花头儿,只怕只有一位,可这位传闻失踪已久,如何竟在这里出现? 那蒙面和尚也是个警惕之人,看了看叶孤鸿等人,扭头道:“纳忽阿,你去将此人擒下,带回去慢慢摆布他——小心他的腿法。” 这和尚心思虽多,却是一百个也料不到,方才片刻功夫,扈大牛竟暂时治好了龙哥双臂,因此只叫手下留神他腿法。 纳忽阿是个虬髯满面的蒙古大汉,闻言点一点头,跃下马背,就手抽出背后鬼头刀,双眼不眨地盯着龙哥双腿,缓缓上前。 龙哥眼珠闪过一抹失望,恨那和尚不曾亲自来捉,待对方走近身前,忽然暴喝一声,双掌齐出,纳忽阿猝不及防,吃他打得倒飞而出,人在半空,便大吐鲜血,飞出一丈有余,这才落地,抽搐片刻,竟自死了。 这一下变起突然,蒙面和尚双眼陡然睁大,惊呼道:“史飞龙,你的伤势竟好了?” 史飞龙哈哈大笑:“妖僧,你追了老子这么多天,早该让伱尝一尝老子的厉害!吃老子飞龙在天!” 说罢纵身一跃,身体横陈当空,说不出的利落潇洒,呼的一掌拍出,凌空罩向和尚。 这一掌打得霸道无比,真似一条飞龙直扑而下,叶孤鸿等看得心旷神怡,齐声喝道:“好掌法!” 蒙面和尚见他来势汹汹,不愿硬接,一个筋斗倒翻下马。 眼见这一掌便要打在马身上,只听史飞龙一声大喝,右掌收、左掌出,借这换掌之势,身形龙蛇般一拧,蓦然往前又射出三四尺远近,紧追不舍,依然劈向和尚。 叶孤鸿看得双眼放光,这般刚猛掌法,一击不中,竟然还有余力变幻追击,显然其中暗藏阴阳相生之理,着实已堪称掌法之绝诣! 那和尚也料不到对方掌法如此精湛,这一下再也躲避不过,连忙一拳击出,只闻空气中发出霹雳声响,显得声势极为浩大。 二人拳掌交击,嘭的一声炸响,蒙面和尚身形一仰,纵身后跃,落地后连退三步,化开余力,史飞龙则倒翻一个筋斗,落在地上,身形也是一晃。 叶孤鸿听见俞莲舟低声道:“和尚的内力很强,史帮主内力修为不及他,但掌法却更加高明。” 话音未落,乌林伯夫见史飞龙落地,恰把后背对着自己,抡起铁杖就砸,史飞龙听见脑后风响,大喝道:“吃我龙摆尾!”拧身一掌甩出,后发先至,乌林伯夫惨叫一声,吃他一掌打翻个筋斗,趴在地上吐血不止。 和尚正待上前,见他一掌拍翻乌林伯夫,勇猛无比,眼珠一转,大叫道:“二先生,还请助我!” 便听一人应声大喝道:“好!久闻降龙掌至阳至刚,今日倒要瞧它比我金刚门的大金刚掌法如何!” 此话一出,叶孤鸿、武当众侠齐齐变色,互相看去,彼此脸上都是又惊又喜神情。 概因这个金刚门,名声着实不显于世,当初扈大牛说出时,武当、峨眉众人,竟无一个听过。 还是张三丰活得日久,知道的典故极多,这才勉强推断出,或和当年叛出少林的头陀相关,要众人去西域少林进一步打听。 然而西域广大,西域少林的僧人知不知道金刚门的下落,还是未知之数,因此众人自出发以来,虽然嘴上不提,心里却都压着沉甸甸一块大石。 不料在这终南山中,一时好心帮了史飞龙,来同他为难的人里,竟然便有金刚门弟子,众人听得他自报家门时,心中那番狂喜,真个难以言说! 俞莲舟强自压制住心中兴奋,压低声道:“大家都镇静些,先不要暴露意图,待会合力擒下此人,由四弟问话。” 众人齐齐点头,再度看去,只见那“二先生”年近五旬,生得又矮又瘦,油光光一个秃头,太阳穴凹入半寸,眼神眉宇间戾气十足。 史飞龙大喝道:“矮子受死!” 轰的推出左掌,及至一半时,右掌紧随而至,却自左掌下方穿出。 那二先生本来也推出一掌相迎,眼见对方忽然变招,眼睛一瞪,手掌蓦然下击,去挡史飞龙右掌,同时后掌疾出,去挡对方左掌,应变十分迅捷。 只听砰砰两声,二人连对两掌,身形都是一晃,二先生高叫道:“好掌力!再来!”呼的击出一掌,却是抢先出招。 史飞龙一咬牙,也出一掌迎去,二掌交击,二先生身形再次一晃,史飞龙却往后退了一步。 二先生“哈”的一笑,抢步上前,猛然一掌拍向史飞龙面门,史飞龙这时已知对方力道、内力,均在自己之上,不敢硬碰,嗖的急退一步,背朝对方横掌反扫,正是方才使过的龙摆尾招数。 他这一下用上了拧身之力,然而双掌一碰,只觉对方力道竟然又大了一分,身不由己踉跄跌退,只觉臂膀发麻,隐隐有抬不起来的征兆。 这一惊非同小可,史飞龙不敢再战,顺势一跃拉开距离,口中叫道:“贼子厉害,大家扯呼!” 说罢跑出几步,却见叶孤鸿等人纹丝不动,也不由住了脚,大叫道:“你们怎地不扯呼?哎呀呀,害死我也!我再挡这厮几招,你们快跑快跑!” 众人暗自点头,心想这位史帮主心地着实不坏,眼见不敌对方,竟然要为自己一群刚刚相识的人卖力死战。 张松溪大喝道:“哼,少林高僧什么时候和鞑子混在了一起,还藏头露尾叫什么金刚门!大伙儿并肩子上,拿下此人送去少林,必有一番好处。” 二先生闻言大怒道:“少林寺又算个屁,我金刚门要扬威天下,早晚杀翻了那秃驴庙。” 说罢大踏步冲将上来,史飞龙暗叫不妙,把牙一咬,正要强行去挡,便见俞莲舟身形一闪,掠过自己,手呈虎爪,凶狠无比地抓向二先生的腰眼! (本章完) 0092 山岭酣战,紫气破凶 这正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二先生等人的注意力,本来全在史飞龙身上,对于这忽然冒出的几人,并无过多在意,又听史飞龙不断催他们逃跑,愈发小觑了去。 然而俞莲舟这一下闪进,身法之快、之利落,顿时让二先生吃了一惊,及至虎爪一出,凌厉阴狠,邪气森然,更是惊出二先生一秃头的热汗。 当下怪叫一声,轰隆一掌拍出,却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俞莲舟这一爪若抓实了,自己也不免受他一掌。 二先生掌还未至,灼热掌风已然扑面,俞莲舟心中一提,暗忖道:不对啊!师父分明是说那逃寺头陀只偷学了许多厉害外功,这厮如此强横的内功,却是哪里得来? 他却不知,这个二先生实乃不世出的异人,莫看生得矮瘦,却是天生神力,自入金刚派以来,诸般功夫一看便会、一学便精,外功臻至极高明处,更是另辟蹊径,由外而内,练出一身极为浑厚的内功。 至此武学造诣之深,已是远在创派祖师逃寺头陀之上,自入江湖以来,罕有人能接他三招。 俞莲舟自己就是内功高手,心知对方既有这般功力,挨上一掌绝难讨好,岂肯同他换命?斜刺里一步迈出,脚下仿佛踏着两块冰一般,嗖地滑开,反手抓向他另一侧腰眼。 二先生这时早已全力以赴,连忙错步避让,顺势发掌拍向俞莲舟头顶,二人你来我往,战成了一团。 余下三侠也都是极聪明的,一见俞莲舟使出这套功夫,心中顿时知他用意。 原来武当派自有一套擒拿手法,唤作虎爪手,俞莲舟练成之后,嫌其不够凶狠,自家又别创出十二招新招,招招都是拿人腰眼的辣手,阴狠刁钻,难闪难防,一旦得手,立刻废人腰肾,便是不死也要断子绝孙。 张三丰见后,不喜其过于狠毒,不留余地,故此亲自命名,添了“绝户”二字,要求徒弟们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能轻用。 但俞莲舟并非拘泥之辈,一见对方乃是替元廷做事,果断施展出这门歹毒功夫,要让对方难以从武功路数里辨别他的来路,以免为师门招灾惹祸。 三侠当下亦不拔长剑,齐齐使这绝户虎爪的本事,扑向敌方众人。 对方果然受了迷惑,那蒙面和尚高叫道:“好邪门的功夫!看你们这般武艺,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又何苦与我等为敌?不如助贫僧捉了史飞龙,贫僧引荐你们拜入王府,从此替朝廷做事,大家一起升官发财,岂不强过在江湖中打滚?” 说话之间,武当三侠已杀至身前。 随蒙面和尚所来的八人,一个二先生被俞莲舟挡下,先前被史飞龙暗算打死一个,又有个乌林伯夫受伤,余下五人一拥而上,拦住武当三侠。 这五人虽远不如蒙面僧、二先生那般大高手,但若是本事平平,如何端的王府的饭碗?他也都各有绝艺,放在江湖中,纵不如那些大派掌门,但在一般帮派中,做个帮主、护法,却是绰绰有余。 然而三侠身手,更加惊人,兄弟三个爪风嚯嚯,并肩抢攻,那五个竟是有些不敌,蒙面和尚怒道:“既然都不识抬举,便一发送伱去见阎王。” 纵身飞扑而出,凌空一指点向张松溪,张松溪只觉周身寒气大盛,识得厉害,连忙侧身相让。 那和尚一招抢了先机,下手更不容情,但听嗤嗤之声不断,奇寒指力激荡纵横,张松溪只得连连躲闪,殷利亨见了大惊,忙自侧旁抢上夹攻,集合二人之力,总算将这和尚挡下。 史飞龙不料这几个“好心路人”如此厉害,那份惊喜,当真无以复加,眼见对方最强两人都被牵制,大叫道:“大胡子休怕,史某来助你!” 运起掌法扑入战团,和莫七二人配合,力战五名元廷高手。 叶孤鸿旁观者清,只见俞莲舟同二先生,大致在仲伯之间,张四、殷六抵挡蒙面和尚,却有些勉强,而史飞龙双臂此时已有些运转不灵,莫七一人接下对方大半攻势,也自守多攻少。 当下喝道:“师姐,你替大家掠阵,我去相助四位师兄。” 说罢展开轻功掠出,掣出背后青龙剑,呼的一剑劈向蒙面和尚—— 这一剑却是当年见徐寿辉所使招数,被他依样画葫芦使出,蒙面和尚果然识货,当即大叫:“全真剑法!原来你们是全真余孽!”再一细看,对方几人爪法虽阴毒,却隐隐流露出道家武功的路数,加上此地又是终南山,当下愈发信之不疑。 叶孤鸿骂道:“狗和尚,坏我大教根基,今日和你们不死不休。” 说罢脚步不停,复往前方杀去,番僧摩多思巴大吼一声,舞一口纯钢戒刀迎了上来, 叶孤鸿挥剑相迎,这一次使得却是本门嫡传的玉箫剑法。 他料定这几人多是异族,绝不能似那蒙面和尚般见多识广,也不怕他们识出自家武学的来历。 摩多思巴当初曾和他结伴同往雁门,叶孤鸿知道此人乃是吐蕃密宗的刀法好手,所练的刀法亦是密宗嫡传的“善无畏刀法”,走的是刚猛一路,当下展开身法同他游斗。 时隔经年,摩多思巴早已认不出叶孤鸿,只是见他年少,心想少年人力气未成,我当以力破巧赢他,遂把一口刀使得大开大合,招招抢攻。 双方斗了十余招,叶孤鸿卖个破绽,放他一刀当头砍落,横起青龙剑招架,刀剑相击,当的一声大响,摩多思巴大喜,双手攥住刀柄,便要发力下压。 叶孤鸿嘴角一勾,左手已悄然握住了皮带上蛇骨剑柄,就在对方前倾发力瞬间,一泓紫光蓦然乍泄,摩多思巴措手不及,吃他一剑挥为两段。 一剑结果了摩多思巴,不待他残尸落地,一招“天外流星”,将青龙剑力掷而出。 这一招突如其来,一个番僧刚刚后跃避让史飞龙掌法,青龙剑已呼啸而至,自他太阳穴直没颅内,当场魂断。 余下三人大惊,齐齐往后退去,莫七大喝一声,忽然变招,洒出一片铜钱镖,三人各自挥兵器抵挡,被莫七趁势闪入一人怀中,一招震山铁掌正中胸口,打得那人七窍流血而死。 另外两人是一个喇嘛和一个金发色目人,眼见同伴接连毙命,不由亡魂大冒,叽里咕噜喊了两句,扭头就逃。 此前被史飞龙打伤的乌林伯夫见了,拄着钢杖也要逃走,吃叶孤鸿追上,一串快剑逼得他手忙脚乱,随即一剑穿喉而死。 张松溪啊见他们那边大胜,心中大喜,连忙叫道:“好!诸位师兄弟,我全真派复仇便在今日,一起并了这两个和尚!” (本章完) 0093 以牙还牙,以血换血 蒙面和尚不料势均力敌甚至隐占优势的局面,顷刻间便遭打破,心中不由狂怒。 但他本是极有决断的人,见事不能为,当即撒手。 仰头一声戾啸,身形滴溜溜陀螺般飞转,双指如风,一连戳出十七八指,阴寒指力突突乱射,张四、殷六大惊,都往后跃开暂避锋芒。 和尚得了这一个空,大叫道:“对不住了二先生,我会让你师弟为你复仇!” 说罢涌身往悬崖下一跳,来了个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 这山岭本不甚高,众人涌至崖边一看,只见蒙面和尚飞速下落了七八丈,奋力一掌遥击身下大树,身形微微一凝,趁势拧腰转身,连打十七八个旋儿,轻轻落在另一颗大树上。 抬起头,目光狰狞看向众人,指着道:“贫僧记住你们了!” 说罢纵身一跃,就此消失于茫茫林海。 二先生眼见同伴死的死、逃的逃,不由心慌意乱,怪叫道:“挡我者死!”运足力量,狂挥双掌,便要强行杀出。 俞莲舟冷笑一声,抽身避开,噌的一声抽出长剑,展开游斗。 张松溪、殷利亨、莫声谷眼中都射出愤恨寒光,齐齐抽剑上阵,四人四剑,合斗这赤手秃子。 史飞龙看了片刻,露出迷茫神色,喃喃道:“全真教的人,如何使的竟像是武当剑法?” “嘘!” 史飞龙扭头看去,叶孤鸿将食指移开唇边,低声道:“史帮主,莫让这秃子听见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这四位师兄,正是武当俞二侠、张四侠、殷六侠、莫七侠!” 史飞龙惊讶道:“原来是他们!怪不得这般好武艺!” 又上下看向叶孤鸿,皱眉道:“武当张真人只得七个徒弟,伱如何倒称他们做师兄?” 叶孤鸿微笑道:“在下乃是峨嵋弟子叶孤鸿,这位是我师姐,替你疗伤的扈大牛大牛兄,正是我峨眉派的供奉。” 史飞龙更是惊讶,瞪着眼道:“原来是灭劫师太的高徒,那咱们可不是外人呀!不想史某倒是命好,穷途末路之时,竟得武当、峨眉两派高人相帮!” 正说之间,只听二先生一声闷哼,肩头、小腿,齐齐中剑。 他兀自不肯束手待毙,大喝一声,猛然又击出一掌。 莫声谷这些年精研外门功夫,见这二先生困兽犹斗,激起火气,剑交左手,使出震山铁掌,硬碰硬和二先生对了一掌。 双掌相交,嘭得一声闷响,莫七只觉一道大力传来,身不由己踉跄跌退,一连退出十几步方才站稳。 总算退的及时,根底又扎实,不曾落下内伤,反观二先生,却只微微一晃。 只是他虽占得上风,却也没落好处,刚把莫七震退,一旁俞二揉身上前,同样一记震山铁掌,砰的打在二先生小臂上,只听喀嚓一声,二先生嘶声惨叫,小臂呈不自然的扭曲,却是吃俞二一掌打折了臂骨。 殷六喝道:“打得好!”一剑刺去,二先生连忙躲避。 不料这一剑乃是虚招,殷六顺势进身,狠狠一脚蹬出,喀嚓一声,二先生只觉小腿剧痛,迎门骨踢得粉碎。 张松溪趁势又补一脚,把二先生右腿骨头也踢断折,二先生悲嚎一声,滚倒在地。 “师兄们让开!” 忽听莫七一声大吼,众人看去,他拾了乌林伯夫所遗钢杖,奔来抡圆便砸。 但听二先生惨叫连连,片刻之间,肩骨、臂骨、胯骨、腿骨、膝盖,尽数砸得粉碎。 只有胸骨,大约是莫七怕留不住手,不曾使棍去砸。 当! 莫七狠狠丢下钢杖,红着两眼,戟指满脸泪花、鼻涕的二先生,厉喝道:“你们害我……” 张松溪手疾眼快,不待他说出“三师兄”,一把将他扯开,大喝道:“你们害我全真教一败涂地,我全真教上下,和你少林不死不休!你这等少林和尚,爷爷们见一个,废一个,直至杀尽了方罢!” 二先生早疼得死去活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只恨内功卓越,想晕倒都晕不去。 耳朵里听见张松溪的骂声,脑子中反应了片刻,才回过味来,失声叫苦道:“冤枉啊,老子方才不是说了,我不是少林秃驴,老子是金刚派的弟子,和少林寺有仇没恩,老子冤枉啊!” 张松溪冷笑道:“你尽管撒谎便是,我们信你一个字,你便是我养的!你使得大金刚掌,这掌法除了少林秃驴,天下间谁还会使?” 二先生又疼又气,又是满腹的憋屈,撑起脑袋,拼命用后脑上撞击地面,大吼道:“冤死老子了,冤死老子了,这他奶奶真是千古奇冤!我金刚派的祖师,当年是少林寺后厨烧火的头陀,日日受和尚们欺负,哎呀!冤呐!他老人家气狠了,又打不过那些会武功的和尚,便发了狠心,偷学和尚们习武,冤死我了啊!他妈的,我们师祖天赋非凡,二十余年间,学成惊人武艺,打翻了达摩堂,把欺负他的秃驴杀个尽绝,逃出少林远赴西域,创下我金刚派的传承,他娘的,你们这群混蛋不说一声就打,老子师兄弟几人,这次重返中原,就是要替门派扬威,踢翻少林,如今竟被当少林秃驴打成这般,我他娘的冤枉死了啊!” 他一边不住喊冤,一边夹缠不清的吐露了门派来历,同张三丰此前所言,果然一般无二。 武当众侠都是大喜,见他挣扎在泥尘里,疼的浑身大汗,憋屈的几乎喷火,更是痛快的无以复加! 俞莲舟在一旁冷冷道:“莫听他骗人,他说他的祖师偷学少林武功,呵呵,外功还能依样画葫芦,难道内功也能偷学?” “我冤啊!”二先生拼命摇头,嘶吼道:“我金刚派本来也无内功传承,是老子我自己资质惊人,由外入内练出一身内功,我他妈怎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话一说,别个犹可,史飞龙却气得脸色铁青,上前重重踢他一脚道:“放屁,放屁,由外而内,世间岂有这般天才?” 二先生骨骼皆碎,遭他一踢,疼得浑身哆嗦,一看是史飞龙,却忽然笑了起来:“哈哈,你嫉妒老子,你这废物嫉妒了是不是?我知道你,你是花子帮的帮主,传承了天下第一等刚猛掌法,可惜内力不济,练来练去,练的上半身都瘫了,哼哼,你不如把这掌法送给老子,老子天赋惊人,能由外功练出内功,岂不是正该做你这掌法的主人?” 史飞龙听到二先生爆出他底细,又羞又气,抬腿便要再踢,忽然一口气转了岔子,望后就倒,还好叶孤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连忙唤扈大牛来看顾。 扈大牛看了道是并无大碍,拿出金针替他治疗,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张松溪故意盯着二先生凝视片刻,叹一口气,皱起眉头,望向俞莲舟,“小声”道:“师兄,这厮说得有头有尾,倒是不像说谎,莫非他真是少林寺的仇家?那么彼之仇家,该是咱们的朋友,如何竟把他伤了?按他这般好武艺,便是对上少林三大神僧也未必逊色,咱们、咱们岂不是反帮了少林寺的大忙?” 俞莲舟也叹一口气,摇头道:“造化弄人,可见少林寺运势正旺……罢了,这人骨骼尽碎,这等伤势万难治好,留着也是受苦,我送他一程吧。” 说着提剑上前,便要去将二先生斩杀。 (本章完) 0094 黄河源头,断根方法 眼见俞莲舟一脸杀气,二先生双眼圆瞪,一时几乎把浑身断骨的剧痛都忘却了,连忙叫道:“不要杀我!你杀了我,便是少林寺的大恩人!” 俞莲舟竖起双眉,低喝道:“在下却是为阁下好!似阁下这等高手,纵横半世,可是以后屎尿都难自主,真正是生不如死,待在下送你一程,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说罢提起剑,便要刺下。 二先生怪叫道:“听我说,你听我说,我金刚派有灵丹妙药,便是浑身骨骼寸寸折断,也一般能治愈如常。” 俞莲舟的剑停留在二先生额前,狐疑道:“伱莫不是真个贪生怕死?世间岂有这般灵药?” 二先生长吁一口气,忍不住双泪流下,连声解释道:“有、有、有!我派有大力金刚指的传承,门人拆招,捏碎骨骼乃是常事,若不是有灵药黑玉膏,岂不成了满门残废?” 四侠周身同时一颤。 先前扈大牛说的虽然明白,但毕竟是道听途说,如今二先生自承金刚派果然有黑玉膏,这才真正把半悬着的心放下。 殷利亨忍不住热泪长流,生怕被二先生察觉,连忙扭过身走开去,佯装看山景。 季筱蓉见他情难自禁,也自替他兄弟们欢喜,走了过去牵住他手,细语安慰。 俞莲舟城府深沉,尚能不动声色,收回长剑道:“若是如此,倒不是不能放了你,只是你治好伤势后,要替我做三件事,算是酬答。” 二先生倒觉得理所当然,连忙道:“只要和少林为敌,莫说三件,三十件也由你,不过我现在动弹不得,你若要我为你做事,须保我去取黑玉膏。” 俞莲舟沉吟片刻,点头道:“那也不是不行……你那黑玉膏却在何处?” 二先生精神一振:“我和我两个师弟,如今都在汝阳王府效力,你送我去大都,药膏便在我师弟手上。” 俞莲舟断言道:“休想!我们杀了王府这么多人,还有逃走那蒙面和尚,也说要和我等不死不休,大都之中高手无穷,我等岂肯去冒险?我还是送你一个痛快,大家省事。” 说罢又提起剑,二先生忙不迭道:“不去大都,不去大都!这样吧,阁下若求安全,不妨随我走一遭西域,去我金刚派中取黑玉膏便是。” 俞莲舟闻言,沉吟半晌,缓缓摇头道:“可惜了,你我的交情,勉强算是不打不相识,却也远远没到我们肯陪你远行万里的份上……” 眼神阴狠,语气中杀机毕露。 “大金刚掌!你们要是送我平安回返金刚派,大金刚掌的秘籍,情愿双手奉上。”二先生情知生死在此一举,不由嘶声大叫。 俞莲舟露出迟疑之色,张松溪凑上前,“小声”道:“师兄,若是能从大金刚掌中,得窥少林武学妙诣,于我等以后报仇大有所益呀。” 叶孤鸿看他几个一本正经打配合,不由绝倒,心道武当比我峨眉为高,倒还不止高在武艺上,我那些师姐们不是暴躁、便是老实,岂有俞、张这般老谋深算的人才? 俞莲舟听罢,果然露出一丝阴险笑意,缓缓点头,看向二先生:“你说实话,你金刚派门庭,端的在西域何处?” 二先生闻言狂喜,连忙说道:“黄河源头!黄河源头,便是我派所在!” 俞莲舟点了点头,忽然倒转长剑,以剑柄连点二先生十余处穴位,二先生两眼一闭,顿时晕去,目不能见、耳不能闻,只余细细呼吸。 俞莲舟至此还不放心,又撕下一块衣襟,蒙其眼、包其耳,不留半点出错可能,这才起身,冲着史飞龙抱拳道:“武当俞二,藏头露尾,一番胡闹,倒让史帮主见笑了。” 余下几人亦上前行礼,自报名号。 史飞龙连忙还礼:“今日多蒙武当、峨眉诸位朋友相救,全了我夫妻性命,史某在此谢过,只是不知诸位演这场大戏,又是何故?” 张松溪叹息一声,自俞岱岩当年受伤说起,说到扈大牛提起金刚派的黑玉膏,众人遂有此行,言罢叹道:“家师常言,助人者,天助之。今日若不是扈大夫道破史帮主病灶,起意相帮,我们两方一旦错过,怕是这二先生对面而过,我等也不知他竟是金刚门弟子。真个这般去了西域,寥廓万里,还不知何年何月方能找到金刚派。说起来,却是我等又承了扈大夫一场人情。” 史飞龙听说众人去西域撞大运,只为替俞岱岩寻找良药,不由触景伤情,动容道:“到底是名门大派,彼此间情深如此!唉,不瞒诸位,史某八九年前,因强练降龙掌时内力不济,不幸走火,从此两臂难能动弹,只得踏遍名山寻找良药,偌大帮派,只有我妻子不辞辛苦,一路相随,如今见诸位之间义气深重,怎能让史某不生感慨……” 说话之间,他妻子已是泪流满面。 张松溪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史帮主近些年来一直侠踪罕闻,不料竟出了这般大变故。只是不知如何又同元廷高手交恶?” 史飞龙闻言,冷笑道:“哼,我帮帮众无数,遍布大江南北,这些年来许多豪杰陆续起义,多有我帮中兄弟出力,这股势力,元廷岂不欲得之而后快?此前史某在太行山一带露了行迹,被元廷侦之,那蒙面和尚便找上了史某,想要捉我去大都,以替我治疗伤势为条件,要我投靠元廷……” 说到此处,史飞龙不由豪态毕露,挺起胸膛道:“妖僧不知史某大好男儿,莫说伤势不治,便是当场身死,又岂肯认贼作父?被我假意屈从,设计逃脱,一路逃亡至此……” 他眼神一转,看向叶孤鸿道:“小兄弟乃是峨嵋弟子,贵派祖师,同鄙帮渊源极深,可知我两派先人,还有一位故交,隐居在终南山中?” 叶孤鸿双眉一扬:“神雕侠!” 史飞龙道:“不错!正是神雕侠!我被那妖僧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可奈何之时,忽然想起这位前辈,应该还有后人留下,便孤注一掷逃来这终南山……” 说着忽然大笑起来:“所幸天不绝我,虽然未寻到神雕后人,却得以遇见了诸位!” 叶孤鸿等这才晓得事情始末,都不由叹道:“也是大家有缘,合该相遇,可见天不绝我正道侠士,故此护佑!” 史飞龙又眼巴巴看向扈大牛道:“扈大夫,你年纪虽轻,本事倒好,史某这些年来走遍天下,经了不知多少大夫,全无一人能看出端倪,你前番说不知我所练功法,故此只能治标,若是史某把功法细细相告,不知可能治本?” 扈大牛想了片刻,低声道:“其实方才看你使掌,我已有了寻思,史帮主所使掌法,刚猛正大,招式上变化似乎不多,其微妙处,全在劲力运用,因此对于内功修为,必然要求极高,可是史帮主自家所练的内功,只怕……有些平平,便似、便似那千斤大车,若以八匹骏马拉之,自然飞驰无碍,若是只有一头羊拉,只怕不免累得吐血。” 说罢忽然觉得不妥,连忙道歉:“哎呀,史帮主,我表达有些不妥,我可不是说你是羊……” 史飞龙气得直翻白眼,半晌却苦笑道:“话虽难听,理却不错,史某这些年,拉了屎都擦不得屁股,却还比不过羊哩。” 莫七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接口道:“谁说帮主比不过羊?那羊也不擦屁股啊!” 史飞龙又翻着白眼不语,史夫人却在一旁,行个礼道:“扈大夫既知我夫症结所在,不知可有法替他医治?” 扈大牛皱眉寻思一回,点头道:“每日行针一遍,佐以药物,连续一个月,再以药物温养三月,便可医得史帮主痹症,从此能把武功运用自如,只是史帮主也只能将功夫保留在目前水平,若是再往深处练,必然旧疾复发,除非……” 史飞龙黑眼球飞快落回,惊喜道:“除非什么?” (本章完) 0095 一路西行,含光凝雪 “除非找到什么天材地宝,服之使内力大增,又或寻到什么神功秘籍,一举练成无上内功!” 扈大牛斩钉截铁说道:“总之,只要解决了内功的问题,换羊为马,其患自解。” 史飞龙听罢,低头沮丧道:“唉,史某这些年在名山大川中打转,其实打得也正是这个主意……罢了,还是先解决自己擦屁股的问题吧。” 说着看向武当诸侠:“史某知道诸位仁兄此行关系重大,但是如今除了扈大夫,再无人能解我窘境,因此史某不得不厚颜相求,与诸位仁兄同行,只消史某双臂略好,路上有个马高蹬短之处,料也能出份气力。” 说罢又看向叶孤鸿道:“叶兄弟,你说是吧?” 武当群侠侠名虽响,但若论彼此关系,毕竟是是峨眉派和史帮主天然要更近一些,便连扈大牛也是峨眉派的供奉。 况且方才大战元廷群凶,叶孤鸿正是破局关键,施展出的武艺甚是惊人,史飞龙这等老江湖,岂会因他年少而看轻?隐隐便有请其说情之意。 叶孤鸿也觉得史飞龙为人不坏,值得相交,当即点头笑道:“若要我说,史帮主却是一员大大的福将,若不是他的缘故,咱们也捉不到那金刚门的家伙。” 武当四侠连连点头,俞莲舟不假思索道:“守望相助,本是我侠义道的本分,得与史帮主这等英雄同行,我等求之不得。况且贵帮本是天下第一大帮,如今帮主耽于沉疴,群龙无首,绝非江湖之福,我等也都盼望帮主贵体早愈,重出江湖,弘扬正气!” 史飞龙大喜,呵呵笑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众人三言两语议定了同行,莫七却是巴不得人多热闹,而且史飞龙地位虽高,性子却极爽直,正合莫七脾胃,当下欢天喜地去将蒙面和尚等人的九匹骏马拉来,笑道:“本来还想去长安再买坐骑,谁料人家送上门来。” 当下武当四侠、叶孤鸿、季筱蓉、扈大牛各骑一匹,史飞龙夫妻合乘,还有一匹驮了二先生,众人说说笑笑,向北而行。 既然有了马,众人也懒得再去长安兜圈,出得秦岭来直抵渭水,沿岸西行,路上买了一辆大车,将几乎颠散架的二先生置于其中,赢得二先生一片感激。 此后十余日,众人跋山涉水,奔行一千二百里,穿过奉元路、凤翔府、陇州、秦州、巩昌路,直至临洮府渭源县。 渭源县者,顾名思义,渭水之源也。 复向西行,又走三日,只见黄河之水自西缓缓而来,折向北去。 至此再向前去,便渐渐出了陕西行省,进入宣政院辖地。 张松溪博学多闻,见叶孤鸿不解何为宣政院,告诉道:至元元年,元世祖忽必烈下诏,设立总制院,负责掌管全国佛教事务,并统辖吐蕃地区的军政诸事。 至元二十五年,尚书省右丞相兼总制院使桑哥,以总制院责任重大为由,奏请忽必烈,仿唐朝于宣政殿接待吐蕃使臣旧例,更名为宣政院。 吐蕃(xz)地区正式为中央政府直管区域,自此而始。 而当前宣政院使,非是别个,正是当朝名臣脱脱。 入得吐蕃地域以来,沿途盗贼愈盛。 其实此前并非不曾遇见山贼水盗,只是叶孤鸿众人个个精干,都带兵刃,贼伙人数稍寡,也不敢上前招惹。 若遇上大股贼寇,凡是不问青红皂白径直杀来的,都被顺手剿除。 还有那等信奉“盗亦有道”,不肯轻取人命,只是拦路索要买路财的,武当四侠任意一个站出,自报名号,群贼多半便要诺诺而退。 也有少数自恃武艺,想借机扬名的,众人随便露出一两手功夫,亦无不瞠目结舌,恭恭敬敬礼送众人离去。 但叶孤鸿也察觉出来,“武当七侠”名号,越向西来效用越小,及进入所谓宣政院辖地,更是彻底无人理会。 众人沿黄河而行,只见四下山势建隆,问询路上放羊牧人,得知已至昆仑。 昆仑山自西及东横贯西域,巍巍五千余里,可谓浩瀚之极,众人此时所在,正是昆仑最东面。 顺着黄河穿行群山中,行了两三日,抵达贵德州城,黄河于此折而向南,众人不识路途,本欲继续沿河行走,恰好俞二点醒了二先生喂饭。 二先生听见众人商量,连忙插口道:“不可不可,若是跟着河道走,它先南、再东,然后转西,要绕老大圈子,黄河九曲,这正是第一曲所在。我等便在这里过河,当地船夫都晓得怎么走,上得对岸,两山间有条道路,向西行二百里,有个盐湖,那湖水如镜子一般,倒映天光,最是好认,吐蕃人叫它做茶卡湖,沿着此湖继续走,山梁上有个豁口,顺着那口一直南行,穿山而过,离本派便不远也。” 俞二点头应下,复又点了他穴,任由晕去。 原来一路上,无人告诉二先生队伍里竟还有个神医,只对他说点穴是怕他活活疼死,二先生深以为然,因此俞二点穴时他也甘之若饴。 众人亦懒得替他打理屎尿,只每日唤醒喂少许食水,走至如今,本就削瘦的二先生越发瘦脱了相,好在他内功深厚无比,生机倒还无碍。 众人依二先生所说,觅船儿过了黄河,上岸之处,果然两面都是高山,只有中间一条道路可行,遂沿着道路行走,一直走了三天,第四天时,果然抵达一处大湖。 那湖之大,足有十余万亩水面,湖边不生树木,湖水亦不起一丝波澜,真如镜面无二,把个天空倒映得清晰无比,连白云的轮廓阴影,都映得历历在目。 又有许多雪白的湖盐堆积如丘,形状千奇百怪,远望去便似白玉雕成一般,让人忍不住疑心,以为是云朵飘落了下来。 众人都不曾见过这般奇景,忍不住策马步入浅水,低头看去,人和马都清楚倒映在湖面上,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走在湖里,还是天上。 季筱蓉悠然叹道:“世间竟有如此美景,回去说与她们听,让我如何描述得出?六哥,你何不吟诗一首,我回去念给她们听也好。” 殷六尴尬一笑,脑子里翻来覆去想了一遭,也想不出哪位诗人来此写过诗词。 季筱蓉见他不吭声,念头一转,已知端倪:“哎呀,这里如此遥远,只怕那些诗人未必来过,如何能留下诗句?” 殷六连忙道:“正是正是……” 季筱蓉却道:“我听说熟读古诗自会吟,六哥平日就爱吟诗,既然没有前人佳作,六哥何不自己写一首,传扬开去,也让人们知道世间竟有如此奇观。” 张四、莫七闻言,都忍不住咧开了嘴角,俞二眼神里也不由添了笑意。 殷六魂魄都飞,强自点头道:“好、好主意,待我酝酿一番……” 季筱蓉哪里晓得作诗之难?当下美眸含情,不眨眼地盯着他,要等着听六哥的大作。 殷六上看天下看湖,搓鼻子挖耳孔,只觉得浑身都刺挠,脑细胞一颗接一颗飞快死去,忽然间福至心灵,吟出一句:“含光凝雪水无波……恩,无波……” 季筱蓉惊喜道:“好啊,下面呢?” 殷六很想说下面没有了,但看着情人崇拜、期待的目光,哪里说得出口来? 正要继续抓耳挠腮,忽听史飞龙惊呼道:“啊哟,那里打起来了!” 这一嗓子喝出,殷六侠如闻仙乐,立刻应道:“哪里哪里?” (本章完) 0096 梅花三才,剑吼西风 众人顺着史飞龙手指看去,果然盐湖南边岸上,两伙人施展轻功,追逐而来。 眼见得前方五人在逃,后方三人在追,双方绕湖疾奔,不多时奔至东岸,在逃的五人蓦然望见叶孤鸿众人,明显吃了一惊,远远便止住脚步。 其中一个身形胖大、道人打扮的男子高叫道:“啊哟,他们还安排了伏兵?大家索性拼了吧!” 这几人倒是团结,胖道人一言喝出,五人齐齐回身,各掣长剑,呐喊着杀回,彼此各据一点,飞快变换方位,脚步极是齐整。 俞莲舟低声道:“梅花剑阵!这是昆仑派的人?” 张松溪奇道:“昆仑派称雄西域,是什么人竟追得他们逃遁?” 莫声谷兴奋道:“莫非是明教高手?” 话音未落,便听追来三人中,有人大喝道:“王八羔子,逃不动了么!” 三人亦持长剑,迅速组成一个三角阵形,迎向昆仑派五人,八口长剑叮叮当当砍成一团。 俞莲舟看了片刻,讶然道:“这似乎是青海剑派的三才剑阵呀,青海剑派如何同昆仑派干上了?” 双方以阵斗阵,脚下挪动不休,不知不觉,越来越靠近众人。 张松溪凝目看了片刻,忽然道:“咦,那个胖道人我认识他,他是昆仑派掌门夫人的弟子,道号东华子,算是昆仑派有名的好手。” 殷利亨惊叹道:“我瞧昆仑五人,剑法都算不弱,想来也是派中菁英,只是那青海剑派三人,更是厉害得多,怪不得此前他们要跑。” 俞莲舟见昆仑狼狈难支,沉吟片刻道:“本派、峨眉派和昆仑派,也算有些交情,当初师父初出茅庐第一战,对上的便是昆仑名宿何三圣前辈,峨眉郭祖师同他亦是朋友,况且若不是误以为我们是青海派伏兵,昆仑弟子也不至于回头拼命,这场架,我们去解一解吧?” 莫声谷兴致勃勃道:“既如此,我们一家出一人,武当出我,峨眉出谁?” 殷六无语看着他道:“你想让筱蓉去,还是大牛去?” 莫声谷讶然道:“师姐也要出战么?我还道定是孤鸿去咧!” 殷六:“……你既知道是孤鸿去,又何必多问?” 莫声谷嘿嘿笑道:“我又不是峨眉女婿,总要问一问才有礼貌。兄弟,我们上吧!” 叶孤鸿当仁不让,立刻点头道:“你挡昆仑,我拦青海!” 说罢二人齐齐掠出,并肩子扑向前方战团,莫声谷提起内力,大喝道:“有好朋友来做客,大伙儿罢手如何?” 说罢双手齐甩,十枚铜钱两两一组,分打昆仑五人。 叶孤鸿反手拔出背后青龙剑,一招“万紫千红”,同时笼罩青海剑派三人,但见他剑尖摇曳不绝,谁也不知会落向何处,正是“落英剑法”中的厉害招数。 昆仑派五人齐声低喝,纷纷舞剑荡开铜钱,察觉到铜钱上劲力微弱,晓得来人并无恶意,各自向后跃开。 青海派三人却是桀骜的多,居中一人长剑一横,破开叶孤鸿剑法变化,沉着脸道:“小小年纪,便学人挡横儿,当心搬不动石头,反砸了自己脚。” 说罢反手一剑,疾挑叶孤鸿胸口,存心要挑下他胸前绊扣,以立威风。 叶孤鸿察觉出这一剑并无杀意,当即藏剑身后,凝立不动。 对方见状长剑一凝,悬停在他胸前,皱眉道:“这算何意?” 叶孤鸿微笑道:“晚辈贸然插手贵派事务,前辈要稍加教训,晚辈自当恭领。” 对方微微一愣,浮起一丝笑容:“有意思!伱看出了我这一剑不欲伤你?小小年纪,有这份眼力,倒是难得。” 叶孤鸿一笑,正要说话,那人急忙阻止道:“先别说话!看你这般年纪,有这等眼力、定力,定然来头非小,你若自报家门,说不定我便不好出手,如今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大家稀里糊涂打上一架,然后再拉关系,岂不美哉?” 那人身后一人笑道:“我师兄最爱教训少年英杰,你和那扔飞镖的,今日一个也跑不脱,待我师兄过了瘾,大家再通名姓不迟。” 说罢,和另一人齐齐后退,只留方才出手之人岿然不动。 莫七讶然道:“还有我的事儿么?”随即笑道:“嘿!我也最看不惯江湖上那些倚老卖老的,师弟,给他点厉害尝尝!” 叶孤鸿笑道:“既然如此,前辈,恕得罪了!” 说罢一步斜刺里踏出,身后青光炸起,右手一摇,自左至右、自右至左,连舞七朵剑花。 那青色剑影一时不散,便似七朵剑莲,齐齐笼罩向对手,正是峨嵋剑法中一招“轻罗小扇”。 对方眼前一亮,喝道:“好!” 说话间双手握剑,嚯的横劈,招式简单凌厉,老辣无比,便如西风横扫,顿时将四下剑花泯灭于无形。 叶孤鸿眼见对方剑意澎湃,也自一喜,脚下一步滑开,长剑递出,使的是“金顶九式”中一招“白象六牙”,但听唰唰之声不绝,六道青光同时爆射,分刺对方双肩、胸腹、大腿。 对方原地一个大翻身,躲开剑光,长剑自下而上反劈,嗤的一声剑啸,叶孤鸿连忙横剑拦在胸口,但听当的一响,双方各自震退一步。 那人讶然道:“好扎实的底子!多少年不曾见过这般少年英杰!” 一时眼神中愈发狂热,笑道:“既然后生可畏,来接我一路西风狂剑!” 说罢一步冲出,手中剑陡然挥起,上下左右一阵狂劈,每一剑出,都带出一道风响,顷刻之间风声相叠,声势无比煊赫。 叶孤鸿心道:你要比快么?那便看看谁更快! 一时战意沸腾,脚下站定,不退一步,使出灭劫自创的“灭剑”,森冷杀机,瞬间弥漫,便似无间地狱中卷出的炎风,锋芒之盛,丝毫不逊对方。 但听叮叮之声,如炒豆般响动不绝,旁观几个昆仑弟子,都不由变了脸色,东华子压低声音,对身边一个女子道:“师妹,你绰号‘闪电娘’,最擅快剑,这两人比你如何?” 那女子苦笑一声,摇头道:“叶子清自称‘潼关以西,快剑第一’,虽有妄自尊大之嫌,手上的功夫却着实了得!我若比得上他时,先前也不会被他们追杀了。只是这个少年,真不知是何等英雄调教出的,我瞧他十八岁也没有,单论剑法之快之狠,竟是不逊叶子清半点。” 东华子道:“他这路快剑,为兄也看不出来路,但是先前所使剑法,倒似乎是峨眉的路数。” 女子惊道:“峨嵋弟子?灭劫师太肯这般用心调教男徒么?” 他二人正说得兴起,场中变化又生! 今日出门办事,归来及晚,向兄台们抱歉了! (本章完) 0097 青龙破剑,无招胜有 叶孤鸿同那青海派剑客斗了四十余合,使出“灭剑”这般犀利剑法,兀自难占上风,心中不由暗生佩服。 自家忖道:这几年在峨眉时,也听师父提及各大门派的实力、特点,关于青海剑派,只说此派弟子不多,很少涉足中原,我还道它不值一提,不料今日随便遇上一人,便有如此本事,足见得江湖之大,高人众多,便是那些默默无闻的江湖人中,也不免卧虎藏龙…… 又想道:不过今日放了大话要解架,若输了给他,我年少倒无所谓,峨眉的面皮却是难保! 念头一转,忽然后撤半步,剑横肩侧,凝而不吐,自极快转为极静之势。 对手斗得正酣,不假思索一剑刺来,叶孤鸿斜身避让,青龙剑顺手刺出,殷利亨看得分明,低低“咦”了一声—— 却是叶孤鸿剑尖所刺处,空茫茫并无一人。 那青海派剑客一剑不中,不假思索,旋步转身挥剑横斩。 然而剑还未出,忽见一口长剑直向心窝奔来,顿时大惊变招,挥剑去格。 未等两剑相交,叶孤鸿手腕轻挑,青龙剑蓦的一跳,不偏不倚,正停在那剑客咽喉之前。 剑客一愣,毛发皆耸,脖子上的鸡皮一粒一粒炸起,周身不敢稍动,呆呆望着叶孤鸿,满脸都是迷茫之色,喃喃道:“我……败了?” 俞二、张四、殷六均露出讶然神情,莫七瞠目大呼道:“古怪、古怪,孤鸿最后这两下却是怎么回事儿?” 季筱蓉、昆仑派众人更是浑然费解,那胖道士东华子眼珠子转了转,跳脚怪叫道:“喂,你们莫不是本来便认识,却故意演戏糊弄我等?” 叶孤鸿充耳不闻,目露思索之色,忽然一笑,撤剑连退三步,低声道:“前辈,再来!” 青海派剑客愣了愣,眼神中猛然迸射出不服之意,大喝道:“来便来!” 呼呼呼三剑刺出,依旧是那迅狠无比的西风狂剑招数。 叶孤鸿目不转睛盯着他,也不招架,只是一步步往后退避,如此连退七八步,趁着对方变招,忽然一剑斜斜划出,对方这时恰好反身出剑,周围众人齐齐惊呼—— 剑客这一招,竟似自家把手腕送往叶孤鸿剑刃一般! 他自家两个师弟都惊叫道:“师兄小心!” 叶孤鸿“哈哈”一笑,长剑微转,错开锋刃,以剑脊在他手腕拍打一击。 那剑客“哎哟”一声大叫,长剑落地,捂着手腕跃开,惊疑不定看向叶孤鸿。 叶孤鸿心中一片明悟,只觉快活无比,把剑插回背后剑鞘,抱拳道:“前辈,承让了。” 那剑客皱眉道:“你前番所使剑法,倒是极为高明狠辣,可最后这几招却是怎么回事?招不成招,剑不成剑,怎地反而能够败我?” 叶孤鸿笑道:“前辈……” 那剑客打断道:“且住!若不是你手下留情,我先前便没了命,方才还要断了手,没脸听伱叫这声前辈,在下青海剑派叶子清,人称‘西风快剑’,你叫我名字便是。” 叶孤鸿一愣,心想这人倒也有趣,遂笑道:“罢了,小弟托大称你叶兄便是。叶兄,你这套西风狂剑一共三十六招,每招之间,暗藏六般变化,根据不同情形施展,小弟说得可对?” 叶子清听了一呆,旋即皱眉道:“你认识本派哪一位弟子?” 叶孤鸿晓得他生出误会,摇头笑道:“叶兄乃是贵派中,小弟第一个认识的人。只是天下剑法,无外乎攻防刚柔、顺逆横纵、轻重缓急,此剑法之恒理也,纵有万千变化,万变不离其宗,又何必要认识贵派弟子,方能得知。” 叶子清听得愈发呆了,不由道:“若这般说来,你岂不是个天才?” 叶孤鸿爽朗笑道:“我们姓叶的,或许果然有些剑法上的天分?” 叶子清愣道:“你也姓叶?”随即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我们姓叶的天生就该练剑。” 一旁东华子大声道:“演,继续演!” 叶孤鸿当然不会真个对人解释,他对剑法的这番理解,来自那套剑魔玉书。 剑魔玉书一共九式,第一式为总纲,细致阐述了一剑在手,所能生出的一切变化,也就是叶孤鸿所说的“攻防刚柔、顺逆横纵、轻重缓急。” 其余八式,则是在总纲穷极剑法可能性的前提下,分别应对诸般兵刃拳掌的破解方式。 这九式所蕴含的道理,于古人而言,可谓前所未见,天分稍弱之人,便难以理解体会。 但于涉猎过基础科学的叶孤鸿而言,其实极好理解。 说白了,剑魔这套剑法,乃是以穷举法,列出天下武学的各种可能组合,继而进行归类、提炼,发掘出其中显著规律与特征,使人能够籍此,先一步识破对手意图,进而以最直接的方式,攻其必救,以取得“后发制人”的目的,按剑魔自己的描述便是:无招胜有招! 按叶孤鸿的理解,有了招数,便有了招数间的衔接和组合,进而产生出规律,规律一旦被对手洞悉,便衍生出破绽,我以不可测之无招,攻对方必生破绽的有招,岂有不胜之理? 当然这仅仅是理论层面,真个打起来,出手如飞,所谓破绽也只是一瞬之间,能否及时发现、发现能否捉住,都在两可之间。 其实当下各门派,也都有类似的认知,譬如见人肩膀一动,便要防他出拳等等。 只是这些规律,过于浅显、简单,若是照猫画虎,反而更容易被敌人以虚招诱骗,相比起剑魔所总结出的规律特征,无论广度、高度,都不可以道理计。 叶孤鸿自得这玉书,已近两月,每日休息时,都要翻阅一番,在早早理解其真谛所在的前提下,凭他的天资、记性,学习速度自然极快。 尤其是剑法、拳掌两项,本就是他所擅长,因此在结合总纲,看穿对方剑路的前提下,以剑破剑,便不算是什么难事。 当然,真个似剑魔般,以掌中一剑,破尽天下绝学,只怕还要成年累月的学习、研练,方能慢慢臻至。 只是这番道理,说给别个,别个也难理解,更要起窥测之心,叶孤鸿索性便说得简单些:我根据剑法原理,洞悉了你这一路剑法的变化,自然能够针对破解。 这番道理说出,无伦青海剑派几个剑客,还是武当众人,都是深信不疑,只有东华子依旧觉得二人是在演戏。 昆仑派那位绰号“闪电娘”的女子,却是个明眼人,见师兄出乖露丑,低声喝道:“师兄噤声!他们并非演戏,你听这少年说‘攻防刚柔、顺逆横纵、轻重缓急’乃剑法恒理,心中毫无领会么?” 东华子瞪起牛眼道:“他小孩子信口吹嘘,我该有什么领会?” 武当、青海剑派众人闻言,都不由暗翻白眼,心想不料昆仑竟有如此蠢材! 当今世人说剑之用,不过是刺、削、撩、劈、斩、抹、点、挑之类具体杀法,叶孤鸿所说十二字,听上去平平无奇,但任意组合,已足穷尽天下剑法之变。 以之关照自身所学剑法,优劣顿时历历在目,对剑法的理解自然加深,就连俞莲舟这等大高手,都听得若有所思,这东华子竟大咧咧道:我该有什么领会? “闪电娘”气急,喝道:“闭嘴!” 冲着众人抱拳道:“在下昆仑派韦三娘,这是我师兄弟东华子、彭飞鹤、牛通达、张凡,今日‘青海三仙’不要面皮,以大欺小,多蒙几位仗义相助,实在感激之至,只不知诸位是哪门哪派的高人,还请告知尊姓大名,待我等回去同家师说知,我昆仑派必有所报!” 话音方落,那叶子清高声道:“什么以大欺小?胡说八道,我青海剑派难道同你昆仑派论过辈分?你韦三娘如今也有三十多岁了吧?姓叶的今年三十八岁,和你分明是同龄人,以大欺小四个字如何说起?” 推一本书,叫做《太古巨猿,我有十万八千大圣分身》! 作者:生吃洋芋。 这个作者君努力了好几年,好像是第一次签约,开开心心在广场上发言庆祝,纪念这个宝贵的第一次,却被别人冷言冷语打击。 啊哟!真的好烦那种自以为成熟老练,喜欢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往别人头上泼冷水的人。 认清世界的残酷,是每个人自己要去经历的旅程。但并非每个看清了残酷的人,都一定会消散掉心中的意气和热血。 于是小弟带着好奇,点进去看了看,觉得其实挺好看呐!至少是下功夫研究过怎么写网文的。 有喜欢热血巨兽的同好不妨一观。 (本章完) 0098 星宿宝库,三国相争 韦三娘冷笑道:“如今青海剑派中,你们三位总算是辈分最高的一批吧?呵呵,昆仑派中,我等师父、师叔伯们尚在,你若找上他们,才算平辈间较量。” 叶子清喝道:“你道我不敢吗?‘琴剑先生’的名号,吓唬得别人,‘青海三仙’却不放在眼里。” 韦三娘“哈”的一声大笑,讥讽道:“原来‘西风快剑’这般有种么?可是昆仑山三圣谷又没生腿会跑,怎地不曾见伱去寻我师父,只见你在此伏击我等?” 叶子清怒道:“总有一日,叶某踏平你三圣谷!” 韦三娘不屑道:“胡吹大气谁人不会?老娘还要火烧玉宁观呢!” 武林中众所皆知,三圣谷是昆仑派宗门所在,玉宁观则是青海剑派的老巢。 叶子清愈发暴怒,正要发作,身后师弟低声道:“师兄何必同这婆娘斗嘴,放着诸多高人在此,没得让人笑话。” 叶子清猛省道:此话有理! 遂打个哈哈,冲着俞莲舟等人抱拳道:“在下被这婆娘激恼,一时失态,见笑见笑。青海剑派叶子清、郎子豪、周子牧在此,不知诸位如何称呼,还有这位叶小兄弟剑法高明,为人仁义,却不知是哪一位大侠的高足?” 史飞龙呵呵笑道:“这位小兄弟,我们也一般兄弟相称。他的师父不在此处,乃是峨眉掌门灭劫师太!” 峨眉二字一出,青海、昆仑诸人,面色都是微变。 叶子清讶然道:“我师兄弟虽鄙处西疆,也久慕峨眉派的威名,今日有幸得以领教,真个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似闻名!叶兄弟不过十余岁少年,却有这般惊人造诣,灭劫掌门又是何等高明绝世,实令我等难以想象了。” 叶子清剑法了得,为人也颇桀骜,但此刻被叶孤鸿恩威并施,已然慑服,故此话语间对峨眉极为恭敬。 季筱蓉立在一旁,只觉与有荣焉,心道我回去后把此节告诉师父,师父还不知如何欢喜哩。 唯有胖道人东华子不知为何,竟是钻了牛角尖一般,认定两下早就相识,是在做戏。 当下冷笑道:“原来是峨眉派的弟子,呵呵,峨眉派好大名头,师妹你看,这红脸胖子年纪和我差不多,只因人家是峨嵋弟子,便上赶着称兄道弟,这般趋炎附势,你说好笑不好笑?” 史飞龙这些日子随众人赶路,每晚扈大牛都替他施针熬药,二十余日来,双臂痹症大减,又同武当群侠搬文弄武,武当群侠内功高明,言谈之中,给予史飞龙许多启发,多年停滞不进的内功,隐隐也有突破趋势,心情岂不大好? 那么身为武林豪侠,心情大好之下,多吃几斤肉,多喝几碗酒,岂不是理所当然? 于是本就结实浑厚的身体,更加添了几分肥硕,自西来后海拔渐高,脸也比往日红些,不料竟被人斥为“红脸胖子”。 一时心中大怒,红脸愈红,挺身上前喝道:“放屁!你这胖道士,项子上生得莫非是颗猪头?老子丐帮帮主史飞龙,你家‘琴剑先生’何莫胜见了我,也要客气称我一声史帮主,你敢对老子这般无礼?” 史飞龙虽然久不在江湖上现身,但仅凭“丐帮帮主”四字,武林中谁敢小看了去? 东华子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傻笑呵呵的红脸胖子这般大来头,不由结结巴巴道:“丐、丐帮帮主?你既是丐帮、帮、帮主,何必拍、拍这叶小子的马屁,和他称兄道、道弟……” 史飞龙双眉扬起,瞪着眼道:“鄙帮二十一代耶律帮主,乃是峨眉祖师的嫡亲姐夫,峨眉祖师至我叶兄弟,共是四代传承,耶律帮主往下,乃是二十二代鱼帮主,二十三代龙帮主,传至我姓史的,正是二十四代帮主,你捧起猪头掐手指算一算,小叶是不是我的同辈兄弟?” 东华子听了,果然掰起指头便算,韦三娘气得发晕,一把扯他到身后,抱拳道:“不知史帮主大驾至此,我等失礼了。我这师哥醉心武学,不通俗务,却让诸位见笑了。” 青海剑派郎子豪低声笑道:“醉心武学就学出这点本事,倒还不如醉心吃饭来的实在。” 史飞龙斜睨过去,暗想道:我这些天醉心吃饭,他莫不是在嘲讽老子? 昆仑派众人听了大怒,但是自家师哥出乖露丑在先,大伙儿技不如人在后,也只得敢怒而不敢言。 韦三娘强行扯开话题,再次抱拳道:“这位侠士暗器手法高明,定然也出自名门,看衣着装束,同这几位大侠该是同门?” 莫七笑道:“到底是昆仑派的高人,眼力不凡,那边的是我二师兄,武当俞莲舟,以及四师兄张松溪,六师兄殷利亨,六嫂峨眉季筱蓉,旁边是峨眉供奉扈大牛,至于区区在下,叫做莫声谷。” 青海、昆仑八人齐齐一震,惊讶道:“竟是武当四侠联袂至此!武当、峨眉诸位高人齐至西域,难道是要讨伐魔教?” 张松溪多年前和东华子有过一面之交,本来要上前招呼一声,但众人先被二叶斗剑吸引了目光,随即东华子出言不讳,张松溪不料此人这般愚蠢,担心叶孤鸿要教训他,自己若是相认反而不便,遂躲在殷梨亭身后,直到此刻方才站出。 他先冲东华子点点头,招呼道:“道兄,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可喜可贺啊。” 东华子见了故旧,也喜道:“咦,果然是张四侠,当真好久不见!方才你师弟提你名字,贫道还找你哩,似你这般个头,站在人家身后,谁能得见?” 韦三娘见他开口便说人个子矮,暗自翻个白眼,再次把他拉到身后,低声道:“师兄,如今局面不明,你少做言语。 张松溪却是不以为意,哈哈一笑,冲着众人道:“不瞒诸位,我等此番西来,是要寻找一个叫做金刚派的门派,至于魔教,呵呵,真要讨伐他时,只怕集中武林各大正派之力方能为之,我等区区几人,不敢有此狂想。” 张松溪这话原无什么毛病,不料一出口,对面八人都露出怪异神色,韦三娘、叶子清齐声叫道:“金刚派?他们得罪了武当、峨眉么?” 这边众人对视一眼,史飞龙大声道:“这个金刚派,莫非和你们两派交好么?” 叶子清率先露出喜色,连连摇头道:“不瞒诸位,如今形势,我青海剑派同昆仑派、金刚派,便好似魏蜀吴三国混战,近五六年来,打得不可开交。你们若要对付金刚派,我派和昆仑派都要全力支持!” 叶孤鸿听了好笑道:“你们两派都肯支持?这般说来,金刚派却是魏国了?” 三国之中,魏国最强,吴、蜀势弱,因此往往联手抗魏,叶孤鸿故有此问。 韦三娘、叶子清欲言又止,两人对望一眼,却是谁都不发一言,显然有什么难言之隐。 谁料东华子被韦三娘挡在身后,却挡不住他那张没遮没拦的大嘴,只听他高声大叫道:“他何止是魏国,你道我们何故要和青海派抢这盐湖?正是大家都被金刚派打得不敢南顾,只能先分个胜负,占住这卖盐之利,才好招兵买马、延请高手,同那厮们决战,夺回星宿海的宝藏!” “宝藏”二字既出,叶子清、韦三娘面色齐变,齐声喝道:“蠢货(师兄)闭嘴!” 叶孤鸿哈哈一笑,身形一晃,绕过韦三娘,拍着东华子胖乎乎的肩膀道:“道兄,你看我们这些人,算不算高手?” 东华子身形微晃,却没曾避过他这一拍,面色微变,故作不屑道:“哼哼,你的武功的确是不错了,可你毕竟是个小孩子,贫道我三十多岁的人,你该叫我前辈才是,你若和我称兄道弟,我岂能理你?” 说罢把头一扭,不肯看他。 叶孤鸿嘻嘻笑道:“可是小弟和武当众侠,也自称兄道弟,我喊你一声前辈无妨,武当群侠的前辈,你当得起么?” 东华子一瞪眼,理所当然道:“武当四侠到了西域,便是我师伯、师父见了,也要称兄道弟,我如何做得他们前辈?你休想陷害我,我东华子三十几年的人生智慧,岂是你这小孩子家家能比拟?” 叶孤鸿道:“不错!道兄之智,大巧若拙,正合道家至高境界,譬如贵派、青海剑派和金刚派之间的利害关系,我瞧在别人心里,只知大家都是对头,唯有道兄,才真正洞若观火、掌上观文,晓得其中究竟缘故。” 东华子听了,忍不住转嗔为喜,惊讶看向叶孤鸿:“啊呀,不想你小小年纪,竟然有这般好眼光?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先,怪不得这些几十岁大人都肯和你称兄道弟。” 韦三娘脸色一变,正要阻止他多嘴多舌,俞莲舟咳嗽一声,眼中精光一闪,掠过众人脸上。 韦三娘、叶子清等面色均是一变,暗自叫道:虚空生电!武当二侠的内力,竟然练到了这般境界! (本章完) 0099 各取所需,老怪遗宝 叶孤鸿笑嘻嘻道:“道兄,以你的智慧,当知远近亲疏之别,便似武林六大门派,看似大家并列,其实少林崆峒华山,说句实话,和咱们不免远上一点。而昆仑武当峨眉,却是与生俱来的好朋友!君不见张真人、我家郭祖师,你家何三圣老前辈,当初结缘少室山,大伙儿一见如故,何等意气相投?我们这些后辈,岂不应该仿效先贤!” 东华子一拍大腿,喜道:“照啊!我还道你们是青海剑派伏兵,这般说来,伱们乃是我昆仑派的伏兵啊?” 叶孤鸿笑道:“伏兵算什么?那是大家商量好了打配合,似我们这般,不期而遇,不伏而伏,才是真正的高明、真正的亲近,你们道家怎么说来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我们这正是伏可伏,非常伏,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东华子虽穿道袍,不读道书,灭劫还会磕磕绊绊念些经文,他只怕连无量寿佛都不会念叨,此刻听叶孤鸿提起道经,哪里知道他在胡说八道,心中暗暗惊呼,生恐露怯丢人,后来一看竟是一道判断题,顿时大安,连忙点头:“可不正是这个道理?” 叶孤鸿顺势搂着他道:“我们既是高手,又很亲近,自大家祖师爷起,便是好交情,你说你们何必还要费力抢这盐湖,赚钱去请高手?索性大家联手,一起对付了金刚派,我们拿人头,你们取宝藏,届时你发财,我回家,大家一起乐开花,岂不美哉?” 东华子一想,有道理啊!忍不住连连点头:“美哉,甚是美哉!” 忽然又摇头:“不过兄弟你说错了一句话,我们得那星宿海宝藏,其实没金没银,没财可发,里面只有许多武功和用毒的秘笈!” 这话一出,叶子清只觉双眼发黑,顾不得俞莲舟的威慑,大喝道:“本来三家争夺,已然死伤无数,说好了各自保密,你们昆仑派如今是要怎地?真要把中原各大门派也引来,一拍两散方才干休么?” 东华子闻言,呵呵冷笑:“叶子清,你这一点智慧,在道爷面前屁也不是,什么叫中原各大门派?面前只有武当峨眉……哦,还有丐帮三家,丐帮是峨眉的好朋友,峨眉和武当,都是我昆仑的好朋友,好朋友要金刚派的人头,我们要星宿海的宝藏,跟他们合作,不比同你们打打杀杀来得容易?” 韦三娘本来也深恨蠢师兄口无遮拦,但听他此刻一番话,忽然发觉其中颇有道理! 毕竟昆仑派在西域根深蒂固,乃是主场作战,峨眉、武当却在哪里?借用他们的战力,真要事后翻脸,难道昆仑做为主人翁,怕了他们不成? 顿时眼前一亮,高声道:“我师兄说的对!叶子清,我们几家名门正派交好多年,你休想挑拨离间。” 史飞龙忽然插口道:“哼,你们这些西域小派,眼光小,心胸小,格局也小!我丐帮有降龙掌、打狗棒,武当张真人手创绝学无数,峨眉郭祖师继承几家神功,你们说的什么星宿海宝藏,用毒什么的我们看不上,至于武功,我们自己的武功都练不过来,会窥伺什么星宿海的鬼武功么?” 心中暗道:这个什么星宿海,怎地有些耳熟?以前似乎哪里听说过……哼哼,别的武功也罢了,若是真有高明内功,那我老史还是很看得上的! 叶孤鸿笑嘻嘻敲边鼓道:“我史大哥说的,正是我要说的。我们此行只要对付金刚派,那个什么宝藏,恕小弟狂妄,未必值得我们万里西来!” 叶子清见昆仑得了这般强援,一时心如油煎,又惊又怒,他背后郎子豪却忽然说道:“列位兄台,小弟倒有疑惑,不知金刚派如何得罪了诸位?竟至这般兴师问罪。” 俞莲舟淡淡道:“八九年前,我三师弟遭人折断周身骨骼,此事江湖皆知。我们最近查出,是金刚派门人所为。” 一言既出,青海、昆仑八人倒吸一口凉气。 武当七侠彼此情深意重,天下无不知晓,如今金刚派竟是伤俞岱岩的凶手,那么武当和金刚派,已注定不死不休。 郎子豪叹道:“怪不得出动七侠之四!如此说来,金刚派恶贯满盈,报应临头,我青海剑派虽不才,心中也知正气二字,若蒙不弃,情愿拔刀相助!” 叶子清听了师弟所言,眼神一亮,点头道:“对对,替俞三侠出气,正是我侠义道义不容辞之事。” 东华子嗤的笑道:“你算哪门子侠义道……” 他正要揭一揭青海剑派老底,韦三娘眼珠一转,打断道:“师兄!和金刚派比起来,青海剑派却是磊落多了,何况他们要帮武当出力,我们乃是武当挚友,自应乐见其成。” 东华子茫然不解,却见韦三娘连使眼色,他素来服气这师妹办事可靠,撇了撇嘴,果然不再多言。 叶孤鸿在男女私事上不算高明,但在别的事务上,却是睿智尽显,一瞧韦三娘神色,便知此女算计,无外乎是引入第三方以为平衡。 届时合三方之力灭了金刚派,那所谓星宿海宝藏,叶孤鸿等若有意染指,昆仑立刻便和青海剑派联手应对,若叶孤鸿等果然无意于宝藏,那么昆仑凭着交情,或能让众人帮着对付青海剑派,正是一石二鸟之局。 他眼神瞥去,只见俞莲舟、张松溪对视一眼,眼神中都含不屑笑意,显然对这韦三娘的主意,已是洞若观火。 倒是莫声谷兴高采烈道:“照啊,这才对嘛,大家合力并了金刚派,剩下什么宝藏,你们两家好好商量,大家分一分便是,岂不好过自相残杀?” 叶子清听罢愤愤不平,拆台道:“莫七侠不知,他昆仑派已得了不少好处,瞒着不同人说罢了。” 韦三娘怒道:“胡说,我们何尝得了好处?” 郎子豪冷冷道:“你昆仑派剑法虽是不错,拳脚功夫却一向潦草,但你家弟子近年来,可是用三阴手伤了我派不少门人,这套功夫……” 韦三娘大声道:“这套功夫乃是我们掌门人苦心造诣,独力创出的绝学。” 叶子清不屑道:“得了吧,凭他何莫胜的天分,也配自创绝学?你以为他是张真人么?这功夫名叫三阴手,却是以指爪伤人,也就是你们自家心虚,不敢在手指上喂毒,嘿嘿,我可不是没瞧过你们昆仑派弟子去深山里捉大蜈蚣。” 韦三娘等人哪里肯认,齐声道:“放屁,放屁。” 叶子清见他们气急败坏,一时大乐,笑呵呵道:“当初大家发誓,三家各凭本事争夺宝藏,都不泄露消息,以免引来更多人觊觎,你们昆仑既然破誓,姓叶也不肯相瞒朋友!诸位兄台,在下这就把那星宿海宝藏的来龙去脉,同诸位说一说……” 俞莲舟摆手道:“叶兄,我等此番西行,只寻金刚派麻烦,这宝藏既然在西域,注定和我等无缘,又何必知道详尽?” 他言辞诚恳,青海、昆仑两家弟子都是一愣,心中不由自主泛起敬仰之心:这大约就是真正大派门人的底蕴吧…… 史飞龙心中却是念头一闪,猛然想起了“星宿海”的来历,故作不经意道:“其实不必你们说,我丐帮传承久远,知道江湖秘闻无数,这所谓星宿海宝藏,只怕是当年丁老怪留下的功夫吧?” (本章完) 0100 五毒真人,扶桑首座 东华子此前得罪了史飞龙,得知他竟是丐帮帮主,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此时趁机讨好道:“不愧是史帮主,一语中的!只是帮主只知其一,未必知道其二,我等也是费了老大老大的气力,方才打探出来。” 史飞龙对那丁老怪的了解,其实有限,只是帮中故老相传,二三百年前有个星宿教,门主丁老怪本事强横,率门中弟子去打少林寺,意图称霸中原武林,少林无数高僧,皆不能当,还是丐帮前任乔帮主赶来,l联手两个义弟,横扫群魔,连丁老怪也被捉住,就此关押于少林寺。 不由惊奇道:“莫非那老怪,后来竟从少林寺逃出?” 东华子一听,得意洋洋道:“史帮主果然不知其二,且听在下细细说来,当年那个老怪物虽然落了难,但一身惊天动地本事,岂肯就此罢休?他暗暗诱惑了一个送饭的小沙弥,骗他将自己放出,承诺回归星宿海重立教派,便让小沙弥做一方教主,从此享不尽荣华富贵。” “只是这老怪看人眼力不大准,没看出这小沙弥却是个极有心机的,一味虚言奉承,骗他传了不少功夫,又哄他说出了星宿海老巢里,那藏匿诸般绝学秘籍、珍贵毒物的宝库所在,自己一溜了之,扔下那老怪在少林受苦。” 莫七最喜听这些武林典故,闻言惊讶道:“这不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 东华子大声叹道:“谁说不是呢?这个小沙弥独闯西域,找到宝库后学有所成,数十年间纵横无敌,人称‘五毒真人’,只是他始终担心少林寺会追究自己叛逃之罪,因此一生一世,不曾踏入中原半步,中原武林自然也不知此人名号。” 叶子清见秘密泄露,不愿任由昆仑派讨好了众人,忽然接口道:“这个五毒真人虽在中原籍籍无名,他的一位传人却是大名鼎鼎,正是手创灵驼山庄的欧阳前辈。据说他一身功夫源自五毒真人手录的一部《五毒经》……” 韦三娘冷笑道:“得了吧,你们青海剑派亦是道听途说,似那欧阳氏,本就是西域豪强,家传一路大雪山灵驼掌法威名赫赫,他所得五毒经只是残本,里面有蟾蜍丹鼎功、蛇魔杖法,以及驱蛇养蛇之术。” 史飞龙闻言神情一动,那姓欧阳的乃是百年前人物,曾是丐帮生死大敌,后来更与丐帮第十八代帮主,在华山绝巅比拼到油尽灯枯、同归于尽,因此帮中典籍,对此人纪录颇详,据他推断,那所谓蟾蜍丹鼎功,多半便是那人仗以成名的蛤蟆神功,那却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明内功哇! 叶子清不忿道:“我话尚没说完,你便打断,我如何不知他得的乃是残本?我还知道有一部分残本,后来落在五毒仙子手中,此人因此学得一路赤炼火毒掌,也曾横行江湖。” 说着忽然冷笑道:“你们昆仑派,不是也走狗屎运得了两页残书?呵呵,三阴蜈蚣爪、蝎尾丧门钉,便是由此学来。” 韦三娘不住摇头叹道:“妄想,都是伱自家妄想罢了。” 郎子豪忽然插口道:“你们真的把史帮主、武当众侠、峨眉众侠当作好朋友么?他们又不曾贪图你家两页残书,何必苦苦隐瞒?” 东华子大怒道:“谁相瞒了?” 郎子豪冷冷道:“呵呵,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们不是一直好奇我派如何便这般认定,三阴手就是当年星宿教三阴蜈蚣爪么?今日便让你落个明白——当年那五毒经的目录扉页,正时落在我派师祖手中!呵呵,千蛛万毒手,赤炼火毒掌,蟾蜍丹鼎功、三阴蜈蚣爪、金蝎抽髓掌,这是拳脚内功,还有蛇魔杖法、雪蛛无形索、喷月毒蟾沙、蝎尾丧门钉、雌雄蜈蚣剑,这是暗器兵刃的功夫,再有诸般养毒虫、种毒草、配毒、使毒的名堂,需要郎某一一说来么?” 昆仑五人面色齐变,韦三娘忽然怒道:“好哇!好个青海剑派,我道你们怎地知道本派在找宝藏,你们藏得够深的!” 叶孤鸿暗自好笑,心想“内卷”二字,古今中外果然无处不灵光。 似他们一行人,若是单独遇上昆仑派或青海剑派,纵使有心借力夺宝,也绝不肯这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吐露详情,此刻两边斗起气来,倒是生怕自家说得少了,显得没有诚意。 叶子清不屑道:“若不是本派插了手,你们昆仑派早被金刚派灭了,此刻说什么牙疼话来?” 叶孤鸿趁机道:“我听二位所说,心中倒是有了轮廓,却是那五毒真人得了星宿教传承之后,武艺大成,写了一本五毒经,后来不知怎地散落开来,陆续被灵驼山庄、五毒仙子、昆仑派、青海剑派各自得了几页,但你们又如何得知这五毒经和星宿宝藏有关?关键那金刚派又是如何知道呢?” 韦三娘苦笑道:“不瞒叶兄弟,此事我昆仑本也不知,只是星宿海所在,相距本派并不遥远,算是本派势力范围之内。大约八九年前,忽然有个金刚派搬迁至此,大肆掳掠牧民为奴,漫山遍野挖掘寻觅,正所谓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当时本派掌门还是我师祖白鹿子,他老人家亲自出手,连续数月夜探金刚派,这才得知秘密,并取回了两页残书。” 说着愤然看向青海派三人道:“却不料他青海派早有目录在手,我派弟子练成其中两项功夫,当即被他们认出,遂做出许多无耻勾当,又是跟踪、又是威胁收买,打探出星宿宝库的秘密。” 郎子雄冷笑不止:“我们跟踪就是无耻,你家师祖夜探金刚派,难道就光明磊落了么?” 韦三娘一瞪眼,理直气壮道:“那是当然!你懂什么?那个金刚派,早就投靠了元廷,之所以得知星宿海宝藏,也是元廷的大人物告知了他们,他既然替异族出力,我师祖去打探消息,如何不是光明磊落?” 郎子雄一时哑口无言,只得顾左右言他,强笑道:“怪了,元廷的消息倒是灵通,我两派在西域扎根百年,也不知有个星宿宝藏,他们如何便能晓得。” 韦三娘眼神忽然变得晦暗复杂,扫过在场众人,压低声音道:“说出来大伙儿都不免吃惊,这是我师祖陆续偷听了三四个月,才从许多只言片语中得出的消息—— “原来当初丁老怪被那小沙弥所骗,一开始还痴心妄想,指望他会回来搭救,谁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一直等了十几二十年,眼见命不久矣,这才终于绝望,便将此事告知了少林寺的住持,却故意不说宝藏地址,以此诱使少林寺为他报仇。” 众人听说此事竟和少林有关,果然神色都郑重起来。 但听韦三娘道:“少林得知此事,也不知是为了肃正门规,还是有意染指星宿宝藏,果然派出十名厉害武僧,前往西域追拿逃徒。此时那五毒真人神功已成,双方胜负如何无人知晓,只是我猜五毒经之所以散佚,当和此事有关,因为少林僧人并没有找到星宿宝藏,只带回了两页残书……” 众人正想问她,为何肯定少林没有找到宝藏,韦三娘已自说道:“十余年前,有个扶桑国的和尚,唤作源古源的,奉了元廷之命,取空远为法号,担任了少林般若堂首座,为时数年方才回归本国,他任首座期间,于少林历代典籍中得知星宿宝藏之事,并找到了两页残书,归国前一并告知元廷,后来似乎是金刚派立下了什么功劳,元廷中的高官,便将此消息和残书做为奖赏颁下,这才有了金刚派寻宝之事。” 叶孤鸿闻言,点头道:“罢了,那金刚派空有厉害外功而无内功传承,得知有这般宝藏,岂有不全力以赴的?” 至此,众人总算是彻底明白了此事得前因后果: 丁老怪临终前,告知少林寺当年小沙弥逃寺原由,少林派出高手来西域追杀,五毒经因此散佚,少林寺仅得其中两页; 此经残本四下流转,造就了不少高手,目录却落在了青海剑派手中; 多年以后,日本和尚探听到此事告知元廷,元廷将两页残书及宝藏之事告知金刚派; 金刚派举派迁来星宿海寻宝,惊动昆仑派,偷听到具体消息并盗走残书,也打上了宝藏主意; 后来门下弟子修炼残书功夫有成,被青海剑派认出,施展诸般手段,也得知了宝藏一事,于是三派为此争夺交战,绵延至今…… (本章完) 0101 南明离火,琴剑冲霄 张松溪叹道:“岁月悠悠,掩埋多少风云故事,今日若非昆仑、青海两派的好朋友细说,我等哪里得知这一段精彩过往?” 殷利亨笑着接口道:“只是我武当传承,自谓不输旁个,你们怕我等起贪心,却是把我等瞧得小了。其实便是昆仑派、青海剑派自家的绝艺,真练到高深处,又何愁不能称雄武林?” “我六弟这番话说得极好!”俞莲舟点了点头,正色道:“不过神功绝技现世,牵动人心也自难免,诸位有所提防,亦属人之常情。俞二今日便在此起个誓:天地为鉴,我武当此行,只为替我三弟雪恨,星宿宝藏也好,五毒经也好,便是放在面前,多看它一眼,都算我武当上下无德无耻。” 他内功高明,此刻神情庄重,一字一句说出誓言,声音浩大,自湖面远远传荡开去,平静如鉴的湖水泛起细细波澜,仿佛神灵响应,自有一种摄人心魄的信服力。 况且誓言中“武当上下”一句,可不仅是他自己,乃是把张三丰也算了进去,虽然没发什么毒誓,但仅“无德无耻”四字,对于侠名素著的武当,只怕比天打雷劈还来得更有诚意。 叶孤鸿、史飞龙异口同声道:“正是如此!” 他二人都是一般的义正词严、庄肃大气,听在旁个耳中,显然便是:我峨嵋(丐帮)也同武当一般! 实际心思却是:武当派正是如此,峨眉(丐帮)随机应变。 二人说罢相视一笑,都明了彼此心意,不由惺惺相惜。 韦三娘、叶子清却不曾想许多,听了俞莲舟庄严起誓,担心放下大半,都不由露出笑意。 韦三娘当即道:“既然如此,大伙儿且去三圣谷,好好商议如何行事。” 叶子清势单力薄,岂肯轻赴昆仑派老巢?立刻摇头道:“不妥不妥,行大事者,重在兵贵神速,我们当径直杀去金刚派,打他个措手不及!” 两人当即争论起来,还是张松溪打断道:“倒不如折衷而行,我们大伙儿先往金刚派去,你们两家各出一人,回本派调兵遣将,抄近路追来汇合,如此一来确保了兵贵神速,也不至于孤军深入。” 殷利亨亦道:“我等复仇之心极切,既知敌人所在,不愿再过多耽搁,还请好朋友们见谅则个。” 那两派听了无话可说,当下各派一人,回去宗门调集人手。昆仑派去的是张凡,青海剑派去的是周子牧。 玉宁观所在,乃是茶卡盐湖东北面青海湖畔,算是背道而驰,三圣谷却在西南方一处山谷中,离众人必经之路相距不远。 不过周子牧乃是青海三仙中轻功最高者,但见足不点地,一道烟般去了,那张凡相形就慢了许多。 有了本地帮派引路,众人便不须再问二先生,任他不死不活躺着,径直绕过盐湖,寻到一处山口,折而向南,沿着山中小路,横穿昆仑山。 直走到第三日入暮,众人正要休息,西面山岭后一朵赤光高高射出,照亮了一片天空,东华子、韦三娘几人大声欢呼。 莫七正坐着生火,当即一跃而起,惊呼道:“飞剑飞剑!昆仑剑仙!” 却是这两日走路无聊,叶孤鸿一时兴起,顺口说了些昆仑山玉霄宫,十二金仙下山扶周,大战殷商截教的故事。 他前世是练武之人,学渣一枚,本也不多,于剧情记得颠三倒四,又夹杂进许多蜀山剑侠的事迹,但纵使如此,那飞来遁去的世界,还是勾得莫声谷入了迷,若不是师兄们看得紧,若不定便溜进深山求仙问道去了。 张松溪捂脸道:“老七,传讯烟花你不曾见过么?” 殷六摇头笑道:“四哥,我武当第三代还没怎么踏足江湖,第二代就咱们几个,远近有事,向来是啸声呼应,也没用过这个啊。” 东华子这会儿情商忽然高了起来,自怀中冒出一个竹筒,递给莫七道:“莫七侠,这便是本派传讯烟花,伱来点它!” 莫七大喜,就着篝火点燃引信,望天上一指,大喝道:“南明离火,出鞘!”一道赤光直蹿而起,莫七高兴得大吼大叫,还是张松溪起来拍了拍他道:“严肃些,怕是昆仑掌门到了。” 过不多时,数十昆仑弟子一起涌至,为首两人,一男一女,男子身穿黄袍,神情间飘逸冲合,宛如神仙中人,约莫四十余岁年纪。 身旁女子身形高大,一张方脸,双目含威,眉心发红,显得煞气腾腾,头发隐隐花白,看着倒比男子老了不少。 俞莲舟快步迎上前,抱拳深揖,客客气气道:“十二载前河朔一晤,至今犹忆贤伉俪照人风采,武当俞二,拜见何掌门、何夫人。” 他三个师弟连忙上前,都恭恭敬敬行礼道:“武当张四、殷六、莫七,拜见何掌门、夫人!” 此人正是昆仑派掌门人,“琴剑先生”何莫胜,见武当诸侠如此有礼,当着诸多徒弟,不由大觉体面,他也不敢怠慢,深深一揖倒地,笑容满面道:“武当四侠名震寰宇,天下谁不敬仰?今日莅临我昆仑,真使青山增色、明月添辉!” 又拉着那高大女子手道:“师姐,这便是我常常同你提起的俞莲舟俞二侠,还有张松溪张四侠、殷利亨殷六侠、莫声谷莫七侠,都是我正道中真正有为之士。” 那女子微笑行礼,口称:“昆仑樊淑云,见过诸位。”她虽面带笑容,但是眼神凌厉,还是让人想要敬而远之。 史飞龙拍拍肚子道:“何大掌门,你们夫妻两眼里只有武当四侠,认不得我史某人么?” 众人各自身份,回门派报信的弟子张凡早已提过,何莫胜笑吟吟上前行礼:“岂敢岂敢,史大帮主光彩万千,便是万千人中也能一眼望见,又岂会认不得?” 叶孤鸿三人也自上前相见,自报了家门,何莫胜一般笑吟吟打了招呼,尤其是对叶孤鸿格外礼遇,口口声声道:“听说贤侄斗剑赢了叶子清,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峨眉大盛,眼看将至啊。” 他和武当四侠兄弟相称,但毕竟是一派掌门,自忖应同灭劫师太并驾齐驱,对于灭劫的徒弟,自然不肯称兄道弟,叶孤鸿也不在意,大家各自称呼便是。 一圈招呼过来,何莫胜脸色忽然一冷,看向叶子清、郎子豪,缓缓道:“青海三仙好大名声,却伏击我昆仑派几个弟子,这件事情,是不是该给何某一个交待。” 叶子清、郎子豪手握肩膀,并肩而立,两人同时打个哈哈,叶子清沉声道:“大家纠缠了五六载,说这些废话有何用处?‘琴剑先生’的手上,就不曾沾过我派弟子的血么?” 郎子豪冷笑道:“我们是受武当四侠、史帮主、叶少侠邀约,一起剿灭金刚派,何掌门要仗着人多势众对我师兄弟无妨,只要置武当、峨眉、丐帮的面子不顾便是。” 樊淑云眉毛竖起,森然道:“你这是拿别人来压我昆仑派么?” 叶孤鸿听了不快,正要开口,忽听一声清啸响起,一人高声喝道:“青海剑派虽没甚么了不起,还不须仗着人家的名头过活。樊淑云,你要火并,便请动手!” 话音方落,便听数十人齐声大喝:“青海剑派全伙到此!” 叶子清、郎子豪顿时面露喜色,众人亦都知道,这是青海剑派的主力到了。 门牙旁边的一颗牙齿,裂了,牙线都能切进去,感觉随时会掉落半颗下来。心里好生伤感,真是岁月不饶人,可怜翩翩美男子,即将变作豁牙巴。。。 (本章完) 0102 三铁加盟,双姝争宠 不多时,数十人手按长剑,展开轻功跃至近前。 为首一个老道,大约六七十岁模样,长眉如雪,骨瘦如柴,一身道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感觉成人一只手便能将他提起,然而眼神却是犀利异常,左右扫过当场,众人与他眼神一触,功力稍低的便觉胆寒,忍不住低下头去。 何莫胜自然不惧,盯着对方冷笑道:“姜老道,你休要胡吹大气!我不信若是武当峨眉的朋友不在,你敢踏进昆仑山一步!你若真要动手,好啊,伱且自家先对俞二侠、史帮主他们招呼,请他们作壁上观,今夜你青海剑派若有一人能生出昆仑山,何某自折长剑,从此金盆洗手。” 他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气势更是咄咄逼人。 姜老道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何莫胜,你真以为你吃定了老道士?” 说罢嘬唇作啸,片刻之后,便听南面黑暗中,传来一阵大笑道:“哈哈哈哈,姜前辈,晚辈等不辱使命,终究不曾来迟。” 那笑声滚滚回荡,显然来人也是一流好手,何莫胜面色顿时微变。 没多少功夫,六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到众人面前。 来者三大三小,乃是三个成年男子带着三个少年男女,为首一个做书生打扮,四十余岁年纪,相貌慈和敦厚,颔下三绺长须飘洒; 左边一人四十上下,浓眉虎目,络腮胡子,头发随意披散于肩,形貌威武;右边一人身形瘦高,样貌平平。 那三个少年则是两女一男,两个女娃都是十一二岁年纪,生得粉妆玉琢,唇红齿白,一个妩媚、一个秀美,携手而来,便似牡丹桃花,各擅胜场。 男的年纪同叶孤鸿上下仿佛,亦是英俊少年,只是神情间不免稚气了许多。 这六人登场,何莫胜顿时眉头一皱,咬牙笑道:“呵呵,有趣,朱武山庄竟然和青海剑派混在了一处,怪不得姜老道胆气格外雄壮。” 姜老道亦皱眉道:“朱一笔、武铁掌、姚铁腿,老道请你们助拳,你们如何把小子闺女一发带了出来?踏青么?郊游么?” 那书生模样的中年人笑呵呵道:“难得这般大场面,又听说有峨眉弟子在此,朱武两家同峨眉渊源深远,正好让孩子们开开眼,见识见识名门大派佳子弟的风采。” 旁边那雄壮大汉亦道:“何掌门也不必说风凉话,我们三兄弟今日来此,只为了共襄盛举,剿除作恶多端的金刚派,昆仑派只要不向青海剑派动手,我们也绝不会擅起干戈。” 此话出口,何莫胜、姜老道对视一眼,都是默默无言。 叶孤鸿在一旁看的有趣,这些人显然是姜老道生怕昆仑派翻脸,特地约来助拳,可是人虽如约而至,心里却显然有自己的主张。 只见那中年人抱拳道:“在下朱寿,江湖人称铁笔裂天,这是我二弟武炎,江湖人称铁掌开山,还有我三弟姚川,人送外号铁腿追风,我三人本来是中原人氏,十余年前迁来昆仑,途中为大批马匪纠缠,多亏青海剑派姜老前辈出手,方才得以平安,因此我朱武山庄和青海剑派,一向同气连枝。” 这话说完,姜老道面色不由好转。 那朱寿又道:“但我兄弟们今日到此,却不是为了和谁为难,而是听说武当、丐帮、峨眉诸位高人莅临昆仑,要联合昆仑、青海二派,剿灭金刚派,我朱武山庄实力虽弱,却也自命是正道一份子,此等侠义之举,自然不肯错过。” 俞莲舟听罢,抱拳道:“在下武当俞二,同我四师弟、六师弟、七师弟在此,三位兄台仗义出手,这份情谊,我们记下了。” 朱寿听罢一喜,连忙抱拳还礼,又道:“不知史帮主、峨眉扈供奉、季女侠、叶公子可在?在下祖上乃是“南僧”弟子子柳公,武兄弟祖上乃是郭大侠高徒彦文公,和丐帮、峨眉渊源极深。” 史飞龙、叶孤鸿四人听罢,当即上前相见,各叙姓名。 朱寿能言善道,笑容满面,把每个人都夸赞一遍,最后上前拉起叶孤鸿手,满面慈和笑道:“子柳公是朱某的曾祖父,这般算来,朱某同令师灭劫师太当属同辈,托大叫叶公子一声贤侄,不过分吧?” 叶孤鸿暗自一算,他曾祖和黄女侠同辈,那么祖父便和自家祖师同辈,推算下来,果然是自己叔伯一辈,当下笑道:“小侄见过朱伯伯。” 朱寿愈发眉开眼笑:“好极,好极!”回头招手道:“真真快来,见过你的兄长。” 那两个少女之中,一个穿红少女闻声慢慢走来,仰起白皙小脸细看了叶孤鸿几眼,就势拉住叶孤鸿手笑道:“叶哥哥,你一个男孩子,怎地竟生得这般俊呀?” 另一个穿黑少女见了,连忙快步走来,径直拉起叶孤鸿另一只手道:“叶哥哥,小妹姓武,叫武青青。” 朱真真嗔道:“我正同哥哥说话,你如何来捣乱?” 武青青浑身一抖,皱眉道:“哥哥,你看她好凶!” 又把下巴一扬,对朱真真道:“你当我不知么?若论关系,我的曾祖父修文公,乃是叶哥哥祖师爷的师兄,我和哥哥的关系,可比你们朱家近多了。” 季筱蓉看的呆住了,扭身回到殷六身边,拉着他低声抱怨道:“现在的小女孩子,这般厚脸皮么?也就是师姐不在,不然一脚一个,踢到山那边去。” 叶孤鸿双手各被一个少女拉着不放,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叽里呱啦头疼。 有心让她们老爹管一管,扭头看去,却见朱、武、姚几人,拉着青海、昆仑掌门,正同俞二、史飞龙说着什么,心里不由好笑—— 他虽年少,但七八岁跟随灭劫师太以来,一向被当作大人看待,诸般大事,无不同他商量。 尤其今岁出山以来,更是凡事皆由他做主,没想到到了这昆仑山,反而被人家当成了小孩儿,眼看着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妞争宠,岂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而且这两个小妞儿,虽然长得的确漂亮,但是小小年纪,却已养成一身戾气,又凶又茶,这般家教,岂有一丝名门风范? 正不耐烦,忽然跟着二女来的少年,铁青着脸走到面前,上下打量道:“你就是峨嵋弟子叶孤鸿?哼哼,听说你们峨眉威风得紧,我瞧你也不怎么样嘛!怎么样?我们两个比一比武功,输的那个,以后不许在真妹、青妹面前说话。” 话音未落,二女齐齐皱眉道:“表哥(师兄),你怎地这般凶蛮?” 原来这个少年卫玉,乃是朱寿妻子的内侄,又被武炎收做徒弟,因此二女一唤表哥、一唤师兄。 这昆仑山浩瀚无比,人烟稀少,二女虽然养得锦衣玉食,但是身边同龄男子,除了家中下人外,便只有卫玉一个。 加上卫玉相貌不俗,二女又都是早熟的性子,因此每每为他和谁亲近些而争风吃醋,卫玉对此甚是享受。 不料今日遇上了叶孤鸿,来头既大,长相又佳,加上全不同于一般少年的风范气质,顿时将他比没了影。 朱、武二女情窦初开,对卫玉本也没什么刻骨铭心真情,见了更出众、更新鲜的男子,岂有不将他抛在脑后的? 年轻小伙毫无城府,见此情形,自以为奇耻大辱,立刻跳出来寻衅挑战,不料反被二女痛骂,愈发狂怒,直瞪着叶孤鸿道:“好汉子别躲在女人身后,敢不敢和我一战?” 叶孤鸿也懒得和他说道理,叹口气道:“那就比一比吧,你说一二三,我们就开始。” 卫玉见他说话时,双手兀自被表妹、师妹拉住,心中怒极,暗想道:这般也好,他双手不能动,瞧我给他个厉害的。 当即数道:“一!”话音方落,拳头已出,口中飞快念道:“二三!” “三”字出口,拳锋几乎已触到了叶孤鸿鼻子,卫玉心中大喜,自信这一拳力道,就算打不晕对方,也非打得他鼻血长流、大声哭泣不可。 然而拳头捣去,蓦然一空,正自不解,轰的一下大力袭来,他只觉眼前一黑,身不由己翻倒在地,这才察觉出口鼻剧痛,挣扎着坐起身来,一低头,只见门牙掉落两颗、鼻血小溪般流淌下来。 却是叶孤鸿于他拳头临体片刻,忽然反捉住二女小手,全身后仰,顺势一脚抬起,正中这小子下巴、鼻头,随即翻回身体站稳,笑眯眯看着两个吃他一拉、吓了一跳的女儿道:“多谢二位妹妹助我破敌。” 卫玉听在耳中,再也忍耐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本章完) 0103 各怀鬼胎,意在追龙 哭声惊动众人,武炎回头,眼见爱徒满口是血,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查看。 其实叶孤鸿本来意图,是踢中对方胸膛,叫他翻个筋斗也便罢了,谁料卫玉锤来这一拳唯恐不狠,身形格外前倾,自己把下巴鼻子都送到叶孤鸿脚下。 一时倒也有些不好意思—— 在他心中,这行为也算是欺负未成年人了。 倒是武青青不念旧情,刮着白嫩嫩脸皮道:“噫,师兄这般大人,说哭就哭,简直比我们女孩子也不如。” 朱真真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 武炎见女儿“投敌”,有气也不好出,强笑道:“小孩子耍闹罢了,贤侄你又何必出手这般重?这孩子如今没了门牙,说话漏风,将来媳妇都不好找。” 卫玉闻言,愈发哭的停不下。 史飞龙自朱寿自报家门,得知武炎乃是修文后人,便一直暗暗留意,此刻笑呵呵接口道:“武兄也莫要怪叶兄弟,他是峨眉第四代中的天骄,岂是一般后辈能媲美的?况且令徒看着虽有些儿凄惨,其实并无重伤,若叶兄弟用上三分真本事时,你这徒弟已是死了。” 他这话分明是挑拨了,叶孤鸿皱眉看去,只见史飞龙挑眉毛、眨眼皮,露出央告之意,显然是求他帮忙配合。 叶孤鸿一路和他相处颇佳,遂暂时忍着不言,要看他究竟用意。 武炎却是中了计,撒手怒道:“史帮主这句话说得只怕大了!叶贤侄再厉害,也只得十余岁年纪,和玉儿差不多大小,当真我家传承,便比峨眉差这般远么?” 他心中自忖,自家祖父也是郭、黄弟子,更有南帝一脉的传承,又比峨眉祖师年长许多,多学了许多年的本事,按理而言,峨眉祖师会的,自家祖父都会,自家祖父会的,峨眉祖师却不一定会,那么自家传承,又岂会弱似峨眉? 区别也只在于自家不曾似峨眉般开宗立派、广收弟子罢了。 朱寿城府深了许多,却不似他义弟这般乐观,见武炎言语中流露出峨眉不敬之意,暗暗责怪他没脑子,却不想想自己特意带来两家女儿,不正是为了结好峨眉?岂能为了徒弟区区小伤,便把自家置于峨眉对面? 他心中酝酿片刻,正要开口说话,不料青海剑派郎子雄抢先笑道:“啊哈,武兄,这位小兄弟的功夫,在下却是见识过的,你的徒弟和人家挑战呀,实在太过托大,且听在下说一句公道话——其实便是伱自己上场,也多半不敌,何况是你徒弟?” 这话一出,武当几人都不由皱眉,张松溪低声道:“有趣!这真正是各怀鬼胎,青海剑派请来朱武山庄助拳,朱武山庄却显然自有一番打算,这个郎子雄反应倒是不慢,要趁机逼他和咱们这一伙人结怨,那便只能依赖青海剑派了。” 莫七不解道:“可是史帮主为何也要起哄?” 张松溪轻轻一笑,悄悄比划了两掌。 莫七顿时恍然,低叫道:“啊哟,降龙掌!” 一路之上,史飞龙每每喝多了嘟囔,武当、峨眉诸人都知之甚详:原来他练掌练得走火,一个是内力不济缘故,二来则是十八招掌法短了六招。 他的掌法乃是丐帮历代嫡传,当初耶律帮主以郭大侠女婿身份,比武夺得丐帮帮主之位,靠的乃是一代奇侠“全真顽童”所传明空拳,真正坐稳了帮主之位,郭大侠始把降龙掌慢慢相传。 然而此时蒙古人攻城愈急,郭大侠焦心忙碌,丐帮也是事务繁多,帮主自然奔波不休,两下里能凑在一起传习掌法的功夫着实有限,因此直到郭大侠壮烈殉国,耶律帮主也只学了十四掌。 可叹后面两代帮主也是不成器的,一人又学丢了一掌,及至传到史飞龙,便只剩区区十二掌,施展起来,这残缺掌法气机不能连贯,因此格外消耗内力。 扈大牛说他羊儿拉车,其实不惟车太重,便连轮子也是残缺不全的,岂有不费力之理? 史飞龙本也是心高气傲的,一心想凭自己本事,依着现存十二掌的路数,重新再创六掌补全,因此强练第十三掌,把自己练得上半身瘫痪,才晓得自己毕竟不姓萧、不姓洪,自创之路绝对不通。 此刻看来,史飞龙竟是打上了武家的主意! 毕竟武炎祖父自幼随郭大侠习武,数十年时间,绝无学不全掌法的道理。 纵使后人不肖,也似丐帮般丢了几招,也未必两家丢得都是一样招数—— 若不定丐帮所缺六掌,他武家正好全有呢? 史飞龙、郎子雄各存心思,先后出言挑拨,武炎鲁莽,愈发怒道:“你们说武某的本事竟不如这个娃儿么?” 朱寿暗叫不好,连忙劝道:“二弟,大伙儿开玩笑罢了,你如何还当起真来?叶公子乃是你我侄辈,你莫非还要同他为难么?” 武炎一向服膺这位义兄,闻言忍气吞声道:“罢了,小弟又岂是以大欺小之人?” 史飞龙、郎子雄见他忍耐下来,都露出失望神色,谁想武炎说完之后,只觉忿忿不平,又补了一句:“且待此间事了,武某去峨眉山,同峨眉掌门讨教几手功夫,你等方知武某的手段。” 叶孤鸿后来也有些猜出了史飞龙的用心,只是懒得被人当枪使,故而不曾言语。 但武炎这一句话说出,却是触了他的霉头,轻轻挣脱朱、武二女双手,上前两步,背手笑道:“武伯父,此去峨眉山千里迢迢,山高路远,索性小侄来领教伯父几招,岂不是省了伯父往返辛苦?” 武炎一愣,他不料自己已经退让,这峨眉少年居然主动挑战,言语之中,竟似赢定了自己一般!放着许多江湖上成名人物在此,无数眼睛看着,只觉得面皮都被剥尽了。 武炎怒极反笑,对朱寿道:“兄长,这却怪不得小弟,你看他峨嵋弟子何等狂傲?小弟若不显显本事,朱武山庄颜面何存?” 也不待朱寿说话,扭头怒视叶孤鸿道:“贤侄,我佩服你的胆气!你只消挡我三招,便算姓武的技不如人。” 叶孤鸿淡然道:“既是公平比武,说什么三招、十招,你我分出胜负,才算罢休。” 武炎大怒,恨不得一口水吞了对方:“好、好、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武某倒要瞧一瞧你峨眉派厉害在何处!” 说罢身形一展,扑向叶孤鸿,右手食指点出,指头摇晃不定,将叶孤鸿上半身尽数笼罩其中。 朱真真叫道:“哥哥小心了,武叔叔的一阳指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绝学。” 叶孤鸿也是识货之人,见对方出手招式气度恢宏,自然晓得厉害,不敢硬接,轻飘飘一步迈开,呼呼两掌推出,掌至中途,二变四、四变八,但见上下左右,皆是掌影,恰如风吹花舞,缤纷落英,迎面笼向对方。 武炎却认得这路掌法,惊呼道:“落英神掌!” 这路掌法,乃是当年桃花岛绝技,掌法凌厉如剑,招数变幻无方,施展开来,或五虚一实、或七虚一实、或九虚一实,便如万花齐落,让人目眩神迷,尤其厉害之处,所有虚招,一念间便能化为实招,实在是把“变化”二字,穷尽极处。 (本章完) 0104 孤鸿诱敌,飞龙偷掌 这路落英掌,其实武家也有传承,甚至武炎也常以之对敌。 但是这等穷极变化之能事的掌法,稍微愚鲁之人,再如何苦练,也难得其神韵。 便似武炎使这掌法时,只一味求个快字,和江湖中各路快掌并无本质之别,于其中虚实变幻之妙,更是全然不解。 此刻见识了叶孤鸿的掌法,武炎才陡然发现,自己对掌法精要,全然领会错了。 一时心中又恨又妒—— 他不想他老武家历代天赋不足,反恨起祖父的授业恩师黄女侠来,暗自发狠道:到底是女儿比徒弟亲!都说他夫妻乃世间罕见大侠,我瞧也不过如此,一碗水也端不平,料她传我祖父彦文公掌法时,定然有所藏私,不然我一生苦练,岂会不如这个小子? 恨屋及乌之下,怒吼一声,把一阳指使得发了,恨不得一指戳穿对面小子丹田气海,就此废了他的武功。 然而人之天赋不足,既练不成落英掌,莫非就能练成一阳指么? 一阳指乃天南大理国皇室代代传承的绝学,讲究的是不怒而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皇者风范,这武炎苦练数十年,平时使来,还算有几分雍容恢弘,真正到了急切拼命时,便只剩“狠辣”二字。 但见他手指如风,戳在空气中嗤嗤有声,配合面上狰狞神情,叶孤鸿虽然不识这路指法,却也下意识感觉到他使得不大对头。 他自研习剑魔玉书以来,见识愈开,渐渐已能够感受到不同武学的内蕴所在,武炎这路指法,看在叶孤鸿眼里,分明暗藏了许多精微变化,但对方却似毫无所知一般,一味求狠求辣,着实落了下乘 二人你来我往斗了三十招,旁观众人中,真正识货的如武当四侠、史飞龙、姜老道、青海三仙、昆仑掌门夫妇及他们几个师兄弟,包括朱寿,都看出单论招数,武炎其实已是输了。 之所以场面上还不曾败,全是仗着一阳指的强横指力硬打硬撞,每逢应对不及,便是狠狠一指头戳去,逼迫对方变招。 以二人年纪之差距,打成这般局面,此前不了解叶飞鸿的,如姜老道、昆仑掌门夫妇、朱寿,都不由暗自心惊,心中对峨眉的观感急速拔高。 毕竟西域可不是什么太平所在,说一句弱肉强食、强取豪夺,毫不为过,似青海剑派、昆仑派,都是上有高手坐镇,下有弟子众多,方能称雄一方,而朱武山庄坐拥百万家资,仅凭三个庄主之力,便能安然立身数十年,三人实力自是可想而知。 便似这武炎,若是放在昆仑派,除了何莫胜、樊淑云夫妻,其余同辈的师兄弟,绝无一人敢放言能够稳胜这位“铁掌开山”。 这时史飞龙忽然若有意、若无意笑道:“怪哉,这位武老兄不是号称‘铁掌开山’么?如何使来使去,皆是指头上功夫?” 武炎听在耳中,心中猛省:是啊!这小贼掌法花里胡哨,正合以拙破巧,以力降之! 心思转过,大喝一声:“区区落英掌,也在武某面前卖弄,不让你见识些高明手段,你又岂知天外有天!” 说罢左手画个半圆,一道刚力席卷,引开叶孤鸿掌力,右掌轰的拍出,势大力沉,史飞龙看在眼中,不由双拳紧握,暗自狂叫:老子猜的没错!这厮果然有降龙掌的传承! “降龙掌!” 当初终南山大战元廷高手,叶孤鸿曾见史飞龙使出此招,心中彻底洞悉了史飞龙用心,暗自笑道:可怜他为练这掌法,也算用心良苦,哼哼,这姓武的自高自大,蛮横无礼,我索性成全老史如何? 当即叫声:“好犀利!”身形一转,脚踏四象步,便似以形换位般,到了武炎身后。 武炎又喝一声,反身横掌疾扫,如龙摆尾,呼的一声打来。 叶孤鸿眉头微皱,这一招史飞龙曾用来对付王府好手乌林伯夫,只一掌,打得匍匐半天难起,那威力却是比武炎要大的许多。 当下再次闪开,呼的一掌打出,却是使出开山掌法,与他拆招。 史飞龙目不转睛盯着看,也察觉出对方掌法招数同自己一般无二,但是掌中劲力全然不对,可谓“徒具其形,神髓全非”,也轻轻“咦”了一声。 武炎打得对方“连连躲避”,心中大快,开山掌法乃是当初七怪的绝学,他如何不识?大笑道:“这般大路货的掌法,伱也敢拿来和武某对掌?你家师父便是这般教你的么?” 叶孤鸿冷笑道:“武功高下,不在武功本身,在乎应用之人,三岁小儿便是拿着神兵利器,又有何惧?” 武炎听罢怒道:“你道武某是三岁小儿么?”掌风呼呼,攻击愈急。 莫七低声叹道:“三岁小儿还不及这厮会惹祸,他凭什么便看不起三岁小儿?”武当群侠听了,顿时忍俊不住。 这时史飞龙眼前一亮,只见武炎双掌疾风般狂打,使出一招“密云不雨”,正是他掌法中失传的招数,虽知对方运劲法门不对,但招数动作总是一般,当下拼命记在心里,忍不住大叫道:“叶兄弟,你、你万万多支持片刻,老哥我重重的谢你!” 叶孤鸿笑道:“那小弟可当真了!他这掌法高明无比,我只得舍死周旋。” 说话之间,武炎合身直撞,臂掌交杂,横扫直打,正是史飞龙只知其名的“龙战于野”,他不由喜得手舞足蹈,满口道:“老弟放心,但凡哥哥有的,要什么与你什么,回头哥哥生个女儿,给你做老婆。” 朱寿见状,心中惊叫道:不对,不对,这小子分明应对自如,说什么舍死周旋,他演这戏给谁看? 要知丐帮镇派掌法失传之事,乃是丐帮中一等一的大秘密,一旦传出,一则不足以震慑潜在敌人,二则必然让人嘲笑丐帮弟子无能,因此除了历代帮主、个别长老之外,江湖中几乎无人得知。 史飞龙拼命也要补全掌法,亦是这般考虑。只是他性情豪迈,受了武当四侠救命之恩,和他们倾心相交,这才吐露心事,至于旁人,哪能得知? 因此朱寿虽有些才智,却也想不到堂堂丐帮帮主,竟然觊觎他义弟的家传武学。 只是朱寿固然猜测不出,却也知道对方绝非好意,眼珠一转,笑呵呵抢入战团,口中说道:“二弟,你数十招赢不得叶贤侄,足见他高明,难道你做叔叔的,还真要和侄儿分出胜负么?” 说话间,双手食指微屈,一取自家义弟武炎,一取叶孤鸿,存心要把二人分开。 关于降龙传承: 神雕中,英雄大会,大小武对霍都,曾经摆出降龙掌、一阳指的架子,“武氏兄弟功力虽浅,摆出来的架子却分毫不错,常人看了也不觉什么,在霍都这等行家眼中却知实非易与”。 倚天初版,曾说武青婴常见其父在密室之中比划招式,十余年从不间断,但始终无所收获,明确表述了武修文学了十八掌招数,但是始终掌握不了掌法精要,打不出威力来。 嘿嘿,小弟很细的! (本章完) 0105 朱武心思,帮主义气 朱寿若是下场早些,叶孤鸿也便就势罢手。 但是史飞龙把没出世的女儿都舍了出来,这般苦苦相求,叶孤鸿岂能不卖他面子? 当即笑道:“两位伯伯一起赐教小侄么?那好极了!” 肩膀一斜让开朱寿手指,垂手一掌拍去,掌风飘忽难测,却是使上了峨眉派飘雪穿云掌的招数。 这套掌法,乃是当初郭祖师武艺大成后,于某年岁末,屹立峨眉之巅,望着漫天大雪落下,纷纷扬扬穿过足下云海,一时心有所感,遂耗费半年辰光,撷得泥鳅身法、玉女剑法、落英掌法、兰花手、明空拳诸般绝学精粹,融汇一炉,这才创出这门飘雪穿云掌来。 单论这门掌法,本不在天下任何绝学掌法之下,只是传到灭劫师太手上,因她性子素喜直来直去,对这门功夫便不大感冒。 虽然也练得精熟,却并未能领略到其中真正妙谛,只做一门寻常掌法看待。 直到两年前叶孤鸿练成,灭劫上手一试,方才大吃一惊,察觉出自己把金子当了黄铜。 “铁笔裂天”朱寿的武功,还在武炎之上,出手叶孤鸿便看出不凡,晓得开山掌法难以应对两大高手,遂将这门掌法使出。 但见他身行若烟云,掌出如冰雪,劲力吞吐不定,招式虚实夹杂,外人看去,只觉说不出的曼妙好看,朱寿、武炎身在局中,却觉得仿佛被笼罩于冰天雪地之中,四下寒风、雪花,俱是满满杀机。 何莫胜看得半晌,眼神闪烁,长长吐出一口气,叹息道:“灭劫师太,了不起啊!” 他们不曾真个见识叶孤鸿天赋,但见叶孤鸿小小年纪,竟然把武功练到这般水准,以己度人,觉得自己做不到的,对方自然也难做到,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灭劫师太实在会教徒弟。 樊淑云更是满怀嫉妒,忽听见背后东华子与同门小声卖弄道:“嘿嘿,这个峨眉小子,乃是我新结交的兄弟,你看他挺厉害吧?” 顿时无名火起,回头狠狠瞪了东华子一眼:“凭你也配和人称兄道弟?年纪都活在了狗身上!” 东华子吓得肥肉直抖,直到师父转过头去,这才偷偷叹了口气,翻个白眼,心中暗骂:分明是你自己不会教徒弟,小叶兄弟都说我智慧之高,合乎于道,唉,贫道为何无福做个峨眉弟子呢? 说话之间,场中三人又斗三十余合,武炎的降龙掌已然使了两遍,看得史飞龙眉开眼笑。 朱寿亦渐渐打出了真火,心道我朱武山庄在西域也算响当当的字号,如今两大庄主联手,拿不下个十余岁的峨嵋弟子,传扬开去,江湖中人还道我庄中尽是宵小! 一时间双手指法纵横,大开大合,渐渐拿出了全部手段。 叶孤鸿只觉道道指风炙热犀利,心知这般打下去,自己若不全力以赴,必然败北,只是又非面对生死大敌,当着这么多人,何必给人看了压箱底的本事? 想到这里,心胸一片豁达,“哈”的一声大笑,拍出一招“雪漫长天”,逼得二人出手稍慢,一滑一溜绕出阵来,抱拳笑道:“输了输了,两位伯伯神功惊人,再斗下去,小侄怕是要没命。” 朱寿手指一挥,带开武炎追击一掌,一边拉住了二弟,一边强笑道:“呵呵,今日方知什么叫英雄出少年,峨眉弟子,当真了得!” 叶孤鸿摆摆手道:“不敢不敢,二位伯伯内功精湛,小侄只怕还得苦练个十年二十年,才能望伯伯们之项背。” 朱寿听了此言,心中倒不怀疑,他只道叶孤鸿毕竟年少,即便招数练得精妙无比,内功却是要耗费光阴打磨的,因此久战之下,长力终究有限。 心中更是暗忖:青海剑派传信请我帮忙,那弟子说这叶孤鸿胜了叶子清一招,我还道是叶子清托大失算,如今看来,此子却是比我想象更加了得,这次带真真来,当真是带对了。 朱寿毕竟城府不浅,武炎兀自还气得呼呼直喘,他却已恢复了平时的慈和面目,指一指朱真真道:“好贤侄,伱我本不是外人,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把武艺练到这般地步,必然有许多心得诀窍,你这妹子性情鲁钝,你得闲处,好好指点指点她。” 朱真真听了大喜,连忙上前拉住叶孤鸿衣袖,娇滴滴道:“叶哥哥最好了,一定肯教我的。” 叶孤鸿嘿然笑道:“朱家妹子家学渊源,小侄哪敢说指教?互相探讨罢了。” 武青青自小和朱真真一同长大,凡事都要和她比个高下,此刻见二人“郎情妾意”,心中大急,只是碍着父亲脸色铁青,一时不敢上前争宠,不由叼着嘴唇,心急如焚。 朱寿眼神扫过,笑道:“青青,你爹不过试试叶贤侄的本事,难道他当伯伯的,真同侄儿置气?我们两家和峨眉,那是何等亲近的关系?你学武若有不通之处,也当多和叶师兄请教。” 武青青大喜,想起方才叶孤鸿飘然若仙的风采,心中火热,连忙看向武炎。 武炎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想起来之前大哥曾有交待:你我两家的传承,放在武林中也算是独一份的高明,为何你我兄弟迟迟不能练到绝顶?想来还是这些传承有所不全。那峨眉祖师,乃是郭、黄二位的女儿,手上不知多少神功绝学留下,姓叶的小子,若真个能胜叶子清一招半式,必然是灭劫尼姑的心腹徒弟,若你我和他结上门亲,那么峨眉所有,不就是你我所有? 心中顿时气顺了许多,暗想道:也罢,这个叶小子的本事,果然是比玉儿厉害得多,我虽赢不得他,但是做了他丈人,还怕他不恭敬孝顺么? 当下挤出笑容,点头道:“你朱伯伯说得不错。” 武青青欢呼一声,飞奔去拉住叶孤鸿:“哥哥哥哥,小妹也有好多问题要求教你哩……” 朱武对望一眼,惨笑一声,依旧去寻俞二等,商量攻打金刚派之事。 待到夜深,两个女孩儿熬不得夜,抱在一处睡去,史飞龙鬼鬼祟祟走来,勾勾手指,叶孤鸿无声一笑,跳起身便随他走。 两个一前一后走出老远,史飞龙忽然回身,满脸抑制不住的狂喜道:“兄弟,托你的福气,遗失的六掌,我今日终于看见是如何模样!那姓武的练不得法,盖世的神功,被他练成了三流武艺,但哥哥我有前十二掌运劲发力的秘要,现在知道了所遗六招的招数,便不难推敲出心法!兄弟,你先救我命,又帮我找全了掌法,我丐帮上下,都承你恩德!” 说到这里,一面笑,一面忍不住落下泪来。 叶孤鸿微笑道:“且不说我们一见如故,单说史大哥宁死不从元廷,便是小弟平生最佩服的英雄好汉,能帮上你的忙,小弟心中也自欢喜,不过你却不必为此专门生女儿了,小弟的女人缘,只恨太过,就不耽误小侄女了。” 史飞龙哈哈大笑,笑了多时,忽然露出正经神色,盯着叶孤鸿,斩钉截铁道:“兄弟,我想好了,我要把降龙掌传授给你!” 叶孤鸿与他同行多日,知道他心头把这掌法看得多重,闻此言语,倒是真正吃了一惊,心中对他佩服之意,也自更添了几分。 沉吟片刻,摇头道:“史大哥,降龙掌乃是你丐帮绝学,小弟却是峨嵋弟子,亦不打算入你丐帮,何况我们兄弟相交,难道忽然又变了师徒?” 史飞龙紧紧盯着叶孤鸿面孔,见他神色间分明有些意动,但一番思忖,终究拒绝,心中对叶孤鸿也愈发高看几分。 当下摇头道:“兄弟就是兄弟,只是谁说兄弟间就不能传授武艺?百年之前,全真教主和大理国段皇爷那般大人物,还相互传授武功哩,再有郭大侠和全真顽童,年纪差别许多,不一般结为兄弟,学了双手互博、明空拳的本事?哎!兄弟,你看今夜皓月当空,脚下这巍巍昆仑,又是天下龙脉之起源,正所谓天时地利,干脆我二人拜为兄弟如何?大不了我传你一门功夫,你也传老哥我一门功夫便是?” 叶孤鸿不料他思维如此跳脱,一时也不由为他豪情所染,但是听到互传武艺一节,忍不住失笑道:“小弟乃峨嵋弟子,没有师父同意,岂能把武艺外传?哎!不对,小弟自家的武艺,倒不是不能相传……” (本章完) 0106 明月为凭,昆仑为证 叶孤鸿身上的功夫,不属于峨眉嫡传的,若是不算前世所学的七七八八,那么共是两般—— 第一便是雁门遗刻,又或唤作《欲三摩地瑜伽神足通》,第二便是剑魔玉书,又或作《独孤九式》。 剑魔这门功夫,若按叶孤鸿的理解,便是把人脑当电脑用,以史飞龙的脑子,只怕内存不大达标。 再说他自有打狗棒法傍身,于公于私,都无弃棒用剑的道理。 只听叶孤鸿道:“大哥,我有一门了不得的功夫,乃是如此得来……” 他也不说自己和灭劫去王府取剑,因此骗人的经过,只说“多年前雁门遗宝传得沸沸扬扬,我和师父恰好在恒山一带挖取灵芝,本来无意参与争夺,谁知不知怎地,竟然一直走到了那谷底……” 又把怎么发现功夫、怎么掩埋了几人骨骸,尽数说了一遍。 史飞龙讶然道:“原来你们也去了!那一次丐帮可去了不少人,还有许多大小帮派,大伙儿大打出手,死伤不少,却是屁也没摸着一缕,果然凡事最重还是气运二字。” 说罢肃正颜色,端端正正行礼道:“兄弟,你替我帮前任萧帮主掩埋骨骸,使他老人家得以入土为安,我帮上下,同仰大德。” 又苦笑道:“其实那铁头前辈,也糊里糊涂做过我帮几日帮主,按帮中记载,此人练成了一道寒毒内力,强横无比,只是为人有些愚钝,倒行逆施、不得人心,先被丁老怪折服,后为萧帮主所废,不曾列入传承谱系。” 叶孤鸿笑道:“这般说来,他却也不是外人,他的功夫,大哥学起来,更是名正言顺。” 便把这门功夫的难得处、古怪处一一说了一遍:“小弟在峨眉数载,遍查许多典籍,始知这门功夫之高明,近乎神通。或者也因如此,若循正道而练,任谁也难以练成,倒是那铁头前辈,无意中开辟了驭毒行功的捷径……” 便将自己先前如何被金蝉蛊所伤,如何运功转化毒性为功力,细细说了一回。 史飞龙越听越喜,他一心要寻一门高明内功,可心中隐隐也知道,以自家三十大几的年纪,当真寻到了什么高明内功,从头练起,还不知多久才能有所成就。 偏偏这门瑜伽神足通的功夫,竟然可以借助奇毒速成,岂不正是搔到了痒处? 不由动容道:“兄弟,这般神功,你也舍得传我么?” 叶孤鸿望着他,笑意温暖:“大哥,降龙掌这等盖世的本事,伱都舍得传我,小弟若还藏私不舍,那也不配做你的兄弟了。” 史飞龙听罢愈发感动,一把拉起叶孤鸿道:“兄弟,你这等好男儿举世难觅!总之今日,史某是决心效法先贤,同你拜为生死兄弟了!” 说罢跪下,高声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明月为凭,昆仑为证,我史飞龙……” 他扭头看向叶孤鸿,目光一片火热。 叶孤鸿哈哈一笑,豪情顿生,就势跪倒在他身旁,接口道:“我叶孤鸿……” 史飞龙笑得咧开大嘴,二人异口同声念道:“彼此义气相投,结为生死兄弟!从此之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离不弃,有始有终,天地鬼神,均是见证!” 念罢,两个一连磕了八个头,从此便是八拜之交! 史飞龙擦去额头泥土,欢喜叫道:“兄弟!” 叶孤鸿心中也觉激荡,真心诚意叫道:“哥哥!” 两个四手相拉,对视大笑,良久方才起身。 叶孤鸿想起传功一事,收敛笑容道:“哥哥,我这些动作,你照做一遍,细细记下。” 便把那雁门遗刻三十二幅图像的动作,一一摆出。 史飞龙瞪着大眼,拼命记下,随即自己照着做了一遍。 叶孤鸿上前替他搬动手脚,调整不对之处。 及一个个造型,都摆得分明无误了,叶孤鸿又伸出手指来,在义兄身上慢慢划动,告知他每个动作所配合的行功路线。 这门功夫别无心法、口诀,只是三十二个动作,以及相配的三十二条行功路线,于普通人或者不大好记,但对于熟知经脉走向、穴位所在的练家子,已是相当容易记住。 约莫两个时辰功夫,史飞龙便将这门功夫大致记住,剩下的便是时时温习,以期刻骨铭心。 拍拍身上泥土,史飞龙道:“兄弟,现在该我教你了,这掌法的来历不必多说,总之若是学成,以你的天赋聪明,加上你峨眉派的内功,几年之后,单论拳脚本事,天下能胜你之人屈指可数,你且看好了。” 说着拉开架势,左腿微屈,右臂弯藏,左臂画个圆,呼的一声推出右掌。 随即又把这一掌如何发力、如何收劲,呼吸间如何配合,细细说了一遍,然后道:“兄弟,你打一掌我看。” 叶孤鸿站稳身形,闭目回想史飞龙方才动作,又细细揣摩他所述的发力法门,直站了一炷香功夫,声息全无。 史飞龙先还津津有味期待,慢慢见他一动不动,不由古怪,再等片刻,有些不耐烦起来,只道这义弟百思不得其解,正待再开口解说一番,忽见叶孤鸿双眼一睁,屈腿画臂,一掌轰出—— 但听嗡的一声沉闷声响,恍若一条飞龙冲出伏波,那掌力所至,空气啪啪炸开,方圆数丈狂风骤起,卷起草木土尘,隐隐竟似龙形,直飞出一丈有余,方才溃散。 史飞龙张着口,瞪着眼,便似三十年老光棍,头一回看见不穿衣服的白胖娘们儿,彻彻底底惊得呆了。 便听叶孤鸿急促喘息几声,自家点头道:“原来如此,降龙掌,降龙掌,我以前还道是掌法强大,足以降龙伏虎,原来这套掌法,竟是先把周身如龙气劲降伏,然后驭之伤敌,降龙在先,败敌在后,原来这才是降龙掌的真谛。” 史飞龙听他自言自语,渐渐回过神来,上下打量叶孤鸿,忽然问道:“兄弟,你当初在雁门悬崖,埋我帮前任帮主,他可曾托梦给你?” 叶孤鸿一愣,摇头道:“没啊,如何这般问我?” 史飞龙苦笑一声:“我帮中故老相传,萧帮主把这套掌法练到登峰造极,十余丈外出掌,眨眼伤敌,我只道是大伙儿敬仰老帮主,一代代以讹传讹,越传越玄,谁知今日看来,竟、竟是真的……兄弟,要不是这掌法是哥哥我亲手传你,我几乎要怀疑,这世上莫非有两套降龙掌了。” 说到这里,心中已是酸楚无限,心想自己为练成这掌法,几番死去活来,堂堂丐帮帮主,活得仿佛江湖野人一般,不想到了别人手上不足片刻,竟展现出自己想都不曾想过的境界天地。 自己先前暗笑那武炎是傻鸟,如今看来,自己也不过是头肥大一些的傻鸟罢了。 却听叶孤鸿道:“哥哥,哪里有那般玄奇?这道理不是你方才教我的么?你看啊,你方才说这掌法出手之时,讲究的是‘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同时内力搬运,要牢记‘当刚则刚,应柔则柔,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的道理,所以小弟的理解便是……” 他这一番话说得史飞龙直发懵,降龙掌每一掌,都有这么玄而又玄的几句话,听来逼格十足,他也曾苦苦钻研而不得解。 直到他师父临终前,特意嘱咐他“咱家这掌,那些古怪道理你其实不必多想,只要牢牢记住便好,将来说给徒弟听时,徒弟听不懂,便愈发不敢大意,能够虚心学掌……” 他一度恍然大悟,以为真相便是如此,现在想来,把十三掌练成十二掌的师父,还有把十四掌练成十三掌的师祖,他们的心得体会能有什么听头? 心中一阵恍惚,耳中传来叶孤鸿年轻的声音,字正腔圆的说着自己的理解体会,史飞龙听了片刻,立刻察觉出自己的理解差在了何处,顿时精神一振,嫉妒之心全消: 我虽不懂,我兄弟懂啊!我教给他,他学懂了再教给我,老子岂不是也便懂了? (本章完) 新春活动走一波。 忙忙碌碌无岁月,冬至深时未知年,昨天吾儿问我新年礼物,我才惊觉,新的一年快要来了。 小弟定制了几份小礼品,其中四份,想赠送给运营官、纪律助理、盟主大人,以及回帖之王沙之愚者。请你们加我qq(3112531801)留下配送地址和联络方式。 还有五份,照例抽奖送出,抽奖方式是:本周三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七日中午,十二点,小弟会定时发送一章作品感言,只需点击标题评论,留言“剑出峨眉我为锋,新的一年继续冲!”字样,即视为合格,按时间先后,取前五名者赠送礼品! 注意:只限标题下回复方才有效,回在别处无效哦。直接点击标题评论即可。 至于礼品是什么,恕小弟卖个关子,总之这次不是鸭子也不是鸡。但是希望有缘人中奖之后,能拍一张靓照发在书评区,嘿嘿! 小弟零花钱有限,奖品也的确不多,所以希望没抽到的哥哥不要不快,你们都会获得我衷心的祝福和帅气的热吻! 而且隔段时间总会搞一次活动,以前都是送鸡送鸭,新的一年我会力争更有趣更有意义一些。 最后,衷心感谢每一位哥哥的支持!我去码字啦! 《剑出峨眉我为锋》新春活动走一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107 海如繁星,鸟岛鱼厅 直至天色将明,史飞龙一口气传了叶孤鸿三掌。 其实若以叶孤鸿悟性,不说一夜学全十八掌,学个六掌、九掌,只怕不大费力。 但是他学不费力,学会了之后,把自己的理解重新传授给史飞龙,却是有些费力。 因此三掌传完,史飞龙捂着脑袋嚷道:“罢了罢了,大家要睡醒了,我们且回去吧,哥哥这颗脑袋,此刻满是龙吟虎啸之声,你若再往里面灌溉,必然是要炸了。” 说着双手捂着头,一摇一晃,沿着原路归返。 及至众人醒来,得知二人结拜,大都觉得诧异,昆仑、青海一众弟子,都觉得史飞龙疯疯癫癫、为长不尊,只有武当四侠,暗自钦佩史飞龙眼光决断。 张松溪更是私下说笑道:“这趟西来,师父特意指出,叶师弟气运正盛,此行当能让我们借些福源,果然途中擒得二先生,省了无穷脚力,又勾出青海剑派、昆仑派的势力,凭空多了许多好手相帮,如今看来,这史帮主眼力也是非凡,同叶师弟结为八拜之交,只怕从此便要由衰转旺。” 殷利亨笑道:“若这般说,自终南山相遇,史帮主岂不是便交上了好运?哎,我只担心叶师弟的福泽分润我们太多,他自己却因此减了运气。” 俞莲舟摇头道:“我倒觉得他的富缘越分越厚,若不出为兄意料,史帮主的降龙掌,已是到了叶师弟手上。” 莫七眉飞色舞道:“还不止哩,白日里朱武两家的丫头围着他吱吱喳喳,可怜两个丫头的老爹,本指望女儿从峨眉掏些好处,不料两个丫头见色起意,较着劲的卖弄,自家那点本事,只怕悉数给人套了去也。” 说罢四人哈哈大笑,都为叶孤鸿高兴。 叶孤鸿也不在意别人是喜是愁,总之白日打着呵欠应付两个小妞,听她们争先恐后卖弄自家一阳指修炼时的讲究,夜里睡不多时,便被偷偷摸摸的史飞龙唤醒,随他找无人处传习掌法。 如此几天下来,叶孤鸿已将十二掌学全,剩下六掌也掌握了招数,心法则待慢慢推敲,便连一阳指也晓得了初步的练法。 这一日,众人走至昆仑山边缘,往前不远,便是黄河源头。 此时已是六月中旬天气,若在中原,怕是已然暑热难当,但在此地,早晚尚觉寒凉。 众人立在一处山崖上望去,两个偌大湖泊,横陈大地。 西面一个形如扇贝,东面一个恰似葫芦,仿佛双璧辉映,又像展翅蝴蝶,两湖之间,一道屏风般山梁高高耸立。 极目西聎,但见一道一道细流从地下钻出,自西注入扇贝形湖泊,又自湖东流出,沿着山梁南端,流进东边湖泊的葫芦底,再自葫芦嘴中流出,缓缓向东而去。 这一去,途中又不知多少水流汇入,始有百千里后,那怒龙临凡般滔天气势,冲山裂地,经九转而入海。 两湖前后左右,又有无数小湖,宛若天上繁星,不可计数。 何莫胜摸了摸胡须,指着道:“此即星宿海也。” 朱寿摇头晃脑卖弄道:“诸位请看,西面那湖,元廷称为扎陵湖,又叫查灵海,意思是白色长湖,风浪一起,此湖面即呈白色,故而得名。” “东面那湖,元廷称为鄂陵湖,又叫鄂灵海,鄂于蒙语乃是青色,此湖水色青蓝,故得此名。” “湖中之山,叫做巴彦郎玛山,巴彦乃是蒙语富庶之意,这两湖上下水草丰泽,湖中鱼鸟极多,因而得名。” “说来有趣,西面白湖中有几个岛屿,两湖飞鸟,栖居其上,东面青湖中却有鱼厅,那鱼厅乃是青湖西边一个小湖,又称小西湖,岩石构成天然堤岸,春来水涨,湖面漫过堤岸,夏日水枯,湖面落下,小西湖断流枯竭,便有无数鱼儿搁浅其中,你们看,那里乌云一般笼罩湖上的,便是鸟群于鱼厅进食。” 众人循着他手指看去,果然东面湖泊西北角上,一片乌云离地面极近,仔细看去,却是无数鸟儿。 张松溪佩服道:“朱先生熟知地理,一番阐述,令我等大开眼界。” 史飞龙却不屑道:“要我说,这些吐蕃人、蒙元人粗鲁不文,起得什么鸟名字?什么白湖青湖,扎陵湖鄂陵湖,你们看此地形势,两湖夹山,像不像男人的那话儿?左面便该叫左蛋蛋湖,右面就叫右蛋蛋湖,中间那一条,哈哈,正该叫个大雀儿山,岂不是好记得多?” 众人谁也不料他忽发这般宏论,一时间轰然大笑,昆仑派的女弟子纷纷红了脸蛋,跺脚低骂,朱真真、武青青,趁机各自抱住叶孤鸿一条胳膊,埋脸在他身上,摇晃着身子不依,叫道:“羞死人了,羞死人了。” 后面缺了两颗门牙的卫玉看在眼中,不由暗暗咬牙。 青海剑派掌门人姜老道,一张骷髅般老脸毫无笑意,指着那巴彦郎玛山道:“金刚派的门户,便在山顶,湖南面那些帐篷,都是他们捉来的牧人。金刚派的人日日站在山上眺望,觉得哪里可疑,便令人大举挖掘,只是数年来不曾有获。” 武炎低声道:“他们忙活数载不曾寻到星宿宝藏,我们纵使打杀了他们,莫非便能寻到了?” 何莫胜淡淡道:“各人气运不同,他金刚派找不到,我昆仑未必找不到。” 叶孤鸿举目看了半晌,忽然笑道:“金刚派虽强横,门内却多是无知之徒。那丁老怪据闻乃是道家出身,自然有一番讲究,我若是金刚派,寻个懂堪舆风水的道士,站在山上看一看财位何在,只怕便八九不离十了。” 一言说罢,姜老道、何莫胜齐齐怒目而视,叶孤鸿一愣,随即笑道:“啊哟,说出了二位前辈的打算么?却不打紧,伱们看看彼此神情,便知大家想到了一处去。” 原来昆仑、青海两派中,多有做道士打扮者,其中多数人固然如东华子道长一般,一本道经都不曾读过,但两派弟子众多,总有些真的有道之士,自有那学了些九宫飞星、紫微斗数的,能看出明暗财位。 姜老道、何莫胜对视一眼,果然看出对方盘算,和自家打到了一处,都不由苦笑。 又听叶孤鸿道:“其实晚辈说穿了乃是好事,你们正好商议商议,杀翻那金刚派后如何行事,譬如你们各自凭本事,指一个位子,各家挖掘寻宝,谁得手是谁运气,或是有个分配比例,总之先小人后君子,提前说好,胜过到时候大伙儿红了眼,真个火并起来,却是武林正道的损失。” 俞莲舟道:“叶师弟说得有理。” 姜老道、何莫胜面色也自和缓了下来,何莫胜道:“不愧是峨眉高徒,这番话的确不错,姜掌门,我们今天便商议出个章程,然后今夜五更,大伙儿趁夜色杀上金刚派,给他来个冷不防,如何?” 姜老道冷笑道:“冷不防,冷不防,果然是昆仑的做派。也罢,便按那孩子所说,先商议个章程,请!” 他说罢转身而去,何莫胜、樊淑云紧紧相随。 其余众人,也都下岭,寻避风处休息,或是用食,或是打坐,各自为晚间厮杀做着准备。 及至夜深,史飞龙照旧丢下老婆不顾,来寻叶孤鸿,叶孤鸿起来打个呵欠,眼神一扫,正要随义兄而去,忽然皱眉道:“不对,那个卫玉人呢?” (本章完) 0108 昆仑有计,青海有戏 众人这几日夜宿山中,都是各自依门派、分男女,东一簇西一簇入眠。 唯有朱、武家两个丫头,连日共盖一张小毯子,睡在叶孤鸿不远处。 这两个丫头十一二岁,未至及笄,旁人看了虽觉不甚庄重,但也懒得多说,何况朱武山庄三位庄主,也自睡在不远处。 而卫玉一向宿在武炎身边,正在叶孤鸿视线之内,故此眼光一扫便察觉不对。 史飞龙急着和义弟推敲掌法,顺口道:“必是拉尿去了,难道去金刚派报信?” 一言既出,兄弟两对视一眼,面色都是一肃。 史飞龙皱眉道:“不至于吧?” 叶孤鸿缓缓摇头:“人心叵测,而且他这般年纪,感情上受了挫折,干出什么蠢事都不奇怪。” 史飞龙好笑道:“兄弟,说来你和那小子年纪不过仿佛,怎地说起话来倒似他爸爸一般。” 叶孤鸿没好气道:“我可谢谢哥哥了,但愿小弟生不出那般蠢崽。” 二人原地等了小半个时辰,别说拉尿,便是拉屎也够拉几次了,二人眼神一对,都晓得此事已生蹊跷。 叶孤鸿摇头冷笑,放开声量咳嗽一声,但见朱寿、武炎、姚川齐齐睁眼,不远处武当几人也自醒来。 叶孤鸿又去唤来姜老道、何莫胜,把事情一说,武炎先自慌了:“不可能,玉儿是我看着长大,岂会行这欺师灭祖之事?” 朱寿也摇头道:“那孩子胆子不大,应该不至于吧?” 史飞龙幸灾乐祸道:“总之人是不见了,至于是跑进山里玩去了,还是跑去金刚派告密了,那就难以分清。” 何莫胜冷然道:“昆仑山中,什么毒虫异兽没有?这孩子也是长在山中的,岂会不知?没有平白乱跑的道理。” 季筱蓉心肠好,把人也总是往好处想,皱眉道:“那个孩子见他两个师妹亲近我师弟,一时气苦,跑去哪个无人处偷偷哭一会,也未必没可能。” 俞莲舟点点头,当机立断道:“出十个人,分十个方向,搜寻出五里地去,若不见人则立回,不可耽搁。” 莫声谷跳起脚道:“我去!” 朱武山庄“铁腿追风”姚川也道:“我也去!” 当下昆仑、青海又派八人,分成十路各自出发,半个时辰左右,纷纷回返,都道不曾见人。 何莫胜冷笑道:“呵呵,看来事情已是最坏的一面了,不过其实却是好事,自古行军打仗,既然猜到敌军要劫营,那便无有不胜的。” 他眉毛一轩,眼中射出精光,看向众人道:“俞二侠,姜老道,史帮主,三位庄主,此战由何某指挥如何?” “青海三仙”中叶子清立刻嘲弄道:“何掌门,大伙儿尊你一声‘琴剑先生’,你不会真拿自己当诸葛亮了吧?” 东华子大喝道:“叶子清,伱敢对我掌门师伯不敬?” 郎子豪轻声笑道:“你这厮好好去痴心你的武学,少丢些面子,便算你敬重师门了。” 樊淑云森然道:“姓郎的,我的徒弟,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叶子清冷哼一声,翻着白眼道:“教训便教训了,又待如何?” 樊淑云大怒,噌的一声拔出长剑,青海剑派也不示弱,噌噌之声不绝,人人都拔出剑来。 张松溪大惊,连忙挺身拦在众人身前,微怒道:“诸位听我一言!如今局面,合则皆赢,不合全输,反让金刚派渔翁得利,我们不要做意气之争,且让何掌门说出计划,大家共同参详便是。” 姜老道点点头,喝道:“都不要多说,且听听何大掌门有什么神机妙算。” 张松溪看向满脸涨红的何莫胜,轻声道:“何掌门但说无妨,只要法度无差,张某定然支持。” 何莫胜感激道:“多谢张四侠!” 怒视姜老道众人一眼,四下看看,就在地上捡起一块小小青石,走到一块岩壁下,咯咯吱吱画了起来。 自有几个眼乖的昆仑弟子,打起火把凑到近前,众人看去,他画的却是地图,所画线条或曲或直,便似刻刀刻凿一般清晰,而他指间却只是一块寻常山石,无形之中露了一手高深内功。 须臾画罢,人群中不时响起压抑的惊叹声,何莫胜面有得色,指着那图道:“诸位请看,我们位置是在这里,金刚派若要来袭,算算路途,大概在两个时辰之后,那么他们能走的路,无非三条……” 接着口若悬河,把三条道路利弊分析一回,指着其中一条道:“不难想见,他走这条路才最为妥当,只是若我是金刚派门主,忽然来个不知根底的小子报信,我又岂肯轻信冒进?因此多半要分兵两路,以前轻后重姿态杀来,因此我们也当应以分兵之策……” 话没说完,姜老道忽然咳嗽一声,重重吐出口浓痰,摇头哂笑:“分什么兵?何掌门地理虽熟,说起排兵布阵,倒不如看老道的——你们昆仑素来小心眼,夜里发现没了卫玉,便疑心朱武山庄三位庄主,顿时和他们大打出手,但是他们是我青海剑派请来的客人,我派岂肯干休?于是和你昆仑厮杀起来,何掌门,你说金刚派见了我们内讧,还会不会前轻后重、后重前轻?或者一股脑儿杀上,要来个趁病要命?” 何莫胜老脸一红,他所想的计谋,乃是分兵应对,一部分人先挡住了金刚派的前军,待对方后军杀来,自己这厢伏兵杀出,但比之姜老道的内讧诱敌计策,却是匠气生硬了许多。 樊淑云叫道:“人老精,鬼老灵,姜老道满肚子算计人的点子,师弟却是光明磊落之人,这正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的道理,今日对付恶人,便听一回他的诡计罢。” 何莫胜得了师姐这条台阶,当即顺势下台,点头笑道:“不错,何某只擅长堂堂之阵、凛凛之师,却忘了恶人还须恶人磨……” 叶孤鸿摇头不语,拉着史飞龙走去俞二身边,趁着众人高谈阔论如何演戏,拉扯俞二袖子道:“俞师兄,我们要的是黑玉膏,不如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俞莲舟听罢,双眼大亮,微一点头,低声吩咐道:“等会儿打起来,四师弟、七师弟配合昆仑、青海杀敌,六师弟、季姑娘杀敌之时,小心保护好史家嫂子,我和史帮主、孤鸿、扈大夫,提着二先生直奔金刚派,趁他空虚,先抢了黑玉膏再说。 史飞龙大喜,连忙拉过自家老婆嘱咐道:“你只紧紧跟在殷六侠伉俪身边,待到事了,和武当的好朋友先走,为夫办了大事,便来同你相会!” (本章完) 0109 神力尊者,大元国师 夜至浓深。 昆仑山外。 数百人影或远或近,聚集在唯一的山路口。 这些人中,有六七十人都穿红衣劲装,显然出自同门。 看他一个个横眉立目,身躯强壮,肌肉结实得仿佛要炸开一般,显露出不凡的外功修为,其中半数赤手空拳,余或是持刀、或是拄着齐眉铁棍。 其余二百余人站得稍远,都是西域豪客打扮,浑身桀骜野蛮之气,提刀拿剑,不一而足。 居中一个六十余岁的老汉,身披一袭红袍,身高近丈,体魄雄壮无比,便似佛殿前金刚活转过来一般。 这老汉生得双眉斜飞,高鼻阔口,却只有一只独眼,眼神冷冷望着面前少年,一字一句道:“为你一句话,本派几乎倾巢而出,连活佛的伴当都借了出来,你这厮若是敢骗我,老夫一定亲手把你细细撕碎。” 少年原本也算身躯修长,但在这老汉身前,便似野牛脚下一只小狗,被他阴冷话语吓得一颤,连忙抬头道:“给晚辈一千个、一万个胆,也万万不敢骗前辈,晚辈所言若有一字不真,任凭前辈如何处置。” 月光从云后钻出,照在少年脸庞上,正是朱武山庄的弟子卫玉。 那老汉凝视他半晌,见卫玉虽害怕的发抖,却并无被揭穿底细的慌乱,暗自点头。 呵呵一笑,转为祥和面色,安抚道:“罢了,伱表妹、师妹水性杨花,见了名门大派的漂亮哥儿,转眼便忘却多年情意,你舅舅不替你这外甥出头,还一味讨好你的仇人,你师父也任凭你师妹取悦他人,其余各派的人,更是偷偷取笑、轻视你,这等仇恨,莫说你一个少年,世间哪个男子也难忍受。” 听了老汉关怀之语,卫玉不由咬牙切齿,紧紧攥着拳头,眼眶也自红了。 老汉又对周围那些红衣汉子笑道:“这小子心地倒是不坏,还特意求咱们留他舅舅、师父,以及表妹、师妹的性命,呵呵,你们手下也都留些情面,只要朱武山庄肯献出一半家产,咱们又何必赶尽杀绝?此后这小子便是你们的小师弟,你们这些做师叔、师兄的,都要照拂一二。” 那些汉子纷纷应诺,有的人便上前来拍拍卫玉肩膀,或是摩挲他的脑袋,以示亲热。 一双双大手如钢似铁,拍打的卫玉脚步踉跄,卫玉心惊肉跳之余,想到自己以后也能练得这般强横身手,又不由露出期待神色。 这时路口处人影一闪,一个黑衣人飞驰而出,来到老汉面前,抱拳道:“尊者,这小子不曾说谎,山里果然藏着几派人马,昆仑来了七八十人,青海剑派亦不下此数,余下几个,只怕便是武当、峨眉的人。” 说着忽然笑道:“嘿嘿,不过在下去时,那厮们正彼此杀的热闹,我远远听他们呼喊,似乎是发现了这小子逃遁,昆仑和朱武山庄的动起手,青海剑派不忿,又同昆仑干了起来,武当、峨眉人少,拼命拦阻亦分不开两派恶斗。” 此话一出,周围金刚派弟子,都露出幸灾乐祸神情,有不少人便嚷道:“师父,合该那伙贼子命短,我们趁机杀去,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稍远处那些江湖豪客,也都嚷道:“尊者下令吧!” 老汉见己方士气高涨,心中满意,高声狞笑道:“既然他们自起内讧,咱们也不必多费心思,大伙儿径直杀进去便是,国师难得驾临我金刚派,今夜一举荡平昆仑、青海两派,国师面前也有体面,男的尽数杀光,若有好看的女子生擒了献给国师,又是咱们的一点孝心,桀桀桀桀,出发!” 一声令下,数百人呼啸一声,争先恐后杀进山去。 入山没多远,便听见兵刃交击声、怒骂声、嘶喊声、临死的尖叫声,乱哄哄响彻一片。 金刚派弟子、西域豪客们听了,脚步愈发快捷,不多时撞进一片山谷,但见地上大片大片撒着鲜血,横七竖八都是死人,余下百余人还在拼命恶斗,不由齐声大笑,各掣兵刃杀将上去。 那雄壮老汉高吼道:“我乃金刚派掌门,‘神力尊者’金恩!尔等鼠辈,竟敢打我金刚派的主意,今日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昆仑、青海两派残兵见了,都惊叫道:“金刚派杀来了,金刚派杀来了!”各自急急罢斗,望后便退。 神力尊者哈哈大笑,指着喝道:“杀上去、杀上去!” 金刚派弟子、西域豪客们鬼哭狼嚎的杀上前去,卫玉看不见自家舅舅、师父,心口砰砰乱跳,头晕脑胀跟着神力尊者往前走,忽然望见朱寿双目圆瞪,躺倒在一片血泊中,大惊道:“我舅舅死了,我舅舅死了。” 神力尊者不屑道:“死便死了,他死了你便是朱武山庄的主人,以后朱武山庄便归我金刚派统辖……”大踏步往前杀去。 卫玉昏昏沉沉来到朱寿身前,忍不住哭道:“舅舅,我只想报仇,却不曾想害死你呀……” 一边伸手要去合上朱寿双眼,忽然喉头一痛,愕然看去,只见朱寿手中镔铁判官笔,正刺入自己喉中,恶狠狠叫道:“小叛徒,今日朱某大义灭亲!” 说罢纵身而起,一脚踢开卫玉死不瞑目的尸体,大喝道:“剿灭金刚派,便在今日!”展开判官笔,自背后杀入人群。 于此同时,地上“尸体”纷纷跳起——他们躺下的位置便有讲究,真正是“三五成群”,此刻起身,昆仑弟子便摆出梅花剑阵,青海剑派弟子便使三才剑阵,一股脑儿杀向前去。 两派佯装后退的弟子见伏兵暴起,也都呐喊着杀上前来,金刚派人数虽多出不少,但嫡传弟子却只六七十人,余下的江湖豪客都是散兵游勇,许多人顷刻间便被杀翻,局面顿时大乱。 “神力尊者”金恩又惊又怒,疑是卫玉骗他,扭头看去,正见朱寿戳杀卫玉,大骂道:“小蠢材办事不密,死则死矣,却把老夫累及!” 恨恨一掌打出,将一个昆仑弟子打得吐血而死,随即出指捏断了一个青海派弟子咽喉,暴喝道:“事已至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放手杀吧!” 十余个金字辈、刚字辈好手齐声响应,一时间,金刚般若掌、大力金刚指、神掌八打,乃至于燃木刀法、破戒刀法、夜叉棍法,种种少林外家绝学大显神威。 何莫胜不料敌人中有这般多好手,大叫道:“姜老道,此刻不是留力之时,大伙儿分头挡下那些好手!” 张松溪高呼道:“金刚派的掌门,由我武当去对付他!”他带着莫声谷,两口长剑,直向神力尊者杀去。 殷利亨、季筱蓉并肩杀敌,史夫人也取一口剑,紧随其后。 不多时,何莫胜夫妇及几个同辈师兄弟,姜老道带着青海三仙等一众派中高手,加上朱寿、武炎,分别拦下金刚派的好手,东华子等得力弟子,凭借阵势横冲直撞,神力尊者看在眼中,只急得哇哇乱叫。 这边叶孤鸿四人,见金刚派陷入重围,大喜道:“俞师兄,大哥,我们快走!” 俞莲舟一点头,背起二先生,史飞龙背起扈大牛,连同叶孤鸿,施展轻功,藏身黑暗处绕开战团,从金刚派来路奔出。 出门开会,回家太晚了,抱歉辣哥哥们!!! (本章完) 0110 功大难酬,赐君一死 武林中纷争虽多,但真正打到灭门绝户的,十年也难一见。 尤其是一些有底蕴的门派,历代积攒的秘籍、灵药非同小可,真若打到这个份上,宁肯付之一炬,也绝不会留馈敌人。 此次武当、峨眉联袂西来,报仇还在其次,第一要务,乃是得到黑玉膏,至少得到药方。 但如今机缘巧合之下,牵了昆仑、青海入局,声势、实力固然大张,但战略却也从最初构思的“奇袭”,变成了明刀明枪的“强攻”。 似今夜山谷一战,金刚派一旦战败,留守弟子要不便携宝潜逃,要不便纵火焚烧,那时再找黑玉膏,岂不平添无穷难度? 因此叶孤鸿献计,趁着金刚派主力在外,集合三人之力奇袭,先把黑玉膏弄到手,那便是立于不败之地,进退无不自如。 不过俞莲舟何等城府?也看出叶孤鸿、史飞龙这对结义兄弟,对星宿宝藏兴趣不小,此番同他奇袭金刚派,抢先了昆仑、青海一步,说不定便能多些机缘。 但是俞二为人,素来对内外分得极清,叶孤鸿是他心目中的自家人,若是有意夺宝,他当然愿意成全。 当下三人展开轻功,足不点地奔到那巴彦朗玛山下,俞二途中悄然解开二先生穴道,二先生幽幽醒转,察觉到自己在俞二背上,失惊道:“这是出了甚么变故?” 俞二飞快道:“出了大变故,我等却是命苦,恰遇见昆仑、青海两派合力前来攻打,你家神力天尊带了派中弟子迎战,我几个师兄弟亦留下了帮忙,我把你送回派中,这便要去助战,你家掌门许诺,灭了昆仑派,便把昆仑山门让给我等,从此以后伱我便是邻居。” 二先生这些日子昏昏沉沉,闻言脑子转了半天,恍然道:“是了,你全真教在中原颓势尽显,转到昆仑立派,或许倒有转机。” 他虽久在王府,但与门派自有书信往来,也晓得昆仑、青海剑派窥伺金刚派寻宝之事,此刻听说两家联合,觉得似乎也是应有之义。 史飞龙在后面听得好笑,暗自忖道:我兄弟张口就来,也就罢了,毕竟少年心性,自然狡黠,不料武当俞二侠,平日何等深沉的人?说起故事来却也是眼皮都不眨。 说话之间,几人已纵上山道,路旁忽然闪出两个留守弟子,持刀拦路。 按金刚派这一代“金刚无敌”排序,这两个都是无字辈的弟子,横眉竖目正要呼喝,忽然看见二先生,不由吃惊道:“吓?刚德师伯,你老人家这是受了伤么?” 二先生在金刚派的名字,正是刚德。 他这些日一直昏睡,浑身断骨慢慢长合,此时被俞莲舟背着飞奔,合拢处再次颠开,正是疼得眼冒金星之时,当即怒骂道:“两个瞎杂种,既看见是我,还不让路,滚滚滚!” 金刚派上上下下,学的都是当初祖师头陀传下的少林外功,这些功夫修炼过程大多艰苦,弟子们又不学佛法,心中戾气之重可想而知。 因此派中以大欺小、持强凌弱,都是家常便饭,反正折断几根骨头有黑玉膏修复,只当练功便是。 这般一来,等级规矩,自然格外森严。 故此那两个弟子见这位师伯神情狰狞,吓得周身一颤,哪敢多加盘问?连忙诺诺而退。 二先生只觉周身剧痛难当,强忍道:“兄台只顾往上走,掌门既然不在,且径直去药房,在下实在当不得了。” 俞二暗喜:正要你当不得。展开梯云纵轻功往上飞蹿,二先生见速度陡增,亦看不清俞二动作,忍痛夸道:“久闻你全真派金雁功了得,今日倒是开了眼界。” 沿路上山,两处明岗,两处暗哨,都被二先生喝退,一直到了山顶,大约百余间大小房舍,正是金刚派门庭所在,门口守着几个喇嘛,各持一根铁杵,拦上前道:“站住,你等乃是何人?” 二先生打眼一看,一个都不认识,不由怒道:“老子是金刚派的刚德,常驻汝阳王府,你们几个秃驴又是何人?” 几个喇嘛露出怒色,喝道:“我们乃是赞贝桑布活佛的随侍弟子,佛爷正在休憩,你们休要吵闹。” 二先生闻言一呆,惊道:“国师如何来了我金刚派?” 一个喇嘛冷笑道:“你们金刚派寻找星宿宝藏,多年无果,国师见汝等这般无能,故此法驾亲临,要用无边佛法,寻出宝藏所在。” 二先生怒道:“这个宝藏乃是王爷赐我金刚派的,国师如何插手?” 喇嘛不屑道:“你们掌门都应了,你这厮废话什么?区区宝藏,国师难道在意?只是偶然得知,宝藏中或许藏了一个魔鼎,此物干系重大,非是你们该有之物。” 俞莲舟连忙道:“佛爷们休怒,我等方自中原归来,哪里知晓详情?只是我师兄受了重伤,要去药房取药救命,还请通融则个。” 说罢怀中一摸,摸出老大一个金元宝,施展虎爪绝户手,无声无息塞入那带头喇嘛手中。 喇嘛低头见金光一闪,顿时满面慈祥,单掌行礼道:“佛祖慈悲,既然这位施主受了重伤,脾气急也怪他不得,你们这就去吧,只是脚步轻些,不要吵嚷了佛爷。” 俞莲舟点头哈腰,飞一般走进门中,隐隐听见背后说道:“金刚门的指力倒也了得,你们看这指痕。” 叶孤鸿心中一动,晓得俞莲舟随机应变,把当初俞三侠受伤时,凶手留下的元宝给了出去。 这枚金元宝,当初乃是凶手打发护送俞三侠的镖局众人所用,那厮捏了三个指印在元宝上,丢给镖头,算是恩威并施。 后来张五侠夺回元宝,交给张三丰看了,才知凶手所用的是金刚指力,武当以此为证据,和少林纠缠至今未休。 几人低头快行,径直来到药房,只见房门紧闭,上了老大锁头。 二先生见了一愣,叫苦道:“啊哟,多年不回,却是忘了规矩,这钥匙只有掌门人和药师方有,药师此刻也不知在何处……” 话没说完,便见青光一闪,锁头应声而断。 叶孤鸿轻描淡写收起宝剑:“事急从权,且替二先生上药要紧。” 说罢吹燃了火折子入内,见壁上安了许多烛台,一一点燃,顿时亮堂堂恍如白日。 药房之中,大半都是满布抽屉的药厨,又有一个架子,上面放着许多瓶罐成药。 二先生努着嘴道:“那个那个,那个青色罐子便是黑玉膏,颜色如墨玉,味道清凉芬芳,你们快看一看。” 扈大牛快步走去,取下那罐子拧开,细细闻了一闻,点一点头,又勾起少许,用舌尖舔一舔,咂摸片刻,赞叹道:“杜仲、骨碎补、自然铜、乳香、没药……我能尝出二十余味,皆是续骨活血的好药,还有几种,一时品不出来。” 二先生纳闷道:“咦?他还会医术?” 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既然会医术,一路上如何不曾替自己稍微看顾? 便听叶孤鸿念道:“每剂成药,需用壮年虎骨三十斤,生牡蛎一斤,生螃蟹五斤,童子便二十斤,母丁香、麝香、自然铜……” 扈大牛呸的吐了口口水,苦笑道:“是了,正是童便,你如何得知……” 话没说完,哗啦一声,一本手抄小册迎面飞来,扈大牛连忙接住。 却听叶孤鸿笑道:“这里面几十道方子,多是治骨伤、外伤的,大牛哥留着钻研吧。” 只见他面前一个劈开锁的匣子,显然是叶孤鸿以剑为匙,把人家历代相传的药方合集翻了出来。 二先生惊疑道:“你们拿我派的药方做什么?为什么不替我敷药?” 叶孤鸿四下看去,淡淡道:“大牛哥快点看看,若有值得带的,且都带上。” 二先生只觉浑身发冷,惊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咦?你、你……” 他视线中蓦然探入一张大脸,却是当初追杀许久的史飞龙。 史飞龙笑呵呵道:“你此番立下功劳极大,论功行赏,史某当赐你痛快一死!” 二先生大惊,张口欲要呼救,史飞龙一掌按定他心口,掌力一吐,顿时口鼻喷血,定定望着史飞龙,死在当场。 俞莲舟恍若未见,自顾怀中抽出一块布,细细包了那一罐黑玉膏,小心缚在背后。 史飞龙毙了二先生,杀心大炽,狞声道:“俞二侠,兄弟,那捞什子国师不是来了金刚派么?咱们索性一并杀了如何?” (本章完) 0143 蜈仙入梦,美人走心 “深更半夜,这苗女摸来我房中做甚?” 叶孤鸿心存疑窦,躺在床上不动,眼睛微睁一丝,要看雪蜈意欲何干。 雪蜈悄悄进得屋中,侧耳静立,但听得叶孤鸿呼吸匀长,东华子鼾声如雷,这才露出一个笑容来,双手叉腰,大模大样走到叶孤鸿床边。 叶孤鸿暗把内力提起,看似睡得熟沉,其实薄被之下,周身便如绑紧的弹簧一般,随时都可暴起。 过得片刻,雪蜈居然慢慢蹲了下来,双肘撑在床沿,手托香腮,一双妙目眨也不眨,盯着叶孤鸿面孔细看。 她这般抵近了看,身上奇异的香味都袭入叶孤鸿鼻中,叶孤鸿眼也不敢睁了,心中愈发惊疑不定。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假装醒来,只闻雪蜈低低一声叹息,用蚊呐般小声道:“杨孤鸿,你长得可真好看。本来飞山部是我们的同盟,我是不该破坏杨酋长算计的,但你这般好看,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却不想看你糊里糊涂被害了,今日便用化神入梦的手段,救伱一救……嗯,也不知这法子灵不灵呢……” 叶孤鸿心中一动,暗自吃惊:杨正衡要害我?他不是还指望我给他考个进士,好分配这里做官,大家官匪勾结对付彝人么? 稍微分神,不料雪蜈忽凑到自己面前,小口一张,吐出一口极为香浓甜腻的气息。 叶孤鸿猝不及防,立刻觉得神智昏沉,忍不住便要酣睡,心中顿时大惊:托大了!到底着了这苗女的道儿! 正待大喝暴起,忽然额前一凉,却是雪蜈以拇指,按在他印堂穴上。 印堂穴位于两眉之间,若是寻常,岂肯被不知根底的人触碰? 对方拇指按在此处,只消劲力一吐,不死也要重伤。 叶孤鸿顿时身形一僵,不敢有所稍动。 他心中这番惊恐非同小可,正飞快思索对策,忽然却察觉出,这个雪蜈似乎毫无伤人之意—— 那细细的手指在他印堂穴上轻轻揉弄,一片柔滑,着实舒适无比,让他恨不得就此进入梦乡。 叶孤鸿愣了片刻,陡然福至心灵,暗忖道:她方才说什么化神入梦,救我性命……嗯,轻按印堂穴,的确可以舒缓精神,缓解紧张焦虑,治疗失眠健忘,她按我此穴,莫非是要配合那催眠香气,让我深度沉睡,然后入我梦境? 想到这里,心中计生,顺势将周身劲力一散,嘴里呢喃两声,吐出一口长气,随即轻呼浅息,仿佛彻底睡死了一般。 过得片刻,便感觉雪蜈将小口凑在他耳朵眼上,不断念道:“大山深处蜈蚣仙,尾在山脚头在巅,修持一万八千岁,悟彻神通入人间。尔与蜈仙有仙缘,蜈仙入梦意缠绵,解尔灾厄释尔惑,真言铭记尔心田!大山深处蜈蚣仙……” 一连念了十余遍,音调婉约别致,便似催眠曲似的,叶孤鸿几乎真的睡将过去,心下想到:这若真是咒语,她一个苗女,岂不是该用苗语来念?偏偏用我能听懂的汉话,可见是某种心理暗示的法门,那我应该…… 忽然把眼球转动起来,眼皮随之颤动,仿佛梦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物。 雪蜈低低一笑,果然唤了一套咒念,喃喃道:“蜈仙褪去蜈蚣壳(音qiao),肌肤如雪容颜俏,两眸闪闪如晚星,对着郎君微微笑……” 叶孤鸿若真是元朝人,见识这般手段,只怕不免讶异万分。 但他见识自非古人可比,一开始还存了惊疑,此刻却已大致判断出,对方所用的,当是某种古老的催眠术。 以浓香气息,配合按摩手法,让人进入深度沉睡,通过语言不断暗示,引导对方进入特定梦境。 那么自己这个梦,应该是先梦到一条通天彻地的大蜈蚣,然后大蜈蚣忽然摇身一变,变成一个星星眼的大美人…… 想到这里,他乱动的眼珠忽然停下,神情复归平静,嘴角也浮起一丝浅笑。 便听那雪蜈松了一口气,嘻嘻低笑起来,把嘴巴凑得更近,开合之际,嘴唇都触碰在了叶孤鸿耳朵上,缓缓说道:“郎君,我是万年蜈仙,因你我有缘,特地来点化郎君,你那蚩尤枪,乃是绝代凶物,当年虽有巴代替它换了枪杆,却也留下话来,道是此枪煞气太盛,还要克死三位人间罕有的猛士,才能化煞为祥。” 叶孤鸿这时已然确定,对方纯是一片好意,心中放松,玩心顿起,梦话般呢喃道::“仙子……好美……” 雪蜈面孔一红,继续道:“郎君认真听我说,近百年来,此枪已经死了两任主人,而你便是杨酋长选择的第三任……” 叶孤鸿嘟了嘟嘴,继续模模糊糊说道“我、我平生所见女子,第二美的便是你……” 雪蜈呼吸都有些乱了,却还是坚持道:“郎君,你牢牢记住了,你得了此枪煞气,前期运势必然大增,等你中举得官,归来黔地,杨家便会以你名义,与彝族全面开战,待杀败了彝人,你的运势也差不多耗尽,届时煞气爆发,你便必死无疑,这杆枪正好做他儿子的兵刃……” 说到这里,雪蜈似乎有些生气,嘟囔道:“哼!他杨家人马上枪、步下刀,代代修持不辍,今日却偏同你说他这一支独擅刀法,这般当面撒谎,除了你这外来人,还能瞒谁?” 叶孤鸿听在耳中,半信半不信,古代这种谶纬之说层出不穷,泰半都是以讹传讹,剩下多是人工伪造,譬如吴广躲在草里学狐狸说话之类。 但若真不信,也有类似的卢妨主的故事,除了比的卢马还要妨主的刘玄德,真是一妨一个准。 而苗人开化更晚,对于这些说法,自然比汉人更加坚信。 总的说来——姓杨的没怀好心。 其实之前叶孤鸿便略有疑惑,总觉得对方认亲有些太过爽快,当年汉献帝认刘皇叔,还在家谱上对照了半天呢,哪有空口白牙三言两语就认下的? 如今才知,不是对方豪迈忠厚,而是见他乃是罕有猛士,顺势算计。 雪蜈把缘故说罢,又叮嘱道:“这些言语,郎君切切不可忘记,本仙去也……” 正要起身,忽然眼珠一转,再度凑回叶孤鸿耳边:“郎君说我是第二美丽的女子,那么第一美丽的是谁?” 叶孤鸿喃喃道:“是一个,叫,雪蜈的苗家姑娘,雪蜈姑娘,她、她真美啊。” 一句话说完,只觉雪蜈呼吸都停滞了,一时久久无声,叶孤鸿肚里暗笑:小苗妞儿,还要入我的梦?回去乖乖梦你叶哥哥吧,哈哈。 正自得意,忽然唇上猛然传来香香软软的一触,不待他反应,雪蜈急促呼吸,起身飞快走出房中。 听着关门之声,叶孤鸿回过神来,下意识摸了摸嘴唇,茫然睁开了眼,隐隐觉察到自己这把似乎玩大了,竟把自己的初吻玩丢了,这般一来,五仙教和峨眉派,岂不是成了水火之敌? 一时之间,困意尽去,久久难眠。 次日,盯着一双黑眼圈的叶孤鸿洗漱罢了,迎面遇上洗漱归来的雪蜈,对方白净可爱小脸上,赫然也顶着两只黑眼圈,双方目光一会,雪蜈转身便跑了没影。 (本章完) 0111 密宗手印,六龙回旋 史飞龙借叶孤鸿之手,得了降龙掌所失六掌的招式。 正所谓“但得一片橘皮吃,莫便忘了洞庭湖”,他是知恩图报的好汉,感激之余,当即拉着叶孤鸿结拜,更把降龙掌传给了叶孤鸿。 后世有句话说:选择大于努力。 史飞龙这一选择,果然省了他不知多少苦功。 本来以他的悟性才华,即便得知六掌招数,要根据前十二掌心法,结合招式推敲出后六掌的心法,还不知忙活到猴年马月。 何况他对前十二掌的理解程度原也有限,能否真个推敲成功、达到什么深度,都是未知之数。 于是传掌叶孤鸿,便成了史帮主的神来之笔。 叶孤鸿悟性之佳不必多说,关键是还有后世人的系统思维,又加上剑魔玉书的启发,虽然初学乍练,然而对掌法的理解程度,竟是远胜蛮练苦钻了多年的史飞龙。 他把自家领悟反哺史飞龙,史飞龙惊喜交集,连忙拉着叶孤鸿共同推敲后六掌,时日虽短,却也颇有所得,至少成套掌法已可勉强运使。 于是乎,利器在手,杀心自生。 当年武松武二郎得了头陀双刀,都忍不住要杀个鸟道士祭刀,史飞龙如今自觉神功大成,岂不要找个对手验证一番? 当下提议,把那恰好莅临金刚派的元朝国师一并灭杀,一来祭掌,二来也灭一灭元廷的威风。 叶孤鸿看一眼俞莲舟,摇头道:“大哥,今日至此一切顺利,不可多生事端,且待送了黑玉膏回武当山,此后你便要去杀皇帝,小弟亦随你去。” 俞莲舟眼中却流过一抹感动,淡淡道:“真有那日,俞二亦当同往。” 史飞龙见二人不肯,遂也作罢。 本来他跟来山上,是有意大搜一番金刚派宝库的,说不定金刚派早已得手了星宿宝藏,只是秘而不宣,他岂不发了大财? 只是如今多出个捞什子国师,叶孤鸿、俞莲舟都不肯横生枝节,他也只好随他们而去。 四人出得药房,原路向大门走去,也不知是不是史飞龙时运太旺,想啥来啥,便见金刚派大堂中,二三十个红衣喇嘛,簇拥着一个身材高瘦的黄袍喇嘛大步走出,正从四人身前而过。 四人立刻停步,将头略低,做出恭敬让路模样,希望蒙混过关。 不料那黄袍喇嘛走过几步,忽然抬了抬手,背后众喇嘛齐齐停步,黄袍喇嘛转身把四人打量几眼,忽然笑道:“什么时候金刚派的人,也得了内功的传承?” 这喇嘛头戴一顶桃子般红帽,帽顶尖尖,两边延片长长,覆耳垂肩,帽子下露出一张清瘦、英挺的面孔,三十出头模样,双眉浓黑,眼神明亮,唇角含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俞莲舟心中一凛,知道对方本事高深,从几人呼吸中,听出了他们身怀内功。 连忙陪笑道:“我等不是金刚派门人,只是机缘巧合,救了一位金刚派弟子,送其回来就医,方才答应了神力尊者,事毕下山助战,如今正要赶去。” 红帽黄袍的喇嘛身后,一名年老红衣喇嘛皱眉怒喝:“大胆,活佛垂询,你岂敢站着回答?” 俞莲舟一愣,脸上笑容淡去。暗自咬牙道:若今日只是俞某在此,为了三弟伤势,跪伱一跪又有何妨?只是俞某自家面皮可以舍下,难道连兄弟朋友的面皮也要因为武当尽失?呵呵,若是三师弟知道此事,宁死也不会同意。 摇一摇头,腰杆挺起,盯着对方道:“我乃汉人,跪的是天地君亲师,你一个吐蕃活佛,恕某不能施礼。” 那老喇嘛大怒,厉声道:“活佛乃大元国师,便是文武百官见之亦需跪拜,何况你等野人?给我跪下!” 叶孤鸿见他张狂模样,真个是怒从心头起,恨由胆边生,心知今日不能善罢,低声道:“俞二哥,你只顾带大牛哥下山,这伙秃驴自有我和史大哥料理。” 老喇嘛见叶孤鸿低语,伸出满是鸡皮的手,指着道:“这小贼说什么?” 叶孤鸿哈哈一声长笑,一振青衫,挺身站出,厉声道:“我笑你等分明是吐蕃人,自家当了蒙古狗,还要拉着普天下人一起做狗,真个是数典忘祖、厚颜无耻之极,老狗,松赞干布在天有灵,如何不放一个雷劈死你这老狗?莫非他在天之灵,都被你这无耻狗才气得魂飞魄散不成?老狗,看你周身死气,不日即将归西,到时候且看你是有脸见你吐蕃历代先王,还是有脸去见菩萨佛祖!” 那老喇嘛看年纪,没有八十也有七十多,一生一世只怕也没受过这般恶毒咒骂,一瞬间只觉满腔子血都往脑门顶冲去,浑身剧烈颤抖,怪叫道:“老衲毙了你!” 莫看他年老,动作却极为迅捷,只一步,跨过近两丈距离,抬手一掌便向叶孤鸿拍来。 他这一掌声势非凡,刚抬手时,分明还是鸡爪子一般枯瘦,及至举过头顶,已然鼓掌如壮年男子,待到拍出,更是有一般人手掌两三倍之巨,挟带着呼呼恶风拍下。 俞莲舟、史飞龙齐声叫道:“密宗大手印!” 叶孤鸿喝道:“来得好!” 当即一个仆步踏出,左腿屈蹲,右腿伸直,几乎平行于地面,足尖内扣,随即周身一抖,双臂如翼展开,左掌自后往前一引,左腿顺势撑地而起,右腿一弓,瞬间化为弓步,双掌自侧而起,直过头顶,周身外力内功,瞬间合一,轰的一声闷响,周身一道道无形气劲,如龙绕体,延掌而上,与老喇嘛拍下的大手印撞个正着! 史飞龙尖叫道:“好一招‘六龙回旋’!” 三掌相击,嘭的一道气浪四面漫开,老喇嘛闷哼一声,踉跄便退。 叶孤鸿也似受了大力压迫,身形顺势回转,双掌撤开,又由弓步复转仆步,便似不曾动弹过一般。 然而不待老喇嘛停下,只见叶孤鸿左掌再次一引,气浪回旋,左腿一撑,重新转为弓步,双掌自侧旋出,这一次却不是直过头顶,而是平平当胸横推,右脚却不踏实,任身形如箭般蹿出,蓬蓬两掌,同时打在老喇嘛胸前。 老喇嘛惨叫都不及发出,便似被狂奔的犀牛撞上般,倒飞出四五丈,落地翻滚几圈,双睛暴突,整个胸腔都塌陷了下去。 一众喇嘛,人人色变,便连那活佛也微微张口,不敢置信地望着叶孤鸿。 史飞龙眼睛瞪得像铜铃,呆呆道:“六龙回旋接六龙回旋,降龙掌还能这么打么?六龙回旋是旋出踝、膝、腰胯、身、肩、肘六股力道,怎么连敌人的力道也旋进来了?” 俞莲舟听他喃喃低语,目光中异彩闪动,也自心潮起伏—— 他方才看得明白,那老喇嘛大手印功夫数十年锤炼,虽然年老体衰,但那一掌含恨拍出,几乎等同舍命一击,便是换得自己身临其境,也不敢直撄其锋。 而叶孤鸿内力修为虽然远超年龄,却又如何能同那老喇嘛大几十年功力媲美?此刻两招毙敌,分明是把降龙掌的精妙运用到了极处,尤其是第二招六龙回旋,真正是把“回旋”二字的精髓彰显淋漓,连两人对掌的力道一并旋在后一道掌力中,真个堪称精彩绝伦。 (本章完) 0112 六音叱咤,剑气裂空 叶孤鸿连使两招掌法力毙老喇嘛,一时间满场皆惊,叶孤鸿一声轻啸,只觉头脑身心,一片豁达明悟。 暗自心道:是了!这便是实战中,技术和战术各自重要性的彰显了—— 如果把力道、速度、灵活性乃至对诸般技巧的理解和掌握视为技术,那么通过不同技术的组合及运用,达到最大输出效果以及针对性克制手段,便是战术范畴。 而高手过招,生死只在顷刻,技术的发挥源于平日的千锤百炼,战术则仰赖丰富的战斗经验,以及随机应变的一点灵光。 而这点灵光,只怕便是踏入绝世高手的门槛所在。 譬如他打这一招六龙回旋,连史飞龙也清楚,精要便在回旋二字,但史飞龙只怕从未想过:既然能够把周身力道,通过一系列动作攥至一股,那么反其道而行,能否把外来巨力籍由回旋散至周身? 叶孤鸿和老喇嘛对掌瞬间,只觉对方大手印掌力狂猛沛然,按照常理,自然是各自退开泄力,回过气来再行打过。 但若真是那般,二人还不知多久方能分出胜负。 叶孤鸿却是一瞬间福至心灵,忽地将掌法倒打,便似动作回放一般,果然把这道掌力蓄在周身。 随即原样再推一掌,新力、旧力合一,在速度、力量上,都远远超出应有极限。 这正是殊途同归之理,降龙掌至阳至刚,但领会到其间真谛,便踏入了老阳生少阴之境,复又多出无穷变化,无形中正契合了张三丰钻研不懈的太极之理。 当然叶孤鸿亦深知,若是对方掌力再强几分,自己只怕倒打掌法也难蓄住,那便是人力有时而穷的道理了。 一瞬间想通因果,叶孤鸿只觉自己对武功的理解又深一层,轻啸声中,周身蓦然一缩,随即震脚踏地,轰的一声,瞬间全身舒展,借着一缩一展之力,一掌推出! 这一掌形如金刚捣锥,引着他身躯瞬间跨越两丈,直击黄衣活佛,口中喝道:“师兄快走!” 俞二立刻回身,左手抓住扈大牛,右手掣出长剑,往外便冲。 那活佛见叶孤鸿掌势浩大,身形一转,侧身打出一拳,同时鼻腔、口腔齐齐震鸣,大喝道:“吽!” 这一声断喝,音波若有实质,叶孤鸿首当其冲,只觉脑袋一蒙,地转天旋,掌力不由自主轻了几分。 他心知不妙,拳掌交接瞬间,只觉一道大力袭来,竟比那老喇嘛力道更宏,哪敢把劲力发实?掌劲一触即收,紧紧护住肺腑,跌步望后飞退。 这一下交手,看似叶孤鸿扑身一掌,被对方顺手打得跌退,颇显狼狈,活佛却是察知,叶孤鸿的内劲生猛如龙、狡诈如蛇,在中了音攻、失却先手的情况下,兀自能够及时退遁,避开了硬碰硬被震伤。 也不由暗自佩服:此子武艺远远未到绝顶境界,然而天资纵横,竟似被灌顶传承、开启了宿慧一般,若是任他长成那还了得?汉人中有此等人物,绝非国家之福,却是断不可留! 瞬间心中杀意大声,大喝道:“咪!”身形一转,快似闪电般抢至身前,又是一拳砸出。 叶孤鸿虽在退中,却不惊乱,将身一侧,双掌齐齐下拍,正是降龙掌中防守第一的“尺蠖之屈”。 他这一拍,周身门户尽数封合,那活佛追击虽快,还是身不由住,被他一掌拍开拳头。 史飞龙看出好处,一招“履霜冰至”打出,左掌上击后脑,右掌下击尾椎,打至半途,才不慌不忙喝道:“看掌!” 活佛正要再攻叶孤鸿,忽闻背后恶风暴起,心知不妙,连忙斜让一步。. 却不料史飞龙如此刚猛攻势,竟然都是虚招,双掌只出一半便凝而不发,一步追上活佛,顺势微微下蹲,把掌齐齐一落,一击小腹、一击下阴。 活佛大惊,疾喝道:“唵!”一掌垂直捣下,内力涌出,将掌力化为虚无。 然而他这里刚挡住史飞龙,叶孤鸿一招“龙战于野”紧随拍出,左臂横扫、右掌直打,来得又快又凶,正是降龙掌中攻伐之气最盛的狠招,亦是从武炎出所得六招之一。 史飞龙要面子,开口虽晚半拍,好歹还提醒一声,叶孤鸿这一掌却是哼也不哼。 活佛毕竟不是三头六臂的哪吒,这一下再也应对不及,连忙高呼个“嘛”字,微微转背,宏大内力充溢身躯,砰砰两下,硬接了这一招,震得身形一晃,忙不迭呼个“咪”字,嗖的退入喇嘛群中,嘴角溢出一条血丝。 叶孤鸿、史飞龙兄弟联手,双使降龙掌,几招之间逼退活佛,两个齐声一笑,“呼”的一声,四掌齐出,四个红衣喇嘛躲避不及,訇然往后飞出,口中不要钱般喷出血来。 活佛心中惊骇不已,他方才施展的武功,比之大手印还要厉害许多,乃是密宗萨迦派嫡传的“六字真言降伏外魔神拳”。 这门武功,乃是以六字真言各自对应一尊佛或菩萨,配合内力周转,具有无上伟力,譬如“唵”字对应毗卢遮那佛,善能耗化诸般异力,“嘛”字对应不动尊菩萨,有金刚护体之神效,“咪”字呼醒不空成就佛,能够趋退如风,“吽”字对应大势至金刚,得无穷巨力加身…… 当初萨迦派五世祖八思巴天资惊人,三岁能颂真言,十一岁修成派中七大武技,十三岁随其叔父往凉州参见窝阔台之子窝端,窝端喜其睿智无双,特意请动蒙古密教金刚宗的法师,授其龙象般若神功。 三十六岁时,八思巴将龙象功练至第十一层,自创出这门六字真言降伏外魔神拳,打遍吐蕃中原不见抗手,乃是当世公认的吐蕃第一高手。 当代萨迦派活佛桑波,乃是八思巴侄孙,一向野心勃勃,自以为天资不逊叔祖,一心要争蒙元第一高手之位,却不料今日遇见史飞龙、叶孤鸿二人,被他们一套降龙掌打得狼狈不堪,引以为傲的神拳亦难支撑,不由狂怒难抑。 他立在人群中,眼见二人出掌如风,大杀自家麾下,厉声大吼道:“桑波佛爷千辛万苦求来这套神功,本来要同那党项尸魔争一争天下第一,今日却为你等汉狗使出,你等虽死犹荣!” 说罢纵身一跃,正见俞莲舟杀出重围欲要下山,伸手一指,俞莲舟只闻脑后一声锐啸,将身急闪,肩头上早绽起一团血光,一声闷哼,扑地便倒。 史飞龙大骇道:“这番僧也会使一阳指?如何射得这般远?” 叶孤鸿见俞莲舟倒下,仓促间没见他伤在何处,心中大急,飞身一掌拍向桑波,桑波纵身避开,手指一点,嗤的一道指力,犀利无匹,恍若剑气,直奔叶孤鸿面门射来。 我解释解释今天为什么只有两章。 有时候短一章,是因为有别的工作,或者是偶尔聚会朋友,我都会很抱歉,觉得因为自己的私事影响了更新,辜负了真金白银看书的书友的喜爱,都是发自内心的抱歉。 但是今天我不会内疚了。 因为今天是因为工伤。 我也是今天才意识到写武侠居然还是个高危职业。 事情是这样的,小弟在琢磨降龙掌发力方法和身法变化的时候,扭伤了腰,是的,勉强写完这章我就觉得很不适了,小弟要去躺着去了。。。 我现在特别特别能和史帮主共情。 (本章完) 0113 轮回指法,六道森罗 桑波这一指,单看身形、指法,果然同一阳指有几分形似。 但是无形指力犀利至极,却远非一阳指正大冲合的指力可比。 叶孤鸿连忙避让,不料桑波食指一摇,那无形指力如影随形,居然紧紧追着叶孤鸿扫来。 叶孤鸿大吃一惊,这才晓得对方指力之强,竟足以凝而不散,仿佛手指上长出了一柄看不见的长剑! 这时他再要躲闪已来不及,忙掣青龙剑力劈,但听叮得一声,自己震退两步,桑波手指上的气劲亦复散灭。 还没待他高兴,桑波小指一挑,又是一道剑气斜劈而来,叶孤鸿慌忙一低头,嗤的一声,头巾已吃削去,一头长发披散下来,断发茎茎飞落。 桑波一剑不中,拇指一按,呼的一声,仿佛一道重剑当头劈落,叶孤鸿大叫一声,横剑上拦,飞步后退,险之又险避开剑气一挥,胸襟衣服却被那剑气余波划的稀烂,露出里面的肌肉来。 至此不过几招,叶孤鸿已是满头乱发,衣襟残破,便似被糟蹋的女子一般狼狈,心中也是骇然莫名—— 对方这套武学,远可激射指力如发暗器,射程几达四五丈,近可凝聚指力如持刀剑,一丈之内挥洒自如,当真堪称犀利绝伦! 尤其是后者,别个使真刀真剑,还要挥臂转腕,他却只需动一动手指头; 别个刀剑有形态有分量,他的剑气却无形无质,两相比较,仅仅速度上便占了无穷便宜。 只听俞莲舟骇然叫道:“这不是一阳指,这是大理段氏的六脉无形剑气!” 俞二侠一向沉稳,素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动之风范,几时曾见他这般大呼小叫? 史飞龙心中一凛,猛省起一桩武林旧事,把大腿一拍,惊叫道:“可不正是!段兴智那厮不当人子,这等神功竟也给了蒙古人!” 他二人一说,叶孤鸿瞳孔微凝,顿时想起当初在峨眉山,师父所述一段故事—— 却是当初蒙古久攻襄阳不克,遂生一计,派遣忽必烈挂帅,挥师三路,经吐蕃绕行,远征大理国。 当时大理国王段兴智,乃是“南僧”玄孙,被相国高泰祥架空久矣,军政大权皆难染指。 天定二年(1252),忽必烈三路大军会师,杀至大理城下,大理兵马一战而败,一王一相分头遁逃。 蒙军分兵追逐,于姚州擒高泰祥,于善阐府(昆明)擒段兴智,高泰祥不屈而死,段兴智却果断投降,把印信户籍图书档册尽情献出,保全了自家性命。 于是天南大理一国,自段思平至段兴智,传22代,历317年,至此而亡。 段兴智降后,亲携诸般家传剑法、指法、内功秘籍,及历代王室珍藏奇宝,远赴蒙古,参见蒙哥大汗。 蒙哥汗遍览宝物、秘籍,大喜过望,诩其忠心,赐金符,令归故国,继续管理大理原有各部,任大理总管。 段兴智虽然失国,但身为大理总管,独掌天南民政兵马大权,权势之盛,反而远胜当初,也算是因祸得福,因此对蒙古感恩戴德,不仅亲自率兵镇压各族反蒙势力,更带大理兵做先锋,随蒙军杀入安南。 中统元年(1260),忽必烈即位,段兴智连忙北上朝觐,为报答蒙古主子知遇之恩,竟根据大理王室历代口传秘密,掘了第十六代国王段和誉陵墓,取其手录《六脉无形剑气》秘谱,做为礼物进献。 有段氏家臣不忿,故意走露消息,为丐帮弟子得知,随即遍传天下,中原群雄得知纷纷出手,欲于途中拦截。 蒙古皇室得知,立刻派兵佯攻襄阳,拖住中原武林领袖郭大侠夫妻,又调遣吐蕃、西夏、契丹、蒙古各族大量高手,由八思巴领衔前往接应。 双方沿途大小争斗数百场,死伤无数,最终“南僧”段皇爷强行撞入,凌空一指,毙杀不肖玄孙段兴智,自己亦重伤不治,全真顽童负其杀出重围,不知去向。 中原群雄没了绝顶高手压阵,更不敌八思巴及其麾下诸多高手,被他带走了段氏遗体及六脉剑气秘谱,及神雕侠、东邪等大高手得知消息,纷纷来援时,八思巴已身入大都,大理段氏无上绝学,就此沦入蒙元皇室之手。 忽必烈得知始末,慨叹段氏之忠,遣使往大理吊祭,谥其为“向义天定贤王”,又使其弟段实继任大理总管。 此刻俞莲舟、史飞龙叫破桑波的手段,桑波神色一变,大喝道:“放屁!此乃我叔祖晚年时自创的六道轮回转生神指,跟大理段氏全无关系。” 俞莲舟却不上当,冷笑道:“当年魔僧八思巴携秘谱回返途中,多半趁机抄录了副本,胡乱改个名字,你能骗谁来?” 俞莲舟一语道破天机,原来那八思巴果然抄了副本,回到吐蕃细细研习,改名为“六道轮回转生神指”,以惑人耳目。 但是这门功夫若无惊人内力,万难练成,八思巴为防止后人不顾高低强练,干脆攀上珠穆朗玛峰,将秘谱置于峰顶处某个冰窟中。 那珠穆朗玛峰乃是天下第一高峰,其高不知几许,直插云中,几触苍穹,终年积冰覆雪,尤其峰顶上下,峭壁嶙峋,罡风席卷,空气稀薄,休说人类,便是雪豹金雕,亦难久存。 因此内力修为稍有不足,便是勉强上得珠穆朗玛峰,又岂能久耽峰上,慢慢寻找冰窟所在? 自八思巴死后,萨迦派历代高手,先后有十余人自负身手,上山求功,然而莫说成功,就连活着下来的也不过半数,其余的不知是踏入了冰川裂缝,还是碰上了雪崩,总之都是一去不返。 便似方才被叶孤鸿打杀的老喇嘛,中年时也曾上山,峰顶都没上去,便冻掉了四根脚趾,只得无功而返。 这一代活佛桑波,却是天赋惊人,十八岁修成萨迦派七大武技,二十六岁便练成六字真言降伏外魔神拳,二十九岁把龙象般若功修到十层,人喻其为“八思巴第二”。 他于三十岁时,凭深厚内力,绝大毅力、福缘,登峰成功,仅仅在峰顶半日,便找到藏功冰窟,归来后三年五年,练至小成,从此再难寸进。 原来这门武艺,小成只可单独御使一脉剑气,轮流出剑,大成者,方可真正六剑齐发,所向无敌。 桑波自知乃是内力不足缘故,但龙象功若要臻至十一层,已非努力可企及,更需冥冥中一点机缘。 他内心焦虑之余,便想借外物突破,不知哪里探听到星宿海宝藏中,或藏有一尊魔鼎,可召世间异虫毒物,欲取此鼎猎获至毒之物,以增内力,故来到金刚派索取。 听俞莲舟一语揭穿他叔祖八思巴改名遮掩的心思,桑波心中大惊:这消息若传入元帝耳中,疑我派不忠,国师之位只怕难保! 当即狞声喝道:“你等汉狗岂识本派奥妙诀学?佛爷这就送你往畜生道转生!” 说罢中指一伸,一道剑气大开大合,直逼俞莲舟而去。 俞莲舟方才吃他偷袭受伤,此刻早已有备,横剑一拦,只听叮的一声,长剑断为两截。 叶孤鸿喝道:“剑气犀利,非宝剑不足当!师兄接剑!” 左掌向桑波拍出一道掌力,右手一抛,将青龙剑丢向俞莲舟。 鸠摩智学了少泽剑,乃是电视剧再创,再此不做引用。 (本章完) 0114 金刚咒法,雾气弥山 桑波侧身避过,又是一指遥点俞莲舟,俞莲舟已然接剑在手,运足内力劈出,当即化解了这道剑气。 桑波怒道:“小狗!你把剑给了别个,自己却要抢先转生!” 回身一指点出,叶孤鸿把手一扬,一道紫光灿烂而出,荡散剑气,却是腰间蛇骨软剑立功! 桑波不料这厮还是个二剑流,愈发大怒,忽然一指点向史飞龙。 史飞龙不敢用打狗棒抵挡,怪叫一声,一招飞龙在天连闪带打,跃出打死一个喇嘛,脚步一滑,顺势钻入喇嘛群中,哈哈大笑。 他三个好手分站三方,桑波一指一指点出,俞莲舟、叶孤鸿凝神接招,史飞龙却展开“逍遥游”身法,在喇嘛中乱钻乱打,不露半点身体在桑波眼中。 如此斗了二三十合,俞莲舟渐渐看出端倪,急叫道:“孤鸿,史帮主,这喇嘛的剑法不算大成,施展不出六剑齐出的威风,今日合力并了他,为武林消弭将来大患!” 叶孤鸿也自看了出来,这无形剑气的厉害之处,一在于无形,二在于犀利,但毕竟是以内力转化剑气射出,其速度虽快,未必比得强弓劲弩,更别说后世的枪械。 而且他的剑气不会转弯,虽然剑气无形,手指一出,方向便已明了,便似后世高手躲枪一般,躲得不是子弹,而是枪口的瞄准。 何况那剑气既出,必有破空锐啸,高手或躲或挡,总有一番余地。 故此这门功夫真正狠处,还不在于远攻,而是近战时以指力凝无形剑,施展起剑法时,那手指转动何等如意?这才真正难防。 若是练到六剑齐出,更是仿佛六个高手同使快剑,谁个能当? 但面前这喇嘛既然不能同时出剑,那么手指驭剑再是灵活,也只限于单面—— 一旦前后夹攻,他不免要转身、抡臂、挥手,便不能似摇一摇手指那般轻松了。 道理想通,叶孤鸿、俞莲舟同时往近身抢去,桑波深知自家功夫长短,连忙施展身法,不肯被他们围攻。 这时史飞龙也趁机杀出,桑波见状大惊,立刻喝道:“诸僧散开,同使金刚咒法!” 得他一令,剩下的喇嘛们立刻远远站成一圈,各运内力,齐声唱经。 一瞬间经声轰鸣,音波彼此交织,回荡场间,仿佛雷霆。 三人各运内力抵挡,桑波则趁机频频出指,那剑气裂空之声,尽被唱经声湮没,三人应付起来,顿时吃力。 桑波这厮也极狡猾,既然剑气无声,他又何必每一指都发出剑气? 当即把手指抽筋般乱点,剑气本来无形,三人听不见了声音,只得躲他手指,虽见他两根手指舞动如风,料来有诈,却也不敢赌他这一指戳出,究竟有没有剑气。 一时间,三人倒似成了吊线木偶,任由桑波指头操纵。 他既无需指指都凝聚剑气,出指自然愈快,加上身法迅捷,三人哪里还能抢至身前? 史飞龙身躯最重,斗到此时,渐渐气喘,叫苦道:“这般下去,如何是个了头?岂不要被他活活累死?” 叶孤鸿眼中却闪过一道精光,喝道:“再撑一炷香,便是此人败亡时!” 俞莲舟微微思忖,顿时明悟,喜道:“不错!史帮主,再撑一撑!” 史飞龙苦笑道:“不然还能如何?” 降龙掌极耗内力,他索性不再发掌,只展开身法躲避。 如此过了不久,众人忽然察觉,袅袅白雾,自山峰四下弥漫上来。 不多时,那白雾已颇浓厚,桑波剑气射出,白雾之间,立刻出现一道明显的轨迹。 史飞龙一愣,这才恍然:“哈哈,不错,不错,我那君山总舵,每日天将明时,岂不是也漫山雾气?他这大雀儿山,一左一右两个老大的蛋蛋湖,水汽淋漓,岂能免俗?” 有了白雾显化剑气,群喇嘛以金刚咒法遮蔽剑啸之举顿成无用功,桑波以逸待劳的虚点之计也当即告破。 他却是极有决断的狠人,心知局面不利,连发四指,分别逼住叶、俞,口中喝一声“咪”,身形一闪到了史飞龙身旁,左手一提,十层龙象功全力发动,手掌陡然膨胀数倍,一记大手印拍了下去。 史飞龙大喝道:“来得好!”一招亢龙有悔全力迎上。 双掌相击,桑波噗的吐出一口血,身形望后飞退,史飞龙则是当即飞起,凌空喷血,俞莲舟连忙跃出,使武当绵掌化开力道,将他轻轻接下。 急看史飞龙时,已是面如金纸,所幸神智未失,苦笑道:“失算了,不料这厮内力如此强横。” 叶孤鸿眼见俞莲舟扑向史飞龙,立刻掠起向桑波扑去,不想桑波一路飞退不停,高喝道:“舍身护教,便是今日!” 四下喇嘛齐齐大喝,红着眼凶神恶煞般扑来,叶孤鸿剑似游龙,连杀两三人,再看时,哪里还有桑波身影 叶孤鸿暗自心惊,没想到这厮竟是如此果断,宁肯以伤换伤,也要强行打倒史飞龙,下令部署死战,显然是为了防止被人追击。 叶孤鸿、俞莲舟两人,若是双双追去,放着这许多喇嘛,史飞龙、扈大牛必死无疑。 可若是只有一个追去,不能展开前后夹攻,又非桑波无形剑法之敌,因此也只能眼睁睁望他遁去。 便听桑波大笑之声,自雾气深处传来:“今日算你们赢一场,待来日佛爷剑法大成,横扫中原,也要找出你几个狗才,且好生等着佛爷……” 声音渐远,显然自山另一面径直远去。 叶孤鸿满腔怒火,冷哼一声,尽数发泄在喇嘛们头上。 这些喇嘛中再无似那老喇嘛般的高手,虽然武艺也算不弱,但又岂能当俞莲舟、叶孤鸿合力?但见青紫两道剑光弥漫于雾气,不到一时三刻,满场都是喇嘛遗尸。 另一面,扈大牛早喂史飞龙服下药去,又来替俞莲舟裹伤。 俞莲舟肩膀吃了一记剑气,所幸当时隔得还远,留下寸许深一个血洞,鏖战至今,血把后背几乎染透,扈大牛连忙撒上止血药物,随即飞快包扎起来。 俞莲舟眉头都不曾皱一下,静静待他包完,说道:“山下战事不知如何,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快走。” 叶孤鸿一点头,背起史飞龙,当先下山,俞莲舟、扈大牛紧随其后。 一路奔至山下,沿途的明暗岗哨都顺手斩杀,及至平地,雾气越发浓厚,三五米之外便难见物,两边湖水更是被浓雾遮蔽,丝毫不见踪迹,只有厮杀声远近响起。 叶孤鸿一皱眉,正回头要叫大家小心,便见面前雾气一鼓,冲出一个高大老汉,正是金刚派掌门神力尊者! 这老汉杀得浑身浴血,大小伤口不下十余处,蓦然看见叶孤鸿,当即重重一掌拍来。 事发突然,二人相距极近,叶孤鸿一手托着背后史飞龙,仓促下单掌迎出,双掌一交,只觉浑身一轻,已被对方震得飞出。 (本章完) 0115 不愿共死,故此同生 浓雾之中狭路相逢,叶孤鸿仓促下出掌,力道未免不足,那神力尊者却是一路血战,浑身神经绷得钢丝一般,出手便是全力。 好在此人受伤颇重,一记金刚般若掌拍出,至多只有全盛时七成水平,但纵使如此,也将叶孤鸿生生震飞。 叶孤鸿临危不乱,在空中横飞数丈,本想使个“鹞子翻身”落地,奈何忘了背后还有个二百余斤的史飞龙! 飞龙哥胳膊搂着脖子腿缠着腰,莫说鹞子,彪子也翻不过身啊,当即头重脚轻往下栽去。 耳边只听得俞莲舟惊呼道:“孤鸿,你在和谁对掌?”便听咕噜噜一声,仿佛倒栽进烂泥中,身不由主往下陷落,腐败腥臭的可怕味道,瞬间满溢鼻腔。 叶孤鸿挥动手脚挣扎,只觉四下黏稠软腻,全然无处着力,越挣扎往下沉得越快。 不由心中着慌:罢了,我这怕是跌进了湖边的沼泽地了!这般深陷烂泥,头下脚上,便是神仙也必死无疑! 再一深想,越发惊恐:我在茫茫白雾中被击飞,后面俞师哥听见声响来查看,必然要和那神力尊者动手,他们你来我往,还不知要打去何方,待到雾散众人寻我时,哪里能知道我是从何处被击飞?落在何处? 他也不知下陷了多深,忽然察觉陷落之势渐渐中止,身周烂泥粘稠无比,动动手指都觉费力,心中道:我这是陷入淤泥底部了,待上面稀泥流淌,恢复了原样,谁能想到我叶孤鸿竟然死在了其中? 正自绝望,忽然察觉到自己背后有人不断蠕动,微微一惊,立刻反应过来是史飞龙。 暗自苦笑道:和义兄结拜时,想到他大我二十岁,愣是没敢说“但愿同年同日死”,谁想不说也算,老天爷还是要我们死在一处。 想到这里,又不由涌起怒气:他娘的,你要我们死在一处,老子偏偏不要从了伱这无厘头老天的安排! 一念之下,周身内力运转到极处,强自拧身伸手,扯定史飞龙身体,奋起全力,拧腰一甩,想将他从烂泥中掷出。 不料就在他发力同时,身下之人也同时发力,两只大脚踏着叶孤鸿屁股猛蹬,赫然也是要拼命将叶孤鸿踢出淤泥。 这一对义兄弟都要救对方出生天,奈何造化弄人,两人同时发力之下,彼此力道相互抵消,本来已近乎不动的身体,呼啦一下,再次加速下沉。 两个心中齐齐暗叫:死也!只觉咕嘟一声,周身一轻,竟从淤泥中脱出,往下飞坠。 二人这时眼睛早被糊住,鼻子里、嘴里、耳朵眼里也灌满淤泥,五感失了四感,只有触觉保存,然后手脚一动空空落落,竟然是在空中,只能凭借第六感,本能的施展身法,连翻筋斗试图减速,数息之后,双双一声闷哼,落在实地之上。 叶孤鸿只觉双腿剧痛无比,心知是因为看不见地面,落地之时不曾来及化力,生生震断了腿骨! 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强忍痛楚,伸手抹去脸上污泥,又把口鼻中污泥抠出,方一呼吸,只觉满口腥臭,恶心至极,哇的一声大吐特吐。 这一吐倒是来得正好,胃液胆汁往外一冲,把口鼻深处的污泥尽数冲了出来。 他稍微恢复意识,连忙抹出火折子点燃,去看史飞龙时,只见满头满脸的鲜血,心中一惊,晓得义兄的运气不如自己,竟是脑袋先行落地。 连忙忍痛爬了过去,将火折子插在一旁,伸手猛抠史飞龙嘴中污泥,把手指直伸到他嗓子眼一番搅动,史飞龙呕的一声,喷泉般吐了叶孤鸿满身。 按理说人的呕吐物甚是酸臭,但是那淤腥臭之味丧心病狂,呕吐的味道都被生生盖了下去。 叶孤鸿见义兄没死,心中大慰,赶紧挤出他鼻中烂泥,史飞龙果然微微呼吸起来。 叶孤鸿松一口气,摸出九花玉露丸、鲨胆散、无常丹,不要钱一般灌入义兄嘴里,伸手替他按摩咽喉肌肉,辅助吞咽下去,再从怀里撕下干净些的内衣,撒上鲨胆散,把他头上撞出的窟窿胡乱包扎起来,最后把他脸上烂泥、血污细细抹去。 片刻后,史飞龙呼吸渐粗,双眼睁开,低声道:“兄弟,这是何处?怎地这般漆黑?“ 叶孤鸿听罢一惊,看了看明亮燃烧的火折,忙伸手在史飞龙眼前晃了晃,见史飞龙睫毛都不动一下,瞳孔黯淡无光,心中一悲,晓得义兄必是因为撞击头颅,导致双目失明。 他强忍难过,摇头道:“我也不知这是何处,的确好黑……” 抬头看了看头顶,隐约只见三四丈外,黑沉沉一片,不时还有稀泥自二人坠落处,哗啦啦落下。 心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鼻子在身上嗅了嗅,果然察觉出那烂泥臭味之中的鱼腥味道,低声道:“大哥,我们怕是落在东湖的鱼厅中了。” 史飞龙不解道:“甚么鱼厅?” 叶孤鸿叹道:“你忘了朱寿那厮先前所说?这东西二湖,西湖中有几个鸟岛,栖息无数鸟儿,东湖靠西岸却有个小西湖,岩石构成堤岸,春来水涨,湖水连成一片,鱼群得而游入,夏日水枯,小西湖断流枯竭,鱼儿搁浅死去,便成了所谓鱼厅,我们当时远眺,不是见乌云般鸟儿飞来飞去啄食?” 他一边说一边点头,却是自己想明了因果,苦笑道:“如今正是夏日,想来是那鱼太多,历年来鸟也吃不完它,无数尸体腐烂成泥,我两个落在其中,陷落下来,越往下,这鱼尸烂泥便越是粘稠,待粘稠到了极致处,我两个便停下不再下沉,后来我要甩你上去,你要踢我上去,挣扎动静太大,撞破了底层稠如实质的底子,落在下方的地穴里。” 史飞龙听罢,虽然浑身无力,也忍不住哈哈一笑,摇头道:“想起来了,我当时憋得几乎炸了,忽想起你我八拜之交,同年同月同日死虽是佳话,可是当哥哥的长你二十岁,吃过喝过玩过看过,我兄弟还是个童子鸡,岂能就此死在此处?便要蹬你上去,谁知兄弟你义薄云天,竟然也舍死要救哥哥。” 两个死里逃生,想到诸般巧合处,都不由笑出声来。 史飞龙又道:“上面也不知甚么道理,这般一个洞穴在地下,那些烂泥再粘稠,也不是岩石,如何竟然不落下来?” 叶孤鸿也是不解,便道:“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化之奇难以想象,想必和这里地形或是甚么有关。” 说着抬头看去,只见二人坠落处已然弥合,也不再有稀泥落下。 再看四下,却是个方圆一亩左右的地穴,四面都是岩石峭壁,正看之间,忽然咦了一声。 史飞龙道:“怎地?” 叶孤鸿顺口道:“那边似乎有个洞口。” 史飞龙一阵沉默,忽然缓缓道:“兄弟,我怀里有个火折,你摸出点燃,照一照亮。” 叶孤鸿一呆,心知自己说漏了嘴,顿时愣在当场。 史飞龙不见他回话,过了片刻,苦笑道:“我眼睛瞎了,是不是?” 叶孤鸿晓得这义兄外粗内细,便是此刻瞒他,终究还要露馅,想了想道:“大哥,若是小弟所料不错,你应该是坠下之时,脑袋撞在了地上,淤血堵住了双目经络,因此暂时目盲,待逃出生天,只消大牛哥施针化开淤血,自然重见天日。” 史飞龙沉默片刻,点头道:“兄弟的话,哥哥相信!只是……” 他长叹一口气道:“只是这里也不知是甚么凶险所在,亦不知会遇上甚么毒虫恶兽,我瞎了眼,又受了内伤,总是拖累。兄弟,若是到了关键时候,你能逃生,绝不要顾忌为兄,这件事你务必要答应我!” 叶孤鸿眉头一皱,摇头正要说话,史飞龙忽然浅笑道:“你听我说,数日之前,你嫂子心中恶心,我让大牛替她把脉,嘿嘿,乃是喜脉……” 他一面说,一面摸索着抓住叶孤鸿的手,恳切道:“兄弟,为兄的虽是一帮之主,但是真正能交托性命的亲信,全无一个,普天之下,能托妻献子的交情,除你之外再无别人,因此若到关键时刻……” 叶孤鸿听到这里,苦笑道:“哥哥,非是小弟不肯应你,只是我方才一直没说,我跌落之时,折断了双腿,你我兄弟,倒是同命相连。” 不想史飞龙一听,竟是笑了起来:“折断了腿?这岂不是天不绝我弟兄?” 他说这话,从怀中摸索出一个小罐子,塞到叶孤鸿手中,嘿嘿笑道:“兄弟你自己看,这是什么。” (本章完) 0116 堤非天然,梯化腐土 叶孤鸿接过手中,却是个青玉抠出的罐儿。 观其大小,似还不及俞莲舟所得药罐之半。 拧开盖儿,一股清凉香气钻入鼻腔,叶飞鸿惊喜道:“这也是黑玉膏?” 忙凑在火光前细看,只见膏体细黑泽润,只是仅仅只得半罐,表层明显有手指抹过的痕迹,想来大约是金刚派哪个倒霉蛋断了骨头,挖去了一半疗伤,余下的顺手放在药架角落,被史飞龙捡了漏。 史飞龙嘿嘿得意道:“金刚门那秃驴,也没说他家里黑玉膏只有一罐啊。哥哥我无意间找到,本想给了俞二侠,却见他抱着那大罐子眉开眼笑,想来也不缺这点,索性自家笑纳了,可不刚好给你用上?” 叶孤鸿笑道:“正是你我命不该绝!大哥,你且调息片刻,待小弟把伤处处理一番。” 史飞龙先同桑波活佛对掌受了内伤,又从高处落下摔了脑袋,伤势不可谓不重,好在扈大牛、叶孤鸿先后灌下许多灵药,点了点头,就势盘膝打坐,行功运化药力,修补体内受损经脉。 叶孤鸿则有些为难起来:他虽得了续骨灵药,毕竟不是仙丹,敷上之后,总要用什么固定断骨吧? 他举起火折,视线扫过地穴,只见散落着许多长长短短的棍儿,灰扑扑不知竹木,于是爬去想找几条合用的,谁知连拾几条,都是触手即碎,暗叹一声,心知定是年代久了,腐朽不堪使用。 无奈之余,眼神不由落在史飞龙背后的打狗棒上,看了片刻,自家摇一摇头,暗想我若是把这棒儿截断用了,且不说史大哥舍得与否,只怕丐帮历代祖魂都要显圣发难。 失望疲惫之余,叶孤鸿往后一躺,忽觉背后有物抵触,顿时眼前一亮,想起先前把青龙剑借给了俞莲舟,剑鞘却还在自家背上哩! 这正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连忙坐起取在手中,拔出蛇骨剑,竖剖为二,横截为四,用手掰了掰,笔直坚硬,当下放在一旁备用。 小心撕下裤腿,露出两条扭曲的小腿,叶孤鸿深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忍着剧痛,慢慢摸索着,把折断的骨头拼凑在一处。 这活儿可比前世玩拼图难多了,叶孤鸿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疼出满头满背的冷汗,忙活半天,才总算拼凑到位,抹了满眼泪花,发狠一般挖出黑玉膏,厚厚敷在断骨之处。 金刚派这秘药也是当真灵验,敷上不过数息,便觉一阵凉意,自皮肤中直沁入去,剧烈痛感当即锐减。 叶孤鸿缓过劲,小心翼翼把四条剑鞘残骸,分别固定在小腿两侧,扯下干净内衣,上下拴复固定,试着动弹了一下,暗自点头。 继续等了良久,但见史飞龙双手下捺,缓缓吐出一道长气,爬起身来,左右走动几步,赞叹道:“好药,好药!我只道这等内伤,少说要一两月方能愈可,不料凭借伱峨眉灵药,这会儿便好了六七成,至少行走无碍。” 他摸出打狗棒在手,迫不及待道:“兄弟,这里无食无水,不是久留之处,你不是说壁上有个洞么?愚兄背你去探查一番。” 叶孤鸿苦笑道:“只好有劳大哥了!” 史飞龙摸索着将他背起,叶孤鸿指出洞穴方位,还未细说,史飞龙迈开双腿便走,一手托着叶孤鸿屁股,一手拈着打狗棒,啪啪点路,便似积年的瞎子使唤盲杖一般,走得竟是稳健无比。 似乎察觉到叶孤鸿的惊奇,史飞龙得意道:“别看哥哥是叫花子,叫花子的本事且多呢,察言观色就不说了,莲花落,数来宝,装瞎子装瘸子,什么不要会?” 一边走一边说:“便似咱哥儿俩此刻这摸样儿,也是一种配合,最好是两个年纪相差大的,装成爷儿两个,一个瞎一个瘸,瞎的驮着瘸的,你说可不可怜?那瞎的用这打狗棒点着地面打拍子,瘸子就在背上唱:有福的老爷太太们行行善,把我们这可怜的爷儿两看,可怜我瘸子和我瞎眼的儿啊,没衣没食的行乞汉……” 他正唱的来劲,叶孤鸿嘿的笑出声来,史飞龙蓦然惊觉不对,连忙改口道:“呸呸!唱的错了,该是可怜我瞎子和我瘸腿的儿!” 叶孤鸿笑道:“哥哥休要瞒我,既然是年纪相差大的,必是少的背着老的方才像话,因此爹瘸儿瞎定然是无错的——哥哥小心,洞口到了。” 史飞龙闻言不敢大意,竹棒连点,小心翼翼进了洞穴,叶孤鸿举目望去,不由惊叹一声。 原来这洞中,乃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高一丈余,宽八九尺,脚下平平整整,两壁皆是山石,亦有斧凿痕迹,显然是人工修成,叶孤鸿看看手中火折,火光燃烧稳定,显然空气中含氧量颇足。 他把所见告知史飞龙,史飞龙欢喜道:“若这般说,我们只怕走了狗屎运,不!走了鱼屎运,一跤跌进了金刚派寻了十年不曾寻到的星宿海宝藏!” 说罢又摇摇头:“宝藏入口藏在死鱼底下,却是什么道理?莫非那丁老怪每次进出,都要在死鱼尸泥中钻进钻出?” 叶孤鸿寻思片刻,猜测道:“那鱼厅同东湖间,有一道石堤拦截,因此春来水漫、夏日水消,朱寿说此堤是天然形成,据小弟想来,却也未必,说不定便是丁老怪于湖中堆石筑堤,故意留出一个入口,也未可知。只是后来数百年间,地形变化,水位增高,春水灌入堤中,才有了所谓鱼厅景象。” 他越说越觉得对头:“方才那洞穴中,满地朽木,只怕便是当年留下的梯子!“ 史飞龙道:“若是这般说时,这里只怕不是入口,而是后门。” 叶孤鸿脑子灵活,立刻明白了他意思,喜道:“对啊!即便三百年前鱼厅无水,丁老怪设法掩蔽了入口,但是出入都要上下爬梯子,何等不便?若要搬什么大件入内,更是休想,哥哥说得不错,这里定是丁老怪留的后路!这里只怕不仅仅是宝库,更是星宿教逃生的密道!” 他两个你一言我一语,都觉所猜不错,若遇到不可抵挡的大敌来犯,先行逃入宝库,带上最珍贵的宝物,自预留的后路遁出,显然极为符合逻辑。 既知还有出路,二人都来了劲头,一路向前快走,走了足足两三里,忽然前面道路断绝,只有平平整整一块石壁。 史飞龙伸手细细摸了一回,点头道:“这石壁上下透出微风,后面定是丁老怪的宝库无疑,只是我们既是从逃生后门进入,宝库中定然看不出这里是个门户,唉,只盼那厮不要设计什么机关,万一只能从内里打开,你我兄弟怕是要生生饿死在这宝库之外!” 今天卡的实在有点厉害,反复修改,迟迟难出。 西湖鸟岛、东湖鱼厅,都非小弟杜撰,乃是黄河源头真实的景观。 故此在前期设计整体情节时,我便想把宝库入口设计在鱼厅之下,因此在前文中特意对整体环境细细描述,作为伏笔。 本来最初的想法是在山顶俯瞰四下,发现鱼厅乃是财位所在,后来实际落笔时,感觉这个有点降智,金刚派十年寻找,不可能不找人看看风水。 便根据大雾显现无形指力这个情节的延续,改为浓雾中忽然相逢,突发对掌误落其中。 只是小弟科学常识有限,所设想的地形相关的情境,可能不大符合物理。我性子又有点较劲,想不明白就写不下去,于是反复修改至今—— 自我感觉大体逻辑上还是成立的…… 今天少写了的,明后天补发。 (本章完) 0117 湖底玉洞,五毒传承 听了史飞龙之言,叶孤鸿也吓一跳。 随即细想片刻,摇头道:“不不,瞧那丁老怪设计这条退路,何其隐蔽?似这等人,必然心思周密,我料他会在内外都留机关,如此一来,若是星宿教沦陷敌手,他从此道反向杀入,说不定便能反败为胜。” 史飞龙喜道:“却也有理!” 两人便在左右墙壁上细细摸索、掰弄,直过得一盏茶时分,叶孤鸿偶然握住一块看似平凡的岩石,只觉不甚牢固,喜道:“是这里了!” 手腕发力一扭,那块石头随之转动,一阵机簧之声从墙里传出,片刻功夫,面前石壁腾腾颤动,往一旁挪开。 叶孤鸿眼神扫去,只见石壁上下,都设有金属轨道,盛以铁珠滑动巨石,怪不得史飞龙此前查探时,道是有微风透出。 史飞龙急切道:“这里面可是漆黑一团?兄弟你小心些,提防他机关暗器。” 叶孤鸿伸头看了看,讶然道:“大哥,此门之后,是个圆形石室,占地广大,只是并不黑暗,怪哉!你且往前走走,让我瞧瞧那些发光的绿石是什么……” 但见石室左右两面墙壁上,都镶嵌着一块块大大小小的绿石,大者如桌面,小者如碗口,密密麻麻,足有数百上千块之多,从中透出朦朦胧胧的光,那光明暗变幻,虽不算如何明亮,却也足以看清室内情形。 史飞龙惊奇道:“是宝石么?这个丁老怪倒是个有钱的财主。” 一面说一面点着竹棒走去,叶孤鸿勾出脑袋细看那些“宝石”,忽见一条大鱼从中游过,吓了他老大一跳。 史飞龙察觉他在背后一蹿,连忙道:“出了什么事?” 只听叶孤鸿叹息道:“哥哥,你道如何?这石室两侧千百块大小绿石,原来尽是厚厚的水晶,镶嵌在石壁上,那绿光,乃是水中光亮透出,又有许多鱼虾游来游去。” 史飞龙一时想象不出,奇道:“伱这般说,我们倒似是进了龙王爷的水晶宫。” 叶孤鸿苦笑道:“这么多水晶在此,说是水晶宫也不算过誉,哥哥,我明白了,这个石室原来深处水底,一边是扎陵湖,一边是鄂陵湖!” 史飞龙这才懂了,不由笑骂道:“他妈的,那我们头上岂不是大雀儿山?罢了罢了,兄弟,你且看看这里都有什么宝贝!” 叶孤鸿四下看了一圈,道:“大哥,我说给你听,这石室方圆广大,中间是十余个铁架子,一架似乎放着书册,其他高高低低,都放满了大小罐子、坛子之类。东西两面墙上,高低低嵌着水晶,映出湖底景色,北面是我们进入的位置,那道石门旁边,刻着许多字儿,南面石壁中央,有一条阶梯通向上方,想来是丁老怪平日出入的正门。” 史飞龙听罢,立刻道:“且看那墙上写了什么。” 叶孤鸿指挥史飞龙走去,只见满壁文字,一个个足有手掌大,写的龙飞凤舞,一笔一画深入石壁半寸,先自赞道:“好字!” 随即细细看去,讶然叫道:“大哥,这些字只怕是丁老怪所刻,写的正是他平生经历,原来这个宝库还有名儿,叫做星宿玉洞,啊哟,啊哟,厉害,厉害,啊呀呀,啊呀呀呀,啧啧啧啧,原来如此……” 史飞龙急道:“你别啊哟啊哟,你当说与我听,让我啊哟不迟。” 叶孤鸿这才回过神,同他道:“丁老怪说他本是山东曲阜人氏,官宦世家,幼年时随他父亲去黔贵一带做官儿,不料同苗人土司起了纷争,被毒虫蛰死了他爹。” 史飞龙惊道:“啊哟!” 叶孤鸿继续说道:“丁老怪那时年方八岁,认定他父亲是被苗人所害,矢志报仇,便逃出州府,披发赤足,扮作乞讨孤儿,游走在各村寨间。” 史飞龙喜道:“啊哟!原来和史某还是同行!这宝库果然同我有缘。” 叶孤鸿又道:“两年之后,他已说得一口精熟苗语,也无人能分辨出他是苗是汉,打听到苗人中有个五仙教,极擅使毒,便千辛万苦进入深山,设法拜入五仙教门下,发现害他父亲之人,果然是五仙教的一位护法长老。” 史飞龙叫好道:“厉害!小小孩童,有这份心志,当真不凡。” 叶孤鸿道:“他做了三年杂役,想法设法讨好那个害死他爹的长老,又勾引了那长老的幼女。那仇家长老见他能吃苦、又聪明,加上女儿敲边鼓,果然将他收作弟子,把一身本事倾囊相授,准备待他大些,便将女儿嫁他。五年间,丁老怪学了一身毒术、武艺,于某夜忽然暴起,毒杀了师父满门二十六口,自知罪大,索性闯入禁地,把五仙教镇派之宝神木鼎、《五仙经》尽数盗走。” 史飞龙震骇道:“厉害!这人好酷烈的手段,虽是事出有因,但连喜欢自己的女人都能下了毒手,这厮心肠也着实是狠毒!不过父仇不共戴天,也算是无毒不丈夫!” 叶孤鸿又道:“他杀人盗宝,不敢停留,一路难逃到了大理国,偶然得遇一对隐世高人。这两人都是逍遥道的传人,即是同门师兄妹,也是神仙眷侣,隐居在无量山剑湖之畔,搜罗了天下无数秘笈,要创出一门包罗万有的神功,见丁老怪资质不凡,收为门下弟子,丁老怪也因此得觑真正上乘武学之殿堂。” 史飞龙羡慕道:“啊呀呀,这厮倒是个有狗屎运的,刚宰了一个师父,又拜了个更厉害的师父。” 叶孤鸿摇头道:“可是也好景不长,七八年后,那二人感情破裂,女的捉来许多美少年,当着男的调情戏耍,男的一怒离去,女的亦伤心不已,丁老怪对这位师娘爱慕已久,趁其酒醉加以勾引,果然成了好事。” 史飞龙大怒道:“啊呀呀呀!这厮连师娘也上,当真是丧心病狂!” 叶孤鸿道:“后来他师父得知此事,回来清理门户,盛怒之下,却吃了丁老怪以毒暗算,又和师娘合力,将师父打落悬崖。” 史飞龙摇头叹道:“啧啧啧啧,这厮命里专克师父,收得这等徒弟,岂不是前生造孽?” 叶孤鸿又道:“丁老怪晓得他师父神功盖世,多半不死,还要前去追杀,他师娘倒是余情未了,拉了他逃走,又让自家和师兄所生的女儿认他当爹。然而他师娘对他亦非真情,二人在姑苏安家,没有几年,便对他厌烦起来,自家远走西夏做了王妃,丁老怪独自养大便宜女儿,远走到这星宿海,开宗立派,创下星宿教的传承。” 史飞龙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此人也算了不起,身负五毒教、逍遥道两家传承。” 叶孤鸿摇头道:“却也不然,他文中写得明白,他师父嫌他带艺投师,只传了几门入门的功夫给他,一些真正绝学却是秘而不宣,这丁老怪也是因此心怀怨恨。后来和他师娘苟合,才得了师娘的两门厉害功夫,只是此时他以逍遥派功夫结合五仙经上的本事,已是走出了自己一条路来,只勉强练了一门《小无相功》,还有一门《白虹掌法》,却是再也无暇习练。” 史飞龙听了喜道:“他无暇,你有暇,他年老,你年少,快快找一找那什么掌法,看看可在此处。” 叶孤鸿哈哈一笑:“大哥,蒙你传我降龙掌,天下掌法,又岂有能出其右者?” 听语气,竟是毫不在意。 (本章完) 0118 云飞雪幻,天蚕宝丝 叶孤鸿虽不在意,却也不肯干出入宝山空手回的傻事。 读罢丁老怪的自传,指引史飞龙转到那些铁架子前,伸头看去,但见架上诸般物事,皆已满布尘埃,尤其那些书册摆放凌乱,似乎被人大肆翻动过,想来是当年五毒真人留下的痕迹。 叶孤鸿先把秘籍一本一本看去,顺口告诉史飞龙道:“大哥,这里的秘笈倒是不少,白虹掌法,成套的五仙经,还有各种暗器的炼制法门,我瞧瞧,穿心钉、极乐刺、无形粉、碧磷针……啧啧,听名字便阴毒狠辣的紧,只是那《小无相功》不在其中。” 便把五仙经细翻一回,点头道:“错不了了,看来当年五毒真人的武功,的确是源自这五仙经,什么千蛛万毒手、蟾蜍丹鼎功,尽在其中。” 史飞龙疑惑道:“那厮倒是个怪人,既然这里现成摆着诸多秘籍,何必自己再写什么五毒经?大费功夫,莫非仅仅是为了扬名不成?” 叶孤鸿亦是不解,却也懒得多想,顺手取那册白虹掌法打开,只见笔迹秀美,认真看了几页,忽然一愣,惊叫道:“大哥,这门白虹掌法,怪不得丁老怪特意提及,当真了得!他这掌法修得不是招数,而是掌力,按他所说,若是练至大成,所发出的掌力不惟能够及远,更可以曲折如意,游走不定!这、这岂不正是桑波那无形剑气的克星?” 史飞龙喜道:“他那剑气犀利纵横,的确是无上绝学,但这掌法若不曾吹牛,单就曲折如意四字,便要比他直来直往的剑气更难防范,变化亦多出许多!你快说说这掌法如何练来。” 叶孤鸿捧起书来,从头细读,读了一炷香功夫,直读至:“水宽而缓,束而急,力亦如此,掌力于体内发出,有经脉约束,故而劲疾,一旦离体,失却约束,自然耗散,若欲其力凝而不散,须于体内先做文章,束力如线,如蛇交缠,其线愈多则交缠愈紧,其劲愈紧则愈不易散,此及远之法也,若欲驭其方向,则……” 史飞龙连连摇头,打断叶孤鸿,苦笑道:“兄弟不必读了,这个掌法,单说及远二字,已比劈空掌更难十倍!好家伙,束力如线便罢了,还要分力成多股彼此交缠,对内力要求之高,简直令人发指!罢了罢了,此功与为兄无缘。” 又叹道:“怪不得昆仑、青海剑派的人,说起那五毒真人的武艺,不曾提及有什么厉害掌力,想来那厮的内力修为,也不足以练成这门功夫。” 叶孤鸿默想片刻,缓缓道:“的确极难,似他此法,不惟要求内力雄浑,更要能把内力掌控精微!不过小弟细想,其实和我峨眉的飘雪穿云掌,倒似是有些共通之处,我派那掌法亦讲究发力精微、幻灭难辨,若是能把白虹掌法力能及远、曲折如意的特点,融入飘雪穿云掌,倒是相得益彰,别开一番生面。” 此前叶孤鸿以飘雪穿云掌大战朱寿,史飞龙看得明明白白,他是掌法的大行家,稍一寻思,立刻点头:“不错不错,这两门功夫,的确先天契合,若真个能结合起来,绝不输于降龙掌半点!降龙掌天下至刚,这门掌法则可谓天下至柔,或可名为‘幻雪飞云掌’。” 叶孤鸿笑道:“大哥这个名字取得好。” 史飞龙慨叹道:“其实若是真能练成这般掌力,和降龙掌结合,才是最妙不过!兄弟你想,若以束力驭向之法使出降龙掌力,那岂不是刚柔并济?届时一掌击出、满天飞龙,那天下间还有谁是敌手?” 叶孤鸿心中也是狠狠一动,这般想来,这门掌力的确蕴藏无穷可能,便是让师父花个十年细细钻研,也大是值得! 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大哥说得不错!这般说来,这本秘笈却是与我峨眉有缘,小弟便有偏了。” 说罢将秘笈吹去尘土,仔细放入怀中。 史飞龙笑道:“归你归伱,只把那五仙经替我带着,里面那门蟾蜍丹鼎功,为兄要好好钻研一番。且看看丁老怪还有什么宝贝!” 宝库中这些秘笈,除了白虹掌和五仙经,别的小法门,原也不在二人眼底。 只是白虹掌倒还罢了,五仙经却是煌煌十余册,若要带着还颇不便利哩。 叶孤鸿暂时不管,又同史飞龙走去别的架前,一一看去。 那些罐子坛子,一一小心打开,里面大都是些毒虫毒草,其中九成以上都不知何物,问史飞龙,史飞龙也大半不知。 这般看了半个时辰,忽然看见一个圆圆的木头底座,旁边放着五个木盒,底座上空空如也,木盒里则是五种不同颜色的香料块儿。 再看左右,都是诸般古怪器械,或铁或木,亦有金银所制。 叶孤鸿说与史飞龙知晓,史飞龙听他描述了几件器械形状,点头道:“不消说了,这都是星宿派捕捉毒虫之用,我们叫花子有时也要捉蛇,其中几样工具,和他倒有共通之处。” 叶孤鸿闻言,再看那木头底座,心想把雁门悬崖下所得小鼎放在其上,岂不是尺寸恰好?这般推论,那五色香块,只怕是对应五毒,点燃放在鼎中诱惑毒物的。 当即决定要把这些香块带走,若果然好用,有了这些样品,扈大牛复制起来只怕不难。 再继续往下看去,不多时,又发现一个玉盒,打开来时,里面却是一小捆丝线,约有牙签粗细,其质地近乎透明。 史飞龙听他描述,思忖片刻,忽然道:“兄弟,你把那线扯一扯,看看韧性如何。” 叶孤鸿依言取在手中一扯,不由皱眉,发力再是一扯,还是纹丝不动,讶然道:“好结实的线!” 史飞龙哈哈笑道:“这般说来,必然是天蚕丝无疑!” 他神色极为兴奋,拍着叶孤鸿手臂道:“你听我说,这种天蚕,素来只生活在大雪山里,啃食雪桑为生,极其罕见难得,此蚕所吐之丝微细透明,极坚极韧,仅仅单根丝,便已难以拉断,你说这丝足有牙签粗,那至少是数十上百根蚕丝绞成,堪称难得的瑰宝啊!” 叶孤鸿见他这般激动,晓得此物非同小可,笑道:“任他何等瑰宝,倒是正好缺根绳子使!” 当下取出天蚕线来,把那装香块的木盒,连同许多册五仙经都绑在一处,喜滋滋捧在手上道:“大哥,好东西已到手,我们且出得宝库再说。” 史飞龙嘱咐道:“一出宝库,先自把东西藏了,昆仑、青海两派问起,便说我们什么也不曾拿!” 叶孤鸿点头道:“本来便是,你伤了眼,我折了腿,岂有心思寻宝?” 两个哈哈大笑,便顺着南面阶梯,缓缓向上爬去。 (本章完) 0119 恶毒后手,六种死法 这条阶梯,在石室中远眺,还看不出所以然,步入其中才察觉,内里竟如宝塔一般,一圈圈螺旋上升。 偏偏梯道又窄、台阶又高,走没两步便要转向,史飞龙背着叶孤鸿,便似拉磨的驴子般,一直不停旋转,四周早已黑暗一片,糊里糊涂也不知转了多少圈,直累得史飞龙汗如雨下。 叶孤鸿想起他内伤未愈,心中不忍,笑道:“大哥,且放小弟下来,自己爬上一段,我虽走不得路,这阶梯正利爬行。” 史飞龙看着憨肥,骨头却是极硬,哪里肯听? 却苦中作乐说笑话道:“兄弟,这鬼楼梯只怕直通王母娘娘的仙宫,不然怎如此鸟高?推开门若有仙女洗澡,你万万看仔细些,回头细说给大哥。” 叶孤鸿叹道:“大哥,这番却是多累你也。似这般高度,天宫虽不至于,出口只怕是在山顶无疑了。” 二人口中说话,又爬许久,史飞龙忽然摸着眼前无路,喜道:“我的祖奶奶,总算爬到地方了。” 叶孤鸿连忙取出火折吹着,往前一照,只见尽头处是一堵石门,四下照去,果然壁上有块打磨光滑的玉石,呈个八卦形状。 叶孤鸿大喜,使手握住一抓,但听机簧声响:吭、吭、吭。 几声响罢,石门纹丝不动。 叶孤鸿心中一惊,再去转那玉石,又是几声吭吭响,那石头仍然一动不动。 史飞龙察觉不妙:“兄弟,怎么回事?” 叶孤鸿苦笑道:“不知是不是年深日久,这机关似乎卡住了,大哥休急,小弟再试一试。” 一面说一面不断转那玉石,然而转来转去,机簧吭吭不绝,门户动也不动,叶孤鸿不由上火,手上使得力气稍大,喀的一声,竟把玉石扯脱出来。 这正似开车拔下方向盘,叶孤鸿抓着玉石,一时目瞪口呆。 半晌才回过神来,苦下脸道:“大哥,若是此门出不去,却会如何?” 史飞龙理所当然道:“那这宝库之中,自不免多出两条冤魂,不然还能如何?” 叶孤鸿听罢,咬牙道:“大哥且放我下来,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儿,不信没有办法。” 史飞龙好笑道:“兄弟你说的哪里乡谈?那雀儿真瞎了眼还能有福气饿死?老猫狐狸毒蛇鹰,谁嫌肚里吃食多?” 一边说,一边还是将叶孤鸿放下。 叶孤鸿坐在阶梯上,扭着身子,细细摸那石头半晌,道:“粗粗糙糙,似乎不是非常坚硬的石头,且看能不能把它弄碎了。” 抽出蛇骨剑来,手指捏着剑尖处,运起内力,那剑头当小铲子使,缓缓摩擦几下,便见簌簌粉末,不断掉落。 叶孤鸿见有戏,心中一喜,耐住性子开始慢慢磨擦。 右手累了便换左手,剑锋损了便换另一边,如此呲呲不知磨了多久,只觉剑尖处忽然一空。 叶孤鸿大喜,连忙取火折子照去,只见原本顶端为锐三角的宝剑,此刻已磨成了柳叶形,而石门上,也出现了一个外大里小的窟窿。 他顾不得心疼宝剑,忙把火折凑近窟窿看去。 谁知不看犹可,这一看真正是: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一桶雪水来。 史飞龙见他久久无声,动问道:“兄弟,如何一个情况?” 叶孤鸿回过神来,一言不发,提掌运力,以降龙掌狂轰石门。 掌力所及,四下石壁都不由低震,又有许多细小碎石,自他磨出的窟窿中不断涌入。 如此一连轰了二十余掌,史飞龙察觉不妙,听风辨位,一把拽住叶孤鸿胳膊,急道:“兄弟,伱手掌不要了么?什么情况你说与我,纵有难么难处,你我兄弟一起去想。” 叶孤鸿心中冷静了些许,这才察觉手掌肿胀,提起一看,掌心殷红,几乎渗出血来,晓得是震伤了。 他也懒得理会,惨笑一声道:“哥哥,这石门方才吃我磨出了一个小洞,然而往外看去,满目都是碎石堆积,方才发掌击打,分明能感觉到石门后面,便似压了座大山一般,若猜的不错,只怕我知道五毒真人为何要写那本五毒经了。” 史飞龙先还茫然不解:“怎地又说到那厮?” 随即恍然大悟:“你是说,那厮艺成离开后毁了外面甬道?莫非他是不愿别人再寻到这里宝库?原来如此,只怕后来他也想要留下传承,可这里的秘笈到不了手,只得自己重写五毒经……” 叶孤鸿苦笑道:“好在他不曾发现后门,不然只怕一发毁了。” 兄弟二人推敲出前因,一时默默无言。 过了良久,火折也自熄了,黑暗之中,传来咕噜噜肠鸣之声。 自他二人坠落鱼厅泥潭,至此已有七八个时辰,两人虽都是武艺高强之辈,但仍不免饥渴交加。 叶孤鸿摸出两颗九花丸,分于史飞龙各自吃了。 史飞龙咽下丹丸,有了几分活力,发狠道:“老子丐帮帮主,岂能死于这不见天日之处?兄弟你跟我走。” 叶孤鸿喜道:“大哥想出办法了?” 史飞龙理直气壮道:“没有,我决定死在那宝库中,好歹那里地方宽敞,又没这般黑乎乎的……” 说着忽然一拍腿:“哎呀,那架子上许多炮制的虫啊草的,不知能不能吃!” 叶孤鸿苦笑道:“若是扈大牛在,还可辨识辨识,里面只怕十九都是剧毒,我们若是不愿活活饿死,倒是可以试一试毒死。” 说罢两人一笑,都欢喜道:“妙哉妙哉,此等绝境,竟然还有两种死法可供选择,老天也算待我兄弟不薄。” 史飞龙便摸索着背起叶孤鸿,扶着墙壁往下走去,口中兀自说道:“其实何止两种?你不是有剑么?我们横剑自刎,便是三种死法。” 叶孤鸿道:“若这般说,高高跳起来,空中转体,以头抢地,岂不是四种死法?” 两人嘻嘻哈哈,说说笑笑,又慢慢回到那湖底石室之中。 史飞龙道:“且找找有没有可以吃的,哪个坛子最大,你指给我。” 叶孤鸿果然指了一个最大的坛子给他,那坛子足有大半人高,单独放在一具铁架边上,便是方才二人也没曾打开查看。 史飞龙走到坛子前,打狗棒点了几下,算出大小,道:“兄弟,且让你见识愚兄的腿功!” 说罢重重一腿,将那巨大坛子踹得飞出数丈,撞在南面石壁上,哗啦一下粉碎,里面稀里糊啦流出来一大摊东西。 叶孤鸿探头去看,惊叫道:“蟒蛇!” 史飞龙奇道:“什么?” 叶孤鸿又看了几眼,忍着恶心道:“大哥,这坛子里炮制着一条双头怪蟒,怕不有两三丈长,大腿粗细。” 史飞龙道:“能吃么?” 叶孤鸿干呕一声:“至少三百年前的蟒蛇,毒不毒还不知道,小弟宁愿饿死也不吃。” 史飞龙道:“饿死不如毒死。” 叶孤鸿道:“这不是毒死,这是要活活恶心死我。” 史飞龙大笑道:“如此说来,我们岂不是有五种死法可选?” 叶孤鸿没好气道:“还不止哩!我们还可以打破那水晶,放湖水淹没这宝库,你我一起淹死,岂不是六种……死……法……” 他越说越慢,忍不住扭头看向墙上大大小小的水晶。 史飞龙先还大笑,后来笑声也自停了,凝重说道:“兄弟,你的水性如何?” (本章完) 0120 两败俱伤,潜龙汹涌 蓝天白云,日高无风。 波光如镜的鄂陵湖面,临近北岸不远,忽然波波两声闷响,钻出了两颗人头。 其中一个胖头,面红耳赤,鼻孔口角都在溢血,鲸鱼般喷出一道水花,急急呼吸几口,大叫道:“兄弟,兄弟!” 后面一个帅头,脸色惨白,强撑着应道:“往前游,大哥,快到岸边了。” 胖头听见回应,明显松了一口气,奋起余力,昂着胖头,四肢在水里一阵抓挠,裂波而去。 说也奇怪,胖头往前游动了不远,帅头分明没有什么动作,忽然便似水下有人扯着一般,也紧随胖头而去。 …… 同一时刻,鄂陵湖岸边,一条虬髯大汉形单影只,踉跄而行,孤猿啸月般悲叫道:“叶师弟!叶师弟,你在何处!” 他左顾右盼,渐行渐近,但见其浓眉大眼,腰间佩剑,正是武当莫声谷莫七侠。 莫七双目赤红,脸上带着两条泪痕,叫了几声,声音越发凄凉:“叶师弟,哥哥没看顾好你,你若有三长两短,让我如何同金师妹交代?叶师弟啊——” 想起二人数年交情,莫七不由再度泪下,这里前后无人,他正要尽情一哭,忽然瞥见湖面上有个红葫芦浮浮沉沉,渐飘渐近。 莫七忍不住手搭凉棚细看,待对方又飘近些,他不由哎呀一声惊叫,这哪里是红葫芦?分明是一颗红脸胖头! 这胖头也不是别个,正是跟叶孤鸿一同失踪的史飞龙史大帮主! 莫七心中狂喜,三两把扯去衣服,一个鱼跃蹿入水中,四肢一阵紧挠,飞快游了过去。 史飞龙正游不动,忽听水花作响,以为是湖中什么大鱼巨鳌,吓得把掌四下乱打,口中叫道:“兄弟小心!又有东西来了!” 莫声谷正待救他,忽看见后面数丈处,还有个帅头沉浮在水波间,不由尖叫道:“叶兄弟!” 嗖的一声,自史飞龙身边掠过,径直蹿到叶孤鸿身旁,抱起他便往岸上游去。 史飞龙听出是莫声谷声音,长松一口气,只觉百骸无力,索性也不要游了,就这般懒洋洋飘着,没过多久,一道力量传来,扯着他也往岸上飘去。 …… 三人上岸,莫七只累得气喘吁吁,这才发现,叶孤鸿腰间皮带上,系着根近乎透明的细绳,另一头系在了史飞龙的腰带上。 而叶孤鸿背上,更是缚着一大捆蛇皮,叶孤鸿顾不得喘气,先将这蛇皮包裹解开,笑道:“妙哉,果然不曾浸水!” 这才问道:“七哥,伱如何在这里?” 莫七见二人这般模样,早积了一肚皮好奇,但叶孤鸿先行问出,他便索性说道:“前天夜里一战,没料到金刚派竟拉来那么多人手,虽是赢了,也只好算作惨胜,昆仑、青海剑派,各自都有近半弟子战死,剩下几乎人人带伤,真正是伤筋动骨了。” “金刚派的高手着实厉害,有个叫刚相的,般若掌法凶狠无比,最终还是四哥出手和他对掌,以绵掌阴力震死了刚相,自己也受了沉重内伤;六哥独战两个金字辈好手,虽然杀了二人,左肩、左臂也各中了一下金刚指,整条臂膀都不能动弹了。” “何莫胜被打折了腿骨,樊淑云被一刀砍出了肠子,全仗扈大牛才救了她老命,不过青海剑派就惨了,姜老道连杀三名金刚派高手,被神力尊者以伤换伤,大金刚掌拍的天灵碎裂,当即身死。” “那神力尊者也伤得不轻,带了二三十门人强行杀出,被我们衔尾追杀,他独自一个想逃回本派,却和你对了一掌,又被二哥拦住,我和青海三仙追到,五人联手将他杀死。” “随后二哥就说了你们的遭遇,我们找了你一天一夜,你季师姐急得人都晕倒了……”说着看向史飞龙道:“史帮主的夫人也晕倒了两三次。昆仑、青海派的王八蛋都说你死了,但是我们不信,六哥两口子分头去扎陵湖四下查找,我和二哥分头找这鄂陵湖。” 说着高兴起来:“果然我福大命大,一举找到你们两个,你们难道一直在湖里游泳么?咦,史帮主怎地这般直勾勾望我?” 叶孤鸿苦笑一声,便将二人跌落鸟厅泥沼,又跌入下方洞穴,两人一个目盲一个腿断,好容易寻到星宿宝库,却被五毒真人毁了出口,一系列遭遇说了出来,最后道—— “逼得我二人无奈,决定打碎墙上水晶,放水淹没石室,自水底逃生。好在得了一条炮制在坛子里的死蟒,小弟先行扒下几块蟒皮,将所得这几本秘笈及香料,一层层裹住,再用细细蟒皮系紧缚在背上,又以这天蚕线系住我兄弟二人,准备妥当,这才搬动铁架,捡那大块水晶,狠狠撞裂了几块。” “水晶一裂,受不住外面湖水,顿时迸裂,连带着许多鱼虾一起撞入石室,我顺势捉了几条鱼,和大哥退入螺旋阶梯,先饱饱吃了一顿,养足力气,待石室水满,大哥背着我下水,我扯着他耳朵指挥方向,寻到个窗口游出。” 莫七听了大惊道:“这般说来,昆仑青海两派心心念念的星宿宝藏,岂不是毁了?” 叶孤鸿点了点头,忽然笑道:“我只盼着他们命好,能够找到五毒真人所毁的入口,费老大力气挖出来,顺着阶梯一层一层转到最底下,但见一片深水,不知那时是何心情。” 莫七听了嘎嘎大笑,欢喜道:“若是换了我,这水底无论如何也要探上一探。” 史飞龙忽然神秘道:“哼哼,探一探未必没有收获,剩下的秘笈虽然都被水毁了,还有许多藏在坛子里、罐子里的毒物,说不定也能有些用处,只要不遇上水底那条巨龙,便怎么都好。” 莫七笑声戛然而止,低呼道:“巨龙?这大湖里竟有龙么?你们看见了?” 史飞龙满脸后怕之色,缓缓点头:“我负着孤鸿游出石室,正要上浮,忽然一条龙猛蹿出来,莫七侠,史某眼睛虽看不见,感觉却更加敏锐!那龙往前一冲,水流卷动,我甚至连它的獠牙、犄角、龙须、麟甲,都能清晰感受到!” 他攥紧拳头道:“我当时吓得几乎傻了,只想不能二人都死在此处,赶快引开此龙,让我兄弟逃生,于是奋力一掌打去,可我的降龙掌,焉能对付这般巨大的龙?” 莫七听得眼睛圆瞪,呼吸都屏住了,低低道:“有多巨大?” 史飞龙坚定道:“我感觉少说也有一百丈!” 莫七听得眼睛又圆一圈,下意识扭头看向那平静、浩瀚的湖面,只觉得其中潜藏着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怖,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 便听史飞龙低声道:“我的掌力被它一冲而散,随即吃它一口含住,叼着我往前猛窜,我兄弟也被甩脱开去,不瞒你们说,史某自负非是胆小之辈,但是那一瞬间,几乎吓死。” 最后叹口气道:“好在这龙似乎不吃人肉,含着我不知戏耍多久,就在我几乎闷死时,它忽然松口,将我送到了湖面上。” 莫七听的咽了口唾沫,又看向叶孤鸿,显然是向他求证。 叶孤鸿沉吟片刻,缓缓摇头道:“莫师兄不必看小弟,我虽两眼能见,但那湖底暗沉沉一片,只是当时游出石室,的确有一道巨力袭来,卷着我大哥去了,把我抛在一旁,全仗这条天蚕线,我二人才没分散。” 他扭头看向湖面,皱眉道:“那时慌乱一片,水中气泡、水流,卷出长长一道恢弘龙影,似真似幻……不过这里是黄河源头,说不定是黄河潜流,被我二人无意中卷入……” 说着忽然一笑,拍了拍史飞龙道:“大哥,是巨龙也好,是潜流也好,总之有此一遭经历,你对降龙掌精微处的体会,只怕又深一层罢?” 史飞龙闻言,也不由咧嘴:“看来你的收获也是不小!” 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莫七听得暗暗羡慕,又看了看他们带出来的秘笈,低声道:“这些秘笈,若让昆仑、青海两派人看见,只怕要起波澜。” 叶孤鸿笑道:“师兄高见,因此小弟有个想头,却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史飞龙把手一拍,笑道:“妙啊!昆仑、青海两派,做事小家子气的紧,不过大家都是名门正派,若能不起纷争却是最好,莫七侠,你师弟这主意可不错呐。” (本章完) 0121 兵分两路,戌土庚金 莫七沉吟片刻,点头道:“好!人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一战各派伤筋动骨,我武当如愿得了黑玉膏,你二人又得了星宿几般遗宝,昆仑、青海若得知,做出什么事来也不奇怪!便按孤鸿说得办!” 当即扶起二人,于附近山中寻个隐蔽山谷,将二人藏匿,自己飞奔而去。 及至深夜,莫七、扈大牛悄然摸来,扈大牛看了二人伤势,先替叶孤鸿重新敷了药,调整了夹板,又耗费大半时辰,替史飞龙细细针灸一回,留下一瓶丹药。 待拔下银针,扈大牛喘息道:“史帮主,你脑中淤血,在下已以银针化去,只是经脉损伤,还须你自行服药,运功修补,总之快则五七天,慢则半月间,定能重见天日。” 史飞龙听罢大喜,拉着扈大牛连连感谢。 莫七则同叶孤鸿道:“大伙儿得知伱们没事,好生欢喜!你的话我都带给了二哥,二哥和四哥参详了一番,觉得你这安排也不错,再过两三日,四哥伤势稍好,我们便说找你不到,然后自行出发。二哥已问清楚了路,不必再走昆仑山,只顺着黄河河道向东,行五十余里,便有一个玛多镇,可于此处买几具皮筏,雇人载着我们沿河而下,抵达贵德州城,再沿原路回返武当。” 叶孤鸿疑惑道:“黄河上游险滩无穷,河道或深或浅,如何能够通行?” 莫七道:“吐蕃人自有办法,他们用的皮筏极轻,若是好行船时,则放筏下行,若遇石滩、 险湾,则负起筏子自陆上绕过,虽然听着繁琐,比之陆路毕竟快捷。” 叶孤鸿点头道:“好吧,俞、张两位师兄都是惯走江湖的,张师兄伤势虽重,俞师兄却是轻伤,还有你和我师姐护持,想来应该无事,只是我师姐和我大嫂,师兄万万帮我照看。” 莫七慨然道:“且不说你我间情意,单说丐帮帮主将夫人托付我等,那是何等信任?你们只顾放心,我们先回武当,日夜盼你们归来。” 史飞龙闻言,摸索着拜倒在地,抱拳道:“武当七侠高义,大恩不言谢,这份情意,史某铭记心间。” 莫七连忙拜倒还礼:“史帮主言重了!且不说你帮主身份,单说你是孤鸿大哥,那与我莫七自家哥哥有何两样?” 史飞龙感激涕零,又拜托扈大牛,言道妻子有孕,请他沿途多加照看,扈大牛自是满口应下。 说罢正事,莫七便带扈大牛匆匆离去,只留下一个包裹,乃是干粮、清水、银钱。 原来叶孤鸿这条计策,便是让武当四侠带着季筱蓉、大牛、史嫂先走,自己和史飞龙则留下养伤。 不然若是径直随莫七回去,纵使隐瞒了宝库之事,身上偌大包袱却无法遮掩。 自古有言:黄金莫入贼人眼。何况宝藏归昆仑、青海,乃是约好之事,他们怀疑起来,自己却是不占理,届时一解包袱便露端倪,那么对方如果索要,究竟给是不给? 叶孤鸿为人大方,若是值得相交的好朋友,秘笈神兵都是身外之物,说送也自送了。只是昆仑、青海各怀鬼胎,大家不过临时结伴,真把自己拼命得来的东西拱手让人,岂不活活怄死? 可若是不给,那两派虽实力大减,毕竟人多势众,还有朱武山庄相帮,自己这边武当四侠三个带伤,叶孤鸿断腿,史飞龙瞎眼,真正火并起来,必然要有死伤,那却是何苦来哉? 因此他先前同莫七说了:他们不是说我二人死了么?那便当我们死了,你们带着黑玉膏自回武当,我两个养好伤势,再回来相会。 莫七等人素来知他本事,又有史飞龙这老江湖随行,几人商量一回,觉得也算上策。 且不说武当众人如何行事,单说莫七离开后,叶孤鸿、史飞龙便安心藏在这小山谷,掘土为穴,养伤练功。 叶孤鸿怕出意外,仗着记性,把白虹掌、五仙经生生背下,重新以蛇皮包裹,埋在洞中,这般一来,便是昆仑、青海弟子万一寻来,二人也不怕露馅了。 如此过得七日,清晨叶孤鸿醒来,睁眼一看,史飞龙正坐在洞口发呆,叶孤鸿便道:“大哥,你今日怎醒的这般早。” 史飞龙转过头来,上下看他一眼,笑道:“兄弟,你这几日脸也不洗,头也不梳,再有小娘儿见了你,怕是喜欢不上啦。” 叶孤鸿哈哈一笑,正要应答,忽然回过神来,欢喜道:“大哥,你眼睛好了?” 史飞龙眼珠嗖嗖转了几圈,笑道:“夜里起来拉尿,忽然便能看到了,大牛那小兄弟的医术,当真要得!” 说罢神情严肃下来,认真道:“兄弟,我方才把这几日的事情想了一遍,那日你我被人震下泥潭,虽然因祸得福,但也着实凶险,若是运气稍差,你我此刻已死了多时!为兄仔细想来,你若不是背着我,身形不灵便,又只能单掌迎敌,以你本事,岂会那般狼狈?可你为什么要背着我?那是因为我堂堂降龙掌,竟不敌那喇嘛大手印的缘故!” 这几日二人只有干粮啃,史飞龙的胖脸瘦了一圈,看上去倒是威风了许多,他气呼呼道:“我自家一直在想,若是伤在那厮无形剑气之下,也还罢了,可是以掌对掌,老子妄自身负天下第一的掌法绝学,却轻易被人所败,丢尽了丐帮历代祖宗的脸面,归根结底,都是内力不如人之缘故。你传我的神足通虽然厉害,然而一时半刻,未必能找到至毒之物,因此我还是要把那门蟾蜍丹鼎功练起。” 叶孤鸿闻言,也正色道:“大哥你想好了?” 史飞龙凝重点头。 原来此前叶孤鸿背书时,已把那蟾蜍功练法,同史飞龙说了,这门内功修习艰难无比,练得查有差错,轻则重伤,重则吐血身亡。 史飞龙当时没说什么,不料在心里思量了数日,还是决定练习。 叶孤鸿也听史飞龙说了自家原本所练内功,名为混天功,若论效果,比之峨眉的金顶白象诀还要远远不如,更遑论同峨眉九阳功相比。 而蟾蜍丹鼎功练习虽难,练成威力却是极大,尤其是有一门“积劲蓄力”的本事,平日无时无刻不在养劲,一旦发出,直有石破天惊之威。 当即道:“罢了,既然大哥自家有了主意,且待我取出秘笈。” 史飞龙却摆手道:“费那功夫何必?你既记下,说与我听便是。” 说罢嘿嘿一笑:“你虽不曾练这功夫,悟性天资却是一等一的,有什么感想体会,也一并说给为兄的知晓。” 叶孤鸿见他这般信任自己,也自感动,微微一笑,便把那功夫从头到尾念了一遍,然后按自己理解,一句一句拆解给史飞龙知晓。 又说道:“大哥,据小弟揣摩,蟾蜍此物,最擅积蓄精力,能在土中久藏,而这门功夫之重点,乃是练出一口庚金之气,所谓‘庚金带煞,刚健为最。得水而清,得火而锐。土润而生,土干则脆;’可见要生庚金,须得湿土,那么辰戌丑未四库之土,丑为冻土、未为热土、辰为湿土、戌为干土。这便是辰土生庚金之道理,因此此功虽然凶险,但若在辰时、辰位,将自己埋在湿土中修炼,当可有意外之喜。” 史飞龙打叠精神,认真听他说罢,仔细沉吟良久,缓缓道:“你再说明白点。” 叶孤鸿翻个白眼:“上午辰时(7-9点),去东南方向找一片湿土,把自己埋在土里练功。” 史飞龙一看时间,辰时将至,当即跳起怪叫道:“你不早说!”向着东南飞奔而去。 叶孤鸿哈哈大笑,待他走远,也自修炼起功夫来——却不是白虹掌法、剑魔玉书,而是得自五仙经的一门兵器功夫,唤作“雪蛛无形索”! (本章完) 0122 蚕索无形,魔教伏兵 以叶孤鸿如今眼光,放在整个武林中,亦堪称一等一的高明。 似那五仙经十大奇功,哪怕昆仑、青海剑派这等大派,也不免心心念念,欲得之而后快。 但在叶孤鸿看来,其中拳掌内力功夫,真正称得上厉害绝学的,仅仅一门蟾蜍内功罢了。 再往下数,赤炼掌、千蛛手若得练成,也足以称雄一时,将就算得一流本事 至于三阴爪、抽髓掌,则又差了一个层次。 要说真正厉害的,实则是五门兵刃暗器功夫! 这五门功夫,各有一套招数手法,配合特制的奇门兵刃使用,可谓别开生面。纵然遇见远胜于自己的好手,对方稍微大意,也不免当场翻船! 便似蛇魔杖法,单论杖法本身,已颇不凡,但要真正见其威力所在,还须定制一条蛇杖。 那杖内设有机簧,能够喷吐暗器,又要专门饲育两条奇毒小蛇藏于杖中,开启机关,便能蹿出游走伤人,配合杖法,真个是神出鬼没、阴险恶毒。 再如雪蛛无形索,欲练此功,先要耗时费心,培育出一窝雪蛛,收集其蛛丝拧成细线,那线既细且韧,配合专门手法,施展开来远近皆可由心。 若是功夫高者,将内力运至丝线上,单凭一线即可杀人,若是内力不足亦无妨,却于尾端系一枚毒针,亦能伤人于无形之间。 叶孤鸿自从在活佛桑波处吃了亏,对能够及远的武技兴趣大增,然而白虹掌法深奥无比,非短期可以速成,因此他之前背诵秘笈时,便留意到了这门无形索。 叶孤鸿虽没有雪蛛,却有宝库所得的天蚕线在手,那线长近三丈,剔透坚韧,比之雪蛛丝更加得用,眼下无事,他便依照雪蛛无形索的招数,终日苦练不休。 如此过得七八日,这门功夫已被叶孤鸿练熟,更开发出许多妙用,精彩之处,却又远远超过五仙经所载。 史飞龙亦不曾把日子虚度,他这几日苦练蟾蜍功,种种枝节体会,都细细同叶孤鸿分享请教。 他是练功走过火的人,因此格外小心,叶孤鸿更是悟性绝伦,每每提前指出可能凶险之处,兄弟二人一个解得明白,一个练得仔细,一连几天,这门险恶异常的蟾蜍功,已被史飞龙安然练入了门。 这日中午,史飞龙练罢功夫归来,同叶孤鸿道:“兄弟,我们在这山谷逗留了也有半月,日日啃些干粮,口中淡出鸟来,索性哥哥背你回返中原,不知兄弟你意下如何?” 叶孤鸿也是静极思动,当即喜道:“好啊,如今昆仑、青海剑派大约还在大雀儿山逗留,寻找宝库,你我正好横穿昆仑,原路回归。” 二人说干就干,简单收拾一番,因打狗棒太过显眼,特意拿块包袱皮裹得严实,史飞龙背起叶孤鸿,鬼鬼祟祟往回便走。 至于白虹掌法、五仙经,依旧裹了蟒皮埋在山洞里,也不知日后可有谁人机缘巧合,得此传承。 兄弟两个小心翼翼,远远绕了个圈儿,进入昆仑山内,行得一日,找到了来时旧途,便循路往北而行。 如此走了三日,这日正午,兄弟两正自说笑赶路,忽闻前面隐隐厮杀之声。 二人对视一眼,都露出好奇神色,当下史飞龙往前疾走,要潜上前去看看热闹。 待走得近些,听得有人怒声骂道:“魔崽子们趁人之危,这般卑鄙无耻,算什么好汉?” 史飞龙低声道:“叶子清的声音!是青海剑派的人!” 便听一人嘻嘻笑道:“伱既说了我们是魔崽子,如何又嫌弃我们卑鄙?哈哈哈,再说我们自于此设围,谁让你们晕头晕脑撞进来?猎人山中打猎,蠢猪笨熊跌进了陷阱,还要怪猎人卑鄙么?” 叶子清被他怼的默默无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怒道:“魔崽子,有种的便同老子单打独斗!” 那人依旧笑嘻嘻道:“单打独斗?妙啊,你仔细瞧好了!” 过没多久,便听叶子清“啊”的一声惨叫,就此没了声息。 随即一片大笑声訇然响起,就中有个极为雄壮的声音高声道:“敢和本教法王挑战,黄某不知该佩服你有胆,还是笑你无知。哈哈哈哈,你们还有谁要单打独斗?也不必劳动桂法王,姓黄的都接下了。” 史飞龙骇然道:“叶子清也是响当当的好手,这便被人杀了?” 便听那面又有人愤然叫道:“你们、你们莫非是明教‘青影魔蝠’桂一飞、‘砸山将军’黄正?我青海剑派和你等素无冤仇,为何设伏截杀我等?” 听声音,当是青海三仙中的郎子豪。 先前那人嘎嘎怪笑,得意说道:“不叫魔崽子了么?哈哈,老子实同你说罢,老子这些年在南海寻人不遇,积攒了满肚子不痛快,正要找人撒一撒火气,也算你们倒霉,回归本教路上,恰逢萨迦派活佛,他说你们几大门派围攻金刚派,要夺星宿宝藏。老子一想,前人遗宝,有德者居之,他妈的昆仑派还有你们青海派,又有什么鬼德行可言?干脆就近邀了本教庚金营的兄弟,来做一回山大王。你等若识相的,留下所得宝物,各人自废右手,便放你等走路。” 郎子豪怒叫道:“我们何曾得到什么宝物?实不相瞒,本派已同昆仑议定,每家驻扎星宿海三个月,轮流寻宝,你们若要宝时,径直去找昆仑派便是。” 那人怪笑道:“你说的话,老子可信不过,若要我信你也不难,都解了衣裳光了屁股,果然无宝时,割断右手便能离去。” 此话一出,青海派几个女弟子嘤嘤哭了起来。 便听一人叹道:“青影魔蝠成名多年,威风震慑西域,为难我等也便罢了,这里许多弟子,都算是阁下晚辈,阁下以大欺小,不怕别人笑话么?” 叶孤鸿听得声音,低声道:“是朱寿!这位‘铁笔裂天’,倒称得上临危不乱!大哥,再往前些。” 史飞龙点点头,蹑手蹑脚继续向前,背着叶孤鸿藏入一丛灌木,从枝叶缝隙间看去,只见二百多汉子,皆穿玄色劲装,胸前绣着一团飘飞的火焰,想来便是明教什么庚金营的人马。 又有三十余个青海剑派的弟子,吃庚金营围在中央,可怜这些弟子多半裹头缠臂,带着伤势,还有七八具尸体横陈地面,也都是青海剑派的装束。 庚金营阵前,更有三人傲然而立,右面一人,身材奇伟,满面虬髯,眉宇间杀气腾腾,便似撞阵无敌的大将军一般,手中拄着一条狼牙棒,看分量,少说也有五六十斤。 左面却是一个和尚,咧着大口笑容和蔼,一件僧衣袒胸露腹,手中拿着一条布口袋。 中间站着的人,叶飞鸿看在眼中,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暗叫道:怎地是他? (本章完) 0123 三场激斗,黄雀在后 中间那人三十七八岁年纪,灰扑扑的一张脸,尖嘴削腮,满脸邪笑,一袭白袍脏兮兮的,腰间系了一个驼铃。 叶孤鸿如何识得此人?却是六七年前,他和师父甫入雁门关,便是遇上此人纠缠不休,轻功之高,连灭劫师太亦是佩服不已。 他想起对方方才言语,“南海寻人不遇”,不由暗自好笑:当年我和师父,打着南海神尼、岭南叶问的字号招摇撞骗,这厮被我用骡子分兵计甩脱,莫非竟真个跑到南海寻了多年?倒是个记仇的主。 一时之间,哪里想得到人家不是记仇,而是情根深种…… 便听那白袍人哂笑一声,摇头不屑道:“你那些弟子又不曾叫我爷爷,亦不曾叫我爹爹,我同他们论什么狗屁辈分?休要多说,不想死的,赶紧脱衣斩手。” 朱寿长叹道:“罢了,世人皆谓你等食菜事魔,乃是魔教,朱某却是以为,明教之中虽有狂徒,好汉却也不少,谁知见面不如闻名,原来真个只是一干仗势欺人、倚多为胜的恶人宵小罢了。” 说罢判官笔一横,大笑道:“既然如此,倒也没甚好说,今日我朱武山庄,同青海剑派的诸位兄弟一并死在这里便是!大丈夫宁死不受辱!” 他这般做派,倒是激起了青海剑派众人士气,郎子豪、周子牧齐声叫道:“正是!大家力战而死,绝不受辱。” 那持了布袋的和尚皱一皱眉,对白袍人道:“蝠王,这厮倒是个会说话的,索性你我同黄营主出手,让他们死个明白如何?” 白袍人点头道:“便是如此!” 说罢大剌剌站出一步,傲然道:“老子明教法王桂一飞,这两位是五散仙中的布袋和尚,五行营中庚金营营主黄正!伱那厮们也莫弄嘴,今日老子便给你一个机会,我这里三人,你们也出三人,大伙儿一个对一个,连斗三阵,你们赢得一阵,便放你十个人,赢得两阵,便放你二十人,若是三阵全赢,哈哈,老子们拍拍屁股就此滚蛋,以后见了你青海剑派远远绕行!” 朱寿眼中流过一抹喜色,暗想:我只要赢上一阵,便能保得自己人无恙,若能赢得两阵,便能把青海剑派的人,拣那年轻的救上十几个!回头顺势占了青海剑派基业,也算不曾白跑一趟。 算盘打罢,昂然站出一步,大笑道:“既然如此,朱某当仁不让。” 说罢看了武炎一眼,武炎会意,一步走到朱寿身边,抱着膀子道:“自然少不得武某。” 朱寿一笑,看向郎子豪、周子牧道:“那姓桂的害死了叶兄,报仇雪耻的重任,不敢和你们师兄弟争抢。” 郎、周闻言,又惊又怒,这番言语,分明是让他们去对付桂一飞! 对方三人,地位最高的便是桂一飞,方才看他出手,别的不说,单凭那手轻功,便稳居有胜无败之局。 但朱寿说得光明正大:“为叶子清报仇雪耻”,身为师弟,当着许多同门,叫他两个如何推拒? 正为难间,朱寿又道:“不过桂法王身手绝世,叶兄尚且输了,你二人如何能赢?桂法王,青海剑派有一套三才剑阵,算是武林中一门绝学,你可敢试上一试?” 桂一飞哈哈笑道:“好个奸猾之辈,世人皆称我教为魔教,我们这些魔头,除了个姓萧的王八蛋,却没人比你心思更多!也罢,便让你得逞一回,今日桂某来领教领教那捞什子剑阵。” 郎子豪、周子牧脸上这才重现血色,郎子豪回头叫道:“邵云鹤出来!” 一个短须道人应声而出,此人乃是青海剑派下一代中佼佼者,上一代叶、郎、周合称青海三仙,邵云鹤则同另两名弟子合称青海三剑。 当下三人各自站定位置,持剑出阵,桂一飞桀桀一笑,幻出长长一道虚影,一掌探出,几乎同时拍向三人额头。 郎子豪喝道:“天地人和三才形!”手腕一拧,连挽六朵剑花,遮住三人头顶。 周子牧、邵云鹤齐声应道:“电逐星驰出玉宁!”飞步从郎子豪左右抢出,双剑如风,直刺桂一飞左右两肋。 这两剑来得好快,尤其二人先前借助脚步移动,藏身郎子豪之后,此刻忽然突出,当真令人防不胜防。 桂一飞却是不挡不遮,纵身一跃,一个筋斗翻出,头下脚上,一掌拍向郎子豪头顶。 郎子豪看也不看,反手一剑劈出,周、邵二人齐齐回身,双剑削向桂一飞手腕。 桂一飞将手一缩,斜翻一个筋斗落地,眼中亮了起来:“有些意思!再来!” 身形一晃,一连七八掌拍出,一时间寒气四溢。 朱寿暗暗点头,拉过武炎耳语两句,随即纵身跃出:“黄营主,朱某不才,特来领教高招!” 明教五行大营各有一位营主、一位副营主,十位正副营主中,公认武艺最高的,便是“砸山将军”黄正。 黄正自忖武艺不输护教法王,如今朱寿叫阵,自然不惧,豪笑一声:“且看你能挡我几棒!”大踏步奔来,舞起狼牙棒就砸。 朱寿打叠精神,施展“一阳书指”同他游斗,虽是辗转腾挪为主,但偶尔还手,判官笔嗤嗤作响,劲力精纯,黄正也不敢小觑他。 武炎持了一柄铁剑上阵:“和尚,只剩你我了,且来分个高低!” 布袋和尚哈哈一笑,把布袋在手中一束,迎上阵前。 武炎施展越女剑法攻去,布袋和尚挥动布袋迎击,他那袋子质地古怪,非丝非革,非软非硬,水火不伤,刀剑难破,施展开来花样百出,糅杂了铁鞭、软鞭、九节鞭、短棍、蟠龙棍诸般兵刃招数,偏偏衔接的自然无比,显然是下过一番苦功。 武炎只觉眼花缭乱,七八合便觉不敌,另一只手连忙使出点穴功夫,苦苦支撑。 史飞龙低声骂道:“真是废物,这和尚花样虽多,却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高手,姓武的便是站在原地,把降龙掌打几遍,局面也要比现在好看得多,这厮真正是个蠢材!” 叶孤鸿低声道:“三才剑阵虽然不凡,但那头蝙蝠轻功着实太高,正是这等剑阵克星,此战真正看头,还是朱寿对那营主!朱寿武艺虽不比人家高,打法却是高明的很,狼牙棒毕竟沉重,最怕这等小巧打法,斗得久了力气稍怠,便不免为他所趁!” 二人正说,忽然见一阵淡淡烟雾,自那面谷口飘来。 那烟雾似慢实快,飘过之处,明教教众纷纷软倒。 场中七人大惊,连忙罢斗,各欲避开时,烟雾已然飘过,便连青影鬼蝠那般轻功,竟也不曾避过,随即青海剑派弟子,也接连软倒在地。 叶孤鸿大惊,忙从怀中掏出九花玉露丸和武当派所赠的天心解毒丹,分于史飞龙含在口中。 片刻间,烟雾飘过,满场已无一个站立之人,桂一飞躺在地上破口大骂:“何方宵小,暗箭伤人,如此鬼蜮行径,算得什么好汉?简直是卑鄙无耻。” 便听一人幽幽说道:“猎人山中打猎,蠢猪笨熊跌进了陷阱,还要怪猎人卑鄙么?呵呵,说起来,蝠王既然远走南海,布袋大师又何必定要寻他回来?” (本章完) 0124 枭雄归来,拜见教主 这声音颇是耳熟,叶孤鸿正自皱眉苦想,忽听得桂一飞惊怒交集的叫声:“萧飞扬!老子一向知道你心思多,不料如今愈发学得坏了,下毒这般手段,你也使得出来?” 布袋和尚、黄正二人听了萧飞扬之名,先是一惊,随即怒容满面,也都大声叫骂起来。 “哈哈哈哈哈,雕虫小技,见笑见笑!” 长笑声中,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步入谷内。 当先一人长发披散,白衣无尘,走到阵中立住脚步,将头一抬,叶孤鸿看得真切,双目一瞪,好悬叫出声来! 这位萧左使,半年前大渡河上初见,何等俊雅飘逸? 然而如今再看,双目深凹,满面鸡皮,便似凭空老了数十岁一般,哪里还有当初倜傥风采? 桂一飞几人也自吓了一跳,骂声顿时停止,呆呆看了他片刻,桂一飞颤声道:“萧左使……如何竟弄得这般模样?” 萧飞扬阴森一笑,淡淡说道:“萧某时乖命蹇,遭了小人暗算,身中金蝉蛊奇毒,几乎命丧蜀中。嘿嘿,多承冷谦、张中、周颠三个兄弟,肯念昔日交情,背了萧某日夜奔波,要往蝴蝶谷寻汪鬼手救命,然而才至贵州,毒性便已大发……” 说着摇了摇头,又道:“嘿!好在萧某命不该绝,于这危难时刻,竟得一位红颜知己青睐,这位娘子花了老大代价,总算解了萧某的蛊毒,可惜终究相遇晚了,毒性入骨,虽保住了性命不失,这副躯壳……嘿嘿,终是变成了这般不人不鬼模样……嘿嘿,嘿嘿,倒让蝠王见笑了。” 桂一飞脸上哪见一丝笑意?铁青着脸道:“见笑?见笑个屁!我们自家内斗,那是本教兄弟的家事,对上外人,不管老子多看不惯你,伱也是明尊座下光明使者,谁个敢这般害你,便是本门生死仇人!你且直说,端的是谁人害你如此?” 萧飞扬闻言,眼中怨毒之意,恍如实质,咬牙切齿道:“害我者非是别个,武当派殷六莫七,还有诸多峨嵋弟子,真正对我下毒手的,乃是峨嵋弟子,叶!孤!鸿!” 桂一飞大声道:”他奶奶个姥姥!萧飞扬你放心,这件事全在我桂一飞身上,若不把那姓叶的捉来,任你千刀万剐,老子也不配做护教法王!” 声音方落,便听一个女子冷笑道:“呵呵,现在中了老娘的相思销魂烟,你倒是义气的紧。” 叶孤鸿闻声看去,只见一名女子自萧飞扬背后走出,不由又是一愣,暗想道:妙哉,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偌大一个世界,熟人却都来到这昆仑山了。 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个,正是当年同白蛇来船上捉走华山余亨通的青蝎! 数年不见,这女人倒是生得依旧美艳,穿了一袭青色裙装,钢环软鞭如腰带般缠在腰间,束得腰肢盈盈一匝,愈发显得胸高臀圆。 此女话中意思,分明是指桂蝠王这般大包大揽,是因中了毒烟,刻意讨好萧飞扬。 桂一飞微微一愣,瞬间暴怒,颤巍巍伸出手,伸着青蝎大骂道:“臭婊子,你是说你桂爷爷贪生怕死么?来来来,桂爷爷性命在此,任你千刀万剐,但哼出一个字,爷爷是你这婊子养的。” 布袋和尚、黄正二人,亦是破口大骂,都把脖子挺得笔直。 青蝎俏脸瞬间凝霜,身手便要抽取腰间钢鞭,却被萧飞扬一把捉住了手,低声道:“青儿,是你误会他们了!我明教这些兄弟,有愚的、有蠢的,却没一个骨头不硬的。” 又冲桂一飞喝道:“你也住口!桂蝠王这份情意,姓萧的心领了,只是青儿不仅是我救命恩人,更是萧某知心爱人,你此前不知我不怪你,现在你既知晓,再敢骂她一句,休怪萧某不念旧情,同你不死不休!” 桂一飞怒道:“吓老子么?老子偏偏骂她——呸!妖妇!” 萧飞扬愣了愣,挤出一丝笑道:“这却不算骂人,萧某乃是江湖中有名魔头,魔头的女人,可不是妖妇么?” 桂一飞怪眼一翻,不屑道:“总之老子骂过了,大不了看在她救了你这王八蛋狗命的面上,以后不骂便是。” 黄正愣愣望他一眼,皱眉道:“蝠王,你若真个不骂这娘们儿,请恕我称她一声萧夫人了哈!” 说着看向青蝎,大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笑意,点头道:“萧夫人,你们两口若要争抢教主,对付我们这些是营主、法王便是,我麾下兄弟都是忠心本教的好汉,何苦为难他们?” 青蝎听他称呼自己萧夫人,顿时笑开了花,媚声道:“我一个小女人,哪里做的主?萧郎若要放你时,妾身立刻便放。” 萧飞扬道:“萧某虽是魔头,也不至于对付本教兄弟,只是看你们这副蠢相,忍不住生气这才一发拿下了,好好说几句话。” 桂一飞喝道:“你这厮才蠢,不然如何被人毒成这副鸟样。” 萧飞扬咬咬牙,忍住怒气,看着几人道:“你也不算说错,正是这次险死还生,让萧某反思了许多事情。本教教主虽失踪多年,但还有左右使者,四王五仙,十大营主,以及各地无数舵主、香主,依旧是高手如云,却只因没人撑门立户,便如散沙烂泥一般,上不能驱除鞑虏,下不能一统江湖,大家的年纪都活在了狗身上!蝠王,和尚,老黄,你们扪心自问,羞也不羞?” 一席话,说得那三人面面相觑,默默无言。 桂一飞终究不甘挨骂,强自道:“你这厮怎不问自己羞不羞?” “我羞!”萧飞扬大声应道,环顾左右,满脸坦荡:“我因为不能收服你们,心中恼火,于是放下教务不管,在坐忘峰自在度日,如今想来,几乎活活羞死!我姓萧的对不起教主,对不起历代前辈,对不起明尊!所以那天我同冷谦三人说,冥冥之中,明尊让我遇见青儿,得保不死,不是因为明尊怜惜我这废物,而是要我振作精神,重振本教!” 桂一飞冷笑道:“别人且不说,周大傻子肯服你么?” 萧飞扬一愕,随即摇头:“周颠那厮的脑子,你又不是不知,他说得明白,四王若有一个肯服,他便服我。” 桂一飞仰天打个哈哈:“老子就说!啊哈,你打的好算盘啊,龙王不知踪影,狮王音声全无,鹰王自家打出老大一片基业,你也只好来欺我这孤魂野鬼!那我倒要问一句,你说本教群龙无首,我也认同,你说本教理应振奋,我更认同,可是为何偏偏是你萧左使做教主?我桂一飞便做不得么?” “做得!”萧飞扬斩钉截铁答道,随即补充:“不过教主生死未卜,你只能做代教主,若有一天教主归来,你要把这教主之位,重新让出,你答不答应?” 桂一飞听得呆了,下意识道:“废话,我也是阳大哥生死兄弟!他若归来,我自当让他,可你的意思是……” 便见萧飞扬一振衣衫,干脆利落跪倒,双手抱拳拜道:“属下光明使者萧飞扬,拜见桂代教主!” 桂一飞两眼一瞪,彻底傻在当场。 萧飞扬却不理会他反应,歪过头看向大张着嘴的布袋和尚:“和尚,你怎么说?” 布袋和尚都结巴了:“怎么说?这他娘还怎么说?你这闹得,这是闹得哪一出哟?” 最后一拍大腿,大叫道:“姓萧的,你被人夺舍了么?罢了罢了!” 挣扎着跪倒,苦笑摇头,抱拳道:“明尊麾下五散仙,布袋和尚,见过代教主!” 黄正哈哈一笑,眼中忽然流出两行泪来,喝道:“胡疾风!出来!” 庚金营副营主胡疾风闻言,挣扎着爬了过来,两人互相扶持着,一起跪倒,大声道:“庚金营营主黄正、副营主胡疾风,拜见代教主!” 话音方落,数百庚金营教众,齐齐跪倒,齐声道:“庚金营参见代教主。” 桂一飞坐在地上,傻傻看过来,又傻傻看过去,又仔细看了看满脸诚恳的萧飞扬,哭笑不得的布袋和尚,热泪横流的黄正、胡疾风…… 自己忽然使劲晃了晃脑袋,嘴里嘀嘀咕咕的,看向青蝎,正待说话,忽然又摇头道:“你是萧飞扬的女人,老子不来问你!” 最后却是看向朱寿:“喂,你这厮似乎也是个聪明人,你告诉老子,我这是在做梦,还是中毒产生了幻觉?” 但见朱寿满面严肃,缓缓翻身,跪倒抱拳:“朱武山庄朱寿、武炎、姚川,仰慕贵教风采久矣,今日贵教重振旗鼓,可喜可贺!我等祖辈,也曾苦战襄阳,抵抗鞑俘,贵教欲做惊天事业,正是用人之际,若蒙不弃,恳请贵教收录!” 武炎、姚川福至心灵,双双挣扎跪起,齐声道:“恳请贵教收录。” 灌木丛中,叶孤鸿、史飞龙面面相觑,史飞龙低声道:“他娘的,魔教风云再起,武林从此多事矣!” 便听萧飞扬哈哈大笑:“好!朱寿兄弟、武炎兄弟、姚川兄弟,萧某昔日在坐忘峰,也多听你三个勇名,正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后大伙儿便是自家兄弟!代教主,你怎么说?” (本章完) 0125 先灭峨眉,后伐武当 桂一飞听他询问,回过神来,点头道:“他妈的,你萧左使舍得相让,我姓桂的难道还不敢承担么?你且把本教主的毒解了,再说废话。” 萧飞扬拱手道:“谨遵教主之令。”对青蝎笑道:“青儿,解毒。” 青蝎妩媚一笑,摸出一块手帕,在桂一飞面前轻轻一挥,桂一飞阿嚏阿嚏连打几个喷嚏,一跃而起。 只见他围着萧飞扬,飞快转了几圈,勾着头上下打量他:“好啊好啊,好一个萧左使!老子也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既然伱知道蛇无头不行,又肯捧我做代教主,这个人情,老子记在心里!” 那边青蝎展开身法,将明教中人一一解毒,但听场中喷嚏声不绝,众人次第站起,只余青海剑派一众弟子依旧萎靡,个个面色惨白。 桂一飞走了几步,一抬脚儿,跃上一块两丈来高的山石,向四下一抱拳,高声道:“承蒙萧左使推举,兄弟们支持,桂某自今日起,担任本教代教主之位,现在颁布三条、不!四条命令!” 萧飞扬带头拱手,连同庚金营众人齐声叫道:“恭聆教主训示!” 桂一飞浑身舒爽,哈哈大笑一场,这才说道:“第一,本教重振旗鼓,便有豪杰来投,此大吉之兆也!现令朱寿、武炎、姚川,以朱武山庄为基础,建立明教星宿海分舵,朱寿为舵主,武炎为副舵主,姚川为香主,待有功劳,另行升赏。” 三人满面堆笑,齐齐抱拳道:“多谢教主。” 桂一飞摆手欢笑道:“不谢不谢。” 又咳嗽一声,正色道:“第二,黄营主,胡副营主,你们速速派亲信教众,前往坎水、离火、震木、戊土四营,告知本人任代教主一事,令他八位营主各携精锐五十人,五日之内,前往此处汇合,不得有误。” 黄、胡齐声吼道:“谨遵教主之令。” 桂一飞神气活现点点头,随即沉下脸道:“第三,本教重归一统,定要做几件震惊天下的大事,才能慑服人心!哼,那武当、峨眉的王八蛋们,敢害我好兄弟萧左使,分明是不把本教放在眼里!待聚集了五行营好手,还有萧左使麾下日月风雷四门,我等便循元狗征伐大理的旧路,直扑蜀中,汇合冷谦、张中、周颠,大伙儿奇袭峨眉,杀他个鸡犬不留!然后再经荔枝道讨伐武当,报得此仇之后,本教声势必然大振,那便好同鹰王协商,让他复归门庭。” 萧飞扬先前见桂一飞嘻嘻哈哈轻浮模样,暗自有些小觑,闻听这番言论,不由动容,衷心喝彩道:“桂教主,好气魄!” 桂一飞得他一赞,暗自大喜,笑眯眯道:“本教主素知萧左使博学多闻,深通兵法,不知可有教我?” 萧飞扬笑道:“峨眉、武当,皆武林中有数大派,一举灭之,以彰威风,威风既彰,再行怀柔,劝鹰王复归,着实乃是妙计,不过峨眉易灭,武当难伐,不说他武当五侠各怀绝技,只说张三丰一人,名垂天下数十载,便是你我联手,也未必能够取胜。” 桂一飞听了不由皱眉,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张老儿多少年也不出手,谁也不知他武功高到何许境地,依你说怎么办?” 萧飞扬哈哈一笑,搂住青蝎肩膀道:“以萧某愚意,灭了峨眉之后,先去贵州大山,与苗家五仙教结盟,凭借五仙教用毒手段,先灭武当锐气,再行攻山,必可大胜。” 桂一飞翘起大拇指道:“不愧是萧左使,端的好计!” 萧飞扬摆手道:“还是教主本身战略高明,萧某不过略添砖瓦罢了。教主第四条命令是什么,还请说来。” 桂一飞闻言,脸孔忽然一红,嘿嘿笑了两声,羞涩道:“第四嘛,便是请左使书信一封,寄予本教岭南分舵,叵耐那王八蛋不肯听我命令,你让他替我在岭南找两个人,一个叫做南海神尼的美丽尼姑,还有一个叫做叶问的小孩子,只要找到一个,便算他的大功。” 萧飞扬看他扭扭捏捏模样,取笑道:“美丽尼姑?莫非……” 桂一飞连连摆手,忽然“哎呀”一声怪叫,手指青海剑派众人,大惊小怪道:“这些人怎么处置?” 萧飞扬冷眼看去,淡淡道:“我明教既然复起,昆仑山乃总舵所在,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青海剑派也好,昆仑派也罢,或降、或走、或死,三条路必择其一。只是你们既然被我捉住,走路却是不必想了,只说要降还是要死?” 青海剑派众人面似死灰,朱寿忽然叫道:“郎兄,周兄,降了吧!武林中所谓正邪,不过小节,大丈夫生逢乱世,当持三尺剑横行天下,立不世功劳,这才不枉此身!明教之中英杰无数,他日驱除鞑虏、恢复中原者,舍我等其谁?你们此刻加入,待来日封侯拜将,封妻荫子,不胜过在江湖中打滚?” 郎子雄、周子牧闻言,面面相觑,长叹一声,缓缓跪伏在地:“青海剑派……愿降!” 萧飞扬赞赏地看了朱寿一眼,淡淡笑道:“既然如此,你们玉宁观,且归入星宿分舵,你二人都做香主,听朱兄弟调遣。” 青蝎旋即过来替他们解了毒,众人默默无言,垂头丧气,站去在朱寿身后。 朱寿意气风发,又冲桂一飞、萧飞扬抱拳道:“启禀教主、左使,属下有大事相告,便是峨眉那个叫叶孤鸿的小子,怕是死了……” 萧飞扬一愣,随即怒道:“死了?他怎么敢死?速速说个清楚!” 朱寿不慌不忙,便将自己接到青海剑派邀约起,如何同众人结识,如何与金刚派交战,如何找不到了叶、史二人,一一说之。 最后道:“武当四侠不肯甘心,围着两个大湖找了数日,终究无功而返,临走时,殷利亨、莫声谷、季筱蓉还有史飞龙的遗孀放声大哭,其情真挚,想来是不假了。” 萧飞扬暴怒,重重一掌击在旁边一块顽石上,那石嘭的一声四分五裂,怒喝道:“这小狗把我害成如此模样,如何敢就这般死去?好啊,好啊,待我去峨眉山,把他满门屠绝,让他在地下也不得安息!” 青蝎及朱寿等见状,苦苦相劝,萧飞扬这才渐渐止怒,随众人往谷外行营而去。 待他走得远了,灌木丛中,史飞龙小声道:“兄弟,群魔拧成了一股绳,这却如何是好?” 叶孤鸿面色铁青,咬牙道:“祖师爷保佑,让你我今日目睹这场阴谋!他不是要灭我峨眉,名扬天下么?呵呵,我倒想要看看,究竟是谁能够天下名扬!一不做二不休,这次我要那明教全军覆没于峨眉山下!大哥,我们回头!” 史飞龙奇道:“回头?” 叶孤鸿冷笑不断:“他们要在这里等人马到齐,你我趁机去挖出五仙经,先去大雀儿山,把昆仑派拖下水再说,然后我们……” 他把自家计较大致一说,史飞龙眼都放光:“好计策!这正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哈哈哈,其实要重振声威的岂止是他明教?我丐帮这些年,却也消沉的很了……” 今日万更,谨祝诸位兄台、姐妹,新年快乐! (本章完) 0126 一好一坏,失而复得 史飞龙、叶孤鸿二人日夜奔波,两日功夫,已然重返巴彦郎玛大雀儿山。 昔日金刚派基业,如今尽被昆仑派所占,金刚派奴役的一众牧民,亦被昆仑接手,几名不曾受伤的弟子看管着,令他四下里乱挖乱掘。 其中便有胖道人东华子。 这厮手上提条鞭子,腆着肚子神气活现,牧民们动作稍慢,便是狠狠一下。 叶孤鸿眉头一皱,喝道:“师兄,他也是爹生娘养,与你我一般是人,你怎地这般手狠?” 东华子大怒,瞪着眼睛看来,顿时魂飞魄散:“哎呀,鬼来了。” 扭身便往回跑,口中嚎啕道:“姓叶的,冤有头债有主,是我师父说你死了活该的,贫道只是点了点头,伱可不要找上我来。” 叶孤鸿恼道:“大哥快追,今日不吓出他的屎来,算这厮拉的干净!” 史飞龙嘿嘿怪笑,迈开脚步就追。 然而莫瞧东华子肥胖,轻功竟是练得不错,加上他胆小迷信之极,一心以为鬼魂寻仇,吃奶的力气都豁了出来。 但听一路鬼哭狼嚎,脚丫子几乎甩成了车轮子,史飞龙直追到山顶,才把距离拉近在三丈内。 东华子怪叫道:“师父救命,掌门师叔救命,峨眉小子的鬼魂来讨债了。” 话音未落,只觉脚后跟被人猛扯,身不由己跌了记恶狗抢屎. 骇然扭头,便见自己左腿凭空吊起,便似半空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拖着自己向后滑去。 东华子魂魄几乎离体,惨叫道:“我吃恶鬼捉住也。”白眼一翻,就此昏死过去。 昆仑掌门“琴剑先生”何莫胜拄着拐杖跃出,恰见这一幕,失声惊呼:“擒龙功!” 史飞龙哈哈笑道:“何掌门好眼力!” 顺势做了个略显夸张的收功动作,叶孤鸿趁机收回天蚕线。 昆仑派其他弟子听见喧闹,彼此搀扶着走出,见了叶、史二人,都吃一惊。 叶孤鸿笑嘻嘻道:“东华子师兄见了我们便喊有鬼,诸位不会也不拿我们当人吧?” 何莫胜咳嗽一声,看了眼二人脚下影子,摆手道:“自然不会,这东华子自幼便信神神鬼鬼,说了许多遍也不听,却让史帮主、叶师侄见笑了。只是你们失踪许久,我们的确以为……唉,先前武当诸侠离开时,好不伤情。” 叶孤鸿闻言,也露出感伤神色,叹道:“让亲朋至爱牵肠挂怀,晚辈之过也。” 这时有昆仑弟子推着一辆消车,推出了樊淑云来,叶孤鸿侧目看去,见这老婆子满脸衰败之气,显然伤势沉重。 樊淑云见了二人,也吃一惊,又见东华子趴在地上不知死活,裤裆都湿了一片,不由怒道:“史帮主这般欺我徒儿,真当我昆仑无人么?” 何莫胜道:“误会、误会。”连忙凑到师姐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通—— 先说了东华子大喊见鬼,无礼在先,又格外强调了史飞龙的擒龙功:“故老相传,这门功夫极难练成,便是练成,也不过四五尺内有效,他方才凌空捉住东华子,几近三丈,师姐啊,这位史帮主才是真正深不可测。” 樊淑云素来蛮横,但却不傻,此刻满门伤病,自然不愿招惹深不可测的史帮主? 遂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原来如此,东华子这孩子一向憨直,却不合闹出这般笑话。” 叶孤鸿嘻嘻笑道:“何掌门、何夫人还请不要怪他,晚辈和东华子师兄一见如故,彼此玩笑惯了,这点小事哪里放在心上?” 樊淑云听得心中暗恼,却听叶孤鸿又说道:“其实今日我和我大哥匆匆赶来,是有两桩大事要及时禀告二位,不知二位先听坏事还是好事?” 樊淑云见他殊无恭敬之意,心头愈发上火,强自按捺片刻,冷声道:“这段时间不见一个好人,亦没一桩好事,你便先说说好事来听。” 叶孤鸿点头道:“这便要从那场夜战说起,当时敌人杀到,武当俞二侠见除了金刚派弟子,还有许多西域刀客,立刻猜想金刚派得了强援,他担心找不到黑玉膏,便邀史帮主和晚辈相帮,奇袭金刚门,果然撞上了吐蕃活佛和许多厉害喇嘛……” 这个借口乃是俞莲舟此前同昆仑、青海两派所说,莫七早已告知了叶孤鸿,叶孤鸿自然保持统一口径。 又说自己背负史飞龙下山,被神力尊者一掌震飞,落入鱼厅泥潭,误打误撞进了星宿宝藏,顿时昆仑派人人瞪直双眼,不敢相信自己求而不得的宝藏,竟被这两人一跤跌入。 叶孤鸿又道,星宿宝藏正门被人封住,二人困在其中,又遇到一条护宝巨蟒,被二人合力杀死,吃蟒肉、喝蟒血活到现在,史飞龙亦养好了内伤。 说罢不待有人质疑,他催史飞龙背着去崖前,鸟瞰鱼厅,根据记忆一点点推敲出出口所在,樊淑云立刻派人前往查看,果然于一间破旧石屋内,找到了一个极为隐秘的密道入口。 只是密道机关已然损毁,生生撬开后,只见其中遍布大石,显然早已被人自外堵死。 樊淑云不顾伤势,亲自细细察看一番,这才信了叶孤鸿所言,铁青着脸道:“这通道既然被毁,你们又是如何出来?” 叶孤鸿叹道:“我们吃完了蟒蛇,依然没寻到出路,眼看就要饿死,急中生智,砸毁了壁上水晶,放水淹没石厅,自水底遁出逃生。” 昆仑派众人听说宝藏毁于水底,无不如丧考妣,都没想到费了这么多年心思,折了这么多弟子,居然是这般一个结果。 樊淑云更是连连冷笑:“好好好,这真是好消息……” 不待她说出什么难听话,叶孤鸿快手快脚摘下背后蟒皮包裹,迎面抛向何莫胜。 何莫胜袖子一甩,单掌接下,便听叶孤鸿淡淡说道:“宝库中的诸般毒药、炮制的毒虫,晚辈实在顾及不了许多,只是这套秘笈,是贵派心心念念之物,我和大哥说,宝藏价值,只怕九成在这套秘籍上,因此拼着淹死也定要带出,不能让昆仑派的朋友失望!” 史飞龙笑嘻嘻道:“哼哼,说来还好有条护宝蟒蛇,不然必被水浸坏了。” 何莫胜“啊”的一声惊呼,连忙解开蟒皮,果然是许多册五仙经,这一下“失而复得”,便是以他的养气功夫,也不由双手发颤。 樊淑云也不由惊喜交集,伸手抢过几本翻看,迅速翻到“三阴蜈蚣爪”的篇章,细细看了片刻,欢喜道:“不错,不错,果然是原本,比五毒经中所载,还要更加详实许多,啊呀呀,师弟你看,这一招原来是这样变化,我说怎么总是使的不自在!” 何莫胜也翻到了“蝎尾丧门钉”篇章,连连点头道:“高明,高明,原来这暗器应该是这般形状,怪不得我们依手法打出,总觉逊些威力……” 两人飞快翻过一遍,忽然对视一眼,齐声道:“咦,那门蟾蜍丹鼎功,如何不见?” 叶孤鸿两手一摊:“多半是被五毒真人带走了,不过这门功夫在灵驼山庄应该还有传承,贵派将来未必不能入手。” 何莫胜听罢点点头,眼珠微微一转,忽然道:“哎呀,叶师侄,你这般美少年,如何弄得这样邋遢,还有史帮主也是,快快,去烧些热水,让史帮主和叶师侄好好沐浴一番。” 中午电线爆掉了。 下午修好了地线,又开始不断跳闸。 就在我忍无可忍准备去酒店开房时。 它又安静了下来,不知能好多久。 我连取暖器都不敢开。 糟糕的一天。 (本章完) 0127 昆仑远征,飞龙传讯 史飞龙哈哈笑道:“何掌门好客气!既然如此,索性一并洗一洗,大家坦诚相见,正好让孤鸿把另一件事也告诉你。” 何莫胜眉头一皱,正待婉拒,却见夫人狠狠瞪他一眼。 他二人夫妻多年,心意早通,当即晓得樊淑云的意思,是要提防对方“灯下黑”。 只得干笑道:“妙哉妙哉,坦诚相见,才是好朋友呢。” 不多时热水烧好,史飞龙叶孤鸿嘻嘻哈哈,不由分说,拉着何莫胜去了澡堂,大伙儿当面脱个赤条条,史飞龙故意道:“这衣服都腌臜的不能穿了,劳驾帮我们扔了去。” 又道:“还要劳驾取两套干净衣服来,那东华子肥肥胖胖,把他的衣服给我一件便好,最好请手巧的女弟子缝几个补丁,不然失了丐帮的体面。” 何莫胜使个眼神,两个男弟子屏住呼息,抱着一堆脏衣臭鞋,自去翻检不提。 史飞龙欢呼一声,拉着何莫胜一起进了石头砌就的汤池,一面大呼小叫道:“狗日的金刚派,倒是会享受,大伙儿每天练完武功,热汤里泡一泡,何等快活?”一面咯吱咯吱搓起身上的老泥来。 他自当初水里爬上岸,迄今大半个月,不曾洗过一次澡。 下水之前,更是不知多久没有洗过。 如今七月的天气,便是昆仑也难避暑热,何况他每天睡山洞,又要埋在土里练功,身上之脏可想而知。 眼见降龙掌落处,那黑滋泥便似面条一般,一根赛似一根的粗长。 叶孤鸿见了大惊失色,心想此情此景,唯有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连忙也咔哧咔哧狂搓起来,兄弟二人左右围着何莫胜,片刻间水面上便漂浮起一片黑乎乎的物事。 何莫胜绰号“琴剑先生”,琴还在剑的前面,附庸风雅之心可想而知。 他在三圣谷养尊处优,早晚练罢了剑,都用香汤沐浴,还有年轻貌美的小娘们儿按摩筋骨,然后换上宽大整洁的衣裳,观花弹琴,喝酒赏月,活得和神仙一般。 如今神仙下凡,泡在这黑泥汤中,老何只觉喉头蠢蠢欲动,浑身仿佛万千虫爬。 勉强泡了片刻,再也忍耐不住,陪笑道:“何某已洗好了,史帮主、叶贤侄请自便罢。” 史飞龙翘起大脚丫子,猛搓脚上老皮,口中淡淡说道:“何先生只顾去吧,青海剑派如何全军覆没的事,过几年我们慢慢再说不迟。” 何莫胜心中一凛,昆仑同青海剑派斗了好几年,彼此势均力敌,只是青海剑派此番折了姜老道,实力不免大减,但纵使如此,能全灭青海剑派的力量,对他昆仑派而言,也是绝大威胁。 眼珠转了转,终究不敢怠慢,强忍着坐回水中,哭一般笑道:“史帮主,还是现在就说一说吧?” 史飞龙专注搓脚,叶孤鸿一面运起内力,把脏水层层荡开不许近身,一面顺口道:“晚辈和我大哥前几天被水冲上北岸,本要立刻来拜见何掌门,却远远瞧见一个人,往昆仑山中而去,那个人晚辈恰好认得,乃是明教左使萧飞扬。” 何莫胜闻言,神情立变,低呼道:“是他!” 萧飞扬自离光明顶,长居坐忘峰,离昆仑派却是不远,而其搬来后不久,何莫胜、班淑娴的师父白鹿真人,便不明不白被人杀死在山中。 昆仑派众人虽无实据,却都认定了萧飞扬是真凶,对他又是痛恨、又是忌惮。 叶孤鸿道:“半年之前,我和武当派殷、莫两位师兄,曾同这萧飞扬一战,落了他的脸面,彼此结下深仇大恨,如今见了他,自然要跟上前去,看看他欲行何事……” 说罢变换角度,把此前所见之事,说成是跟踪萧飞扬发现:“总之如今明教有了新教主,四分五裂之局不再,朱武山庄加上青海派剩下的人,也都投降了明教,按那桂一飞的计划,明教重新一统,要做出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才算重振旗鼓,而其中第一件,就是灭你昆仑!” 何莫胜明明侵泡在热水中,脸色却瞬间转白,失态道:“灭、灭我昆仑?” 史飞龙冷笑道:“那姓萧的说了,什么卧榻之畔,什么不给你睡觉什么的。” “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何莫胜立刻道。 “对对对,便是这句,不愧琴剑先生,端的博学多知!” 史飞龙满脸赞许,不断拍手。 何莫胜一时心乱如麻,豁然起身道:“二位稍歇,我要去同师兄弟们商量一番。” 叶孤鸿叶趁机起身,跃出水池:“何掌门,明教来势汹汹,非伱一派所能敌。以晚辈之见,趁着菁华在外,不妨暂避锋芒,去我峨眉做客,大家互通有无,静待明教杀来,然后合力灭之,再回昆仑,则茫茫西域,谁能与昆仑派争雄?” 何莫胜惊道:“明教还要打峨眉?” 叶孤鸿道:“桂一飞、萧飞扬亲口说定,先灭昆仑,再赴峨眉,然后攻打武当,要以我三大正牌的招牌,做他明教重新崛起的踏脚石。” 何莫胜攥着拳头发狠道:“魔头!却把我昆仑派做泥捏的么!”穿上衣服,飞一般去寻樊淑云了。 也不知他二人如何商量,总之一日之后,何莫胜、樊淑云召集同辈师兄弟及弟子,宣布合派出征,兵发东南,跋涉至“塞上江南”大金川河谷,再由大渡河直抵峨眉。 至于留守三圣谷的弟子,本不是白鹿真人一脉的传承,当初双方争夺昆仑掌门时,几乎狗脑子也打了出来,因此这些人会有如何遭遇,何莫胜、樊淑云丝毫不曾顾及。 次日,昆仑派弟子释放了奴役的牧民,又弄来数十匹矮马,一众弟子各自骑了,向南而去。 如此走了七八日,叶孤鸿腿伤渐愈,史飞龙放下心来,同何莫胜说了一声,径自离队东去,要翻越大雪山入蜀,一方面传信武当,一方面征调丐帮的得力人马。 义兄去后,叶孤鸿独自混迹昆仑派中,一日之间,便和东华子合好如初,又渐渐同其他弟子打成一片。 何莫胜、樊淑云念及不久之后要大战,赶路之余,不免加紧将诸般武功分授弟子,有时传到五仙经中功夫,还特意邀让叶孤鸿一起旁听。 叶孤鸿心知肚明,对方此举,一则表示谢意,二则是此行还不知要在峨眉住多久,先行彰显出两派交好的诚意。 叶孤鸿虽不大看得上昆仑派诸人,但即将面对强敌,也乐得对方加强些实力,听完对方解说,也把自己的领悟一一告知,便连何莫胜一群师兄弟都觉获益不浅,东华子等弟子更是又佩服、又嫉妒,对叶孤鸿的态度也不免越发恭敬。 一行人翻山渡河,足足走了一月有余,九月金风初起时,已进入峨眉派势力范围。 (本章完) 0128 神将守关,神兽镇山 “上一次就是在这里,遇见了萧飞扬那魔头,本来也不识得他,那厮却忽然出手,欲以劈空掌力掀翻我们的船儿,全仗殷六侠、莫七侠联手接下,师侄我一时不忿,邀他于凌云大佛脚下决战……” 一条大竹排上,叶孤鸿指手画脚讲说往事,昆仑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待听到萧飞扬被武当、峨眉众人联手击败、命在顷刻时,五散仙之三忽然现身相救,昆仑众人都发出不甘心的长叹。 樊淑云更是把何莫胜大腿拍的啪啪作响:“哎呀!叶师侄,不是师伯我说牙疼话,我若是你们,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那姓萧的杀死,再同那三个魔头死拼,大不了一起战死,也不能放任道消魔长!” 叶孤鸿露出惭愧神色:“樊师伯教育的是!我等后来回想,终究还是怯懦了,没有昆仑派这种玉碎昆冈、不为瓦全的铁血精神。” 樊淑云昂起下巴道:“你这话倒不错,我派栖居西域苦寒之地,有名的便是骨头硬!哼哼,师伯也不是空口白话,待那些魔崽子杀来,你且看么!” 此时已是九月,距当初大战金刚门,过了两月有余。 当初扈大牛随武当派离去前,利用金刚派药房中的药物,替昆仑受伤众人各自开下了内服外敷的药方,到得现在,众人基本都已痊愈。 说话间,三艘木筏次第转入峨眉河,几个男弟子轮流撑篙,溯流而上,不多时便到了峨眉县。 靠岸下筏,昆仑众人依次上岸,不待立稳脚,便见两伙少年,各举木刻刀枪,左右呼啸奔来,呐喊道:“杀鞑子、杀鞑子啊!”就在众人不远处打成一团。 东华子脾气暴躁,嫌这些少年吵闹,当即上前几步,挥手喝斥:“去去,不要在此耍闹,惊扰了道爷,屁股都踢肿伱们的。” 一边说,一边顺手夺过几把木刀木枪,重重掷在地上。 几个被抢了兵器的少年当即哭了起来,其他少年都讶然停下,有人便喊道:“方大哥、方二哥,有人欺负我们。” 话音未落,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拨众而出,一言不发,齐奔东华子抢来。 叶孤鸿听见喧闹,连忙跳上岸来看时,一眼认出正是方文、方武,心中一惊,正要喝止,东华子已把双拳打出。 说时迟、那时快,便见方文、方武左右一分,让开来拳的同时,双手闪电般探出,紧紧捉住东华子手腕,随即拧步矮身,脑袋一歪,双双顶在东华子后腰,发力一起,东华子哎哟一声,被他二人生生顶起。 方文、方武背靠背而立,二人又各自分出一只手,顺着东华子左右大腿经脉滑下,各捉住一条脚腕,这一来,东华子四肢被拿,腰腹被顶,丝毫动掸不得,那姿势又古怪又好笑。 东华子于昆仑下一代弟子中,算是有数的健者,谁料一个照面竟被这般生擒,一张胖脸胀得通红,怪叫道:“有种的你们放道爷下来,咱们一个对一个……” 话没说完,二方胳膊一拉,东华子疼得哟哟叫唤,樊淑云见弟子丢人现眼,心中顿时恼怒,当即便要抽剑,叶孤鸿眼疾手快,挥掌抵住剑首,疾呼道:“樊师伯休要恼怒,他们是我师父的嫡亲侄儿。” 随即叫道:“二位方兄,快快住手,这些是来我峨眉做客的朋友。” 方文方武循声望来,惊喜交集,当即弃了东华子径直扑来,齐声叫道:“你小子出去玩儿,如何不带上我们,我兄弟日日在此候你,秋水也都望穿。” 叶孤鸿笑道:“两位方兄,小弟亦想煞你二人。” 张开双手正要抱他两个,不料他忽然扭腰转身,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四手齐出,各捉住叶孤鸿一手一脚,齐齐后撤,径直将叶孤鸿提起在半空中。 樊淑云这次看得真切了,眼神不由微变,忍不住看向何胜我,何胜我也讶然看向她,夫妻两个瞬间洞悉彼此心思:这两个峨眉小子看着傻乎乎的,这手擒拿功夫却俊的很呐! 叶孤鸿也微觉意外,他虽是故意放水,但二人出手的速度、角度,配合之娴熟,也着实不凡,若换了他大半年前刚下山时,万万难以躲过。 不由又惊又喜:他们这手功夫,我离山时尚未听闻,难道是这大半年间,师父专门替这两个侄儿创出?师父替弟子定向开创武功,这可是武当弟子的专利,难道我峨眉派也有了这等福缘? 当下叫道:“求饶求饶,怕了怕了,方文方武两位哥哥,快快放我下来。” 方文笑道:“不放不放,我们带你去见金师姐,她必然重重有赏。” 方武却道:“哥哥你傻了?金师姐虽然会存钱,却舍不得给我们用,我们还是带孤鸿去见师父,师父最喜欢聪明的小子。” 叶孤鸿大奇:“什么师父?你们拜了谁做师父么?” 他本以为是隐居在峨眉县那些师叔伯,谁收了这兄弟两为徒,却听方文快活道:“是啊!前番苏师姐、金师姐回来,带了一个了不得的高人回来,定要留在峨眉山上,姑姑也赶不走他,只好让他做了峨眉派的供奉……” 叶孤鸿越听越奇,吃惊道:“是‘六痴剑客’唐珙唐大哥么?那是我拜托他护送师姐们回来的,可他又岂是师父对手?” 方武道:“唐六痴自然不是师父对手,再说他还要求师父把苏师姐嫁他呢,岂敢说出个不字?我们说的高人,是如今峨眉派的供奉,最喜欢聪明小子,一见我们兄弟,并定要收为徒弟。” 叶孤鸿见他们夹缠不清,也懒得同他打听,央求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两位哥哥神功大成,可喜可贺,只是你们还是先放我先来吧,我有要事要求见师父。” 方文、方武这才轻轻将他放下,嘱咐道:“那你快些去,待办完了事情,下山来找我们耍子。” 说罢各自领了一伙少年,转战至别处去了。 叶孤鸿望他两个去远,苦笑道:“让诸位见笑了,我这两位师兄,自小便天真烂漫。我们快些上山吧,他们说得什么供奉,连我也好奇起来。” 何胜我皱眉道:“贤侄,那两个小子的擒拿手精妙得很,同江湖中各大门派的路数几乎全然不同,他们说得供奉,也不知何许人也!若是来者不善,咱们这回可算来着了。师姐,你说呢?” 樊淑云道:“不错!昆仑峨眉同气连枝,要是那厮心怀不轨,我们合力并了他。” 叶孤鸿点头谢过,心知是方才方文说“灭劫赶不走他,只好让他做了供奉”,引起了何胜我夫妻的疑心,以为对方是仗着力强、喧宾夺主,故此说出这番话来。 只是叶孤鸿深知,以灭劫刚强心性,对方若真不是好人,哪怕本事再大,灭劫带着全派战死也不会稍有屈服,因此此事必然还有隐情。 众人沿着山路上山,及至山腰,忽见百十只猴子,拦在当路,吱吱喳喳,龇牙咧嘴,不许众人前进。 樊淑云皱眉道:“我昆仑山也有猴子,却没有这般大胆的,徒儿,且去把猴子撵开了。” 东华子闻言,耀武扬威,便要去撵猴子,猴子们怪叫一声,屁股下摸出粑粑,雨点一般打来,东华子大惊,抱头鼠窜而回,禀告道:“师父,猴子厉害呢,我们若不摆出剑阵,只怕难以突破。” 樊淑云大怒道:“我昆仑派的剑阵名震江湖,就是为了让你对付猴子么?他们扔暗器,你不会扔么?” 叶孤鸿吓了一跳,昆仑派的暗器可都是喂毒的,吃他们打死了这些猴子,以后莫七再来,岂不是郁郁寡欢? 连忙上前道:“师伯休怒,我去赶一赶吧,也是奇怪了,这些猴子以前不曾拦路的。” 说着上前,喝道:“让路让路,你们这些猴儿,想当镇山神兽么?也不是这般当法……” 话音未落,那些猴子纷纷龇牙,却听猴子身后传来一声轻叫:“喵呜!” 猴子们齐齐色变,争相让开一条道路,叶孤鸿望去,只见猴子身后,稳稳坐着一只肥头大耳、小脸圆腮的三花大猫,正是唐珙唐六痴天天抱在怀里的阿花。 叶孤鸿和阿花大眼瞪小眼,僵持了片刻,叶孤鸿忍不住讶然:“阿花,你不是唐大哥人世间唯一知己么?如何独自跑来和猴子玩耍?” 阿花闻言,肥呼呼一张猫脸上,居然流露出极为人性化的愤慨之色,大叫道:“喵尼玛呜!” 本书七大篇章,至昨日已写完了前两篇:“拜师峨眉”、“初入江湖”,今天正式进入第三篇,修了修细纲,发的有点晚了,请哥哥们见谅。 (本章完) 0129 孤鸿归山,灭劫出剑 叶孤鸿点头道:“原来如此!这般说来,唐兄着实有些不够意思!阿花,你且放我们上山,我倒要好好质问他一番。” 阿花拧过头,以眼角扫过叶孤鸿,神情间分明写着:喵信你个鬼。 却还是低呼一声,带着猴子们跑进山中,让开登山的道路来。 这一出戏,逗得昆仑派女弟子们嘻嘻哈哈笑成一团,都觉得峨眉山要比莽莽昆仑更有意思。 走不多时,遇见峨眉几个外门弟子,见叶孤鸿归来,飞奔回去禀告,及叶孤鸿领着众人登顶时,灭劫已带了一众弟子迎至山门。 此时斜阳在空,灿烂如金,暖光映在灭劫光洁的头顶,仿佛在她脑后生出一圈佛光,说不尽的宝相庄严。 于那菩萨般庄严的面孔上,一双满含思念、关怀的美目,远远凝注于叶孤鸿身上,叶孤鸿轻轻一颤,只觉大半载的思念瞬间迸发,大叫道:“师父!”展开轻功飞奔上前,张开双臂便要去抱师父。 灭劫见他真情流露,也自芳心一颤,却含笑微退半步,伸出一根玉指,点在叶孤鸿眉心,低笑道:“痴儿,出去野了这么久,没规矩了么?” 叶孤鸿嘿嘿一笑,顺势拉住师父手道:“师父,徒儿自离山以来,无日不思念你。” 灭劫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啊哈,伱这嘴巴倒似抹了蜜,将来不愁找不着媳妇儿啦。” 说着拉起叶孤鸿上前几步,微笑道:“可是昆仑派何掌门、樊师姐当面?贤伉俪大驾光临,本派却未及做些准备,当真失礼。” 何胜我笑道:“本派何师祖和贵派郭祖师乃是知己好友,昆仑峨眉同气连枝,已是四代人的交情,贵我两派之间,更不必讲究虚礼。” 樊淑云则说:“灭劫掌门,魔教下一步就要来灭峨眉,我们提前赶来相帮。” 灭劫听罢,两条长眉顿时竖起,怒道:“魔教竟敢如此猖狂?让他来!贫尼足下山峰高达千丈,倒要看多少魔崽子的性命,才能填上金顶!” 叶孤鸿道:“师父息怒,魔教这一回动静非小,大伙儿还是要好好商议一番。” 灭劫点头,招呼昆仑派道:“贵派来我峨眉,便如自家一般,诸位的屋舍,贫尼这便令弟子安排。” 樊淑云则对昆仑弟子说道:“你们莫要真把自己当客人,一个个做甩手掌柜,有手有脚的,都去帮着峨眉的师姐师兄们忙碌。” 昆仑弟子不敢怠慢,各自跟着峨眉弟子去整顿住处,只有何莫胜夫妇,及他二人同辈师兄弟周莫怒、徐莫忧,以及爱徒东华子、韦三娘,随灭劫、叶孤鸿前往待客禅房。 行至半途,唐珙、苏清梦二人闻讯赶来,叶孤鸿连忙道:“唐大哥,苏师姐。” 苏清梦面孔一红,便听灭劫说道:“你以后改个称呼,叫他唐师兄好了。你唐师兄意念甚诚,定要拜在峨眉门下,为师收了他做记名弟子,其实你该唤他师弟的,不过念在他同你师姐有姻缘之份,还是称一声师兄,彼此面上好看。” 待他说完,唐珙脸也红了,抱拳道:“却是委屈了师弟。” 叶孤鸿哈哈笑道:“我有什么委屈的,本来就喊你哥哥,只是你家阿花有些委屈,上山时遇见,还对我说你见色忘友,它只好学莫师兄和猴子玩耍。” 唐珙、苏清梦大羞,灭劫同何莫胜夫妻笑道:“说来有趣,我这徒弟的猫儿,竟是比人还会吃醋,本来和我这女徒还很要好,待得知他们要结为夫妻,每每躲在角落里偷袭我这女徒,你们说这叫什么事儿?” 何莫胜笑道:“这便是说明贵派钟灵毓秀,故此便连一只猫儿也通晓人性。” 灭劫摇头苦笑,摆手道:“你们去吧,去弄些鱼儿哄哄那大猫,清梦,唐珙人称六痴,你既要和他相好,却要尊重他的性子喜好。” 两个得了叮嘱,满面赤红去了,走未几步,苏清梦忽然立脚,回头道:“师弟,你回头记得去一趟白衣庵,金师妹和魏师妹都在嘉定州,日日盼你早归,不曾想你竟从大渡河钻了出来。” 灭劫冷哼道:“那个劣徒,学武若肯这般上心,江湖中也当有她的字号了,孤鸿不必理会,只顾让她傻等去。” 叶孤鸿苦笑道:“师父,莫说金师姐、魏师姐,徒儿觉得,便连白衣庵中所有人手,都当撤回,以免为魔教所乘。” 灭劫冷哼道:“哼,我久已有心要去对付魔教,不料他还敢抢先出手!这般说来,山下县中的人手,也要避他锋芒……” 何莫胜道:“叶贤侄的义兄史飞龙史帮主,已先行去通知武当,他也会带丐帮好手来援,届时合峨眉、昆仑、武当、丐帮之力,定能让魔教人马折戟沉沙,我们趁势反攻,去把光明顶魔火熄灭,则天下太平。” 灭劫讶然道:“你和丐帮帮主结拜?这不是乱了、乱了……咦?你们还真是同个辈分?” 她是洒脱之人,一算二人辈分相同,也懒得多问,只皱眉道:“熄灭魔火倒是大好事,只是这些年反元的义军中,多有魔教高手在内,贫尼虽恨魔教,更憎蒙元,若是灭了魔教,反让蒙元得力,只怕也非万全之策。” 何莫胜连忙道:“掌门多虑了!据何某想来,魔教最会蛊惑人心,他纵使反元成功,也不过建立魔国,便如古来黄巾军一般,上下一片混乱,那于生民却有何益?况且我等正派之中,难道缺了人才?待灭魔教,我等都把得力弟子派出,让他们四下联络志士,起兵驱除鞑虏便是!” 樊淑云立刻道:“不错!难不成魔教那些魔崽子能做成之事,换了我等便做不成么?” 灭劫闻言大悦,连连点头道:“贤伉俪这番话,直说到贫尼心中!不愧是‘琴剑先生’,端的高见。” 几人一边说,一边走进禅房落座,峨眉大师姐净玄,带着净空、净虚,亲自端上茶水,就立在灭劫身后。 叶孤鸿见师姐们站着,也不敢就坐,就站在厅中道:“师父,魔教此番来袭,说来话长,弟子还须从头说起……” 便自初春下山说起,说到力战萧飞扬,灭劫接口道:“前番清梦、彩霞一行归返,已然说起了此事,为师当夜便下了山,去凌云寺挑了三散仙的场子,本想宰了他三个替我徒儿……们出气,不想他三个武艺也自不凡,又肯为彼此拼命,为师同他们一番大斗,也只刺了张中一剑,又打了周颠一掌,终究是被他们逃了去。” 叶孤鸿听了暗自感动,何莫胜几人都露出讶然之意,明教五散仙武艺虽非绝顶,但放在江湖上看,也算是独当一面的大高手了,稍微小些的门派,掌门、帮主都未必及上几人,然而灭劫以一敌三,还能这般大胜,着实令何莫胜等人惊讶。 叶孤鸿又继续往下说,却是从武当分兵开始提起:“当时张真人都要下山去寻药,本派素来和武当交好,自不能置身事外,便劝他老人家坐镇本派,徒儿和季师姐、大牛哥,追随武当四侠一行,不料走过终南山时,恰好遇见元廷高手追杀史大哥夫妻……” 这些经历,灭劫固然不知,昆仑众人也没听他提起过,此刻听叶孤鸿描述如何同元廷高手酣战,众人都听得有滋有味,当叶孤鸿说到那蒙面和尚的阴狠指法时,忽听窗外有人大叫道:“一阴指!决错不了,那和尚使的乃是一阴指!” 何莫胜几人连带叶孤鸿,都是一惊,他们个个自忖内功了得,然而说了半天,丝毫不曾听见外面有脚步、呼吸声,脸色顿时都难看下来。 灭劫眼中闪过一抹无奈,双手一推,一道柔和掌风无声无息飏出,两扇木窗蓦然洞开。 只见一个白须白发的瘦老头儿,大蝙蝠般倒吊在屋檐下,见众人看来,嘻嘻一笑,挥手道:“大家好啊,欢迎大家来我们峨眉派做客!” (本章完) 0130 顽童血脉,明空伏魔 灭劫起身,无奈道:“诸位,贫尼引见一下,这位老爷子,便是我峨眉派的供奉,姓……” 话没说完,那瘦老头儿已把脸皱的苦瓜一般,怪叫道:“小尼姑,你说谁是老爷子?” 说话间一个筋斗翻进室内,伸手捉住何莫胜胡须搓了搓,大叫道:“你看!他的胡子都有白的了,他才是老爷子!” 说着又提起樊淑云鬓边一缕头发,大惊小怪道:“这个婆娘白发更多,她是老太婆子。” 这老头捉胡子、提头发,伸手便上,也不见得多么迅疾,偏偏何莫胜、樊淑云毫无反应,便似村夫村妇们嬉戏打闹一般。 然而这夫妻两乃是江湖中有数的大高手,若是天下高手分个一二三四,他二人绝对跌不出前三十之列,这般被人随意拿捏,当真是骇人听闻。 叶孤鸿也自一惊,暗忖道,怪不得方文方武说师父也赶不走他,能这般戏弄昆仑派两大高手,别说师父,只怕除了武当张真人,谁也赶他不走。 何莫胜瞪着两只眼睛,已是惊得呆了。 樊淑云也看出对方深不可测,但是她脾气坏极,对方指着她说是老太婆子,一时怒不可遏,哪里顾得许多?手掌一翻,呼呼两掌拍向对方小腹。 那老头儿头不动、脚不动,只把屁股左右一扭,连带着腰腹移动,放这两掌走空,嘴里惊叫道:“红砂掌!这老太婆子手好毒!” 灭劫惊呼道:“周供奉,不可对客人无礼!” 樊淑云大叫一声,拔剑横扫,老头儿不躲不让,往前一步,直抢入樊淑云的怀里,两人身体相贴,这一剑自然化解。 老头儿嘻嘻哈哈叫道:“老太婆子还挺胖,是她先对我无礼来着。” 何莫胜忌惮老头武功,又听灭劫叫停,本来也想喊自家老婆停手,却见这老头儿公然占自己老婆便宜,哪里还能忍得住,大叫道:“师弟们,动手!” 唰的一声,长剑直刺老头儿面门。. 樊淑云亦使出一招“夜叉奔海”,提膝横肘头槌,一招三攻,老头儿轻轻跃开,连连摆手叫道:“不要打不要打,你们是客人,打坏了伱们,小尼姑须不让我做供奉了……” 何莫胜道:“你这厮倚强赖在峨眉,我等今日便要帮灭劫掌门赶杀你这恶客。” 说着追身一剑刺出,老头儿怒道:“你胡说!我不是恶客!” 将身一侧,便去捉他手腕,樊淑云剑光一展,斜削老头儿手掌,老头儿望后一跃避开,面露惊喜:“哟!昆仑两仪剑法果然不凡!” 随即身形一展,复又跃回,口中道:“不过我不怕!”双手齐出,抓向二人手腕。 他这一退一进,动作奇快,正卡在何、樊撤招发招的节骨眼,何、樊左右拧身避开,后面周莫怒、徐莫忧双剑齐出,何莫胜、樊淑云亦各自出剑,四口剑两上两下,刺至中途,忽然交换方位,上刺下、下刺上。 灭劫惊道:“混沌剑阵!诸位剑下留情!” 正要出手相帮,忽见那老头儿浑身便如没了骨头的软体虫,身躯手脚七扭八歪,呈现出一个古怪诡异的姿势,生生从四剑变幻的缝隙中钻入。 随即一声大喝,瞬间连出四拳,拳风赫赫,刚猛无比。 他这四拳贴身而发,昆仑四人来不及运剑,或使红砂掌、或使三阴抓,各自同老头儿对了一招。 只听嘭嘭嘭嘭四声,何莫胜、樊淑云各自跌出三五步,周莫怒、徐莫忧则是跌出七八步,连椅子、茶几也撞翻一片,茶杯茶盏,满地淋漓。 灭劫趁势跃进场中,急喝道:“误会,都是误会!” 其实即便她不阻止,何莫胜几人也未必敢再上前—— 原来昆仑派剑阵,共有两套,一套乃是梅花剑阵,一套则是方才四人施展的混沌剑阵,混沌剑阵的厉害,远在梅花剑阵之上,算是昆仑派压箱底的绝技,如今一个照面便被瓦解,让他众人岂能不胆寒? 周莫怒衣襟下摆被茶水打湿一片,形容狼狈,口中喃喃道:“这是什么功夫?” 瘦老头儿神气活现道:“我的功夫厉害吧?我告诉你,我躲避你们剑法的那一招,叫做‘空洞来虫’,乃是明空拳法中的妙招,是我爸爸教给我的本事。打你那一招,叫做‘金刚震怒’,乃是大伏魔拳中的妙招,也是我爸爸教给我的本事……我爸爸,唉,我想我爸爸了!” 说着两行眼泪已然垂下,脑袋一仰,哇哇大哭起来。 何莫胜等人眼都直了,此人这般哭笑无常,显然是个痴人,昆仑派堂堂四大高手,竟然折在此人手上,简直荒唐无比。 灭劫师太苦笑道:“这位周供奉,心如赤子,诸位不要同他计较,他天天小尼姑小尼姑的称呼贫尼,贫尼也是一肚子气,却又何处发去?” 樊淑云翻个白眼说:“你这是得了便宜卖乖!他叫你小尼姑你有什么好气的?他若不叫我老太婆子,叫我一声小姑娘,我也不打他了。” 何莫胜看了老婆一眼,心道我师姐还是有手段,眼见对方太厉害,不用别人递梯子,自己便下来了。 灭劫苦笑道:“樊师姐,贫尼替周供奉向诸位道歉。” 又劝那老头儿道:“周供奉,这么多人看着,你就先别哭了好不好?” 老头儿哭的满脸鼻涕眼泪,连连摇头道:“人多怎么了?谁人没有爸爸?谁人的爸爸死了不伤心?” 何莫胜心想罢了,此人原来死了爸爸,怪不得颠三倒四,我却同他计较什么?当下抱拳道:“前辈还请节哀,不知令尊老人家是何时走的?” 老头儿擦把鼻涕,发怒道:“你这老头儿才是前辈,你全家都是前辈,你问我爸爸呀?我爸爸他老人家,一百零三岁生下我来,我才活到二十岁,他老人家便没啦!” 一番话让众人都听傻了眼,叶孤鸿忍不住道:“大哥,那你今年多大啦?” 老头扑哧一声,鼻孔吹出个泡泡,欢喜道:“这个小子倒是聪明,一见就知道我是哥哥,你们峨眉这般聪明的小子,你是第三个!” 说着擦去了眼泪鼻涕,拍拍胸口道:“我小着咧,我才七十三岁,还要再过三十年,才能娶老婆生娃娃。” 昆仑众人神情恍惚,这般一算,他爸死了五十多年了,倒是难得他还这般伤心。 叶孤鸿想起当初和史飞龙结拜时,史飞龙提起过,当年郭大侠同结拜兄长学了明空拳,讶然道:“你的明空拳是你爸爸教你的,那你爸爸,莫非便是全真教的周顽童?” 老头儿喜道:“是呀!我爸爸是周顽童,我家住在汉水百花谷——不过现下可不叫百花谷啦,我把那谷里都种了许多桃花,改了名儿,叫做桃谷!” (本章完) 0131 举目世间,唯此独亲 叶孤鸿笑道:“原来是周大哥!大哥,你既然好端端住在桃谷,如何又千里迢迢,来了我峨眉?” 老头儿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晃着两只脚,笑嘻嘻道:“这事儿说来可就话长了,咱们回头再说不迟,你先说那会一阴指的人,却是个什么模样,他是不是姓成?” 叶孤鸿摇头道:“我不知他姓什么,亦不知他相貌,只知他是僧人打扮,剃头蒙面。” 老头儿听了,呆呆望着屋顶,自家摇头道:“这个人坏得很,五阴炽盛,怎么肯去做和尚?莫非是他又收了什么徒弟?” 叶孤鸿奇道:“周大哥,你莫非认识此人?” 老头儿笑道:“我现在还不知道,伱说一说这人除了一阴指,还用什么招数,我说不得便知道了。” 叶孤鸿道:“好!那和尚曾和我史大哥对了一掌,当时我史大哥使的是降龙掌……” 老头儿顿时满脸羡慕,惊呼道:“降龙掌?这功夫可了不得啊!这姓史的也是你大哥么?那么他也是你大哥,我也是你大哥,我和他岂不也是兄弟?你让我兄弟把这掌法传授给我如何?” 何莫胜同樊淑云对望一眼,眼神古怪,意思是:这人究竟真傻假傻?见便宜就占,这分明是个聪明人啊。 叶孤鸿苦笑道:“回头待我大哥来,你自问他便是。” 老头儿信心满满说道:“好!我用别的功夫和他换,我这人最公平!你继续说,你大哥使了降龙掌,那和尚如何应对?” 叶孤鸿回忆当初情形,摆个姿势打出一拳:“那和尚正是这般出拳,一拳打出,有风雷霹雳之声,声势极是煊赫。” 老头儿眼一瞪,跳下桌子,说道:“是这般打的么?” 呼的一拳击出,果然拳音如霹雳,室内众人都是一惊。 叶孤鸿点头道:“正是!” 老头儿脸色变了几变,急促道:“你继续说,还使了什么功夫?” 叶孤鸿想了片刻,道:“他逃跑时,使出一门极厉害的轻功,身形不断旋转……” 他一面述说,一面模仿,老头儿看了两眼,一拍手道:“没跑了,正是这个王八蛋,用一套垃圾的霹雳拳,换了我一阴指、螺旋九影两门厉害功夫,哎哟,王八蛋,可亏死我啦。” 叶孤鸿道:“这么说,周大哥果然认识此人?” 老头儿点头道:“认识!不过此事说来也很话长,你不是问我为何会来峨眉山么?正好一并说给你听。” 老头儿拿起何莫胜的茶,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露出回忆之色:“我家以前,不住在汉水百花谷,而是晋南百花谷,是云丘山中的一处山谷,‘北云丘、南武当,’你们听过没有?” 他也不待人回答,自顾道:“后来我爸爸一位师侄儿寻了来,叫什么长春子,说是师叔既然在此,他便在此创立道统,以便侍奉师叔。这老道烦神的很,徒子徒孙一大堆,进进出出吵吵闹闹,又有许多百姓得知了,都来寻他看病,见我爸爸一百多岁生我,便说他是活神仙,天天在我家门外面烧香,好好的百花谷,从此变成了神仙峪。” “时间一长,我爸爸便觉得不耐烦。而且我爸爸心中有一件大不痛快的事,便是我生下来时,身体很坏,全靠他每天用内力替我调理,方才养活,因此蒙古鞑子去打襄阳时,他为了照顾我,不曾赶去帮忙,结果襄阳丢了,他的义弟我郭叔叔也死了,我爸爸想起此事,便要大哭。” “所以我家变成神仙峪以后,我爸爸便带着妈妈和我,悄悄溜走了,就在襄阳城西面的大山里,找了个和百花谷差不多的暖和山谷,盖了房子住下,依旧还叫百花谷,只是变成了汉水百花谷。” “后来我爸爸妈妈都死啦,我妈临死前同我说,外面坏人很多,让我不要出去,就在百花谷里过活,我听我妈话,一个人在谷里,每天练练武功,养养蜜蜂,也很快活。” “第二年,有个老头儿来探望我爸爸,听说他死了,老头儿很伤心,拿着萧吹了许久,那声音可真好听。他还给了我许多好东西吃,我觉得外面也不都是坏人。后来老头儿又来过一次,送了我一株桃树,我非常喜欢,等这颗桃树结了果,便种的到处都是,想等那老头儿再来给他看看。” “唉,不过那个老头儿再也不曾来,我猜他大概也死了吧。” “差不多三十年前,忽然有个人闯进谷里,这人中了蛇毒,眼看要不行了,求我救他,我说我妈说外面都是坏人,你快死吧。他就哭了,说他不是坏人,是被坏人害了,坏人是魔教的大魔头,抢了他的师妹去做老婆,他想报仇,就来这山里,找一个什么独孤剑冢,想学绝世武功,可是找来找去找不到,还被蛇给咬了,现在也要死了。” “我瞧他哭得可怜,看着不像坏人,就替他吸了毒液,又喂了许多玉蜂浆,还把会吹箫的老头儿留给我的药都给他吃了,这人活了过来,跪在地上谢我,说还要去找那个剑冢,我说你想学绝世武功,我教你呀,不过我不能白教,你会什么好玩儿的本事,可以和我换。” “他就教了我一套霹雳拳,我呢,就教了他一阴指和螺旋九影。” “一阴指是我妈自创的武功,我妈以前还有个老汉儿,有一门厉害功夫叫一阳指,我妈好像不大喜欢他,就花了几十年,创出这门一阴指来,本来想对付他的,后来我爸劝了我妈,就没对付他。” “对了,我救的那人,叫做成坤……” 他说到这里,灭劫师太、何莫胜、樊淑云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声道:“‘霹雳拳’成坤!” 老头儿露出愤怒之色,点头道:“可不就是这王八蛋?这个王八蛋学了两门功夫,还想再学,却又不肯拿功夫和我换,我就故意骗他说没啦,其他的功夫,都被我爸爸带下棺材去了。” “其实我只是逗他玩玩,他求一求我,我就准备把明空拳也教他啦,结果这个王八蛋!” “居然偷偷去挖了我爸爸的坟!” “我爸爸的坟里,只有他以前喜欢的几样玩具,哪有什么功夫?被我发现后,那个成坤吓得一溜烟跑了,从此再也没回来过。” 叶孤鸿叹一口气,拍了拍老头儿手道:“周大哥,那王八蛋果然是个王八蛋,可惜上次被他跑了,不过咱们现在知道他是谁了,等回头有机会,我帮你教训他。” 老头儿连连道:“嗯嗯,宰了他,埋了以后,我也要挖他一次坟!不过这小子学了我的一阴指,可不容易对付啊,这样,我回头把一阴指也传给你,再把……” 东华子听了,眼珠几乎瞪出来,忙叫道:“那个,大哥,小弟也帮你报仇!” 老头儿扫他一眼,冷笑道:“从小我妈就夸我长得好看,我的兄弟,当然也都和我一样好看,你不是我的兄弟!” 东华子脸孔涨得猪肝一般,却是敢怒不敢言。 樊淑云怒道:“滚出去!丢人现眼的东西,本派的武功博大精深,不够你学得么?” 叶孤鸿连忙转移话题:“大哥,那你怎地又来了我们峨眉?” 神雕中,杨过捉灵狐,明确指出地点在“晋南黑龙潭”,而百花谷在黑龙潭“北面百余里”,觅于地图,当是吕梁山脉的云丘山。 云丘山乃全真龙门派祖庭,龙门派开山祖师为长春子丘处机,丘处机曾短暂居住于云丘山神仙峪,此峪方圆四公里,花草秀丽,四季长绿。 (本章完) 0132 举目世间,唯此独亲(下) 周老头儿露出愤愤之色:“我在我那桃谷住的好好的,不料忽然钻出许多蛇来!我爸爸怕蛇,我也怕蛇,我妈妈不怕,可她死啦。那些蛇欺负我怕它们,占了我的家,我只好走出来了。” 叶孤鸿心中一虚,心道去武当途中,大伙儿炸山平了蛇谷,莫非是漏网之鱼没了家园,因此去了桃谷? 仔细想来,那桃谷中既然百花长开,多半温暖异常,可不正合了那些黑蛇的性子? 周老头儿道:“我离家出来,也不知该去何处,正在汉水之畔发呆,忽然驶过一条船来,船头上蹲着一只花猫儿,那猫看见我便说:‘喵尼玛呜!’” 叶孤鸿一拍脑门。 周老头儿嘿嘿笑道:“我便对它说,我屋子没啦,被蛇占啦,那猫便拿白眼翻我,我一怒之下,跳上船去,想要拔它几根毛教训教训,不料那么丑的花猫,竟还是个有主的,一个小子,一二三四四个妞儿,便同我争吵起来,我本来是能够吵赢他们的,可是有个大嘴巴的小姑娘,骂人真叫个厉害,我爸爸教过我:吵不过就打,于是我们可就打起来啦……先是我打那小子,后来猫也加入进来,我便大战一人一猫,然后四个妞儿也不干啦……” 灭劫见他手舞足蹈、夹缠不清,叹了口气道:“还是贫尼来说吧,当时清梦施展出本派飘雪穿云掌,周供奉一看,说这里面有他家明空拳的影子,这门明空拳,他一辈子只传了几个人,便问清梦,家里大人姓郭还是姓耶律?清梦道,我们峨眉派的祖师爷,倒是姓郭。” 周老头儿不乐道:“小尼姑就是话多,我的故事,你说什么?哼,我当时一问,便知道那是我爸爸大兄弟郭大侠的二女儿,又是我爸爸小兄弟神雕侠的小妹子,若按郭大侠的辈份算呢,便是我的姐姐,若按神雕侠的辈分算呢,便是我的姑姑,但不管是姐姐也好,姑姑也好,总是我的亲人吧?” 说着话老头儿脸一苦,眼巴巴又要掉泪:“我独自一个活了几十年,一共遇见两个人,一个好的,来了两次就死啦,一个坏的,再见面我还要打死他。哪里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我的亲人?我就住在船上不走了,要来峨眉山,看望我姑姑姐姐。” 众人见他真情流露,想起他一个人独自在荒山野岭活到七十多岁,也不由生出同情之心,都是一声轻叹。 老头儿便拿手背揉着眼泪道:“没想到啊,我那姐姐姑姑竟然也早就死啦……” 他一指灭劫:“这是我姐姐姑姑的徒孙,我便同她说,我说小尼姑啊,你现在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要是按姐姐论呢,你该叫我爷爷,要是按姑姑论呢,伱该叫我叔叔,不料这小尼姑凶得很啊,不仅不认我这爷爷叔叔,还要赶我下山,可这里也是我的家啊,那个家被蛇占了,我忍了,这个家也不给我呆着,那我可忍不了,我怕蛇,却不怕尼姑,于是我、我……” 他扫了昆仑派众人一眼,说道:“我就做了咱们峨眉派的供奉啦。” 灭劫脸色半青半红,不大好看的样子,众人也都听出来了,分明是两人动了手,灭劫没抗住,最后大概也看出此人并非恶人,亦无恶意,索性让他做了供奉。 而这老头儿也真没拿自己当外人,话到口边跳了过去,显然是替灭劫留面子呢。 这屋里赶走了东华子,剩下的大都是人精,细细听老头儿说完,不难揣测他的想法,不过是一个人孤孤独独活了许多年,忽然发现偌大世间,竟还有一群人能和自己家扯上关系,下意识的贪慕这份热闹、温暖,因此索性就赖了下来。 何莫胜等听明白因果,心中暗自羡慕—— 这么一个大高手,主动上门来认亲,要是昆仑派有这福气,也不至于抛家舍业转战千里了。 老头儿伸手拉一拉叶孤鸿:“小兄弟,我的故事说完了,该你说了,你们打跑了蒙面和尚,然后便怎地?” 灭劫板着脸道:“周供奉!你辈分大,叫贫尼小尼姑,贫尼也自认了,可你叫我小尼姑,叫我徒儿小兄弟,这岂不是乱了辈分?” 老头儿摆手笑道:“什么辈分不辈分的?你又不是他妈,他又不是你儿,大伙儿各论各的便是,再说了,我的小叔叔神雕侠,还讨了自己师父做老婆呢,堂堂神雕侠,我爸爸都说他是好男子、大丈夫,难道不比你这小尼姑懂道理?” 一番石破天惊之论,听得灭劫几乎晕倒,一张俏脸,恰似红布无二。 老头儿指着她哈哈笑道:“我说错了么?小姑娘才会脸红呢。” 说罢一指樊淑云:“你看那老太婆子便不会,老太婆子只会脸黑……” 樊淑云果然一脸黑气,两个拳头捏的咯咯响,也就是打不过这厮,若能打过,拼得和峨眉翻脸,也决意要毙他于当场。 叶孤鸿心想大敌将近,可不能激走了昆仑,连忙插口道:“大哥说得也不尽然,似我樊师伯,在我等晚辈面前固然威仪深重,但在何掌门眼里,何尝不是小姑娘?我这一路和他们同行,见证两位前辈缱绻之情,真个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樊淑云听罢,转嗔为喜,指着叶孤鸿对灭劫道:“你这徒儿当真无法无天,老人家的玩笑他也这般乱开,不瞒你说,我昆仑几个女弟子,见了他便双眼放光,这要是再大几岁,还不知要伤多少姑娘的心呢。” 灭劫被周老头一番胡言乱语,脑子都搅成了糨糊,好在众人插科打诨,不曾留意她情状,趁机强自运功压下了悸动,笑道:“樊师姐虽是他长辈,却也万万说不上是老人家,而且我看贵派弟子,可都规矩的紧呐!这才来我峨眉,正要借师姐之力,替贫尼好生管教管教这个猴子。” 周老头眼睛一睁,来劲道:“说到猴子,这个峨眉山的猴子呀……” 灭劫现在怕了他开口,连忙道:“且不说猴子,先让孤鸿说完后面的故事。”一面冲着叶孤鸿连使眼色。 叶孤鸿见师父居然冲自己挤眼睛,心下暗自好笑,心道我这师父,本来威严之重,比之樊淑云却是更胜几筹!只是自我入门来,方才渐渐多了人情味、烟火气,我本来还想这一次出门许久,师父会不会变回冷冰冰模样,如今看来,有了这位周前辈做供奉,她便是想要深沉也难了。 当下便将后来发生诸事,按照昆仑派所知道的情形,一一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摔断双腿之事,以免灭劫挂怀。 最好说到明教重立教主,行将大举,众人神情复都沉了下来,唯有周老头不以为意,拉着叶孤鸿不放手,问他大蟒蛇究竟好不好吃。 不多时,静慈叩门,告知饭食已然备好,灭劫起身道:“大伙儿不必多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魔教既要立威,我们便让他折戟峨眉,如今且先去吃饭,明日好好安排一番。” 当晚,叶孤鸿独自来见师父,将白日当着昆仑派不便说起的诸多事宜,详细告知一番,又取纸笔,把白虹掌力、五仙经尽数录下,连同剑魔玉书,都让师父保存。 灭劫没想到他出去一趟,收获竟这般大,连忙告诫道:“我辈习武,最忌贪多,上乘武功若是练不到家,未必及得上人家把普通武功悟通三昧,况且越是上乘的功夫,便越有彼此冲突之险,便似张真人说你内力出了岔子,连为师我也不曾看出端倪,可见其中凶险之处。” 叶孤鸿见她满目关切,心中温暖,点头道:“师父放心,弟子心中已想好了,未来修炼,依然以本派武功为主,剑魔玉书中许多道理可以参考,又不涉及内力,倒也安全,至于其他的,唯有一门降龙掌会细加琢磨。” 灭劫欣慰道:“你自家肚里有数,为师便能放心。这门白虹掌法颇是精深,你不必分心,待为师琢磨透了,再与你商量,总之你这般年纪,根基打牢,才能万无一失。 师徒俩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便说到了天亮。 及次日,两派弟子各自练功,掌门及派中支柱人物,则聚集于待客禅房,商议应付明教之事。 叶孤鸿起身道:“萧飞扬前番得以不死,乃是得了五仙教青蝎之助,此次来袭,多半会联络五仙教为援,我们不可不防。” (本章完) 0133 虎不离山,孤鸿赶考 灭劫听得“五仙教”三字,长眉一提,嗔道:“这伙苗人,旧账还未同他算,如今竟要同魔教混淆一气,我峨嵋岂能容他?” 周老头儿嚷道:“小尼姑不要怕,本供奉这就挂先锋将印,出征剿灭那五仙教。对了,他既叫个五仙教,拜的却是哪五位神仙?若他也拜三清、五祖,岂不也是自家人?” 三清不必多说,全真教所谓五祖者,王玄甫、钟离权、吕洞宾、刘海蟾、王重阳也。周老头儿家学传承,于这三清五祖,却是敬畏甚深。 何莫胜冷笑道:“他拜的哪里有什么神仙?不过是蟾蜍、蜘蛛、蝎子、蜈蚣,蛇!” 周老头儿一听“蛇”字,顿时起了一背鸡皮疙瘩,连忙改口道:“本供奉仔细一想,先锋大将还须德高望重之人方可担当,似我这般年轻,还是留守本派方才妥当。” 一指何莫胜道:“这个何老头儿,拈着胡子笑眯眯的,倒有些德高望重模样,正堪承担大任。” 灭劫哭笑不得,摆手道:“杀鸡何用宰牛刀?供奉且在家中坐镇,何掌门亦安心做客,贫尼自同孤鸿去料理了此事便好。” 何莫胜倒有不同意见,正色道:“不妥!魔教大军何时杀至,谁也说不准,假若他杀到时,师太竟未及归返,岂不是要出大岔子?正所谓龙不离海,虎不离山,师太此时万万不可轻出。” 此言乃是正理,灭劫也不由点头,为难道:“‘琴剑先生’金玉良言,着实有理,只是……” 一时柔肠百转,心道我这些徒弟中,能承担这等大事者,也只有一个叶孤鸿,可是他一介少年,奔波方回,我做师父的,岂忍一次次让他冒险? 叶孤鸿一笑,起身道:“师父,咱们先别急着喊打喊杀,青蝎救那萧飞扬,到底是五仙教的态度,还是她本人的意思,尚未可知。徒儿瞧那五仙教多年来不出山林,未必有什么称王称霸野心,不如徒儿独自走一遭看看虚实,他们若无意同明教结盟,那便皆大欢喜,若他也有意交好明教,武当、丐帮即将南下,设法先行图之便是。” 何莫胜听了叫好道:“孤鸿贤侄,真不愧峨眉金童!灭劫掌门有这浑金璞玉般佳徒,实在是福分!不过——玉不琢不成器,徒弟既想为门派出力,当师父的岂能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这番赞誉语出由衷,心里却是恨不得这个别人有、自己没有的佳徒,最好死在苗疆,不然以后长成,昆仑何人能够媲美? 灭劫低头不语,大师姐净玄却插口道:“师父,小师弟虽然聪明,武艺也练得好,只是五仙教中诡异手段不少,难防难犯,万万不能让他独自前往。” 叶孤鸿抱拳道:“多谢大师姐这番关爱,只是师弟倒是有个主意,便是扮作去赶考的举子,怕误考期……” 说到这里卡了壳,看向何莫胜道:“何掌门可知这元廷赴京赶考当在何时?” 何莫胜道:“元廷取士,三年一届……” 自家掐手指算了一回,点头道:“明年是至正五年(1345),三月正有一场廷试,据现在也不过六个月。” 叶孤鸿大喜道:“岂不是天缘凑巧?我这举子,怕误考期,因此翻山越岭而行,误入五仙教领地,趁机打探虚实。” 灭劫听罢,上下打量徒弟,果然一身聪明气息,不由笑道:“我徒儿倒是有个读书人的模样,只是哪里来十四岁的小举子?” 何莫胜摇头晃脑道:“延祐元年(1314),蒙元仁宗皇帝下令恢复科举,当期左榜状元张起岩年仅十九岁。不过后来有了规定,年满二十五岁以上才能参考。” 周老头儿奇道:“左膀状元?他是左撇子么?左手写字便是左膀,右手写字叫做右膀状元么?” 何莫胜顺口道:“呵呵,蒙元陋规罢了,凡汉人、南人只可考左榜,难度远大于蒙古人自己考的右榜。” 随即仔细看着叶孤鸿道:“孤鸿贤侄身材高大,若贴上几绺胡须,便说是二十几岁,也无不可。” 叶孤鸿笑道:“师父,何掌门说得有理,这赶考举子的形象,倒似为我定做一般。” 灭劫眼神挣扎:“为师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那些苗人性子古怪,万一……” 何莫胜心中忽然一凛,暗想道:这么厉害的徒弟,不怪他师父如此看重,他这一去,若是折在苗疆,灭劫尼姑想起我今日一力撺掇,若是迁怒起来,倒也麻烦…… 他本是有狠心的人,眼珠一转,已有对策,笑呵呵道:“其实孤鸿若要扮举子,万般都好,就只有一点不足——举子赶考,岂能没有书童伺候?” 他把手一指:“让我家的东华子扮作孤鸿的书童,替他背着书箱、行李,如此一来则万无一失,真有什么事,东华子江湖经验丰富,两人互相也有个照应。” 心中暗道:舍不得徒弟套不着狼,且这个东华子,心里只有他师父樊师姐,哪里放我这掌门师叔在眼,上次想再纳个妾,也是这厮告的密,而且这厮替门派办事的经验虽然丰富,却都是办砸锅的经验,有他在,本不至于砸的锅,也非砸了不可,到时候我们两家一人死个徒弟,东华子还是我师姐的开山大徒弟,灭劫还能有什么话说? 越想越觉得自己设计绝妙,简直就是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樊淑云脸色一变,叫道:“五仙教神秘古怪,盘踞之处定是穷山恶水,那等险恶所在,我徒弟如何能去?” 何莫胜脸一沉,低喝道:“师姐,此话差矣!为何要去五仙教?那是为了其后对付魔教!此乃武林正道的首要大事,难道我昆仑竟要落于人后么?东华子武艺不错,轻功、暗器、剑法,都能拿得出手,正是孤鸿贤侄的绝佳助力。” 樊淑云对待这个师弟丈夫,一向飞扬跋扈,但是真正见他义正词严说话,却不敢当面违拗,叹气道:“罢,罢,你是掌门,你说了算。” 灭劫张张口,心想这两口子商量好的么?我正想说怕我徒弟危险,他们倒先自说出一番大话来…… 正为难间,便见叶孤鸿眼神温润看来:“师父,放心,徒儿心里有数的,大不了多带些财货,真正到了关键时,拿钱买命便是。” 说罢右眼一眨,灭劫眼神一亮,顿时悟了—— 这小子昨天默写五仙经时,把这功夫来历说得分明,却是三百年前丁老怪自五仙教偷走的秘本,若是肯拿出来买命,别说他自己这条小命,便是五仙教的命,也怕也愿意卖了给他! 今天忙的层出不穷,回来实在太晚了,只码了一章,着实抱歉! (本章完) 0134 俊主胖奴,夫人奢香 眼见灭劫明白了自己意思,叶孤鸿微微一笑:“兵贵神速,明教兵马也不知何时便至,弟子今日便出发,早去早回。” 东华子也拍着胸膛道:“师父放心,掌门师叔放心,弟子此去,定替门派增辉。” 他心中暗忖:峨眉一众弟子,若论出色,无过于叶孤鸿者,如今峨眉派出叶孤鸿,昆仑派出他东华子,岂不是无形中验证了他昆仑第一杰出弟子的身份? 当下又大言不惭,对灭劫师太吹嘘道:“掌门师太也请放心,有师侄我在,定保得你家叶孤鸿无恙。” 灭劫师太恳切应道:“师侄,你江湖经验丰富,此行多多仗你出力,若能平安往返,贫尼定有重礼相酬。” 说罢双掌合十,微微躬身,向东华子行了一礼。 东华子连忙还礼,心中愈发志得意满,恨不得下一刻就得胜归来,人前显圣。 两派弟子得知此事,嘻嘻哈哈分为两拨,各自拥了自家师兄弟去装扮。 峨眉派女娘多、做事麻利,不多时叶孤鸿先行出来,但见他唇上颔下,贴了细细几绺胡须,却是俗家师姐黎彩霞、赵凌竹贡献出的秀发。 身着一身蓝色长袍,足踏云顶靴,腰间蛇皮带因嫌突兀,特地取丝绸细细缠了,手中拿把折扇摇啊摇的,果然显得成熟了许多。 尤其他身躯昂扬,神态自若,一派文华精彩,任谁看了,也觉得是个饱读诗书的士子。 灭劫师太看在眼中,连连点头,印象中已然模糊了面目的孤鸿师兄,蓦然和面前的叶孤鸿融为一体,一时间间眼眶都不由发热,连忙背过身去。 幸好这时东华子摇摇摆摆走出,众人齐声大笑,没人留意到她的异样。 以东华子三十余岁年纪,若伴书童,原本难像。 好在他身躯胖大,皮肉撑得饱满,全无一丝皱纹,此刻剃了须,胖脸蛋子刮得干干净净,又带着些高原红,甚是憨态可掬。 再把头发绾做两个丫角,穿一身家仆小厮的青布衣裤,衬着那张泛些傻气的胖脸,说是个长得老成些的书童,也将就遮瞒得过。 唐珙亲自砍伐了一片箬竹,削编为竹箱,里面盛些笔墨纸砚,上面还撑起两根竹竿儿,搭了遮阳的布兜,以竹皮拧成背带,让东华子背在身后,手中提着长剑,众人见了都喝彩:“好一个胖书童!有这般壮健书童,难怪敢往大山里走。” 他两个也不多做耽误,用了午饭便径直下山,搭船自峨眉河入大渡河,复入岷江,直抵叙州路宜宾县,上岸向东南而行,沿途凡吃饭住宿,便收集打听关于苗人的信息。 苗人,蚩尤之后也。 上古大战,炎黄败蚩尤于涿鹿,九黎部八十一寨泰半南迁,遁入山野,乃有苗族。 世人所谓之“苗疆”,一在湘西武陵山区,以腊耳山为中心,称“红苗”,一在贵州黔东南的雷公山、月亮山一带,称“黑苗”,人口都在百万以上。 叶孤鸿将往之处,便是黑苗所在境域。 二人行到八九日上,抵达顺元城,此时暮色渐深,二人寻了个干净些的客栈落脚,令小儿造些饭菜,端进房里吃喝。 东华子一边大嚼,一边说道:“这个城子,名字何其无耻,居然叫做甚么顺元城,不过这里的菜又酸又辣,倒是合贫道的口。” 昆仑派地处青海,饮食也重酸辣二味,果然同黔菜味道有相近处。 叶孤鸿笑道:“顺元二字,说来话长,这方疆域,若在春秋时期,乃是夜郎国疆域,后为汉武帝征平,设牂牁郡,至蜀汉时,有彝族首领济火,协助诸葛亮征缴孟获,又平定了牂牁僚乱,后主刘禅亲赐缕银鸠杖,封为罗甸国王,即所谓罗施鬼国。” “后来宋太祖打平四百军州,鬼国国主普贵入汴梁朝贡,以示臣服,宋太祖大悦,划其域为贵州,许其世镇于此。” “及至蒙元灭宋,改贵州为顺元,建了这座顺元城,设立顺元八番等处宣慰司都元帅府,治理苗、布依、侗、瑶、壮、彝、土家、仡佬各族。” 顺元城者,后世之贵阳也。 “时任宣慰使叫做霭翠,暮霭之霭,翠玉之翠,此人乃是昔年鬼王普贵的后代,元廷赐名伯颜溥化,封罗甸侯、龙虎大将军,乃是当地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东华子听他侃侃而谈,一时菜含在嘴里都忘了咽下,惊奇道:“师弟,伱倒是博学多才,贫道本来还说,应该我扮举子书生,你扮书童小厮,这才像样,如今看来,却是贫道小看了你。” 叶孤鸿笑而不语。 按理说来,这个霭翠放在时下,的确不是小可人物,但置于历史中却是不值一提,叶孤鸿又没特意研究过历史,如何竟能得知? 原来这霭翠也便罢了,但是他后来所娶的一个年少夫人,真个名声赫赫,后世广场舞大妈无人不知,那便是“奢香夫人”! 叶孤鸿当初偶然听到此歌,一时好奇,搜索了一番,才知确有其人,观其资料,又被“罗施鬼国”四字吸引,继续搜索,这才有所了解。 次日二人出城,叶孤鸿又想起奢香夫人,看看四下无人,唯有青山曲水,忍不住放声唱道:“乌蒙山连着山外山,月光洒下了响水滩,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可是苍天对你在呼唤……” 这歌儿他也只记得几句副歌,虽然曲调大异于时下,但偏偏高亢激昂,节奏感极强,东华子听在耳中,忍不住手舞足蹈。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山间,前者引吭高歌,后者拍手跺脚,正自得其乐间,忽然迎面撞出一队人马。 叶孤鸿下意识看去,对方约有一二百人,皆生得黝黑精干,肩披鸟羽披风,身穿红色掩心皮甲,下摆如裙,腰带中插着单刀,手中持红黄两色木盾,其中又有二三十个格外长大的汉子,手持八尺三叉镗,显得甚为精锐。 这伙人杀气腾腾,数百只眼睛同时望向叶孤鸿、东华子,眼神狰狞狂野,便如看待猎物一般,东华子只觉呼吸一滞,顿时停了舞蹈。 叶孤鸿眉头一皱,对方那种充满侵略性的眼神,让他下意识生出不快,哗的一展折扇,一面轻摇,一面把歌儿唱得越发响亮。 对方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挑衅,齐刷刷停下脚步,其中一个高壮汉子走出,眯着眼上下打量越走越近的叶孤鸿,忽然撮唇而啸,身后众人迅速展开,变为横队,将本就不宽的山路彻底拦死。 叶孤鸿轻声一笑,在那汉子面前一丈处站定,淡淡问道:“阁下拦我主仆二人,是要索取买路财么?” 奢香夫人生卒年代,大约是1361年至1396年,彝族名舍兹,系四川永宁宣抚司、彝族恒部扯勒君亨奢氏之女。 因情节需要,将时间前移,兄台们勿做深究。 另外,有些卡文,写的慢了,内心深为不安,容小弟今天夜里补上。 (本章完) 0135 彝刀犀利,飞剑横空 那汉子一双眼,直似野狼饿虎,盯着叶孤鸿,用颇为生硬的腔调道:“你来此处,是何居心?” 叶孤鸿把扇子摇一摇,坦坦荡荡道:“居心?呵呵,所谓读万卷书,走万里路,学生要上京赶考,沿路特地来看些真山真水,以博见闻。” 那汉子摇头冷笑道:“这片大山,不欢迎你们汉人。” 叶孤鸿讶然道:“真的吗?” 随即摇头笑道:“我不信!除非你让大山告诉我。” 东华子一路听他唱歌,此刻旋律犹在耳中回荡,听见“告诉我”三字,下意识唱道:“伱让大山来告诉我,可是大山要你快滚蛋……” 词儿虽然不同,调子却正是叶孤鸿方才所唱的“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可是苍天对你在呼唤”。 尤其唱到快滚蛋三字时,东华子侧过身体,左手压着拍子,向外连甩三下,姿态十分风骚。 那披甲汉子眼珠一瞪,血红,东华子脸色一白,胖手捂住嘴巴,这才惊觉自己竟是唱出了声! 原来昆仑派位于青海之地,当地人爱“漫花儿”,其调悠长高亢,其词直爽大胆,尤其是男女对唱,格外热辣,东华子年轻时正是个中好手,兴致一起,现编现唱也不在话下,因此对音乐的感受力远远强于常人,不然缘何方才孤鸿一歌,当即便舞? 可惜这披甲汉子哪里懂得艺术家的柔肠?还道东华子故意挑衅,噌的抽出刀来,狞声道:“大山没有嘴巴,我让刀子来告诉你。” 叶孤鸿仰头一笑,一个滑步退开,朗声道:“山中有猛兽,有强盗,你道我一个文弱书生为何敢走?便是我家书童有万夫不当之勇!你坏了他唱歌的兴致,他若要打死你,连我这做公子的也保不住。” 东华子都呆住了,瞪着叶孤鸿说不出话来,心想野人人多势众,又如此蛮横,我们好歹陪几句好话,厮混过去不好?这般惹他们却要作甚? 他却不知,叶孤鸿态度强硬,一则厌憎对方无礼,二则看出这些人虽非汉民,却也不是苗人打扮,此地离黑苗聚居地已然极近,不由生出别样心思。 那汉子怒道:“汉人懦弱,何来勇武可夸?我先斩杀这猪,再同你计较。” 说罢唰的一刀劈出,东华子斜身避开,向后一跃老远,拔剑在手,神情又惊又怒,怪叫道:“好汉须也当不得人多,他们这般多人,我们如何能赢?” 叶孤鸿笑道:“你不会拿下这个做人质?” 东华子眼睛一眨,喜道:“这个法子不错!” 眼见那汉子追来一刀,东华子侧身一让,反手一招“大漠风沙”,剑势浩荡,那汉子一惊,连忙拧腰提臂,回刀反挡,但听叮的一声,东华子那柄精钢长剑应声而断。 叶孤鸿眼神一变,先前看这些人装束,便隐隐有所猜测,此刻看见那汉子单刀锋利如斯,再无怀疑,脱口道:“原来是彝人!” 他毕竟是传武出身,别的事物或许晓得不多,武学方面到底有些见识,认出了对方的彝刀。 元《云南志略》有载:“彝人善造坚甲利刃,有价值数十马者。” 尤其彝人所佩单刀,格外讲究,按照习俗,家中若生儿子,父祖便购三四十斤好铁火烧锤炼,如此每年数次冶炼,直至其子十五六岁时,铁已炼得仅余七八斤,才按照儿子体型高低,造为直刃长刀。 其刀短柄无护手,于柄上镶嵌金银,背厚刃薄,锋锐无比,最利劈砍,东华子那口剑也算利器,却难当此刀一击。 不过对方这一下招架,乃是临时变招,周身不免破绽大露。 东华子惯于厮杀,虽折了宝剑,却不慌忙,大喝一声,三阴手使出,一把抓住对方腰间,内劲一吐,那汉子顿时软倒,口中却大叫道:“这是五毒教的蜈蚣爪!果然是五毒教的恶人…&%¥*! 最后几个字,却是用彝语喝出,叶孤鸿、东华子俱不明其意,那些彝人则听得清清楚楚:保护公主! 便听哗啦啦一阵响动,半数彝人抽刀提盾,变为一个圆阵,仿佛在保护着什么人,剩下一半人满面激愤之色,呐喊着杀了过来。 东华子大喝道:“都住手!不然道爷一爪子抓死了他!” 然而那些彝人也不知是听不懂汉话,还是不在乎此人生死,脚步丝毫未慢,为首几十人挺着三叉镗恶狠狠扑来。 东华子大惊,顾不得撕票,连忙抢过那口彝刀,施展昆仑派的三合刀法,但听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叉镗潮水般刺来,逼得东华子步步退后,连连叫道:“怎么好?怎么好?” 叶孤鸿却是暗喜,心道对方果然是五仙教的对头,口中喝道:“师兄小心,我去擒他首领!” 当下飞奔而出,数十个持刀盾的彝人呐喊着迎来,叶孤鸿右手一甩,天蚕线甩出,系在不远处一根树杈上,全身嗖的飞起,直跃到大树上,顺势收线,双足一点树干,疾飞而出,待力竭将落,复将天蚕线甩出。 这山间道路,两边大树极多,他仗着一条天蚕线,不过两次借力,便飘出十七八丈远,正跃至彝人圆阵上空。 一众彝人看不清他掌中天蚕线,只见他举手投足间凌空飞纵,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都不由骇然惊呼。 叶孤鸿身在半空,居高下视,见那阵心之处立着五个年少女子,其中四人服饰相同,似是丫鬟,居中一个少女,身着华丽彩衣,遍体金银饰物,头上以布一层层缠裹,外面缀着一层层银饰,便似一座白银宫殿一般。 少女有些费力的仰起头,不忘用两只白嫩小手左右扶住厚重头饰,只见蓝天白云之下,一个汉家儿郎飞扑而下,甚至连他眼中的光芒、唇角的浅笑,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瞬之间,少女心中陡然浮现出一个意象,便是对方仿佛一只骄傲的苍鹰,而自己却似无助的鸡雏,生死尽在对方一念之中。 少女周围十余个彝人,齐齐把刀刺向当空,叶孤鸿清叱一声,右手挥出,但见一道紫光荡出,呼啦啦扫过一圈,十余柄锋利彝刀尽数荡开。 四下众人看得明白,那道紫光,离叶孤鸿手掌至少一丈有余,这般手段,已和传说中的剑仙无二,一时间,人人心中都是一片冰凉。 众人惊呼声中,叶孤鸿飘然落地,手掌一张,那紫光蓦然飞退,众人这才看清,乃是一柄紫巍巍的宝剑,正横在那彩衣少女颈间。 周围四个少女尖叫着扑上,叶孤鸿右手持剑不动,左手飘飞如兰花,瞬间连点四人十余处穴道,四个少女顿时僵住,八只大眼睛齐齐一眨,眼泪小河般流淌下来。 彩衣少女轻叹一声,低声道:“求求你,只杀我一个,不要伤我族人。” (本章完) 0136 我饶你命,你叫我儿? 少女声音,恰如清溪解冻,又若雏凤呢喃,汉话说得虽不大标准,却是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叶孤鸿忍不住笑道:“好啊,那便瞧你面上,不伤他们。” 随即伸直脖子高声叫道:“书童呀,你虽有万夫不当之勇,却要谨记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可伤了他们。” 阵前那些彝人见自家公主落入敌手,虽是又惊又怒,却都下意识停了攻击,东华子气喘吁吁,满眼都是茫然神情:这叶孤鸿难道会飞?人家阵势结成,他却是如何进去的? 他方才一心应敌,却是不曾见叶孤鸿施展的手段。 那彩衣少女听叶孤鸿答允,低声道:“多谢。” 随即用彝语大声说了一通,周围彝人都怒吼起来,有的人满面痛苦,有的人嚎啕大哭,又有不少人干脆拿起刀子,便要自行了断。 叶孤鸿吓了一跳,大喝道:“都住手!” 随即皱眉看向少女道:“你同他们说了什么?” 少女飞快地瞟他一眼,立刻转过头去,喃喃道:“我说,伱能飞天遁地,又能御剑伤人,乃是传说中的剑仙一流,大伙儿若要反抗,必死无疑,因此我死之后,速速离去,不得替我报仇。” 叶孤鸿好笑道:“罢了!拦我去路的是你们,先动手砍人的是你们,我这般一个书生,杀鸡都手软,何况杀人?我几时说过要杀你?” 少女讶然道:“你、你不是五毒教的‘毒手书生’么?” 她扭过头,上下打量叶孤鸿,一双秀气的眉毛,下意识皱了起来:“穿蓝袍,拿折扇,长得、长得也俊俏,没错呀,和传言之中一般无二。五毒教既然派你拦截于此,自然是为了杀我,破坏扯勒部和罗甸国联姻吧?” 叶孤鸿好笑道:“怪不得你们见面就喊打喊杀,怎么,穿蓝袍拿折扇,长得好看,就一定是甚么毒手书生?那穿彩衣戴银帽,眼睛大皮肤白,也一定是彝家的仙女?” 少女反应了片刻,才听出是说她像仙女,雪白的脸蛋,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彝人性格直爽,自小到大,夸她好看的人数不胜数,这般绕着弯子夸的,叶孤鸿却是第一个。 便见叶孤鸿把长剑往腰上一拍,便似凭空变没了一般,随即双手一扬,将四个侍女的穴道解开,诚恳望着少女道:“呐?看见了吧?我的确不是甚么毒手书生。” 少女似乎依然有些不信:“可是……这片大山里,是彝人、苗人的地盘,很少有汉人敢进来。那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叶孤鸿微笑道:“我是蜀中峨眉县的一个读书人呐,带着我的胖书童,准备去大都参加科举,特意从山里穿行,是为了见一见大好河山,开拓胸襟眼界。” 他笑意坦荡,阐述明白,少女不由自主点了点头,露出歉意神情:“这般说来,却是我们的不对了,幸好你神通广大,不然岂不是糊里糊涂做了冤枉鬼。” 叶孤鸿倒吸一口凉气,仿佛后怕般说道:“是啊!你不提我都没想起,可不是差点被你们害了?” 少女看他神情,越发觉得愧疚,嗫嚅道:“要不,我想个法儿赔偿你如何?” 随即低头认真想了片刻,“啊”的一声低呼,神采瞬间飞扬,看向叶孤鸿道:“有了!我听说科举分为左右两榜,汉人只能靠左榜,若想高中,着实难极了,右榜就好中的多了,只是右榜只有蒙古人才能考,不如你随我去顺元城——顺元八番等处宣慰司这一代的宣慰使,叫做霭翠,是我定了亲的夫婿,皇帝赐了他蒙古名,可享受蒙人的待遇,我去请他收你为义子,这样你考右榜,就很容易高中了。” 叶孤鸿听她说话,心中大怒,但是看她神情,满是真心诚意的欢喜,似乎很为自己想出的主意自豪,丝毫没有辱没之意,随即明白过来,此女大约并不觉得做汉人、做蒙古人有什么不同,只知道蒙古人享受的便利,远远多于别个民族。 不由摇头道:“你这姑娘倒是有趣,我瞧你也不过十三四岁模样,怎么心肠这么坏?” 少女一愣,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呆呆看向叶孤鸿,全然不知自己怎么就心肠坏了。 叶孤鸿冷笑道:“你们先入为主认错了人,险些害死我主仆两个,然后补偿的方式,是让我做你儿子?啧啧,小小年纪,便想当娘?” 少女方才褪下不久的红潮,瞬间又起,连忙摆手道:“我、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我和霭翠还没有成亲呢,而且霭翠、霭翠他今年五十岁了,他的年纪足够做你干爹,没有人会笑话你的……” 话因为了,叶孤鸿讶然道:“你花儿一般的年纪,嫁谁不好,为何要嫁个老头儿?你爹有没有五十岁?” 这句话说出,少女面上绯红褪下,面色比平时还要更白三分,情不自禁咬着嘴唇,沉默半晌,才缓缓道:“这、这是我的命,我是扯勒部的公主,自然要为族人做贡献。” 叶孤鸿闻言,露出似笑非笑神情,眼神淡淡扫过周围横眉怒目的彝人,不屑道:“这些战士,看着还挺威武啊,面对我一个读书人,喊打喊杀勇猛的紧,怎么连自家公主都护不住?这般娇滴滴小女孩,居然要嫁给五十岁糟老头儿?” 彝人们半数听得懂汉话,都露出羞愤神情,余者向同伴一打听,面色也都难看起来。 少女连忙摇头道:“不是我们的战士不勇敢,你不懂我们彝家的事情,罗甸国自古便很强大,如今有了朝廷的信重,更是声势大振,他们的战士,比我们多十倍也不止,彝家各部的女儿,都要嫁给罗甸侯为妻,也是许多年的惯例。” 叶孤鸿摇头道:“他们若真个强大,怎么五毒教又敢破坏你们结亲?” 少女解释道:“正是因为罗甸国强大,五毒教才想要破坏我们彝族各部和他的关系,不然彝族各部联合起来,苗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再说,五毒教虽然没有罗甸国那么多兵马,但是教中有很多厉害人物,害起人来防不胜防,罗甸国几番想剿灭他们,也不能成功。” 叶孤鸿闻言,眼睛微微眯起,沉思道:“这般说来,罗甸国和五毒教,乃是生死大敌……嗯,可我看护送你这些人,似乎也没有甚么很厉害的高手,难道不怕五毒教来杀你么?” 少女欲言又止,思忖片刻,还是说道:“他们是要杀我的,但是我父亲用了你们汉人的计策,叫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亲自带着我扯勒部四大高手,赶着马车、嫁妆,大张旗鼓前往顺元城,我则和这些战士一起,不用车马,步行前去,这样便能避过五毒教的毒手。” 话音未落,只听桀桀一声怪笑,回荡在群山之间:“扯勒部这等愚蠢计策,也想瞒过我五仙教?奢香公主,留下性命来吧!” 叶孤鸿微微一愣,心道罢了,这岂不是月光洒下了响水滩,面前这个漂亮的精灵一般的彝族小公主,原来竟是奢香? 便听周围战士齐声大吼,快速重新立成阵势,把自己也一并保护在内。 (本章完) 0137 五毒如潮,江湖故人 彝族战士刚把阵势列成,便听号角呜呜劲吹,两下山林中弦声惊响,数十只羽箭吊射而来。 圆阵中,一个五十余岁的老彝人嘶声大叫,叶孤鸿听不懂彝话,猜测乃是举盾之意。 果然轰的一声响动,一百余面盾牌同时举起,这些彝人显然训练颇精,一面面盾牌彼此相连,便似平地陡然间起了座屋子 随即波波之声接连响起,叶孤鸿藏身阵内,满心以为敌人这番攻击注定无功,不料转眼便见许多小蛇,或青或黑,从盾牌缝隙间纷纷掉落。 这些小蛇只得筷子般长短,却是凶悍异常,甫一落地,便弹身而起,咬着人脚、人腿再不松口。 彝人惨叫声此起彼伏响起,至少四五十人抱着腿脚倒下,疼得满地乱滚,显然那小蛇毒性极为猛烈。 叶孤鸿大吃一惊,立刻反应过来,这些箭矢上,只怕都有小蛇缠绕,着实阴险异常。 那带兵的老彝人极是果断,立刻放声大呼,剩下的彝兵齐齐退后,飞快缩成了一个更小的圆阵。 这一次彝人有了防范,一面结盾挡箭,一面各自提刀,毒蛇方一落地,便一刀剁下蛇头,勉强稳住了阵脚。 叶孤鸿皱着眉,透过盾牌缝隙往外看去,那些被咬伤的彝兵已然没了声息,脸上凝固着扭曲痛苦的表情,死状极为可怖。 而先前冲出的数十名叉镗手,未能及时归返结阵,或被射死、或被蛇咬,亦是无一幸存。 这些叉镗手身形普遍壮硕,若是放在战阵上,都是能以一当十的猛士,此刻却死的不明不白。 倒是东华子,一口刀舞得水泼不进,保住了自家性命,却也吓得不轻,见敌人箭雨一停,立刻向盾阵这边冲来。 不待他冲到阵前,敌人号角再度吹响,两边林中各冲出数十个苗人,手中攥着一尺来长绳子,一端系着香瓜大小的瓦罐,一边飞跑一边将瓦罐甩得呼呼作响,奋力扬手掷出。 那些瓦罐飞到盾阵上空,两两相撞粉碎,落下无数蜈蚣、蜘蛛、蝎子。 这些毒物比之前的毒蛇更加细小,吃山风一吹,散开大片,顿时将整个盾阵笼罩其中。 东华子脸都白了,一个急停,转身就跑,哪里还敢靠近半点。 叶孤鸿眼见毒虫纷扬落下,砰砰几掌拍出,掌风激荡,将方圆一丈之内的毒虫尽数震飞。 其余彝人却没这般本事,大半人身上都沾了毒虫,惨叫之声刺耳惊魂。 老彝人见叶孤鸿再显身手,绝望的脸上闪过一丝希冀,忽然跪下,飞快磕了三个头,用汉话叫道:“书生,求你送我家公主去顺元城,扯勒部会送给你和公主等重的黄金!求你了!” 说罢不待叶孤鸿答应,跳起身厉声疾呼,剩下二三十名彝人,齐齐发出悲吼,分左右迎着苗人杀去,便连四名侍女也不例外,显然是要拼死拖住敌人,让叶孤鸿带公主逃生。 至于叶孤鸿是否可靠、有没有逃跑的本事,绝望的彝人们已不敢往深里寻思,只想在自己死前,心中能存一丝希望。 奢香公主泪流满面,从腰带中拔出一柄短刀,便要随着族人冲出,却被叶孤鸿一把拉住,低声道:“伱若死在这里,你的族人死不瞑目,且随我走!” 他倒不是见人好看,便生出怜惜,只是深知奢香夫人颇有豪杰之资,心性、能力,俱是上乘,又是彝族大部落的公主,若能收归帐下,将来必有大用。 这时那些苗人各自掣出兵刃,同残余彝人杀作一团,苗人的武艺明显高出一筹,但是彝人都抱了必死之心,一个个舍死拼杀,生生将苗人挡住。 苗人们怒吼连连,眼睁睁望着叶孤鸿拉了奢香,往顺元城奔去。 奔出没几步,便听一人怒喝道:“想往哪里走?都给我把命留下吧!” 话音未落,便见一道蓝影从林中蹿出,大剌剌拦在东华子面前。 叶孤鸿皱眉望去,只见来人身穿蓝色长衫,手持折扇,三十出头年纪,生得眉清目朗,鼻高口方,几绺胡须飘扬,果然颇为英俊。 奢香公主惊呼道:“毒手书生!” 叶孤鸿点头道:“蓝衣、折扇、长得俊,也难怪你们弄混了。” “不!”奢香公主忽然摇头,斩钉截铁道:“他长得不如你俊。” 二人说话间,东华子已然动手,他是片刻不想停留在此,眼见有人拦路,不由分说便是一招“鼠走龙飞”,正是三合刀法中的妙招。 那蓝衣人侧身让过,东华子脚步斜趟,单刀横顶,又使一招“蛇蹿牛奔”,蓝衣人再次闪过,皱眉道:“三合刀法?你是昆仑派的外门弟子?” 昆仑派武学精要,主要在剑术上,但是外门弟子不得真传,三合刀法就算是厉害的功夫了,这蓝衣人见他书童打扮,又是使刀,便只当他是外门弟子。 叶孤鸿笑呵呵道:“果然是昆仑派的武功么?那敢情好,当初我花了十两雪花银,才请一个老道教了他这门刀法,老道自称是昆仑弟子,我一直疑心他骗我哩。” 他反应及快,一听那蓝衣人说话,便知对方也是刚刚赶来,不然岂会看不见东华子耍剑? 东华子闷头不吭,只顾挥刀劈砍,可惜这门三合刀法威力有限,东华子本身武艺亦不如此人,因此蓝衣人应付得十分自如,甚至有暇将叶孤鸿打量一番,皱眉道:“咦,我瞧你倒有些面善。” 叶孤鸿笑道:“那却巧了,小生看仁兄,亦是十分面善。” 心中也不由觉得有趣:本以为当初五仙教带走了此人,定是要折磨致死,不料这厮当真有些手段,看这情形,竟是在五仙教混得还颇有头脸。 眼珠一转,又添补了一句:“仁兄可曾去过华州一带?小弟当年求学华州,似乎曾在那里见过仁兄。” 这蓝衣人不是别个,正是当年被白蛇、青蝎捉走的华山弟子,“神机剑客”余亨通,他既是华山弟子,怎么可能没去过华山脚下的华州? 只见他面色一变,随即强笑道:“呵呵,在下生于斯,长于斯,平生不曾涉足长江以北,看来咱们应该是不曾见过了。” 说罢忽然抢攻,三拳七脚连环击出,东华子顿时手忙脚乱,连连退后。 余亨通趁他躲避,一声清啸,扭身疾扑叶孤鸿。 叶孤鸿心知自己说出华州二字,以余亨通的精明和狠毒,必然生出杀人灭口之心,以免后患,因此早有防备,将奢香往背后一拉,一招“亢龙有悔”,迎面打将出去! 余亨通方才见他谈笑自若,早料定他武艺不差,因此这一扑已出全力,却是万万不曾想到,对方居然身怀这般绝学,只觉一道浩大掌力扑面而来,一时躲闪不及,只得全力运起五仙教学来的毒掌功夫,咬牙迎了上去。 (本章完) 0138 书生潇洒,女儿多情 可怜余亨通突袭在先,哪料对方早有准备,四平八稳一掌拍来,自己反失了变化余地,只得强运毒掌,以硬碰硬。 双掌相接,余亨通只觉一道沛然巨力狂涌而至,自家掌力土崩瓦解之余,欲送往对方体内的毒性,也自倒灌周身经脉,不由“啊”的一声惨叫,仰头倒飞而出。 奢香公主一双妙目,瞬间大睁。 要知这“毒手书生”,近年来横行贵州,以武艺高、手段毒、计谋百出著称,名声之响,能止小儿夜啼,却不料这一招之间,便败在叶孤鸿手中。 尤其是她站在叶孤鸿身后,看得格外清晰—— 叶孤鸿左腿微屈,右掌疾推,力之所至,似乎连空气都隐隐扭曲,手臂上仿佛缠绕着一条若有若无的神龙,伴随着手掌推出,向前疾飞,着实威风赫赫。 东华子亦是高呼一个“好”字,心下惊骇莫名:我和这小子的差距,原来竟如此之大么? 他当初在茶卡盐湖初识叶孤鸿,亲眼见到叶孤鸿以剑对剑,胜了青海三仙中的叶子清;后来又目睹叶孤鸿以精妙掌法,独战朱寿、武炎两大高手,自然知道自己的功夫不如叶孤鸿。 只是万万没料到,一个打的自己几无还手之力的高手,一招之间便大败在叶孤鸿掌下! 在东华子看来,便是自己师父樊淑云,也不过略胜那蓝衣人半筹,叶孤鸿竟能这般摧枯拉朽取胜,不由他不震撼。 其实他又哪知,叶孤鸿自习武以来奇遇不断,尤其武当山一行,张真人以近百年功力运使鹤嘴劲,替他把自身修出的内力、紫芝、蛇胆药力、金蝉蛊毒之力,强行束而为一,使他一步迈入真正高手之列。 尤其是张真人传他太极呵嘘诀,调和体内阴阳二气,叶孤鸿学得后一日三练,不敢丝毫怠慢,内力愈发凝练醇厚。 直至学得降龙十八掌这等刚猛绝艺,算是彻底将一身内力运用至极,如今全力一掌拍出,掌力雄浑沛然,那余亨通若是游走缠斗,还有一战之力,似这般硬碰硬,可不正是以卵击石? 叶孤鸿不知旁观者的心情,一朝得手更不饶人,左脚震地,身形暴展,一招“见龙在田”,疾追上还未落地的余亨通,砰的一掌,重击在他小腹上。 余亨通一个筋斗重重扑倒,哇的一声,大口鲜血吐出,随即连吐几口鲜血,自己看去,眼神一凝,却见那浓稠血液中,竟有许多内脏碎块。 这般重伤,便是华佗重生、扁鹊穿越,也要束手无策,余亨通趴在地上,目光怨毒地望向叶孤鸿,颤巍巍抬起手,把折扇柄对向叶孤鸿。 叶孤鸿反应极快,侧身一闪,左手一探,劈手夺过了扇子,顺势一个金鸡独立,右脚蝎子般向后一抬,蓄力半秒,嘭的一记足球踢,把余亨通的脑袋踢得骨肉四溅,只余一个光秃秃的脖腔子,往外噗噗冒血。 奢香公主见他一脚把人家头踢“没”了,惊得面色发白,不待惊叫出声,便觉啪嗒一下,一坨湿湿热热的东西飞在脸上,吓得顺手一擦,只见白白嫩嫩,夹杂几缕红丝,还道是鸟屎,恰好东华子看来,好心指点她道:“这是人的脑子。”顿时身形一晃,晕倒在地。 叶孤鸿见她晕倒,回身走来,出指如风,顺手点了几处穴位。 东华子惊奇道:“你点她穴位何故?” 叶孤鸿低声笑道:“师兄,小弟本来还在为难,救了这女子,便再难混进五仙教,如今却有了别的想头,你同我杀尽在场众人,我和你细说。” 东华子见他脸上微笑,眼神冰冷,吓得一颤,连忙道:“好,伱让我杀谁我便杀谁。” 这时那些苗人,已将彝人杀尽,自家也折了十余个,剩下三十余人齐齐扭头,凶神恶煞杀来。 为首一个叫道:“交出那个彝人小妞,让你们死个痛快!” 一伙人冲至三丈以内,猛然见余亨通无头尸首趴在地上,无不大惊,齐齐止步刚要说话,叶孤鸿大喝道:“杀!” 纵身扑入人群,降龙掌展开,一掌一杀,所过之处,无一站立之人。 东华子也发凶威,怪叫连连,彝刀抡起,一连劈杀五六人,再看场中,叶孤鸿施施然回转,已无一个活人。 叶孤鸿四下看了看,这才低声道:“师兄,我已经大致想明白了,这个扯勒部要嫁女儿给蒙元宣慰使的霭翠,霭翠乃是罗甸侯,也是彝人最大的一股势力,五仙教怕这些彝人联合起来势大,故此要破坏联姻,扯勒部分兵两路,一明一暗,这个奢香公主便是暗路,五仙教应该是中了计,临时发现不对,因此这毒手书生急急带队追来,恰好这暗路的彝人和我们起了纷争,被他追上,如今既然杀光了这队苗人,五仙教便不知你我也参与其中。“ 东华子先还听得明白,渐渐晕头胀脑,最后一拍大腿道:“没错儿,那我们该如何行事?总之师兄都听你的。” 叶孤鸿笑道:“我答应了要送这奢香去顺元城,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然先送她去了再说。” 东华子探头,见奢香姿态恬静,相貌绝美。不由馋道:“这般貌美小娘子,那个老狗头有什么福气消受?我看只有师弟这般人物,才足匹配。” 叶孤鸿哈哈笑道:“师兄这话说的不错,那老头儿且不说他老,单说他甘做蒙元走狗,也不配消受这般小娘。走,随我送她去顺元城。” 东华子听得懵了,却见叶孤鸿抱起奢香,展开轻功便走,也不敢多问,只得紧紧跟随。 个把时辰功夫,二人已到顺元城外,叶孤鸿寻个无人处,悄悄解开奢香穴道,奢香茫然睁眼,呆呆道:“我怎么了?” 叶孤鸿似笑非笑,摇头道:“你被吓昏了,好家伙,你带了多少斤首饰,平时走路不嫌累么?” 奢香这才发现自己竟在他怀抱里,“哎呀”一声低呼,飞红上面,然而不待她挣扎,叶孤鸿已然轻轻放了她下来。 他拉着奢香一只小手,低声道:“你听我说,你既然要嫁人,便当知道,男人骨子里都是小气的,如果让你那老丈夫知道,救你的人是我这么一个英俊小伙儿,只怕他不仅要为难我,以后也要疑心你,那便不美了。” 他眼神诚恳温润,盯着奢香双眼,认真嘱咐道:“我马上进京赶考,自不怕他为难,你却要和这老头过一辈子呢,若是老头起了疑心病,那日子如何过得下去?所以你记得一口咬定,没人救你,是你的部下拼命断后,你自己才趁机逃了出来,明白了么。” 奢香望着他充满关怀的眼神,虽然面颊如火,却舍不得移开目光,只呆呆摇头道:“不,不行的,奢山大叔说了,你救了我,要让我阿爸给你和我等重的金子,我们彝人,从来不肯忘恩负义。” 叶孤鸿微微一笑,笑意里藏着掩饰不住的傲然:“傻姑娘,我若贪心你家金子,何必现在送你来?把你养到五百斤再送来,岂不是发了大财?” 奢香面色更红,又忍不住低头笑道:“你,你尽会胡说,我又不是,又不是母牛。” 叶孤鸿哈哈一乐,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总之,我不贪你的金子,好姑娘,我只希望你生活的顺心如意,便心满意足了。” 说罢放开小手,冲东华子一摆头,扭身就走。 奢香一惊,连叫几声,随即扶着头饰追去,然而叶孤鸿、东华子走得飞快,片刻就转入了山中。 奢香立在原地,呆呆望了良久,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她的左手下意识紧握住右手,那是叶孤鸿方才所牵之处,她想留住叶孤鸿留在她指尖的温度,即使明知不可能。 也不知过了多久,奢香擦去泪花,一步一回头,往城里走去。 城外山林中,一俊一丑两颗头颅探出,东华子眼眶微红,颤声道:“太感人了,真的,师弟,太感人了,我要是你,我就带她去天涯海角,这般好女子,如何忍心看她嫁给一个老头儿?” 叶孤鸿扭过头,古怪地望着他:师兄,你忘了我的话么?一介蒙元走狗,岂配消受这般小娘?走,我们进城,等他们结婚。” 说罢便往城里走去,东华子讶然看着他背影,喃喃道:“我真是猜不透你呀,师弟!” (本章完) 0139 夫人掌权,蛮子飞山 叶孤鸿、东华子入得城后,替东华子买了口长剑,又买了套彝人的衣服,随即便找了间偏僻客栈,足不出户住了三日。 三日后,宣慰司元帅府传出消息,八番等处宣慰司宣慰使、龙虎大将军、罗甸侯霭翠大人,正式迎娶四夫人入门。 一时间官差尽出,满城张灯悬彩。 叶孤鸿得知,立刻换了彝人的衣服,调些淡墨,把面孔擦得黝黑,寻个僻静处,施展轻功跃入侯府。 彝人相貌,大多浓眉高鼻,眼眶深邃,叶孤鸿也恰恰是轮廓极分明的长相,因此涂黑了脸后,便是彝人自己也难分辨。 侯府中这一日格外热闹,各族首领或是亲至,或是派了亲信,都来贺喜吃酒。 叶孤鸿混迹其间,腰里插着同东华子讨来的彝刀,仰着脸儿,大模大样走动,看上去气派十足,一路竟是无人过问。 不多时,大致摸熟了侯府的路径,遂踢踢踏踏绕到了后院里。 那霭翠的大夫人几年前病逝,后院中只有二、三两位夫人,都是四十上下年纪,又有五六个子女,其中最小的儿子,也有十五六岁。 这一家人都围坐在二夫人的院子里,一边吃着果子,一边板着脸,说着新娘的坏话,面上都是刻薄神气,显然不大待见霭翠新娶的年少妻子。 叶孤鸿笑眯眯走过来,霭翠大儿子一见,便觉气不打一处来,呼的站起身,指着鼻子骂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你是谁的下属,,这般没规没矩?” 他兄弟几个各有下属,彼此也难认得周全,因此虽见他是生面孔,也只道是哪个兄弟的部下。 这小侯爷说得乃是彝语,叶孤鸿不解其意,只是点头笑道:“好的好的。” 小侯爷听他口吐汉话,眼睛一瞪,却见叶孤鸿摸出一把折扇,掉转了扇柄对着自己,随即那扇柄中喷出一道青烟,小侯爷猝不及防吸了满口,心中大怒,正要拔刀斩杀叶孤鸿,忽然面皮发僵,不由自主笑了一笑。 周围人等正要发作,忽见小侯爷露出笑脸,都是一愣,叶孤鸿趁机鬼魅般掠了一圈,一人脸上喷出一点青烟,扭身就走。 后院另一处院落中,霭翠喝得大醉,两个小厮死命扶着他,摇摇晃晃往新房走去,迎面撞见叶孤鸿从花丛中闪出,正要喝斥,叶孤鸿把最后一点毒烟喷在三人脸上,丢下扇子便走,悄悄回到正厅,找个酒坛狂饮几口,摇摇晃晃,佯做喝醉模样。 不多时,侯府后院有人惊叫起来,正厅中大吃大喝的众人一愣,片刻功夫,有人屁滚尿流来报,道是宣慰使、罗甸侯霭翠,连同夫人儿子,尽数死得精光,死者人人面带诡异笑容,现场找到折扇一把。 霭翠部下面色大变,齐齐涌去后院一看,当即有人惊呼:“这般死法,分明是五毒教的长乐绝命烟!” 又有人道:“这把扇子,好似是毒手书生的兵刃!他故意留在此处,是向我们示威么?” 一众人神情大变,纷纷议论起来:原来当初霭翠之父阿画死后,霭翠两个哥哥乍俄、陇内先后继任宣慰使,却在四年之内接连被毒杀,一向认作五毒教所为,霭翠即位后,一向小心防范,如履薄冰般过了十年,不想终究还是被人毒杀。 随即又有人说起继任者的问题,霭翠后代虽然死绝,他两个亡故的兄长,却还有子息在世。 叶孤鸿混在人群中冷眼旁观,将霭翠四个侄儿的长相一一记下。 当夜,霭翠四个侄儿尽数惨死家中。 霭翠一众部下几乎发疯,令人辨认死因,却是中了五毒教的“蝎尾丧门钉”。 这一下,传承一千余年的罗施鬼国势力,竟然落到无人继承的境地。 如此又过三日,彝族扯勒部首领奢享忽然暴起,率领麾下高手,连续击杀霭翠麾下三名重臣,并联手其余几名彝族大将,合力推举霭翠方过门的遗孀奢香为宣慰使,联名上表元廷请封。 自此,顺元上下,皆以“奢香夫人”呼之。 然而奢香夫人毕竟过门不及一日,尚未同霭翠圆房,更不曾怀上子女,有些彝族部落以此为由,认为其得位不正。 叶孤鸿听见消息,正准备对付了这几个反对党,奢香却是更为果断,以“议选罗甸侯”为由,召集众首领议事,席间以勾结苗人定罪,将不服者当众斩杀,并下令集合各部之力,共灭五毒教,报此血仇。 叶孤鸿得知,哈哈大笑,东华子又惊又佩,询问道:“师弟,你这几日忙着做刺客,便是为了今日?伱如何得知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娘,竟能坐上大位?” 叶孤鸿笑道:“那霭翠老头这么多年没娶老婆,忽然要娶亲,五仙教又急着破坏,能为什么?必然是因为扯勒部实力不凡的缘故。而那扯勒部的首领肯把娇滴滴的小女儿嫁给老头,自然也是好权重利之辈,他还能想出明修暗度的计策,显然也不是蠢人,既然是聪明人,又好权力,我给了他这等机会,如何能够错过?” 东华子连连点头,又问道:“那你如何料定他们会和五仙教开战?” 叶孤鸿笑道:“奢香夫人此番得位,的确不正,为了避免更多人议论,当然是转移注意力,和外敌大打出手,省得大伙儿闲来无事浑闹,呵呵,那些不服奢香的部落,多半是要当先锋!” 东华子听罢,福至心灵,忽然道:“哎呀,那个魔教刚立了教主,便要来打我们,岂不也是一般道理。” 叶孤鸿笑而不语,心中念头辗转,翻来覆去都是奢香的面孔。 自家暗忖;不愧是史上留名的女雄,虽然如今年纪还小,但虎豹之子虽未成纹,已有食牛之气,出兵攻苗,着实是妙招,待回头解决了明教,我还当来会她一会。 次日,一股股彝兵陆续开出,叶孤鸿也带了东华子,悄然离了顺元,循着山中小径,往雷公山、月亮山一带而去。 如此翻山越岭行了数日,到得清水江畔,只见江滩平地上,正有数百人杀成一团。 叶孤鸿拉住东华子,躲在暗处观其服色,乃是彝、苗二族,其中彝人约摸三四百,苗人不足百数,但是其中有二人极为勇武。 这二人看相貌似乎是父子,一个四十余岁,一个二十出头,各舞一柄五尺长刀,纵跃如飞,身摧刀往,疾速凌厉,所过之处,衣甲平开,血如泉涌。 因有这二人往返冲突,苗人人数虽寡,场面上却占据上风。 东华子惊呼道:“好厉害!不料蛮人之中,也有这般厉害的刀法、轻功,我瞧彝人必然要败。” 然而过得不久,忽然一队人马,坐着竹排顺流而下,都是彝人装束,足有六七百人数量,一个个捶胸疾呼,不待竹筏靠岸,便纷纷拔刀下水,奋力冲杀过来。 得了这股强援,彝人士气大振,尤其其中有个极为壮硕的彝人,左手大盾,右手三叉镗,杀法精强无比,以一人之力,将那两个厉害苗人尽数挡住。 东华子叫道:“哎哟,彝人来了猛将,人马有多,这回那伙苗人只怕一个也难活命。”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竹哨声大做,随即便见山林之中,潮水般游出无数毒蛇,长大者足有数丈,细小的则不过尺余,彝人见了,惊声大叫,拔刀便剁,这些蛇却似迷了神智一般,眼珠发红,不顾生死涌入阵中,或是张口乱咬,或是合身扑缠,彝人阵列,迅速大乱。 东华子又道:“啧啧!这么多毒蛇看得都恶心人,我瞧彝人又该输了。” 便听有个清亮的声音叫道:“飞山部的兄弟退一退,这伙敌人,我们五仙教来料理了。” 那使长刀的年长汉子喝道:“飞山杨家,但知杀敌,从不后退!放心,贵教的蛇儿伤不得我等。” (本章完) 0140 雌雄蜈蚣,杨家枪法 叶孤鸿听到“飞山杨家”四字,微微一愣,自语道:“飞山蛮?杨再思的后代?” 眼珠微转,隐隐生出一条计策…… 当年宋朝杨家将威名赫赫,其实有两家姓杨的,一个是太原杨氏,号称“杨家世将”,另一个则是武陵杨氏,号称“杨家世勋”,乃是武陵蛮后裔。 唐末五代时,武陵杨氏出了个好汉杨再思,云集苗侗各族精锐,形成“飞山蛮”势力,其部人马横行山林,蹿走如飞,杨再思人称“飞山太公”,麾下十子,各为酋长,号“十峒蛮酋”,后来降宋,皆为刺史、知州、太尉、将军,比起那个满门忠烈的杨家将,可谓满门荣华。 他再细看那二人使刀,隐隐含着军中路数,显然是能运用于战阵的刀法。 这时蛇群大至,果然不咬那些飞山部的苗人,苗人趁机进攻,彝人愈发大乱。 那使叉盾的彝人猛士大叫:“五毒教妖人,只会驱蛇赶虫,有种的出来,与老子们当面杀伐。” 便听一声冷哼,林子中走出十余个人,各执数丈长细竹杆儿,只有为首一个苗人少女两手空空,穿一身及地长裙,得意叫道:“出来便出来,莫以为你们人多,我们便怕了,在这山林之中,便是我五仙教天下,你人马再多十倍,也不过白白送死。” 那彝人盯着少女看了一眼,见她十五六岁年纪,一双大眼睛顾盼有神,圆圆面孔甚是可爱,不由怪笑道:“看你这小妞的模样,想必便是五毒使者的身份,赫赫,合该老子今天立功!” 说罢一身凶焰陡然发作,放声大喝道:“动手!” 众彝人听见,齐齐从腰间扯下一个布袋,哗啦撕裂,顿时粉尘四溢,那些发狂的蛇儿嗅见,便似老鼠见了猫,一条条争相遁逃。 苗女身后那些汉子大惊,连忙把竹哨吹得山响,又把竹竿儿去拨那些蛇,欲使他们回头,然而蛇儿们如遇天敌,理也不理纷纷逃去。 彝人猛士哈哈大笑:“既知伱们手段,如何还会中计?这是雄黄粉混了石灰粉、半夏粉、凤仙花粉还有鹅粪,便是蛇祖宗来了也不敢近前!儿郎们,杀光这些人,活捉这毒娘!” 彝人们齐声大喝,一拥而上,飞山部首领大喝道:“拼了!”挥刀连杀数人,彝人猛士大怒,大步上前将他父子抵住。 一时间大战再起,五毒教那些赶蛇的教众本事平平,没片刻便被杀绝,反而那年少苗女武艺不凡,眼神中露出狠辣之色,裙子中取出两柄怪剑,左冲右荡,片刻功夫连杀五六人。 东华子惊呼道:“这是雌雄蜈蚣剑吖!” 此前叶孤鸿给他们的五仙经中,便有这门本事,乃是使双剑的剑法,只是一般宝剑难尽其用,还需特意定制两柄异型兵器,方显威能。 便似苗女手中双剑,说是剑,却不似一般剑器般忽然一体,而是一节一节,形如蜈蚣身躯,内部以金银丝、兽筋拧缠为索,既能如寻常剑器般刺砍劈削,也能按动剑柄机簧,使各节松开,如九节鞭般扫打抽砸,忽软忽硬,令人防不胜防。 叶孤鸿做讶然神态:“哦?原来这就是蜈蚣剑!” 东华子斜睨他道:“五仙经还是你给本派的,难道你不曾看过?” 叶孤鸿正色道:“说好要给你昆仑的东西,我去看他作甚。” 心中却是暗笑:缘何定要来五仙教走一遭?除了其他事情,走过这一遭,届时峨眉自家弟子想练五仙经中本事,便算有了出处。 顺口又道:“这门剑法颇是不凡,女子难使重兵器,这蜈蚣剑却极适合女子施展。” 二人又看片刻,那飞山蛮部只剩下二十余人,前后上千彝人,也折了二三百数。 叶孤鸿摇头道:“看来五仙教再没旁的后手了,你我出手吧!我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切记,你那三阴手万万不可使用!” 东华子连连点头,随即像只土拨鼠一般,从藏身处跳出,四下一看,顿时色变,惊呼道:“啊呀,啊也,不得了,了不得!公子,这里竟然正在打、仗、呀!快快,趁这些彝贼不曾看见你我,我们快快过河。” 叶孤鸿看着他拙劣生硬的表演,想起武当众侠、义兄史飞龙那浑若天成的演技,暗自摇头。 只是此时也无暇点拨他,连忙慌慌张张跳出,惊声道:“快走,快走!” 二人一前一后,擦着战团的边缘,便往清水江奔去。 叶孤鸿跑着跑着,袖子里还掉出一个金元宝来。 几个在战阵边缘躲懒怕死的彝兵见了,眼珠子都变成元宝形状,互相换个眼色,齐齐大吼一声,杀向主仆二人。 叶孤鸿大叫道:“小东子!” 东华子一扭头,满脸赤胆忠心神色,大叫道:“不许伤我公子!” 回身扑来,抽出长剑,唰唰几剑,杀翻了几个彝兵。 别的彝兵见二人杀人,当即大怒,分出一小队杀了过来,东华子抖擞精神,舞剑招架,然而这队彝人都使长器械,成排戳来,东华子武艺虽远高于彼等,一时也难近前。 战了片刻,想起叶孤鸿吩咐,连忙大叫道:“公子,敌人厉害,快施展你的家传枪法!” 叶孤鸿惶惶道:“我、我又没有枪,如何施展枪法?” 东华子运起内力,左右两剑,荡开诸多兵刃,忽然使个绞字诀,把当面一个彝人的铁矛荡绞脱了手,单手抢过丢向身后:“公子接枪!” 叶孤鸿一枪在手,气势顿时一变,大喝道:“呔!尔等贼寇,今日要你们见识见识名满天下的杨家枪法!” 把枪一抖,大踏步杀上前去,那枪如游龙一般,一枪一条人命,瞬间将围攻东华子的一小队彝人杀绝! 东华子真心诚意叫道:“哎呀,公子好枪法!” 心中却是暗暗震惊:这枪法大开大合,直来直往,只重力道、气势,不重招数变化,分明是将门枪法路子!怪哉,这峨眉派怎么什么都教? 他却不知郭杨两家百年渊源,当年钱塘江畔,长春子丘处机雪夜除奸,相遇郭杨二人,一时误会动起手来,见识了七十二路杨家枪法,认出对方乃是忠良之后,于是化敌为友。 当时长春子于这枪法便有评价:“杨家枪法虽是兵家绝技,用于战场上冲锋陷阵,固是所向无敌,当者披靡,但以之与武学高手对敌,毕竟颇为不足。” 后来郭杨二人遇害,长春子寻到杨氏后人,将所记枪法传授,虽然其中许多秘传手段不得而知,但基本招数却是记得清楚。 再至后来,郭大侠死守襄阳,这是数万数十万人的大战,郭大侠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身临战阵,也须跨马披甲,持长兵以战。 长春子期间来访,便将这路枪法传下,所取之处,正是其“冲锋陷阵,所向无敌,当者披靡”之威。 此枪法种种秘传绝招虽然遗失,但郭大侠何等武学修为?几场大战后,根据自家心得体会,将所缺变化尽数弥补周全,复现杨家神枪之威。 及至后来,郭二姑娘苦恋神雕侠,特意同父亲求来这一路枪法,每每演练之际,心中未尝不是想着:这是你家的枪法,可是如今我会,你却不会,总有一日,你要乖乖的央告我,我才把这枪法再传给你…… 然而人间诸事,泰半不由心愿。 这路枪法,郭姑娘终究未能传给神雕侠,所留下的,也只有一本亲手录写的枪谱,放置在峨眉派密室中无人问津。 光阴又转经年,许多年后,叶孤鸿上山,灭劫想着他以后要加入反元大业,仅凭剑术、拳脚,如何能横推万马、傲立千军? 遂把这本枪谱取出,细细传授给弟子。 叶孤鸿力气或许不如古来名将,但是内力如潮,将这一路枪法施展开,如龙出海、似虎还山,真个是当者披靡,一道直线般杀入战阵,背后遗尸百余。 杨再兴身世,说法有六—— 其一:武冈军(今新宁县盆溪)瑶族人。宋崇宁三年(1104年)生于城步,年幼丧父,随母李氏来新宁崀山盆溪外婆家居住;自幼习武,弓法神奇。 其二:苗人,生于武冈军石井图(今cbmz自治县资源乡水东村),其父杨发祥,飞山蛮杨再思后裔,杨发祥去世后,随母亲迁往新宁盆溪外婆家居住。 其三:相州汤阴人,据说是杨业后人。 其四:苗人,北宋元丰四年(1081)正月初一出生,武冈军石井图(今cbmz自治县西岩镇水东村)人。(cbmz自治县官方网站) 其五:《说岳全传》虚构,杨家将杨六郎后代。 其六:元人虞集所著的《道园学古录》:“飞之裨将杨再兴,则邦乂之子也。”而《鸿山杨氏家谱》也记载,杨再兴是杨邦乂季子。 (本章完) 0141 回马一枪,杨家认亲 眼见叶孤鸿勇悍如斯,当面彝兵纷纷退避。 几个彝族队将见状,唿哨一声,联袂杀出。 这五人身形彪悍,步伐间杀气腾腾,手中或持刀盾,或持叉镗、长枪,出招凌厉凶狠,显然皆是军中健者。 叶孤鸿让过数招,内力贯注双臂,一招“横扫千军”使出,强行荡开一众兵刃,借着余力转步拧身,那枪自腰间一盘,从腋下直蹿出去,恰如毒蛇出洞,又险又奇,顿时戳杀一人。 随即向后一跃,就手抽出枪来,躲过斩来两刀。 蓦然耳朵一动,上身往后一折,恰似虹桥,长枪贴着自家面门倒扎出去,将掩至背后一人捅翻。 腰腹发力一拧,翻身腾起,长枪顺势挥圈,逼开剩下三人,落地一蹿,扑至一人身前,把枪头一拨一刺,强行荡开单刀,将之刺杀。 余下两人齐齐怒吼,刀砍叉刺疯狂攻来,叶孤鸿舞枪招架,守了两三合,忽然反攻一枪,枪势快如闪电,再杀一人。 最后一人心知不敌,怪叫一声,合身扑向叶孤鸿,狠狠挥刀劈下,存心要搏个两败俱伤。 叶孤鸿不慌不忙,侧步避开,枪攥一抬,重重点中其小腹,反身挥枪,以枪刃割开了那人脖子——这一招唤作“怀里藏刀”,乃是长兵短使的高明功夫。 连杀五个好手,彝人士气愈发沮丧,那使盾和叉镗的猛士怒吼一声,弃了杨家父子,直奔叶孤鸿。 使蜈蚣剑的苗女倒是心好,提声叫道:“汉家郎,加小心,此人是彝家有名的四等骂色。” 叶孤鸿心想什么马瑟,这怎地还整出英格力士来了? 一时不明所以,那猛士狠狠一叉捅来,叶孤鸿连忙侧身避过,顺势还了一枪。 猛士挥盾拍开长枪,大叉呼的横扫,叶孤鸿竖起枪杆架住,两般兵器相击,嘭的一声,只震得手掌发麻。 彝人猛士却是面不改色,纵身一大步抢至身前,肩膀顶着盾牌,狠狠发力撞出。 叶孤鸿横起枪杆招架,嘭的一声,吃他撞退数步,暗自惊道:怪不得那杨氏父子如此武艺,两个尚抵不住他一人!这厮竟是天生神力! 彝人盾击撞退叶孤鸿,单手持叉镗迎头便砸,叶孤鸿内力一提,横持长枪,以尾端斜挑,凭借巧力卸开那叉,顺势转身抢步,枪头径扎彝人小腹,彝人沉盾砸开。 二人你来我往,战了十余合,飞山部两大高手和苗女趁机大杀彝兵,这彝人猛士分身乏术,怒吼连连,一招一式愈发有力。 叶孤鸿同他又战几合,忽然一枪拨开对方叉镗,回身便走。 彝人猛士见他脚步踉跄,只道定是力竭,当即大踏步追来。 不料叶孤鸿拧腰盘腿,坐地回身,长枪飞转着向上刺出,呜的一声怪啸,便似要把天捅出个窟窿! 飞山部两个高手齐声惊叫:“回马枪!” 这一枪端的是又快又沉,那猛士奔势难止,便似自家凑上来一般,大惊之余,忙举盾牌要架,然而盾牌方过胸口,枪尖已入咽喉,盾牌往上一抬,嘭的砸断了枪杆,身形却也就此凝固当场。 叶孤鸿看了看没头的枪杆,赞道:“真是勇将!” 枪杆轻轻一点,猛士应声而倒,剩下数百彝人呆了片刻,忽然齐声大叫,四散而逃。 叶孤鸿见敌人溃败,顺手丢下枪杆,顿时气质一变,连眼神也温和起来。 那苗人少女追着杀了几人,嘴里骂骂咧咧回来,走到叶孤鸿身边,上下打量他两眼,收起双剑,捂着嘴笑道:“你连罗无敌都能杀死,如何看起来这般文质彬彬?说将出去谁个能信,他可是彝人中鼎鼎大名的骂色。” 叶孤鸿趁机抱拳,斯斯文文问道:“姑娘,小生这厢有礼,却不知骂色一词,当做何解?” 苗人少女背过身,捂着脸大笑一回,好半天才转回来道:“你方才拿枪时那般威武,如何此刻这般、这般、这般酸叽叽的?” 叶孤鸿羞涩笑道:“手上有枪,便是武将,武将自当雄烈,手上无枪,还是书生,小生自小这般,已是习惯了。” 苗人少女眼睛都弯了,笑嘻嘻道:“有趣,有趣,那我拿起剑也是个凶婆娘,放下剑也是个凶婆娘,却又怎么说?” 叶孤鸿摇头道:“那证明姑娘手中纵然无剑,心里却是有剑,不过请恕小生直言,姑娘杀人时固然凶狠,此刻笑起来却是可爱的紧,一点也不凶。” “我不凶?”少女本来还在琢磨“手中无剑、心中有剑”,蓦然听他说自己不凶,一下瞪圆眼睛,仰着头凑近到叶孤鸿面前,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大叫道:“啊呜!” 随即得意道:“哼哼哼哼,吓死伱了吧?敢说我不凶!” 叶孤鸿睁大眼道:“啊呜……是苗话么?不知当做何解?” 少女气道:“啊呜!啊呜呀!啊呜就是老虎啊呜、嗷呜的叫呀!” 她啊呜叫的时候,下意识张大嘴、瞪圆了眼,腮帮子圆鼓鼓的,还把两只手举起在脸蛋边做爪子,看上去倒似一只大猫咪一般,萌凶奶狠。 东华子眼见叶孤鸿装痴扮傻,片刻功夫,便和这苗女谈笑风生,心中好生羡慕,暗自道:我在昆仑山便久闻人说,苗女最是多情,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嘿嘿,这般多情的好女子,如何能让叶孤鸿这小子得了便宜?我也算他师兄,便从尊老爱幼的角度,也该轮到我发市一回…… 当即提一口气吸住了肚子,上前笑呵呵道:“公子你说的不对!我看这位姑娘其实挺凶狠的……” 话音未落,少女脸色骤变,冷喝道:“我和你公子讲话,你一个奴仆插什么嘴?” 又看向叶孤鸿,一脸怒其不争神情,叹道:“你这个酸书生,只怕心底太善了,连下人都没了规矩,你若信得过本姑娘,我亲自帮你调教调教这胖子如何?随便给他三五十鞭子,保他几年都不敢正眼觑你……” 东华子听得满心委屈,又不由心惊肉跳,幸好见叶孤鸿连连摇头:“不可不可,我和小东子,名为主仆,实为兄弟,这一路山高路险,若无他保护,我如何去大都求取功名?姑娘,我求你不要打他。” 少女被他软语相求,只觉脊骨都酥了,忍不住堆出笑道:“好吧,看你面子,我饶这胖子一回。” 又道:“对了对了,我要告诉你骂色是什么,他彝家制度,全民皆兵,平时藏兵器于百姓家中,闲时打猎耕田,逢战上阵,但是军官却不必耕田打猎,只要操练武艺便好,他们把军官叫做骂色。五等骂色统帅百人,四等骂色统帅千人,在彝人骂色中,方才那人叫做罗无敌,乃是罗甸国有名的大将,彝家四等骂色之中,只怕以他最为骁勇。” 叶孤鸿这才恍然,怪不得此人一死,余众当即胆丧。 此时飞山部几人安置好了伤员,也自走来,战至此刻,还能站立的飞山蛮,只余五六人,其中便有为首两个用刀高手。 年长那汉子满面诚恳,抱拳道:“小兄弟,若不是你帮忙,我们今日必然死绝。我们这些男子汉,死了也便罢了,却连雪蜈仙子也要连累。” 雪蜈!叶孤鸿听在耳中,心中立刻想起当年认识的少女“白蛇”,白蛇曾提过“五仙使者”一说,这般看来,这雪蜈只怕正是其中一员。 雪蜈连忙道:“杨酋长何必说这般话?飞山蛮与五仙教世代交好,况且这次彝人大举兴兵,原是要找我五仙教的麻烦,你们仗义相帮,足见情谊。再说今天也是我自家犯了蠢,被人骗出林子来,纵然真的战死,也是自作自受,岂能怪得你们?” 那汉子摇头苦笑,又看向叶孤鸿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我瞧你使的枪法,倒和我家家传的枪法有些相似。” 叶孤鸿露出惊讶神色,摇头道:“酋长莫非看错了?这是杨某的家传武艺,如何成了你们家传的?” 那汉子听了,诧异道:“咦,你也姓杨么?不知小兄弟是哪里人氏?” 叶孤鸿道:“小生乃是嘉州人氏,自我祖父那代,因避战乱逃到嘉州,自此定居。” 汉子疑惑道:“嘉州杨氏?不曾听说啊……小兄弟,不知你可看过家中族谱?” 叶孤鸿叹气道:“祖父当初逃命时,连行李全部丢尽,多亏他老人家会得几手岐黄之术,这才勉强在嘉州安下身来,唉,人还活着便难能可贵,哪里还有家谱呢?” 那汉子听了,思忖片刻,露出欢喜之色:“小兄弟,实不相瞒,在下乃是飞山蛮的酋长杨正衡,这是我的长子杨通贯,我们父子,都是当年飞山太公杨再思的后代,祖传的刀枪本事,马上铁枪,马下苗刀,半点做不得假!你的枪法,虽然与我们传承的有所不同,但是根子上决计是我杨家枪无疑!通贯!” 那二十出头的汉子杨通贯,晓得父亲意思,当即捡了条长枪,架势一拉便操演开来,叶孤鸿定睛观看,果然是七十二路杨家枪,只是在许多招式的变化上,和自己所练的枪法颇有差别。 雪蜈欢喜道:“哎呀,这般说来,这书生不是汉家郎,却是我苗家的好汉?” 杨正衡点头道:“不错!这路枪法,传子传媳不传女,外人绝不能学了去。嗯,约摸二百年前,本族中出了个惊天动地的好汉,叫做杨再兴,去帮宋人打仗,立下许多战功,他的子孙,听说流落在了南国,嗯,这般算来,当时蒙古人南下时,逃回故土,却又寻不着自家亲人,故此落户在嘉州……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叶孤鸿心中暗乐,面上却是一派庄重,凝声道:“小生叫做杨孤鸿。” 杨正衡听罢,抓抓脑袋,摇头道:“罢了,看来你这一支失了族谱,名字也没按排序来起……不过你我乃是本家,却是确凿无疑,我瞧你年纪,和我儿也差不多大,便托大叫你一声贤侄吧。” 叶孤鸿露出激动之色,感叹道:“不料茫茫世间,竟然还有血亲,上天果然不曾薄待孤鸿!叔父!” 杨正衡大喜:“好侄儿!你今日便算回到了家了!” 心中暗自欢喜道:这小子分明读书读的傻了,却难得有这般好枪法,我认了他做侄子,岂不是凭空多出一员虎将? 杨通贯也连忙上前,口称哥哥。叶孤鸿连胜答应,唤过东华子,就他背上书箱里,取出一本《论语》,双手捧给杨通贯道:“弟弟,今日你我兄弟相见,做哥哥的岂能没有见面礼?这本论语你可好生收下,用心研读,以后必有裨益。” 杨通贯脑子里嗡的一声,下意识接在手中。 叶孤鸿笑眯眯看向杨正衡,杨正衡一愣,随即大笑:“做叔叔的也有一份见面礼要给你,不过不在此间,走,随叔叔回家便知!” (本章完) 0142 蚩尤罗汉,十万生灵 于叶孤鸿而言,飞山蛮不过是以往读闲书时,偶然看到的一个名词。 留在他脑海中的印象,大抵便是一伙战斗力不俗的蛮人,仗着山高皇帝远,于是猴子称大王。 毕竟连当初灭辽、灭北宋的女真一族,起兵之初,也不过两三千能战之士,飞山蛮再强,还能强过女真去? 直到随这便宜叔叔回到他的飞山寨,叶孤鸿才知自己错的离谱。 杨正衡对这位“文武双全”的侄儿很是重视,甫一回寨,便令人大摆筵席,又请寨中宿老,都来相陪。 席间说及今日之战,一众宿老听说吃了埋伏,都愤慨起来,纷纷拔刀斩地,闹着要吹响聚蛮号,将连环二十八寨能战之士尽数聚集,杀去顺元城报仇。 叶孤鸿一愣,低声问雪蜈:“二十八寨又是什么来历?” 雪蜈低声告诉他:“以此寨为核心,方圆数十里内,还有二十七个寨子,依着山势高低错落而建,环环相扣、互为犄角,故此叫做连环二十八寨。其中大半是苗寨,还有侗寨、瑶寨,每寨居民少则二三千人,多则五六千人,都以飞山蛮自居。若是真要打仗,凑个一两万兵马不在话下。” 旁边杨通贯听见,大剌剌道:“仙子小觑我爹了,若真要同鬼国大弄,我爹举旗聚众,多的是苗寨愿意景从,便聚十万壮士,又有何难?” 雪蜈轻轻点头,对叶孤鸿道:“你兄弟说得不错,杨氏一族在我苗疆名声极大,你叔父又是苗疆有名的酋长,的确有这般号召力。” 叶孤鸿暗吃一惊,万没料到“咱老杨家”竟然如此强大! 不由暗想:如今局面乃是彝人占优,这么说来,彝人的实力比之苗人只高不低。那若是彝苗连手,数十万带甲岂非唾手可得?若有这般实力,且不说逐鹿天下,再造一个蜀汉,还不是翻掌之间? 心中暗暗记下这念头,再叫杨正衡叔叔时,愈发亲热了几分。 杨正衡这是已喝得半醉,看着侄儿雄姿英发,也是十分顺眼。 原来这飞山杨氏,自“飞山太公”生十子、分掌十峒以来,一向执黔东湘西苗疆之牛耳,只是后来元人灭宋,杨家子孙战死不少,才被罗氏鬼国的势力占了上风。 及至到了杨正衡做族长,子息愈发势微,他时常为此忧虑,因此对于叶孤鸿这个凭空跳出的“子侄”,着实愿意结纳。 当下指着叶孤鸿,对一众宿老道:“这是我的侄儿,乃是当年大宋再兴公的后人,他这一支族人为避战祸,一直流落在蜀地,如今我侄儿要上京科考,正撞上我们的战场,那些彝人不长眼,竟要杀他,被他夺过一条枪,连杀百余彝人,又力斗五个五等骂色,逐一挑杀,再大战罗无敌,一举将之杀死,我认出他的枪法,彼此说起来历,这才知道竟是我杨家的好儿!” 宿老们听闻,又惊又喜,尤其彝将罗无敌,威名久播,不料竟死在老杨家自家子侄手上。 杨正衡又道:“我侄儿如今认下我这叔父,做叔父的,岂能没有见面礼?通贯啊,你去,伱去把那支矛抬来。” 杨通贯明显吃了一惊,一众宿老,也都愣在当场,杨正衡皱眉道:“不曾听我说话么?”杨通贯不敢违抗,这才起身去了。 叶孤鸿见众人这般神情,和东华子对视一眼,都意识到杨正衡要下大本钱了。 过了大约一炷香功夫,杨通贯慢慢走了回来,身后两个强壮力士,扛着一条一丈来长的长枪,哎唷哎唷走了过来。 杨正衡缓缓起身,上前几步,微笑道:“贤侄,你看此矛如何?” 说着,有些费力的从两个力士肩上,将枪取下,呼呼舞了几招,拄在地上。 叶孤鸿定睛一看,不由自主起身,惊叹道:“世间竟有这般兵刃?” 你道那枪如何? 二尺来长矛头,形制奇古,不同于当今诸般枪矛,望之便似生铁一般,黑黝黝、沉甸甸,唯有矛尖、锋刃上,流转一抹细细寒光,让人触目生寒。 这矛头虽是死物,却透露着无尽凶狂,腾腾杀气。 东华子惊叫道:“好凶兵,若无百千条人命,如何养得出这般凶兵?” 杨通贯冷笑道:“百千条人命?不是小爷夸口,死在这条矛下的生灵,从古至今,少说也有十万条。这矛的矛杆截去之前,便是绝世猛将,拿在手中,也要发疯发狂,持矛大杀,至死方休。” 叶孤鸿惊道:“这般神奇?那这杆儿,又是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走上前细看,但见铁矛之下,原本应该是一体铸成的铁杆,大半被人截去,只留下尺余长短,插在竹柄上,又以竹钉、麻绳,死死固定。 那竹柄也是怪极,竹子修长,但这根用作枪柄的竹子,明明也有一丈来长,偏偏给人肥短之感,概因他竹节极短,一节一节都圆鼓鼓的,便似钢鞭一般,一骨碌一骨碌的感觉。 这竹竿色泽金黄,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人摩挲把玩,包浆厚重,质地手感如玉石一般。 叶孤鸿忍不住伸手触摸,疑惑道:“这似乎是……佛肚竹?岂有用这竹子做枪柄的?” 他前世去人家公司,见过用这竹子装饰庭院的,一节一节的大肚子,看着很萌,只是因竹节过短,总是长得歪歪扭扭。 杨正衡见他满脸惊奇,忍不住哈哈大笑:“贤侄,普天之下,以佛肚竹做的枪柄,怕是只有这一杆!此竹又叫罗汉竹,竹节粗短,况且又是实心竹,因此格外坚韧,本是做杆的好材料,偏偏这竹子长得既慢,又极易长歪,似这般一丈有余还能笔直者,千百万根竹中,也难挑出一条!” 说罢,自己抚摸着枪杆叹道:“贤侄,这一条枪,来头之大,古往今来,再无第二条能比。” 叶孤鸿眉毛一挑,不曾言语,心中却暗暗以为对方话说得太满。 你要说当今天下,便已是足够的大话了,若说古往今来,项羽霸王枪,霍去病梅花枪,赵云龙胆枪,姜维五钩神飞枪,岳飞沥泉枪,哪一杆不是威名赫赫? “贤侄不信么?”杨正衡嘿嘿一笑,随即神情一敛,庄肃道:“苗家始祖蚩尤,乃兵主战神,伏羲氏以木为兵,神农氏以石为兵,轩辕氏以玉为兵,蚩尤氏以金为兵,汉人史书明载:蚩尤以金作兵,一弓,二殳,三矛,四戈,五戟!” 他双手举起那长矛,满面凝重:“此矛,即蚩尤矛也!昔日蚩尤氏败于轩辕氏,有忠心部将,冒死夺回此矛,携来南疆,迄今已有数千年。” 叶孤鸿唬得一愣,心想罢了,且不论是真是假,只说他们若认定了这是蚩尤矛,那么的确堪称古往今来第一矛了。 杨正衡见叶孤鸿一脸震撼,心中这才满意,继续道:“方才通贯也说了,这矛伤生太多,只怕已有灵性,人若持之,立刻发狂,见人兽则杀,若无人则狂舞不休,至死方止,苗家历代,无数英豪想要降伏此矛,都不能遂,后来有一位本领高绝的巴代——就是祭祀法师,看出这枪的凶厉,便截取原本枪杆,走遍千山万水,择得这一株佛肚竹,作为新的枪杆,取竹之勃勃生机,制衡矛中死气,这件神兵,才算重见天日。” 说罢露出笑意,望着叶孤鸿道:“我杨氏祖传刀枪二法,如今我这一支都是学的刀法,难得你这一支,却把枪法传承下来,且又有发扬,因此这一支枪,合该落在你手中。” 说罢往前一递,叶孤鸿有些发愣,下意识接在手中,只觉一沉,急忙加力拿住,低声道:“好重!” 杨通贯羡慕道:“这又是一般古怪处,哥哥且想,二尺枪头,能有多少铁?杆子再长,总也是竹子,说来怕你不信,这条枪上称称一称,不过十八斤,拿在手中,五六十斤的铁枪也不如它沉,你说怪不怪?” 叶孤鸿见他艳羡神色,再看其父坦荡笑容,心中忽然有些许不忍,暗道:此枪虽然珍贵,与我却无大用,且拿着狼犺,行走江湖也不便利,再说,人家真心诚意那我做亲人,我又岂忍真个骗了他这般珍贵的宝物去? 于是摇头道:“叔父,此枪太过珍贵,只宜保存在族长手中,况且小侄我还要上京赶考,这般长枪,给官兵看见,只怕平生事端。” 杨正衡呵呵笑道:“胡说!一条枪罢了,再珍贵,能有我杨家出一个麒麟儿珍贵?你亦不必担心难带,你这胖书童看着力气不小,让他背着!” 东华子眼睛一瞪,敢怒而不敢言。 杨正衡继续道:“你亦不必担心太显眼,你那箱子不也是竹的么?我请几位手艺好的老人家,替你重新编制一番,留下一个放枪的地方,把布包了枪头置于其中,用时一抽即出,不用再放回去,任谁也瞧不出竟是枪杆。” 回头唤了几个族老帮忙,族老们笑呵呵上前,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在书箱上一番摆布,还真个把这蚩尤罗汉枪头下尾上编入了箱子中去,又让东华子背起,只见头顶伸出老长一根竹子,着实有些招摇怪异。 杨正衡仰头看了片刻,又想个主意道:“今晚上我让妇人们织面旗子,旗子上面织几个字,便写:‘黔东杨氏,报效君前,科举应试,扶保大元!’” 自家一点头,大笑起来,拍着叶孤鸿道:“贤侄,有这面旗子,路上无一个当官的敢难为你,哈哈哈哈。” 叶孤鸿笑道:“当官的不拦,与朝廷为敌的江湖好汉,只怕少不了找麻烦。” 杨正衡一摆手:“大丈夫怕什么麻烦?回头我给你些金子,你出了山,便买两匹好马骑着,一般人追你不上,若是真个追来,你这身枪法,什么好汉能挡?都割下人头来一并带上京都,为叔再给你一封书信,你拿去汝阳府中,哈哈,有这些人头做功劳,有你这个姓氏,状元不敢说,榜眼、探花,难出你手!” 叶孤鸿讶然道:“汝阳王乃当朝巨擘,叔父竟与他有交情?” 杨正衡点了点头:“汝阳王察罕帖木儿,他的曾祖父乃是开国大将阔阔台,当初杀来苗疆,和我杨家祖辈缠斗良久,后来罗氏鬼国降了元朝,我们祖上腹背受敌,只好投降,阔阔台那人胸襟很大,并不因我们祖上和他为敌而生出仇恨,反而很是看重,因此历代以来,我们每年都会送贡品去他府上,大几十年下来,多少生出些交情。” 叶孤鸿听了恍然,暗想道:且收下这封信,说不得何时还能派上用场。况且他们既然和汝阳王做了好朋友,大家是敌非友,这条蚩尤枪,我亦不必推辞了。 当即道:“既然如此,那小侄却之不恭了。” 杨正衡大喜:“哈哈哈哈,理当如此!贤侄,且不说我们本是一家人,单说今天若是无你,我和你兄弟都要丧命,我们既有亲情、又有恩情,还有什么好说了?再者说,做叔叔的帮你,也有自己私心!” 他挺直腰杆,睥睨四顾,对众人道:“我家这位贤侄,文武双全,枪法之高就不必说了,罗无敌的命便是见证,但是仅仅武艺高,又有何用?他有参加科举的本事,加上我们杨家在汝阳王面前的这点体面,两者相加,便是一份前程!我在信中会写明白,若是我这侄儿高中,再请汝阳王帮忙,派他来黔东南做个大官儿,我贤侄做了朝廷的官儿,加上我们飞山蛮的好男儿,还有其他各大苗寨的好兄弟,那只剩小寡妇支撑的罗甸国,还能和我们抗衡么?哼哼,顺元八番等处宣慰司的宣慰使,小寡妇坐得,我杨正衡便坐不得?” 他这一番话说出,一众宿老方才知晓酋长的全盘打算,一时都欢呼起来,便连嫉妒叶孤鸿得了蚩尤枪的杨通贯,面上也不由喜笑颜开,心想我爹做了宣慰使,那我就是下一代宣慰使,有这般大官儿做,我馋那鬼枪做什么? 一时间人人欢喜、个个开颜,当下载歌载舞,尽情一醉。 叶孤鸿自然没敢喝醉,喝起酒来滴滴答答,很快一身酒气,学个书生佯狂姿态,起来跳了一段科目三,大笑道:“我醉欲眠君且去!哈哈哈,且去,且去……”拉着东华子去了给自己二人准备的卧房。 睡到半夜,吱呀一声,木门推开。. 叶孤鸿眼睛睁开一条线,借着月光望去,只见雪蜈蹑手蹑脚,做贼一般,轻轻迈步进来。 这一章比较整,直接二合一发啦! (本章完) 0143 蜈仙入梦,美人走心 “深更半夜,这苗女摸来我房中做甚?” 叶孤鸿心存疑窦,躺在床上不动,眼睛微睁一丝,要看雪蜈意欲何干。 雪蜈悄悄进得屋中,侧耳静立,但听得叶孤鸿呼吸匀长,东华子鼾声如雷,这才露出一个笑容来,双手叉腰,大模大样走到叶孤鸿床边。 叶孤鸿暗把内力提起,看似睡得熟沉,其实薄被之下,周身便如绑紧的弹簧一般,随时都可暴起。 过得片刻,雪蜈居然慢慢蹲了下来,双肘撑在床沿,手托香腮,一双妙目眨也不眨,盯着叶孤鸿面孔细看。 她这般抵近了看,身上奇异的香味都袭入叶孤鸿鼻中,叶孤鸿眼也不敢睁了,心中愈发惊疑不定。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假装醒来,只闻雪蜈低低一声叹息,用蚊呐般小声道:“杨孤鸿,你长得可真好看。本来飞山部是我们的同盟,我是不该破坏杨酋长算计的,但你这般好看,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却不想看你糊里糊涂被害了,今日便用化神入梦的手段,救伱一救……嗯,也不知这法子灵不灵呢……” 叶孤鸿心中一动,暗自吃惊:杨正衡要害我?他不是还指望我给他考个进士,好分配这里做官,大家官匪勾结对付彝人么? 稍微分神,不料雪蜈忽凑到自己面前,小口一张,吐出一口极为香浓甜腻的气息。 叶孤鸿猝不及防,立刻觉得神智昏沉,忍不住便要酣睡,心中顿时大惊:托大了!到底着了这苗女的道儿! 正待大喝暴起,忽然额前一凉,却是雪蜈以拇指,按在他印堂穴上。 印堂穴位于两眉之间,若是寻常,岂肯被不知根底的人触碰? 对方拇指按在此处,只消劲力一吐,不死也要重伤。 叶孤鸿顿时身形一僵,不敢有所稍动。 他心中这番惊恐非同小可,正飞快思索对策,忽然却察觉出,这个雪蜈似乎毫无伤人之意—— 那细细的手指在他印堂穴上轻轻揉弄,一片柔滑,着实舒适无比,让他恨不得就此进入梦乡。 叶孤鸿愣了片刻,陡然福至心灵,暗忖道:她方才说什么化神入梦,救我性命……嗯,轻按印堂穴,的确可以舒缓精神,缓解紧张焦虑,治疗失眠健忘,她按我此穴,莫非是要配合那催眠香气,让我深度沉睡,然后入我梦境? 想到这里,心中计生,顺势将周身劲力一散,嘴里呢喃两声,吐出一口长气,随即轻呼浅息,仿佛彻底睡死了一般。 过得片刻,便感觉雪蜈将小口凑在他耳朵眼上,不断念道:“大山深处蜈蚣仙,尾在山脚头在巅,修持一万八千岁,悟彻神通入人间。尔与蜈仙有仙缘,蜈仙入梦意缠绵,解尔灾厄释尔惑,真言铭记尔心田!大山深处蜈蚣仙……” 一连念了十余遍,音调婉约别致,便似催眠曲似的,叶孤鸿几乎真的睡将过去,心下想到:这若真是咒语,她一个苗女,岂不是该用苗语来念?偏偏用我能听懂的汉话,可见是某种心理暗示的法门,那我应该…… 忽然把眼球转动起来,眼皮随之颤动,仿佛梦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物。 雪蜈低低一笑,果然唤了一套咒念,喃喃道:“蜈仙褪去蜈蚣壳(音qiao),肌肤如雪容颜俏,两眸闪闪如晚星,对着郎君微微笑……” 叶孤鸿若真是元朝人,见识这般手段,只怕不免讶异万分。 但他见识自非古人可比,一开始还存了惊疑,此刻却已大致判断出,对方所用的,当是某种古老的催眠术。 以浓香气息,配合按摩手法,让人进入深度沉睡,通过语言不断暗示,引导对方进入特定梦境。 那么自己这个梦,应该是先梦到一条通天彻地的大蜈蚣,然后大蜈蚣忽然摇身一变,变成一个星星眼的大美人…… 想到这里,他乱动的眼珠忽然停下,神情复归平静,嘴角也浮起一丝浅笑。 便听那雪蜈松了一口气,嘻嘻低笑起来,把嘴巴凑得更近,开合之际,嘴唇都触碰在了叶孤鸿耳朵上,缓缓说道:“郎君,我是万年蜈仙,因你我有缘,特地来点化郎君,你那蚩尤枪,乃是绝代凶物,当年虽有巴代替它换了枪杆,却也留下话来,道是此枪煞气太盛,还要克死三位人间罕有的猛士,才能化煞为祥。” 叶孤鸿这时已然确定,对方纯是一片好意,心中放松,玩心顿起,梦话般呢喃道::“仙子……好美……” 雪蜈面孔一红,继续道:“郎君认真听我说,近百年来,此枪已经死了两任主人,而你便是杨酋长选择的第三任……” 叶孤鸿嘟了嘟嘴,继续模模糊糊说道“我、我平生所见女子,第二美的便是你……” 雪蜈呼吸都有些乱了,却还是坚持道:“郎君,你牢牢记住了,你得了此枪煞气,前期运势必然大增,等你中举得官,归来黔地,杨家便会以你名义,与彝族全面开战,待杀败了彝人,你的运势也差不多耗尽,届时煞气爆发,你便必死无疑,这杆枪正好做他儿子的兵刃……” 说到这里,雪蜈似乎有些生气,嘟囔道:“哼!他杨家人马上枪、步下刀,代代修持不辍,今日却偏同你说他这一支独擅刀法,这般当面撒谎,除了你这外来人,还能瞒谁?” 叶孤鸿听在耳中,半信半不信,古代这种谶纬之说层出不穷,泰半都是以讹传讹,剩下多是人工伪造,譬如吴广躲在草里学狐狸说话之类。 但若真不信,也有类似的卢妨主的故事,除了比的卢马还要妨主的刘玄德,真是一妨一个准。 而苗人开化更晚,对于这些说法,自然比汉人更加坚信。 总的说来——姓杨的没怀好心。 其实之前叶孤鸿便略有疑惑,总觉得对方认亲有些太过爽快,当年汉献帝认刘皇叔,还在家谱上对照了半天呢,哪有空口白牙三言两语就认下的? 如今才知,不是对方豪迈忠厚,而是见他乃是罕有猛士,顺势算计。 雪蜈把缘故说罢,又叮嘱道:“这些言语,郎君切切不可忘记,本仙去也……” 正要起身,忽然眼珠一转,再度凑回叶孤鸿耳边:“郎君说我是第二美丽的女子,那么第一美丽的是谁?” 叶孤鸿喃喃道:“是一个,叫,雪蜈的苗家姑娘,雪蜈姑娘,她、她真美啊。” 一句话说完,只觉雪蜈呼吸都停滞了,一时久久无声,叶孤鸿肚里暗笑:小苗妞儿,还要入我的梦?回去乖乖梦你叶哥哥吧,哈哈。 正自得意,忽然唇上猛然传来香香软软的一触,不待他反应,雪蜈急促呼吸,起身飞快走出房中。 听着关门之声,叶孤鸿回过神来,下意识摸了摸嘴唇,茫然睁开了眼,隐隐觉察到自己这把似乎玩大了,竟把自己的初吻玩丢了,这般一来,五仙教和峨眉派,岂不是成了水火之敌? 一时之间,困意尽去,久久难眠。 次日,盯着一双黑眼圈的叶孤鸿洗漱罢了,迎面遇上洗漱归来的雪蜈,对方白净可爱小脸上,赫然也顶着两只黑眼圈,双方目光一会,雪蜈转身便跑了没影。 (本章完) 0144 五宝仙酿,天蜈炼月 叶孤鸿于飞山蛮寨中住了两日,杨正衡父子每日杀牛宰猪,热情地无以复加。 第三日上,警讯传来,道是两千余彝人,正在攻打五十里外某个苗寨,局势危急。 杨正衡当即起身,点了五百飞山蛮,随他父子前去救助。 叶孤鸿自告奋勇要参与,却被杨正衡劝住:“这里战事不过小节,贤侄前程万里,何必涉足泥间?若是有甚长短,误了贤侄科考,却是误了我们杨家的大事也。” 又请来雪蜈:“我这侄儿往大都去,恰好要经过五仙岭,还请仙子引他一段路途,免得他汉儿打扮,在山中多起纷争。” 雪蜈不敢看向叶孤鸿,呐呐片刻,这才勉强应道:“杨酋长相托,自无拒绝之理!只是我这人凶得很,你侄子若是不怕,跟着我便是。” 当下两面告辞,杨氏父子赠了一百金子做程仪,自领人向西南出征。 叶孤鸿、东华子则随着雪蜈,往东北方向而去。 一路翻山越岭,雪蜈低垂臻首,走得飞快。 叶孤鸿见状,故意把步伐放得粗重,追着她上坡下弯,不多时便忽忽气喘,一头毛汗,扭头扫了东华子一眼。 东华子和叶孤鸿出来多日,默契已生,见他看来,顿时大呼小叫道:“啊哟,公子,你养尊处优,何曾走过这般山路?看你这汗流的,莫要把身子骨累坏了。” 叶孤鸿气喘喘道:“闭嘴!雪蜈姑娘好心引我们一程,难道我们还要拖累她赶路么?我、我没事……” 雪蜈一听之下,不由立住了脚,回头时,见叶孤鸿果然累得厉害,眼神中隐隐便有歉意,低声道:“杨公子,我见伱枪法那般犀利,放在江湖上也算好手,没、没想到你竟走不得远路。” 叶孤鸿一面喘气,一面摆手:“家传枪法,却是不得不练,但小生还是更喜欢读书,因此虽练枪法,却不曾特意打熬气力,那天我战那彝将,不是被他打得一直后退么?便是气力不济之故。” 随即擦了把汗,露出爽朗的笑容:“不过没、没关系的,雪蜈姑娘,你走你的,我一定能跟上的。” 雪蜈见他宁愿逞强,也不肯耽误自己赶路,心中不由内疚,思忖片刻,将牙一咬,从腰带上解下一个银葫芦,走到叶孤鸿身前:“杨公子,你把这个喝了。” 叶孤鸿低头看时,只见那葫芦有女孩儿拳头大小,银光耀眼,花纹繁复,又嵌着五颗宝石,愈发显得精致富贵,摇头笑道:“我们有水,如何能喝姑娘的?” 雪蜈虎起脸道:“让你喝你便乖乖喝,你若不乖,我可要凶你啦。” 叶孤鸿连忙退后一步:“好,好,你别凶,我喝便是!” 雪蜈见他害怕自己,面色转和,微笑道:“这才乖呢。” 把葫芦塞在他手中,二人肌肤相触,雪蜈面色顿时一红,声音也不由细了些。 “你、你喝的时候,里面有炮制的药物,一口吞下便是。” 叶孤鸿信她不会害人,点头一笑:“打开盖儿,却见这葫芦口出奇的宽绰,同时一股甜腻香气直冲鼻腔,雪蜈催道:“快喝,喝了便不累了。” 叶孤鸿屏住呼吸,把葫芦凑着嘴巴一扬,吨吨吨吨,咕嘟咕嘟,喝了个底儿朝天。 随即面色便是一变,皱眉道:“这里炮制的是什么药材?怎么这么……粘滑?” 说话间喉咙间香气淡去,只留下一股难以形容的古怪腥味,不由干呕一声。 雪蜈一步抢到怀中,伸出小手捂住他口,凶巴巴道:“不许吐,你要敢吐,便再给我咽回去。” 她手上淡淡寒香,叶孤鸿嗅在鼻中,顿觉胸襟间舒畅了许多。 东华子看她娇小身材,几乎整个都在叶孤鸿怀中,又羡又妒,忍不住插口道:“我家公子被你这般堵着嘴,若吐了便吐在你掌心,你不恶心么?” 雪蜈冷笑道:“什么恶心古怪东西我没见过?我看你的脸孔都未恶心,何况他的吐物。” 东华子面色一白,胖大身形微微摇晃,心想道爷这张脸孔,又成熟又稳重,在你眼中,倒比孤鸿小子的呕吐物还恶心,实在欺人太甚!忍不住便想拔剑,和这妖女决一死战。 雪蜈却不在意他想法,专注盯着叶孤鸿,一手捂着他口,一手却摸在他小腹上,低声道:“这里是不是生出一股凉气了?来,听我的,你闭上眼,让凉气跟着我的手指走动……” 叶孤鸿被她一摸,果然觉得有一团凉意凝聚起来,再察觉她手指移动,不由愕然:这不是内功的运行路线么?看这般练法,这门功夫档次居然还不低! 耳边听得雪蜈道:“你记住这个线路,日后勤加练习,对你大有好处,至少上了战场,不会被力气大的欺负你,只是千万不能对第二个人说起,不然必有大祸!还有这段口诀,你好好记住了……” 她正要吐露口诀,忽然嘴唇一暖,抬头看去,却是叶孤鸿一脸肃穆,捂住了她的嘴巴:“雪蜈姑娘,我知道你是五仙教的人,能统领那么多教众,身份想必也不低,但是以你这般年纪,总不可能是教主吧?你就这么把你们五仙教内功私自传授给我,你不要命了么?” 雪蜈神情一慌,随即又做出凶巴巴姿态:“干嘛!我不是叫你不要对人说的么?你不说,我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 叶孤鸿皱眉道:“你认识我才几天?我说不说,便真的一定不说么?再说,我书童也看见了。” 雪蜈低声道:“你答应我不说,自然一定不会说啊,我好好的为何不信你?” 叶孤鸿好笑道:“你知道我是谁?你便信我?岂不知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早达笑弹冠,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 雪蜈瞪起眼道:“你别跟我吊书袋啊,我可没读过几本书!不过你也别以为我是傻子,总之你救了我的命,就算你要害我,大不了把命还你,而且你一旦说出,你自己也难活命,你干嘛要冒着没命的危险害我?” 说着眼珠往东华子那里转了转:“至于这个胖书童,大不了灭口便是。” 东华子吓得连连倒退,摆手道:“我不说我不说,我一说公子命就没了,打死我也不说。” 雪蜈不屑道:“谅你也不敢!” 说罢看向叶孤鸿,正色道:“你光会枪法,不会内功,遇上真正高手,不免要吃大亏。我这一套‘天蜈炼月功’,虽不敢说是什么神功绝艺,却也是我五仙教五大内功绝学之一,我悄悄传了你,你悄悄练成,将来不管是行走江湖,还是出兵放马,都多添几分胜算。” 天蜈炼月功五个字说出,叶孤鸿、东华子,心中同时一动。 雪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见叶孤鸿还是缓缓摇头,不由急躁道:“总之我让你学,你便乖乖学嘛,不然‘五宝仙酿’的药力耗尽,你再想练,可要多费老大功夫——我要凶你了啊。” 叶孤鸿深深看她一眼,叹息点头:“好吧,既然雪蜈姑娘一番好意,小生学了便是,何况仔细想来,小生其实和蜈蚣非常有缘,学这个什么天蜈神功,恰得其所。” 雪蜈神色不由微变:“是天蜈炼月功,可是你、你怎么知道你和蜈蚣有缘?” 叶孤鸿神秘道:“不瞒你说,我前几天做梦,梦见一条巨大无比、威风凛凛的蜈蚣,飞落在我面前,幻化成一个美人……” 他忽然仔细看了看雪蜈,皱眉道:“咦,梦里倒是不曾留意,那美人和雪蜈姑娘倒是有些像呢,可惜了,只差一点点,不然就能和你一样好看啦。” 雪蜈心跳蓦然加快,顾不得去想对方为什么会天天梦到蜈蚣,忍不住问道:“是、是哪里差了一点点?” (本章完) 0145 五仙下册,与我何干 “她没有姑娘这般凶!” 叶孤鸿一本正经望着雪蜈,如是说道。 雪蜈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一时美目大睁,下意识微微后仰:“你这书生,怕是读书读坏了脑壳子哦?凶婆娘哪里好嘛?” “如何不好?”叶孤鸿伸出两根手指:“好在两点。” “第一,我梦中那个蜈蚣美人啊,和我说了许多话,还让我记住别忘,可是梦里的话,谁能记住?醒来我便忘了干净。我自己想着啊,若是换了雪蜈姑娘,定会说‘你若记不住,我便凶你啦!’那么在下岂不是记得住了?” 雪蜈听的都愣住了,隐隐觉得十分有理,但随即反应过来—— 自己辛辛苦苦托梦,好一番交待,他居然给忘了! 气的一跳脚,手指一翻一转,便扯住叶孤鸿耳朵,发怒道:“了不得咯!人家仙女特地托梦交待伱的话,你一个字都记不得唷?我、我都替人家仙女打抱不平哟,你还怪别个脾气好?” 越说越气,手上忍不住便发力,叶孤鸿岂能真由她扭了耳朵? 忽然“哎”的一声惊呼,满脸惊喜之色:“别扭别扭,我记起了——那仙女是让我小心我那便宜叔叔杨正衡,说他给我这枪不怀好意,要借枪上煞气坏我性命!哎呀你看,我说的嘛,那个仙女要是像你,我岂能醒来就忘?” 雪蜈见他真个想起,顿时转嗔为喜,却又有些不信,脸上红扑扑的,别过头去,故作淡然道:“你怕不是豁我哈?我都不信,凶巴巴的婆娘,能比乖乖儿的婆娘还讨人欢喜。” 叶孤鸿道:“这就要说到第二点了……” 他看了退去远处的东华子,仿佛揭露什么大秘密般,小声道:“一般人凶的时候,都很难看,可是雪蜈姑娘凶起来好看呀,若是说不喜欢的人,除非没长眼睛。” 雪蜈听得耳朵都红了,低下头,那绣花鞋钻地上的土,如蚊子般哼哼道:“你就是豁我,呆子才喜欢凶婆娘,我才不信你鬼话……” 忽然一想,唉呀不对,他可不就是个书呆子么…… 顿时心里发慌,血往头冲,连忙扯开话题道:“总之你不要跟我鬼话连扯,你要是怕我,就给我把功夫练起……” 她虽然一向以凶婆娘自诩,但此时此刻,哪里凶的起来半点?撒娇般拉着叶孤鸿,死乞白赖,把自家内功法门传授给了他,又看他行功几遭,这才作罢。 叶孤鸿自家体会,这门天蜈炼月功,只练手三阴、足三阴六条经脉,纯系阴寒一路,威力倒是极大,但真个练至高深,阴阳不免过于失调,若不能时时服以纯阳药饵,于寿命颇有妨碍。 不过叶孤鸿一身阳刚内力,又有太极呵嘘诀傍身,倒也不愁阴阳难调。 而雪蜈方才让他喝下的五宝蜜酿,功效也自非凡,随着功法运转,一道道药力化为月魄般寒冷皎洁的内力,不多时已然练至入门。 雪蜈见他练得这般快,一时大喜,忽然手腕一翻,向前抓出一爪,道:“你学我这一招,出手之时,内力须从太阴肺经发出!” 东华子面色一变,认出是三阴蜈蚣爪中的招数,当即凝神细看。 便见叶孤鸿微微思忖,照着雪蜈模样,一爪抓在一株树干上,但听咔嚓一声,树皮被抓下老大一块,周围隐隐有冰霜痕迹。 雪蜈欢呼道:“杨公子,你们书呆子都是这般聪明的人么?怪不得你随便练练枪法,便能练到这般惊人地步,我瞧你要是肯用心学武,前途怕比考状元还大哩。” 她见叶孤鸿悟性奇高,心里竟是说不出的欢喜,忍不住拉起叶孤鸿的手道:“不过长枪只利于战阵厮杀,要是有人忽然来打你,你该如何应付?哎,好事做到底,本姑娘索性再传你一路拳脚吧!” 不由分说,便拉开了架子,把三阴蜈蚣爪一招一式,尽数教给了叶孤鸿。 叶孤鸿本就记得这门功夫的招式,此刻有雪蜈悉心讲授,自然一听便通,待她教罢,自己便从头到尾打了一遍,只听阴风赫赫,寒气横空,招式、分寸、运劲,全无一丝错处。 东华子远远瞧着,只觉心惊肉跳,他练这门功夫已有六七年,自诩为压箱底的绝艺,然而叶孤鸿施展出来,威力比他大了几倍。 他皱眉思忖片刻,忽然反应过来:并不是自己练得不对,而是昆仑派的内功,用来施展这门三阴手,并不足够配套。 又听雪蜈欢笑道:“杨公子,你怎地这般聪明?我还有一套雌雄蜈蚣剑,一套断魂蜈蚣镖,一发传给你如何?” 叶孤鸿暗自感动,面上笑道:“承蒙雪蜈姑娘一番好意,只是我怕贪多嚼不烂。” 雪蜈听了连连点头:“这倒也是,你悟性虽高,基础却怕不够扎实,那反而不美了,还是你看得明白,既然如此,等过些时候我再传你。” 两个人说罢,复又前行,只是这一回,雪蜈却不曾独自跑在前面,而是蹦蹦跳跳,围着叶孤鸿身前身后,嘴里唧唧呱呱,说些苗疆奇闻,以及自己从小到大的好笑之事。 东华子则被她撵到了后面,遥遥缀着二人,目光闪烁,也不知想些什么。 当夜露宿荒郊,东华子拉着叶孤鸿,以出恭为名,寻个下风处,远远避开雪蜈,低声道:“孤鸿师弟,你瞧出来了么?” 不待叶孤鸿说话,他便径直说道:“五仙经中载着十门功夫,其中拳脚四套,内力一套,兵器四套,暗器一套,皆以五毒之物为名,可是按这苗女所言,她所练的功夫,拳脚是三阴蜈蚣爪,兵刃是雌雄蜈蚣剑,加上天蜈炼月功、断魂蜈蚣镖,拳脚兵刃内功暗器,竟是一应俱全!蜈蚣如此,那其他四毒,岂能例外?” 叶孤鸿微微点头。 东华子又急切道:“咱们那五仙经,不算遗失的蟾蜍丹鼎功,蛇、蜘蛛、蜈蚣三门,都缺了暗器、内功,蝎子缺了兵器、内功,蟾蜍缺了兵器、拳脚,算来算去,恰好少了一半,这说明什么?” 叶孤鸿笑道:“师兄的意思是,丁老怪当初盗的那十余册五仙经,只是半数,还有至少一半内容,不曾到手。” 东华子一拍大腿:“着啊!师弟果然一点就透!那么师弟你再想,我师父、掌门师叔,如此看重五仙经,却不知竟然缺了一半!我们此去五仙教,师弟略略施展出手段,拿捏住这些小妞,我们能够把另一半五仙教取回去,献给我师父,那我师父大喜之下,只怕下一代掌门,便是师兄我了。” 叶孤鸿往后微仰,似笑非笑看着他道:“师兄这番话说得甚是有理——只是师兄当不当掌门,你师傅欢喜不欢喜,却和小弟我有何干?” (本章完) 0146 五仙总坛,明教散仙 叶孤鸿一番话说出,东华子却是不慌不恼。 胖脸一扬,嘿嘿笑道:“师弟,你比师兄我,小了可有二十岁吧?峨眉掌门师太,比我师父师叔,也年轻了十来岁以上,你知道这说明啥?” 他把胸口一拍:“说明我掌门师叔死的肯定早啊!” 叶孤鸿无言以对,只能翘起一个大拇指,以表叹服。 东华子只当是夸奖,得意道:“师兄我若做了昆仑掌门,再过个二三十年,灭劫师伯年迈,自然也要逊位,届时师兄堂堂昆仑掌门,力挺你接任峨眉,哈哈哈,西南一带,我两派相映生辉,问天下谁与争锋?” 叶孤鸿见他胖脸上满是豪情,心道罢了,我一向以来倒是小觑了这胖道士,正所谓有梦想谁都了不起,他心中竟还有这番志气! 又想道:这厮说的道理倒也没错,我虽不想做峨眉掌门,但将来反元大业掀起,这些名门大派的掌门帮主,若都是自己人,岂不是有无穷便利—— 譬如昆仑“闪电娘子”韦三娘颇识大体,若有机会,倒要好生扶持一番。 于是果断点头:“师兄意思,我已尽知,且看小弟行动便是。” 东华子只道他答应了,顿时笑逐颜开。 随后两日,三人只顾赶路,幸有雪蜈沿途叽叽喳喳,倒不觉寂寞。 且不知不觉之中,雪蜈把五仙教的机密吐露许多,让叶孤鸿获益匪浅。 叶孤鸿如今才知,五仙教的架构,共是上下四层,依次是教主一位,护法长老若干,五仙使者五人,舵主若干。 其中五仙使者承上启下,乃是重中之重。 每任使者,自十八岁起,即要走遍苗疆,一面施衣舍药、济困扶危,一面寻找佳徒,待徒弟长至十二岁,便自动晋升为长老,徒弟则成为新的使者。 而每任教主临终前,会在长老中指定一人,作为下一任教主。 因此自五仙使以上,长老,教主,均系女子,教中男子,最高也只得做到舵主一职。 不过舵主职位听着不算奢遮,其实教中外务,多由舵主一手处理,除非实在应付不得,才酌情出动使者、长老等等。 便似雪蜈这一趟出来,便是得了一位舵主“毒手书生”传回的讯息,扯勒彝部要把女儿嫁给罗甸侯霭翠,他已然布局拦截。 五仙教和罗甸国势如水火,教主生怕毒手书生力量不够,这才派遣雪蜈带了一批擅于驱蛇的蛇奴往援。 不料雪蜈到后,在分舵左等右等,始终不等毒手书生,心知不妙,连忙使用“追影虫”找到那位舵主时,才知此人连同部下数十人,均已死了。 看现场情形,应该是拦截扯勒部队伍未果,全军覆没,而毒手书生自己,却是被人用重手法震碎内腑,又打爆了头颅。 雪蜈还评价道:“可见彝人之中,也有了不得的高手,杀毒手书生之人,应该用的是极为刚猛的掌法,这般掌力,我五仙教只有练了蟾蜍丹鼎功的长老,才堪媲美。” 雪蜈本来还想亲自去顺元城查探,还未成行,便得知霭翠等人尽数死了,传言是五仙教所害,彝人们怒不可遏,四下攻击苗寨,苗人被打个措手不及,她也只得领了手下四处救火,直到清水江一役,险些连自己都折进去,才知厉害,回教中去般救兵。 走到第三日上,转过一道山径,面前忽然拔起一座雄峰,山壁如刃,光滑难攀,便似天然形成的堡垒一般。 雪蜈欢喜道:“回家了!杨公子,这便是本教总坛五仙岭!” 正说间,便见不远处花丛里,忽然转出一个紫衣苗女,十六七岁年纪,身形高挑,面孔秀丽,只是皱着眉,低着头,一副愁容深锁模样。 这紫衣苗女和叶孤鸿等人,相距不过数丈,却是全然不曾发现他们,愈发显得心事重重。 雪蜈见了,双臂一展,示意叶孤鸿、东华子止步,自己就这般举着手、踮着脚尖悄悄走近,忽然纵身一跃,跳到紫衣苗女身前,张牙舞爪大叫道:“啊呜!” 紫衣苗女吓得一惊,连连退后两步,待看清来者,顿时把手捂住心口,嗔道:“坏雪蜈,人吓人吓死人,伱要吓死我了你知道么!” 雪蜈叉腰大笑:“谁让你傻乎乎只顾发呆?我这么大的人走来你都看不见,要是真的来了老虎,一口叼了你去。” 紫衣苗女一跺脚,正要反唇相讥,忽瞥见叶孤鸿、东华子二人,神色顿时一变,惶然道:“哎呀,雪蜈,你如何带外人来五仙岭?快快,趁着没人发现,快快带他们走。” 雪蜈大剌剌摆手道:“不是外人,这位杨公子,乃是飞山杨氏的子侄,要上京去考状元哩,他叔叔杨正衡特意请我送他一程。后面那个丑丑的胖子,是公子的书童。” 东华子白眼一翻,不敢多言。 紫衣苗女面色这才好转:“飞山部的子弟么?那倒不算惹祸。” 说着看向叶孤鸿,叶孤鸿冲她微微一笑,女子的面颊顿时一红,连忙扭过头去。 雪蜈哈哈笑道:“你好好害什么羞?我告诉你吧,人家杨公子欢喜的是凶婆娘,你这般善良心好的乖婆娘,他却不喜欢。” 又回头笑道:“杨公子,这是我的好姐姐,叫做紫蝎。” 紫蝎二字入耳,叶孤鸿忽然想起多年前一桩旧事,当时五仙教的白蛇特意说起:“明年紫蝎满十二岁,便要顶替了青蝎位置。” 自家心里暗道:原来这就是紫蝎,竟然已这般大了么。按照雪蜈之前说法,那个妖娆风骚的青蝎,该是她的师父吧?这对师徒,可是有点不像。 心中念头转动,表面人畜无害的一拱手:“原来是紫蝎姑娘当面,小生有礼了。” 雪蜈欢喜道:“你看,杨公子就是一个书呆子,讲起话来就是这样客客气气、斯斯文文的……咦!” 她忽然皱眉道:“紫蝎,我记得你去年过生辰喝醉了,说你最喜欢那种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不喜欢满嘴喊打喊杀的粗人,是不是?这个杨公子,你、你可不许喜欢他!” 又回头看向叶孤鸿道:“公子,你说‘杀啊’‘打啊’!” 叶孤鸿摇头一笑,果然挥拳跺脚,说:“杀,打!” 雪蜈嘻嘻而笑,顿时如释重负,对紫蝎道:“你瞧,他虽是个书呆子,却是个喊打喊杀的书呆,清水江畔,我中了彝人的埋伏,就是他一人一枪杀了几百彝人,还杀了罗无敌,才救了我命,他可不是斯斯文文的读书人。” 紫蝎显然比雪蜈懂事,一时满脸都红透了,扯着她臂膀摇晃道:“你当着外人的面胡说什么?谁要喜欢他了?倒是你!你忘了白蛇姐姐说的话?” 她瞥了一眼叶孤鸿,声音转小,凑在雪蜈耳边道:“白蛇姐姐说,她武艺大成后,便要杀去峨眉派,抢回一个先天圣体的峨嵋弟子,做我们五姐妹的丈夫,你现在喜欢了别人,白蛇姐姐知道,定要杀了他,让你死了这门心思。” 说罢咳嗽一声,又对叶孤鸿道:“你既是过路,那么顺着这条路赶紧出山便好,不要多做耽搁。” 叶孤鸿尚未答话,雪蜈一张白白的小脸却已通红,眼中又闪出那日厮杀时的凶光。 一跺脚,大声道:“什么狗屁先天圣体,白蛇说的那个人,岁数比我还小呢,我才不嫁那种莫名其妙的人,白蛇要嫁让她自己嫁去,真要逼我,当我这两口蜈蚣剑不利么?” 紫蝎见她这般大怒,也是吓了一跳,捂着心口道:“你们一个个,都像吃了迷魂药一般,我师父也是如此,你现在也是如此……” 雪蜈愣道:“噫?怎么又说到你师父?她回来了么?为什么回来?是不是那个男人做了负心汉?” 紫蝎眼眶微红,摇头道:“她还没有回来,原来她跟的那个人,是明教的光明使,如今派了一个笑眯眯的和尚,先来同本教交涉。” 雪蜈道:“哎呀,那你还在这里转什么?走走走,我们去看看热闹。” 一招手道:“杨公子,你也快来,看完热闹,我引你参见我们教主。” 叶孤鸿听到“笑眯眯的和尚”几字,顿时猜到,多半是五散仙中的布袋和尚。此人轻功之高,在明教中,只逊于桂一飞,如今桂一飞贵为教主,这等送信谈判的活儿,自然便落到了他身上。 (本章完) 0147 以掌驭枪,枪出如龙 听说布袋和尚到了,叶孤鸿立刻猜到了明教的计划—— 无外乎主力人马自吐蕃绕行,沿大渡河入蜀,布袋和尚则施展轻功,独自翻越大雪山,先行一步赶到五仙教拉拢。 五仙教若肯出手,正好于峨嵋山下会师,一起攻打峨眉派。 心中不屑一笑,脸上露出笑意:“好啊,参见了贵教教主,还要看一看雪蜈姑娘长大的地方。” 雪蜈听了,兴致越发高涨,欢快道:“我们每日练功,可不似大户人家小姐,又是花园又是闺房,不过我可以带你去看我练功的地方。” 说罢一蹦一跳于前面领路,紫蝎见了不安,也连忙跟上几人。 四人绕着五仙岭行至南侧,但见数十个强壮苗人,把守着一条上岭道路,见了雪蜈、紫蝎走来,守卫们不敢多问,纷纷躬身让路。 所谓道路,乃是岩石上凿出深孔,于中插入长长木板,人走在上面,不免颤颤悠悠。 好在也只有五六十丈高,便到了一处平台。 这平台约有数亩大小,搭了几间屋子,亦有十余个苗人,各持器械把守,又有五六个硕大竹篓,四四方方的,各自挂着粗粗绳索,顺着崖壁整齐摆放。 雪蜈也不理会守卫,大模大样迈入竹篓,叶孤鸿探头一看,只觉同热气球下挂的篮子差不多,还有几条矮凳供人乘坐,也便迈入坐下。 四人都落座后,把守的苗人头目,摸出个骨哨疾吹,便见绳索扯动,竹篓呼啦呼啦往上升去。 雪蜈伸出细细的手指,向上指道:“上面建有绞盘绞索,若要出入总坛,便只此一条道路。” 叶孤鸿点头道:“易守难攻,好个天险所在!” 心里却暗自想道:若是只有这一条路上山,这些绞盘绞索用材非小,当初却是如何上去的?山上必然另有通行之路,只是连五仙使者也未必知道。 大约一炷香功夫,那竹篓缓缓攀升百丈,终于停下。 叶孤鸿放眼望去,只见这里又是一个平台,方圆十余亩,一面是木棚,棚中有数十头大驴,被驱赶拉动绞盘,一面是石屋,屋前坐着数十个苗人,此刻尽数站起身来。 木棚、石屋之间,则是一条宽大丈许的道路,道路尽头乃是数百级石阶,上面才是真正峰顶。 这里的苗人,地位显然比底下为高,其中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立于众人之前,生得黝黑矮小,穿着蓝色无袖褂子,赤裸的双臂上,满是靛蓝色刺青。 这男子眼神不善,把叶孤鸿、东华子上下打量几眼,虎着脸看向雪蜈、紫蝎,沉声道:“二位使者,如何擅自带了外人来总坛?” 雪蜈似同此人有些不睦,冷冷说道:“他可不是外人,他是飞山部杨酋长的侄儿,此前同彝人交战,救了我命,如今途径本教,特地来参见教主。” 那男子不屑道:“杨正衡亲自来也就罢了,凭他一个侄儿,便要参见教主,杨家的脸面,有这么大么?” 雪蜈听了脸色一沉,正要发凶,便听叶孤鸿轻声道:“雪蜈姑娘,这位是贵教的副教主,还是哪位长老?” 雪蜈奇怪地望他一眼:“我们没有副教主啊,长老也没有男的,这位是本教的舵主,叫做……” 话没说完,便见叶孤鸿连连摆手:“好了好了,他叫什么小生并不关心,小生只是好奇,这人又不是副教主又不是长老,怎么竟然连贵教教主的主都能做得?” 那男子大喝道:“杨家小狗,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何时替教主的做主?” 叶孤鸿冷冷望着他,不屑笑道:“杨某身为晚辈,前来拜谒贵教教主,乃是我飞山杨家对贵教的一片景仰之心,若是教主不愿接近,杨某自然没甚话说,可如今教主尚未得知,你便替教主做下了主,说我不配见,杨某倒要请问,伱又算个什么东西?” 那男子黝黑面色,一时泛起红光,大喝道:“我乃五仙教舵主,我入教二十七年,替本教立下汗马功劳无数,你说我算什么东西!” 叶孤鸿“哦”的一声轻叹,对东华子道:“小东子,你听懂了么?” 东华子点头道:“听懂了,这厮是说,他立下汗马功劳无数,因此五仙教的教主该让他做。公子,这厮是要造反呐!” 叶孤鸿喜道:“不错!小东子你的眼力大有长进,不负本公子费心指教。” 随即脸色一沉,指着那男子,对其他苗人喝道:“这人存心造反,你们不拿下他,是他的同党想要一起造反么?” 一众苗人神色立变,齐齐后退半步,惊疑不定的望着自家舵主。 那舵主大怒道:“放屁,放屁!老子何曾要造反?小狗,你在本教总坛信口开河,定是彝人派来的奸细!老子且拿下你,让教主亲自处置!” 说罢双手在怀里一探,再亮出来时,十指尖尖,都带上了铁指甲,那铁指尖端呈青绿之色,显然喂了剧毒,纵身一跃,凌空扑向叶孤鸿。 雪蜈、东华子不约而同便要迎上,叶孤鸿却大喝道:“让我来!” 他一个大步踏出,鼓荡周身内力,单手抽出东华子背后蚩尤佛肚枪,呜的一声,一招“秦王鞭山”,劈头抽将下去。 秦王当年统一六合,人间无敌,遂鞭山填海,以人皇之威,行改天辟地之伟业,这时何等的狂傲霸道? 叶孤鸿这一招,正是杨家枪中至狂至霸的杀招,非神力之将难以尽显其威,战场一旦使出,敌将躲避稍慢,便是人马俱碎的下场。 叶孤鸿凭借内力使出此招,那舵主闻得厉啸撕空,心知不妙,内力提转,凌空倒翻七八个筋斗,骨碌碌望后飙飞,身形利落无比。 然而叶孤鸿身形一凝,拧臂转腰,强行将劈出大半的长枪往回一收—— 这一收,于招式用老之际强行变招,全然不属杨家枪法应有变化之内! 便是杨再兴复活,使出这一招秦王鞭山,也万万难以这般强行抽回。 偏偏叶孤鸿当初于大雀儿山顶,两招脆败桑波活佛座下护法老喇嘛时,悟出了降龙掌“六龙回旋”一招中,“回旋”二字妙用,此刻以掌法化入枪招,果然将枪收回! 下一瞬间,叶孤鸿踏地疾奔,身形展开,转腰拧臂,使出半招“六龙回旋”,以掌法驭使长枪,轰的一声空气炸响,那条蚩尤佛肚枪,恰似破狱魔龙,狠狠捣入那舵主胸腹! 那舵主身形还未落地,便被一枪刺穿,叶孤鸿却不善罢,紧追一步,左手也握住了枪杆,垫步腾身,空中转体抡枪,挑着那舵主的身躯舞了个圈,訇然拍下,劲力所至,那舵主半身都成肉泥,碎骨残肢,四下崩飞,几乎炸成了一团血雾。 (本章完) 0148 看家老虎,孤鸿拜山 身后五仙二女,身旁数十苗人,见此情状,尽皆骇然。 一个个苍白了脸色,瞠目结舌,仿佛傻了一般。 叶孤鸿也暗自皱眉—— 他一枪刺死那舵主,乃是临场应对出色,将杨家枪、降龙掌的高妙招数化用为一,打出了一记暴击。 旁人看来自然震惊,但于他自己而言,和当初连使两招六龙回旋,爆发震杀老喇嘛并无二致。 但是抡枪砸尸,震碎敌骸这一下,连他自己也有些意外! 就在枪头捅入对方体内的一瞬间,他蓦然感觉杀心大炽,仿佛置身尸山血海,欲杀到地老天荒一般,一端无缘无故的暴戾之气充盈体内,于是几乎是下意识一般,又接了一招。 尤其随着那舵主残尸飞溅,叶孤鸿更觉满脑杀念充盈,忍不住便要扑向剩余苗人! 幸好他所练的峨眉九阳功一派阳和,流转之际,保得心中一丝清明,这才能强行立在原地,深深呼吸,全力遏制杀念。 几个呼吸功夫,叶孤鸿杀心消退,这才慢慢抽回枪,看着暗沉沉滴血不染的枪头,暗自升起一丝敬畏:不愧是兵主遗物,果然有些鬼门道! 他慢慢吐出一口气,回身将枪插回东华子背后竹箱,看向雪蜈道:“这个舵主,与你有过节吧?” 雪蜈眨了眨眼,惊愕道:“呃?你看出来了?” 叶孤鸿冷笑道:“五仙使者的职位高于舵主,他对你如此无礼,显然不存好意。” 雪蜈叹了口气,解释道:“当初我和她侄女比武,夺下使者的位置,他认定是我抢了他侄女的前程,因此处处与我为难……” 随即忽然露出惊喜神情:“呀!那伱、你之所以杀他,是因为、因为看出他是我的仇家?” 叶孤鸿还没回话,雪蜈的表情又转为忧心:“可是你在本教总坛,当众杀死一位舵主,却是大犯忌讳,你、你快走吧,不然教主得知,必然要追究怪罪。” 叶孤鸿眨了眨眼,温言道:“我若走了,罪过岂不是你背?” 紫蝎忽然插话道:“你若走了,雪蜈免不得去万毒窟受一遭死去活来的大罪。” 雪蜈立刻朝她露出凶脸:“多嘴多舌!我要你说话了么?” 随即看向叶孤鸿道:“你不要信她胡说,教主最喜欢我了,又不是我亲手杀的人,最多、最多让我在万毒窟待上一年,哼,那里可是练功的绝佳场所,待我出来,白蛇都不是我对手!这般好机会,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紫蝎扭开脸道:“是!然后万毒噬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这个男人以后见了你,肯多看你一眼,便算我输。” 雪蜈急道:“喂!你……” 话音未落,叶孤鸿忽然拉住雪蜈了小手。 雪蜈身体一抖,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呆呆愣在原地。 叶孤鸿看着她小脸飞快变红,轻轻一笑,眼神温和诚恳:“我不走。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厮要造你们教主的反,我身为邻居,帮你们清理门户,非常合情合理。你也别担心,我猜你们教主肯定是个讲道理的人,我这就去和她讲讲道理。” 说罢松开雪蜈,双手一背,昂然便行。 东华子心惊肉跳,连忙跟着而去。 雪蜈仿佛没了魂般呆在原地,还是紫蝎把她一推,急道:“你那情郎,这般冒冒然去见教主,必然惹出大祸!” “对!”雪蜈眼神猛然凝聚,炯炯看向紫蝎,神情庄严,小小声道:“紫蝎,我决定了!那个什么峨眉派狗屁圣体,你们要嫁你们嫁,我跟着杨公子私奔,去做状元夫人!” 紫蝎摇头道:“你想什么糊涂心思?他若真考上状元,不知多少官家大户小姐要嫁给他,你一个乡下野丫头,早被忘到九霄云外,到时候自己哭唧哭唧回苗疆。” “他敢!”雪蜈气的脸都鼓了起来:“那我就把那些小姐都毒死。” 紫蝎叹气道:“这么一来,不知得罪多少官家大户,他也当不成状元郎了,只好和你一起哭唧唧回苗疆。” 雪蜈眼神一乱,为难道:“那、那怎么办?那、那我和人家小姐好好说,我当个小妾总可以吧?我武功这么好,还可以看家护院……” 紫蝎苦笑道:“看家护院那是狗,你苦苦学了这身武艺,不是要当最厉害的老虎的么?难道为了个男人,便不当老虎,去当狗么?” 雪蜈露出为难之色,“啊呜啊呜”叫了两声,又“汪汪”叫了两声,愁道:“我好像还是喜欢当老虎,可是老虎就不能看家么?” 紫蝎拉起她手道:“罢了罢了,你既然死心塌地要当看家老虎,我们还是快快去和教主求情,先保住他的狗命再说。” 叶孤鸿、东华子拾阶而上,只听雪蜈、紫蝎两个疾走追来,抢到二人身前,紫蝎飞快道:“你若为雪蜈好,到了教主面前万万不可多说话,一应事情我来替你们解说……” 雪蜈道:“对对对,我们这一代使者,紫蝎最聪明了,让她来说。” 这时上得峰顶,但见平旷一片,约有一二百亩规模,左边一带都是树林、尖峰,右边则是层层叠叠屋舍。 二女轻车熟路,带着叶孤鸿二人来到一座格外高大的厅堂前,叶孤鸿抬头看去,只见门上悬着一块牌匾,大书“五仙教”三字。 不及进门,便听里面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哈哈哈哈,教主多虑了,我明教根基在西北,能有什么野心?无外乎报仇雪恨四字罢了,待平了峨眉,贵教声势大张,执西南武林之牛耳,岂不是易如反掌?” 紫蝎急忙止步,拦住身后几人,轻声道:“待教主见完外客,我们再去求见分说不迟。” 便听厅中传来一道柔媚的女声:“西南武林牛耳,听着诱人,可是树大招风,名大非福。况且我教世代便在大山中立足,要那么大地盘又有何用?你们明教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想骗我们当打手。” 之前爽朗声音道:“谁说地盘大了无用?不瞒教主,我明教此番远征,对付峨眉之后,还要扫了武当,届时声名大振,便要云集中原群雄之力,驱鞑虏于漠北,开日月之新天,重立汉家皇朝!五仙教若是盟友,我教何惜裂土相酬?届时贵教自于苗人中选个英雄,建国西南,便似当初大理一般,大家做个兄弟之国,岂不美哉?贵教若做出这般伟业,万代苗人族裔,都要感谢教主的恩德。” 他一番言语说出,厅中久久无言,显然正在认真思考。 紫蝎低声道:“这个明教使者,气魄好大!教主一生所想,就是世间苗人都能安居乐业,这岂不正挠到她的痒处?” 雪蜈凶巴巴道:“好!那便灭了峨眉,把那先天圣体一并灭掉,省得白蛇记挂不休,要选个英雄当苗人皇帝,我看杨公子文武双全,便很合适。” 话音未落,便听厅内那柔媚女声说道:“布袋尊者这番言语,的确令人动心!我们也信得过明教的好汉子,都是一言九鼎的豪杰,若是如此……” 话音未落,便听厅外一道清亮声音想起:“若是如此,五仙教必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教主切莫听那和尚信口胡言,他明教一盘散沙,各怀鬼胎,驱除鞑虏、重开日月,这等伟业,还轮不到他们来办!” 布袋和尚怒道:“是谁?藏头露尾,有本事当面说来。” 叶孤鸿哈哈一笑,蓝衫一振,昂然便往大厅踏入:“峨嵋弟子叶孤鸿,特来拜山!” 之前中奖的兄台,我一直以为早就收到礼物了,但今天有一位兄台联系我,那柄削铁如泥横扫江湖风华绝代谁与争锋的倚天剑竟然还没收到,我连忙去查了发货单,正在和他一起落实。 如果其余还有哪位没收到的,也请告知,我尽快去查单子。 (本章完) 0149 美人教主,现场展示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紫蝎低呼道:“叶孤鸿!峨眉派的先天圣体!” 雪蜈惊呆了:“他、他不是杨公子么?那白蛇岂不是要同我抢?” 叶孤鸿顾不得和女孩儿们解释,一步踏入厅内,入目便是一尊巨大的黄柏雕成宝座,高高立于中央。 此座气势极为恢弘,其木色泽橙黄,上面许多天生疤结,都由高手匠人顺其理势,雕成蛇蝎蜘蜈蟾形状,栩栩如生,气宇昂扬,虽然都是毒物,却有仙气飘飘之感。 宝座之上,一个美貌女子半倚半卧,浑若一条缠绕其上的美女蛇,曼妙身姿勾魂无比,尤其一双妙目,脉脉含情,仿佛会说话一般。 观其相貌,说是十八亦可,说是三十余岁也像,总之少女纯真、少妇风情,两相俱全。 女子仅披一袭五色轻纱,露着粉腰、雪膝、玉足,周身妙处若隐若现,寻常男子看上一眼轻则口干舌燥,重则出乖露丑。 便似东华子,跟着叶孤鸿进来,只看一眼,便如遭了雷劈一般,浑身瞬间僵直,随即胖脸通红,呼吸粗重,着实丑态百出。 叶孤鸿却是一脸淡然,与那美女平静对视片刻,温文一笑,眼神清澈纯真。 那女子不由眨了眨眼,流露出一丝好奇。 她又怎知,叶孤鸿前世得了多少扶桑名师殷殷教诲,若是轻易便被勾了魂魄,如何对得起那些为艺术倾情奉献的老师? 叶孤鸿眼神扫开,见这宝座左右,还有十余张高大木椅。 左手一排,或是雕蛇,或是雕蝎,总之都是五毒之属,都是女子坐在其上。 右手一排,或雕骷髅,或雕鬼面,坐在上面的都是男子。 叶孤鸿心中大致有了数,抱拳道:“峨嵋弟子叶孤鸿,见过五仙教教主,见过诸位长老、诸位舵主。” 又向身边之人抱拳笑道:“久仰明教布袋尊者大名,不料竟在此处相见。” 在他身边不远,还有一人立在大厅正中,身材肥短,笑口长开,穿件坦胸露腹僧袍,腰带上扎着布袋一条,正是明教五散仙中的布袋和尚 布袋和尚笑容变淡,打量了叶孤鸿几眼,点头道:“峨眉金童!呵呵,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明知和尚在此,竟还敢公然现身!莫非你当初倚多为胜,侥幸伤了萧左使,便敢小觑了我明教上下么?” 叶孤鸿双手一背,意态潇洒,戏谑道:“明教枉称江湖第一大教,对付我们小小一个峨眉,尚且还要四处拉手助拳,我本不想小觑你,奈何你们鸡鸣狗盗,的确难上台面。” 布袋和尚哪里知道,他们明教当初选教主,议论攻打峨眉、武当时,叶孤鸿便躲在现场听了个明白,他还道叶孤鸿是方才在门外偷听才知此事,当即笑容一变,狞声道:“天堂有路伱不走,地狱无门自闯来!峨眉小子,你既得知了本教计划,这座五仙峰,你怕是有命上来,没命下去!” 雪蜈一听大怒,小老虎般跳到叶孤鸿身前,凶道:“臭和尚胡吹大气,五仙峰上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叶孤鸿点头道:“是啊!五仙教美人教主在上,诸位美丽长老、英俊舵主都在座中,什么时候轮到你明教来做人家的主?你真以为悄悄收买了个把舵主,便能倒反天罡,把偌大五仙教摆布在手心不成?” 布袋和尚怒道:“放屁!老子是光明磊落好汉,按江湖规矩前来拜访,何尝收买了他家舵主?” 叶孤鸿冷笑道:“哦?那在下前来参拜美人教主,那叫什么的舵主……” 雪蜈连忙补充:“毒狼!” 叶孤鸿道:“对!那毒狼舵主为何敢公然声称我不配见教主?还大言炎炎,说他入教二十七年,立过汗马功劳,五仙教合该由他做主!呵呵,若不是你明教替他做后盾,他有什么胆子说出这番话来?” 紫蝎听得瞠目结舌,她走来的一路,都在思考如何替叶孤鸿、雪蜈分说,不料叶孤鸿全不用她开口,一顶一顶帽子就接连扔在了死人头上。 布袋和尚大怒,挥动双手喝道:“放屁!老子何尝认识什么毒狼?” 话音方落,一张雕刻了偌大蜈蚣的椅子上,一个三十余岁女子忽然轻笑一声,摇头道:“布袋尊者此话,却有些不尽不实,昨日你来本教,几位舵主招待你喝酒,毒狼舵主不是正在其中?莫非他不曾通名报姓么?” 一个舵主闻言,沉声道:“这事本人倒可作证,毒狼昨日和布袋尊者干了三碗酒,彼此把臂言欢,都道是一见如故。” 布袋和尚脸孔铁青,怒道:“我的意思是,我和那毒狼此前并无交情,如何能够收买他?大家若是不信,请上毒狼舵主,我们当面对质便是。” 叶孤鸿摊手道:“你这番话,又是毫无诚意,你明知堂堂五仙教规矩森严,发现有人存心造反,定然是杀无赦的下场,如何偏要让死人来对证?” 一言既出,五仙教一众高层面色齐变,几个舵主齐声道:“毒狼死了?是谁杀他?” 雪蜈小胸脯一挺,高高举手道:“我!那厮,那厮心存反意,我……” 五仙宝座上,教主妙目一眯,淡淡道:“雪蜈住口!凭你的武艺岂能杀了毒狼?紫蝎,是你和雪蜈联手做的?” 紫蝎脸色一白,咬住嘴唇不语,一个身躯肥胖的舵主忽然站起,大声道:“怎么,敢做不敢当么?” 那坐在蜈蚣椅上的女子霍然起身,瞪眼喝道:“肥尸,你声音这么大做什么?想吓唬我徒弟么?” 紫蝎看了一眼雪蜈,雪蜈眼巴巴看着她,紫蝎攥了攥拳头,扬起头道:“是,是我和雪蜈……” “是紫蝎和雪蜈两位姑娘送在下上来!”叶孤鸿忽然接口,笑呵呵道:“不料贵教毒狼舵主满口不逊,说要替教主做主,随即飞身亮爪,对在下下了毒手,在下不得已,只好顺手把他打死,一是自卫,二是作为邻居,替贵教清理门户,以免本派和贵教多年情谊,被这叛徒所坏。” 一言既出,那肥舵主身旁,呼呼又站起三四名舵主,齐声怒吼道:“峨眉小狗,岂敢来我五仙教撒野!” 五仙教主轻声道:“都不要吵闹。” 随即盯着叶孤鸿,轻轻一笑:“五仙教和峨眉派有多年情谊么?我这做教主的怎么不知?” 叶孤鸿笑道:“数年之前,本派门人自长江归返峨眉,途经夔门,恰遇贵教追逐华山派剑客余亨通。那姓余的逃到本派船上,欲渡江逃遁,本派与华山同处六大派之列,一向交情甚笃,但是听说姓余的因对一位可怜女子始乱终弃,才被贵教追杀,立刻将他拦下,配合贵教将他拿下,这份袍泽之情,感天动地,屈指算来,已有六七年矣。” 肥舵主喝道:“放屁!放屁!这算什么狗屁交情?姓余的知错能改,老老实实娶了那女人,又替本教立下许多功劳,如今也做了舵主之位,可见当初不过误会,轮得到你峨眉卖好?” 叶孤鸿笑容一收,冷然道:“当初我派若是放他过江,不知这位和布袋尊者一样喜欢满嘴放屁的舵主大人,可有本事去华山剑气冲霄堂捉回那厮来认错成亲?” 雪蜈忽然“哎唷”一声,举手叫道:“启禀教主,属下奉命前往顺元城一带支援,找到了毒手书生遗骸,他和所部数十人,都被彝人给杀啦,然后霭翠那家伙也死了,他的儿子、侄子也都死了,彝人认定是本教出手,如今拥护霭翠的新老婆继承他的位置,全面攻打各处苗寨。” 又看向叶孤鸿道:“属下和飞山部的人马中了埋伏计,若不是这位杨……叶公子救我性命,属下永远也见不着教主啦。” 肥舵主瞪起一双小眼,盯着雪蜈道:“这小白脸救了你的命,你便和他合谋害死毒狼?” 叶孤鸿不快道:“这位放屁先生请不要信口开河,叶某方才便说了,是那个叫毒狼的先对我下毒手,我才顺手打死了他,岂有什么合谋之说?” 肥舵主正要说话,五仙教主却呵呵一笑,摇头道:“小兄弟,你峨眉派名气虽大,莫非真就这般了得?似你这般年轻的弟子,‘顺手’便能打死本教舵主,你这口气,也未免太大了吧?” 肥舵主立刻道:“教主明见万里,一语便揭破这小子的谎话!毒狼一身功夫如何,在座的谁不晓得?若没有人同他联手,凭他也能杀得毒狼?真真如放屁一般!” 叶孤鸿不加理会,只对那教主微笑道:“教主,贵教毒狼舵主纵然功夫厉害,想来也未必厉害的过明教五散仙吧?教主既然不信,且看我如何打死这布袋和尚便是。” 话音方落,人已飘出,一招“佛光普照”,迎面印向布袋和尚。 布袋和尚早有所备,却不知峨眉派这一招佛光普照,一套武功仅此一招,别无变化后手,纯粹以九阳功为核心,击出至快至刚一掌,强逼对方硬架。 布袋和尚没料到对方掌法这般快,欲抽腰间布袋都来不及,只得催动内力,以掌对掌,强行接下这一招再说。 (本章完) 0150 三招败敌,鱼跃于渊 五散仙的武艺,放在江湖上,大约是在一流、准一流之间。 比起少林、武当、峨眉几家的顶级高手,毫无疑问要逊色一筹,但同崆峒、昆仑、华山相比,至少也要掌门、长老一级出手,方足匹敌。 布袋和尚的武功,在五散仙之中,也算居前。 但他真正厉害处,一在于轻功,二在于兵刃! 论轻功,偌大明教高手无穷,单以轻功而论,这和尚仅在桂一飞之下,放眼天下,也是有数几人。 论兵刃,这和尚有条宝贝布袋,不惧水火刀剑,糅杂了各路软硬兵器套路,施展开来花样百出,乃是江湖上屈指可数的奇门神兵。 叶孤鸿曾见他同武烈动手,武烈也算西域有名的好手,布袋和尚不费吹灰便把他压制在下风,厉害可见。 叶孤鸿自忖,若两个拉开架势,公平对战,至少五十合内,胜负难分。 因此他一出手,便是有我无敌的佛光普照。 要知世间任何武功,多则数百招,少也须有三五招,又于每一招中再藏数种、数十种不等的后手变化,然而佛光普照却是反其道而行,一招既出,不论击敌胸口,拍人背心,还是去打肩膀面门,招数一出既老,绝无任何变化,只求至快至刚,要敌人避无可避,只得硬接。 单从逼迫对方对掌这一点,便是降龙掌,也无佛光普照的霸道! 任你轻功纵跃如风、招数千变万化,大家先拼一掌再说! 便听砰的一声大响,叶孤鸿、布袋和尚毫无花巧的硬对一掌! 五仙教众人都是识货的,眼前齐齐一亮,暗忖道这掌法好啊,本教毒掌功夫最喜同人拼掌,有这门掌法,岂不是如蛇添角、如蜈添翼? 只见叶孤鸿身躯一晃,布袋和尚却是闷哼一声,连退三步,心中暗自惊骇:这哪里是什么峨眉金童?分明是他娘的妖童、魔童!这厮的内功究竟怎么练的?为何老子三十年勤修苦练,竟还弱了他一筹? 心中惊骇未消,脚下扎根未定,便见叶孤鸿面无表情,一步抢出,手起处,居然又是一招佛光普照! 布袋和尚心中怒极—— 他自然不知道后世格斗游戏,有一种把人逼在底角的无限连打法,一旦中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人物飞起、落下、飞起、落下…… 但他此刻的心情,便如遭遇无限连的玩家一般,充满绝望、愤怒、狂躁、无奈。 “欺人太甚!” 布袋和尚一声怒吼,再次出掌。 砰! 二人再对一掌,叶孤鸿又是一晃,布袋和尚则连退五步,呼吸之间,已有铁锈味道,心中自知,这是内腑被震破的征兆。 随即不出所料,叶孤鸿大步奔出,挥掌再打! 布袋和尚怒发如狂! 两掌对下来,他心知肚明,叶孤鸿内力虽高过他,却也没高过极多,这般蛮打硬碰,就算自己被活活震死,叶孤鸿自己也不免留下沉重内伤,可以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叶孤鸿偏偏就这般蛮打! 布袋和尚把牙一咬,心道罢了!此子这般年纪,练成这等内功,可见天赋资质,远高于我,和尚今日索性拼得一死,重创了此子根基,让他以后落个泯于众人,也算为本教去一大患。 一念既定,布袋和尚再无丝毫保留,狂摧内力,大吼出掌,不顾损伤自家筋脉,也要爆发全力,以死换伤! 眼见二掌即将对上,连五毒教众人都不由屏息凝神,然而电光石火之间,布袋和尚忽然察觉不对—— 对方这一掌,远远没有前两掌那般快疾迅猛! 自己若是想躲想闪,分明大有余地,只是自己心中先入为主,下意识便出掌硬拼。 你使诈! 这三个字,布袋和尚尚未喊出,便见叶孤鸿肩膀一低,击出的右掌蓦然下沉,随即一挑,准准格在布袋和尚手腕位置! 随即纵身抢进,右掌顺势向上斜抹,将布袋和尚全力一掌架开的同时,左掌画弧横出,腰推肩、肩推肘,肘推掌,恶狠狠击向和尚肋下! 蓬! 布袋和尚只觉一道巨力撞入体内,嘁哩喀喳,肋骨至少震碎了五六根! 哇的一口鲜血喷出,身不由主,便要往一边倒下。 叶孤鸿左掌一收,右掌追出,用的却是砸掌手法,五指戟张,掌根吐力,猛拍在布袋和尚心窝! 布袋和尚一口血还没吐尽,又是一大口血喷出,这口血喷的太急,鼻孔、耳孔,一起蹿出血来。 五仙教主本来柔软如蛇的身子,蹭的一下坐的笔直,惊呼道:“这是什么掌法!” 叶孤鸿这一招,以右掌格挑对方拳掌,矮身抢步,随即左手横掌、右手砸掌连环抢攻,真个堪称刚猛无匹、精妙绝伦,正是降龙掌中一招“或跃在渊” 便听叶孤鸿一声朗笑:“哈哈,见笑了!此乃我峨眉派入门掌法!” 五仙教主小嘴一撇:“你骗鬼去!这要是入门掌法,伱峨眉派早就一统江湖了。奇了怪了,人家骂我们五仙教是邪魔外道,可数遍我们五仙教,也没你这般邪头的人物,亏你们还自称名门正派。” 叶孤鸿正色道:“这和尚乃是魔教大魔头,我降伏他,便是名门正派之举,手段却不重要。” 遂看向布袋和尚,淡淡道:“布袋尊者,我同你本无冤仇,也知你是有热血有骨头的好汉子,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明教既然要灭我峨眉立威,你等众人,也只能做好折戟沉沙的准备。” 布袋和尚擦一把嘴上鲜血,但随即又有大口鲜血涌出,他缓缓盘膝坐倒,低头吐出许多口血,这才咧嘴笑道:“不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八个字总结的好精当。和尚现在想来,若我教真正要立威,却不该去找你峨眉武当,集合汉家好汉子之力,拿下狗元朝一州一府,震动天下,可不比打个峨眉要好?哎,老子一时没转过弯,上了萧飞扬的当也。” 叶孤鸿叹气道:“你有这番见识胸襟,死在我手上,却让我也不大好受。你死之后,我当负你尸身,把你埋在凌云大佛对岸,愿大佛慈悲,渡你早脱苦海。” 布袋和尚哈哈一笑,点头道:“十分之妙!不过这副臭皮囊有些沉重,你把我烧化成灰,再埋也是一般。至于我那几个兄弟,若是折在你手,你也把他们一般埋在我的身边,如何?” 叶孤鸿道:“好!此事包在小弟身上。” 布袋和尚仰头大笑:“快哉,快哉。” 有些费力的解下腰间布袋:“我这乾坤袋,也算世间异宝,随我埋在土里,甚是可惜,留给你做个念想,他年你若抗元,多装几个元狗人头,便算祭祀了和尚。” 说罢勉力一抛,叶孤鸿单手接过,细细叠了收入怀中,问道:“尊者,你还有什么要交代?” 布袋和尚摇头,双手吃力地举在胸前,做火焰飞腾之状,闭目念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不多时,脑袋一垂,就此死去。 叶孤鸿冲着他遗体深深一礼,起身来,面向五仙教众人,朗声道:“明教五散仙名震天下,布袋尊者乃其中翘楚人物,如今三招被我打死!那位毒狼舵主,莫非比布袋尊者更厉害?” (本章完) 0151 一横一竖,以一挑五 叶孤鸿长身玉立,傲视众人。 肥尸舵主大喝道:“放屁!谁看不出你使的取巧手段?若是大家公平一战,你未必赢得那明教和尚。” 叶孤鸿轻轻摇头:“似你五仙教多有用毒手段,也常常被江湖中人指责卑鄙,我听了便大不以为然,用刀杀人是本事,用毒杀人也是本事,有什么公平与否?功夫说到底,不过两个字,一横,一竖!阁下若真个觉得我胜得侥幸,大可亲自一试,咱们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肥尸满脸怒色,蠢蠢欲动,却终究不敢上前。 方才叶孤鸿对布袋和尚出手,五仙教众人互相换了眼色,早已都有所准备—— 假若布袋和尚真个不敌,他们便要及时上前阻止叶孤鸿。 谁料叶孤鸿前两掌还只是占些上风,第三掌陡然发力,啪啪两下,直接震杀布袋和尚,竟连阻止都不曾来及,眼睁睁看着明教一个大人物死在面前,大大吃了一个哑巴亏。 但是若无真才实学,过硬的本事,五仙教众多高手在侧,又岂能吃了此亏? 因此肥尸虽指他使诈,但真要让他自己上阵,做生死之搏,他自家也心知肚明,全无半分把握。 一时间满堂沉默。 只有雪蜈高高竖起一个拇指头,大声支持道:“他说得对!” 坐在蜈蚣椅上的女子狠狠瞪她一眼,吓得雪蜈立刻放下手,但是那根大拇指,还是倔强地翘着,低声道:“是对嘛。” “的确是对。” 五仙教主忽然开口,似笑非笑道:“什么公平,什么道理,官府鱼肉百姓,豪强欺压良善,便连我辈学了武艺,走在路上也是横着膀子,这个世间,谁活着谁就是对,谁死了谁就是错,一横一竖,再明白不过。” 说着眼神一转,看向叶孤鸿道:“不过伱杀了本教舵主,这件事情总是不假,你便说出一万个理由,本教的事务,也轮不到你们峨嵋弟子来处置。本座身为教主,若不替属下出头,也不配统领本教了。” 叶孤鸿笑道:“那厮勾结明教,心存不轨,自然当由教主处置。只是我身为客人,光明正大到此,他忽然向我施以辣手,难道我便该任他打杀?” 五仙教主道:“毒狼虽然做事莽撞,却不会做内奸,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他是和雪蜈丫头不睦,因此恨屋及乌,这事本教众人,大概也都能猜出。不过无论如何,这般冒然向外客出手,偏又技不如人,大丢本教颜面,他便是不死,我今日也要罚他。” 肥尸急道:“教主,那毒狼兄弟莫非便白死了?” 五仙教主摇头:“我方才说了,本座身为教主,自然要为教中兄弟出头。叶孤鸿,他出手是他不对,你杀他是你不对,看在他不对在先的份上,本座也给你一个机会——” 这教主眼神一眯,美若天仙的面上,流露出冷冷杀机:“或是本座亲自出手,你挡……三十招,又或者能在本教五大舵主手下周旋百合,若你不死,我们再说后面的事。” 叶孤鸿眼神扫去,只见肥尸身边,还有四个舵主站在一处,俱是一脸凶狠敌意,眼神一瞥,那五个舵主旁边,又有三个舵主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 心中念头转动,大致看出了五仙教的问题。 这教中教主、长老、使者,都是女子,男人只能做到舵主,偏偏处理诸般外务,都靠舵主出面,时间久了,只怕这些舵主也有了不忿心思。 而那三个坐着不动的,其中有一人方才还帮了句腔,说布袋和尚同毒狼一见如故云云,可见舵主之间,也各自有不同立场。 他正思忖,便听肥尸焦躁叫道:“教主万金之躯,同这峨眉小辈动手,便是一招宰了他,人家也要笑我五仙教无人,竟还要劳动教主上阵,此事我瞧大大不妥!小子,你不是要同老子分生死么?有种你选第二个啊!” 教主让叶孤鸿二选一,这肥尸开口便是“大大不妥”,教主面上虽无表情,叶孤鸿却察觉到她眼神瞬间微冷,随即如常。 当下哈哈一笑,看也不看肥尸,盯着教主道:“教主,若是小子在五位舵主围攻下,侥幸活了百合,毒狼的事,便一笔勾销是么?” 那教主淡淡笑道:“你怕我言而无信?” 叶孤鸿摇头道:“我怕刀枪无眼,假若不小心又伤了其他舵主,岂不是把仇结的更深?” 教主闻言一笑,随即冷下脸来:“既然上阵,自然生死不论,你真有本事杀他五人,我五仙教愿赌服输,不会因此事与你峨眉为敌。” 叶孤鸿微微沉吟,点头道:“好!师兄,借你宝剑一用!” 他此刻亮出真身,东华子自然不必再扮演书童,当即抽出宝剑抛来。 叶孤鸿唰唰舞个剑花,朗声道:“我便如那放屁先生之愿,选第二个罢!五位舵主,剑已借来,还请赐教!” 他口中特意强调了一句“剑已借来”,五仙教主眼神一动,心道这厮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肥尸恨不得一口水吞了他,却是不曾多想,只大吼道:“兄弟们,撕了这峨眉小狗!” 五人齐齐跃出,各自掣出兵刃,大喝道:“小狗纳命来!” 叶孤鸿缓缓拉开剑势,低声吟道:“神剑一出,必有命丢!准备好接招了么!” 那五人听他口气极大,都下意识一慢,便见叶孤鸿啪的一个燕子抄水,纵身跃出厅外。 满庭众人,顿时一愣。 却是紫蝎“咯咯”一声笑了出来:“教主说的第二个选择,是在五个舵主手下周旋百合,他要是一力逃命,似乎也算是周旋吧?” 一席话处,几个舵主如梦方醒,大骂道:“奸猾小狗!”连忙追了出去,肥尸还在大声指挥:“黑风、凶神左边包抄,老豹子、邪魂去右边拦阻,今日定要把他碎尸万端!” 那四个舵主当真听话,立刻两两一组,左右包抄开去,叶孤鸿余光瞥见三组人相距远了,忽然拧身,一道轻烟般蹿向肥尸,肥尸一惊,大叫道:“快来相帮!” 早已握紧了手中一口绿沉沉宝刀,心想我绝不冒进,稳稳缠住此人,其余四个舵主一到,他便必死无疑! 叶孤鸿来势及快,片刻间切入肥尸身前两丈,大喝一声,力贯手臂,一招“天外流星”,将手中长剑飞掷而出! 肥尸早已做了十成十的准备,虽没料到叶孤鸿打法这么浪,出手就掷出长剑,却也不慌不乱,马步扎稳,双手握刀,稳稳往上一磕,叮的一声,已将那剑磕飞。 他心中一喜,正待凝神应付对方近身抢攻,忽见叶孤鸿已至身前一丈,单手一甩,一道灿烂紫光,接踵而至! 今天三更8k字咯! 明天也加油! (本章完) 0152 说破手段,偏袒徒弟 掷剑之技,古称“击剑”。 《汉书》有云:“相如少时好读书,好击剑。” 颜师古注:“击剑者,以剑遥击而中之,非斩刺也。” 武林中各门各派,大都有类似招数。 但掷了一把还要掷第二把的,至少肥尸舵主闻所未闻。 若叶孤鸿手使双剑,他或许还能提防,然而叶孤鸿第二把剑便似凭空变出一般,着实让人防不胜防。 肥尸非是泛泛之辈,方才磕开第一剑时,存心将刀猛扬过顶,本欲趁势抢前,迎面下劈,谁知第二剑紧随而至,仓促之下,只得拼命侧身,哧的一声,那剑深深刺入肩窝。 肥尸痛吼一声,疾步后退,左右黑风、凶神,老豹、邪魂四大舵主,各持兵刃杀到。 肥尸眼中露出狰狞之色,心道自己虽然受伤,好歹废了对方两件兵刃,四大舵主趁机出手,便是神仙也难…… 正自得意,便见叶孤鸿潇洒一笑,招手道:“剑来!” 那口插在肥尸肩窝的紫剑,仿佛活转过来一般,自行一转,嚓的一声轻响,将肥尸左臂连肩卸下,血雨之中,倒飞而回,绕着叶孤鸿疾飞一周,凌空荡出层层紫光,或削或点,向四大舵主各攻一剑! 这一下变故极是惊人,四舵主齐声怪叫道:“飞剑!” 面对这等传说中的异术,几人哪敢丝毫怠慢? 或使短叉、或使铁爪,或使软鞭、链钩,狂挥乱舞,遮住周身。 叶孤鸿一声清啸,一招“燕子抄水”,直直掠向肥尸! 肥尸也算凶悍,少了一条臂膀,兀自敢来迎战,狠狠一刀斜挥而上。 叶孤鸿身形陡然一凝,那刀锋擦身三寸走空,不待对方变招,顺手扯下腰间菩曲蛇皮所制腰带,反手抽出,一招“倒卷长风”,啪的缠在肥尸手腕上—— 这却是当年江南怪侠“马神”韩三侠的软鞭功夫! 肥尸心一沉,慌忙叫道:“救我……” 话音未落,叶孤鸿施展扫叶腿法,一招“秋风落叶”扫踢而出,脚背绷得笔直,内力到处,肥尸右腿的腓骨、胫骨齐齐断折。 惨叫声中,叶孤鸿右腿借反作用力向回横摆,顺势拧身腾起,空中左腿反蹬,“倒踏天风”,脚跟狠狠蹬在肥尸心窝。 肥尸心脉尽碎,当即吐血而亡,肥硕身形倒飞,手腕却吃叶孤鸿腰带缠住,一时便似风筝般飘起。 叶孤鸿不待他落地,奋力一挥左臂,轰的一声,肥尸尸身甩出,炮弹般砸向老豹,右手一招,蛇骨剑嗖的倒飞,吃他一把抓住,纵身跃向邪魂,凌空一招“白象六牙”,软剑抖动,幻出六道剑影,笼住对方半身。 邪魂见他举手投足间强杀肥尸,如今全力扑向自己,满心骇然,怪叫一声,脚下一撑,鬼影子般远远掠开。 叶孤鸿见他避让,心中大喜! 对面四个敌手,他之所以选择此人,便是见他身形削瘦,身法出众,乃是对方几人中轻功最佳的一位。 在叶孤鸿看来,一个人的战斗方式,往往和其武艺特点紧密关联。 敌人若是轻功高明,那么多半会喜欢游斗偷袭。 似当下之局面,黑风、凶神在左,老豹、邪魂在右,他扯动肥尸尸骸砸向老豹,全力扑击邪魂,对方独挡大敌,很大概率会倚仗轻功,暂避其锋。 而叶孤鸿要的就是他暂避锋芒! 但见他轻轻巧巧一个转折,蛇骨剑自肥尸背后狠狠刺入。 那老豹舵主使的兵器是一条布满细小铁钩的软鞭,眼见同伴尸骸砸来,忙将鞭子一甩,绕在住尸体脖子,发力正待甩开,一道紫光从肥石前胸奔出,刷的刺入自家胸口。 此时他甩鞭力道已然发出,肥尸尸体扯动,拖拽贯穿两人的长剑,在其胸口硬生生拉出一尺来长伤口,几乎自己把自己斩为两截。 叶孤鸿道声多谢,顺手拔出蛇骨剑,任他和肥尸尸骸一起软倒,拧身疾扑邪魂。 邪魂怪叫一声,甩出七枚毒镖,链钩无声无息贴着地面甩出,黑风、凶神双双从后方扑向叶孤鸿。 叶孤鸿见邪魂反击凌厉,也不抵挡,脚步一点,远远向一侧跃开,邪魂连忙抽回链钩。 黑风、凶神各以短叉、铁爪轻拨毒镖,七枚镖齐齐转向,依旧射向叶孤鸿。 他二人拨镖转打的功夫极是利落,叶孤鸿喝了一声采,脚下倒踏七星,蛇骨剑连拨带挑,紫芒颤动,将毒镖一一卸开,双方重新回到对峙局面。 这一次,对方三人再不分离,齐齐向前迫近,叶孤鸿微一皱眉,又把蛇骨剑远远射出,想要故技重施,分隔开对方三人各个击破。 三舵主见他再度使出飞剑手段,果然大惊,各自小心抵挡,一时不敢冒进。 五仙教主等一众人早已走出大厅观战,那教主轻声笑道:“这几位舵主都是死心眼,金蛛那死丫头跟人私奔才几年?他们便忘了本教的无形索功夫。” 三个舵主一愣,齐齐怪叫! 这正是不点不透,场中三人立刻想通,叶孤鸿定是以雪蜘丝之类的细线驾驭长剑,当下纷纷挥动兵刃,向蛇骨剑柄后搅动。 叶孤鸿之所以能把一条天蚕线玩出种种花样,根基全仗五仙教这门雪蛛无形索,只是他自己又演化出许多新的手法,倒也不怕对方认出。 只是对方既然知道剑后有线相牵,应对起来自然有章可循,叶孤鸿索性一扯手指,蛇骨剑复归手中。 三舵主自觉看穿了叶孤鸿底牌,并肩嘶吼杀来。 叶孤鸿正面迎上,金顶九式、玉箫剑法、灭剑、劫剑……不拘一格使出,一时间周身上下,剑影飒飒,以一敌三,不落下风。 雪蜈两只大眼一眨不眨,口中不住数道:“五十六合、五十七合、五十八合……” 五仙教主笑骂道:“你这丫头,屁股到底坐在哪里?懂不懂什么叫内外有别?” 雪蜈鼓起脸道:“教主,这个叶公子救过我命,毒狼说起来是自家人,几次派人对我下毒,若不是没有凭据,我师父早杀了他。” 五仙教主摇摇头,淡淡道:“创教祖师定下规矩,本教弟子若自相残杀,只要没有证据,便不加惩处。这规矩看似无情,却是让本教弟子人人力求精进,不敢稍有怠慢,若非如此,我们南疆小门小派,又何以立足武林?” 又看了一个长老一眼:“花蜈,你对徒弟也未免宠溺太过,这般傻乎乎的性子,若不是你看顾,早被人坑死了。” 叫做花蜈的女子翻个白眼,低声道:“教主,祖师爷的规矩,也未必一定有理。金蛛、青蝎先后跟人私奔,未必不是本教环境太过严酷之故,伱看雪蜈,只怕此刻也想着和那峨眉小子私奔。” 教主冷笑着扫了雪蜈一眼,摇头道:“若是别人,她或者还有个想头,但是这峨眉叶孤鸿,哼哼,等白蛇回来,且看好戏么。” 雪蜈跳着脚道:“教主!你不能只偏袒你自己徒弟。” 教主得意道:“废话!我的徒弟我不偏袒,难道还要你师父偏袒?要我说,还是白蛇这丫头眼光最好,几年前就看准了这个叶孤鸿,你们看看,这身武艺,峨眉派除了那尼姑掌门,只怕没一个比得上他,啧啧,了不起!” 说话之间,场中局势忽然有变! 查资料时候看见个好玩的,南朝梁武帝时殷芸《》几载:“袁绍年少时,曾夜遣人以剑掷魏武,少下不著。“ 低了一点没扎着,不知袁绍这厮何故这般对待老曹,莫非是偷人媳妇分赃不匀? (本章完) 0153 羝羊触藩,两家盟好 场中三大舵主,若论武艺,都未必逊色于“毒手书生”余亨通。 黑风舵主手使双虎叉,招式霸道凶横,凶神持一对铁臂尖爪,出手阴狠诡谲。 邪魂四面游走,链钩忽远忽近,抽冷子还要打出几只毒镖。 尤其几人兵刃暗器,尽喂剧毒,更添威胁。 然而叶孤鸿一口蛇骨剑,守的严谨,攻的洒脱,不落半点下风,飘飘蓝影间,尽显名门风范。 若说他先前三掌毙布袋,强杀肥尸、老豹,更多得益于布局、战术,那么此刻独战三舵主,却是实打实的真才实学! 三人一直斗到六十招上,雪蜈手指头都掰糊涂了,顺口乱数道:“九十七、九十八……” 叶孤鸿忽然清啸,使出一招“扫荡群魔”。 此乃灭劫师太手创的劫剑之中,以一敌多的妙招,但见他于前后左右,以绝快速度连刺一十六剑,在空气中留下道道紫芒,逼得黑风、凶神双双后退,邪魂见状,连忙将链钩甩出。 叶孤鸿和他三人缠斗至今,每当使出快剑,要抢先手时,邪魂舵主便是这般抢攻,逼他回守,如此往复几次,叶孤鸿已然熟悉了他这套路。 此刻见他钩子甩来,叶孤鸿忽把宝剑撒开,左手腰带做软鞭抽出,啪的缠住链钩,右掌一引,一招“羝羊触藩”,合身撞去。 邪魂那件武器,乃是一条铁链,上缀尖钩,钩子上还开了刃口,此刻见叶孤鸿腰带乃是丝绸所制,连忙奋力一扯—— 不料那些丝绸,却是因叶孤鸿要做书生打扮,师姐们觉得蛇皮突兀,特地以之缠住的! 眼见一扯之下,利刃交割,丝绸固然破烂,里面的菩曲蛇皮全然无损,邪魂一惊,欲要弃了兵刃逃生,为时已晚! “羝羊触藩”乃是降龙掌中一式奇招,所谓“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便似公羊的角缠在了篱笆里,进退两难。 以易经原意而论,本当“无攸利,艱則吉”,便是啥好处没有,安心等着,终能好转。 这所谓好转,自然便是等牧人发现,进而解救。 但是练武之人凡事向内自求,这一招的真正内涵,便成了进退两难、奋起一搏,似那公羊奋全力而一跃! 其掌法精要,便是一掌既出,合身以赴,所讲究者,“无回”二字! 叶孤鸿同他三个舵主缠斗良久,恰似羊角插入篱笆,难进难退,此刻使出这一招,正是于无形中暗合大道。 邪魂见叶孤鸿以无回之势拍来一掌,无奈之下,左掌夹了一枚毒镖拍出,却是自知掌力不如对方,索性耍赖。 他却不知叶孤鸿这一招掌法,手掌只是前引,真正威力,在于“合身为掌”! 两掌相近,叶孤鸿右掌一摆一挑,恰似公羊振角,当即将邪魂左掌架开。 同时左肩一沉,轰的撞在邪魂胸口。 只一下,两排肋骨齐折,整个胸膛塌陷一片,翻筋斗飞了出去,眼看难活。 叶孤鸿顺势抢过对方的链钩,背后黑风、凶神见他弃剑,双双杀来要抢便宜,叶孤鸿拧身退后,手中链钩舞得呼呼作响,用的乃是“闹市隐侠”全五侠的称钩功夫! 五仙教主摇头叹道:“峨眉不愧大派,这么一个少年弟子,竟是什么兵器在手,他都耍的有模有样……” 便听雪蜈跳着脚道:“一百招,一百招了!” 五仙教主微微一笑,也不和她计较,提声喝道:“百招已至,算这峨眉小子过关!” 黑风、凶神同声怒吼,双双退后。 花蜈长老低声冷笑:“呵呵,现在他二人倒知道听话了。” 五仙教主看向黑风、凶神,微笑道:“百招已到,不过这峨眉小子连杀我三位舵主,着实可恶,你们二人若想为兄弟们报仇,本座允你们自行出手。” 那两个面面相觑,沉默片刻,一起摇头。 黑风哑着嗓子道:“教主说了一百招,便是一百招。教主先前说过,愿赌服输,不会因此结仇,教主的话,等同法旨,我二人自当凛遵。” 教主点头道:“妙哉!这番话说得甚是!不过……你们五个舵主,竟连一个峨眉弟子也敌不住,着实大损本教颜面!他三个既然身陨,本座也不再追究,至于伱们二人,却不得不有所承接,你二人意下何如?” 黑风、凶神对视一眼,垂头丧气道:“是我两个无能,愿意领罚!” 教主把手一拍,道:“好!不愧是我五毒教的好汉,本教主也不多做惩处……” 她把手一摊,但见白皙掌心,托着两颗碧绿色药丸,晶莹剔透仿佛琥珀一般,便连中央也和琥珀一般,封印着两只古怪小虫。 “你二人吃了这颗脑神丹,然后降职为香主,半年之内,给我各取十个彝族五等骂色、两个四等骂色的性命,取他背后缨结为证,若是办的妥当,复为舵主,赐予解药。” 原来彝人但上阵,常披战袍,背面以一串横排红缨标志军衔,五等骂色打一道结,四等骂色打两道,以此类推,普通战兵则无缨无结。 黑风、凶神默默点头,教主把那绿色药丸抛出,二人各自接住,仰头吞下,神色愈发惨淡,恭敬行了个礼,默默离场。 待他二人走远,这教主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从此该要立个规矩,凡做舵主的,先同我领了脑神丹吃,不然日子久了,必生异心。” 说罢扫了一眼其余三个舵主,娇笑道:“除非似你们这般,做了长老的夫君。” 那三人和长老们一起笑了起来。 五仙教主心情似乎极佳,“啊啊”轻声叫着,公然伸了个懒腰,身上那些彩色轻纱一下撑开,顿时雪丘半现,峡谷旖旎,却又不曾全然露出真谛。 她的眼睛仿佛一条吃饱了的大蛇,又满足又惬意,还带着几分贪婪的游走在叶孤鸿身上,娇声道:“峨眉小子,正式介绍一下,本座乃是五仙教主龙空空,这两位乃是本教长老花蜈、灵蟾,雪蜈、紫蝎两个丫头你算认识了,这三位是本教舵主,花蜈的夫君蟒神,还有灵蟾的夫君周远涯、丁落星,都是本教主的心腹肱骨!” 叶孤鸿惊讶地看了一眼周、丁二人,见两人坦坦荡荡,不由抱拳:“五仙教诸位前辈,果然各有不凡!” 又道:“这般说来,教主果然是借小子这把刀,对付不忠之辈。” 教主龙空空笑嘻嘻道:“也不全然是如此,我亦没料到,你竟有本事连杀三人。主要还是我家白蛇想了你好几年,我这做师父的不免吃些飞醋,想着你若不敌那五人,就此死了,也省得白蛇日日想个废物。” 雪蜈皱眉道:“教主,是我先认识杨、杨……叶公子的!再说,白蛇说的那小子,今年才十几岁吧?我瞧你们一定搞错了,说不得人家当初报得就是师兄的名字,面前这个才是真正的叶孤鸿。” 龙空空对她翻个白眼,奚落道:“啧啧啧,雪蜈,本教有史以来,最蠢的五仙使者便是你了!他这么假的胡子你看不出么?哼哼,我瞧便连深山里的野人,都能骗了你去生孩子。” 叶孤鸿咳嗽一声,皱眉道:“雪蜈姑娘天真烂漫,骗她是我叶孤鸿的不对,请教主不要这般说话。” 说着伸手一阵揉搓,把假胡须尽数搓了下来,冲着雪蜈抱拳道:“先前隐姓埋名,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本打算找个机会再对你坦白,现在只好提前。” 雪蜈睁大眼睛望着他,呆呆道:“这般说,你便是那个叶孤鸿?你果然比我还小?” 紫蝎眼神在二人脸上转来转去,忽然掩口笑道:“完了,雪蜈说过,绝不会嫁比自己小的人。” 雪蜈脸孔越涨越红,忽然回身扑入花蜈怀里,哭道:“师父,紫蝎她欺负我!” 花蜈哭笑不得,拍着她道:“你个没出息的,那叶小子骗你你不骂她,怎么找上人家紫蝎了?” 龙空空摇头道:“你别骂这蠢丫头了,不然人家峨眉少侠又要请你不要这般说话!哼哼……” 她忽然收起笑脸,盯着叶孤鸿道:“峨眉小子,你跑到我五仙教总坛,教我这做教主的应该怎么说话?你的狗胆是要包天呐!” 叶孤鸿叹道:“在下一个客人,好好的成了龙教主的刀,如今事成,不求赏赐,只请教主原谅此前无礼。” 龙空空点头道:“这还差不多,既然如此,许你将功抵过,功过两消。” 又冷笑道:“明教也是打得好算盘,什么狗屁光明使,勾走了我教中长老,还指望我替他们出力?一帮蠢货一个比一个野心大,四分五裂十余年,如今勉强凑合一处,竟还妄想称霸武林!要是真的被他们骗去打了峨眉、武当,我这五仙教,大概不日就改成明教五仙分舵了!” 叶孤鸿喜道:“若是早知教主有如此远见,小子也不必往返奔波。” 龙空空道:“哼,你便不来,再过几年,我家白蛇也要往峨眉一行。你峨眉派和我五仙教,两家盟好,这却是老天注定之事。” 电脑故障,十一点多卡死,写好的稿子丢了一大半,道心破碎之余,一边哭一边重敲了一遍,以至于发迟了,请诸位兄台见谅。 (本章完) 0153 天生木讷,青城双俊 龙空空三句不离白蛇,叶孤鸿不由哑然。 龙空空见他不说话,嗔道:“花蜈、灵蟾你们看么,我先前如何说的?男人装聋作哑的本事,都是与生俱来,这厮小小年纪,也把这招耍的谙熟。” 花蜈、灵蟾二女听了,恶狠狠看向各自爷们儿。 蟒神舵主心慌道:“花蜈你听我说,我并非装聋作哑,的确是老实木讷。” 花蜈身材娇小,瓜子脸,杏子眼,一脸精明,那两只眼珠,在眼眶里唰唰一转,眯起来盯着蟒神道:“你真个不是装的?” 蟒神手足无措,左看右顾,忽然自背后摸出个葫芦,吨吨吨喝了几口,望着花蜈一笑:“哦呵呵……” 那水顺着嘴角都漫了出来,便似村里的大傻子一般。 花蜈嫣然一笑,顺手推开怀里雪蜈,取手帕替他细细擦干净,望向龙空空得意道:“我早说了,我家男人是真老实。” 周远涯、丁落星连连点头:“灵蟾,我们两个亦是内向寡言,真正老实的人……” 灵蟾体若杨妃,丰腴可人,一身皮肉羊脂白玉一般,樱唇大眼,睫毛纤长。 闻听二位夫君之言,别过头冷笑道:“伱两个单独在一起时,便有说不完的话儿,见了老娘便无话可说,鬼知道你们什么心思。” 叶孤鸿插口道:“其实他两个说什么,晚辈大约却知道!” 周远涯、丁落星眼神一慌,灵蟾却是眼神一亮,白白嫩嫩手指望他一指:“乖侄儿,你说来,快说来,说好了,姑姑重重赏你!” 叶孤鸿笑嘻嘻道:“其实好猜的很,我只想我若是这两位大叔中的一个,见了另一个时,自然忍不住来气……” 他把头一扭,仿佛看着一个人般,竖起眉毛喝道:“哼!姓丁的我告诉你,灵蟾心里最爱的只有我!” 随即头扭回来,瞪起眼睛,换了一个声音道:“哈,做梦想屁吃,她最爱的当然是我。” “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 他把头转来转去,模仿两人吵架,双手一张:“似这般话儿,一辈子也说不完,两位大叔,不知晚辈猜得对不对?” 那两人头点的小鸡啄米一般,齐声道:“对对,对极,我二人每天背着灵蟾时,便是这般争执不休。” 周远涯补充道:“有时真恨不得打一架才好。” 丁落星摇头道:“却又怕打伤了他,让我的灵蟾伤心。” 灵蟾闻言,大眼睛里顿时涌起泪光,连忙挤到二人中间,左右抱住二人道:“休要这般说,你两个任凭伤了谁,奴家心里都是一般难受,以后都不许胡思乱想了,奴家这一颗心,平平分给了你二个,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也。” 说罢气呼呼对花蜈道:“我们以后再也不要理会姓龙的,她自家没有老公,却来挑拨我们和丈夫们的感情。” 花蜈大悟:“正是正是!要不为何老教主点她当教主?便是因她心多!” 龙空空翻了个白眼,叹气道:“放着外客在此,你们两不能给我留些面子?” 花蜈道:“什么外客?这是我的乖乖女婿。” 雪蜈大喜,连忙上前拉住花蜈的手,高高仰起脸儿。 龙空空冷笑道:“若是一般男子,任凭长得再俊,你家雪蜈若是要他,白蛇必然懒得争竞。只是这小子乃是先天圣体,这一代五仙使者算是沾上了大福气,你万万不要想着独占鳌头。” 灵蟾不解,低声问她两个丈夫道:“汉话总是这般古怪,那鳌头又是什么?” 丁落星道:“鳌,便是海中的大龟。” 灵蟾“哦”的一声,点头道:“花蜈,教主这番话倒是不错,先天圣体的龟头,我家玉蟾也要一份。” 叶孤鸿惊道:“这个只怕不好分!” 龙空空拉过紫蝎道:“如何不好分?青蝎那不要脸的虽然跟人跑了,但紫蝎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总之四个孩子,难得有这份福缘,谁的也不能少了。” 东华子不知何时来到了叶孤鸿身旁,听得羡慕无比,低声问道:“师弟,她五仙使者,怎地只有四个?你不是平白少了个老婆?” 龙空空听他称呼师弟,只道也是峨嵋弟子,顺口说道:“一家人也不必相瞒,五仙使者代代相传,上一代的金蛛,没及收徒便同一个王八蛋私奔了去,因此这一代五仙使者少了一位。不过孤鸿啊,你不要担心,本座已经着手,准备找几个资质好的女子去炼蜘蛛一脉的功夫,一旦练成,便择优补齐。” 叶孤鸿苦笑道:“我不担心,只是晚辈年纪尚幼,从未想过娶亲之事……” 龙空空不以为然道:“你没满十八岁,想也没用,待你十八岁先天圣体大成,才是白蛇他们嫁你之时,不想也不行。你道今日如何不见她在?便是她在毒龙潭闭关苦修武艺,准备几年后横扫峨眉,抓你回来成亲。” 雪蜈吃惊道:“这般说来,我也还要再等几年?” 龙空空指着她道:“你千万别想糊涂心思,五仙使者代代短命,我们都是命苦的人,唯你们这一代得遇先天圣体,可同常人一般活到老,这是多大福缘?你若存心独占,便是要害死你几个姐妹。” 雪蜈吃了一惊,嗫嚅不敢再言。 花蜈忽然皱眉道:“上一代使者,我和灵蟾都嫁了人,金蛛、青蝎先后私奔,只有你这朱蛇,至今仍是完璧,这个看不上,那个瞧不起,如今这般看重这峨眉小子,莫非是你师徒竟然要通吃?” 龙空空怒道:“你放什么屁!这种胡话让人听了,岂不以为我们五仙教是伦常有失,不知礼法的脏污之地!” 叶孤鸿、东华子忍不住对视一眼,齐齐瞥了眼左拥右抱的灵蟾。 龙空空看见二人眼神,苦笑一声,摇头道:“你们不要看灵蟾长老,她以一女嫁二夫,也是无奈之举,灵蟾,你自己说吧。” 灵蟾不以为然道:“你都说了是无奈之举,还说什么?” 顶了教主一句,却还是老实说道:“当年我做五仙使者时,奉命去成都府,对付本教一个仇人,恰遇上两个青城派弟子也要同那厮为难,于是我三人便联手行事,谁知那厮卑鄙,买通客栈小二,给我们酒菜里下了阴阳合和散,我三人好不容易才杀出重围,逃到了一个山洞里,结果醒来时,他二人便成了我的夫君……他们两个又闹着要决斗,说留下活的娶我,我说不如我死了,全你们兄弟义气……总之男男女女不过如此,后来大家想通了,一个男人能娶几个女人,一个女人为何不能嫁两个男人?” 说着也不由有些赧然,叹息道:“可怜堂堂青城双俊,本该是名震武林的人物,为了我一个苗疆蛮女,毁了大好前程。” 周远涯、丁落星相视一笑,同时握紧了老婆的手,一个道:“世间道理,本来只在别人口中,若不理别人的废话,许多道理细细想来,本也不成道理。” 另一个道:“我们自己过的自在快乐,理会别人做什么?只是二位兄弟,我师兄弟虽然不在乎所谓颜面,但是师门清誉,不可因我而毁,青城双俊十年前便死了,这件事还请二位兄弟保密。” 叶孤鸿正色道:“这般事情,诸位愿意直言相告,足见不拿我叶孤鸿做外人。我若传出一字,天打雷劈,永世坠入地狱。” 东华子点头道:“嗯嗯,便是如此。” 叶孤鸿看他一眼,忽然道:“不过这位东华子师兄,其实乃是昆仑派门人,我却不敢替他作保。” 东华子大惊道:“哎唷,好你个叶孤鸿,小王八蛋!道爷这一路替你背书箱,没功劳也有苦劳,你如何竟然卖我?” 叶孤鸿摊手笑道:“本来不打算说出师兄来历,只是别的事都罢了,周、丁两位前辈这件事,若是传出,青城派必然沦为笑柄,实在非同小可,师兄还是自己发个毒誓,大家才能心安。” (本章完) 0154 东华发誓,五宝再尝 “昆仑派?” 五仙教众人齐齐看向东华子。 叶孤鸿道:“正是昆仑派不远千里来援,本派方得知明教欲联合贵教,前来攻打。” 龙空空道:“这般说来,昆仑派也算义气……” 叶孤鸿看了看东华子,意思是好话帮你说到这儿了。 东华子果断举手:“教主明鉴,贫道若只是发誓,空口无凭,诸位心中未必能安,贫道不才,愿效仿三位舵主,成为贵教的自己人,以鉴心意。” 叶孤鸿眉毛一挑,心道我小看你了啊东华子!不愧是要争掌门的人,有机会你是真上啊! 五仙教众人也都愣住了。 “嘻嘻!” 忽然花蜈掩口一笑,眼神流动,嬉笑道:“这个胖子倒是个老实的,晓得嘴上说来多是假,要用行动见真心。只是这可为难也,本教五仙使者,是要嫁给叶孤鸿的,四大长老,不管私奔没有,都已有主,云英待嫁的,似乎只有……” 说着笑吟吟看向教主龙空空。 东华子老脸一红,心口砰砰乱跳。 暗叫罢了,道爷只道此番来扮作书童,是帮叶小子打配合,不料道爷才是真主角,啧啧,看这教主模样儿身段,这不得起飞喽哇! 他低着头,眼珠却撇起在眼角,偷瞧那教主风骚躯体,动人风华,那痒痒劲儿,从心里一直痒便了全身,站在原地晃啊晃的,忍不住便要做起光来。 龙空空把手一摆,面色庄严如菩萨,哪见一丝妖媚气?义正言辞道:“这位道爷不必如此,大家都是江湖儿女,讲的便是一个义字,我们其实都肯信伱发的誓言,嗯嗯,你随便发个誓便好了,你便学我这么说——” 她把腮帮一鼓,装做个胖子摸样,瓮声瓮气道:“贫道昆仑弟子东华子,在此发誓,今日所知诸事,若向旁人吐露一字,便惨死于五仙教万毒窟中,嗯嗯,蜘蛛食眼,蜈蚣噬心,毒蛇咬脏腑,蝎子吞皮肉,蟾蜍吸魂魄,永世受苦不得超脱。” 说罢吐出一口香气,笑嘻嘻道:“也不用什么天地为证日月为鉴的虚话啦,大家都是好朋友,随随便便意思意思就好,大不了等本座在江湖上听见风声,亲自去捉你来应誓便是。” 东华子面如土色,看这女子神情万变,以纯真的口吻说着那么恶毒的诅咒,一身虚火都化成了冷汗,苦着嘴脸,一字一句,照着龙空空的发了个誓。 心中暗自打定主意,从此睡觉都不能和别人一个房间,以免说梦话泄了机密。 誓言发罢,龙空空大睁眼睛,手捂小嘴,娇滴滴对花蜈、灵蟾道:“你们看这位道爷好老实的人,奴家同他说说笑话,他竟真的发誓了呀。” 两个长老齐齐翻个白眼。 龙空空嘻嘻笑了一会儿,又摆起教主架子,云淡风轻道:“打了半天架,说了半天话,水都没有请朋友们喝一口,传扬出去,还道我五仙教小气!来,且去屋中说话。” 扭头回到大厅,领着长老、舵主各自落座,比之先前,一下少了近半人数,一张张空荡荡的椅子,却是显得冷清了许多。 紫蝎唤来几个侍女,又搬几张座椅,请叶孤鸿、东华子落座,便听龙空空道:“好朋友来一趟不易,又替本教出了大力,紫蝎,你去取两葫芦五宝蜜酿,请二位品尝。” 紫蝎点一点头,拉着雪蜈一起去了,不多时回来,一手手中捧着一个银葫芦,又各拿一只小碗。 东华子见了,眼中精光一闪,这个葫芦他见过啊,正是来五仙教途中,雪蜈请叶孤鸿喝的东西。 他看出此物对内功修行似乎大有益处,当时便羡慕万分,此刻见自己居然也有份,不由猛吞一口口水。 暗暗道:这毒誓发的不冤,五仙教的人还真是大方…… 便见雪蜈虎着脸,低声对叶孤鸿道:“本教规矩,此酒若给客人品尝,照例是要倒在碗里的,你可不许不喝,不然凶你哦。” 叶孤鸿想起那萦绕喉头的浓重腥味,脸色发白,咬牙道:“好,绝不辜负姑娘美意。” 东华子笑道:“叶师弟毕竟年轻,见识终究不广,不像师兄我啊,当年蛇血酒、鹿血酒,什么也都喝过,男子汉大丈夫,便是人头下酒,也要谈笑自若,怕什么嘛……呃?” 他正说间,便见雪蜈、紫蝎,各自把银葫芦中的酒水倾倒在银碗里,那酒水如蜜一般,色泽微黄,质地粘稠,花香浓郁,这都罢了,关键倒着倒着,噗通噗通,几只泡的黏糊糊的小动物,依次跌落在酒碗中。 分别是:碧绿的小蛇,五彩斑斓的蜘蛛,黑底金星的蝎子,金色的蜈蚣,红蓝两色的小蛤蟆! 而且这酒大约酿制已久,蛇和蛤蟆的皮肤都化了些许,里面内脏清晰可见。 一阵过堂风吹过,那浓郁花香稍稍淡去,一股极为浓烈的腥气顿时涌出。 “呕!”“呕!” 叶孤鸿、东华子齐齐干呕了一声。 龙空空坐回高高宝座,又似没骨头的美女蛇一般半躺,两条白皙的小腿架在侧面扶手上,带着两只秀气柔白的脚丫晃啊晃的,嘻嘻笑道:“这可是我五仙教最高的礼仪,若是哪个不喝的,便是看不起我五仙教!” 叶孤鸿、东华子对视一眼。 叶孤鸿毕竟喝过一次,虽是直接对着葫芦口吞饮,并未见到这些毒虫,但是过喉之际,那种特别的触感,却让他隐隐猜测到内容。 当下强撑一笑:“哈哈,师兄见多识广,这般一碗酒水想必不在话下,小弟我先干为敬。” 说着端起银碗,一仰头,吨吨吨喝了下去,然后把碗底一亮,含混不清说道:“呕!呕!师兄,你请!” 东华子面色铁青,三次咬牙端起碗,看着小蛤蟆鼓鼓的眼睛,三次放下。 龙空空叹口气道:“此酒密封久储,若是在空气中暴露太久,药效不免大减,这位道爷若实在喝不下,便让你师弟代劳罢了。” 东华子看了一眼叶孤鸿,心道小妞你也勾搭了,武功你也学了,道爷除了干苦力、发毒誓,一点好处也没到手啊,要是这些酒也都被你喝了,道爷岂不是白白来给你做陪衬? 想到此处,心中一口恶气升起,大声道:“喝便喝。” 吨吨吨吨!端碗一仰而尽,随即只觉腥气上涌,连忙捂住嘴,重重一声干呕,噗嗤一下,一条小蛇尾巴却从鼻孔钻出。 东华子不肯被人小看,两指捏着那蛇抽出,咕嘟一声又吞下肚去。 这惊悚一幕,看得教主、长老、雪蜈紫蝎,齐齐瞠目后仰。 东华子强行运功,半晌方止住呕意,只觉自己终于扳回一局,摆出一脸拔剑四顾的表情,傲然道:“今日要叫叶师弟知道,东华一生,不弱于人!” (本章完) 0155 仗义助拳,玉蟾出掌 东华子怒饮五宝酒,龙空空笑拍小手手,赞道:“道爷是好汉子!且把这五宝酒开开胃口,晚上百宝盛宴,才叫你们知我五仙教待客之诚!” 东华子脸色瞬间惨白,叶孤鸿霍然起身,一脸严肃抱拳道:“承蒙教主好意!只是布袋和尚既至贵教,那明教大军想必也将至峨眉,小子身为峨眉弟子,岂能耽于口腹之享?时候紧迫,这就请辞,回去同那魔教血战,护持门楣!” 东华子如闻仙乐,连连道:“对,对,贫道亦要随叶师弟回去峨眉,杀他百八十个魔崽子,替我昆仑扬威。” 龙空空愕然道:“这么急么?那我这百宝盛宴……” 叶孤鸿、东华子异口同声道:“好饭不怕晚,待我们杀退魔教,再来拜享不迟。” 龙空空摇头道:“倒是替我省了钱!也罢,明教势力惊人,也无怪你们担忧,既然如此,花蜈、灵蟾二位长老,烦请你们替本教主送一送贵客。” 那二女嫣然一笑,并蒂而起,齐齐伸手道:“请。” 雪蜈跳起身道:“我和师父一起去送叶公子。” 龙空空凶道:“伱坐下!白蛇不出,谁也别想抢跑占便宜。” 雪蜈大怒,心道这教主明摆着偏心,我这么凶的人难道善罢甘休?当即也凶着脸叫道:“坐下便坐下!” 愤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巴巴望着叶孤鸿冲她一笑,转身而出,越想越委屈,扑在紫蝎怀中大哭。 紫蝎眼珠转转,咬着耳朵同她说了几句话,雪蜈“啊”的一声,眼神不由闪亮起来。 叶孤鸿下山前,不忘对布袋和尚的承诺,特地讨了遗体,一并带下五仙岭去。 及至山下,花蜈吩咐教众拾来干柴,就地将布袋和尚遗体焚化,把个坛子装了骨灰,就用乾坤袋裹了,系在叶孤鸿腰后。 告别了花蜈、灵蟾,叶孤鸿二人循原路归返,待走得远了,东华子望望四下无人,不由叽叽咕咕抱怨起来,说是这次没能弄到下册的五仙经,自己掌门之梦,怕要破碎。 如此行得数日,到了彝苗战场,沿途不时可见尸骸残兵,有时一日之间,能遇见好几场战斗,显然两族斗得极为激烈。 二人此时无心多事,一路绕道避行,因此兜兜转转,耽搁了不少时日,足足走了月余,才至叙州路宜宾县。 此时已是十一月,天气寒意渐增,叶孤鸿归心似箭,一到宜宾,立刻赶去码头雇船,从码头前一座酒楼下经过,忽然听得有银铃般声音叫道:“叶公子!” 叶孤鸿立住脚,扭头看去,却见酒楼二楼,探出一张喜笑颜开的小圆脸。 看清来人,叶孤鸿大是讶然,惊奇道:“雪蜈姑娘,你如何在此地?” 雪蜈哈哈一笑,小手一按窗棂,轻飘飘从窗户中跃出,稳稳落在叶孤鸿面前,大声道:“五仙教和峨眉派这般交好,有人来攻打你们,我们当然要派高手助拳!” 说着把自己胸脯一拍,骄傲道:“我便来啦!” 叶孤鸿狐疑道:“龙教主这么好心么?姑娘不会是自己偷偷溜出来的吧?” 雪蜈面孔一红,摇头道:“当然不是!” 说着不由心虚,低下头道:“我、我是和紫蝎、玉蟾一起溜出来的。” 话音未落,高挑秀丽的紫蝎从酒楼中款款走出,微笑道:“叶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叶孤鸿连忙抱拳:“紫蝎姑娘,你好。” 雪蜈跺脚道:“噫!你怎地见了她便这么客气,不见你和我行礼问好。” 紫蝎低声道:“小傻子,这说明他和我客套,却当你是自己人,你难道不喜欢么?” 雪蜈讶然道:“真的么?” 随即喜笑颜开,自家点头道:“其实我猜也是这样,那我自然喜欢!” 叽叽喳喳道:“我们比你迟走了三日哩,可是七日前便到了宜宾,怎地你们今日才迟迟来到?” 紫蝎微笑道:“我们道路熟悉,自然走得快些呀。” 雪蜈皱眉道:“呀!我不过是找些话和他说,你又接什么嘴,这样一来,岂不是显得你温柔懂事,我吵吵闹闹么?” 紫蝎掩口笑道:“那也不打紧,叶公子反正也是喜欢你凶凶的。” 雪蜈听了转嗔为喜:“对哦!” 随即把脸一凶,抬头叫道:“玉蟾!你怎么比乌龟还慢?我们不等你啦。” 便听酒楼上有个女孩声音,惶急应道:“不要,不要丢下我。”声音娇嫩稚气,似乎年纪比雪蜈还要小些。 然而过了半晌,依旧不见人影,雪蜈气道:“我去揪这丫头下来。” 紫蝎拉着劝道:“等一等嘛,她不把菜都吃完了,你打她她也不会动的。” 叶孤鸿听了大乐,也劝道:“咱们也不赶这片刻,等一等便是。”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圆乎乎、粉妆玉琢的少女,红着脸从酒楼中出来,看了一眼叶孤鸿,眼睛一亮,立刻扭过头去不敢多瞧,脸蛋愈发通红,真似苹果一般。 紫蝎道:“叶公子,这便是我们的妹子玉蟾。” 雪蜈眼珠一转,指着叶孤鸿道:“玉蟾,这便是昆仑派的师兄东华子。” 玉蟾“啊”的一声,小嘴微张,露出震惊意外的神情。 雪蜈又指着东华子道:“这个和你一样胖乎乎的,便是峨嵋弟子,天生圣体的叶孤鸿,也就是你未来的夫君。” 只见玉蟾像没上油的木头傀儡一般,咔咔的转动着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东华子。 东华子此前为扮书童剃了胡子,如今正在重新蓄须,满脸半寸长的胡茬,青嘘嘘一张大胖脸,冲着玉蟾咧嘴一笑,鼻孔中的鼻毛也顺势露出。 玉蟾“哇”的哭出声,扭头就跑:“我要回五仙教,师父师伯都骗我,我死也不要嫁这大胖子。” 雪蜈捂着肚子,笑得几乎打跌,紫蝎无奈道:“你好端端如何这般撩拨她?”连忙追上去拉住玉蟾,指着叶孤鸿道:“这个才是天生圣体,你雪蜈姐姐逗你玩哩。” 雪蜈一边笑一边理直气壮道:“谁让她一吃饭就没够,这般下去长成个大胖子,我叶公子哪里看得上她?自然只能嫁给大胖子。” 玉蟾大哭道:“那我不要嫁人了。” 竟是宁肯不嫁人,也不能辜负了口腹。 叶孤鸿皱眉道:“二位姑娘,玉蟾姑娘还小呢,这一战险恶得很,若是一个照顾不周,我将来如何有脸去见贵教教主和灵蟾长老?” 玉蟾听罢,肉乎乎的手一擦眼泪,不服道:“你看不起我么?我听白蛇姐姐说,你七八岁便能独挡大敌,杀出个峨眉金童的称号,本姑娘今年十三岁了,难道还不能上阵杀敌么?” 东华子笑嘻嘻道:“可是天下之大,峨眉金童也只一个,要贫道说啊……” 话音未落,玉蟾忽然抢道:“多说你们也不信,吃我一掌便知端的!” 说罢将身一跃,四肢趴在地上,“咕咕”一声闷叫,原本就圆乎乎的小脸,立刻又鼓几分,东华子讶然道:“这莫非是……” 便听雪蜈、紫蝎齐声惊道:“胖道士小心!” 玉蟾“咕”的说一声大叫,纵身一跃,吐气扬眉,两只肥肥白白小手掌平推而出。 东华子一惊,忙运内力,使出本派绝学“天山飘雪掌”,双掌平平印出。 (本章完) 0156 惊人资质,魔教围山 江风萧寒。 岷江之畔,一艘木舟高扬白帆,逆水而上。 甲板之上,叶孤鸿一袭蓝衫,负手迎风。 身边雪蜈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紫蝎嘻嘻微笑,偶尔凑趣。 这时舱门一开,玉蟾捧着一碗鱼片粥,吸溜着缓缓走来,眼睛弯月亮般眯起。 雪蜈回头看见,顿时恼道:“玉蟾,特意让船家烧给胖道士补身体的鱼粥,怎地到了你手上?” 玉蟾吃她问的一愣,不由端着大碗发呆道:“是啊,怎地到了我手上?” 她眨着眼,歪着头,仔细回忆:“我方才在后面,听见你们说笑话,便想来听一听,走在路上,闻见一阵好香的味道,扭头一看,是船老大端着粥上来,他见了我说,哎唷姑娘,正好请你帮我端去给那位道爷……” 烫的红彤彤的小嘴微张,惊讶道:“呀,我怎么在这里?” 雪蜈冷笑道:“当然是伱端着粥去送的路上,就觉得好香啊,我要喝一口是不是真的这么香,然后一喝哎呀真的这么香,这东西怎么这么香,然后听见我们说笑话,一边喝着一边就来啦。” “哎呀!”玉蟾又惊又喜:“可不就是这样?” 雪蜈冷哼一声,上前劈手抢过粥来:“你把胖道士打得起不了床,还偷吃他的粥,实在太过分了,我来给他送去。” “哎呀。”玉蟾惊慌道:“可是我已经吃了一半,现在端给他,多难看啊。” 雪蜈看了一眼,果然只剩一小半粥,不由发愁道:“也是,你丢脸不要紧,却把我们五仙使者的脸皮也一并丢了……” 愤愤一跺脚道:“每次都是这样,把事情弄得一团糟,还得我想办法!” 说着她把粥碗塞进紫蝎手里,噔噔蹬跑去了船后,找了个瓢儿来,把玉足倒钩在船舷上,使一招猴子捞月,垂下身体,去岷江里舀起半瓢水,翻身上来,哗哗倒进粥碗。 随即丢了瓢儿,拿起勺子搅了搅,“松口气道:“这就差不多啦,胖道士应该看不出玉蟾偷吃过……”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捧起粥碗,往东华子的船舱走去。 一日前,玉蟾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累赘,一招“蛤蟆推山”打向东华子,东华子以掌换掌,被玉蟾打得倒飞三丈,凌空吐血,连叶孤鸿都看傻了眼。 东华子乃是昆仑二代弟子有数的好手,便是叶孤鸿,也无把握一掌把他打的如此凄惨。 后来才知,玉蟾在五仙教,便被誉为百年一出的天才弟子,诸般武功一学便会,一会便精,全然不输他峨眉孤鸿。 尤其是此女心思纯净,练起内功来,效率更是令人发指。 别人千难万险也难踏入的“无人无我”之境,于玉蟾不过闭上眼睛那般简单,因此内功修行也是一日千里。 更惊人的是,玉蟾多年来足不出五仙岭,该有的奇遇却是一点不缺—— 譬如某日误入五仙教宝库,一人把库藏的二十五葫五宝蜜露喝的精光,若是别人,早被药力毒死,但她肚痛不已时,居然找到了五仙教秘藏三百余年的一颗少林大还丹! 此药药性至阳,乃是少林不传之宝,三百年前的五仙教主,趁丁老怪大举攻打少林,又值少林方丈犯戒自戕,合寺大乱之际,这才侥幸盗宝成功,谁知落入玉蟾肚里。 她服食至阴至阳两种奇药,被药力激的迷迷糊糊,幻觉中看见师父督促练功,于是傻乎乎把蟾蜍丹鼎功练了一遍又一遍,等教中长辈找到她时,已是七日之后,那雄浑药力,生生被她化为自家功力。 可怜东华子,随着叶孤鸿在苗疆来回闯荡,都能履险如夷,临别之时,却被一个少女打得卧床不起。 不过吃了雪蜈端来的鱼粥后,东华子当夜上吐下泻,不得不勉强支撑病体,一次次往船后跑去。 及至嘉定府,短短几日功夫,东华子已瘦出个玉树临风。 好在五仙教的姑娘们多少懂些药性,先前在船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刻到了大城,立刻下船,去购置药物,替东华子治病疗伤。 叶孤鸿也趁机履行承诺,独自一人,前往凌云大佛对面,找了一处风水颇佳的山冈,将布袋和尚骨灰葬下。 事情办完,前往白衣庵一看,只见大门紧锁,庵中并无一人。 又去方夫人田庄看视,下人告知方夫人“走亲访友”,半月前便被几个女子接走了。 他知道必是灭劫接了回峨眉,遂放下心来。 次日清早,叶孤鸿几人渡过青衣江,并未再往前走,直接付了船资,任其归返。 自己则换了一身苗族少年的衣服,和五仙教三女走在一起,愈发相得益彰。 又在镇上买了一辆牛车,载着东华子,望着峨眉而去。 及入暮时,进得峨眉县内,放眼看去,凡是峨眉外门弟子所开产业,尽数关门闭户,来往行人,亦都低了头来去匆匆,不肯在街上过多逗留,一派沉默萧条。 叶孤鸿让紫蝎找了家客栈,先行入住,自己则悄悄前去胡家澡堂,入门时抬起头,看了老板胡老三一眼,那老板顿时眼光发亮,也不吭声,径直让小厮引叶孤鸿去了一间单独的浴室。 叶孤鸿脱了衣服,在装满热水的木桶中泡的正舒服,胡老三悄悄进来,关上了门,低声急道:“叶少侠,你可算回来了!魔教来打咱们峨眉了,你知不知道。” 叶孤鸿点点头,问他道:“如今是什么情形?” 胡老三道:“我知道的也不多,那些家伙,大约四五天前到的,都乘着大竹排,一股脑来了好几百人,掌门师太带着人,先和他们在码头干了一场,双方都有死伤,后来那些魔教的放出魔火、毒水来,咱们峨眉抵挡不住,就往山上退去,李大富那些外门弟子,都合家搬去了山上。” “这几日,魔教就在山道里厮杀,不给外人进去,里面人也不曾出来,不知道究竟战况若何。” 叶孤鸿皱着眉头,又细细问他,尤其是战死的人都是谁,最后听下来,大约都是外门弟子,以及几个昆仑弟子,自己亲近众人都不曾有事,这才稍稍放心。 出门回得客栈,和东华子几人说了所知情形,雪蜈大怒道:“江湖纷争,用魔火、毒水算什么本事?他若是这般无耻,明日叶公子只顾看我们姐妹的。” 叶孤鸿冷笑道:“明天雪蜈、紫蝎、玉蟾,同我上山,师兄你就留在此地,与我做个耳目,待后面丐帮、武当到了,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东华子听了大喜:“好!师弟,我都听你的!” 感谢“後宫文真香”兄台打赏盟主!小弟当奋力安排加更…… 目前还欠胖虎盟主九更。 (三更不算加更,第四更才算。) (本章完) 0157 伏虎寺外,纯阳洞前 次日天尚未明,叶孤鸿即起。 洗漱完毕,唤醒雪蜈、紫蝎,最后无奈背上怎么都喊不醒的玉蟾,一行四人告别东华子,踏着明亮月色,出城入山。 彼时之峨眉,不似后世,到处修葺山道,条条大路可通金顶。 那年月百姓谋生艰难,谁有旅游观光的雅兴?便是城乡之间,道路亦难通达,何况山中? 纵有少数王孙公子、文人墨客,怀了寻幽访胜之心,也须自备干粮,受那翻山越岭之苦,稍微大意,便葬了蟒腹虎吻。 因此便是峨眉本派之人,上下金顶,也要在山中曲折绕行,同南宋石湖居士范成大造访峨眉时,走得一般无二路线。 明教大举此番来攻,也是自此路而行—— 却是自峨眉县西南方向入山,先至伏虎寺,再经纯阳洞、清音阁、白水普贤寺、息心所、洗象池、雷洞屏,最后抵达金顶,全程共计一百余里。 叶孤鸿几人都是行惯山路的,走了一个时辰出头,天光不过初明,便到了伏虎寺。 此寺始建于晋,兴盛于唐,南宋末年,有名僧于此以佛法镇压虎患,又以寺后山势如虎,故改名伏虎寺,又名虎溪禅林。 其实懂得都懂,即便真个以身饲虎,那虎拉完大便,依旧还要吃人,什么佛法能够镇压? 因此虎患能除,实是有高人以绝妙武艺,出手除去了数头猛虎,所为者,不过是猛虎挡了她登山的兴头。 只是这位高人行事低调,百姓以讹传讹,演绎出佛法伏虎之说。 但叶孤鸿身为峨嵋弟子,自然晓得此乃自家祖师爷的做所所为。 这伏虎寺又有一桩异处,便是殿宇重叠,构成了一个个特大号的天井,全寺地基又处于狭窄盘谷之中,四周青山盘抱,因此旋风不时涌动,虫鸟都难立足,灰尘落叶也自绝迹,不须清扫亦洁净无比。 时人不知缘由,自然又要归结为佛法无边,加上此寺处于浅山,因此香火极为繁盛。 可是今日的伏虎寺,不闻晨钟禅唱,不见青烟香火,一阵阵旋风自寺中腾起,显得格外冷清寂寥。 叶孤鸿本欲自门外直接过去,背上的玉蟾却忽然一个激灵,直起脑袋来,眼睛都没睁开,便伸出一根肥肥白白的手指,指着寺里道:“哥哥,那里血味好重。” 雪蜈大怒,揪着她脸蛋道:“你叫他什么?我尚且叫他一声叶公子,你如何竟敢叫起哥哥来?” 玉蟾吃疼,把脸一扭,使劲贴在叶孤鸿背上。 雪蜈愈急,便要扯她耳朵,紫蝎斥道:“什么地方了,还在胡闹,且看看这寺里为何有鲜血。” 叶孤鸿道:“大家小心,我打头阵。” 轻轻放下玉蟾来,挺身走在头里,带着几人抄条小径,自后门掩进寺中。 放眼看去,四下空无一人,只是左右殿宇、僧舍中,都有一簇簇燃尽的火堆,显然有人在此生火取暖。 叶孤鸿伸手探入灰烬,只觉余温尚存,显然过夜之人离去未久。 紫蝎也摸了摸灰烬,疑惑道:“明教之人来了几日,怎么还耽搁在这里?” 叶孤鸿想了片刻,猜测道:“过得此寺,再往前行乃是纯阳洞,相传是吕洞宾云游修炼之所,背倚赤城峰,高三百余丈,道路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或是我派在那里安排了重兵堵截,因此明教数日不曾得过,今日一早又去攻打。” 玉蟾怯生生跟在后头,指着道:“血的味道是那里传来的。” 叶孤鸿抬头看去,却是一间柴房,过去推开虚掩的门,只见里面层层叠叠,堆积着二三十具尸首,看的他眉头一皱,认出都是伏虎寺的僧侣。 峨眉山占地广大,多有寺庙、道观,里面的和尚道士,有些是峨嵋弟子,大多则是另有传承,似这伏虎寺,便和峨眉毫无关系,寺中和尚连武功也不会,只知念经烧香,传播佛法。 叶孤鸿心中愤然,冷声道:“这厮们来打我峨眉也就罢了,何必去杀害这些无辜之人?看来魔教二字,果然不是世人冤枉彼等。” 几人又往前走,穿过大雄宝殿、观音殿、韦陀殿,到得前殿。 此寺前殿,供着的乃是弥勒佛,绕过佛像,但见殿前广场上,堆积了无数柴禾,早已烧得乌黑。 上前细看,那些未烧尽的余柴上黏腻腻、白乎乎的,都是冷却的尸油。 紫蝎道:“看来明教折了不少人,于此处烧化骨灰。” 叶孤鸿冷声道:“死也活该!走,我们向前探探。” 他们出了寺庙,顺着山路向上,走了一里多路,渐渐听见前面喊杀之声,又望见层层树叶之中,露出一角飞檐。 叶孤鸿拦住几女,低声道:“纯阳洞前山道狭窄,魔教若未过这一关,当在前方听泉亭驻兵,轮流攻打,三位姑娘且在此处各自埋伏,待我去探一探,若得机会,引他个把高手到此,大家一哄而上将他捉住,我们便占了先机。” 雪蜈欢喜道:“叶公子,看你做派,便似大将军打仗一般,当真聪明。” 玉蟾哼哼道:“哥哥,我饿了,伱去探路看见什么好吃的,带些给我。” 紫蝎眼神转动,抿嘴不语。 叶孤鸿安排妥当,施展轻功,猴子般上了树,抖住天蚕丝,就在树梢上纵越略行,真个是气死蜘蛛帕克,不让人猿泰山,嗖嗖几下,便到了听泉亭近前,藏身一颗大松树上。 低头看去,小小的听泉亭中,坐着明教几个首领,正是代教主桂一飞,光明使萧飞扬,青蝎,以及冷谦、铁冠道人、周颠。 外面或站或坐,围着不下四五百人,一个个杀气冲天,满面怒色,和亭子上那副“凡尘千般事、山中一细泉”的对联,正是鲜明比对。 这些人吵嚷不休,一时也听不清说些什么,这时忽然三四十人从山道上直奔下来,满身泥尘,还有几个带伤,为首的却是昆仑山中见过面的两个营主,黄正、胡疾风。 黄正满面汗水,倒拖着狼牙棒,气急败坏道:“打不动,打不动,他奶奶的,狗日的峨眉派,把山石堆砌的城墙一般,只留中间细细一条小道,往上佯攻,他那里无数石头乱打,里面还夹着暗器,兄弟们如何过得去?” 萧飞扬站起身道:“诸位兄弟,且休喧哗,萧某这里想出了一条计策。” 便听一条大汉笑道:“三天功夫,萧左使想了六条妙计,可是凑效的一条都没有。” 大汉说罢,数百人都哄笑起来,只有亭子左侧近二百人一声不吭,纷纷怒视过去。 萧飞扬也不气恼,淡淡看着那大汉道:“铁杉,你若不爱听我的计策,便带你甲木营的人去占下纯阳洞,那便算你厉害,萧某给你磕头,谢你为本教所作贡献。” 那铁杉正是甲木营营主,闻言把脸一沉,大喝道:“三天来,五大营轮番上阵,各营至少也打了两三仗,萧左使有说计策的机会,倒不如让天地风雷四门去见一阵,也让我们的兄弟们歇一歇。” 他这话一说,五大营的教众愈发鼓噪起来,不多时喊得越来越齐,最后更是异口同声叫道:“天地风雷,胆小如鼠!” 叶孤鸿听得暗乐,心道大敌当前,这帮魔崽子居然还有心思窝里斗,放眼整个江湖,也罕见这等势力。 还有一章,正在修改。 (本章完) 0158 四门出战,力擒周颠 五大营二百余众,喊声如潮,在群山间滚滚回荡。 萧飞扬脸色渐渐发青,眼神也逐渐犀利,身旁周颠却是哈哈大笑,又跟着振臂高呼,他喊得却是:“有什么爹,下什么种。” 他声音被淹没在教众们呐喊中,但叶孤鸿靠的较近,却是听得清楚。 萧飞扬比叶孤鸿又近许多,自然听得更清,当下回头狠狠瞪着周颠,周颠下意识退后一步,随即把胸膛一挺,大叫道:“姓萧的,老子救过你这龟儿的命,你要恩将仇报,尽管来打死老子吧。” 萧飞扬听罢,无奈吐出一口浊气,回身冲桂一飞抱拳道:“教主,属下无能,不足服众,后续事情,还是请教主来安排吧。” 桂一飞灰扑扑的脸上笑眯眯的,大剌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叶孤鸿这才注意到,这厮换了一件极为华丽的长衫,雪白的锦缎上,以金银丝密密绣着繁复离奇的图案,又缀了上百颗各色宝石,灿若群星,胸前一团烈火,却是天然的红宝石雕成,举动之间,周身光芒闪耀,好不刺眼。 只可惜他个头有限,长得又不好看,气势上完全压不住这身华服,很有些沐猴而冠的意思。 桂一飞伸着懒腰,忽然轻飘飘纵起,脚下仿佛踩着无形的楼梯般,凌空踏步,一个转折便上了亭子,立在飞檐之上,这才把懒腰伸完。 他外形虽不俊朗,这一身轻功却是俊到了极处,五大营的教众齐齐拍手喝彩,奚落天地风雷的声音也就此停下。 桂一飞立在亭子上,身形飘忽,仿佛随时要飞升而去,摆足了架子,这才笑嘻嘻道:“兄弟们的心情,本教主甚是理解!这一次本教远征峨眉,五大营正副营主以下,各自选拔了五十名兄弟,这些兄弟虽然不担职务,却都是顶呱呱的好手,是本教真正底蕴所在!若是放去中原各处分坛,便是坛主、香主,也做得起。但这三天厮杀下来,折了不下数十人,本教主看在眼里,痛在心头啊。” 他说到后来,渐渐没了笑意,撇着嘴,摇着头,很是沉痛的模样。 五大营的营主纷纷叫道:“还是桂教主心疼兄弟们。” 桂一飞指着萧飞扬道:“至于萧左使,也是本教数一数二的聪明人,老铁说他三天六计,计计无用,可是你们大伙儿想想,我们前天如何过得瑜伽河解脱桥?还不是靠着萧左使计谋,让丙火营佯攻,壬水营偷渡,方才一举破敌!” 此话说出,萧飞扬面色略见和缓。 叶孤鸿却是微微皱眉。 峨眉山七大险坡,第一道叫做解脱坡,位于伏虎寺、听泉厅之间,上得此坡,才算真正开始攀登峨眉。 此坡石阶三百级,又陡又峭,上坡前还有一条小河拦路,便是瑜伽河,河上细细一道索桥,叫做解脱桥。(后世峨眉雷音寺即建于此处。) 之前叶孤鸿过来时还感慨,怎地不在这里设一道关卡,如今听来,却是已被明教破去。 桂一飞又道:“所以萧左使的计策,还是可以听一听的,不过五大营的呼声,萧左使也该听一听,天地风雷四门,虽是萧左使手创,却也是我明教的人马吧?莫非五大营能出力,四门便不能出力么?” 萧飞扬叹息一声,抱拳道:“教主,各位兄弟,萧某存着四门不用,不是舍不得看他们折损,而是想留着一支生力军,杀到金顶时,再以他们为锋锐,一举破敌……唉,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下面这一战,便派天地风雷去打。” 五大营听罢,欢声雷动。 黄正、铁杉等营主更是叫好道:“这才是本教左使的风范呢。” 萧飞扬苦笑一声,扭头喝道:“天门门主萧离、地门门主血凤凰、风门门主疯道士、雷门门主尼玛,听我号令。” 亭左二百余人中,四人拔众而出,齐声道:“属下在!” 萧飞扬道:“令伱四门,选出二十个轻功出众的,再选出五十个力气过人的,后者五十人,同甲木营兄弟门借了盾牌,由萧离、尼玛带领,光明正大去抢纯阳洞,前者二十人,都带暗器,由血凤凰、疯道士带领,自山侧险峻处翻上赤城峰,上下夹攻,必可一举而破。” 那四人齐声道:“属下领命!”各自回本门挑人去了。 叶孤鸿看那四门人物,暗自点头,心道这天门都是汉人男子,地门都是汉人女子,风门都是僧道之流,雷门都是各类异族,看来这便是萧飞扬直属的私兵了。 怪不得上自桂一飞,下至五大营,都看不得他藏私护短。 他也看了出来,这天地风雷四门的人数,虽和五大营仿佛,但五大营显然是自众多人中优中选优,最后各自精选出的五十人,四门却是一共就这么多人,因此真实战力并不如五大营,萧飞扬要用计,只得先行选拔其中佼佼者。 忙活了快一个时辰,终于选出了七十人来,四大门主两两分开,各带一支,按着萧飞扬布置,一明一暗,向前杀去抢关。 五大营的人首次见四门出手,也都起哄跟着去观战,一时听泉亭附近,人数少了大半。 便听桂一飞笑道:“萧左使练的四门精兵,本教主早有所闻,今日这番热闹倒是不可不看,左使,我们同去看四门建功!” 他往下一跳,轻轻落地,拉了萧飞扬的手便往前走,青蝎翻个白眼,跟随在侧,冷谦、张中也都随行要去观战。 唯有周颠拉在后面,嘴里嘟嘟囔囔的,忽然施展轻功,一跃上了亭子,学着桂一飞的模样,大摇大摆挥着两个袖子,哈哈笑道:“冷面鬼,你瞧瞧我周大仙人这番气质,比大蝙蝠如何?” 叶孤鸿眼神一亮,周身内力,迅速飞转,双足一蹬松树,便似一支床弩般直射而出,左掌自腰间弹出,一招飞龙在天,直扑周颠! 冷谦、张中回头看周颠气质,忽见一道蓝影自松树上扑出,齐齐变色,大喝道:“周颠小心!” 更前面的桂一飞等人也愕然回头,只见周颠扭身拍出一掌,与一个蓝衣人的手掌击在一处,随即吐血踉跄。 眼见他要从亭子上跌下,那蓝衣人左掌忽变擒拿手,一把抓住周颠胸口膻中大穴,顺势扯住衣服,落在亭子上,双腿一屈一蹬,右手凭空一引,呼的一下,带着周颠直飞入松树间。 冷谦、张中悲愤大叫,各自施展轻功追了过去。 便听那蓝衣人哈哈笑道:“来来来,老子埋伏下万马千军,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双折一对!” 桂一飞正要飞身追出,忽被萧飞扬一把扯住,扭头怒道:“你做什么!” 萧飞扬冷声喝道:“你是本教教主,岂能以身犯险?我去!你带上三营人马,随后再来!” 说罢纵身跃了出去。 (本章完) 0159 再毙散仙,惊爆内奸 叶孤鸿原本计划,是最好能遇上落单的明教高手,设个法儿诱其来追,待至雪蜈三人埋伏处,众人齐出,便能一举成擒。 不料明教众人云集一处,让叶孤鸿老鼠咬龟无从下口,正待另想办法,明教众人却纷纷要看天地风雷四门攻山,自行拉开了严密的阵型,周颠又独自跳上亭子搞怪—— 这正是不作不死! 彼时彼刻,周颠所站位置,恰在叶孤鸿斜下方,二人之间距离、角度、风向、日照,皆是恰到好处! 这般天时地利人和兼具之下,叶孤鸿若不给他一招飞龙在天,萧帮主洪帮主郭大侠在天之灵,谁能瞧得他起? 叶孤鸿这一掌居高临下,打得神完气足,以周颠的本事,便是好整以暇准备充足,也未必能够正面挡下,何况他模仿桂一飞正在投入之时? 周大仙人仓促迎敌,别别扭扭打出侧身一掌,顿时一触即溃,叶孤鸿顺势将他擒住,天蚕线一扯,来了个鸿飞冥冥。 冷谦、张中一路急追,他二人轻功也自不俗,但叶孤鸿天蚕线耍的溜熟,便如凭空生出两翼一般,虽然提着个周颠,二人依然难以追上。 不多时,萧飞扬自后直追上来,掠过冷谦张中,大喝道:“阴险小人,放下本教周兄弟!不然本教数十万兄弟,翻遍天下也要捉你出来,挫骨扬灰。” 周颠亦叫骂道:“龟儿子,有种你便杀了老子,不然待你落入老子手中,活活拔了伱的皮去。” 话音方落,叶孤鸿哈哈一声长笑,自树上一掠而下,面向三人笑道:“又要把我挫骨扬灰,又要扒了我的皮,你们这群大魔头,打算活活吓死我么!” 萧飞扬等人看清他的面孔,齐声惊道:“是你!” 大半年前,凌云大佛一战,叶孤鸿和武当六侠、七侠,自家几个师姐合力,又借着内力中金蝉蛊的奇毒,这才重创萧飞扬,自己也是受伤不轻,被随后现身的三大散仙逼退。 然而如今相隔尚不过一年,叶孤鸿一招之间生擒周颠,纵然占了偷袭的便宜,也足以让三人刮目相看。 叶孤鸿笑道:“可不正是叶某?” 萧飞扬阴下脸来。 他一心要打峨眉,九成原因,倒在叶孤鸿身上。 此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奈何周颠被人提乌龟一般提在手中,只得强自按捺住怒气,沉声道:“不料峨嵋弟子,竟然行事如此卑鄙!也罢,今日我明教认栽了,你老实放下周颠,萧某发誓今日绝不伤你,好好放你上山,大家再公平打过。” 叶孤鸿嗤笑道:“峨眉山虽然险绝,但我孤身一个,哪里不能攀越?我若要上山,又何须你让?况且这姓周的自家说了,让我有种便杀他,叶某若是放他,岂非成了无种之人?” 说着看向周颠道:“这话是你说的吧?” 萧飞扬喝道:“周颠不要和他顶嘴。” 周颠被他拿住胸口要穴,内力提不起来,兀自也不肯服软,瞪着眼道:“姓萧的,你是我爸爸么?叫老子不顶嘴老子便要听你的?姓叶的小龟儿,便是你周爸爸说的话,有种你杀了我啊!” 说罢一口浓痰“呸”的喷出。 叶孤鸿侧头避开,可惜周颠这口痰不含内力,因此不够凝聚,终是有几滴散沫溅在叶飞鸿脸上。 一股臭气传入鼻腔,叶孤鸿眼神顿时冷了下来,淡淡道:“周大仙人下辈子若还能做人,记得早晚务必要刷牙!” 周颠还待说话,叶孤鸿掌心劲力猛吐,刚猛内力立刻摧断周颠心脉,周颠哇的一声,热血从口中、鼻孔直喷出来。 萧飞扬、冷谦、张中三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震惊之下,不由齐声怪叫。 尤其冷谦、张中,嘶吼之声浑如野兽发狂,三人同时纵起,扑向叶孤鸿。 叶孤鸿大喝道:“出手!”奋力一挥左臂,将周颠狠狠掷向萧飞扬,左脚一震,右掌一引,一招见龙在田,纵身打向张中。 旁边树上,雪蜈一跃而出,八枚断魂蜈蚣镖飞打冷谦。 张中双目通红,明知叶孤鸿掌法惊人,也不肯后退一步,大吼声中,内力催至极致,砰的一掌硬接上去,叶孤鸿身躯一震,张中却连退三步。 于此同时,萧飞扬急转柔力,轻轻接下周颠,往后一纵,欲先看他伤势。 冷谦打出五枚银笔,其中四枚彼此交击震荡,将八枚蜈蚣镖当下,中间一枚笔直飞射,直取雪蜈,雪蜈一惊,只得扭身避让。 然而冷谦正要趁势追击,只听“咕咕”一声闷叫,身前地面泥土飞溅,一道娇小身影猛蹿而出,噗噗两掌印在冷谦胸口,冷谦一声不吭,仰身向后飞出。 雪蜈大喜,抄出雌雄蜈蚣剑便追了出去。 叶孤鸿这边一招密云不雨,打出一串快掌,掌影如山,掌风四溢,压得张中步步后退。 萧飞扬那边将周颠放在树下,一摸脉门,察觉心脉已断,呼吸不由一窒,不及悲伤,便见冷谦倒飞出来。 萧飞扬大吼一声,顺手摸起一把石子,“铮”、“铮”疾弹,雪蜈舞剑格挡,却被几颗小石子震得手心发麻,哪里还能上前? 萧飞扬趁机接下冷谦,随即飞身扑向叶孤鸿,人在空中,几记劈空掌已然发出。 口中同时叫道:“铁冠你去对付苗女,姓叶的交给我!” 他见多识广,晓得这掌法威力绝伦,此前又吃过叶孤鸿内力的大亏,不肯象张中般蛮打硬接,展开身法,围着叶孤鸿游斗,手上诸般功夫接连不断使出,招招都是精妙异常。 张中满心想要杀了叶孤鸿报仇,但方才恶斗几招,发现对方武艺只在己上、不在己下,当下咬牙道:“好!多谢左使!” 从袖子中抽出一柄二尺长铁剑,飞奔几步,截下雪蜈。 叶孤鸿则喝道:“来得好!”砰砰几掌拍出,震散劈空掌力,一招亢龙有悔还了过去。 萧飞扬惊骇道:“降龙掌法!你如何学会了这套掌法!” 叶孤鸿也不答话,他晓得对方武艺惊人,索性便把降龙十八掌翻来覆去施展,萧飞扬虽然强横,对上这套掌法,一时也难讨得半点好处。 张中剑法古朴凌厉,雪蜈两口蜈蚣剑虽然不凡,但毕竟经验有限,年纪又小,不多时便落入下风,大叫道:“紫蝎、玉蟾,快来帮我打这牛鼻子。” 玉蟾连忙摸出两口巴掌大的小小斧头,大叫道:“雪蜈姐姐,我来帮你。” 萧飞扬也同时叫道:“快来帮我!” 玉蟾正待出手,忽然腰间穴位一麻,噗通跌倒,使劲仰起脸看去,惊呼道:“紫蝎姐姐,你怎么点我的穴位?” 紫蝎一言不发,从她身边掠过,一掌拍向雪蜈。 幸好雪蜈听见玉蟾呼声,听得背后恶风惊起,斜刺里一纵避了开去,大怒道:“紫蝎!你要做叛徒么!” 萧飞扬长笑道:“紫蝎,好孩子,不枉你师父教你一场!” 叶孤鸿心中一惊,万万没料到紫蝎竟临阵倒戈! 他之所以敢下重手毙了周颠,便是吃准了三女埋伏,趁着对方伤心欲狂,定能废了一个散仙。 届时局面便是自己独挡萧飞扬,三女围攻另一个散仙,不拘是谁都能取胜,大家再合围萧飞扬,一旦顺利,明教便要连折四大巨头,纵然不利,优势也在己方,想走便走。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听萧飞扬话语意思,青蝎当初与他私奔时,只怕便安排了紫蝎这道后手,萧飞扬见情势不妙,果断启用。 (本章完) 0160 孤鸿施毒,紫蝎垂泪 便听紫蝎叫道:“萧伯伯,你们明教的布袋尊者,也被这位叶公子所杀。不过我两个师妹与此无关,还请你们不要伤害。” 张中惊闻布袋和尚死讯,身形蓦然一歪,险些跌倒,要不是紫蝎忽然抽出钢环软鞭招架,几乎被雪蜈刺中。 雪蜈尖叫道:“紫蝎你这贱人,叛教的下场伱不知道么?” 紫蝎铁青了脸,一言不发,只是挥动软鞭抵挡攻击。 萧飞扬安慰道:“好孩子!你的师姐妹任你自己处置,我绝不伤及她们!铁冠,你我合力擒下峨眉金童,压到阵前千刀万剐,替两位兄弟报仇!” 叶孤鸿大喝道:“雪蜈,这里交给我!你带玉蟾先走。” 轰轰轰三掌拍出,逼得萧飞扬暂退,恰逢铁冠道人张中仗剑杀来,叶孤鸿一声厉喝,掣出腰间软剑,一剑刺出,正中张中“神门穴”,却是当初武当派用来赔礼的绝学,神门十三剑中的精妙绝招! 张中低呼一声,铁剑落地。 当初叶孤鸿众人围攻萧飞扬,他们三散仙都在一旁观战,自以为对叶孤鸿的本事了解甚详,今日虽然连连吃瘪,也道是叶孤鸿命好,学会了降龙掌的缘故。 却不料叶孤鸿这大半载的奇遇,远远不止一套掌法,腰间这口蛇骨剑,拔出突然,使得又是招数精妙却不重杀机的神门十三剑,愈发难当难防,便以铁冠道人的本事,也不免中招。 萧飞扬也是又惊又怒,心道这是张中帮我当了一劫,不然这小子阴损无比,这腰间软剑迟迟不出,多半是要暗算在我身上。 叶孤鸿剑既出手,更不留情,唰唰两剑逼开萧飞扬、张中,倒踩四象步,移形换影到了紫蝎身前,一剑刺出,又急又险,紫蝎来不及招架,尖叫声中就地打了几个滚,方才勉强逼开。 冷谦声音虚弱的叫道:“萧左使,接兵刃!” 萧飞扬扭身探手一接,入手乃是一柄造型古奥的宝刀,认得是周颠之物,冷谦见势不妙,连忙撑着伤体,奋力拔出掷来。 萧飞扬一刀在手,迎头杀上前去,他所会的武艺数不胜数,施展起刀法也是有声有色,横劈竖砍,却是吃准了叶孤鸿乃是软剑,欲要逼他硬碰。 然而峨眉武功,最强的便是剑法,叶孤鸿又有参悟剑魔玉书的心得,虽没真正步入“无招胜有招、后发制人”境地,但对武学的见解和领悟,却已是极为惊人。 一剑在手,峨眉诸般剑法绝学尽数融于一炉,化用随心,真个是刚柔并济、快慢如意,与萧飞扬战得平分秋色。 萧飞扬暗自惊叹:我自幼学武,无所不精,自以为天赋之佳,当世罕见,不料武林中偏生出这个异种!原以为他不过学了降龙掌,才能同我争锋一时,不料如今使剑,竟也有这等锋芒,假以时日,我明教谁能挡他? 暗自下狠心道:罢了,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取了他性命,不然待他长成,谁能同他争锋! 当下大吼道:“合力围住他,只待代教主一至,此子必死无疑!” 叶孤鸿长笑道:“只看今日是谁先死!” 这时张中换左手捡起铁剑,再次攻来,紫蝎也定了定神,抖开钢环软鞭展开远攻,那鞭头蓝汪汪的钩子,抽的空气啪啪炸响,叶孤鸿以一敌三,不由渐落下风。 却听后面雪蜈叫道:“叶公子不要怕,我和你同生共死。”便要上来相帮。 叶孤鸿一步卡住了她上前,愕然道:“你怎么还没走?快快,带玉蟾走!” 谁知雪蜈忽然大哭起来:“我才不走!都怪我带了个叛徒来害你,今天我们姐妹俩和你死在一处罢了。” 玉蟾呆了呆,也哭起来道:“可是我死前还没吃饱呢。” 叶孤鸿感动之余,又不由气恼,一边疯狂舞剑挡住三人,一边发怒道:“你若肯信我,只顾先走,不然他大队人马赶来,有你们俩在,连我也走不了了。” 萧飞扬摇头道:“你这小贼和女人撒谎的样子,倒有萧某当年风采,只是今日你们谁也走不了!” 叶孤鸿怒道:“他妈的!这要是换了白蛇,肯定乖乖听话早已走了。” 雪蜈大哭道:“原来你还是喜欢白蛇!” 却是不敢再多说,一边背起玉蟾,哭唧唧扭身就跑。 萧飞扬狞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还是情种,想必你在峨眉派的红颜知己也有不少,到时候老子把她们……噗!” 话未说完,忽然猛吐一口鲜血,面色瞬间剧变,望后便退。 紫蝎惊呼道:“你下毒!” 叶孤鸿哈哈大笑:“五仙教一心招我做女婿,叶某若没几分手段,岂不损了丈母娘们脸面!” 剑势一展,大举反攻! 没了萧飞扬这个大高手,张中、紫蝎顿时呼吸一滞,尤其张中左手使剑本来就不够灵便,顿时间险象环生。 只不过铁冠道人骨头极硬,心知自己一退,身后萧飞扬、冷谦都要大糟其糕,于是咬紧牙关死战,实在抵挡不住,就索性使同归于尽招数蛮打,硬生生将局面拖住。 这时一片呐喊声响起,却是桂一飞带着一百多教众赶来支援,叶孤鸿心知桂一飞武艺不逊萧飞扬,不肯久耽,呼呼几剑逼开二人,扭身就跑,不忘留下狠话:“张中,下一次见面便是你的死期。” 张中怒发如狂,大喝道:“有种今日便分生死。” 叶孤鸿哈哈大笑,纵身上树,借着天蝉丝,施展轻功飞一般遁去。 桂一飞赶到,一见眼前局面,面色难看至极。 他先看了冷谦伤势,见性命无碍,松了一口气,又看萧飞扬,惊道:“这是中了什么毒。” 青蝎抢步而出,定神一看萧飞扬面色,急忙道:“是本教的腐心粉!” 说罢连忙掏出药物,塞入萧飞扬口中,萧飞扬呻吟道:“冷谦也要吃,周颠尸体有毒……” 青蝎一边取药,一边怒视紫蝎:“你这蠢丫头既然在场,如何会让你萧伯伯中毒?” 紫蝎委屈道:“前几天那叶公子同雪蜈讨了一瓶腐心粉,我是眼见的,可我只道他是好奇,这在尸体上瞬间布毒的手段,连我们几个使者都不会,我如何能够想到他会这样下毒?” 萧飞扬毕竟聪明,冷笑道:“不消说了,当年星宿派留下的宝藏,多半落在他的手上……嘿嘿,终日打雁,今日叫雁啄了眼,也是我自己无能,明见几个苗女在他身旁,竟然没提防他们用毒。” 又拉着青蝎手道:“你也别骂紫蝎了,今日若不是这孩子立功,萧某和冷先生、张铁冠,都要折在此处。唉,只可惜周颠和布袋和尚,终究遭了这厮毒手……” 桂一飞愣道:“布袋和尚也死了?” 萧飞扬眼圈发红,便让紫蝎将前事说了一遍。 明教众人,听说叶孤鸿三掌强杀布袋和尚,顿时一阵哗然。 青蝎更是嗔道:“偏你心好!当初我随你走,是你说将来有机会,要设法收复五仙教为己用,我才把紫蝎留下,也好将来替你打个配合。谁知她竟眼睁睁看着人家杀了布袋和尚,拉拢了龙空空那个贱人,如今又眼睁睁望着人家伤了你,逃之夭夭,你还说她立功,哼,立个屁功,要我说,这个死丫头屁用也没有。” 紫蝎挨了顿骂,不敢吭声,委屈的低了头,一滴滴泪水落在地下。 (本章完) 0161 世上真心,几人而已 叶孤鸿全身而退,亦不敢稍做停留,一路展开轻功狂奔,过了伏虎寺,这才追上雪蜈。 雪蜈背着玉蟾边跑边哭,两个姑娘四只眼睛,都哭得桃儿一般。 叶孤鸿生怕明教赶来,来不及劝她们,只说声:“随我来。” 接过玉蟾负在自己背后,往草木深处钻去,雪蜈紧随在后,一直到了一个远离山路的山坳中,方才停下脚步。 叶孤鸿喘了口气,听见玉蟾小心翼翼,带着哭腔说话:“哥哥,我能说话了么?” 叶孤鸿挤出个笑脸来:“能啊,何时又不许你说话了?“ 玉蟾委屈道:“我本想说,你不如解了我穴道让我自己走,但我又怕你就是想背着我,才故意不解,因此不敢说出口,毕竟伱凶起来,连那么凶的雪蜈都凶。” 雪蜈本来就在默默流泪,一听此话,心中委屈越发泛起,哇的大哭起来。 叶孤鸿只觉焦头烂额,把额头一拍,喊冤道:“我是看你雪蜈姐姐背着你走,怕她吃力才背你的,一时倒忘了替你解穴!雪蜈也不要哭啊,方才局势紧急,我因见你总是不肯走,才假装凶你的。” 雪蜈泪珠子劈里啪啦往下掉,委屈的瘪着嘴道:“叶公子不用说了,我知道是我没用,那天你离开五仙岭,紫蝎撺掇我来追你,我便该看出她存心不良。再说我也的确没有白蛇那般又好看又厉害。我等会儿便自己回五仙岭去,不拖你的后腿……” 有一说一,要不是雪蜈、玉蟾偷袭,重伤冷谦在先,叶孤鸿又有从雪蜈处讨来的毒药做后手,他在萧飞扬、两大散仙的追击下,便是想逃跑也难,亦不敢这般肆意斩杀周颠。 况且纵有紫蝎临阵反水,导致未尽全功,但是此役搏杀周颠、重创冷谦,又让萧飞扬中毒,铁冠道人受了轻伤,怎么算都是占了老大便宜。 而雪蜈除了最后撤退时不够利索,其他表现堪称可圈可点,便是那不够利索的撤退,真要较真,也是心系叶孤鸿安危的缘故。 叶孤鸿脑子里理清楚了前因后果,再看她这般伤心,不由心中内疚。 蹲下身来,仰视着她脸儿,温言道:“雪蜈姑娘,你不远千里来帮我对付明教,又出了这般大力,我心中感谢你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怪你?之所以提那白蛇,不过是为了气的你快些离开,不然明教大批人马赶来,你若不曾离开,我便战死当场,也不会后退一步,那咱们年纪轻轻,可不都白白死了么?其实我连白蛇什么模样都记不清了。你若真的就此回了五仙岭,天下之大,还有谁肯这般帮我呢?” 他这番话说得情深意切,雪蜈听着听着,泪珠子便流不出来了。 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连忙把头别过去,心说我可不能笑,让他再哄我几句,我才肯不生气呢。 叶孤鸿于男女之事,理论经验虽然丰富,实操却是菜鸡,见雪蜈板着脸转过了头,果然中计。 搜肠刮肚道:“总之我虽不会说话,心里却是明白的很,我知道这世上谁真心实意对我好,似你这般对我的,也不过就是我师父,还有我金师姐、魏师姐……” 雪蜈先还听得甜蜜,听到后来,他提灭劫也就罢了,怎么这个师姐、那个师姐也冒出来? 不由有些上火,正要说话,忽听玉蟾接口道:“哥哥,你忘了说还有我玉蟾哩。我饿着肚子帮你打架,被人点了穴你也不管,我都不曾骂你,对你还不算真心实意好么?” 叶孤鸿一想是啊,别的且不说,单说今日若不是玉蟾埋在土里,爆发极为突然,以冷谦的本事,如何能一招受伤? 正待说话,雪蜈忽然扭过身,手指如风,啪啪啪替玉蟾解了穴位,凶道:“哪里都有你,哪里都有你!饿死你好了。” 玉蟾惊讶地看着她,眨了眨眼,委屈的嘟起了嘴,眼泪从圆鼓鼓面颊流下,哭着道:“紫蝎姐姐点我穴位,雪蜈姐姐要饿死我,哥哥,你送我回五仙岭好不好?我好饿啊!” 一边哭,一边牵住叶孤鸿衣角不放。 叶孤鸿头大如斗,连忙哄道:“好好好,你别哭,乖乖等在此处,我这就去给你弄好吃的。” 玉蟾顿时止泪,眼巴巴地望着他。 叶孤鸿嘱咐二人等在原地,立刻施展轻功掠进深山,不多时归来,手上已多了四只野兔、两只山鸡。 峨眉派的饮食,一向颇为寡淡,这些年叶孤鸿在峨眉学艺,若是馋了,往往要自己去寻吃食,尤其是后来莫七常来常往,两人没少在山里打猎祭五脏庙,倒是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这些野兔山鸡,他都在小溪边预先处理好了,此刻寻些干枯松针,几根干木,不多时便生起火,把鸡兔插在火上转着,烤的滋滋冒油时,自身上摸出几个油纸包,分别装着盐、花椒粉、茱萸粉、蒜粉,细细撒了一层,接着再烤,待玉蟾把口水吞到第九十九口时,终于大功告成。 三人围着篝火一顿饱餐,叶孤鸿和雪蜈各吃了一只兔子,其余两兔两鸡,都进了玉蟾肚子里。 玉蟾吃饱了顿时无忧无虑,笑嘻嘻问叶孤鸿,今天晚上该吃什么。 雪蜈则懂事的多,问起叶孤鸿后面战事如何安排。 叶孤鸿思忖一回,同她二人道:“明教今天吃亏不小,不过他们既知我来,必然有了防范,想要故技重施是不行了,我们目前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自深山中绕行,前往本派同大家汇合;第二个便是蹑在明教后面以为威慑,让他不敢全力攻打,拖延时间以待援军。” 雪蜈想起要见他师父和一众师姐,不由觉得心虚,眼珠转了转,故做沉着道:“依我看来,还是第二条路更好!” 叶孤鸿自己想了想,觉得的确如此,明教知道他在背后,必然要分心应对,遂点头道:“既然雪蜈姑娘也觉得好,那我们便如此行事。” 三人吃饱喝足,就在野地里穿行,不多时赶到了纯阳洞,远远看去,石阶上斑斑点点尽是血迹,明教人马一股一股上来,显然是天地风雷四门,凭借萧飞扬的计策,已然取了此处。 叶孤鸿皱眉道:“明教既取此处,后面神水庵无险可守,再往前则是卧云寺,那寺院虽然小巧,却是居高临下、气势迫人,寺前有黑、白二水拦路,地势险要,本派于此必有布置。” 起身道:“走,我们去林子里绕行,到神水庵去。” 雪蜈讶道:“你不是说那里无险可守?” 叶孤鸿微笑道:“天色将晚,今日明教若冲不过卧云寺,必然回神水庵安顿,我们且去给他送一场热闹。” (本章完) 0162 玉蟾赠宝,失手被擒 是夜,神水庵中。 此庵位于皇帽峰下,庵前有泉,曰“玉液”,据说泉眼沟连地脉,直通楚地,其水四季不涸,清澈无比,泡茶犹好。 庵中本有十余女尼,皆是峨眉派历代行侠,救下的无处可去的可怜女子,彼辈于世情失望,又过了学武的年纪,便安置在此处清修,以了天年。 如今明教既来,这些女尼,自然早早遣往了别处藏身。 而明教亦如叶孤鸿所料,一鼓作气杀往卧云寺,因地利不佳,受了小挫,退往神水庵休整。 叶孤鸿带着雪蜈、玉蟾,趁着夜色,施展轻功穿行于林梢,不多时掩至神水庵外,但见前前后后,明教教众十人一队,来回不休的巡逻,显然有所防范。 峨嵋弟子规矩,入门前三年,每逢三日,便要轮班前往此庵挑负玉液泉水,供师父、师姐们使用,叶孤鸿虽受尽宠爱,也打了一年的水,因此对这尼庵内外皆熟。 他把明教巡逻路线细看一回,心中计定,吩咐雪蜈、玉蟾留守在此,耐心等候,自己去去就来。 话音方落,玉蟾把他扯住:“哥哥,那些恶人都厉害得紧,你要独自一个去探路,妹妹这件东西给你带着……” 她左手扯着叶孤鸿,右手便从领口里直掏进去。 叶孤鸿一呆,心道久闻苗女多情,我以为到了雪蜈这个程度,已足以证实,不料玉蟾这般小年纪,竟是更加热烈—— 她这是要把肚兜给我做念想?可是她才多大?我若收了,岂不成了变态登徒子?但我若不收,她哭起来岂不是显得我欺负她? 正自天人交战,玉蟾呼啦一下,从领口撤出一个扁扁方方的木盒子来:“哥哥,你把这个带着……” 叶孤鸿下意识道说:“怕是不妥……噫?这是什么?” 不多时,他独自一个绕行至那尼庵左侧,乃是一道数十丈深的悬崖底部,顺着山壁盘了上去,越过围墙,恰是尼庵茅厕位置,虽然臭气熏天,却好在不入旁人耳目。 叶孤鸿趴在茅厕顶上,四下看去,但听鼾声四起,显然各间房舍都有人歇宿,唯有庵后一间佛堂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他在顶上趴了足有半个多时辰,期间只见各房舍中,不时有人出门拉撒,只是都在房门不远的树下花丛中了事,也不知是这些教众懒惰,还是故意糟蹋。 又等了一刻功夫,终于有个讲究的教众,晃晃悠悠来到了茅厕拉尿。 叶孤鸿不动声色,把茅草顶拨开,待这厮尿完了提裤子时,自屋顶跃入,一掌拍在对方天灵盖上,随即落地扶住,轻轻解开他的衣服。 及从茅厕走出时,叶孤鸿身上所穿,已是明教教众的装扮,黑漆漆的夜色,若不拿灯笼照着他脸,谁也难当面认出。 有了这身装束,叶孤鸿大剌剌往那亮着灯火的佛堂走去,不料走至一半,经过一处月门时,忽然从树后跳出两人,轻声喝道:“先灭峨眉!” 叶孤鸿心念电转,立刻接口:“再伐武当。” 那人愣了愣,不快道:“他妈的,是‘后伐武当’!伱们戌土营的,脑子里都是土么?这要让首领们听到,一顿棍子少不了你的。” 叶孤鸿一听便知,明教中人能从服饰细节的区别中辨认所属,想起这二人方才藏身树后,不说身形,便连呼吸都难听见,显然身怀独特的藏匿本事,顺口道:“哼!若这般说,你们甲木营的鸡儿都是大木头!” 那人一听嘿嘿怪笑:“不错不错,你这话倒说对了,本营的兄弟又是粗长硬,可惜你不是地字门的娘们儿,不然定要让你大开眼界。” 叶孤鸿装错自觉失言的窘态,“哼”的一声,快步便走,脑后传来一阵小人得志的怪笑。 他一路向前,及至那佛堂不远,忽然莲花水池中站起一人,吐出一口水,低声道:“白莲花开。” 叶孤鸿一愣,随即自信道:“明尊降世!” 这暗桩亦是愣了片刻,恼火道:“弥勒降世!你们营主怎么派你这么个蠢货办事。” 连续两次,他对的口号虽不尽对,但是也算似是而非,字词上略有差别,意思却是相同,反而让暗桩们难办。 再看叶孤鸿一派沉稳大方、理直气壮的模样,越发吃不准,只道是对方记的不真,一时嘴瓢。 叶孤鸿看了一眼池水,冷笑道:“他妈的,老子若是机灵,当初就进你们壬水营了。” 那人咧口笑道:“这话倒也有理,去吧去吧,首领们今日心情可不大好,捉住的俘虏,打死好几个了。” 叶孤鸿闻言心中一惊,脸上却露出个狞笑来:“捉他都是多余!当场杀光多么痛快!” 说罢愤愤然向前走去,那人摇了摇头,咕嘟嘟又埋进水里。 再往前一路无人,直到佛堂门外,只听里面一人怒声喝道:“魔崽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劝贫尼投降,却是想瞎了你们的心!” 叶孤鸿听得耳熟,顿时心慌,仔细一想,暗惊道:“是我净空师姐!” 峨眉派十二净字辈女尼,都是灭劫嫡传的弟子,这个净空师太排名第三,当初叶孤鸿随灭劫初回峨眉,在白衣庵第一个认识的空门师姐,便是轮班住持的净空。 又听一个沙哑的女子声音道:“净空师姐说得好,吾辈既入江湖,技不如人,有死而已,你们明教自诩大丈夫,休要把那些废话拿来折辱我等!” 这女子声音亦是耳熟,叶孤鸿当即听出乃是昆仑弟子中佼佼者,绰号“闪电娘”的快剑韦三娘! 心中顿时叫道:罢了,今日纯阳洞一役必然甚是惨烈,不然我净空师姐、韦三娘这等高手,如何能够被擒? 又听一个男子声音喝道:“正是!臭魔头让咱们投降……啊啊啊!” 话说一般便惨叫起来,净空惊呼道:“林师弟!狗贼,你放开他!” 叶孤鸿想了片刻,似乎是个外门的男弟子,据说天资颇佳,一手峨眉剑法练得不俗,上次回来还听师父说,有意把他正式收入门下。 不大功夫,只听桂一飞神气活现道:“好血好血!你们峨眉派的内功精纯,便是一个普通弟子,血液也远比常人更添滋补! 净空、韦三娘,还有两个不熟悉的男子声音,齐声大骂道:“吸血魔王,丧心病狂!”声音却是微微颤抖,显然心中极是惊怖。 桂一飞哈哈大笑,得意道:“少废话,到底降不降!实话告诉你们,老子今日实在喝得饱了,不过你们若是不降,老子拼着肚子疼,也要喝光你们鲜血!就从你这尼姑开始!” 净空颤声道:“不须多言,有种便杀了贫尼。” 桂一飞笑道:“可是老子偏偏要吸光你的血。” 叶孤鸿怒不可遏,他晓得此刻这佛堂中,只怕明教高手尽数都在,因此一直隐忍,便是先前那外门师弟被人吸血,也没敢挺身而出,但是此刻见桂一飞还要吸血,却是再也忍耐不住! 正在他即将杀出时,忽然尼庵大门外,传来一片杀伐呐喊,片刻间有人大叫:“灭劫老尼亲自杀来了!” 叶孤鸿心中一动,便听砰砰几声,佛堂中门窗纷纷大开,十余道身影闪电般射出,径直奔大门方向而去。 (本章完) 0163 眼前报应,飞剑诛仙 叶孤鸿屏息垂首,明教一众首脑,谁也不曾看他一眼,急急飞掠而去。 待他们去远,叶孤鸿悠悠然然步入佛堂,举目望去,不由狰狞一笑。 佛堂一角,横七竖八倒着七八具尸体,还有净空、韦三娘及两个昆仑派男弟子,身上都带着伤势,绑得结结实实。 另一角,则是三张熟面孔—— 铁冠道人张中,五仙使者紫蝎,还有一个,乃是朱武连环庄“铁掌开山”武炎! “师弟!” “叶孤鸿!” 佛堂中不论敌我,齐声惊呼,所差别者,一方是惊喜,另一方则是惊恐了。 “诸位师姐师兄,小弟来晚了!”叶孤鸿将身一纵,先跃在净空师太几人身前,将他们护在背后,唰的抽出蛇骨剑,反手插在地面。 净空眼前一亮,抢上一步,便于剑刃上摩擦绳索。 叶孤鸿望着对面几人狞笑道:“铁冠道人,记得我的话么?这次见面,便是你的死期!” 铁冠道人血贯瞳仁,怒喝道:“谁死谁活,打过才知!” 大踏步扑向叶孤鸿,左拳一晃,右拳砸出,砸至一半忽然扬起,扭腰递肩,依旧是左拳打来。 叶孤鸿不慌不忙,小臂翻起,向外格他拳头。 张中身形一转,高举的右手陡然砸下:肘子砸胸口,手背砸额头,同时被格开的左拳疾画半圈,转为单掌,斜劈叶孤鸿腰肋。 叶孤鸿不避不让,果断使出一招六龙回旋,手掌自下而上,先震开对方左掌,复震开对方右臂,最后呼的一掌推出,铁冠道人只觉掌力扑面,连忙后跃避让。 净空低呼道:“麻姑拳!你是丹霞派的门人?” 张中被他认出跟脚,也不在乎,冷声道:“这位师太好眼力,在下出身丹霞派,使的也是丹霞派的功夫,没甚么不能见人,倒是这姓叶的,枉自顶着峨眉金童的名头,使得却是叫花子的拳脚,哈哈,我笑峨眉偌大名头,原来却是倚仗一群叫花!” 叶孤鸿好笑道:“张中,本以为你是个豪侠,不料还有这等巧心思?伱只道降龙掌厉害,却不知我峨眉掌法亦有绝学!” 说罢掌势一变,行若烟云,掌如飘雪,招式空明,劲力飘忽,一瞬之间便将张中罩住。 张中以“麻姑拳”应对,这路武功说是拳法,其实打出来或拳或掌,或指或爪,全然不拘一格,也是一门上乘的武学。 双方斗了几合,后面净空已磨断绳索,持了蛇骨剑,把其余三人尽数释放。 四人死里逃生,都是满腹杀机,齐齐并将上来。 净空便使金顶九式剑法,其余三人或使三阴手,或使天山飘雪掌,紫蝎见势不妙,清叱一声,抽出钢环钩鞭四下横扫。 武炎见不是头,大叫道:“铁冠道人撑住了,我去呼叫救兵!” 转身运起降龙掌,轰隆一招亢龙有悔,生生把墙打塌半边,噌的跳了出去。 叶孤鸿大笑,出掌更疾,顷刻间仿佛长出七八条臂膀,掌力绵延,宛若行云。 张中渐渐施展不开,暗自惊道:这厮可恶!两路掌法,一至刚一至柔,他小小年纪,便从娘胎里练起,也不该有这等造诣! 可惜他服不服气都不重要,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打不过就是真打不过,“啊”的大叫一声,掣出二尺铁剑,不顾生死撞来:“叶孤鸿!今日不是你,就是我!” 净空见张中剑势招招险恶,担心师弟不利,忙将手中长剑抛来:“师弟接剑!” 张中见叶孤鸿伸手似要接剑,想起叶孤鸿剑法,岂肯让他到手?奋不顾身跃起,一剑劈向蛇尾剑。 他这一剑劈出,才至中途,面色已然大变—— 却见叶孤鸿哪有接剑模样?一招佛光普照直拍而来。 张中大惊,这一掌避无可避,连忙屈起右臂格挡,只听喀拉一声,小臂被叶孤鸿全力一掌,拍得骨头粉碎。 张中惨叫一声,借力一个筋斗倒翻开去,忍痛拧身,便要往武炎留下的窟窿蹿出。 心中还自内疚:我这一逃,丢下了五仙教的晚辈殿后,半世名声,毁于一旦。 念头未止,忽然后心一痛,一身鼓荡的内力潮水般泄去。 张中低头一看,一截古古怪怪的剑尖,自心窝探出,随即噗嗤一声,缩了回去。 张中微微张着嘴,最后一个念头是:这厮飞剑杀我也就罢了,如何把剑抽回去的?莫非是传说中的擒龙功? 眨了眨眼,再没睁开,强壮的身体软软倒地。 昆仑派韦三娘高叫道:“痛快!魔教散仙,今日伏诛!” 她口中呼喝,手下不停,净空亦使出峨眉绵掌,四个打紫蝎一个。 紫蝎武艺虽然颇高,但以一敌四,对付两大派四个出色弟子,也万万难是对手,几个回合吃净空以柔劲逼住鞭子,韦三娘抢至近前,一掌拍在肩膀,打得一个跟头坐倒,还要挣扎起身,净空上前一指,封住了紫蝎穴道。 一个昆仑男弟子大喝道:“妖女受死!”重重一爪打出,便要取了紫蝎性命,净空手腕一翻,以绵掌卸开,叫道:“还请留情,贫尼有话说。” 几人停手看向净空,净空看一眼紫蝎,见这苗女低头流泪,不发一语,又看向自家师弟叶孤鸿,皱眉道:“师弟,方才我听魔教几人说话,此女乃是五仙教的使者,又说五仙教还有几个女子在帮你,夹七夹八我也听不大懂,所以留下她性命让你发落。” 韦三娘接口道:“有什么听不懂?萧飞扬身边那个妖媚女人,是这女子的师父,那女人为了男人私奔,留下自己的徒弟作内应,五仙教其余的女人,都做了你这俊俏师弟的女人。” 净空怒道:“阿弥陀佛!师妹慎言!我这师弟才十五岁,哪里懂得男女之事。” 韦三娘在峨眉这些天,和十二净处的极好,见她生气也不以为意,自顾翻个白眼道:“俊俏小哥儿懂事早,被娘儿们争抢,又有什么稀奇?我这做师姐的只恨生的早,若是年轻二十岁,也要和五仙教这些小娘们儿比比高低呢。” 净空摇头道:“疯婆子,越说越不成话了。” 叶孤鸿笑道:“师姐处置极妥!这位紫蝎姑娘虽然和我们做了对头,但毕竟是五仙教的人,若是不能留手也罢了,如今既然擒下,还是交由她五仙教自家处置的好,免得她教主怪我们擅做主张,伤了两家情谊。” 说着就地上捡起几节绳索,缚了紫蝎手脚,道声得罪,轻轻将她扛起在肩上,对众人道:“这里是龙潭虎穴,趁着敌人首脑们不在,我们速走!” 韦三娘道:“等一等!” 地上捡起张中铁剑,上前咔嚓一下割下头来,恨声道:“吃他们害死我多少师兄弟,今日且提了他头去,让魔头们心惊。” 叶孤鸿微微摇头,率先出门,身后净空四个紧紧跟随,及走出院子,来到莲花池畔,叶孤鸿运起内力,狠狠一记降龙掌拍在水里,但听波的一声,那水呼啦一涨,一具尸体飘出水面。 又往前走了一段,忽然纵身跃到一颗树后,唰唰两剑,将两个蓄势待发的暗桩刺死。 这时明教众人,都已杀去了大门,叶孤鸿带着几人轻松转到茅厕处,指着外面道:“净空师姐,还有昆仑的师姐师兄,这围墙外是个十多丈高悬崖,你们且慢慢攀下,绕到那个方向等我,师弟去前面支应一声,让师父知道我等逃出。” (本章完) 0164 孤鸿冷箭,左使发威 叶孤鸿交待罢了,将紫蝎递给了净空:“那里有此女两个师妹在,却是我这一头的,师姐让他们看管此女便好。” 韦三娘笑道:“小师弟到底惜玉怜香,生怕我们粗手粗脚,照顾佳人不周么?” 叶孤鸿苦笑:“韦师姐不要取笑。” 韦三娘叽叽咯咯,随着几人慢慢攀了下去。 叶孤鸿没了后顾之忧,持剑直奔神水庵大门,这时门里门外早堵得严严实实,便连围墙上都站满了人,一个个聚精会神向外看去。 叶孤鸿四下望望,飞身一跃,悄无声息攀上庭院中一颗大树,一直爬到树顶,探头向下看去,但见门外草坪上,二百余明教教众列成四个阵势,将一个高大尼姑困在阵内。 那尼姑虽看不清样貌,但身形、武艺却做不得假,叶孤鸿认得分明,正是他亲师父灭劫师太! 灭劫身穿一身灰色僧衣,背上负着一个长长包裹,手持宝剑,往来冲突,剑法狠辣绝伦。 而在尼庵山门飞檐上,萧飞扬长身玉立,手把两个灯笼转来转去,口中高声呼喝,明教四阵随他指挥周转,流水一般灵动,生生抵挡住灭劫一轮又一轮攻势,使其冲突难出。 青蝎抬头仰望萧飞扬,看着他苍老却不失潇洒的面庞,号令群雄作战的赫赫威风,眼神中尽是痴迷。 叶孤鸿看了片刻,心中暗惊,忖道:怪不得师父不带旁人来相帮,明教这分明是以练兵之法操练教众,一般江湖门派,哪个能同他对抗?也就是峨眉山高道险,若是平地交战,只怕胜负早分。 便听桂一飞高声大笑:“桀桀桀!萧左使果然好手段,不料天地风雷四门,还有这般压箱底的绝技!待擒下这贼尼,老子倒要好好看看她长什么模样儿,怎么就这般大胆,敢调教出徒弟来和本教作对!” 随即一个粗豪嗓子凑趣道:“咦?这般说来,咱们桂教主还没老婆哩!这灭劫尼姑也是难得的好本事,若是捉下她来,给桂教主做个老婆,咱们和峨眉岂不是化干戈为玉帛?萧左使,让你的人小心些,可别伤了未来的教主夫人。“ 另一人喝道:“这不是放屁?一个尼姑何德何能,也配做教主夫人?” 先前那粗豪嗓子嘻嘻笑道:“这你便有所不知,人家尼姑年纪虽大些,却也是云英未嫁之身,到时候让桂教主施展出手段,摆布她一百零八个……” 此人话音未落,众人便听头顶炸雷般一声大喝:“狗贼当诛!” 众人骇然抬头,便见一道身影闪电般直冲下来,势如天神下凡,又似雷霆降世,紫光一闪,一口宝剑自那人百会穴刺入,直没至柄! 周围几人齐声惊呼道:“周炎兄弟!” 原来此人正是丙火营副营主周炎,诨号“打不死”,一身十三太保横练功夫,已有了九成火候,只有头顶还未锤炼至刀枪不入。 叶孤鸿本想刺杀萧飞扬,不料这厮嘴巴太臭,唧唧歪歪没完没了,终于惹动叶孤鸿心中一点无明之火,双足立蹬树干,头下脚上疾射而出,一剑恰好自他罩门刺入。 叶孤鸿一招得手,更不容情,一个筋斗倒翻,顺势抽出长剑,看也不看化身喷泉的周炎,剑势荡开,瞬间连杀三五人,都是丙火营最得力的好手。 丙火营营主邢燃暴怒如狂,大呼道:“无耻狗贼,还我兄弟命来!”轰隆一掌拍出,掌风炽烈,声势浩大。 叶孤鸿喝道:“回头再来杀你!”把脚一跺,身形骤然飘起,凌空一剑,直取萧飞扬! 有一说一,他方才若现身第一剑,便直刺萧飞扬,那般突然声势,便以萧飞扬的武艺,也未必能及时躲开,但如今形迹已露,再要刺杀便无这般容易。 萧飞扬白日同他战过一场,中了他抹在周颠尸身的毒粉,虽有青蝎立刻帮忙解毒,终究伤了些元气,但是萧飞扬自负本教武功第一,岂肯在万众瞩目下,被一介少年逼退?甩手将两个灯笼掷出,袖子中滑出两柄短匕。 叶孤鸿剑走轻灵,砰砰挑飞两只灯笼,往前一刺,萧飞扬左手反握短匕,当的压住剑刃,身形一展,右手短匕反刺叶孤鸿咽喉。 叶孤鸿侧步避过,笑道:“萧左使也使上兵刃了?” 萧飞扬老脸一红,他自负身怀绝艺,平生从不带兵器在身,当初约战峨眉孤鸿子,更是夺了对手宝剑后掷于地下,以足底践踏,然而这一年来,接二连三在叶孤鸿手中吃亏,今日治好了毒后,思前想好,找出两把锋利匕首藏在怀中。 青蝎见爱郎被人奚落,当即反唇相讥,尖声道:“飞扬不使兵刃,如何让伱等后辈见识武学之妙境?” 叶孤鸿哈哈一笑,挺剑又上,萧飞扬要挣脸面,大喝道:“萧某亲自替周颠、周炎兄弟报仇,众兄弟替我掠阵!” 那边天地风雷四门阵势没了萧飞扬指挥,运转顿时生滞,灭劫师太何许人物?立刻察觉出明教必有变故,唰唰几剑杀死数人,翘首一看,神水庵山门的飞檐上,一个身穿苗人装束的少年正同人动手,当即高呼道:“孤鸿,是你到了么!” 叶孤鸿连忙高声应道:“师父,正是徒儿!待徒儿料理了萧飞扬,便去和你汇合。” 灭劫一听大急,孤鸿子死后,萧飞扬便是她心目中天下第一魔头,每日刻苦练剑,也是以其为假想敌,后来随听说自己一群徒儿联合武当双侠力挫萧飞扬锐气,心中也只当是萧飞扬自家托大,如今见叶孤鸿单挑萧飞扬,哪里能够放心? 当下鼓荡丹田,周身内力如滚水般沸腾起来,仰头一声厉啸,直震得山林瑟瑟,明教众人,人人闻之变色,都暗自骇呼:这尼姑的内力,竟到了如此境界! 便听得灭劫大喝道:“萧飞扬,狗贼,你敢伤我徒儿一根汗毛,贫尼对天发誓,杀尽天下明教教众,叫你明教子孙,男的个个为奴,女的世代为娼!” 说罢手中宝剑恍若霹雳惊起,唰唰唰连劈十余人,天地风雷四阵当即溃散。 叶孤鸿也没想到师父情急之下,为奴为娼这般狠话都说出了口,心中不由激荡,高声道:“师父不要担心我,区区萧飞扬,今日便是他授首之时!” 桂一飞暴怒道:“峨眉派贼尼妖童,视我明教如无物么?今日便叫你师徒魂飞魄散!” 将手一挥,五大旗主齐齐跃出,集合五人之力合击灭劫一个。 萧飞扬亦大喝道:“近日便看是谁授首!” 他震怒之下,一身本事淋漓尽致使出,但见两口短匕在手中盘旋飞舞,一时似剑,一时如刀,一时又做双短枪,刺、打、砸、扫,一时又作判官笔,点、戳、捺、挑,或是一招一换,或是三招一换,顷刻间连换七八般兵器招数,真个是森罗万象、无所不能! 叶孤鸿暗惊道:此人武功,单论一个博字,只怕江湖可称第一! 萧飞扬招数变幻离奇,招招抢攻,叶孤鸿便使出剑魔玉书中后发制人手段,然而萧飞扬变招太快,破绽虽有,一露即收,叶孤鸿于这门武学只不过初窥门径,睁大眼睛斗了一阵,只觉眼花脑涨,连忙改使灭剑同他对攻。 又斗片刻,萧飞扬大喝一声,招数又是一变,有时左手使匕首招数,右手使分水刺招数,又是左手使钢鞭招数,右手使铁尺招数,双手各自分开施展,两套招数或是一刚一柔,或是一巧一拙,便似化身为二、分进合击一般,百忙中还不时把双匕互击,发出有节奏的咔咔之声,要惑乱对方心神。 叶孤鸿这时对攻之策已然失利,转使玉箫剑法,仗着这剑法轻灵巧妙,勉强支撑。心中不由暗悔:近来行事无往不利,其实多是凭心思手段抢占先机,论及真才实学,着实有些小觑了世间英雄! (本章完) 0165 神剑光寒,蟾沙喷月 萧飞扬同叶孤鸿两次交手,第一次遭他两派弟子围攻,第二次叶孤鸿先以重手震毙周颠,又以埋伏重伤冷谦,先声夺人之下,又仗着降龙掌之威,打了萧飞扬一个冷不防,直到萧飞扬毒发,叶孤鸿始终稳占上风。 两度挫折,让萧飞扬对叶孤鸿的恨意几乎入骨! 此刻有了单打独斗机会,又是在明教阵中,萧飞扬算是第一次在有利环境下对上叶孤鸿,声势自然大涨,把出平生真才实学,两口短匕使得出神入化。 五十合后,叶孤鸿支撑越发艰难。 明教众人看得啧啧称奇,桂一飞赞叹道:“不料萧飞扬这厮的武艺,竟已练到如此境地!”朱寿皱眉道:“这峨眉小子也自不凡,萧左使这惊涛骇浪般攻势,换了我早已不敌,他竟能支撑这般良久,也堪称是天纵奇才!” 桂一飞沉默良久,低声道:“唉,周颠、布袋和尚,死的不冤!” 此前在明教众人眼里,叶孤鸿虽然战绩惊人,却都是仗着偷袭取巧,便似方才暴起一剑,刺杀“打不死”周炎一般。 直至此刻,众人才明白,叶孤鸿的确有正面搏杀明教散仙的实力。 再想一想他的年纪,都不由寒意暗生。 正在这时,不知哪里躲藏了许久的武烈,忽然赶来,大叫道:“姓叶的小王八蛋杀了张铁冠,救走了峨眉、昆仑几人。” 明教众人又惊又怒,萧飞扬厉喝道:“今日定要把他扒皮掏心,祭奠本教三位散仙!” 萧飞扬这一声含怒而发,传声极远,灭劫听见神色大变,厉声叫道:“魔头敢尔!”甲木营营主喝道:“贼尼,你自家命尚难保,还有空关心徒弟么?” 其余四人齐齐大笑。 明教这五大营主各个身怀绝艺,纵使最弱的,也只稍逊五散仙,其中强者,更堪同法王媲美,尤其他五人联手,还有一套名为“五行杀阵”的绝学阵法,一旦摆开,神仙也自难敌。 似灭劫如今身手,稳居天下前十之列,却也难当住他五个合击。 前二十合,大家还互有攻防,再往后他五个搬出阵法,愈发攻势如潮,灭劫也只办得遮拦躲闪。 他五人一边大笑,一边游走移位,阵法正转动到“水生木、木生火”的节骨眼上,先是壬水营营主张洋,掌中二尺分水匕毒蛇般刺出,灭劫使剑一封,甲木营营主铁杉,顶着一面布满锐刺的臂盾合身撞来! 他这臂盾乃是紫光檀所制,天下木材以其最坚,硬度堪比金刚石,因此又称帝王木、金刚木。 此木生长极为缓慢,八百年方可成材,铁杉臂盾所用,更是生长千载以上的良木,硬度更佳,莫说一般刀剑,便是神兵利器也自难伤。 因此铁杉这一撞,料定灭劫必然要再退,随后厚土营主往前一顶,灭劫便是进退两难局面。 不料灭劫眼神中杀气一闪,脚步纹丝不动,左手忽然探向脑后—— 内力到处,布帛尽碎,但见青光一闪,恰似电闪星驰,手中赫然多出一柄古意盎然的四尺长剑! 再看铁杉,整个人呈撞击姿势,呆呆不动,片刻之后,半面臂盾连同半条胳膊,蓦然掉落,随即,上半身缓缓滑开,竟是被灭劫一剑之间,连盾带人劈为两半! 戌土营营主严城,因在灭劫背后,未能看见这幕场景,虽然好奇灭劫如何不退,还是下意识往前一步,手中铁铲狠狠拍出。 灭劫反手一招“铁索横江”,长剑挥出一道青光,严城竖起铁铲一挡,嗤的一声轻响,铁铲、身体,双双两断。 其余三位营主怪叫一声,齐齐纵身望后跳去,庚金营黄正见识最广,骇然惊呼:“倚天剑!” 倚天剑名动天下,明教众人不由一片躁动。 萧飞扬心中一动:这剑被峨眉寻回去了么?忍不住侧目望去。 他这一望,手中招数略略一缓,叶孤鸿眼神一亮,右脚一点,逼开短刃向后飞掠,左手在胸口一扳,只听“哒哒”一阵机关响动,青蝎满面惊骇,尖叫一声,狂扑上来。 一瞬之间,数百枚细小钢砂,自叶孤鸿胸口破衣激射,劈头盖脸打向萧飞扬。 萧飞扬回过头来,眼神瞬间绝望—— 这些钢砂甫一射出,便四下弥漫,将他整个上身都笼罩其中,且形状细小、速度快绝,让他怎躲怎防? 正要闭目待死,眼前青影一闪,一声惨叫紧接响起,萧飞扬还未回过神,一具熟悉的女体已然扑入怀中。 那具身体双手大张,把他半身尽数挡在身前,数百枚钢钢砂,尽数射入女子背臀皮肉。 “青蝎!” 萧飞扬一声惨嚎,直如杜鹃啼血,伸手抱住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自己面前的女人。 “萧郎……”青蝎仰起脸,白皙的皮肤,迅速弥漫一层黑气,口中不断说道:“那是五仙教的喷月毒蟾沙,定是玉蟾那小贱人给的姓叶小子,这暗器最多发射三次,便要彻底重装,发射前你一旦听见、听见机关、机关响动,便、便要躲闪,不然蟾沙射、射、射出,天仙难……” 她说着说着,口角溢出黑血,黑血越流越多,话没说尽,便已气绝! 萧飞扬只觉心肝肺腑,遭人生生剜去,一时间痛不欲生,紧紧抱着断气的青蝎,仰头大叫一声,望后便倒。 叶孤鸿敢孤身撞入明教阵中,仰仗的便是玉蟾借他这件宝贝! 当初雪蜈传他武功时,他便和东华子分析出来,丁老怪当初所得五仙经不全,五仙门下,各有拳脚、内功、兵刃、暗器四样绝技。 于蟾蜍这一门,便是神蟾吞天掌、蟾蜍丹鼎功、寒蟾冰魄斧,以及这一件喷月毒蟾沙! 只是他当初也没料到,这件暗器本质是乃是机关造物,内藏七百二十粒喂了剧毒的钢砂,一旦扳动,便射出二百四十粒,三发之后,钢砂耗尽,机簧亦彻底松弛,便须重新制作。 这件暗器,按玉蟾自家说法,乃是“天下暗器之王”,不过再厉害的暗器,总也要有空激发,之前萧飞扬攻势太猛,他根本抽手不出,只道灭劫大显神威,萧飞扬分神他顾,才总算找到机会! (本章完) 0166 故人相逢,旧情谁忘 只不过青蝎身为五仙教长老,对本门这桩暗器知之甚详,晓得暗器一发,只有那机簧转动的片刻,才是唯一生机! 可惜她当时欲提醒萧飞扬躲避,已然不能来及,唯有趁此机会合身扑上,以身相护,替了情郎一死。 叶孤鸿看得分明,心中也不由暗赞青蝎这番深情,再欲上前去杀萧飞扬时,天地风雷四门门主齐声怪叫,云涌而至。 叶孤鸿不敢久留,一个筋斗翻下山门,手中蛇骨剑紫光闪烁,唰唰连杀数人,便要冲出去和师父汇合。 桂一飞见灭劫忽然掣出倚天剑,连屠两大营主,又惊又怒,当下便要亲自上阵。 然而正待掠出,忽听得青蝎尖叫,忙回头看去,正见叶孤鸿胸口喷出一阵寒烟般物事,被青蝎舍命挡下,随即跃下地面要逃。 他一时顾不得灭劫,身形一晃,挡在叶孤鸿身前,未及出手,叶孤鸿左手在胸口做势一扳,舌头在嘴里一个打滚:“哒哒!” 桂一飞亡魂大冒,纵身往斜刺里飙出,叶孤鸿趁机拔腿就跑。 又有“铁笔裂天”朱寿,握住判官笔欲要拦阻,叶孤鸿把胸口朝他一对,朱寿神色惊变,忙不迭躲入人后,任他狂奔出去。 桂一飞一个筋斗翻出数丈,不见有人死伤,这才察觉上了恶当,气得狂叫一声,纵身便去追杀叶孤鸿。 他把一身轻功本事尽数施展,一纵一落便是十丈,于空中挥臂踏足,月光之下,周身宝石光华闪耀,仿佛虚空飞渡的陆地仙人一般,口中怪叫道:“卑鄙小人!留下命来。” 脑海中却是想的明白:他那暗器再厉害,总要使胸口对准我罢?老子施展轻功同他游斗,不和他胸口正面对上,他又能奈得我何? 灭劫师太这厢杀退三名营主,正要去冲明教本阵,忽见那边一片大乱,自家徒弟飞奔而出,心中大喜,清风剑归鞘,倚天剑交到右手,便去相迎。 猛然见敌方一个身穿华丽长袍的瘦子风一般直追出来,顿时大怒道:“谁敢追我徒儿!” 也自催动内力,加速奔去。 叶孤鸿施展身法狂奔,却当不得桂一飞轻功若神,两三个起落,朝着叶孤鸿后脑一掌打出。 叶孤鸿只觉背后寒气大盛,左手一招神龙摆尾猛拍上去。 两掌相撞,寒罡四溢,叶孤鸿就地一个跟头卸去余力,桂一飞也是一个筋斗倒翻,惊呼道:“好降龙掌,不愧天下至刚!” 他一落地,片刻不留,左脚往前一趟,噌得蹿出一两丈,又是一记寒冰掌拍出。 叶孤鸿将剑插回腰中,右手亢龙有悔打出,桂一飞不肯同他硬碰,身形一扭绕到叶孤鸿身侧,不及出招,叶孤鸿一招密云不雨已然拍出,但见掌影如山,却是以攻代守,逼得桂一飞连忙避让。 灭劫师太的轻功,亦是武林中第一流的水准,叶孤鸿这里和桂一飞过了几掌,灭劫人已杀至,倚天剑分心便刺。 桂一飞听见破空声犀利无匹,心知不妙,身形一晃,远远避开,回转身看来,顿时一惊:“是、是你!” 灭劫一愣,皱眉道:“魔头!你认识贫尼么?” 桂一飞呆呆望着她,苦笑道:“我怎能不认识你?我在南海苦苦寻了伱好多年,今日才知,原来所谓南海神尼,便是峨眉灭劫师太!” 他摇了摇头,笑容里苦意更甚:“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峨眉灭劫乃是天下武艺数一数二的出家人,我却没想过也许和南海神尼便是同一个人。” 他眼神痴痴盯着灭劫,不住叹息:“我若早知南海神尼便是灭劫师太,我又岂会带着明教来攻打峨眉?我若不来攻打峨眉,布袋和尚便不会死,周颠也死不了,还有张中,铁杉、严城、周炎……他们若不死在你们师徒手上,我们之间便不会结下这般化解不了的血仇……” 说着说着,桂一飞眨了眨眼,竟不由自主落下两行泪来,声音里亦带着掩藏不住的哭腔:“师太,师太,你顺口编个南海神尼,骗了蒙古人,骗了天下人,也都无妨,可你不该骗我啊,你这一骗,注定了你我之间,有缘无份……” 灭劫听的莫名其妙,最后听到什么有缘无份都出来了,不由勃然大怒,长剑一指桂一飞,厉声道:“你这魔头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你当年在何处见过贫尼?” 桂一飞听得一愣,难以置信道:“师太……你、你不记我了?你、你曾经要杀我的。” 灭劫冷笑道:“这世间恶人无数,贫尼要杀的人多了。” 桂一飞不住摇头道:“可你没有杀我,你、你还救过我!” 灭劫不屑道:“贫尼救过的人,不比杀掉的人少,难道我还要一一记着他们姓甚名谁么?” 叶孤鸿在一旁听得都不忍心了,咂咂嘴,轻声道:“师父,当初我们进得雁门关,有个拴着驼铃的汉子拦路要分一般好处,你留下和他交手,我去买了许多骡子,用分兵计甩掉了他。” 桂一飞一听,袍子一翻,不知哪里摸出一只驼铃,拿在手上叮铃铃、叮铃铃摇动。 灭劫听了道:“骡子的事我倒有印象!是为了甩脱这个人么?” 桂一飞绝望道:“师太连骡子都记得,也不记得在下么?” 灭劫听了,也不由微微赧然,把桂一飞上下打量一般,点头道:“你这人轻功之佳,天下罕见……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是使阴寒内力,险些冻死自己的那个丑汉!” 桂一飞长叹一口气,满面苦涩,点头道:“是,我就是那个丑汉,其实本人当时是明教法王,江湖人称“青影魔蝠”桂一飞,如今忝做明教教主……” 灭劫讶然道:“原来你便是桂一飞!罢了,当初不该救你。不过也无妨……” 她把剑一提,目露杀机,凛然喝道:“正邪不两立,误救恶人,再杀你一次便是。” 桂一飞听得心如刀绞,忽然仰头长啸,啸声中一派悲凉,蓦然一个筋斗倒翻出去,随即足不点地般奔回本阵,催动内力,高声喝道:“好呀好呀,念在当初师太救命之恩,今日本教主也放你师徒一次,从此恩怨两消,待本教破了峨眉,手下再不容情!” 灭劫大怒道:“谁要你这魔头饶命?孤鸿,你我师徒合力,荡尽这干邪魔外道!” 叶孤鸿望去,只见明教众人纷纷动作,彼此穿梭,片刻间摆出五个大阵,一副严阵以待架势。 叹口气道:“师父,好汉不敌人多,破贼不在一日,明教如今气势已沮,只待援兵一至,他这些精兵强将,片甲难离峨眉!” (本章完) 0167 群魔戮力,连破险关 灭劫摇头道:“你净空师姐,还有几个外门弟子,吃魔教恶徒捉了去,为师岂能不救。” 叶孤鸿连忙道:“师父方才引动魔头们注意,弟子趁机救出了净空师姐,还有昆仑三位师姐师兄,剩下的人都吃魔头们害死了。” 灭劫听罢咬牙:“这笔血债,定要他以血偿还!” 说罢回身便走,大袖飘飘,直视背后数百魔头如无物。 叶孤鸿紧随上去道:“师父,弟子此番出行……” 他边走边说,三言两语,说了如何挑起彝苗纷争,如何力毙布袋和尚,五仙教如何出动使者帮他,如何害了周颠,如何救人,如何仗着暗器杀出…… 一口气说完,放道:“如今魔教连损首领,已然气短,若后面攻打不利,我倒怕他就此撤出,因此不妨用诈败计,诱敌深入,把他勾在峨眉山中。” 说着狡猾一笑:“算算时间,武当、丐帮援兵当至,届时师父领了本派、昆仑派在前,弟子汇合武当、丐帮在后,合四派之力,荡平魔教何难?” 灭劫听罢大喜:“好孩子,端的好计策!此番魔教来袭,乃是本派大劫,如今有你定计,除此大恶,岂不恰合了为师的法号?” 师徒两个议定,各自分别,灭劫自去卧云寺,叶孤鸿也绕路去同雪蜈等人汇合。 却说神水庵中,见灭劫师徒远去,桂一飞下令五营轮流值守,其余人各自休息,又令天地风雷四门,堆积柴禾,烧化阵亡诸人。 待烧化至周颠、张中、铁杉、严城、周炎几人时,明教一众首领,想起往昔交情,都不由垂泪, 黄正挥起狼牙棒,一下砸折了一棵大树,恨恨道:“打一个区区峨眉,怎会这般损兵折将!” “轻敌大意,号令不齐,各怀鬼胎,一盘散沙!” 一道冰冷的声音蓦然传来,字字咬牙切齿,众首领听在耳中,先是一愣,随即黯然。 扭头看去,只见两个年轻些教众,左右搀扶着冷谦走来。 冷谦素来话少,今日却是难得的一口气说出十六个字,目光如火焰般扫过众人,又说道:“非是峨眉厉害,而是今日明教,再不是昔日明教。” 说罢闭口不再言语,望着烈火一点点吞噬周颠、张中,身形颤抖,泪如雨下。 桂一飞面色铁青,低头寻思良久,走去萧飞扬身旁。 萧飞扬盘膝坐在地上,怀中紧紧抱着青蝎尸体,低着头长发垂地。 谁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他周身散发出的悲伤、绝望之气,仿佛一个狰狞深渊,虽然动也不动,却让人下意识便要远离。 桂一飞自然无畏他的气势,低声道:“你的女人死了,我的女人也没了,萧左使,如今伱我都是失意之人。兄弟只想请问你一句,这峨眉山,还打得,打不得。” “打不得……”萧飞扬默默摇头,随即把头一抬,鬼火般眼睛,幽幽盯着桂一飞:“那我的青蝎,不是白白死了?” 说着忽然冰冷一笑:“桂一飞!萧某可以诚心诚意尊你为教主,日后见了鹰王,我也是这般话。只是你要答应我,血洗峨眉!” 朱寿听见此话,上前几步,低声道:“桂教主,萧左使!请恕朱某冒昧,朱某听说明教五散仙中,有个最奢遮的叫做彭和尚,在江湖上广有声望,许多门人都是一方大豪,我等为何不请他来助拳?” 萧飞扬、桂一飞对视一眼,桂一飞苦笑道:“你当我们没想过么?早已派了人去联系,但彭和尚的回话是,当今第一等大事业,乃是抗元,蒙元不灭,我们便向别个门派动手,徒然令亲者痛、仇者快。” 说着桂一飞忽然把头一拍:“萧左使,兄弟倒是忘了,彭和尚还说,他徒弟周子旺的遗孤,当年托付给了灭劫老尼,如今应该是峨嵋弟子。” 萧飞扬怒喝道:“好个彭和尚,这般不识大体!” 话一出口,心中不由惭愧——不识大体的,真个是彭和尚么? 他不由把拳头捏的咔咔响,低声道:“周子旺也是本教弟子,他是至元四年战死的,他的孩子年纪……罢了,传令麾下兄弟,灭峨眉后,十岁以下孩童不可杀害。” 朱寿抱拳道:“萧左使大仁大义!” 萧飞扬苦着脸摇头道:“又有屁用?无能鼠辈,连自己的女人也护不住……” 低头缓缓抚摸青蝎乌黑冰凉的面孔:“青蝎,青蝎,你等着我,我替你报了此仇,便带你回坐忘峰,我两个永远也不问这人间之世,做一对神仙眷侣罢了。” 说话间,眼泪一滴滴落在青蝎脸上。 朱寿看着不断摇头叹息,做惋惜同情之态,心底却是乐开了花:这厮看样子却是要隐退江湖,那明教光明使者岂不是朱某囊中之物?桂一飞这个教主,也自没甚么头脑,届时…… 次日,明教修整一日,一众首领,于佛堂商议行止,冷谦因伤重不曾参与,坐在自己房中不断写信,令人从藤箱中取出几只信鸽,亲自放飞。 又过一日,庚金、壬水两营联手出击,苦战半日,桂一飞亲自出手偷袭灭劫,灭劫同他对了一掌,“受伤”败下,峨眉、昆仑众人保着灭劫退去,明教占下卧云寺。 随后数日,明教团结一致,大伙儿再不存各保实力、互相看笑话的念头,轮番恶战,先后打下白水普贤寺(后世万年寺),观心岭、华严顶。 这几处地势都甚险要,尤其观心岭上的观心坡,乃是峨眉七大险坡之一,十里长坡,两面悬崖,山高路陡,行人向上,动辄提膝触心,故而得名,着实易守难攻。 这一役,桂一飞、萧飞扬、朱寿、张洋四人联手,当先冲阵,“琴剑先生”何莫胜中了萧飞扬一记弹指,这才败退,双方死伤不下五六十人。 更有叶孤鸿几人自后方袭来,萧飞扬却早有安排,庚金营预先埋伏,数十口手斧一阵阵丢去,生生将几人击退。 华严顶既下,向前便是洗象池,相传昔年普贤菩萨骑象登山,于此洗象,故而得名。 三国时以道法戏弄曹操的左慈,以曾在此地修炼,左慈将象池映月景象,称为精灵之光,以剑于石壁上刻下岩谷灵光四字,剑痕纵横,叶孤鸿当初学剑山中,曾于此有感,想依据此四字创出一套灵光剑法,不过彼时见识有限、火候未足,一时搁置。 欲上洗象池,先登钻天坡,此坡以钻天为名,其险峻可想而知。 此坡亦属峨眉七大险坡之列,全长五里,最陡峭处,近乎直立。 明教众人料定峨眉昆仑必于洗象池设伏,不敢小觑,先派出甲木、戊土两营,伐木造板,修缮上坡道路,预备一鼓作气,夺下此关。 (本章完) 0168 阿花送信,群雄毕集 又过三日,钻天坡五里长路,全以青石、坚木为阶,彻底修缮一新。 灭劫登高而观,冷笑道:“魔教甲木、戊土两营,修路搭桥,倒是好手,这般大工程,三日完工,这份本事也足以傲视天下了,可惜不肯用在正途!” 又道:“不过他们费尽心力,替我峨眉壮观气象,这份交情不可不记得,以后这钻天坡,可改名为荡魔坡!” 樊淑云皱眉道:“师太不可大意,这些魔头恶毒的很。你瞧他们每隔几步,便留一块高高竖起的木板,这是何意?无非是待他攻打时,只消往那板后一缩,什么暗器、飞石也自难伤。” 灭劫笑道:“师姐不必担心,我徒儿那里,想必也预备的差不多了!六痴,让你的猫儿走一遭吧!” 唐珙应了一声,苏清梦从自家棉袍中掏出胖猫阿花,双手努力捧着递给唐珙。 唐珙接过,在猫耳边私语一回,放在地上喂了几根鱼干,把个小小包裹取出,那猫一口咬住,撒足便跑,片刻间跑下山没了踪迹。 却说这猫儿,上得峨眉半载有余,整日同猴子们厮混,数百里山川,全无它认不到的地方。 此刻撒开一跑,恰似一朵彩云,走走停停,一两个时辰功夫,便到了白水普贤寺。 因有了伏虎寺的先例,这白水普贤寺的和尚得知明教杀来,早已尽数躲去了深山,此刻空荡荡寺中,蓦然闯进一只三花胖猫,伸鼻子嗅了嗅,嗅到了一丝菩曲蛇的味道,顿时往前狂奔。 当初襄阳除蛇,叶孤鸿剥了蛇王的皮做腰带剑鞘,被苏清梦讨去一块,也替唐珙缝制了一条腰带,这蛇皮经过硝制,对人而言,味道几近于无,但是猫的嗅觉比狗子还灵,自然能闻出不同,也因此唐珙方笃定它能寻到叶孤鸿。 阿花正往前跑,忽听嗖嗖两声,两支竹制飞箭当头射来。 阿花虽胖,却是极为敏捷,当即胖躯一扭,闪了过去,讶然抬头,只见树上噗通跳下一个胖丫头,手拿一张竹弓,张牙舞爪扑来道:“肉肉别逃!” 阿花大惊,撒开四爪便逃,那胖丫头紧追不舍,连续几箭射出,都被阿花躲过。 气得胖丫头掷弓在地,又从腰后摸出一把弹弓子,拉开便打。. 一时间泥弹激射,阿花背上的毛都炸起,左腾右跳,快得幻影一般,忽然发力一跃,扑入一人怀中。 叶孤鸿正同东华子急急往外走,忽见一片斑斓锦毛扑来,吓了一跳,正要去打,一眼认出乃是阿花,连忙顺势张手抱住。 便听玉蟾一声欢呼,大笑道:“天堂有路它不走,一扑扑入哥哥怀!哥哥哥哥,我们烤了它吧!” 阿花遇见熟人,顿时有了靠山,回头骂道:“喵尼玛呜!喵呜尼玛!” 又把大头一歪,努力去蹭叶孤鸿手掌,似乎让叶孤鸿替它做主。 叶孤鸿连忙道:“吃不得吃不得,这是我好朋友自家养的宠物,只能摸摸抱抱,不能烧烧烤烤!咦,它是来送信的?” 忽看见阿花丢在他怀里的小包裹,连忙取了打开,只见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是:魔教修路已毕,攻山在即,是守是让? 包裹里还有白纸、炭条,显然是预备让叶孤鸿回信的。 叶孤鸿道:“我正要去接应援兵,且待回来再回此书!玉蟾,替我看好了阿花。” 说着把阿花往玉蟾怀里一塞,和东华子飞奔而出。 玉蟾不解低头,与阿花四目相对,呆呆问它道:“你是人家养的,便不能吃么?可是我们五仙教自家养的鸡啊鸭啊,不是也一般吃了么?再说伱若不给人吃,为何长这么胖?” 说着一缕晶莹口水,滴落在阿花身上。 阿花怒道:“喵尼玛呜!”奋力一挣,从她怀里跳出,正见雪蜈等人跟出来,于是一跃跳到净空怀里。 叶孤鸿奔出寺庙里许,一眼望去不见人踪,问道:“师兄,援兵呢?” 东华子大摇大摆立在当道,把手指含在口中,奋力打个呼哨,只见前面树影中、山壁下,呼啦啦闪出数百身影,大多是鹑衣百结的丐帮弟子,最前面几人,更是个个眼熟。 叶孤鸿大喜道:“大哥,你终于来了!咦,宋师兄,你如何也亲自出山?俞师兄、张师兄、殷师兄、莫师兄,季师姐,想煞小弟也!” 莫七哈哈大笑,飞奔上来抱起他道:“你七哥亦想煞你,和你山上的猴子也!” 原来不止史飞龙亲自带队前来,武当五侠更是并肩齐到! 而除了季筱蓉外,武当派三代弟子,也到了十余人。 为首一个英俊少年,望见叶孤鸿来迎,神情一变,便往人群里退去,却被宋远桥一把扯住:“孽障!见了你叶师叔,还不上前磕头!” 那少年十五六岁模样,一身白衣,背负长剑,面目中依稀认得,正是武当派三代长徒宋书铭。 宋书铭被亲爹扯住,不敢挣扎,苦着脸上前几步,便要跪倒。 叶孤鸿连忙伸手去扶,口中笑道:“使不得,你比我还大一两岁……” 宋远桥手一伸,抓住叶孤鸿道:“礼不可废!师弟,贵派和我武当虽不好论班辈,但你师姐做了我的弟媳,乃是这小子的六师母,这辈分正好从此续上!更何况……” 老宋语气一顿,眼中露出由衷的感激,握着叶孤鸿的手也不由微微颤抖:“更何况你们此行夺得黑玉膏,我三弟用了之后,不过数月,已能起身行走……这番恩情,比天还大,你若不让这孽障跪你,我、师兄我……” 他本是老实忠厚性子,情绪激荡下,一时说不出话来,把腿一屈,便要跪倒感谢。 叶孤鸿岂肯受这老人大礼?慌忙抢前一步,合身抱住宋远桥胖胖的身子:“宋师兄,万万使不,我、小弟还是受了书铭的礼吧!” 宋书铭见了自家老爹这番做派,晓得在劫难逃,索性利落跪倒,当当当磕了三个响头:“叶师叔,这三个头,是侄儿见过师叔。” 说罢当当当又磕三个头:“叶师叔,这三个头,是晚辈替家父、师叔们向您拜谢救我三师叔的大恩大德。” 随即当当当再磕三个头,低眉搭眼道:“这三个头,是小侄当年无知,无法无天肆意胡为,多仗师叔教训才未铸成大错,一直不曾当面向师叔道歉,如今补上。” 他们所立地面,都是不平的岩石,宋书铭九个响头丝毫没打含糊,亦不曾运内力护体,及磕罢了,额头青紫一片,隐隐现出血来。 叶孤鸿连忙上前扶起他道:“书铭,贵我两派亲如一家,何须如此?” 俞二侠悠然道:“孤鸿不必在意,且不论及辈分,单说你们两个差不多的年纪,但你所作诸般事业,哪一样是这小子能及?这小子性子聪明,武功也练得不错,只是仗着那点天资,一向锋芒毕露,如今有你这榜样在前,让他少些傲气,长久来看,却是他的福缘。” 叶孤鸿摇头道:“俞师兄言重了。” 俞二一笑,摘下背后青龙剑,抛了过来:“严不严重我自家有数。说来要不是你借我此剑,俞二当初怕要折在那桑波喇嘛手底,如今物归原主。” 叶孤鸿接过青龙剑,心念一转,拉着宋书铭道:“你我本是同龄,好好受你几颗响头,实在难以过意,你既叫我师叔,师叔这份见面礼,还望不要推辞。” 宋书铭又惊又喜—— 俞莲舟等人夺药回山后,他也见识过此剑锋芒,整个武当上下,除了张三丰自用的真武宝剑,再无第二口能与争锋,却是万万不曾料到,叶孤鸿竟然如此大方,将之赠给了自己。 叶孤鸿心中却自有一番想头—— 他如今对敌,多以掌法为主,剑法为辅,有一口蛇骨软剑已然足够。 况且这青龙剑既重且长,稍稍失之轻灵,亦不合峨眉其他师姐所使,反而和武当剑法的厚重沉凝相得益彰。 再者,方才宋书铭磕头时,叶孤鸿眼神扫过,只见武当那些三代弟子,眼神都颇是复杂。 这些弟子有不少二三十岁的,算起来和峨眉第四代正是同龄,如今却齐齐矮了一截辈分,武当五侠豪迈慷慨,或许不以为意,弟子辈却未必有这般心胸。 叶孤鸿乃是重情重义之人,故意人前示好,也是为了两派以后能够融洽。 果然见他以此剑赠送宋书铭,武当三代弟子都露出讶然、佩服的神色。 宋远桥还要阻拦:“不可!此剑太过贵重……” 话没说完,叶孤鸿已拉住他的手,笑道:“宋师兄,世间宝物,有何物能比我两派缘分更贵?比两派情意更重?” 宋远桥顿时无话可说,其余几侠纷纷大笑,张松溪笑道:“大师哥,孤鸿送书铭的礼物,你就别管他们了,你不见我师侄眼珠都快长在那剑上了么?” 殷利亨亦道:“书铭,收下吧!此剑乃是当初剑魔所用,锋利绝伦,你叶师叔,你二师叔,都曾使此剑除魔卫道,你,不要辱没了此剑!” 宋书铭大喜,拍着胸口道:“六师叔放心!侄儿必刻苦练武,学你们的好榜样,让此剑大放异彩!” 又连连道:“多谢叶师叔!” 恭恭敬敬双手捧过了剑,一时爱不释手。 史飞龙哈哈大笑,指着叶孤鸿道:“诸位兄弟,且看我这小兄弟如何?” 几个丐帮长老级人物纷纷点头,其中一个哑着嗓子道:“雅兴忽来,诗能下酒,豪情一往,剑可赠人!这般神兵利器,都能脱手相赠,峨眉派出了了不得的人物啊!” 叶孤鸿连忙抱拳道:“前辈过誉,愧不敢当!” 史飞龙大笑道:“兄弟,不是前辈,都是你的老哥哥!来,大哥替你引见引见我丐帮的英雄豪杰!” (本章完) 0169 丐帮长老,蒲牢神功 史飞龙将手一招,十余人笑呵呵走上前来。 史飞龙指着笑道:“兄弟你认准了,这四位背了九个袋儿的,便是我丐帮这一代的四大长老,分任传功长老,执法长老,掌钵龙头,掌棒龙头,乃是丐帮的四根梁柱,你可知他们各自所司何职?” 叶孤鸿笑吟吟道:“大哥可考不住小弟,我想丐帮兄弟伸手吃饭,掌钵龙头,大约便相当朝廷中户部尚书,管理的乃是人力财源,掌棒龙头,便是朝廷中的兵部尚书,行军打仗,全靠他来调度。” 那两位龙头都是四十来岁年纪,其中一人手捧一个破钵,落地秀才一般,相貌颇是秀气,另一人手持铁棒,满脸横肉,络腮胡须。 二人听了叶孤鸿的话,一个抚须点头,一个仰天大笑,都道:“叶兄弟把我们这些叫花佬比作一部天官,这也太瞧得老哥哥们了。” 叶孤鸿又道:“执法长老不肖多说,自然便是刑部尚书,想来丐帮兄弟有触犯帮规者,都是畏他如虎。” 这执法长老大约五十多岁年纪,头发花白,身材瘦小,身形极为轻捷,走动时片尘不起,显然轻功绝佳,背后插着一支破竹片,手持钢钩、铁拐两般兵刃。 闻言点头道:“这小兄弟果然有见地,说那触犯帮规者畏我,那便是说凡不怕我的,都是心地无私的好人。” 叶孤鸿又看向传功长老,此人白须白发,空着一双手,背后负着一口单刀,呼吸悠长,一呼一吸间间隔许久。 “传功长老功力惊世骇俗,以传功二字论,却不是简单的传授武功,而是提拔有为之士,又以高明武功作为奖励,这般算来,便是六部天官之首,吏部尚书之王位!” 其他三个长老都拍手道:“妙哉妙哉,帮主以下,传功长老便是本帮第一高手,兄弟们的级别亦都由他界定,可不正是吏部天官?” 那传功长老亦笑道:“这话给朝廷大官儿们听了,只怕活活气死,哈哈哈哈。” 这四个长老,身上都挂九只布袋,只是这些布袋只为彰显身份,因此只是小小一叠。 九袋长老之下,便是十余位八袋长老,如果说九袋是朝廷中枢大员,八袋便相当封疆大吏,管辖着一府一州的地盘。 至于七袋、六袋,则没资格被史飞龙亲自介绍了。 介绍了一干八袋长老,史飞龙搂着叶孤鸿,大声对丐帮众人道:“峨眉金童叶孤鸿,他是何许人物,我也不必多说,总之大家给我记住八个字:结义兄弟,生死交情!若没他和武当众侠相助,史某便是不死,也还在各处流浪治伤,本帮降龙掌能够补全,更是全托他的福气!” 说到这里,不由感慨道:“你们都是本帮的肱骨大才,多半也都明白,降龙掌虽然厉害,却是需要仰仗内功!以往历代前辈,能以此掌法打出威名的,各个身怀高明内功,可是那些内功各有来历,没法做我丐帮的传承。” 传功长老点头道:“帮主说得对,似乔帮主,是以少林内功为基,洪帮主亦是别有奇遇,郭大侠则是以全真内功、九阴内功为基,而本帮的混天功,说句家丑外扬的话,实不足以真正彰显这门掌法的威力。” 史飞龙苦笑道:“因内功不足,强练掌法之苦,除了前两任帮主,再没人比史某更清楚……可是这趟随叶兄弟一行,不仅补全了缺失掌法,更仗他的福气,弄到一门高深内功,足以为我丐帮世代传承,以后历任帮主,再不必受我辈之苦,这份恩德,伱等都要牢牢记下。” 四大长老齐齐道:“理所当然!这等大恩若是忘却,那还配做人么?” 丐帮连续几任帮主资质平庸,这些年史飞龙又很少现身,全仗四大长老苦苦支持门楣。 但是没有顶级高手坐镇,曾经的天下第一大帮,没落之势人所共见,如今偌大武林,还有几人会把丐帮和少林武当这些大派相提并论? 思及这些苦楚,丐帮一众长老,谁不为之痛心? 因此这几位长老,太知道一门好内功对于丐帮的意义,心中对叶孤鸿,也是万分感恩戴德。 东华子在一旁听的分明,想起叶孤鸿给他们昆仑派的五仙经中,独独缺了一门蟾蜍丹鼎功,忍不住问道:“哎唷,不知是什么内功,竟能作为堂堂丐帮的传承功法?” 史飞龙哈哈一笑,看向叶孤鸿,叶孤鸿略一思忖,笑道:“告诉师兄也无妨,这门功夫,叫做蒲牢神功!” 殷利亨好奇道:“蒲牢?龙生九子,九子不同,似乎第四子就叫做蒲牢吧?大钟上的兽钮便是此兽。” 叶孤鸿抱拳道:“师姐夫博学多才!” 在他看来,丐帮这门功夫,不光是昆仑派有想法,更加犯了五仙教的忌讳,偏偏此刻大家都是同盟,索性把这门功夫改头换面一番,省得彼此争执。 传说中龙性好淫,能与万兽交合,与水牛生出囚牛,与豹子生出睚眦,与凤凰生出嘲风,与大蛤蟆生出蒲牢,岂不是和以蛤蟆功推动降龙掌有异曲同工之妙?因此顺口起了个“蒲牢神功”的名头。 史飞龙大乐,暗忖道:蒲牢好鸣,我这功法运转,吐气开声,免不了咕咕大叫,我以后咬死了蒲牢就是这么叫的,谁若不信,去找一头蒲牢听听便是。 众人说说笑笑,回到白水普贤寺,雪蜈、玉蟾见忽然来了这么多人,都有些惊讶,还好净空、韦三娘在此,各自代表峨眉、昆仑,上前接待引导。 群丐都是邋遢惯了的,将几件精舍好房让给武当众侠,各自随意找地方安顿。 莫七看见阿花,顿时大喜,扑上去搂在怀里就是一顿蹂躏,叶孤鸿告状道:“你这些日子不在,阿花把山上几大猴群尽数归拢,要同你争峨眉猴王之位。” 正笑闹间,俞二、张四经过,以目示意,叶孤鸿连忙跟上。 随着二人走到僻静处,俞莲舟使个颜色,张松溪将身一纵上了大树,四下看了一遭,跳下来道:“没人跟踪。” 叶孤鸿见他二人如此警惕,吃惊道:“出了什么事么?” 俞莲舟沉着脸不语,张松溪道:“丐帮有奸细!而且人数不少,一路上轮流留下记号,还有人假装生病掉队的,你那史大哥,不是我说,管理帮务未免有些过于宽松。” 叶孤鸿皱眉道:“四大长老?” 张松溪摇头:“那倒不至于,据我观察,应该最多到八袋长老这一层。只是不知他们联系的是何人。” 俞莲舟这才说道:“总之四个字,速战速决!” 叶孤鸿缓缓点头:“二位师兄,我恐怕大致能猜到,丐帮奸细联络的是谁。” (本章完) 0170 世间意义,穿云一箭 “丐帮前任传功长老,江湖人称八臂神剑的东方白!” 叶孤鸿面对俞二、张四疑惑的眼神,斩钉截铁道。 “那厮投靠了汝阳王府,化名大先生!却依旧能驱使丐帮弟子,可见他在丐帮之中,必然留有后手。” 俞二听罢,恍然道:“大先生、二先生……那二先生还有个师弟也在汝阳王府,咱们灭了金刚派,这般说来,却是老冤家了?” 张四道:“除了汝阳王府外,彭和尚如今纵横两淮,收罗了大批江湖好手,人称‘彭党’,还有神鹰教,据闻‘白羽神鹰’野天罡曾为明教法王,以他为人,也未必不念这份香火情。” 叶孤鸿道:“懂了,故此俞师兄才说‘速战速决’,这正是料理明教的不二法门。” 当下走回,在纸上草草写了几行字:强援已至,或有元廷、神鹰教等黄雀在后,当趁其未至,先灭魔教,明日辰时,前后合击。 写罢依旧装入小包袱,高声唤来阿花,递了给它。 不料那猫见了,使鼻子嗅一嗅,随即便用爪子按住,仰起脸,同叶孤鸿大眼瞪小眼。 叶孤鸿奇道:“你待怎地?” 那猫瞪圆了眼道:“喵呜?” 两个你一句我一句,人言猫语,说不到一块儿去,莫七一干人跟着赶来,看了哈哈大笑,莫七自告奋勇道:“我来我来,你瞧我的。” 便夹着嗓子对阿花道:“喵喵,包袱,喵喵,送上山,喵呜。” 玉蟾小心翼翼道:“皇帝不差饿兵,哥哥让它去送信,它定要吃饱了再去。” 叶孤鸿不由点头,心道果然只有吃货懂吃货,便把手冲她一伸。 玉蟾吓得退后一步,一双肥肥白白小手,死死捂住荷包。 叶孤鸿道:“休要小气,伱天天叫哥哥,难道是白叫的不成?我知道你荷包里有肉干,分我几条,便当你孝敬哥哥了。” 玉蟾一惊,随即连连摇头,带着哭腔道:“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我都瘦了,若是给了你,我夜里没东西吃,定会饿死。” 原来明教自上山来,除了在峨眉县置办了一批酒肉,更沿途搜刮粮食,伏虎寺直至白水寺,不论寺庙道观,凡是不曾带走的粮食,不留一粒,不曾拔出的素菜,尽数割绝,因此叶孤鸿等人这几日来,全仗着打猎度日。 玉蟾则有坏习惯,半夜醒来,要吃些东西方能继续睡,因此自己悄悄烤了一些肉干,留着做宵夜,都藏在她小荷包内,只道别人不知,却不晓得早被雪蜈卖给了叶孤鸿。 阿花眯着贼兮兮猫眼,看叶孤鸿帮它抢玉蟾吃食,却是季筱蓉看不下眼,发作道:“师弟,你越发不成话了,这般可爱的女孩子喊你哥哥,难道还喊出了不是来?” 当下包袱中取出两大包蜜饯糖果,递给玉蟾道:“小妹子你别怕,你便给他两条肉干,姐姐给你这个。” 季筱蓉虽是武林人士,却是大小姐的习气,买的零食,也尽都是极精致讲究的。 可怜玉蟾一个苗女,自小不离五仙岭,哪里见过这般精致的零嘴? 看那蜜饯,黄的杏脯,白的桃条,酸的话梅,咸的金桔,看那糖果,晶莹剔透五颜六色,顿时口水都要滴下来,连忙伸手接过,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姐姐你真好……” 紧紧抱着纸包,这才小心翼翼从荷包中掏出两条细细的肉干,不情不愿递给了叶孤鸿。 叶孤鸿把肉干喂了阿花,阿花两口吃罢,不屑地扫了玉蟾一眼,叼起包裹,噌的去了。 一夜无话。 次日寅时(凌晨3-5点),众人纷纷起身,仗着天上明月照路,数百人如长龙般离了白水普贤寺,经观心坡,至长老坪,又至初殿。 这座初殿位于骆驮岭,每日山中云生,及此岭而落,故名“云窝”。若在寒冬,峨眉山银装素裹,唯云窝一处绿意盎然,山间小兽云集此处觅食,便是“云窝不雪”之奇观。 此殿供奉普贤菩萨,乃是全山最早的一处寺庙,故曰初殿,只是规模甚小,不过是板屋一间。 莫七混迹丐帮群豪之中,一边走一边口若悬河,说这初殿来历特点,听得叫花子们津津有味,季筱蓉看的有趣,轻声对殷利亨道:“你这师弟,倒比我这峨嵋弟子,对峨眉山更熟悉,他若对我哪个师妹有意,一般做了峨眉女婿岂不甚好?” 殷利亨回头看了一眼师弟,小声道:“这小子对峨眉山猴子的兴趣,只怕倒比对女孩子的兴趣更大些。前番师父都说,我武当也不知是不是风水不好,怎么师兄弟一个比一个爱打光棍。” 季筱蓉一想,武当七侠,除了张五侠不知所踪,其余六个倒有四个光棍,宋远桥大师兄所以结婚,还是因为定了娃娃亲,饶是如此,生了个儿子后,他便长居山上做道士打扮,也不说回家多生几个。 自己不由觉得幸福起来,这时天色已渐明,幸好晨雾深厚,她便趁机悄悄拉住未婚夫的手,低声道:“这般说来,我却是幸运极了,难得殷六侠不肯打光棍,看上我这个丑丫头。” 殷利亨心中涌起一阵甜蜜,也低声道:“筱蓉,我在见你之前,本来也和师兄弟一般,觉得世间第一快事是行侠仗义,第二快事是研习武艺,但是见你之后,我才知道,若是世间没有你,那这世间本也毫无意义。” 季筱蓉听得如饮醇酒,只觉整个人都醉了,呢喃道:“六哥!” 话音未落,便听玉蟾不知哪里钻出,满脸潮红道:“哇!季姐姐,你夫君说的话,比你给我的糖果还要甜,比话梅还要酸,原来做了人家老婆,便有这般好听话听么?” 殷利亨、季筱蓉都是脸皮极薄的人,相识相知多年,一直发乎情止乎礼,今日大战在即,两个都不知能不能安全度过,下意识的吐露出心中所想,不料竟被这个小苗女听去,一时都是大为羞赧。 季筱蓉跺着脚道:“玉蟾!你如何偷听我们说话。” 玉蟾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问问你还有没有糖果……我我我我走了阿!” 咕的一下跳出老远,心里却暗想,我那哥哥,也是要娶我做老婆的,回头让他也说这好听话儿给我听听,我便少吃些零食,也是愿意…… 她心里这般一想,忍不住便要去寻叶孤鸿,正往前面钻去,忽听嗖的一声,一只烟花自远方云海中钻出,炸出万千条金光,恰似金蛇乱舞。 随即便听叶孤鸿鼓荡内力,奋然大喝道:“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诸位兄台,辰时已至,荡平魔教,便在今日!” (本章完) 0171 四兽五行,蛤蟆找爸 “荡平魔教,便在今日!” 叶孤鸿一声令下,山前山后,四派人马齐声大喝。 滚滚回音,于山谷间往复回旋,一时漫天浓雾都被震散,露出明教占据的华严顶。 四派上至掌门、帮主,下至普通弟子、帮众,无不热血沸腾,呐喊着向前杀去。 尤其是明教辛辛苦苦修好的钻天坡,自家还不曾用上,倒被峨眉、昆仑两派踏着那些崭新的石阶、木道杀来,木、土两营教众望见,几乎气炸胸脯。 这般突然变故,惊得桂一飞目瞪口呆,好在萧飞扬反应极快,满面戾气大喝道:“存亡胜败在此一举,当尽全力报效明尊!明教兄弟听吾号令:结四兽五行大阵,灭尽来敌!” 明教教众虽然慌乱,毕竟操练有素,听得号令,当即一阵腾乱,飞快找到本队,结成五大四小九个阵势。 五个大阵,乃是金木水火土五行阵势,四个小阵,乃是天龙、地虎、风雀、雷蛇,一个顺行,一个逆转,就中又生无穷变化。 华严顶地处峨眉中峰,四派两边杀来,都有一段上坡路要走,但萧飞扬为了抢时间布阵,甚至不惜放弃地利,被他四派一拥而上。 四派中有些弟子,不识厉害,还道明教应对失措,迫不及待往里一冲,顿时撞上了铁板。 丐帮八袋长老季飞,领者三十几个江西弟子,一心要干头功,一头撞进庚金营的金杀中,迎面便是二十余杆标枪飞来,紧随着又是四五十把手斧,两个照面,便将这干江西丐帮弟子杀翻大半,一时间,鲜血肚肠涂了满地。 随即那些标枪手都持了长矛列阵压来,后面十余人把出弓箭乱射,季长老惊叫道:“你娘的,打仗么!” 庚金营营主“砸山将”黄正大踏步而出,狞笑道:“你死我活,人间何处不是沙场!”狼牙棍一翻,当头便打。 他这般架势,一看便是神力猛将,但季长老生得矮胖,满面红光,昔年乃是肉庄屠夫,单手便能把大猪摆弄,自恃气力也自不凡,当下提着手中单刀迎去。 二人叮叮当当大战几合,季长老的钢刀扭得麻花一般,索性弃了,挥动一双肉掌,使出拿手的阴山大九式功夫,近身抢击。 黄正大棒一摆将他逼开,阵势游走,换了壬水营当面,壬水营教众,都背着硕大竹筒,手中拿着竹管,机簧一拧,一道道黑水射出。 季长老躲避不及,吃黑水浇了一身,惨叫声中,周身黑烟缭绕,不多时便烂尽皮肉,化作一具骷髅。 丐帮福建分舵的郑长老,同季飞一向交好,见他惨死当场,不由大怒,领着麾下人马冲来,大喝道:“布群龙大阵!” 麾下乞丐闻听招呼,都把背上布袋使劲儿甩出,那些布袋凌空飞舞,洒出许多大小毒蛇,长的不下两丈,短的只及筷子,壬水营顿时大乱。 郑长老正自得意,不料地字门阵势反向转至,那些女人大都擅长暗器,飞刀、飞镖、金针……一把把暗器甩出,多数毒蛇立遭钉死。 郑长老大怒,率领部下撞入阵中,一手八卦拳使得虎虎生风,当即打翻两个女人,地字门门主血凤凰见状,八宝软鞭一甩,上前将他敌住。 两个战了四五合,壬水营营主张洋使转分水匕,连杀几个丐帮帮众,自侧面杀上前助战。战不几合,壬水营左转,地字门右移,郑长老忽然失了对手,正要追击,甲木营横撞而来,十余面木盾四面挤向郑长老。 郑长老见势不妙,脚尖一点,蹿起一丈来高,却听轰隆隆一阵响动,四五根碗口粗的木柱,四下飞射而来,郑长老躲避不必,前胸后背齐遭撞中,顿时口喷鲜血,倒翻筋斗坠下,一个明教教众枪上前一刀,剁下郑长老的头颅。 丐帮两位八袋长老的遭遇,只是这场厮杀的一幕缩影,类似情景,四面八方都在发生。 明教九阵隆隆转动,交互间威力无穷,除了少数高手能凭武艺强行脱出,一般弟子、帮众,一旦卷入阵中,立刻便是朝不保夕局面。 叶孤鸿看得真切,提气大叫道:“大伙儿休要慌乱,且抢住四维,钉死了他阵脚!” 灭劫第一个响应道:“峨嵋弟子,随我抢占正西,任他冲击,抵死不退一步!” 俞莲舟亦叫道:“武当弟子何在?都随我占据正北,不许松动片刻!” 何莫胜大叫道:“我们去正南,我们去正南!” 史飞龙放声吼道:“丐帮弟子布打狗大阵,随本帮主守住正东!” 雪蜈见得这等大战,激动万分,舞动两口蜈蚣剑,尖着嗓子叫道:“玉蟾何在!我们五仙教……我们跟着叶哥哥!” 心中一时快活无比,心想我真精啊,这不就很自然的改口,从此公子变哥哥了么? 玉蟾嘴里塞着蜜饯,手里挥着两只巴掌大斧头,含混不清叫道:“跟着哥哥!” 叶孤鸿正自狠杀,忽听见二女叫嚣,连忙退回来,狐疑地看了雪蜈一眼道:“你怎么上阵了?不是让伱看着紫蝎么?” 雪蜈一愣,回头盯着玉蟾道:“我不是派你看着紫蝎么!” 玉蟾呆了呆,皱眉寻思片刻,猛然想起:“啊!是紫蝎姐姐说,我不必看着她,把她捆在树上便好。” 叶孤鸿摇头苦笑:“罢了!不过这里兵凶战危,你两个务必小心。” 玉蟾急道:“哥哥,你还怕我没有用么!” 当下往地上一趴,咕咕一声大叫,呼的横飞而出,双斧乱舞,砍落半空血雨。 便在这时,史飞龙趴在地上,咕咕一声大叫,四肢猛然弹起,怪叫道:“飞龙在天!”双掌一推,轰隆撞出一条血路—— 他和玉蟾一大一小,恰好相对飞来,两个面对面落地,一般的四肢伏地,一般的鼓着腮帮,发出咕咕之声,眼神看向彼此,都露出惊讶之色。 叶孤鸿叹道:“他妈的,小蛤蟆找爸爸,各家顾各家吧!” 再也懒得多管,蛇骨剑一挥,冲入人群乱杀。 丐帮四大长老,眼见史飞龙施展“蒲牢神功”,降龙掌所向无敌,老怀大慰之余,豪情也自塞满胸臆,互相换个眼色,瞬间洞悉彼此心意—— 今日便要世间英雄,见证我丐帮崛起! 四个人齐齐一声大喝,分头杀将出去,尤其是执法长老,左手钢钩、右手铁拐,一边大杀四方,一边厉声喝道:“桂一飞,久闻你轻功乃是魔教第一,可敢和我这叫花子比一比!” 传功长老不甘示弱,大喝道:“萧飞扬魔头何在!来同老朽对一百掌!” (本章完) 0172 以阵斗阵,飞剑被破 围剿明教的四大派中,丐帮人数最多,噪杂声音也是最大。 眼见帮主发威、长老发狠,余下一众弟子,顿时将先前失利忘却。 群丐各抽兵器,列成道道人墙,齐声呐喊:“老爷太太行行好,可怜可怜我穷要饭!”成排向前杀去。 丐帮此番来峨眉,一是要全史帮主和峨眉金童之间的兄弟义气,二则存心人前显圣,因此所来数百弟子,最低的也是五袋。 要知丐帮所有弟子,自一袋起,至九袋终,身上布袋越多,实力往往越强。 似六袋、五袋弟子,放在平日,至少也是一方首领,能够把持一县地盘。 他丐帮此次出动数百人,若按叶孤鸿的比法,那便是数百位县太爷啊。 这些县太爷单打独斗,或许还比不过名门大派的弟子,以及明教五大营精选百练的核心教众,此刻结起阵势,却自有一番威风。 但见他人人向前并进,真有死不旋踵之势,一时大唱乞讨歌儿,一时齐吼莲花落,看似无稽,实则暗藏玄机,那些词儿,都是唯丐帮弟子方懂的隐语,别人只懂字面意思,他自家人却能以之相互通报军情、呼叫策应。 这般一来,他自家心知肚明,却吵得敌人头昏脑胀,战至酣时,更是有人大哭、有人大笑、有人呼寒喊饿、有人啼爹哭妈,一张张脏兮兮的脸上表情百出,演绎世间种种悲苦,手中诸般兵刃都不要命般杀将出去,仿佛被命运迫得穷凶极恶,要把固化的天地纲常都砍出一道缺口! 其余三派见丐帮如此凶猛,都不由动容,彼此对视,暗地里赞道:不愧是当年天下第一大帮,真个是虎老雄风在,纵然落魄至此,也非等闲人可以轻辱! 又不由起了争胜之心——丐帮沉沦多年,尚有如此威风,我等难道被叫化子们比下去么? 便听灭劫高呼:“峨嵋弟子听令,四人一组,用四象剑阵杀敌!” 心中暗自庆幸:若不是孤鸿有先见之明,同我根据四象掌创出此阵,今日大战,东家也摆个阵,西家也摆个阵,唯我峨眉无有,岂不被人比了下去? 何莫胜亦下令道:“昆仑弟子,结混沌剑阵、梅花剑阵!” 俞莲舟随之叫道:“武当弟子,结真武炼魔阵!” 他武当有一门压箱底阵法,一人专学一套武功,彼此配合,便生无穷变化,若是七人同使,能抵七七四十九位同级高手,端的是惊天动地。 但是张三丰深谙道家冲淡之谛,怕锋芒太盛,遭天妒人嫉,因此立下规矩:非门派存亡之危,不可请出此阵。 宋远桥等深为可惜,便在此阵基础上,创出这门炼魔阵,算是简易版,一来让绝学不至湮没无闻,二来也让武当弟子在面对强敌时,能够结阵抵御。 此刻见各家纷纷拿出看家的本事,武当不甘后人,也把这门炼魔阵拿了出来。 萧飞扬见四派强占据四维,又各自摆阵,顶住他大阵转动,一时又惊又怒,桂一飞扯住他手道:“萧左使,你还有什么诡计阴谋,快快拿出来应敌啊!” 萧飞扬发力甩脱他,战在高高山石上四下看了一遭,大喝道:“诸位兄弟休慌!都听本左使号令!南火克西金,丙火营联手风字门,摆南明朱雀阵,自南向西去对付峨眉派,西金克东木,庚金营联手地字门,摆西锐白虎阵,自东北向东,去对付丐帮,北水克南火,壬水营联手雷字门,摆北冥玄武阵,自东向南,对付了昆仑派,戊土克北水,戊土营、甲木营联手天字门,摆震木青龙阵,青龙阵,自西北向北,去抵挡武当派!速速行事不得有误!” 一席话喝出,五大营都蒙了,心道我们练得都是五行生化阵法,你这青龙白虎都是哪里冒出来的? 虽然蒙归蒙,但是战局紧急,各大营还是下意识摆出各自阵势,不料天地风雷四门依次往里一填,顿时充实阵法,陡然变成一个杀机更盛的新阵! 五营营主都不由发呆,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萧左使这些年,功夫可不曾少用啊! 他们都是阵法行家,立刻看出天地风雷演练的阵法,正是基于五大营本身阵法演化而生,算是一种合理却又更为高级的变格。 譬如那震木青龙阵,戊土甲木,土木共生,合而为林,恰合东方震卦,本来也仅此而已,但是震为雷,加入雷字门的人手后,雷霆有神,化为青龙,故成震木青龙,威力立刻大盛。 同时西北为乾,他令此阵自西北而攻,上震下乾,便是“雷天大壮”卦象,此卦四阳壮盛,标正影直,如此正气十足,却让武当如何炼魔? 其余四阵,也都是类似道理。 桂一飞看得喜不自胜,哈哈大笑道:“萧左使!还得是你!他妈的,怪不得老教主在时,最是肯器重伱,你的本事比我们这干法王,果然高出了那么一点点!今日若能灭了四大门派,老子封你做副教主!” 萧飞扬淡淡道:“休要得意太早!我们有个致命缺陷,且看敌人能不能抓住。” 他神情哀伤,望着四下杀伐,眼见明教几大阵势,几乎压着四派打,那四派除了丐帮,都是小阵,被明教大阵卷入,只有自保之力,且一旦一人有失,阵势一散,余者数人立刻便要陷入绝境。 史飞龙运转降龙掌,砰砰乱拍,怪叫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明明是我们他奶奶的人多!” 玉蟾杀进人群后找不到叶孤鸿和雪蜈,急得几乎要哭,只能下意识跟着这个“大蛤蟆”厮杀,闻言忍不住问他:“大叔,你奶奶他老人家也上阵来打架了么?你能不能先帮我找到哥哥,再去找你奶奶?” 这时叶孤鸿带着雪蜈,正绕着大阵边缘厮杀,眼见武当派高手众多,阵脚稳当,遂自他背后掠过,杀向正西,正见灭劫师太赤着双掌,同丙火旗旗主邢燃大战。 那邢燃掌法极高,一边恶战一边大叫:“贼尼姑,你出倚天剑一剑杀了我便是,你不出宝剑,武艺不过二流,岂是我老邢的对手?” 灭劫师太施展四象掌绝学,明显处在上风,冷然道:“贫尼一双肉掌,足以毙杀你这魔头!” 叶孤鸿把手一拍脑袋,晓得师父已然中了对方激将法。 他那日在神水庵刺杀丙火营副营主,邢燃曾经对他出过一掌,掌风浩大炽炎,威力着实不凡,灭劫师太的武艺更重剑法,掌法固然高明,却也不能轻易便把对方打杀。 峨眉派真正的大高手,只有灭劫一个,她这里被人缠住,弟子们便陷入苦战,明教风字门门主疯道士,手中剑光赫赫,四个净字辈女尼死命结阵抵挡,眼见要败,幸好六痴剑客唐珙自一旁钻出,长剑一引,将这位高手接下。 叶孤鸿正要上前帮忙,忽听“哎呀”一声,心中一跳,扭头看去,却见一个舞着双刀、面上刺满虎纹的壮硕头陀,一脚踹翻了师姐金明珺,挥刀便要剁下! 叶孤鸿大喝一声,呼的一招天外流星,蛇骨剑瞬息而至,刺穿了头陀手腕,正要扯动剑柄上的天蚕线转动长剑,切他一只手时,那头陀却是猛烈非常,径直弃了左手刀,大手一把握住剑柄,“喝”的一声大叫,悍然拔出长剑。 这时叶孤鸿正好一扯,头陀觉得手中长剑一动,连忙握紧,细细看去,顿时发现了那条若有若无的天蚕线,冷笑道:“阿巴阿巴!” 奋力把剑往身后一拉,叶孤鸿惊呼一声,仿佛身不由己一般,顺着天蚕线被拽了过去。 金明珺尖叫道:“师弟!”连滚带爬一扑,抱住头陀左腿,狠狠一剑刺进他腿里。 头陀虎吼一声,扬起的刀本来要砍叶孤鸿的,这时一个转向,剁向金明珺! (本章完) 0173 弟子血战,掌门算盘 眼见金明珺遇险,叶孤鸿真气一提,顺着对方拉扯之力拧腰飞转,速度顿时激增,瞬间逼至头陀面前,凌空一掌拍在头陀脸上。 内力吐处,好好一颗六阳魁首,拍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臭西瓜。 劈手夺回蛇骨剑,任他身躯自倒,扶起金明珺道:“师姐,你没事吧!” 金明珺也是关心则乱,没看出叶孤鸿故意卖破绽,情急下扑去拼命,眼见钢刀临头,骇得呼吸都停了,一转眼却是师弟温暖怀抱,大起大落之下,忍不住便要大声一哭。 正待哭时,忽然鼻子一嗅,闻见一道清幽香气,从叶孤鸿身上传来。 顿时忘了要哭,瞪眼道:“师弟,哪个不要脸的妖精,竟在你身上留下气味?” 叶孤鸿还未说话,雪蜈已然自后赶来,金明珺一见,眉毛都不由竖起,指着雪蜈喝道:“妖邪苗女,你敢勾引我师弟?” 雪蜈心里一慌,脸上却先虎了起来,大声道:“叶哥哥,这个女人是谁,怎地这般凶恶?” 叶孤鸿笑道:“不得无礼,这是我的好师姐,伱也须叫她一声姐姐。” 雪蜈听了一愣,果然依言叫她:“姐姐。” 金明珺却是气白了脸,她自武当山和师弟一别,近乎半载,日日牵肠挂肚,此前得知叶孤鸿已然上山,几番欲偷偷溜去寻他,还被灭劫狠狠责骂了两次。 不料好容易见面,叶孤鸿居然带了个漂亮苗女,一时气得头昏脑胀,站也有些站不稳了。 叶孤鸿连忙扶住,低声道:“师姐,你也对人家和蔼些,这是五仙教来的帮手,是咱们的盟友。” 五仙教三字入耳,金明珺猛然想起一桩大忌,气呼呼问雪蜈到:“白蛇那小贱人,是你什么人?” 雪蜈一听,咬牙道:“那小贱人可不是什么好人!” 你一句小贱人,我一句小贱人,一问一答,竟是天衣无缝。 二女下意识对视一眼,忽然都对对方生出一丝淡淡的好感。 叶孤鸿摇头叹道:“这里不是说话之时,且杀败了魔教再说不迟!” 他眼神一扫,只见丙火营教众数人一组,结阵而战,手中多持着铁葫芦、扫帚刀。 那铁葫芦里藏有硫黄焰硝、烟火药料,屁股一拍,葫芦口便蹿出一二丈的火焰,非是人力能挡。 风字门的和尚老道、头陀喇嘛,更是个个武艺高明,也不知萧飞扬哪里搜罗来这许多好手,只杀得峨眉派弟子步步退后。 不由微怒道:“周供奉呢?这般大战,他如何不出手?” 金明珺露出哭笑不得神情,摇头道:“本来在的,还吹嘘说要擒贼擒王,一举杀去捉了魔教首脑,方才丐帮的人乱掷毒蛇,他老人家怪叫一声,便不知躲去了何处。” 叶孤鸿连连摇头,心道此人武功虽高,心性却如稚童,关键时刻着实难以指望,还是得靠自己等人:“罢了!师姐跟在我身后,随我去杀敌!” 金明珺连忙自西瓜头陀腿上拔出剑来,紧紧跟在叶孤鸿身后。 峨嵋弟子中,净字辈十二女尼中的前几位,武艺颇是卓绝,各自都能抵住明教的好手,其余弟子,则须结阵应敌,方保无虞。 明教教众看出端倪,只顾把火焰冲去,峨嵋弟子慌忙闪避,阵型一散,风字门的高手便扑上去大杀,不说外门弟子死伤惨重,便是内门真传弟子,也有净迦、净心、净意、净明四大女尼先后战死。 俗家弟子中,房碧婷背后吃人砍了一刀,刀口又深又长,护着他她的赵凌竹,右肩被铁鞭砸断了骨头,只能以左手运剑,二人勉强支撑。 叶孤鸿自小上山,六七年间,深受这些师姐照顾,如今看明白状况,眼珠都转赤红,大喝道:“魔教宵小,峨眉叶孤鸿在此,带种带把的,都冲老子来!” 他内力修为有成,此刻含怒大喝,声音极为宏亮,风字门几个高手扭头看见,都要争功,齐齐杀将过来,乃是两个道士、三个和尚、一个喇嘛,峨眉众女方才激斗半晌,晓得这几人厉害,惊得齐声高叫:“师弟小心!” 叶孤鸿喝道:“来得好!” 唰的一剑“白象六牙”刺处,长剑颤动,六道剑影同时刺向对面六人,剑剑难辨虚实。 这一招乃是金顶九式中的妙招,内门弟子,大都会使,但使得如叶孤鸿这般既飘逸又凶狠,并真正能分攻六人者,舍灭劫之外,唯他一人也! 众师姐看得心旷神怡,喊他小心之声还在舌尖,已忍不住改口喝彩:“好剑!”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叶孤鸿如今虽然年少,但“峨眉金童”四个字,已是颇为响亮。 这些明教教众看得最明白,彼等自杀出西域以来,所折首脑,大多与叶孤鸿有关。 尤其是神水庵一战,众目睽睽之下,打死了萧飞扬的女人,还逍遥脱身而去,身负这等本事,任谁也不看小觑了他。 但也正因如此,明教中那些自负不凡之辈,人人也都想踩着他扬名立万。 眼见叶孤鸿剑法高明,那六人反而战意愈盛,一个四十余岁道士侧身逼开剑影子,手中拂尘劈面抽出,破空劲疾,显然里面暗衬了金丝铁缕,口中喝道:“道爷忘机子,今日特来取你这魔童性命!” 另一个道士手持双剑,左剑挡,右剑荡,大喝道:“贫道阴阳仙,今日要为本教几位散仙报仇。” 喇嘛则使一条胳膊长短铁棍,棍子上雕刻着许多古怪符号,叫道:“青海昭云寺铁棍喇嘛,今日要降妖伏魔。” 三个和尚不发一言,一出手,使得却是“韦陀伏魔剑法”,此乃西域少林的传承,不知怎地,竟然也加入了明教。 叶孤鸿暗自道:怪不得明教一众首脑,各个忌惮萧飞扬!他争教主不成,创下天地风雷四门,门中竟有这般多厉害人物,可见其志非小! 只是这些人虽然厉害,毕竟比不得五散仙、五仙教诸舵主,大概介于丐帮七八袋弟子之间。 叶孤鸿催动内力,峨眉派诸般剑法绝招不要钱一般挥洒,一时间剑影漫天,生生以一人之力,抵住对方六个好手。 雪蜈大叫道:“仗着人多欺负我叶哥哥么?” 纵身跃进战团,两口雌雄蜈蚣剑使开了,时短时长,时硬时软,招数凌厉阴狠,将同样使双剑的阴阳仙挡下。 金明珺暗道:这小苗女倒是肯为我师弟拼命,我难道输他?叱咤一声,也仗剑杀入。 只是她的剑法终究弱了些,同个和尚斗了五六招,便不得不往后退却。 这时唐珙闷哼一声,肩头中了疯道人一剑,踉跄退后。 疯道人也不追击,长剑一转,刺向灭劫师太,帮邢燃稳住了阵脚。 此时邢燃口角、鼻孔,都已溢出鲜血,全仗毅力才支持到此刻,一见疯道人赶来,心中大喜,却故意大喝道:“他娘的,你这一来,岂不吓死了贼尼?她吓坏了拔出倚天剑,你我都不是对手。” 灭劫低声冷笑道:“蠢材!本派弟子少当大敌,贫尼故意要他们经生死磨砺,以后方能成器,真以为我中你激将法不成?” 说罢高声喝道:“孤鸿接剑!替本派荡尽奸邪!” 说罢扯下背后长剑,连鞘抛向叶孤鸿。 家中老娘有些肠胃病症,这礼拜一直在住院,周二做了个小手术,本来说到下周才能出院的,今天不知为了什么,突然下通知,凡是不严重的全部催着当场出院。傍晚赶着去把老娘接回,看着空出的大片病床,总感觉要发生什么大事。。。 (本章完) 0174 倚天鸿飞,黯然魔灭 倚天剑之名,本就响彻江湖,神水庵一战,众人才知这口宝剑竟然在峨眉派手中。 那日灭劫掣出此剑,剑光闪处,连斩两大营主,众人目睹其锋利如斯,谁不为之丧胆?进而欲得之而后快? 此刻见灭劫竟把此剑抛给叶孤鸿,一瞬之间,方圆十丈之内的明教教众齐齐发疯,亡命一般上前争抢! 叶孤鸿厉声喝道:“此等神物,禀天地正气而生,尔等邪魔外道,也敢妄想染指!” 振臂一招天外流星,蛇骨剑化作紫光射出。 忘机子这时奋力跃起,满眼只有倚天剑,忽然胸口一痛,已被蛇骨剑刺穿,满腔野心,化作流水。 叶孤鸿飞出长剑,毫不停留,单掌一引,震足而起,一招“见龙在田”狂冲数丈,面前挡路敌人,尽数都被掀翻。 随即左手一扬,天蝉线飘起,使出雪蛛无形索的运力法门,那线在剑柄一搭一转,牵着长剑便回。 三个疑是西域少林出身的和尚,眼见就要摸着剑时,居然嗖的飞走,都不由愤然大叫。 一时无明业火直冲天灵,同时施展韦陀降魔剑杀招,猛然刺向叶孤鸿。 但看他一个个恶鬼般面色,哪里有降魔之气?分明是恶魔倒反降了韦陀。 此时叶孤鸿剑已在手,只觉比平常用惯的剑重了不少,索性便使一招平平常常的“横扫千军”。 但见青华一闪,和尚们三口长剑,无声无息断折,胸口上齐齐迸出一条血线。 及落地时,三个人已然化作了六大块。 “当真好剑!” 叶孤鸿只觉此剑斩剑劈人,刃过如若无物,锋锐到这般程度,莫说当下年代,便是科技发达的后世,只怕也难造出,不由高声大赞。 转身一剑,铁棒喇嘛挥棒硬挡,顿时棒断人亡,阴阳叟看得魂飞天外,扭头便逃。 叶孤鸿也不追赶,这倚天剑份量十足,却无法似蛇骨剑一般做飞剑使唤,他飞出天蚕丝卷回蛇骨剑,插回腰中,运转内力,持着倚天剑大开杀戒,所至之处,竟无一合之敌。 几个丙火营教众舍死扑来,迎面正要喷火,叶孤鸿一掠而至,手起一剑,把铁葫芦劈开,顿时火焰腾飞,那些教众身上都藏了许多引火之物,顷刻间烧成几道人形火炬。 这些教众也是悍勇,兀自还要来扑叶孤鸿,叶孤鸿唰唰几剑,斩落大腿数条,几名教众顿时倒地,翻来滚去,火焰淹没全身,嘶喊之声,惨绝人寰。 疯道士见机不妙,虚晃一剑,拧身便要逃走,灭劫大喝道:“哪里逃!” 施展轻功追上,一连三掌,强行震开疯道士门户,一记“截手”打在他心脉之上。 疯道士周身一震,艰难说道:“好……霸道……内功!” 眼睛一闭,就此了账。 邢燃面如死灰,瞪着灭劫,忽然怒吼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丙火营兄弟,舍身护教,便在今日!” 也不知他如何动作,呼的一下,周身腾起熊熊烈火,瞬间化为火人,怪叫着张开双臂,便往灭劫扑去。 灭劫一惊,运足功力,发一招佛光普照,打得邢燃凌空倒飞,落地后动也不动,不多时便烧成灰烬。 余下二十几个丙火营教众,其中有人大叫道:“风字门的兄弟快走,我丙火营和峨眉派拼了!” 这些教众齐齐高歌:“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歌声之中,纷纷引火自焚,张开怀抱,便往峨眉派弟子身上乱扑。 一夫拼命、万夫莫当,峨眉派弟子无论男女,此刻都吓得惊呼阵阵,手忙脚乱向后躲避。 灭劫目睹这些明教教众壮举,也不由暗暗佩服,高声喝道:“好魔头,当真凶狠!孤鸿,你左我右,铲除魔头!” 蹭的抽出清风剑,展开身法游走,将那些想要以命换命的教众一一刺倒。 叶孤鸿也是满场飞奔,倚天剑大开大合,斩开一团又一团火光。 但这些教众这般拼命,他区区两个人,如何尽数拦得住? 眼见几个教众便要扑进人群,忽然一条瘦小人影跃出,大笑道:“这般大的硫磺味儿,蛇的祖宗也不敢来!” 手中不知哪里拾得一条月牙铲,转动如飞,把几个漏网之鱼一个个打得飞出,一时间火光激射,便似放了个大烟花一般。 叶孤鸿扭头看去,来者嘻嘻哈哈,满脸惫懒神色,正是峨眉供奉周老头儿! 有此人出手,丙火营参与教众纵然有心拼命,也无法挽回局面,不多时便被三人尽数杀绝。 “孤鸿杀得好!”灭劫眼见叶孤鸿仗剑大杀四方,满脸都是摄人的光彩,指着爱徒道:“今日一战之后,本派佳徒必然扬名天下!” 周老头儿笑嘻嘻往她手指前一站,傲然道:“你派供奉也必扬名天下!” 灭劫拿他无可奈何,摇头苦笑,向左面一指,回头招呼一众门人:“尔等众人快快重立阵势,我们这便去帮武当派!” “师父!”叶孤鸿忽然伸手拉住灭劫,摇头道:“若去帮武当,依旧是乱战缠斗,师姐们死伤难免,以徒儿看,倒不如直荡明教中阵!” 灭劫一愣,疑惑道:“周遭阵势未破,突入中央,不嫌冒进么?” “不会!”叶孤鸿自信摇头:“明教以兵法操练,此次杀来教众,又都是精挑细选,比各派弟子更具战力,但他有个最大的缺点,也是他致命的缺陷——” “便是一流高手不够多啊!” 灭劫眼神一亮:“是啊!左右使者,只有左使,四大法王,只剩蝙蝠,五散仙几乎被你杀绝,五营主死了三个……好徒弟,好眼力!今日师父也听伱的,便由你发号施令,带领我峨眉诛灭魔教!” 叶孤鸿一点头,提起内力,高声叫道:“道涨魔消,在此一举,峨眉弟子,随我冲击魔教本阵!杀!” 灭劫师太挺直腰杆,带着峨眉一众弟子齐声相应:“道涨魔消,在此一举,杀!杀!杀!” 叶孤鸿手持倚天剑,冲在第一个,口中不住吼道:“武当派诸位师兄,史飞龙大哥,丐帮诸位长老,何掌门何夫人,云集众力,先灭魔头首脑,再诛其余!” 他声音滚滚,虽然满场杀伐呐喊,也自听得清晰,宋远桥等人听在耳中,都是心中一震,顿时转过念头,集中高手,直扑明教中阵。 萧飞扬面色难看至极,对着桂一飞惨笑道:“本教此刻的致命缺陷,终究是被那小子看出来了。蝠王,你我准备殉教吧!” 桂一飞捏着拳头,骂骂咧咧道:“殉教便殉教,他妈的,就知道你不是真心推举我,现在大家要死了,你倒又喊起我蝠王来!我不管,我是本教三十四任教主!” 萧飞扬摇头道:“堂堂明教教主,岂能轻易死在敌人手上?你要本教数十万教众寒心么?他娘的,死个代教主已经够丢人了。” (本章完) 0175 飞扬落寞,画虎不成 萧飞扬、桂一飞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似乎看淡生死,其实内心皆是一片悲凉。 明教多年来分崩离析,好容易重归一统,大伙儿兴致勃勃来打峨眉,谁料一连多日,损兵折将,别说金顶,便连雷洞坪、洗象池也没打下。 如今更是被武当、丐帮抄了后路,腹背受敌,萧、桂心中,当真悲愤难言,只是一向傲气惯了,即便身临绝境,也是一副倒驴不倒架的做派。 两个大魔头相顾无言,扭头看去,正见西面叶孤鸿领头杀来,萧飞扬想起新仇旧恨,厉声喝道:“叶孤鸿,我要你替青蝎偿命!” 袖子中滑出一双短匕,浑身杀气蓦然贲发,身形一纵,短匕幻出两团光影,飘忽不定,笼罩住叶孤鸿半身,招数之精妙,诸派高手看在眼中,都不由叹为观止。 叶孤鸿不管不顾,仗着倚天在手,径直一招“轻罗小扇”,哗啦啦洒出八朵剑花。 萧飞扬只觉掌中一轻,飞身急退,低头看去,手中双匕已然唯余握柄。 萧飞扬瞳孔微缩,心中不由怦怦乱跳:这厮分明不是我对手,怎地得了倚天剑在手,竟至厉害如斯? 翻江倒海般强烈的悔恨,瞬间湮没心田! 他当年约战孤鸿子,仗着口舌便给,挤兑的孤鸿子脑子都成了浆糊,章法大乱之下,还没及拔剑便被他打倒。 萧飞扬彼时也知倚天剑乃是有名宝剑,但天下神兵利器在所多有,他即未见识过倚天之威,自然也没特别放在心上。 甚至都懒得拔出宝剑看一眼,便径直将剑连鞘踩在鞋底,傲然道:“倚天剑好大名气,在我眼中,却又不过废铜烂铁一般!”生生把孤鸿子气出个伤重不治。 要知萧飞扬此人,年少成名,二十余岁年纪,便做到天下第一大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置。 同时长得既俊,武功又高,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一代逼王,一生装逼无数,但最潇洒最霸气的一次,便是踏着倚天剑所说这番狂言。 但他万万没料到,倚天剑竟然锋利到如此境界! 他那两口短匕,也是教中数得着的珍藏,但在倚天剑锋芒之下,便如稻草、枯枝无疑。 这才晓得,此剑不仅是宝剑神兵,更加是宝剑中的宝剑,神兵中的神兵。 他随即便意识到,若自己当初夺了倚天,以他的武艺,加上这柄神兵,只怕天下第一的至高位置,也能有一搏机会。 若是他真个有那般实力,足以力压明教群雄,那么上一代教主失踪后,明教会不会还四分五裂,实是未知之数。 萧飞扬本就是聪明绝顶的人物,片刻之间已然洞悉因果,真正察觉出,自己年轻时为了一次酣畅淋漓的装逼,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二十二年前,年轻的萧飞扬一句轻描淡写的“废铜烂铁”,在二十二年后,重重击中了傲气不再的心扉。 真正的“废铜烂铁”,哪里是饮血无数的倚天剑? 分明是自己茫然奔走、却一无所成的半生! 也是如今四面受敌、进退无路的明教。 萧飞扬维系了一辈子的骄傲,在这一刻,訇然破碎。 叶孤鸿一招“凤曲长鸣”,直刺萧飞扬胸口,萧飞扬愣愣看着青光凛冽的倚天剑,竟然毫无躲闪之意。 “萧左使!” 桂一飞一声呼啸,凌空跃出,一脚反踩在萧飞扬肩头,踢得他踉跄后退,另一脚直踢叶孤鸿面门。 叶孤鸿使招“金声玉振”,长剑忽地斜挥,嗡的一声,削向桂一飞左腿。 桂一飞忙把腿一缩,凌空一个筋斗,翻过叶孤鸿头顶,不及落地,便拧身推出一掌。 一掌既出,寒浪奔涌,叶孤鸿不敢怠慢,一招“神龙摆尾”,双掌交击,气劲四溢,双方各自震退。 灭劫大喝道:“无耻魔头,安敢偷袭我徒儿!” 身形一闪,长剑直刺桂一飞后心。 桂一飞知她了得,抽出腰间佩剑,转身同灭劫周旋,展开轻功四下翻飞,当真如蝙蝠一般。 叶孤鸿正要继续追杀萧飞扬,不料何莫胜、樊淑云夫妻俩忽自斜刺里撞出,倒把他去路挡住。 方才叶孤鸿要杀萧飞扬,萧飞扬眼神死寂、不躲不闪的情形,这夫妻两看个正着,心中都是忍不住大叫:哎唷,可惜!这魔头自家不想活了,倒把性命送在这峨眉小徒手中,岂不是白送他一场好名? 及至桂一飞出手救下萧飞扬,夫妻二人精神一振,忙不迭冲杀上去,故意将叶孤鸿挡在身后,要夺这“击杀魔教光明左使”的大功劳、大名声。 何莫胜双眼瞪得溜圆,自以为神威凛凛,大喝道:“萧飞扬狗贼,你当初害死我师父白鹿子,我便要杀伱以报师仇,只恨你魔踪飘渺,一直不能如愿,白白让你多活了十余年!今日你四面楚歌,且安心受死吧!” 说罢长剑横挥,使出一招“雪拥蓝桥”,斩向萧飞扬头颅。 樊淑云则一剑刺向萧飞扬大腿,正是一招“木叶萧萧”。 这两招都是昆仑剑法中极精妙的招数,一上一下,各藏数十般后手变化,端的犀利非常。 萧飞扬眼皮一眨,足不动,腿不移,整个人仿佛僵尸般疾退三尺。 这一让之间,何、樊二人招数、后手,尽数成空。 樊淑云眼睛一瞪,心想你不是求死么?怎地忽然又不肯死了? 萧飞扬似是看出他二人想法,哈哈一笑,仰起脸道:“二十二年前,萧某自负本事高强,羞辱了峨眉孤鸿子,活活将他气杀,同峨眉之仇,始于彼时。可惜那时萧某有眼无珠,小觑了这口倚天宝剑,不然早早取去,岂会是今日局面?” 说罢叹了口气,伸手指着叶孤鸿道:“峨眉四代弟子叶孤鸿,屡屡使萧某吃瘪,便似我明教克星一般,萧某本来不服,但他今日持倚天剑杀我,萧某忽然悟及,克我者非此子也,实乃萧某自己!如今局面,正是萧某一生孤傲、目无余子之报应也。” 说着低下头,轻轻摇了摇,苦笑道:“萧某自幼学艺,每听恩师谈及师祖为人,他老人家一生不遵礼法,禀意直行,让萧某好生仰慕,因此长成以后,无时无刻不想模仿师祖遗风,今日才知,不过是笑话一场,画虎不成,反类犬矣。” 他声音朗朗,传遍场中,四下大斗之人,都不由渐渐停手。 便是桂一飞也皱着眉头,跳出战团,惊疑不定看着自己这位老对手、老兄弟。 灭劫却狐疑起来,皱眉问道:“魔头,你说你学你师祖做派,你师祖却是何人?” 萧飞扬微笑道:“报出老人家姓名,你这尼姑,只怕还要叫我一声师叔祖!只是萧某一生挫败,岂有颜面提及师祖大名?呵呵,其实当年我要和你师兄为难,故意折辱,也不过是争一口闲气,想要证明我这一支传承,不逊你们峨眉,只是孤鸿兄一气而死,倒非萧某本意了。” 说罢一振衣衫,大笑道:“哪里来,哪里了,恩仇尽处是空空,叶孤鸿,你替你没见面的大师伯杀了萧某,了此一场恩仇,放我这些弟兄下山如何?我让他们发誓,明教从此之后,不入蜀中,也再不与你这几派为难。” 桂一飞大喝道:“萧飞扬,你放你娘的什么屁!我明教汉子铮铮铁骨,要靠你讨活命么!” 何莫胜同时叫道:“既然如此,我便先斩你头,报我师仇!” 说罢一剑刺去,已是使上了昆仑正两仪剑法的绝学。 樊淑云同丈夫心意相通,立刻追上一剑,也是正两仪剑法的妙招,配合天衣无缝。 萧飞扬哈哈大笑:“死在峨眉手中,无损萧某师门威风,区区昆仑也想杀我,做你妈千秋大梦!” 身形一晃,仿佛鬼魅一般闪开,左手使掌,右手屈指,向何、樊夫妻发起猛攻。 几招一过,灭劫惊呼道:“劈空掌法!弹指神通!”这两门武艺,叶孤鸿都曾见萧飞扬施展,但灭劫却还是首次得见。 峨眉供奉周老头儿亦瞪大眼怪叫道:“啊呀!这小子如何会我家的左右互搏!” 叶孤鸿心中一凛,猛然想起同他在神水庵交手时,此人持两口匕首,化用诸般兵刃招数,双手各自施展不同武学,一时左刀右剑,一时左鞭右锥,花样百出,莫非便是周老头儿所说的左右互搏? 便见周老二愁眉不展望着天空,扳着手指计算:“先传给了他的义弟,又传给神雕侠的老婆,再传给了我,我们三个谁收了这小子做徒弟?啊,不对!还传给那个穿淡青衫子的姐姐!” (本章完) 0176 力挫昆仑,不负平生 灭劫奇道:“那个姐姐是谁?” 周老头儿上下看她一眼,一吹胡子道:“那个姐姐当年,可比你这小尼姑美多啦!” 灭劫听得大怒,却又不好发作,不然诸派之人看见,说峨眉掌门因没人好看而生气,却像什么话? 立刻扭头看向叶孤鸿,下巴一点,那意思是:徒弟你上。 叶孤鸿退后几步,嘻嘻笑道:“啊哈,小弟知道了,周大哥你定是喜欢上那位姐姐,对不对?” “放屁放屁!”周老头儿原地乱蹦,挥着胳膊道:“那姐姐比我可大不少哩!等我能娶老婆,她早就老死啦。” 叶孤鸿想起这位是打算一百零三再娶妻生子的,果然等不得比自己大的。 便听周老头儿道:“我跟伱们说过吧?我小时候,身子骨可不大老好,我爸爸愁的头发都白啦,后来他的师侄寻来我家,就是叫长春子那个,见我爸爸发愁,便到处写了信去,向人求药,然后过了一年多,那个姐姐就来啦。我本来该叫她姑姑的,但我爸爸说这是他老朋友的徒弟,又是他小兄弟红颜色的知己,因此让我叫她姐姐。这位姐姐送来的药,便和你们峨眉派的那个香药一样,红彤彤,香喷喷……” 灭劫和叶孤鸿对视一眼:九花玉露丸! 周老头儿咂咂嘴,继续道:“姐姐说那个药给小孩子补身子可好了,是她师父让送来的,我爸爸心中欢喜,留姐姐在谷里做了几日客,每天便问姐姐,究竟是他的武功高,还是姐姐师父的武功高,那姐姐便只是摇头,笑眯眯不肯说话,我爸爸恼了,一怒之下,便把左右互搏传了给她,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是程太师祖!” 灭劫轻声道。 叶孤鸿转目看去,只听灭劫叹息一声,摇头道:“祖师爷的外公,桃花岛主年老之后,收了个小徒儿,算是我师祖的师叔,按辈分,我岂不是该称她一声太师祖?” 说着看向萧飞扬,低声道:“据说那位太师祖,一生不嫁,心里……大约也装着神雕侠,想必是她老来,见了这萧飞扬相貌俊俏、聪明跳脱,有些神雕侠的影子,因此收了他为徒。不然桃花岛一脉的劈空掌、弹指神通功夫,连郭祖师也不曾学全,他能从哪里学去?便是神雕侠,虽学了黄岛主的玉箫剑法、弹指神通,却也不会劈空掌啊。” 旁边金明珺听得呆了,不由想道:那位太太师祖也一生不嫁么?哎,他是这样,本派祖师爷也是这样,真不知那神雕侠有什么好…… 忍不住便看向了叶孤鸿,又看了看雪蜈,心道:若是将来叶师弟娶了这个苗女,我只怕也是一生不嫁了,不然难道我还能爱上别人?嗯,不过这个苗女看着也不太聪明,我若想个办法害死她,不知叶师弟会不会生我的气……对了,不让他知道,他便生不出气来…… 自觉想了个无比高明的办法,心中顿时有了安全感,于是拼命转动起不大灵光的脑筋,想着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害死雪蜈。 正想之间,忽听雪蜈道:“你们一个两个盯着我看什么,我脸上有花么?” 金明珺一愣,心想谁还看她了?顺着雪蜈眼光看去,却是师妹魏锦宜,魏锦宜神情惊呼,瘪瘪嘴道:“没、没看你呀……”心虚的转过头去。 金明珺又是一愁,差点忘了竞争对手还有个魏锦宜,只是这个师妹自小一起长大,她心思再狠,也舍不得害死了她,一时间,又不由愁肠百结。 此时场中,萧飞扬以一敌二,同何莫胜、樊淑云已战到五六十合。 何、樊二人,都是当今武林中矫矫健者,自小一处练功,长大又成夫妻,默契之佳不必多说,所使的又是昆仑派压箱底的绝学剑法,真个是锋芒毕露、变化精奇。 在场的多有剑法高手,看在眼中,也都不由叹为观止。 均想:昆仑派能于明教眼皮子底下,立足西域数百年,果然在武学上大有独得之秘! 灭劫看得连连点头,唤过一众徒弟,低声对他们讲解二人为何这般出招,这一招妙在何处,这一招看似多余,但缘何十分要紧。 唯有叶孤鸿和史飞龙对了个眼神,哥儿两都是暗暗摇头,想法也是一般:昆仑派有这等绝艺,却还要费尽心思,打什么五仙经的主意,岂不是画蛇添足? 派中弟子若有天资、肯努力,但是昆仑派诸般武学,一生一世也难练尽,若是不肯下苦功,便把天下武学都弄到家中,却又有何意义?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何莫胜夫妻两气派摆得极大,但观起门派行事,便知二人着实草包。 便似此刻,放着灭劫师太、宋远桥俞莲舟等人在此,他两个偏要抢这风头,去对付萧飞扬。 岂不想虎老威风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萧飞扬毕竟是明教当下第一高手,又岂是易与之辈? 但见萧飞扬虽空着双手,身法飘忽鬼魅,招数精妙绝伦,纵然以一敌二,兀自隐隐占着一丝上风。 萧飞扬心里亦有一番算计,他自忖局面如此,不论明教结局如何,今日自己必是在劫难逃,本来想放下一身绝艺,把性命送后生晚辈成名,谁料昆仑派一心要抢风头,竟拿他做了软柿子,心中大是不满。 暗暗想道:萧某这一生虽然一事无成,但纵使如此,萧飞扬这三个字,总也是武林中响当当的字号,今日纵然毙命,也要光彩壮烈,方不负来世上一遭,也不负这身绝技! 这正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虽知自己一生挫折,皆因装逼过度,但死到临头,还是忍不住要装波大的—— 其实便是他所崇拜、模仿的桃花岛主,当年也有类似行为,便是打造了一艘瑰丽花船,只用胶水粘合,计划带着亡妻出海,航行到了大海深处,胶水化去,船身瓦解,岛主潇潇洒洒怀抱爱妻,吹起碧海潮声之曲,葬身万里海涛,觉得如此方不负自己身份…… 萧飞扬和昆仑数度大战,深知对方两仪剑法的厉害,也晓得何、樊非是泛泛之辈,以自家武功,纵然最终能够取胜,也非大战数百合不可,但那时累的气喘脖子粗,岂不失了光明左使的翩翩风度? 想到这里,萧飞扬把心一横,忽然将身纵起,一记凌厉无比的劈空掌,凌空劈向樊淑云。 樊淑云听得掌风煊赫,不敢硬接,侧身避开,何莫胜一剑刺出,逼萧飞扬变招回挡。 谁知萧飞扬人在空中,不躲不逼,忽然踢出一脚,何莫胜见状,长剑一拖,剑锋顺势下划,萧飞扬那脚忽然以脚踝为轴,灵活无比的画了个圈,不偏不倚让开剑锋,随即踢在剑脊上。 这一脚踢得妙到毫巅,也险到了极处! 那脚踝再灵活,毕竟不似手腕,他这一转一让一踢,无伦略快还是略慢,哪怕相差一丝,都不免被人一剑劈下半只脚掌来。 灭劫、宋远桥这些大高手,齐齐呼吸一滞,都想不到萧飞扬忽然使出这般险招。 至于武艺稍逊的人,则看不出这一招是如何险法,只觉得萧飞扬举重若轻,轻轻一拨脚便破开了对手招式。 萧飞扬行险得手,更是得势不饶人,腰背一仰,脚背一收,脚后跟朝前,顺势跺在何莫胜胸口。 何莫胜低哼一声,飞步后退,连挽剑花,一重重护在胸前,谁知萧飞扬毫无追击意思,头前脚后,笔直倒飞出去,闪电一般直扑樊淑云! 至此,何、樊两个,中间拉开一丈多的距离,相互策应的局面已然告破。 樊淑云慌而不乱,手中长剑狂舞,要招架片刻,等丈夫重来汇合。 然而萧飞扬拼命抢出这一霎那的契机,岂肯让她如意,大喝声中,双手几乎化为残影,拳打,掌击,指戳,爪抓,瞬间便施下七八招辣手,强行破开对方防御,重重一拳,轰在樊淑云胸前。 不待她后退吐血,又是一掌拍在她胖乎乎的面门上,顺势屈指弹出,啪的一记,响亮的弹在脑壳中央! 这一记弹指功夫,萧飞扬用上了十足劲力,指力穿透皮肉、额骨,直击大脑,樊淑云闷哼一声,鼻孔中流出脑浆和鲜血的混合物来。 萧飞扬一串闪电般暴击,至此才轻轻落地,劈手夺了樊淑云的长剑,看也不看她一眼,回身一剑力劈华山,运足了内力,斩向惊呼狂奔的何莫胜! (本章完) 0177 一剑无悔,柔云剑法 萧飞扬平生也不知有过什么奇遇,得以通晓许多武学,每每出手,招数变幻无方,直如花团锦簇。 但是真正到了搏命关头,最为倚仗的,还是从小修炼的桃花岛一脉功夫。 他这一招扭身直劈,灭劫、叶孤鸿认得分明,正是玉箫剑法中最为犀利的招数之一。 这套剑法乃是桃花岛主晚年所创,从其擅使的玉箫中化出剑招,与其他桃花岛武学一般俊逸潇洒,且招数还要更加花哨许多。 不识高明者,只道那些花招纯为好看眩目,其实内中却藏有无数妙用。 但是此刻萧飞扬使来,不觉飘逸,唯有狠辣,不见潇洒,唯有决绝,竟是别具一格气象。 尤其内力所致,剑锋激荡,裂空之声,恍若凤鸣般清亮,灭劫看得眉飞色舞,高赞道:“好一招‘凤曲长鸣’,好个厉害魔头!” 叶孤鸿亦是看得倾佩不已,这套剑法本以招数奥妙精微见长,萧飞扬却以雄浑内力催动,弃曲取直,把本来生生不息的剑招,化为一剑无悔的决然。 无形之中,倒是有些峨眉派“佛光普照”掌的味道—— 化至繁为至简,一招既出,敌人除非硬挡,不然避无可避! 萧飞扬听得灭劫赞许,嘴角不由牵起一丝得意。 他冒断腿之险,以扫叶腿取巧逼退何莫胜,强行拆开何、樊两仪相生的剑势,瞬间爆发全力,强杀樊淑云,使得何莫胜乱了阵脚、仓惶来救,又拼得全身经脉大损,逼榨出全身功力,方才挥出平生至强一剑,灭劫师太这失声一赞,他以为理所应得! 眼见一道煊赫无比的剑光劈面斩至,何莫胜忽然大悔:我当初为争掌门,方才娶了师姐为助力,她年纪本比我大,性子又横蛮霸道,这一辈子骑在我头颈上,压得我好苦,偏还生不出儿子,我为继香火,只得纳妾,她对我越发没了好脸,我有两个美妾死的不明不白,多半便是她的手脚,如今她被萧魔头打死,我本当知难而退,如何竟冲来报仇? 霎那之间,无数心思转过脑海,懊悔之余,大叫一声,奋力挥剑横挡。 何莫胜一身功力,本来也极为精湛,但是比之萧飞扬,毕竟弱了一筹。 况且应对仓促,难出全力,萧飞扬却是伤人伤己的打法,十成的功力,生生爆发出十二三成的威力,此消彼长之下,双剑一触,何莫胜的长剑应声而断。 这却不是萧飞扬剑器锋利之故,纯粹是以力压人,强行震断了对方武器。 萧飞扬长剑落下,何莫胜欲避不及,眼睁睁望着自己胸腹间爆出大团血光。 四下响起一片惊呼,谁也不曾料到,片刻之前,何、樊二人还同萧飞扬打得有声有色,两个呼吸功夫,一个颅骨碎裂,一个开膛剖腹,连肠子都流了出来。 何莫胜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良久方才抬起头,看向萧飞扬,点头道:“魔头,何某输的不服,黄泉路上等你,大家再来打过。” 说罢身形一晃,仰面倒下。 昆仑派众人大哗,争先上前,却被壬水营、雷字门挡住。 韦三娘神色激荡,高声叫道:“灭劫掌门,宋大侠,史帮主,魔头猖狂,还请诸位前辈做主!” 武当五侠对视一眼,宋远桥仗剑而出:“光明左使武艺高明,宋某来讨教几招。” 萧飞扬左手捂胸,强行支撑,不肯吐出血来。 淡淡笑道:“武当绝学,萧某在殷六侠、莫七侠手上已讨教过,的确高明无比。只是兄弟今日兴致已尽,便不陪宋大侠过招了。” 宋远桥为人忠厚,拙于言辞,他自家说要讨教,不过是句客气话,不料对方装傻充愣,真当他是讨教,直接回了个兴致已尽,一时立在原地,竟不知如何回答。 宋书铭却是大怒,大步走出道:“我辈除魔卫道,难道还管你这些魔头有没有兴致?我父亲敬你是魔教中的大人物,因此彬彬有礼,伱却欺君子之方,说出那般大话来。既然如此,也不必我父亲出手,在下武当三代弟子宋书铭,今日当着天下英雄之面,要与你这老魔一战,你敢是不敢?” 萧飞扬仰天一笑,虚指宋书铭道:“这位武当少侠,反应倒是不慢,果然虎父无犬子,萧某倒要恭喜宋大侠后继有人。不过嘛——” 他话锋忽然一转,摇头哂道:“小兄弟,你当自己是峨眉叶孤鸿么?” 灭劫师太心地单纯,不由点了点头,心想这魔头见识不浅,说得很有道理啊。 叶孤鸿却是微微皱眉,笑道:“武当少林,丐帮崆峒,峨眉昆仑……天下大门大派,谁家没有年轻翘楚?孤鸿微末本事,不敢当萧左使盛誉。” 宋书铭立刻道:“叶师叔说得好!萧飞扬,你不必巧言令色,若不敢同我决战,直说便是。” 萧飞扬见宋书铭年少,又是宋远桥的儿子,身份非凡,本想顺势给他种下一点心魔,也给叶孤鸿找个对头,却不知宋书铭多年前便被收拾服气了的,哪里能中他计?反而再次邀战。 萧飞扬不由沉下了脸,提一提内力,只觉经脉虽然剧痛,但勉强还能运使几分力量。 心中暗忖:我此刻强弩之末,不是那些成名人物的对手,但一个小小后生,难道也能任他欺我?且拿下他来,逼四派放我明教兄弟下山。 当即冷笑道:“哈哈,果然英雄出少年。既然宋少侠不怕我以大欺小,只管来战便是。” 宋远桥担心儿子,低声道:“书铭!” 张松溪低声道:“书铭第一次在大场合亮相,话已说出,不可收回,我等都扣了暗器,加意看顾好他。再说能同这般人物交手,对他将来大有益处。” 俞莲舟则是眼光犀利,悄悄嘱咐道:“萧飞扬要挣面子,强杀昆仑掌门,落下极重内伤,你只同他游斗,万万不要冒进,斗到二十合,径直道声佩服便离场。” 宋书铭激动的面孔通红,一点头,仗剑上前。 明教众人之前几次见叶孤鸿大显神威,如今见武当派也派出个小小少年,当面挑战萧飞扬,都不由暗自沮丧,觉得这些正派人才辈出。 宋书铭走到萧飞扬身前一丈,停住脚步,身形一展,后脚实立,前足虚点,右手竖剑于前,左手剑指,搭在右手腕上,含胸拔背,虚灵顶劲,气度从容,正是武当剑法中一招“进山上香”,暗含恭敬对手之意。 四下群雄见了,都不由暗自点头,嘉许武当门风严谨,纵然面对大敌,也不失却礼数。 许多师父更是趁机教导徒弟,让他们留意宋书铭流露出的精神气机。 灭劫师太亦点头道:“果然虎父无犬子!看来当年经了孤鸿一番收拾,这孩子却是下了苦功,资质也是不差,本派弟子除了孤鸿、茳蓠,再无一个及他,便连筱蓉也要逊色半筹。” 萧飞扬淡淡道:“少侠不必多礼,有什么能耐,尽管施展。” 宋书铭微一点头,往前冲出一步,噌的一剑刺出,乃是武当柔云剑法的“凤点头”,方刺至一半,身移剑转,忽然又转横腰抹去,却是一招“玉带围腰”。 (本章完) 0178 怕你计较,先死为快 叶孤鸿见宋书铭身法灵动,剑势娴熟,也不由暗自点头,心想我峨嵋几个年长师姐,差不多也就这般水平。 宋书铭这路柔云剑法他也认识,乃是武当上乘剑法,一招既出,不论对方招架躲避,后续招数便绵绵不断而来,最是细密精致。 这门剑法练成,待内力有所成就,便可着手修炼绕指柔剑法,那是在柔云剑法的基础上,以内力逼弯剑刃攻敌,剑法变化更多,轻柔曲折、飘忽不定,任谁对上都不敢丝毫大意。 宋书铭内力虽还不足火候,但仅以这门柔云剑而论,但看宋大等人脸上满意神情,便晓得他已深谙剑法要旨。 萧飞扬只用一成内力,长剑顺手挥洒,同他叮叮当当过了几招,忽然想到: 这小子这般打法,自保或者有余,却是万难伤我,那么他的意思,只怕斗个二三十合便要退场,将来江湖上传开,人人都道武当三代弟子大战明教光明左使,二人战成平手,他便算是成了名,然而我的脸岂不是丢尽? 想到这里,忽然喝道:“看刀!” 唰唰唰几招,分别是五虎断门刀、回风拂柳刀、雁行刀法中的犀利招数,掌中剑横劈竖砍,招招狠辣凶猛。 宋书铭心中一凛,那绵绵不断的剑意,顿时大受影响。 萧飞扬暗自点头,心道这才是少年该有的水准,不论基本功多么扎实,心性总不如成名高手那般千锤百炼,经验上也自匮乏,叶孤鸿那般怪胎,有一个已嫌太多。 顺势身形一展,左手呈虎爪,连续抓向宋书铭肩膀、腰肋。 俞莲舟、张松溪见状,齐声提醒道:“书铭,拉开距离游斗!” 然而宋书铭紧张之下,已是对外界声音置若罔闻,下意识回剑自守,这柔云剑法本来就是守胜于攻,萧飞扬连出几招,居然都被挡下,不免也有些焦躁,忽然大喝一声,一剑劈出,剑至中途,陡然撒手,斜斜一掌拍出。 这一招剑砍掌拍,等于突然变成两招,宋书铭心思电闪:这厮长剑脱手,自然再无后续变化,因此对方杀招却在掌上。 当即横转青龙剑,去截对方手掌,同时将身一让,要避开下落的长剑。 萧飞扬嘿然一笑,右手撤回,左手闪电般探出,就势捉住长剑,剑势一转,抹向宋书铭咽喉。 张四、殷六、莫七齐声道:“剑下留人!”六枚铜钱镖齐刷刷打出。 萧飞扬却是视若不见,桂一飞怪笑一声,身形如电,一掠而至,掌拍脚踢,把铜钱镖尽数截下,而萧飞扬的长剑,已然稳稳架在宋书铭颈子上。 武当五侠心下大悔,终究是低估了萧飞扬的手段,没料到他身负严重内伤,依旧手段百出,亦也小看了桂一飞的绝世轻功,一时之间,五人面色齐变。 萧飞扬淡淡笑道:“宋少侠小小年纪,能和我这老魔交手十合,足见高明,假以时日,必是武林中惊天动地人物。” 说罢慢慢将剑收回:“请吧。” 宋书铭面如死灰,他毕竟少年心性,虽然服了叶孤鸿的本事,但是隐隐之间,还是想要别一别苗头,没想到江湖如此险恶,一个强弩之末的萧飞扬,便能把他玩弄于股掌。 原地愣了片刻,低声道声:“多谢。”缓缓回到父亲身边。 叶孤鸿见势不妙,高声道:“好个萧左使,当真风度不凡……” 话没说完,萧飞扬连忙道:“且慢且慢!叶孤鸿,我虽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你要说的话,必然对我毫无好处!你且听我说,萧某非是心胸宽广之人,我也承认,不杀宋少侠,是因为君子可欺之以方,武当诸侠都是谦谦君子,受了我这小小恩惠,便不好意思再跟我教为难,这些邪门歪道的恶毒心思不必伱点出,萧某俱都承认!” 一席话坦坦荡荡说完,众人大都面色古怪,武当派犹甚,宋书铭更是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再不出来见人。“ 叶孤鸿也愣了愣,心想这厮亏吃多了,也学精了。 正自寻思对策,史飞龙忽然笑道:“姓萧的好算计,难为你这般坦荡说出,果然是个人物!哈哈哈,我们也不让武当众侠为难,今日一役,放着峨眉、丐帮在此,你明教能跑得一人,我史飞龙名字倒过来写。” 昆仑众人面色齐变,心想什么叫放着峨眉丐帮在此,你加上昆仑两个字能要你命么? 萧飞扬摇头道:“史帮主不要讨便宜,你本来姓屎,颠倒过来便是姓龙,他娘的多么霸气!你听萧某说完——” “这场大战,本来便是因萧某而起,技不如人,死则死尔。不过明教这些兄弟,你们若要尽数杀了,虽是痛快,但除了多拼死你们几个门人,又有什么好处?倒不如令他们自己赎身如何?” 灭劫站出一步,高声道:“魔头,不要七扯八绕,明言何妨。” 萧飞扬点头道:“那萧某便说简单些,我这些教众,都任由你们去了兵器,或捆以绳索,或喂以麻药,看押在此,然后我们拿蒙古兵的脑袋来赎人,十个蒙古兵脑袋,换一个活人,这笔买卖,你们肯做不肯?” 一句话问出,轰的一声,议论四起,萧飞扬也不理会,自顾笑道:“也不必担心萧某是故意哄骗,且把这条性命做个见证!” 说罢忽然横剑,在自家喉头狠狠一拉,一道鲜血直飙出去,满场众人大出意外,都不由骇然惊呼。 桂一飞大哭道:“萧左使,何至于此!” 飞掠而去一把将之抱住,便要以手掩他伤口,却被萧飞扬扯住了手,面带笑意,轻轻说了两句话,桂一飞不断点头,便见萧飞扬眼睛一闭,一代魔头,含笑而逝。 灭劫一心欲杀其而后快,却被这变故惊得说不出话,呆呆立在当场。 叶孤鸿眨了眨眼,隐隐反应了过来,摇头道:“好个光明左使,他提出了一笔买卖,却是不肯听听我的说法,直接来个眼不见为净!高明,高明。” 金明珺低声道:“我料他定是怕师弟你三言两语,再坏了他的算计,索性死了拉倒,看你肯不肯同一个死人较劲。” 又道:“师弟你猜,他和那蝙蝠说了些什么?” (本章完) 0179 临阵反水,除恶务尽 萧飞扬突然自刎,溘然长逝,四下群雄,一时都惊得呆了。 天地两门门主,萧离、血凤凰回过神来,跪倒大哭。 五大营残存的正副营主,共计六位,也都不由含泪。 “砸山将军”黄正悲声道:“我等同萧左使,往日虽有不睦,但他毕竟是本教光明左使,少年入教,立功无数,如今临危定计,走的磊落,吾等不可不拜!” 说罢当先跪倒,仰面大呼道:“萧左使,安心上路!” 连呼三声,泪流满面。 其余各位营主、教众,哗啦啦跪倒一片,数百人流泪齐呼:“萧左使安心上路!” 这时忽然有人仰天大笑,明教众人一愣,随即纷纷怒目而视,只见大笑之人非是别个,正是朱武连环庄的大庄主,“铁笔裂天”朱寿! 朱寿见众人看来,收了笑声,大喝道:“姓萧的服罪自刎,说什么安心上路?一群鼠辈,以为流几滴猫尿,便能逃得死劫么?二弟三弟,动手!” 话音一落,“铁掌开山”武炎、“铁腿追风”姚川齐声叱喝,双双跃入地字门中。 二人拳打脚踢,打翻几个女子,抢了朱真真、武青青二女,飞快撤倒朱寿身后。 朱、武二女一脸讶然,朱真真惊道:“爹,这是怎么话说?” 朱寿双眉竖起,一身正气,凛然道:“我家祖上子柳公,武家祖上彦文公,乃是当年郭大侠的挚交、爱徒,我朱武两家先祖当年抗元失败,远走西域避祸,如今却被明教仗势威逼,无奈之下只得虚与委蛇,随他来打峨眉!” 说罢,他看向灭劫师太,叹息道:“我兄弟三个,本待决战时忽然倒戈,灭杀几个大魔头,好助贵派一臂之力,万万没料到峨眉掌门神威凛凛、算计深远,竟布下这四大正派灭魔教的大手笔,未待我等出手,便已大败明教,当真令我等惭愧!” 前回叶孤鸿归山,与灭劫细述经历,说及史飞龙传他降龙掌一事,特意细说了史飞龙如何自武炎处补足所缺掌法,因此灭劫对朱武连环庄的来历倒也知之甚详。 此刻听朱寿这般说法,一时难辨真伪,正皱眉思忖,便听武炎笑道:“孤鸿贤侄前些日子,杀入神水庵来救被俘的几位,在下立刻临阵而逃,任那铁冠道人张中被孤鸿贤侄击杀,呵呵,其实当时在下就藏在房外,若是孤鸿贤侄力有不逮,立刻便要回头相帮。” 灭劫闻言看向叶孤鸿,叶孤鸿苦笑摇头:“师父,这姓武的当时确实跑了。” 武炎大声道:“你再想想,你武叔叔跑了后可曾去叫救兵?我是不是在你再度现身、和姓萧的动上手后,才假意去报信?” 叶孤鸿笑道:“的确没错,只是还有一种可能,便是伱怕报信太早,明教众人回援时张中未死,说出你临阵脱逃之事。” 武炎连连摇头:“贤侄,你怎能这般想我?枉我家青青每日思念你。” 武青青“啊”的一声,脸皮顿红,朱真真连忙道:“我、我也每日思念你的。” 金明珺听了大怒,低声道:“两个小贱人,能是什么好人家的种?”连忙走到灭劫身边,恶狠狠说道:“师父,以弟子看来,这朱武两家不像好人。” 灭劫不快道:“住口!他两家祖辈,和我峨眉渊源不浅,如今没凭没据,便是看在他家祖辈面上,你也不该无礼。” 金明珺被当众训斥,老大没脸,低了头诺诺而退。 叶孤鸿扭头看去,只见师姐正在师父背后连翻白眼,嘴皮子动个不停,观其唇形,似乎说的“糊涂蛋师父,分不出好赖,就知道骂我”。 朱寿见灭劫有些肯信他的意思,暗自大喜,忙又指着明教中人,义正言辞道:“掌门师姐,宋大侠,史帮主,此番来犯的大小魔头尽是魔教菁英,我等将他尽数斩杀,魔教元气势必重挫,诸位都是当代高人,心中自有明见,莫吃了那萧飞扬的算计!” 丐帮掌钵长老点了点头,煞有其事道:“我看这位说的有理。” 桂一飞勃然大怒,指着朱寿几人骂道:“龌龊小人,当日在昆仑山,死气白咧要投降我教,老子信了你的邪,还封你做个舵主,你他娘的今日却跳出来充大个儿、装卧底?桂某今日便是横尸峨眉,也要也拉你三个垫了棺底!” 说罢飞身一跃,凌空一掌拍向朱寿。 朱寿大笑道:“桂蝙蝠,你魔教不过仗着人多罢了,单打独斗,真当朱某怕你不成?” 脚下往前一溜,手上一阳指点出,口中喝道:“二弟、三弟,今日我等便领教魔教教主高招!” 武炎大喝一声,兰花拂穴手使出,姚川轻功也自不凡,摸出两口短刀,斜刺里上前夹攻。 宋远桥等忠厚之辈,都不由暗暗摇头,心想这个朱寿,表面上大义凛然,做事却有些不择手段,上一句话指责人家魔教以多欺少,下一句话立刻喊人围攻桂一飞,着实谈不上光明磊落。 朱寿此人,单论武艺,怕是不输明教五散仙,尤其一阳指阳刚正大,恰能抵住桂一飞成名绝学寒冰掌,加上武炎、姚川相助,他三个相交多年,自有一套合击联手的本事,桂一飞上下飘飞,一时竟然奈何不得。 朱寿斗了十余合,忽然又叫道:“青海派诸位兄弟,你等都是被迫臣服魔教,如今魔教穷途末路,何不反戈一击?” 青海剑派十余人立在一处,闻言都看向郎子豪、周子牧,二人面色惨然,低声商议几句,郎子豪站出一步,高声道:“我等降于明教,虽然屈于形式,但选择毕竟是自己做的。若是敌盛便降,敌弱则反,岂不成了反复无常?况且逼我等投降的乃是萧飞扬,此人如今已死,我等虽不会再帮明教,却也不愿落井下石。” 朱寿怒道:“不为朋友,即为敌人,放着四派英雄在此,你既不识抬举,今日便叫你青海派除名!” 史飞龙哈哈笑道:“姓朱的,你当你是武林盟主,我等都要听你号令么?” 叶孤鸿心中一动:武炎的降龙掌没有心法,但毕竟招式都在,我大哥看上去,似乎对他们这一伙不大有好感呐…… 朱寿连忙道:“朱某绝无此意,只是除恶务尽这四个字,还望史帮主深思啊。” 灭劫不由点头道:“除恶务尽,这四个字说的不错。” 伸手道:“孤鸿,把倚天剑给为师。” 叶孤鸿将剑递给灭劫,低声道:“师父……” 灭劫一笑:“放心!为师心中有数。” 说罢将身一纵,扑向南面的雷字门,青光一展,顿时掀起层层血浪,雷字门教众,哪有一合之敌?都似杀鸡般杀翻满地,门主尼玛勉强应对几合,也被一剑劈为两片。 众人见灭劫忽然大开杀戒,都是心中一惊。 (本章完) 0180 宗师气派,以命换脸 雷字门六十余众,皆非汉人,自入峨眉战至今日,只余三十上下,吃灭劫这通大杀,却似雷霆扫蚁穴,又如狂风卷残云。 及壬水营张洋、刘波两个营主慌忙来救时,灭劫虚晃一剑逼退二人,几个起落回归本阵。 长剑一指,厉声喝道:“纵然要饶这些魔头狗命,番邦异族却不算在其内!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谁知他里面有没有蒙元奸细?” 明教教众本来见灭劫大开杀戒,心惊之余,都不由跳起身来,要同四派死战,及听得这番话说,又都不由一缓。 朱寿大急:“师太,这等时候,岂能存妇人之仁?” 灭劫扫他一眼,淡淡道:“贫尼本就是妇人,再说你听贫尼法号,像是心软之人么?” 说罢不再理他,看向明教众人道:“萧飞扬说把十个蒙古兵脑袋,赎明教一人,生怕我等不答应,抢先一死,其实好笑!我若真不肯答应,他便当面再死十次,我也只顾拍手大笑。只不过——” 只见灭劫神情肃穆,腰背挺直,显得身形愈发高大:“于我等汉人而言,抗击蒙元乃天下头一等大事,你等性命,与其送在峨眉,倒不如死在疆场。因此萧飞扬这笔买卖,我便同他做了!” 宋远桥听罢,暗出一口长气,高声道:“师太高义!” 史飞龙也道:“罢了,萧飞扬乃是峨眉派的大仇家,你们峨眉既肯放下,我们自也无话可说。” 灭劫坦然道:“那厮的确是贫尼不共戴天之敌,只是人死账销,恩怨自然两清。此人一代大魔,活的张狂,死的利落,今日既肯把血洒在我峨眉山上,贫尼也该给他一个体面。况且这笔买卖,本于天下人有益,便让这些小魔头自赎其罪罢。” 叶孤鸿听在耳中,不由心生钦佩,暗忖道:我师父恩怨分明,光明磊落,便是面对仇人,也肯直言佩服,如此做派,已有宗师之象。 丐帮掌棒长老却叫道:“灭劫掌门,我却有些不同意见,难道放着我白道许多好汉,自家杀不得蒙古人么?” 灭劫正要说话,昆仑派韦三娘忽然应道:“这话虽然不错,但是天下人苦蒙元久矣,若是我们也杀,魔教也杀,岂不是早一日杀尽了蒙古人?” 灭劫点头道:“不错。” 掌棒龙头微微一愕,随即冲韦三娘点头:“这位女侠说的有礼,是我失言了。” 韦三娘抱拳逊谢:“不敢不敢,长老急公好义,嫉恶如仇,正是我辈楷模。” 又望望灭劫道:“况且这番道理晚辈本也不知,还是听了灭劫师叔的话,方才省悟。” 灭劫不由莞尔一笑:“昆仑派后继有人,何师兄、樊师姐当能放心了。” 东华子心中大悔:哎唷,如何让这婆娘捉住机会,抛头露面?这番话本该我说才是,如今掌门师叔、师父双双死了,我多多出头,岂不顺势就做了掌门? 他正要出头,也说上几句漂亮话,忽听一声惨叫,连忙看去,却是姚川倒飞出来,半身都是冰霜,朱寿、武炎面色铁青,连连退后。 东华子连忙问身边同门:方才怎么了? 昆仑一个年轻女弟子叫詹秋的,低声道:“方才桂一飞忽然立定不动四面八方连拍八掌,朱、武二人各接三掌,那姓姚的只对了一掌便被震开功架,胸口处吃了一掌。” 她话刚说完,武炎便在众目睽睽下坐倒在地,竟是抵御不住体内寒掌力道,只能顾自运起功来。 朱寿武功远比义弟高明,虽然唇色青白,行动却是自若,盯着桂一飞道:“不愧是魔教的代教主,当真好俊的身手。” 桂一飞斜睨他道:“伱的武功也自不弱,可惜人品不堪。你这等人,便是练到天下第一,也不是个大丈夫。” 说罢,看向叶孤鸿道:“你那日擒走的苗族丫头,叫做什么紫蝎的,可曾杀了她么?” 叶孤鸿摇头,看向雪蜈,雪蜈哒哒哒跑到丐帮那边,拉着玉蟾道:“紫蝎呢?” 玉蟾还没说话,山崖边有人道:“我在这里。” 说这一个苗条身影走出,相貌清秀,神情复杂,正是紫蝎。 玉蟾怒道:“啊呀,你让我绑你在树上,果然偷偷跑了!” 桂一飞一喜,指着紫蝎道:“此女乃是五仙教这一代五仙使者之一,她的师父青蝎,是我兄弟萧飞扬的红颜知己,前番为了救情郎,已死在叶孤鸿暗器之下。此女听她师父安排,临阵倒戈,若是回到五仙教,必然死的苦不堪言。” 说罢向周围作揖:“萧兄弟临死前交代桂某,设法保住此女。诸位掌门、帮主,还有叶孤鸿小兄弟,桂某在此同你们讨个脸面,还望你们大人大量,放这女娃一马,让她带了他师父和萧飞扬的骨殖,去昆仑山坐忘峰掩埋。” 说着身形一闪,到了紫蝎身边,对她道:“坐忘峰所在,你进了昆仑山后……办完此事,你自己隐姓埋名,好生活着便是,天下之大,不信五仙教能找到你。” 坐忘峰具体所在,他声音放得极细,除了紫蝎,别人都不曾听闻。 东华子暗道:罢了!且看我抛头露面一番,叫众人晓得有我东华子,昆仑派才算后继有人。 当即挺着肚子走出阵,大喝道:“桂一飞,你同她嘀咕什么?我们答应你了么?你这大魔头,又有什么情面可讨?这个小妞乃是道爷和叶孤鸿师弟去五仙教结盟时带出来的,不好好还回去,五仙教教主还以为道爷和叶师弟害了她哩!” 叶孤鸿摇头一笑,心想这厮有点进步,还知道扯上我。 桂一飞沉下脸,斜睨着他道:“老子堂堂明教法王,代教主,真的没有脸面可讨么?” 东华子细细一看,两人之间相距七八丈,放下心道:“正邪不两立!你有个鸟的脸……” 话未说完,桂一飞仰头一声怪笑,身形一闪直扑东华子,东华子惊呼道:“大伙儿……” 桂一飞身形如电,东华子“齐上”二字都不及出口,已被袭至身前,虚晃一掌,东华子还待格挡,桂一飞却已转至他身后,一把抓住大椎穴,把这道士胖大身躯单手举起,大喝道:“老子现在有脸面了么?” 韦三娘大喝道:“桂一飞!你敢伤我师兄一根毫毛,我昆仑派和你不死不休!” 桂一飞闻言也不答话,凝功左手,在东华子头顶一阵胡撸,但见东华子一头乌黑头发,根根飘落,山风吹过,只剩下好滑溜一个大秃瓢儿。 桂一飞把脸一扬,冷笑不已。 昆仑众人又惊又怒,却是谁也不敢动弹,灭劫大步而来,厉喝道:“桂一飞!放下这道士!” 桂一飞点头道:“你的脸面大,我便放了这和尚。” 顺手扔下东华子,双手抱胸,傲然四顾:“姓桂的虽不是你们对手,但凭这手寒冰掌,这身轻功,在你们弄死老子前,老子把你四派弟子杀个百把人,你们信不信?” 东华子面红耳赤,跳起来大叫道:“魔头欺我太甚,道爷和你拼了!”狠狠一招三阴手抓了过去。 桂一飞身形一转,也不见他怎么动作,东华子横飞而出,砸翻了几个昆仑弟子,滚在地上哎唷叫唤。 灭劫脸色渐青,长剑一横,眼神中透出杀气。 宋远桥、史飞龙等,也都步步逼前,严阵以待。 方才灭劫持着倚天大杀雷字门,三十条人命,也就几个呼吸功夫。 桂一飞虽然没有那般神兵,但是轻功之高,远在灭劫之上,若是不讲武德,只杀低辈弟子,所谓能杀百人,当真不算夸口。 叶孤鸿忽然道:“桂教主,威风你也立了,有话就说吧,你的意思,是不是把这些弟子性命折做所谓脸面,让我们换了紫蝎?” 桂一飞嘿然笑道:“叶小哥儿当真聪明,一点便透,不错,你们放这妞儿,带了萧飞扬和他女人骨殖下山,姓桂的便不杀你们一人,自把这条性命拱手相送。” 灭劫吐出口气,果断道:“好,这个苗女,绝无人动她一根手指!” 桂一飞笑道:“罢了,你说的话,我老桂信得过。哎,师太,你为什么便看我不上?” 说罢反手一掌,重重拍在自己天灵盖上,身形一震,随即僵在当场,双眼望着灭劫,脸上一丝古怪的笑容兀自不散。 灭劫点头道:“虽然行事颠倒,倒也是个硬汉!诸位,这个苗女,贫尼答应了放她走……” 话未说完,史飞龙、宋远桥同时点头:“全由师太做主。” 灭劫叹了口气,走到桂一飞身旁,思忖片刻,终究是提手替他合上了眼皮。 扭头看向满面流泪的明教教众,森然道:“此番大战,乃是你们魔教挑起,你们不远千里来打我峨眉,若败的是我峨眉,合山上下,只怕鸡犬不留。本来现下局势,杀尽你们也是理所当然,但是萧飞扬、桂一飞先后自裁,贫尼也念着大家都是汉人,且留你们一条性命,你们这里二百余人,便拿两千几百条鞑子性命来赎,待账目清了,你们再来攻山,我峨眉奉陪到底。” (本章完) 0181 来敌方去,变故再生 灭劫一席话说出,明教剩余教众,尽数鸦雀无声。 其中本有些硬骨头、暴脾气的,见萧飞扬、桂一飞先后自戕,义愤填膺,都欲寻机暴起,以命换命。 然而听得灭劫这番话,心中微微一凛,不由暗自思量: 是啊,若是败的乃是峨眉,我们可肯给他杀鞑子赎性命的机会? 这般一想,那股想要拼命的锐气顿时大挫。 这时黄正站出身来—— 他是五营营主中武艺最高者,如今除了重伤的冷谦,便以他身份最尊。 黄正形貌粗豪,拄着一条狼牙棒,两眼红的如桃子一般,大声道:“诸位兄弟,听我一言!江湖纷争无对错,只以本事见高低,大丈夫技不如人,有死而已,这里都是本教的老弟兄,我不信有人贪生怕死。只是……” 他长长一叹,眼角又现泪光,声音却愈发洪亮:“萧左使以身入局,苦心孤诣,只为替我等开辟生路,又难得灭劫师太胸襟似海,不念旧恶,我等又岂能把性命轻抛,纵然要死,死在蒙古人手中,才不负平生意气。” 一席话说出,残余教众都暗自点头。 黄正面向灭劫,抱拳道:“灭劫师太,在下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人分为两批,一批便由贵教看押……” 灭劫冷笑着打断他道:“咄!你打得好算盘!本派又不似你魔教,惯于强取豪夺,本派日子一向清贫,便是自家弟子,吃喝都还费力,难道白白养着你们?伱们都滚下峨眉,自去杀蒙古兵,待何时杀够两千几百口鞑子,遣人来同贫尼说一声,便算结了这桩买卖,以后大家是战是和,且走着看。” 黄正一愣,连同许多明教教众,都露出讶然之色,谁也没想到灭劫肯把他们尽数放了。 冷谦被人扶着走出,吃力抬头道:“你,信我们?” 灭劫不屑瞥他一眼,冷冷道:“明教虽无恶不作,硬骨头却是有几根的,萧飞扬、桂一飞两大魔头以性命打的保票,你们若是言而无信,丢的是你们自己的脸,至于那些鞑子人头,纵使你们不杀,我等正道侠客,手中便无刀剑么?” 冷谦沉吟片刻,低声道:“佩服。” 扭头对黄正道:“速寻彭、野,告知。” 却是他此前写信,派了人秘密穿林下山,向彭莹玉、神鹰教陈述危局,请来相援,如今却怕二人赶至太快,又起大战,因此忙忙吩咐人去告知。 灭劫不理明教众人如何安排,视线扫过战场,看着自己几个亲传弟子的尸身,流露出悲痛之色,随即强自抑制情绪,淡淡吩咐:“收拾好牺牲的弟子们,好生将他们安葬。” 峨眉派女弟子众多,此刻厮杀已毕,战意消退,见了许多朝夕相处的同门,化为冰冷尸首,都不由哀哀痛哭起来。 明教众人听得女子们哭声,你看我,我看你,都觉浑身爬满了虫子般,坐立难安。 黄正咳嗽一声,正待说话,便听灭劫大喝道:“哭什么哭!我这些好徒儿为除魔卫道而死,堂堂正正,轰轰烈烈,大伙儿当以之为荣才是!况且这才到哪里?待他日我峨眉举起义旗,抗击暴元,还不知要死多少人,便是贫尼自己,也未必能够保全,你等有这流眼泪的功夫,不如流血流汗,好好磨练武艺,到时候多杀几个鞑子才是正经。” 魏锦宜哭道:“不不,不会,师父,你老人家一定不会有事的。” 灭劫眼睛一瞪,便要训斥,却见她哭得花脸猫一般,心中又是不忍,叹一口气。 摇头道:“孩子话!徒儿,你岂不闻:‘千棺从门出,其家好兴旺。子存父先死,孙在祖乃丧。’人孰无死?只须留下子孙血脉,便是死上百人千人,我峨眉仍能兴旺!我倒是怕你们一个个武功不济,先都死了,剩下贫尼孤零零活着,那才叫没有指望呢。” 金明珺低下头,心中道:呸呸呸,尼言无忌,我家师弟才不会死。 灭劫沉默片刻,忽又仰起脸道:“不过纵然如此,又有何妨?百年之前,这世上何尝有我峨眉派?只要能推翻鞑子的暴政,恢复汉家河山,我峨眉派便即满门死绝,又何足道哉?” 这番话说出,不惟峨眉弟子,便是武当、昆仑、丐帮,乃至明教众人,一个个亦都听得呆了。 宋远桥连声道:“不错,不错,百年之前,亦无武当,但使汉家衣冠得复,我武当上下,又何惜此身?” 史飞龙亦叫道:“听了师太这番话,史某真恨不得立刻来上一千鞑子兵,让我打杀了方才快活!” 灭劫莞尔一笑,冲几人抱拳道:“贫尼有感而发,一时失态。我峨嵋此番遭逢魔劫,多承昆仑、武当、丐帮的好朋友仗义相助,如今事情既了,还请诸位去本派驻脚,聊饮一杯水酒,替诸位洗尘、庆功!” 宋远桥、史飞龙等齐齐还礼:“武林正道守望相助,乃是本分,不敢当师太一谢。” 当下众人各自收拾了战死门人尸骸,把受伤弟子或背或扶,随着峨眉离去,竟是无人理会明教余众。 黄正等人呆呆目视四大派向洗象池方向而去,张洋低声叹道:“这尼姑好大气派,若是男儿之身,我倒想推举她做个教主!” 庚金营副营主,左臂吃人砍了一刀,此刻一边裹伤一边道:“毕竟是郭大侠的传承,为国为民呀……哎,他奶奶的,咱们这一仗,打得实在有些没来由……” 黄正低声道:“先前又岂知她是这般人物,罢了,罢了。” 想起这没头没脑却又损失惨重的一仗,众人都有些意兴阑珊,不再说话,只顾四下砍伐树木,将战死教众尽数火化。 萧飞扬、青蝎则是单独烧化了,收拾起骨灰装在罐子中,由冷谦亲手交给紫蝎:“姑娘,辛苦。” 紫蝎眼里涌出一层泪花,点了点头,拿一张布,将青蝎、萧飞扬的骨灰扎在一处,独自转身而去。 至次日,明教残部收拾停当,狼狈不堪下了峨眉。 其余各派战死弟子,大都在峨眉山中择个山清水秀的所在埋了,只有何莫胜、樊淑云烧化成灰,要带回昆仑掩埋。 几派逗留七日,请来白水普贤寺的和尚,为战死众人做了一场法事,这才陆续请辞—— 先是昆仑派原路返回西域,接着是人数最多的丐帮告辞离去。 叶孤鸿本想送雪蜈、玉蟾回五仙教,二女想起先前私自逃家,都后怕起来,生怕回去遭了惩罚,一赖一天,找着各种理由逗留。 金明珺为此着急上火,灭劫却是挺喜欢这两个小姑娘,偶尔还指点几手武功,愈发要把金明珺肚皮气炸。 如此过没几日,忽然丐帮掌棒龙头,满身是血奔上山来。 峨嵋弟子见了大惊,连忙引来金顶,及见了灭劫、宋远桥,那龙头当即拜倒,泣不成声道:“我帮自下峨眉,本要沿岷江去往成都府,顺便整顿那里帮务,不知那里冒出一支元军,约有上千人马,结阵伏击,杀得我帮大败,其中又有几个极厉害的武林高手,便连史帮主都不是对手,只能借得山势同他周旋,军情如火,还望师太念江湖义气,早发援兵!” (本章完) 0182 倾巢而出,义助丐帮 灭劫等人都是一惊,还未说话,俞莲舟先自开口,皱眉道:“孤鸿不是同你家帮主说,或有元军、神鹰教窥伺在后,如何还中算计?” 当初刚上峨眉,俞莲舟便和叶孤鸿说起,两家路上相遇不久,他们便察觉到丐帮有内奸,一路留人、留记号。 只是毕竟是别人家帮务,外人却不好提起,遂让叶孤鸿找个机会,同他义兄说上一说。 叶孤鸿自然如实对史飞龙说了,史飞龙得知昔日传功长老、‘八臂神剑’东方白投了元廷,也自大吃一惊,但他思前想后,却把问题归咎在自己身上。 同叶孤鸿道:“兄弟,丐帮这些年不大像样,为兄心中有数,细细论起,倒是我的不是。我强练降龙掌受伤,十余年来四下寻药,不理帮务,帮中人心自然生乱,这也不足为奇。至于东方长老,我也只道他真个病死,如今看来,其中却大有隐情,他不是那等没骨气的人,此事必有蹊跷,容为兄慢慢查实。” 又道:“你也不必担心为兄,帮中这些兄弟里纵有奸细,想要有所图谋,也必在我回返路上,为兄这一次偏偏不走原路,径直转去成都府,奸细见我改道,必然要设法联络,我便好捉他出来。” 史飞龙乃是老江湖,这番布置原也妥当,叶孤鸿听了自然放心,却不料终究是出了差错。 闻听俞莲舟之言,掌棒龙头老脸一红,嗫嚅道:“这件事情,帮主交给我们四个长老,然而我们日夜盯防,也没见奸细露出丝毫马脚,本来还道是忽然改了路径,让奸细生疑不敢动作,谁知他们仍是把消息传了出去……” 叶孤鸿在一旁听得无话可说,武当和丐帮自途中相遇,至入峨眉山,拢共不超过五六日,俞莲舟、张松溪非但发现了奸细,察觉出他们通风报信的手段,更通过观察,得出身份最多不超过八袋长老的结论。 而丐帮四大长老有的放矢,存心寻找,却让人在眼皮子底下传递出消息,单以能力、指挥而论,同武当俞二张四,可谓云泥之别。 不过此时此刻,说多无益,丐帮长老们自己也未必肯承认本事不如人,说得多了,只怕反而生怨。 叶孤鸿便道:“若没有百出的手段、刁钻的心肠,原也做不得奸细,何况掌棒龙头也说了,你们忽然改道,那奸细心生警惕,必然更加小心,自然不好捉他。” 掌棒龙头闻言神色缓和,点头道:“孤鸿兄弟说的不错,非是我等无用,着实是那干贼子太过奸猾。” 叶孤鸿心中不由暗叹,堂堂四大长老,乃是丐帮梁柱一般人物,连正视缺点的心性都没有,也难怪丐帮如今渐渐不能入流。 顺口道:“不错。不过这般说来,小子倒是有个想头,我大哥至今还在同元军周旋,会不会是因为对方得了情报,晓得伱们会来峨眉求援,把我们也算计了进去?嗯,按兵法而论,便是意欲围点打援!” 这番话出,众人神色都是一变,掌棒龙头惊慌道:“不、不至于吧?那、那该如何是好?难道诸位见死不救?” 灭劫站起身道:“尊驾不要惊慌,丐帮此番入蜀,是为了助我峨眉御敌,如今朋友有难,便是十万大军在彼,我峨嵋派也义无反顾。” 宋远桥连声道:“理应如此,我武当派也要出力。” 掌棒龙头心中稍安,却听张松溪笑道:“师太和大师兄说的都不错,不过孤鸿的意思,既然明知敌人可能有陷阱,我们也当有所准备,人,固然要救,怎么救,却要加以筹谋。” 俞莲舟点头道:“四弟说的不错。” 灭劫也自点头,她虽刚烈,却也不傻,知道该用计时当用计,只是自己想了一回,只觉脑子中一团浆糊,索性道:“张四侠乃是武当智囊,孤鸿是我峨眉派的小诸葛,你们两个凤雏卧龙好好想一条计策,我们只顾出力便是。” 莫声谷哈哈大笑:“掌门师太此举,实有大帅风范!不错不错,让他们两个想条好计,我莫七只顾放手杀鞑子——趁着还有时间,我去看看猴子。” 叶孤鸿和张松溪对视一眼,都是一笑,俞莲舟道:“计策有了?” 张松溪点点头:“也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掌棒龙头道:“什么意思?” 叶孤鸿笑道:“分兵两队,一明一暗。莫师兄,别看猴子了,兵贵神速,咱么这就出发!” 当下分拨人手:灭劫、宋远桥乃是两派魁首人物,灭劫带了八净女尼,宋远桥领着张四、殷六及武当三代弟子,充作明队,当即出发。 叶孤鸿、俞二、莫七,带着唐珙及一众俗家弟子,外加雪蜈、玉蟾,作为暗队,夜里出发跟着明队留下的暗号行事。 其余外门弟子,以及先前大战受了重伤的,都去峨眉县,充作百姓安顿。 这是防止敌人明攻丐帮,暗取峨眉,毕竟峨眉派大战之余,实力有限,既然不能兼顾两端,灭劫便决意全力相助丐帮,敌人若真个上山,留下金顶任他处置,大不了回头重起屋舍便是。 这番决断做出,宋远桥等都不由动容,暗自佩服灭劫气魄,掌棒龙头更是感动的不住流泪,心道若是要丐帮舍了君山总舵帮助朋友,自家绝难有灭劫这等魄力。 叶孤鸿倒是觉得理所当然,这不正是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道理么? 峨眉派上下一动,兀自留在峨眉的朱寿几人赶来,得知要去救援丐帮,立刻说出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主动要求参与。 灭劫思忖片刻,心道人家乃是忠良之后,别的不说,杀鞑子只怕倒是真心,便点头让他们加入了明队。 朱寿的义弟姚川,因受寒冰掌伤势未愈,便由外门弟子背下山,一般去峨眉县藏匿。 正要出发,周老头儿满脑袋杂草,不知从那个犄角旮旯蹦了出来。 他见众人倾巢而出,有弟子拿着老粗锁链,正在锁大门,顿时大惊道:“老天爷呀,你们为了撇下我,连这么大的峨眉派都不要了么?” 灭劫气得笑道:“你自家要做我峨眉供奉,贫尼也让你做了,然而有事要寻你时,满山都寻不见,如今竟然还来弄嘴!我们何尝不要你了,这时是要去救丐帮,杀鞑子。” 周老头儿一听来了精神:“杀鞑子?杀鞑子好啊!这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岂能缺了我周智兴?” 众人这才得知,他全名叫做周智兴,都暗道:此老疯疯癫癫,名字起得倒颇讲究。 朱寿神情古怪,上下打量周老头儿,周老头儿怒道:“你只顾盯着我看做什么?” 朱寿摇头道:“当年天下五绝,大理国南帝的名讳,便是上智下兴。” 周老头儿顿时乐道:“咦!你这厮倒有见识,居然识得我名字来历!我爸爸说了,我妈妈本是南帝老和尚的老婆,后来不小心做了我爸爸的老婆,我爸爸心中十分对不起老和尚,故此生下我来,便让我随了老和尚的名字。我本以为当世无人知我名字来历,不料倒被你看了出来。” 朱寿听得一连串爸爸妈妈、老婆老婆,不由瞠目结舌,苦笑道:“先祖子柳公,便是南帝昔日的丞相,又是他老人家的弟子,不然我怎会得段家祖传的一阳指?” 周老头一听更乐:“对哈,你那天用来大战蝙蝠人的指法,可厉害得紧呐,原来便是一阳指!这指法既然是老和尚家祖传,他是我妈妈以前的丈夫,又和我同名,你该将指法教给了我,才算物归原主啊!哎哎,你不要走,大家打个商量,我用一阴指同你换一换如何?” 朱寿满心算计,恨不得天下神兵绝艺,都落入自己手里,不料这个老头儿开口便要学他的一阳指,这还了得? 当下做听不见,飞快往山下走,然而他又岂能跑得过周老头儿?一路被他纠缠,真个苦不堪言,看得莫七哈哈大笑。 (本章完) 0183 丐帮之败,小王亲临 却说成都府之东,有山曰龙泉,南北纵横四百里,上接汉州德阳县,下至嘉定府(乐山),堪堪于岷江平行, 丐帮众人自离峨眉,先寻清浅处渡过青衣江,又沿着岷江上行,直到第三日上,有一条思蒙河,自西及东汇入岷江,恰拦住群丐去路。 史飞龙便叫大队略作歇息,派出几个腿脚快的,去寻渡口,以便过河。 其余群丐都四散坐下,史飞龙指着思蒙河大发宏论道:“这个鸟名字,却不知谁起的,实在难听,思蒙思蒙,岂不把把蒙古鞑子思来了?” 话音方落,元军大队人马顺着河畔杀出,迎面几轮箭雨射罢,纵马一个冲锋,杀得群丐溃不成军。 这里是个河汊位置,史飞龙情急之下,率领群丐凫水而逃。 此时天气肃寒,江水冰寒刺骨,幸好这伙乞丐都是精选出的好手,大都身怀内功,彼此扶持着横渡岷江,遁入中岩。 中岩乃是龙泉山脉中一处胜景,又名慈姥山,位于岷江东岸,山高二百余丈,一度与峨眉齐名,号称“岩壑胜景,不减峨山”,昔年东坡居士便曾在此读书。 山中又有古寺,曰中岩寺,始建于东晋,乃是第五罗汉诺句那尊者的道场。 此寺又分上中下三寺,上寺在山顶,中寺在山腰,下寺在山脚,临着大江。 群丐渡江后,逃入中岩下寺,只道元军都是骑兵,必然难以渡江,暂时都放下心来,一个个冻得哆哆嗦嗦,急忙要寻火烤干衣服,再行逃遁不迟。 却不料寻遍寺中,全无一个和尚,倒是杀出数十个武林高手,为首几个极为厉害,而元军大队亦早早备下竹筏,连人带马渡江杀来。 史飞龙见不是头,聚合四大长老于一处,展开降龙掌,强行撞出条生路,领着群丐逃遁。 这时元军先锋已然上岸,丐帮众人只得往中寺逃去,行至半途,忽见一洞位于路左,洞口雕有十六罗汉,下临深壑,地势极为险要。 史飞龙细一打量,见那洞口高约一丈半,宽有两丈余,洞中形如牛角,深邃莫测,又有清洁泉水,于是灵机一动,引着群丐逃入洞中,却派掌棒龙头藏踪匿迹,单独逃去峨眉山求救。 不多时,追兵大至,但是洞中狭窄不能纵马,若是射箭,洞内弯绕曲折,弓箭亦难及远,只得下马杀入,丐帮众人轮换坚守,一连杀退了十余波进攻。 洞中地势不能围攻,若是放火烟熏,丐帮便往深处退却,那烟自从许多细小空隙都散了出去,元军久攻无果,反折了不少人命,领军千户将军束里不花当即喝停,令人问了山中和尚,得知此洞没有后路,索性围而不攻,存心将丐帮众人饿死在洞内。 见官兵停止攻打,数十个装束各异的江湖人,自下寺走了上来。. 为首一个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披雪狐裘,头戴金冠,肩宽身长,相貌英挺豪迈,大喝道:“束里不花何在!” 束里不花闻声赶来,当面行礼,口称:“末见过小王爷!” 原来这少年不是旁个,正是汝阳王独子,名唤保保帖木儿! 他自幼便随汝阳王到处公干,如今年纪长成,其父便将府中高手尽数拨付于他管辖,令他打理江湖中事务,以增见闻资历。 保保帖木儿得了任命,一心要干一番成绩,听说彭和尚在河南、江西一带联络豪杰,遂兴冲冲领了王府高手,前往围剿。 及至河南,却又得讯明教大举去打峨眉,武当、丐帮都赶往相助。 保保帖木儿顿时大喜,对麾下众人道:“我想那彭和尚,不过是明教首领之一,杀他一个,何如尽灭明教?那些什么峨眉、武当,亦可趁机收复,若是不识抬举,便趁他们两败俱伤,一并诛除。” 于是不再理会彭和尚,径直入蜀,却又怕对方势众,令人持了王府令牌去成都府,求见镇国上将军四川行省参知政事、镇国上将军哈林都,借了这一千精锐官兵,方才赶来峨眉。 途中得了内应传信,听说明教败退,丐帮离山,遂令官兵于思蒙河设伏。 他亲自查看地形,断定丐帮若要逃蹿,只能涉水渡江,于是带人埋伏在中岩下寺,意欲一举擒捉丐帮首脑。 却不料史飞龙武艺大进,竟是硬生生撞出包围,躲进罗汉洞。 保保帖木儿首次独当一面,受不得半点挫折,顿时大发雷霆,此刻又听说官兵停了攻势,怒冲冲上来喝问:“贼人就在洞中,你堂堂千户,如何临阵畏惧?” 束里不花不卑不亢道:“我部官军,长在沙场冲突,似这般洞中恶斗,摆不开阵势,只能以人命去对,但那些乞丐都有不俗的武艺,官军如何占得便宜?倒不如守株待兔,几日后乞丐们饿的软倒了,岂不是轻易成擒?” 保保帖木儿摇头道:“这里山高林密,丐帮若派一两个高手逃走求救,可谓轻而易举,我若不捉下他们,待救兵来了,却无人质加以胁迫。” 束里不花道:“万户将军派末将来时,只让末将配合小王爷作战,却没说事事听从小王爷调遣,若是强攻,死伤过重,岂不是末将的失职?” 保保帖木儿虽然心急建功,却不是蠢人,晓得自己这般身份,擅揽地方军权,乃是大忌,听了束里不花之言,一时无话可说。 他正思忖对策,身后一个年近花甲的蒙面老僧忽然开口:“小王爷,这位将军所言,非无道理,丐帮已是瓮中之鳖,不足为虑,我等倒不如就地设伏,以待他援军,若是真有人来援救,岂不正好一网打尽?” 束里不花只是不肯麾下士兵枉死,心中本也不愿得罪了汝阳王府,闻听此言立刻道:“好计,末将也当全力相助。” 保保帖木儿点头道:“既然如此,且让束里不花拨一半兵马,让玄冥双煞、丑大师、三先生,领二十名高手相助,去山下寻合适路径设伏。” 话音方落,背后转出几个人来,正是汝阳王府中的几大有名高手,朝着保保帖木儿行了一礼,点了二十名王府武士,径自下山。 束里不花也不敢怠慢,点了五百官兵,交由副千户统率,随着几人下山。 又过两日,中岩南面道路上,数十人持刀佩剑,匆匆而来。 领头的正是丐帮掌棒龙头,一边急走,一边指着前方忽然转窄的山路叫道:“便是此路了,最多再有十余里,即可抵达本帮藏身之处。” 众人听了一喜,正待加速,朱寿忽然高叫:“大家且停!前面有埋伏!” (本章完) 0184 故人相逢,诱敌入谷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朱寿一脸郑重,指着前方道:“大家且看,那里密林之上,群鸟飞而不落,若不是林中藏得人多,岂会如此?” 众人循声看去,果然那条细窄山道两边林子之上,许多鸟儿盘旋飞舞,却是不见一只落下。 周老头儿眼珠一亮,孤身一个,蹭蹭冲进小路,左手叉腰,右手胡乱一指,大叫道:“还藏什么藏?我都瞧见你们了!快快出来吧,现在换我来躲藏,你们若找到我……啊唷!” 一声怪叫,却是两面林中,数百只羽箭激射而出。 惊得周老头儿原地蹦起,伸手接下两箭,左拨右扫,往回便逃,口中兀自嘻嘻哈哈乐道:“我是老虎,你们是猎人,看伱们能不能猎到我!啊呜、啊呜!” 他身法轻灵,视漫天箭雨如无物,一口气直蹿回来,仿佛足不点地、凌空虚行一般,正是全真派的轻功绝学金雁功。 武当、峨眉两派弟子看得目不暇接,齐声喝彩,方知这一路疯疯癫癫的老头儿,竟有这般惊人修为。 殷利亨更是惊叫道:“前辈,你轻功既然这般高,昨日如何骗我说你追不上猴子,要晚辈传你梯云纵?” 周老头不以为耻,笑嘻嘻道:“我这功夫跑的虽快,纵高蹿低,却是不如你武当派的功夫了——对了,你师父张老道士,如今有一百零三岁没有?若是有,我去认他做个义父,省得学你这二手功夫。” 他的脑子也不知怎么转的,一会儿一出,如今叶孤鸿、莫声谷不在队中,众人没一个能跟上他的思路。 灭劫早已习惯此人浑闹,也不理会,站出一步,高声喝道:“峨眉派掌门人灭劫,武当派宋远桥大侠,领门人弟子来此,只为接应丐帮朋友,汝等若是敌人,不必藏头露尾,出来一战便是!” 话音落处,便听一片马蹄踏动落叶,两边林中,各有二百余骑缓缓步出,顷刻间列成两个阵势。 战马鞍侧横放长兵,马上骑士手持弓箭,身披铁甲,神色肃然如铁,正是名震天下的大元铁骑。 随即又有二十余人,大步而出,松松散散立于两个骑兵阵间。. 为首四人,一个身材魁伟的红发头陀,满面刀疤。 又有两个五旬上下,目深鼻隆的西域瘦汉, 再有一个四十上下的壮汉,这般寒冷天气,只穿一件坎肩,露出一身盘根虬结的肌肉,仿佛要炸裂一般,脸颊有痣,痣上有毛,眼神中满是不屑之意。 两面相见,那头陀眨了眨眼,面色陡然凌厉,恶狠狠一指灭劫:“呼!” 灭劫定睛一看,冷然喝道:“丑头陀!鹿鸣公!鹤喙翁!原来是汝阳王府在背后搞鬼!” 两个西域瘦汉齐声惊呼:“南海神尼!” 随即立刻露出一脸狰狞恶相:“啊呀,原来你是峨眉派的灭劫尼姑!好贼尼,我兄弟找你好苦,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你躲在峨眉!” 那精壮大汉三先生闻言叫道:“这个便是去王府行骗的贼尼么?那还等什么?取了头来,王府必有重赏,他不是有个徒弟么?王妃却是下了重重赏格,要活捉拿贼小子的!” 说罢四人当下冲出。 张松溪大叫道:“罢了,咱们和骑兵怎么打?大家快跑,撤去窝槽山再作计较!” 一声喝出,众人凡是会打暗器的,齐齐打出一片暗器去。 那些弟子倒也罢了,宋、张、殷三侠打出的暗器,便是玄冥双煞亦不敢小觑。 尤其是周老头,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法,将手上两支长箭甩出,风声劲疾,不亚于强攻劲弩。 趁四人一停,峨嵋武当众人扭头便跑—— 他们过来路上,恰经过一座小山,据山民所言,叫做窝槽山。 那山虽不高,生得形状却好,乃是三面环抱,偏偏又有一座小山堵入空口,形成一道v字形状的峡谷,两端都有出口,被那小山遮住,互相不能窥见,中间转折处极为紧窄。 张松溪当时便已定计:若遇伏兵,能杀则杀,若有官兵大队,诱入此谷去杀! 那山离此也不过二三里地,众人一番疾奔,不时回首甩出暗器,生生在骑兵杀到前冲入谷中。 领军副将见着山谷宽有数丈,也没在意,径直领兵冲出,不料前面众人,忽然消失,副将一惊,追上前才看见山谷摸出有一个转弯,宽不过一丈。 他把牙一咬,当下纵马冲去,忽然转弯处闪出一人,飞身一剑,将这副将头颅砍下,大喝道:“灭劫在此,要我性命的,自己来取!” 几个骑兵一怒抢入,灭劫踏着山壁纵起,起落间剑削掌打,几个骑兵顿时倒毙马下。 鹿鸣公大喝道:“他妈的,中计了,他们是特意诱我们来此!” 三先生却叫道:“怕什么!这里骑兵不能冲突,我们却不在乎!” 说罢大踏步上去,拳打脚踢驱散战马,迎面一拳打向灭劫。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三先生这一拳打出,空气中啪的一声脆响,灭劫眉头一皱,左掌使出金顶绵掌功夫,一捺一转,化去拳力,右手一剑刺向三先生小腹。 三先生侧身避过,喝道:“一个女流也敢挡我,乱拳头砸碎了你!” 抡起两只拳头,疾风骤雨般打来,但见臂影晃转,拳影如山,便似凭空生出数十条胳膊、数十个拳头一般,端的狂暴无匹! 灭劫怒道:“女流便如何!”提起一身浑厚内力,左掌右剑,掌似云来,剑如潮起,寸步不让同他交手,以快打快,顷刻间过了三十余招。 三先生打得兴起,大喝道:“好厉害的尼姑,再接老子一路指法!” 说话间招式一遍,双手撒开,施展手指功夫,拿、抓、掐、挖,勾、挑、戳、扎,那十根手指,一时如判官笔,一时如点穴锥,一时如枪似剑,一时如虎如鹰,攻势比之先前,愈发凶狠了几分。 灭劫微退一步,全神施展剑法,一口长剑幻成重重光影。 二人又斗十余合,灭劫忽然抓住对方撤招之机,长剑仿佛附骨之蛆般追了上去,横切对方手腕。 这一招巧妙之极,大违剑法常理,那三先生几乎避无可避,忽然手掌一反,竟以空手抓向利剑。 灭劫剑锋一斜,只待对方手指抓下,指头自然报废。 谁料指剑相触,剑上一道大力传来,随即剑身猛然拧转,这一口王府所赠、千锤百炼的上佳宝剑,刹那间拧成麻花一般! 灭劫大惊,心道他手上不曾带着铁手套之类啊,人的手指怎能这般坚硬、这般有力? 便听脑后宋远桥、张松溪、殷利亨齐声大叫:“大力金刚指!原来是你!” 今天偶然找到一本书,叫《末世第一狠人》,写的好啊! 没系统、没异能,挣扎在丧尸末日。 我个人其实非常热爱丧尸题材,老早还想过写一本《开着某某车闯末日》,可惜一直没找到车商给冠名,写了个开头丢在那里。 同样是没系统没异能的设置,这个作者写的比我当时写的好多了,可惜看着成绩不大理想,感觉挺可惜的,个人认为还挺值得一看。 (本章完) 0185 峡谷恶战,一阴一阳 本来灭劫同三先生在峡谷转折处交战,山壁阻挡视线,身后众人尚难看清三先生出手,但当他以极刚指力赤手毁剑,武当三侠立刻认出这门指法! 当年俞岱岩于武当山下遭人毒手,捏断全身筋骨,凶手留下金元宝一枚,上面指痕宛然。 彼时张三丰年已九旬,武学修为超凡入圣,然而面对这般指法,亦不由叹息,道是想不明白“寻常血肉之躯如何能练到这般指力。” 张三丰乃是开山立派的大宗师,手创煌煌数十套绝技,皆是发前人所未见,天资之高震古烁今,连他都如此喟叹,武当群侠对这门指法的印象越发深刻。 武当三侠随即想起关于凶手相貌的描述,正是“脸颊有痣、痣上长毛”。 天下有这般特征之人虽多,可此人既懂这门金刚指的功夫,又有这颗毛痣,那是再也确凿不过的了。 宋远桥瞳孔顿红,大喝道:“师太,此人乃是害我三弟的罪魁,这一阵烦请让给宋某!” 若是换了个人说此话,灭劫定然不理—— 她同三先生大战数十合,一时失察,被对方废了长剑,便等同输了一招,以她性子,不彻底搬回局面,岂肯干休? 但是宋远桥乃是最老实不过的人,此刻情绪竟然这般激愤,这个面子灭劫不得不给,当下冷哼一声,侧步退后。 三先生还道灭劫心怯,大喝道:“贼尼哪里逃!”纵身抢出,竟是咬着灭劫不放。 宋远桥大喝一声,一掌斜刺里拍来,看似软绵绵不着力气,速度却快的出奇,正是名震江湖的武当绵掌。 武当绵掌的招数,同峨眉金顶绵掌有些仿佛,但运劲拆招的法门却绝不相同,灭劫师太见宋远桥这一招神完气足、方寸拿捏老道至极,不由大是佩服,点头赞道:“好掌法。” 三先生也识得厉害,眉毛一挑,侧身逼开,反手回了一拳,口中大叫:“老兄们快来相帮,他们人多打我一个!” 殷六怒道:“胡说八道,我大师兄和灭劫掌门先后同你对手,何时以人多相欺。” 那三先生嘿嘿笑道:“老子爱说什么说什么,关你这小白脸屁事——大伙儿快来啊,快快传扬出去,让江湖上朋友都知道,他峨嵋武当不要脸皮,以多欺少,几十人打老子一个啦。” 殷六气得满脸涨红,喃喃道:“世间怎地有如此无耻之人?” 张松溪拍了拍他肩头:“这厮存心要激怒我等,你何必让他如愿?” 他看向三先生冷笑道:“蠢材,我且问你,你多久没接到师门消息了?你师兄刚德失踪,那蒙面和尚是如何对你分说的?” 三先生一震,骇然道:“你说什么?伱此话什么意思?” 张松溪冷冷道:“看来你还不知,半载前汝阳王府的蒙面和尚,在终南山临阵而逃,二先生刚德被人擒获,押去西域,一举摧毁了金刚派。” 三先生怒道:“你放屁!” 张松溪毫不理会,继续道:“神力尊者以下,金刚派弟子尽数死绝,星宿海宝藏亦落入别人之手,你这厮如今不过是個孤魂野鬼,还敢在此耍嘴皮子?” 金刚派相距大都数千里,通信本来不便,半年没有消息也只寻常,但此派名声不振,平常人哪知神力尊者名号?更不可能知道他们在打星宿宝库的主意。 因此张松溪几个关键词说出,三先生顿时信了八分。 不由怒目大喝:“是谁?是谁吃了熊心豹胆,打我金刚门的主意。” 张松溪轻笑道:“我虽知道,却偏不说,活活急死你这王八蛋。” 三先生大吼一声,拳势越加狂猛,宋远桥却是面不改色,任对方拳指变幻,只顾把一套绵掌使开,浑不落半点下风。 这时丑头陀、玄冥双煞齐齐杀出,灭劫喝道:“大家小心,此三人武功极高,那两个西域人掌力寒毒,比桂一飞还胜半筹。” 当初灭劫师徒王府行骗,曾和玄冥双煞过招,当时鹿鸣公见色起意,又低估了灭劫武功,主动说自己掌力极寒,并只用了三层功力出手。 灭劫却恨他眼神淫邪无礼,一出手就把峨眉九阳功全力摧动,当场让鹿鸣公吃了个大亏。 此事虽过去了六七年,但鹿鸣公心窄,一直耿耿于怀,今日仇人相见,自是分外眼红。 又听灭劫大揭他师兄弟底细,心中愈发恨极,狞声道:“贼尼大胆,今日定要叫你知道老子的厉害。” 说罢大步冲来,全力运转玄冥真气,一道道阴寒掌力,排山倒海般打出。 灭劫毫不示弱,峨眉九阳功滚滚流动周身,使出峨眉派绝顶掌法四象掌,正面迎击上去。 但听得嘭嘭啪啪,二人掌力交击,劲气四溢,张四、殷六对望一眼,都不由微微色变,心中皆想:此人武艺当真了得!若是我二人上阵,只怕难以接住对方这般凶狠掌力。 这时鹤喙翁大叫道:“师兄,我来帮你打这尼姑!” 张松溪眼见灭劫大战鹿鸣公,已然使出全力,晓得定难当他师兄弟联手,把牙一咬,便要上前去战鹤喙翁。 却听周老头儿大笑道:“这个凉冰冰的掌法好厉害,来来来,我们比一比谁的武功更凉快!” 身形一闪,已将鹤喙翁拦住,手指一弹,一道森然冷劲袭出。 鹤喙翁心下一惊,连忙侧身避让,反手拍出一掌,口中怪叫道:“你如何竟会成坤的功夫!” 周老头儿嘻嘻笑道:“这算什么?我会的武功还多呢!待我学会了一阳指,左手一阳,右手一阴,那才叫真正厉害呢!” 说罢忽然面露惊喜:“呀!我爸爸只想到了左右互搏,左手、右手各做一个人,他怎么没想到学十门厉害指法,然后一根手指做一个人,岂不是十指齐搏?这般一来,一人化身十人,天下有谁还是对手?” 想到开心处,忽然叫朱寿道:“你来你来,你使一阳指,我使一阴指,我瞧瞧这个想法可能行通。” 朱寿一路被这老儿纠缠,非要学他的一阳指,说是物归原主,又说要用什么一阴指的法门交换,但朱寿见他疯疯癫癫、说话夹缠不清,却只道他信口胡说。 直至此刻见周老头儿施展指法,指力阴寒,招数亦与自家一阳指全然相反,威力却是丝毫不逊,这才晓得人家不曾说谎,顿时心头火热,暗自叫道:原来此人真的会什么一阴指!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门指法却似一阳指的镜子一般,若是配合来使…… 这个念头一起,再也挥之不去,忽听得周老头儿唤他,大喜过望,当即飞步杀入战团,手起处,一阳指使得嗖嗖作响,周老头儿也展开一阴指夹攻。 当年刘瑛姑创出这门一阴指,本意是要对付段皇爷,因此招数、要旨,全和一阳指反其道而行,谁想二人同时出手,一阴一阳此起彼落,便似日月经天,往复不休,不惟威力大增,原本些许破绽,亦是荡然无存,竟是配合得再妥帖也没有! 鹤喙翁武艺不亚于其师兄,原本以一敌二,也自不存怯意,不料几合一斗,竟有手忙脚乱之感,大惊之下,不顾功力耗费,一掌掌疯狂拍出,不敢露出半丝破绽。 (本章完) 0185 峡谷恶战,一阴一阳 本来灭劫同三先生在峡谷转折处交战,山壁阻挡视线,身后众人尚难看清三先生出手,但当他以极刚指力赤手毁剑,武当三侠立刻认出这门指法! 当年俞岱岩于武当山下遭人毒手,捏断全身筋骨,凶手留下金元宝一枚,上面指痕宛然。 彼时张三丰年已九旬,武学修为超凡入圣,然而面对这般指法,亦不由叹息,道是想不明白“寻常血肉之躯如何能练到这般指力。” 张三丰乃是开山立派的大宗师,手创煌煌数十套绝技,皆是发前人所未见,天资之高震古烁今,连他都如此喟叹,武当群侠对这门指法的印象越发深刻。 武当三侠随即想起关于凶手相貌的描述,正是“脸颊有痣、痣上长毛”。 天下有这般特征之人虽多,可此人既懂这门金刚指的功夫,又有这颗毛痣,那是再也确凿不过的了。 宋远桥瞳孔顿红,大喝道:“师太,此人乃是害我三弟的罪魁,这一阵烦请让给宋某!” 若是换了个人说此话,灭劫定然不理—— 她同三先生大战数十合,一时失察,被对方废了长剑,便等同输了一招,以她性子,不彻底搬回局面,岂肯干休? 但是宋远桥乃是最老实不过的人,此刻情绪竟然这般激愤,这个面子灭劫不得不给,当下冷哼一声,侧步退后。 三先生还道灭劫心怯,大喝道:“贼尼哪里逃!”纵身抢出,竟是咬着灭劫不放。 宋远桥大喝一声,一掌斜刺里拍来,看似软绵绵不着力气,速度却快的出奇,正是名震江湖的武当绵掌。 武当绵掌的招数,同峨眉金顶绵掌有些仿佛,但运劲拆招的法门却绝不相同,灭劫师太见宋远桥这一招神完气足、方寸拿捏老道至极,不由大是佩服,点头赞道:“好掌法。” 三先生也识得厉害,眉毛一挑,侧身逼开,反手回了一拳,口中大叫:“老兄们快来相帮,他们人多打我一个!” 殷六怒道:“胡说八道,我大师兄和灭劫掌门先后同你对手,何时以人多相欺。” 那三先生嘿嘿笑道:“老子爱说什么说什么,关你这小白脸屁事——大伙儿快来啊,快快传扬出去,让江湖上朋友都知道,他峨嵋武当不要脸皮,以多欺少,几十人打老子一个啦。” 殷六气得满脸涨红,喃喃道:“世间怎地有如此无耻之人?” 张松溪拍了拍他肩头:“这厮存心要激怒我等,你何必让他如愿?” 他看向三先生冷笑道:“蠢材,我且问你,你多久没接到师门消息了?你师兄刚德失踪,那蒙面和尚是如何对你分说的?” 三先生一震,骇然道:“你说什么?伱此话什么意思?” 张松溪冷冷道:“看来你还不知,半载前汝阳王府的蒙面和尚,在终南山临阵而逃,二先生刚德被人擒获,押去西域,一举摧毁了金刚派。” 三先生怒道:“你放屁!” 张松溪毫不理会,继续道:“神力尊者以下,金刚派弟子尽数死绝,星宿海宝藏亦落入别人之手,你这厮如今不过是個孤魂野鬼,还敢在此耍嘴皮子?” 金刚派相距大都数千里,通信本来不便,半年没有消息也只寻常,但此派名声不振,平常人哪知神力尊者名号?更不可能知道他们在打星宿宝库的主意。 因此张松溪几个关键词说出,三先生顿时信了八分。 不由怒目大喝:“是谁?是谁吃了熊心豹胆,打我金刚门的主意。” 张松溪轻笑道:“我虽知道,却偏不说,活活急死你这王八蛋。” 三先生大吼一声,拳势越加狂猛,宋远桥却是面不改色,任对方拳指变幻,只顾把一套绵掌使开,浑不落半点下风。 这时丑头陀、玄冥双煞齐齐杀出,灭劫喝道:“大家小心,此三人武功极高,那两个西域人掌力寒毒,比桂一飞还胜半筹。” 当初灭劫师徒王府行骗,曾和玄冥双煞过招,当时鹿鸣公见色起意,又低估了灭劫武功,主动说自己掌力极寒,并只用了三层功力出手。 灭劫却恨他眼神淫邪无礼,一出手就把峨眉九阳功全力摧动,当场让鹿鸣公吃了个大亏。 此事虽过去了六七年,但鹿鸣公心窄,一直耿耿于怀,今日仇人相见,自是分外眼红。 又听灭劫大揭他师兄弟底细,心中愈发恨极,狞声道:“贼尼大胆,今日定要叫你知道老子的厉害。” 说罢大步冲来,全力运转玄冥真气,一道道阴寒掌力,排山倒海般打出。 灭劫毫不示弱,峨眉九阳功滚滚流动周身,使出峨眉派绝顶掌法四象掌,正面迎击上去。 但听得嘭嘭啪啪,二人掌力交击,劲气四溢,张四、殷六对望一眼,都不由微微色变,心中皆想:此人武艺当真了得!若是我二人上阵,只怕难以接住对方这般凶狠掌力。 这时鹤喙翁大叫道:“师兄,我来帮你打这尼姑!” 张松溪眼见灭劫大战鹿鸣公,已然使出全力,晓得定难当他师兄弟联手,把牙一咬,便要上前去战鹤喙翁。 却听周老头儿大笑道:“这个凉冰冰的掌法好厉害,来来来,我们比一比谁的武功更凉快!” 身形一闪,已将鹤喙翁拦住,手指一弹,一道森然冷劲袭出。 鹤喙翁心下一惊,连忙侧身避让,反手拍出一掌,口中怪叫道:“你如何竟会成坤的功夫!” 周老头儿嘻嘻笑道:“这算什么?我会的武功还多呢!待我学会了一阳指,左手一阳,右手一阴,那才叫真正厉害呢!” 说罢忽然面露惊喜:“呀!我爸爸只想到了左右互搏,左手、右手各做一个人,他怎么没想到学十门厉害指法,然后一根手指做一个人,岂不是十指齐搏?这般一来,一人化身十人,天下有谁还是对手?” 想到开心处,忽然叫朱寿道:“你来你来,你使一阳指,我使一阴指,我瞧瞧这个想法可能行通。” 朱寿一路被这老儿纠缠,非要学他的一阳指,说是物归原主,又说要用什么一阴指的法门交换,但朱寿见他疯疯癫癫、说话夹缠不清,却只道他信口胡说。 直至此刻见周老头儿施展指法,指力阴寒,招数亦与自家一阳指全然相反,威力却是丝毫不逊,这才晓得人家不曾说谎,顿时心头火热,暗自叫道:原来此人真的会什么一阴指!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门指法却似一阳指的镜子一般,若是配合来使…… 这个念头一起,再也挥之不去,忽听得周老头儿唤他,大喜过望,当即飞步杀入战团,手起处,一阳指使得嗖嗖作响,周老头儿也展开一阴指夹攻。 当年刘瑛姑创出这门一阴指,本意是要对付段皇爷,因此招数、要旨,全和一阳指反其道而行,谁想二人同时出手,一阴一阳此起彼落,便似日月经天,往复不休,不惟威力大增,原本些许破绽,亦是荡然无存,竟是配合得再妥帖也没有! 鹤喙翁武艺不亚于其师兄,原本以一敌二,也自不存怯意,不料几合一斗,竟有手忙脚乱之感,大惊之下,不顾功力耗费,一掌掌疯狂拍出,不敢露出半丝破绽。 (本章完) 0186 长剑绕指,孤鸿计生 丑头陀见鹤喙翁吃紧,露出吃惊之意,手提一把单刀,便要上前助阵。 殷利亨大喝道:“待哪里去!” 身法展开,如一头仙鹤般掠出,手中长剑斜刺丑头陀肩头,剑至中途蓦然一沉,转刺对方小腹。 丑头陀单刀反抡,以刀背磕开长剑,借相撞之力,转手劈向殷利亨。 殷利亨长剑缩回,剑格抵住刀锋,一拧卸开刀锋,顺势再刺。 丑头陀抽臂提刀,架住长剑,身形一转,早抢至殷利亨身前,抡臂挥刀猛劈而下。 殷利亨见这一刀极为凶狠,长剑一缩挡住单刀,同时左手托住对方右臂肘弯,强行封住,手腕一拧,转抹丑头陀脖颈,竟是寸步不让。 丑头陀扬刀相护挡住剑锋,眉头微皱,有些不解: 似这般近身恶斗,发力短促,按理而言,剑不如刀,概因单刀最重攻伐犀利,份量又重,这般相斗,无形中便占了许多便宜。 何况丑头陀武艺精湛,刀法也高,以殷利亨的武学见识,自然不会看不出厉害。 故此在丑头陀看来,对手本不该以短击长,然而不知何故,殷利亨偏偏要同他近身死斗。 此时他二人相距不过二尺,但见一刀一剑,各自绕身游走,于方寸间相互攻防,顷刻间交击数十记,剑刃刀锋,擦出点点火花,相斗之势凶险异常。 丑头陀暗忖道:武当七侠这些年好大名声,此子莫不是年轻气盛,因此不知死活? 这般一想,杀意顿时更甚:既然如此,趁着他师兄弟没曾上前,老子先取他这条性命! 他却不知武当七侠之中,大家各有所长:宋远桥内功精湛,俞莲舟战力最强,俞岱岩偏爱掌法、刀法、张松溪轻功绝妙,张翠山擅使奇门兵刃,莫声谷尤喜暗器。 而在剑法一道上,下苦功最多的,却是殷利亨。 眼见丑头陀出刀越重,殷利亨蓦然一声清啸,剑法忽然一变,手中长剑仿佛化为一条活蛇,原本坚挺的剑身,任意曲折,飘忽莫定,正是武当派大名鼎鼎的七十二式绕指柔剑法! 这门剑法乃是柔云剑法的进阶武学,使剑之人,须凭雄浑内力,摧弯剑躯,如此一来,招式越发变幻多端,让敌人难测难防。 此刻两人相距极近,这门剑法威力益发凸显,但见殷利亨一剑横抹丑头陀咽喉,丑头陀竖起单刀一架,殷利亨长剑忽地一停,剑尖却陡然弯曲,啪的刺中丑头陀肩膀。 丑头陀变招也是及快,剑尖方入皮肉,单刀已然挥来,叮的一声震开长剑,剑尖起处,皮开肉绽,一朵血花炸开。 丑头陀大骇,奋力望后一跃,眼神惊疑不定看向殷利亨。 他二人交手至此,不过三十二招,中间近三十招都是近身缠斗,丑头陀本已渐占上风,却不料武当竟有这般绝技,生生杀了他个防不胜防。 丑头陀斜睨一眼伤口,却是不深,反手两指,封穴止血,冲着殷利亨点了点头,又翘起拇指一晃。 殷利亨却是摇了摇头,暗自叹息:我这内力终究不够精纯,不然方才催弯剑身再快一丝,必能废掉敌人一臂,如今却不过轻伤,当真可惜! 丑头陀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狰狞丑陋的笑容,将身一纵,再次狂攻上来。 他这一攻,刀法又变,但见右手倒持长刀,左右拳此起彼伏猛击,时或挥拳亮刀,却是一路拳法中夹杂刀法的怪异武功,以殷利亨的见识,也识不出这是哪门哪派功夫。 只觉对方双拳如暴风骤雨,偶尔刀光一亮,便似雷劈电闪,着实凶狠异常,想在施展绕指柔剑法,对方攻势如潮,竟是逼得他抽不出手回击。 张松溪看得暗自惊讶,心道这王府当真藏龙卧虎,这四个人任意一个放在江湖中,都是顶儿尖儿的角色,便是各大门派的掌门,也没几個能及。 当下叫道:“六弟休慌,师兄来也!”纵身出剑,同殷六双战丑头陀。 鹿鸣公匆忙中擦看局势,暗叫不好,心中盘算道:这个贼尼着实厉害,我百招以内,怕是难胜,师弟以一敌二,显然不敌,那丑头陀武艺虽狠,也未必抵得住武当双侠,三先生更是吃了人家激将法,他这般纯练外门功夫的,这般发力狂打,时间一久,必然被对手所制…… 连忙开口大叫道:“乌旺参普带人上啊,杀尽这些小辈来帮我。” 乌旺参普乃是他的大徒弟,一手玄冥掌,也有了五分火候,其余武士,也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闻言一拥而上,武当弟子、峨眉八净各自结阵应敌。 一时间,谷中杀声盈天,另一边谷中,因副将战死,元军一时群龙无首,几个百夫长商议了一番,下令士兵下马,都往前面杀来相助。 灭劫见元兵涌出,暗自一惊,急急喝道:“净玄带几个师妹堵住路口,不可使他大举涌入。” 净玄大声答应,欲杀去时,却被几个厉害武士挡住,寸步难前。 周老头儿见了,嬉笑道:“啊哈,小尼姑好傻,这时小小尼姑岂能靠住?还是本供奉亲自去吧!” 他说走就走,将身一纵,几个起落便到了山谷拐弯处,重重一拳,轰的一名元军倒撞在山壁上,随即拳打脚踢,打杀了七八人,顺手抢过一条狼牙棒,立在那拐弯狭隘处,抡开棒子乱打,死死挡住后面元军。 然而他这一走,虽是挡住了元军,却是把朱寿卖了个干净! 本来他和朱寿联手,一阳指一阴指齐出,已经逼得鹤喙翁只有招架之力,全仗着玄冥掌力强自支撑。 如今忽然少了一人,鹤喙翁如获新生,哈哈一声怪笑,连环几掌打出,朱寿哪里是他对手?顿时狼狈不堪。 武炎见状,慌忙上前相助,兄弟二人联手,兀自不敌鹤喙翁,只打得步步后退。 此时天色渐渐暗沉,谷中众人兀自舍生忘死苦战,而外面山道上,叶孤鸿所在的第二队人马飞快经过,一直来到先前前队中伏之处方才停下。 看着满地箭矢,蹄印,叶孤鸿断定道:“鞑子果然在此设伏,多半是被我师父他们引走了,我们不必逗留,径直杀上山,先汇合丐帮灭了他留守人马,然后大伙儿倒转回来,杀尽这边的敌人,便是大捷!” 众人精神皆是一振,纷纷加快前行,不多时,便见中石寺的下寺。 此时夕阳半入江中,天气晦暗寒冷,下寺中冒出几道浓浓的炊烟,叶孤鸿看了片刻,皱眉道:“出去的伏兵,恐怕只是半数,但事到如此,我们也只好以硬碰硬了。” 话音方落,忽然袖子被人扯动,回头一看,却是玉蟾,可怜巴巴望着他道:“哥哥,我饿了。” 叶孤鸿闻言眼神一亮,计上心头! (本章完) 0187 蜈蚣秘法,党项尸魔 残阳将尽。 几个未着甲胄的元军,自寺中说说笑笑出来,前往江边抬水。 忽然不远处树林中,草丛哗啦啦一阵响动。 几个元军极为警惕,齐齐转身,却见一头三四百斤的野猪,自林中横冲直撞而出,背后一只小老虎般大猫紧紧追赶。 元军都惊呼道:“这猫成妖了么?如何竟能追赶野猪?” 那猫听见人声,扭头一看,似乎受惊,“喵尼玛呜”一声大叫,折身扑回林中。 “哎唷!”一个元军忽然喜道:“这不是猫妖,分明是猫仙,来给兄弟们送猪肉吃!” 正是响锣不用重锤,这个元军一句话说出,其余几人眼神都是一亮。 纷纷放下水桶,大伙儿抄扁担的抄扁担,拔腰刀的拔腰刀,就地一散,分头包抄向那头野猪。 莫看彼等无弓箭、猎叉,但他一来人多势众,二来胆力俱足,三来相互配合默契,不出片刻功夫,便把那野猪猎杀当场,就江边开膛洗涮,使刀劈成大块,兴高采烈抬回了寺中。 不多时,寺中炊烟,又浓几许。 “哥哥,我饿了。那么大的猪,都给你送人了,你留一条猪腿给我也好。” 寺外密林中,玉蟾满脸委屈说道。 雪蜈扯了扯她辫子:“你休要闹,你不是一直在吃干粮?在等半個时辰,那野猪的毒性便要发作,你去厨房,想吃什么没有。” 金明珺听她二人哥哥、哥哥叫个不停,忍不住便翻白眼,想要阴阳几句。 但是想起方才情形,喉头蠢蠢欲呕,生生将风凉话咽下。 却是此前众人初至时候,叶孤鸿发现留守兵马依然众多,不由为难,恰好玉蟾说饿,让叶孤鸿生出一计,便问雪蜈讨要毒药,想混进伙房下毒。 雪蜈却道她有下蛊之术,可以施于野物之身,再驱出林外,元兵一旦猎获吃了,不拘是煮是烤,都要中毒,比独闯伙房更加安全。 于是叶孤鸿和莫七、唐珙入林,凭着阿花的嗅觉,擒来野猪一只,任凭雪蜈处置。 随后金明珺便眼睁睁看见,雪蜈一边叽里咕噜不知念些什么,一边摸出块蓝色药饼,用白皙纤细的小手细细搓了一遍。 继而摊开双手,片刻间,无数寸许长短的小蜈蚣,争先恐后从她袖子中爬出,下雨般落在野猪身上,又自鼻孔、耳朵、屁眼,钻入野猪体内。 金明珺看得周身毛发直竖,浑身上下都觉瘙痒,心想这两个苗女身上藏了不知多少恶心虫子,老娘这般清白之躯,倒是不可轻易招惹了她。 又过片刻,下寺一片惨嚎声想起,雪蜈把手一拍,欢喜道:“发作了!” 掌棒长老又惊又喜,丐帮有不少帮众善于养蛇,自然也不缺下毒本事,但似雪蜈这等手段,却是闻所未闻。 忍不住叫好道:“雪蜈姑娘端的好手段!叶兄弟,我等杀上去吧!” 叶孤鸿心中微微吃惊,在他认知中,蜈蚣虽然有毒,却属于蛋白素毒素,不拘蒸煮煎炸,蛋白质一旦失去活性,毒素便该失效,此刻看来,当是五仙教的手段另有独得之妙。 当下点头道:“好!今日雪蜈立了大功,我等趁机杀上山去,救我大哥和丐帮兄弟!” 众人齐齐冲出林子,一路直撞入下寺,只听惨嚎之声此起彼伏,满眼都是发狂奔走的蒙元军卒,还不待众人去杀,便纷纷滚倒在地,眼珠凸起,七窍都流出血来,着实惨不堪言。 叶孤鸿等人也不由心惊肉跳,继续前行,却听一个身披白裘、头戴金冠的少年大步走出,满面怒色喝道:“究竟是……” 话没说问,恰同叶孤鸿等人打个照面。 这两人六七年前,便曾见过,但从孩童至少年,身高、面容,变化俱是不小,虽然都觉有些眼熟,却未认出彼此。 那少年怒喝道:“汝等是何人!” 话音方落,便看见叶孤鸿身后掌棒龙头,立刻醒悟:“你们是丐帮的救兵?看来玄冥双煞等人真个无用——十八金刚何在,替本世子拿下他们!” 一声令下,背后十八名番僧,齐齐大喝杀出。 这少年自然便是保保帖木儿,他派出玄冥双煞等人阻截援兵,自家身边的高手如成坤等,则都在山腰罗汉洞外,防止丐帮众人逃出,自家却贪图舒适,下榻在下寺之中,身边留了这干厉害番僧护持。 寺中留守的元军,大都分食了野猪肉,这些番僧却是不吃猪肉的,保保帖木儿锦衣玉食,自然更加看不上区区野猪,因此不曾中毒。 这十八名番僧,合称十八金刚,其中五人使刀、五人使剑、四人使仗、四人使钹,各有一套合击阵法,足能挡得一流高手。 眼见十八金刚各持杀来,叶孤鸿等人也杀上前去,叮叮当当打成一团。 俞莲舟一口长剑,挡住五剑金刚。 那五个番僧若论单个武艺,谁也当不得俞二侠三招两式,但是五人阵法展开,五口番剑此起彼伏,却是生生将俞莲舟抵住。 莫七、唐珙,合战五刀金刚,两口长剑,五柄钢刀,也自杀得平分秋色。 掌棒龙头最是心急,却被四钹金刚拦下,过手几合,隐见不敌,还好有玉蟾娇叱一声,舞起两口小斧子,帮他撑住场面。 雪蜈和峨眉一众弟子,联手对付四杖金刚,四条铁打禅杖砸山断岳般乱打,众女不敢硬架,各自施展身法,仗着人多游斗。 这般一通混战,待形成各自相持局面,才发现漏了一个叶孤鸿。 叶孤鸿长声一笑,飞身而起,便要来捉那小王爷,保保却也不傻,扭头便逃,口中狂呼:“国师大人,快快救我!” 叶孤鸿心中一凛,心道什么国师?莫不是当初星宿海交手过的那位活佛? 忍不住脚下加速,想要抢先生擒了人质在手,眼见追至近前,忽然呼呼几声,几面铜钹破空飞来,力道十足,叶孤鸿不敢迎接,微微侧身避开。 就这么一耽误,眼前黑影一闪,一个人影已然挡在了保保帖木儿身前,用一种干涩、怪异的声音道:“小辈,可识党项尸魔否?” (本章完) 0188 杨琏真迦,新仇旧恨 叶孤鸿凝神看去,心中一阵凛然,连忙后退数步,和对方拉开了距离。 面前之人,身形尚似个人,面貌却是无异于鬼。 但见此人身高不下八尺,肩宽腿长,手大脚大,偏偏生得极为瘦削,一件僧袍裹在身上,便如竹竿撑着被单般飘飘荡荡。 骷髅般一张面孔,光秃秃天灵盖,周遭一圈蓬乱散发,死人般铁青皮色,眼窝深陷,一双眸子猩红如血,看着妖异非常。叶孤鸿心道:无怪此人自称尸魔,单论这模样,果然不似生人。 猛地想起,当初几人大战桑波活佛时,那活佛曾恨恨道,千辛万苦万苦求来神功,便是为了同党项尸魔争天下第一,这般推论,这怪人武功,理应不在桑波之下。 一时不由踌躇,当初击退桑波,靠的是和史飞龙、俞莲舟合力,更仗着湖上浓雾,显露无形剑气的踪迹,即使这般,史飞龙还落下沉重内伤。 若是这尸魔也有这般本领,那么今日要救丐帮,岂不更加艰难? 他正踌躇,忽听得唐珙怒喝道:“妖僧!唐某走遍天下寻你,不料竟在此处相遇,吃唐某一剑!” 唐珙和莫七联手正斗五刀金刚,忽然爆发怒吼,看也不看敌人钢刀,飞奔便走,所幸莫七还有余力,剑势一紧,将敌人攻势尽数接下。 唐珙满面杀气,纵身一跃,手中长剑直指尸魔面门。 叶孤鸿惊道:“唐兄小心!” 此前同明教决战,唐珙肩头中了疯道人一剑,此刻犹未痊愈,武力自然不如盛时,叶孤鸿口中提醒,手起一剑,刺向尸魔心口。 他二人剑法凌厉,尸魔却不躲不闪,双手齐出,右手一把握住唐珙长剑,一扯一扭,吱呦一声怪响,唐珙手中一口精钢百锻的好剑,已是及柄而断。 那剑身绕在了尸魔手上,仿佛一个铁手套,就势一拳捣出,唐珙闪避不及,胸前早着,一口鲜血喷出,全身倒飞而出,胸口处衣衫都遭拳上缠绕的剑刃割裂,血迹缓缓渗出。 苏清梦尖叫一声,只觉眼前发黑,连忙想要奔来救护,却被面前金刚死死挡住。 肥猫阿花却不知哪里蹿出,上前舔了舔主人面颊,随即面向尸魔,毛发皆竖,喉咙中发出威胁的呼呼低吼。 三先生以大力金刚指捏断灭劫长剑,已是骇然听闻的绝技,而这党项尸魔,以赤手缠绕扭断长剑,便连白印也没留下一道,皮肉之坚,竟是更在三先生金刚指之上。 但就在他夺剑、击飞唐珙霎那,抓向叶孤鸿宝剑的左手,却是蓦然握空! 叶孤鸿剑至中途,剑尖一沉,速度陡增,避开手抓,唰的刺入尸魔小腹。 群侠看在眼中,精神都是一振。 唯有叶孤鸿心口一惊—— 这一剑刺入衣裳,毫无受力之处,便似刺在空气中一般。 叶孤鸿心中陡然浮现出一个古怪念头:他的肚子哪里去了? 尸魔怪笑一声,左手复张,一爪扫向叶孤鸿面颊。 叶孤鸿将头一仰,然而尸魔那条手臂,却是陡然长出一尺,黑的发亮的尖尖指甲,便似兽类爪子一般,直朝他面孔挖来,速度快绝。 叶孤鸿一惊,双脚力蹬地面,强行拧身,全身卷起,腾腾腾横飞三圈,避开爪子的同时,顺势把蛇骨剑一掀。 这一掀,尸魔衣衫裂开,叶孤鸿一眼瞥过,陡然惊出一身冷汗—— 却见那衣衫之内空空荡荡,上半身、下半身之间,竟只有孤零零一条紫黑色脊柱相连,肠胃之类脏器,明显小于常人,紧紧依附在脊柱上,外面裹着一层紫黑色皮肤。 尸魔人瘦衣宽,虽被叶孤鸿划了条口子,但布匹往下一坠,立刻便重新掩住。 “桀桀桀……”尸魔阴森一笑,点头道:“躲得开本座这一抓,你小子足堪自傲!” 又看向兀自起不得身的唐珙,冷冷道:“你这小子又是何人?本座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这般拼命?” 唐珙嘴角不断溢出血来,目含热泪,咬牙道:“杨琏真迦!无耻妖僧!你还记得绍兴大侠唐钰么?” “唐钰?绍兴大侠?”尸魔眼中猩红闪烁,仿佛鬼火明灭,随即桀桀一笑:“想起来了,不就是替一干宋帝后妃埋骨头的家伙吗?” 他上下打量几眼唐珙,点头道:“哦,你是那厮的儿子!怪不得有些眼熟,呵呵,你这孽种,既然当初逃得残生,便该去穷乡僻壤苟延残喘求活,如何还敢到本座面前讨死?” 这一番话说出,众人顿时明白,怪不得唐珙如此义愤,原来此人便是他的杀父仇人,也是当初带领番僧,挖掘南宋帝陵的党项妖僧杨琏真迦! 一时间,群侠人人色变—— 南宋一众皇帝虽然大多无能,但毕竟是汉家天子,死后竟被这异国妖僧作践尸骨,华夏儿郎,面上都要因此无光。 那尸魔一席话说罢,大步走向唐珙,显然是要取他性命,眼神却隐隐瞟着叶孤鸿。 此刻俞莲舟等人,都被十八金刚缠住,唯有叶孤鸿尚还自由。 尸魔心中,本要先对付了叶孤鸿,但是方才见他辗转腾挪,一身轻功却是不凡,这恰恰是尸魔如今的短处,因此故意要杀唐珙,真正用意,却是欲逼叶孤鸿来救人,好便近身对付了他。 不料他方迈出两步,叶孤鸿一声清啸,飞身便走,竟是对唐珙不管不顾! 尸魔一愣,扭头看去,饶是一张死人般面皮,也不由赫然动容。 却是小王爷保保帖木儿,见自己这厢大占上风,竟然不再跑远,只安心立在原地观战。 尸魔虽然并非汝阳王府下属,但汝阳王却是他在朝廷中的最大奥援,不由心惊肉跳,大喝道:“小王爷快跑!” 保保帖木儿也自大惊。 他只知尸魔武艺高绝,却不晓得此人如今轻功上竟存了短板,居然放任叶孤鸿追来,忙扭身要跑时,叶孤鸿一个筋斗自他头顶翻过,落在身前拦住。 只得大喝一声,拔刀迎面劈去。 保保帖木儿虽也练些武艺,在叶孤鸿面前却屁都不算,但见叶孤鸿叶孤鸿微微一侧,让过刀去,左手一拂,扫中对付手上穴位,那刀当即落地,反手一個耳光,打得保保帖木儿翻跟斗倒地。 这一个耳光,一个抽的痛快,一个挨的利落,啪的脆响声中,两人同时想起一桩往事,再看对方面孔,顿时对上了号,齐声叫道:“是你!” 保保帖木儿低吼道:“是伱这骗子!是你偷了本世子的玉佩,去王府诓我母亲!” 叶孤鸿随即大笑:“我道是谁,原来是我的好安达王保保!对了,我那老丈母娘,如今可好?我的媳妇儿今年该有七岁了吧?” 说话间,顺手捏住了对方大椎穴,提起在手中。 回身看去,尸魔一脚踢飞了阿花,也把唐珙提在手中,黑漆漆的尖锐指尖,紧紧扣在唐珙颈子上。 二人目光一触,同时喝道:“放了我唐兄/小王爷,不然我便宰了他!” 说罢二人都是一愣,叶孤鸿随即冷笑,手中蛇骨剑一抖,王保保高声惨叫,左手小指断落在地,断指处血如泉涌。 尸魔血目一瞪,便要撕扯唐珙身体,却听叶孤鸿冷笑道:“你碰他一根手指,我立刻宰了小王爷!” 尸魔爪子一凝,恶狠狠看向叶孤鸿。 (本章完) 0189 老周怕鬼,小叶害人 叶孤鸿微笑道:“你怕我不敢?呵呵,明着告诉你,这位唐兄却不是我峨嵋弟子,只不过是个江湖游侠,你便把他大卸八块,亦难抵汝阳王独子的性命,你若不信,只顾下手!” 尸魔瞪着血目,心道这是什么狗屁话,便是你峨嵋弟子又如何,你们全部加一块,也自难抵小王爷性命。 又听叶孤鸿淡淡道:“我和你却不同,我只要宰了这小王爷,立刻名震天下,因此莫看你我手中都有人质,但是此刻我不怕伱,你却要怕我。” 说罢又是一剑,王保保再次惨叫,一条无名指又遭割下。 这尸魔乃是党项番僧各派共推的首领,乃是江南释教都总统,武艺大成以来,深得汝阳王赏识,目前正在朝中运作,要推荐他为国师,顶替了桑结活佛,总管天下僧道。 因此王保保若死在他的面前,汝阳王支持多半落空,本来大好前程,便成镜花水月。 尸魔为了练不世神功,甘心把自己弄的不人不鬼,可见功名心炽热无比,又岂肯接受这个结果? 当即咬牙叫道:“你不要再伤小王爷,大伙儿有话好商量!” 叶孤鸿嘿嘿一笑:“既然如此,还要我吩咐么?你且放人,再让那些番僧都住手。” 尸魔摇头道:“王府十八金刚,岂是本座能号令?本座先放了此人便是。” 说罢轻轻一推,唐珙踉跄跌出几步,一跌坐倒在地。 叶孤鸿叹息道:“安达,看来你命中注定,与手指头缘分浅薄。” 蛇骨剑一动,再次将王保保右手尾指割断。 王保保疼得眼前发黑,浑身剧烈抖动,但连吃许多痛苦,多少有些习惯,竟死死咬牙不再惨叫。 待那阵最强的痛感稍过,立刻放声大叫道:“十八金刚,都给本世子退、退下!” 那十八金刚却是令行禁止,齐齐往后一退,俞莲舟等人立刻聚在一处,苏清梦飞奔去抱住唐珙,放声大哭,从怀中摸出几颗药丸,喂他服下,唐珙指着猫道:“阿花,快去给阿花一颗药吃。” 尸魔如临大敌,死死盯着叶孤鸿:“放了小王爷,本座好好放你等走路,” 叶孤鸿摇头道:“我等星夜赶来,专为接应丐帮,你们让丐帮众人来此,我便立刻放了我的亲亲安答。” 尸魔沉吟片刻,低声道:“十八金刚,且拨两个说得清楚话的,上去让人放了丐帮下来。” 掌棒龙头自告奋勇道:“只怕本帮兄弟疑心鞑子使诈,我也同去一遭。” 当下同两个金刚各自而去。 这三人去了没片刻,忽然听得一片脚步声传来,又见几点火把摇晃,随即便听得周老头儿的大嗓门,大惊小怪叫道:“啊哟,你们瞧这些鞑子如何都死了?哎唷,一個个七窍流血这般惨,莫非被恶鬼讨了命么?快走快走,老子第一怕蛇,第二怕鬼,大家千万不要在此停留!” 那声音飞快接近,片刻之间,便见一个老头儿飞一般撞入后面庭院,尸魔回身,恰好与他对了个脸儿。 周老头儿手中抓个松树枝子做火把,烧的黑烟滚滚,黑烟明火中,正照见尸魔那森然可怖得面庞,心跳一停,怪叫道:“啊呀!鬼捉住我了!快来救我!”飞起一脚,扫提尸魔小腹。 他这一脚含怕而发,真个凌厉无比,呼啦一下扫过尸魔小腹,这若换一个人,立刻便是肠穿肚烂的局面。 然而尸魔身体构造古怪,周老头儿势在必得的一脚,便似之前叶孤鸿的剑一般,放了个空,他思路立刻歪了,惊呼道:“鬼没有形体,我打不着他,我要死了!” 火把一扔,转身纵上大殿,瞬息间便逃得无影无踪。 这时灭劫、宋大、张四、殷六带着一众弟子匆匆奔出,见了尸魔形象,也都一惊,匆匆站定。 但这些人却不似周老头儿迷信,望后一看,便看见叶孤鸿等人,灭劫高声道:“徒儿,此人是敌是友?” 叶孤鸿道:“此人是元廷妖僧杨琏真迦,自称尸魔,武艺还在萧飞扬之上,师父你们小心些。” 灭劫这时已然看到爱徒手中挟持的王保保,她此前见过了丑头陀,此刻再见王保保,稍稍一愣,便想起乃是昔日所见的少年,不由笑道:“你倒是能干,他又落入了你手中?” 叶孤鸿哈哈一笑,随即问道:“师父,伏击你们的敌人呢?” 张松溪道:“一个金刚门的高手,吃我大师哥打成重伤,那人乃是害我三师哥的罪魁,特意留他条性命,将来让我三师哥亲自报仇!其余三人见势不妙,带了那伤者退去,剩下的王府武士,杀了一半逃了一半,五百元军,被我们借地势杀了一二百,如今不知躲去修整,只怕不久便要回来。” 殷六道:“我们队里也有损伤,不少人都受了轻伤,尤其武庄主吃了玄冥双煞一掌,伤势沉重,朱庄主抱着他,另寻地方养伤。” 叶孤鸿心道这二人本就是墙头草,如今见识了元廷的实力,这一去只怕是鳌鱼脱得金钩去,摇头摆尾不再来。 当即点了王保保几处穴道,让季筱蓉、金明珺二人挟持住他,自己大剌剌走上几步道:“师父,如此局势,待到丐帮下山,他山上高手下来,玄冥双煞等人回归,必然还有一战,这个党项尸魔厉害得紧,大家且趁人多,把他料理了吧!” 尸魔不由心惊肉跳,他深知丑头陀、玄冥双煞等人手段,这些人既能将彼等击败,自然不是泛泛之辈,不由大喝道:“你这小子也是正派弟子,怎么有这般狠毒的害人心肠!” 却听唐珙惨声笑道:“叶师弟,这厮猪狗不如,不要同他说什么仁义道德,让他死的越惨越好!” 叶孤鸿叹道:“可惜周大哥胆子太小,吃他吓跑了,不然有周大哥在,这尸魔愈发翻不了天。” 便听房顶有人道:“放屁,我的胆子何尝小了?我本来虽要跑的,却怕小尼姑和小小尼姑她们都被鬼给害了,因此又回来了。” 说罢周老头儿从屋顶一跃而下,脸上却没了惧色,指着尸魔道:“幸好我回来了,却是看出这厮乃是装鬼,他分明有影子!哼,我最恨人装鬼骗我,你这个尸魔,吃老子的大伏魔拳吧!” 说罢手起一拳轰出,拳势恢弘正大,尸魔怒道:“真当本座是泥捏的?想杀本座,拿人命来填!” 也不让也不荡,呼的一拳打出,那胳膊直直的,仿佛抡出一般,发力与寻常拳法大异,宋远桥惊呼道:“辰州僵尸拳!” 两个拳头相撞,尸魔身形一晃,周老头儿却是噔噔倒退数步,捂着拳头叫道:“啊哟,这假鬼拳头可真硬!” (本章完) 0190 以八敌一,以爪对爪 尸魔同周老头硬碰一拳,一个不过身躯微晃,一个却是连退数步,单以功力而论,可谓高下立判。 峨眉、武当众人,见状都吃一惊。 要知灭劫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周老头当初大闹峨眉山,愣把她闹得束手无策,才由着他做了峨眉派供奉,足见武艺之高,不料竟也奈何不得这尸魔! 但这尼姑却是个护短的性子,周老头如今既是她峨眉的人,便见不得他吃亏,当即虎起脸喝道:“邪魔外道,且吃贫尼一掌!” 说话间揉身而上,运足九阳功,一记“佛光普照”迎面拍出。 这一掌敌人避无可避,只能硬抵,尸魔本也不曾打算闪避,呼的一掌拍出,一道极为阴寒邪异的内力汹涌而至。 两掌交击,嘭的一声大响,尸魔身躯再次一晃,灭劫腾腾退开四五步,只觉胸中一阵烦闷,连忙运功化去体内余力。 俞莲舟见状,目视宋远桥,宋远桥心知其意,大步踏出,口中喝道:“好功夫,阁下也接宋某一掌!” 呼的一掌拍出,似慢实快,俞莲舟趁机矮身一蹿,无声无息近得尸魔背后,双手持定剑柄,狠狠一剑捅出。 师兄弟二人前掌后剑,一明一暗,形成两面夹攻之势,那尸魔却极为灵敏,脚下退后半步,身形微转,右掌前推,左臂横扫。 但听“嘭”、“啪”两声,宋远桥闷哼一声,被强行震退,俞莲舟手中长剑只剩半截,吃尸魔以手臂生生砸断。 至此,周老头、灭劫、宋大、俞二,在场武艺最高的四人,各自都吃了小亏,方知这尸魔的本事,竟还远在丑头陀、玄冥双煞等人之上。 叶孤鸿看得不由后怕,方知自己抢得王保保在手,是何等侥幸。 又暗自心道:怪不得当初桑波声称要和此人争天下第一,似这尸魔的功夫,张真人若不下山,只怕天下都没人敢言稳胜! 灭劫、俞二都不是迂腐之人,试出对方功夫强横,灭劫坦然大喝道:“元廷中竟有这等妖魔,若不早除,异日必然祸乱天下,大伙儿不必讲江湖规矩,齐肩子上吧!” 说罢身形一晃,四象掌率先拍出,周老头儿大喜道:“太好了,人多若不欺负人少,又何必人多?” 拳架一拉,左手伏魔拳,右手空明拳,一刚一柔,呼呼攻了上去。 叶孤鸿一声低啸,亦是一招亢龙有悔拍出。 宋远桥略一踌躇,终是决定以大局为重,叹道:“也罢,师弟们动手!”施展武当绵掌攻上。 俞莲舟心道对方既是尸魔,我等除魔无情,什么手段不能施展?索性便把犀利绝伦的绝后虎爪使出。 张四、殷六、莫七各出长剑,齐齐叱咤攻上。 峨眉武当八大高手围攻党项尸魔,那尸魔又惊又怒,怪叫道:“依多为胜,算什么好汉?” 鼓荡起一身古怪内力,双臂直上直下乱打,两腿不时扫踢,招数古拙雄奇,拳脚既重且快,掀起恶风呼啸。 九个人以快打快,顷刻间交手二十余招。 宋远桥博学多闻,一边凝神对敌,一边暗自想道:仅仅僵尸拳可没这般厉害,这家伙也不知学了多少邪门功夫,如今融会贯通,卓然成家,已是堪称邪道上的大宗师了。 灭劫亦是暗暗惊骇,心中忖道:这人武功究竟如何练的?我这里八人围攻,纵是萧飞扬、桂一飞之流,也要顷刻间败亡,这魔头如何竟支持这么久,难道他真個有媲美张真人的境界? 她心中惊疑,出手却是更快,其余众人亦是如此,绝学、杀招,不要钱一般甩出。 尸魔也是首遭面临这么多强敌,岂敢稍有留手?早把武艺施展到了极处,一双臂膀,仿佛化为数十条般,或拳或掌,或指或爪,变化无方。 又斗几合,忽然左胳膊凭空长出一尺,黑漆漆指甲,险些挖了周老头儿的眼珠。 周老头虽躲得快,也惊出一身冷汗,眨着眼怪叫道:“你这一下手法乃是九阴爪的法门,你却从何处学来?” 尸魔冷笑道:“什么狗屁九阴爪?这是汝阳王赐本座的秘笈!” 周老头摇头不信:“汝阳王算什么东西,他哪里能知道这个法门!” 他两个谁也不肯信谁,却是不知当年金国有位小王爷,机缘巧合学了这门爪法,自家细细录成册子,放在王府的书房里。 后来金国为蒙元所灭,这册子被火烧了一半,残册为蒙古人所得,因残缺不全原缘故,一向无人修炼,最后落进了汝阳王手中。 汝阳王此人有个见解,便是四处造反的义军,若无江湖大豪参与,便等于没了筋骨,因此一向有意控制江湖,并大肆招募武者替他效力。 而为了吸引这些武人,除了金银女色,更以蒙元当年攻山伐派所得诸般秘笈,建立了一个武库,凡是立下功劳的,都可借阅其中秘笈,这尸魔便是因此得了残册,悟出这门手臂瞬间变长的法门。 周老头见对方不认,心中焦躁起来,大叫道:“你在别人面前吹牛也罢了,在我面前却是原形毕露,你且看好!” 他双手由拳变爪,左爪上圈下钩、左旋右转,旋风般连变七八般花样,掀起漫天爪影。 蓦地里右爪疾伸,便似尸魔一般陡然长出一尺,五指竖插尸魔肩头,扑的一声,已将那尸魔衣衫戳出五个窟窿! 尸魔只觉肩头一痛,皮肉一跳,玄功自发将他手爪弹开。 侧头看去,只见肩上留下五个血色指印,心中暗自点头,晓得若是换了别人,此刻肩膀已是五个血窟窿了! 再回想周老头方才招数,果然与自己所得残册契合,不由贪念大起:这功夫便似替我度身定制一般,若能学在手中,威力何止倍增? 尸魔自然不知,这门爪法,本是九阴秘笈中的一门绝学,摧敌首脑,如插腐土,最是厉害不过。 当年周顽童怀揣秘笈,却受限于师兄遗命,不敢学习其中武功,直到传授义弟时才无意练成,却是一生也不曾用过几遭,满口称自己尽数忘了。 直到后来寿数将近,眼看自家儿子比自己还要浑噩,生怕他将来受了人欺,思前想后之下,终究是舔犊之情胜过了对师兄的敬畏,把秘笈中的诸般绝学,尽数传给了儿子。 周老头一爪既中,却吃尸魔弹起,惊声怪叫道:“啊哟,这厮铁打的么?怎么插不进去?” 尸魔左拳捣出,周老头连忙退让,殷六却使出绕指柔剑法,长剑陡然一弯,刺在尸魔肋下,然而剑尖透体不入,尸魔左臂顺势砸落,啪的一下,将殷六的长剑也砸断了。 莫七惊呼道:“这厮刀枪不入么!” 忽然弃剑近身,使出震山铁掌,双掌齐齐拍出。 尸魔想要回臂横扫,宋大、俞二齐声大喝,同使擒拿手法,牢牢扣住他右臂,莫七双掌不偏不倚,拍中尸魔背心。 震山铁掌乃是武当派最为刚猛的绝学,莫七全力施为,便是那尸魔也不由闷哼,向前扑跌一步。 莫七却是向后一跃,把手连甩,满脸痛苦神情,却是方才两掌,便如拍在岩壁上一般,手都肿胀了一圈。 但尸魔这一步跌出,身形不稳之下,破绽顿时大露,周围一干都是大高手,岂能放过良机?只听砰砰之声不绝,灭劫、宋大、叶孤鸿,先后将拳脚轰击在尸魔身上。 那尸魔虽然骨硬如铁、皮坚似墙,但是灭劫等人何等功力?一道道强横内力透体而入,打得尸魔歪歪倒倒,便如喝醉了酒也似。 正在这时,忽然金明珺、季筱蓉齐声惊呼,众人扭头看去,只见一个五十余岁老僧跃过高墙,拳打足踢,一招间逼退二女,劈手夺了王保保在手。 那老僧一声怪笑,正待离去,忽然咕咕一声闷哼,一道小小身影横空而起,双掌拍向老僧。 (本章完) 0191 含血喷人,抓腰成空 玉蟾相貌可爱,粉妆玉琢一般,年纪又小,神情含羞带怯,江湖中人,任谁初见时也不会把她高看。 后果自然便是吃个大亏。 明教五散仙,冷谦的武功堪称第一,但是峨眉一役,从头酱油到尾,究其原因,便是吃了玉蟾一记偷袭的缘故。 成坤老谋深算,何其警惕的一个人? 方听得咕咕一声闷呼,也不问是何情况,扭头便拍出一掌。 然而待他眼神看去,只见一个肥肥白白的女孩凌空飞来,也不由戒心大降,下意识便减了几分掌力。 然而三掌微微一交,成坤立刻察觉对方两只小手掌中,一道沛然巨力急涌而至,心中一惊,只觉这那里是个小女孩?分明是一只滋滋冒烟的火药桶! 趁着手掌未完全接实,足尖一撑,抢先发力,身形飘飘然望后飞退。 轰的一声,玉蟾掌力发出,只打得空气一声爆响。 看着这般动静,饶是成坤见多识广,也不由一阵后怕。 这女孩的功力之深,匹配上她的年龄,着实骇人听闻。 成坤这一遭,真個是老虎发善心,一时不忍这般一个可爱女孩,就此死于自己掌下,因此强行抽回几成掌力,以至于招式还不曾用老,不然这一掌接实了,多少都要受点内伤。 玉蟾一掌不中,身形落下,四肢一张趴在地面,咕咕一声叫,再次跃起,依旧双掌拍来。 成坤这一次却有了防备,转步挪身,让开锋芒,一指探出,点在玉蟾侧腹部的章门穴上。 玉蟾只觉一道冷电刺入,身形凌空一抖,跌落身形,浑身冰冷酸麻,就地下抖成一团。 然而玉蟾虽然被他击倒,但是连续两掌击出,毕竟拖延了时间,成坤再欲走时,只听哗啦一声,两条剑不似剑、鞭不似鞭的兵刃左右横扫而来。 成坤眉头一皱,拧身让开。 雪蜈双持雌雄蜈蚣剑,步转身移,双剑抽、甩、劈、砸,大开大合杀来,成坤手无寸铁,一手又抱着王保保,顿时被逼得连连退步。 趁他被纠缠,叶孤鸿厉啸一声,飞身而至,凌空一掌“飞龙在天”重重拍落。 成坤将身一转,让开掌势,反手一指戳出,冷气森然,正是一阴指绝技! 叶孤鸿正待避让,忽听周老头高声叫道:“萧史乘龙!” 叶孤鸿心中一动,当即翻身一跃,就势拔出背后倚天剑,借翻腾之势回劈——正是玉箫剑法中的一招“萧史乘龙”! 青光一闪,半截手指已然飞起。 成坤惨叫一声,扭头看向周老头,惊声道:“是你!” 周老头哈哈大笑:“用我家的武艺,欺负我的小兄弟!断你一根手指长长记性!” 他这半年来在峨眉山,到处看人练武,峨眉派除了少数绝技,大多数剑招拳法,都被他记在脑子里。 偏偏又对这一阴指最熟悉不过,眼见成坤使一阴指对付叶孤鸿,立刻开口提醒,果然一句建功。 叶孤鸿一剑得手,正要再攻,忽见成坤将断指猛然戳出,他正不明所以,陡然阴寒指力透体而入,周身一酸,踉跄后退,心中大惊:对方指头断了,怎么指力反而更强?而且双方相隔五尺,自己是如何中的招?难道竟练成了无形指力? 正不解间,便见雪蜈大叫杀来,成坤又是隔空一指,雪蜈闷哼一声,浑身颤栗,相后便倒。 成坤面色阴沉,趁机便要上前施展杀手,金明珺大叫道:“谁敢伤我师弟!”奋不顾身一剑刺来,成坤将身一让,季筱蓉、魏堇宜等女,长剑源源而至。 另一边周老头弃了尸魔,大叫奔来,成坤低骂一声,不敢久留,把王保保往腋下一夹,回身狂奔几步,一跃跳过围墙,就此不见身影。 周老头正要去追,金明珺哭叫道:“周供奉,你快看看我师弟啊!” 周老头“哎唷”一声,摇头奔来:“小小尼姑事真多,你师兄真没用!” 金明珺回道:“我不是尼姑啊。” 周老头嬉皮笑脸道:“现在虽然不是,早晚也要剃个小光头。”说罢扶起叶孤鸿,皱眉道:“兄弟,你怎么回事?” 叶孤鸿一片茫然,摇头道:“周大哥,你家一阴指,能够凌空伤人么?” 周老头摇头道:“就算功力再深,手指头断了,还如伤人?哎唷,我知道了。” 他再叶孤鸿伤口处一点,叶孤鸿疼得大叫一声,却听周老头惊叹道:“这厮当真是个奇才!竟然临阵想出这等办法!兄弟,手指一断,经脉末梢受损,本该凝聚不出指力,这厮却是把自己血液凝成冰晶,以此为媒携带内力,强行射入你体内!那冰晶融去,内力却留在了你身体里!了不起,了不起,这个招数我回头好好想想,多半能创出一门厉害功夫……” 他一面说,一面把手按在叶孤鸿身上,运功替他驱除体内寒劲。 周老头对这门一阴指熟悉无比,由他出手,却比叶孤鸿自家强行运功化解要快捷了无数。 另一边,围攻党项尸魔的八人,先后少了叶孤鸿、周老头,尸魔压力顿时大减,加上莫七震伤了手掌,灭劫听到叶孤鸿受伤,频频张望,有些魂不守舍,尸魔趁机硬抗宋大、俞二一招,强行撞出包围。 宋大那一掌分量十足,饶是尸魔如此强横躯体,也不由喷出一口血来。 但俞二抓向尸魔腰子,却只撕下一大块衣裳,进而看清了对方古怪至极的躯体构造,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我拼命抓他双肾,抓来抓去,原来是一场空? 尸魔虽然轻功不佳,却是如今躯体不够灵动缘故,这般向前狂奔,势头却是不慢,尤其是遇到围墙,脑袋一低,径直撞穿,群侠却没这等本领,跃过围墙看上,他已撞碎栏杆,一跃跳入岷江。 此时天寒地冻,天色又暗,几人在江边凝神看了许久,也不见尸魔浮出水面,张四手里扣着暗器,喃喃道:“这厮躯壳古怪,不会从水下一直走了吧?尸魔尸魔,莫非真炼成了魔躯不成?” (本章完) 0192 丐帮内奸,党项长老 成坤、尸魔先后窜逃,元廷一方群龙无首。 玄冥双煞、丑头陀那伙,也不知是看出了端倪,还是已然同成坤汇合,总之再不曾现身。 剩下的十八金刚,却不免做了顶罪的羔羊。 这十八个番僧,五剑五刀四杖四钹,各自列成阵势,足以抵挡一流高手,也算是汝阳王府一众武士中的佼佼者,如今却被弃如敝履。 灭劫等人一腔子火无发泄处,果断杀了上去,其中两个金刚去了山腰通报,剩下十六个,同峨眉、武当战在一处。 史飞龙带领丐帮下山,正见乱战,毫不犹豫喝道:“诸位兄弟,杀鞑子啊!”扭身便抄背后元军杀去。 这二百余元军,都是分拨在山腰值守的,听得两名金刚前来传讯,道是小王爷勒令放人,不由放下了警惕,此刻丐帮暴起,他仓猝间不及列成军阵,顿时吃了大亏。 丐帮这些帮众,先前在峨眉山便战死了不少,至思蒙河中伏,又战死近二百人。 后来下寺血战,加上这几天死守罗汉洞的,又死一百余人,如今还活着的,也不过百余,却都是帮中真正精锐,武艺稍差的,都死在了途中。 那罗汉洞中有山泉解渴,这些帮众又多少带了些干粮,几天功夫,倒无饥渴之虞,也都有气力拼命。 史飞龙独自在前冲锋荡阵,双掌如风,一掌一条性命,便似拍核桃一般。 四大长老也自压抑久矣,各自施展绝技,便如四头猛虎,勇不可挡。 其余丐帮七、八袋弟子,也都各有绝学,对付乱成一片的元军毫不为难。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功夫,二百元军,被杀的片甲不存,领军千户束里不花倒是有种的,奋力挥刀,同史飞龙大斗了五六合,遭他一掌打塌了胸膛,当场吐血断气。 那十八金刚亦未落好,饶是拼命抵抗,但对上灭劫、周老头儿、武当五侠火力全开,加上两派弟子相助,亦都一一毙命当场。 这时史飞龙带了几個长老过来,见了灭劫等,满面感激神色,当场便要跪倒拜谢。 被宋远桥一把抱住,口称:“史帮主,万万不可。” 史飞龙流泪道:“若不是你们相救,我丐帮菁华尽折于此,史某便是罪人也。” 灭劫叹道:“叛徒害人,岂能怪得了你?你们丐帮兄弟人多势众,遍及南北,比我等一般门派,自然更受元庭所忌,他于中安插人手,也是应有之义,如今贵帮损失虽大,但若能因此捉出叛徒,也未必不算值得。” 史飞龙缓缓点头,咬牙道:“是!却是兄弟自家手软了,经此一役,方才知道内应的厉害,也只好下重手,以拯沉疴。” 回头道:“执法长老,清点所有兄弟,凡是当初前任传功长老、掌棒龙头一脉,提拔至六袋以上的弟子,都给我拉出来。” 执法长老神色肃穆,点一点头,立刻去身后帮众中一一认人。 丐帮众人顿时一片沸腾,史飞龙大喝道:“都不要吵闹!今日若不是峨眉、武当来救,我丐帮几乎毁于一旦,因此拼着家丑外扬,我也要给好朋友们一个交代!” 他瞪目望着帮众,指着叶孤鸿道:“我义弟此前对我说过,前任传功长老东方白,其实并没有死,而是做了汝阳王府的打手,我这几日细细思索,东方白非是个没肝胆的,他假死投敌,问题只怕还在前任掌棒龙头身上。” 丐帮帮众听说东方白之事,都不由目瞪口呆。 却听史飞龙叹道:“此事丐帮引为家丑,江湖上只怕没有几人得知。上一任掌棒龙头李大目,在我丐帮效力二十余年,功劳威望,皆非小可,但我的尊师,也就是上一代龙帮主临死前私下对我说,李大目下毒害他!” 丐帮帮众大多不知此事,无不动容,史飞龙摇头道:“只是我师父察觉此事之时,中毒已深,他生怕惹起大乱,故让我继位后,同执法长老配合,偷偷调查李大目为何要害他。我二人穷数年时光,方才察出,李大目竟然是党项皇族遗种,汝阳王府的客卿,之所以混在本帮,便是存心要行颠覆分裂之事!” 这话说出,不仅丐帮众人,便是灭劫等,也都不由目瞪口呆。 丐帮四大长老,于丐帮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不料其掌棒龙头,竟然是蒙古人安插的内奸,真正是耸人听闻。 便听史飞龙恨恨道:“事情查清,本要取他性命,可恨我那时武艺尚未大成,和执法长老一起出手,居然仍是被他杀了出去,我也正是为了此事心中憋屈,拼命强练武功,这才导致走火半瘫,不得不放下帮务,四处寻药疗治,而东方白,也是这个阶段传出死讯。” 说罢长叹道:“据我现在想来,多半是东方白有什么要命的把柄,被李大目拿捏住,因此不得加屈从。而出卖我们行踪的奸细,必然也是他二人这条线上的。” 一番话说完,群丐群情激动,想起一路被追杀的惨状,都愤愤大喝道:“捉出内奸,千刀万剐!” 史飞龙解释因果时,执法长老一直铁着脸认人,这里都是高袋弟子,没一个他不认识。 待史飞龙讲完,执法长老皱眉回报道:“禀告帮主,自离峨眉以后,一共六个弟子乃是那二人线上的,但是其中五个都已战死,只剩一个,如今不知所踪,却也没人见他战死。” 史飞龙瞪起眼道:“那人是谁?” “乃是本帮六袋弟子陈友谅,如今二十四岁,三年前加入本帮,以精明强干著称,介绍他入帮的,乃是东方白的徒弟周伯勇,任帮中八袋弟子,不过那人……此前已死在了玄冥双煞掌下。” 史飞龙冷笑道:“三年坐到六袋弟子,这般加力提拔他,多半便是奸细。传令下去,让各地弟子通缉捉拿。” 叶孤鸿心中一动,心想若是此人,倒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丐帮剩下的帮众摆脱了奸细嫌疑,都是大松一口气,便把周伯勇、陈友谅不停嘴的骂了一夜。 次日天明,灭劫邀请众人再回峨眉,不惟丐帮婉拒,便是武当五侠也自谢绝。 张松溪道:“武林中闹出这般大乱,我等急欲回归师门,将前后情形尽数告之师父。还有朝廷中居然有这般多好手,必然还要闹出事来,以后如何应对,也要请师尊示下。” 当下众人洒泪而别,季筱蓉因未曾完婚,依旧随师父回了峨眉。 于峨眉县中,接应了一众受伤的弟子及外门弟子,大伙儿复归金顶,每日加紧习武,以应付日后可以预见的大乱。 (本章完) 0193 纳还宝剑,传递豪情 及归峨眉,叶孤鸿找个无人光景,独自去见师父,要将倚天剑交还。 灭劫不接,小女孩般把两手藏在身后,眨着眼笑道:“为师既给了你,你带着便是。” 叶孤鸿一脸郑重,摇头道:“此剑乃本派镇压气运之宝,自然是掌门人掌管,才合规矩。弟子偶尔借用无妨,岂可就此视为私物?” 灭劫摇头嗔道:“你这孩子,莫非和武当群侠相交久了?倒是添了些道学先生气息。你只记住,凡本派有的,凡为师有的,便是你的。你难道还要同为师分彼此么?” 叶孤鸿听得心中暖意融融,却兀自直直捧着那剑,笑道:“师父所言虽然不错,但是徒儿武功未成,此剑在我峨眉的消息已然传出,天下欲得之人多矣,若是一个闪失,被人夺去,徒弟除了一头跳下金顶,还能如何赎罪?” 又叹息道:“徒儿也不瞒师父,此剑在我身上时,便连睡觉都不敢闭眼,生怕有个闪失,为天下人见笑,又让师父失望。前日对决那党项尸魔,徒儿几番要拔剑斩他,却是见他武艺诡异难测,生怕被他施展什么手法夺去,迟迟也不敢出手,现在想来,此剑当时若在师父手上,任他刀枪不入,也要当场饮恨。” 灭劫奇道:“咦,你素来是个洒脱孩子,如何倒把此事做了负担?你砍那和尚时,出剑不是果断的很?那和尚的武艺,却也是极高明的。” 叶孤鸿苦笑道:“当时周供奉喝了声‘萧史乘龙’,徒儿不假思索便是一剑,事后想来,还微微后怕。” 灭劫正待再说,忽然心念一动,暗忖:啊呀,我却忘了他“前生”之事,岂不正是因此剑被夺,方才被活活气杀?这般看来,这個执念竟然是穿越两世不能忘怀,我又何必紧紧逼他?他如今才十四五岁,已有这般功夫,再过几年,武艺更高明些,我再传他宝剑何妨? 这般一想,瞬间通透,叹口气道:“罢了,既然伱有这个念头,此剑还是为师来保管。待你将来真个武艺大成,再将此剑给你,让你做个天下第一。” 说罢伸手取了倚天剑。 叶孤鸿浑身一松,他自至此方世界,已有六七个年头,心中早已视峨眉为家,这口宝剑,乃是峨眉精神之所在,他心中总觉得要握在灭劫师太手中,方才匹配相衬。 而且他所说也非全是假意,持此剑在手,面对萧飞扬、桂一飞这个级别的高手,叶孤鸿并无惧意,但面对尸魔那种神鬼莫测的对手,他的确有些担心,对方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手段夺了剑去。 如此想法,倒不是吝啬一口宝剑,而是不愿灭劫在此剑好容易失而复得后,再面对复失的局面。 如今还给灭劫,倒似是了却一桩心事,整个人都放松起来。 又听灭劫说什么将来给他,让他做天下第一,哈哈笑道:“师父,徒儿拿着此剑,若是对上张真人,只怕他想怎么夺就怎么夺,这个天下第一,只怕还要再过七八十年哩。” 灭劫知他意思,张真人如今年尽百岁,只怕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活七八十年。 不由正色道:“孤鸿,为师的生平有两大愿望,第一是逐走鞑子,光复我汉家山河,这便不必多说了;第二个愿望,却是想看见我峨眉派武功领袖群伦,盖过那少林、武当,成为中原武林的第一门派!为师自负天赋非凡,但你的天赋,却比为师还要更高,因此这桩愿望,你若不能替为师实现,只怕以后几百年,也难实现了,你说张真人厉害……” 灭劫微微一笑,拉起叶孤鸿手掌,眼神深深望着他面庞,流露出说不尽的欣赏和珍爱。 傲然说道:“张真人十四岁时,有你这般手段么?明教五散仙名震天下,三个都吃你杀了,萧飞扬那般骄傲之人,甘心自刎于峨眉,看似是为了替明教教众讨条生路,其实还不是被你逼得无可奈何?你如今不过十四岁,便有这份能耐,再过十年、二十年,却又如何?孤鸿,你须谨记,自古以来,没有超越不过的前人,他张真人固然神通盖世,我徒儿将来却也未必盖不过他去!” 说着她从怀里摸出那本白虹掌法,低声道:“你拿来此书后,为师日夜钻研,如今已有些许心得,眼前恰好无事,待为师传授给你,我们再慢慢钻研。” 她眼神越说越亮,笑道:“郭祖师一手一脚,开创本门诸般绝学,若是细加分析,其实却有几个源头,一是郭大侠的武艺,全真内功、七怪武学,二是桃花岛的绝技,三是少许密宗武学,四是峨眉九阳功,七怪武学上限有限,且不多说,全真内功加上密宗心法,被祖师揉成金顶白象诀,天赋稍逊的弟子,勤加修炼,也能水涨船高,这便是我峨眉派的基础。” 说罢顿了一顿,又道:“峨眉九阳功,加上飘雪穿云掌、玉箫剑法、狂风绝技,适合天赋较高的弟子,便是我峨眉派目前能看见的上限。可是你此次出山,先后得了降龙掌、剑魔玉书、白虹掌,却是把上限大大拉高!譬如这门白虹掌,乃是道家武学的路子,同桃花岛一系,乃至你的降龙掌,都有可以互通之处,一旦修炼有成,真正是如虎添翼。” 说到兴奋处,拉起叶孤鸿手,在他手心一拍:“你我师徒有这些高明武艺为基础,底子比之祖师爷之时,还要厚实的多,再过十年二十年,超越少林、武当,未必便不能做到!皆是你也不过二三十岁,正是绝佳年华,身为当代第一人,率领江湖中热血男儿,推翻元廷暴政,再塑汉家河山……孤鸿啊,若能见你有那一日,为师此刻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灭劫或是见叶孤鸿渐渐长大,又或是满意他这一段时间的诸般表现,言语之间,把自己压在心底的诸多念头一一诉吐,越说情绪越是激荡,甚至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叶孤鸿心中震动,抿了抿嘴,正要表一表决心,忽然房门嘭的被人推开,周老头儿大模大样走入,笑嘻嘻道:“小尼姑……哎唷!” 老头儿仿佛发现什么新大陆般,大惊小怪叫道:“你怎地又哭又笑,还拉着你徒弟的手?啊哟,小尼姑,你是要学我叔叔神雕侠的老婆师父么?” 灭劫内力一转,面色瞬间眼泪蒸发,一张脸布满寒霜,唰的一声抽出倚天剑:“姓周的,今日不是你、便是我!” (本章完) 0194 江湖无常,风云又起 过得半月,眼见年关将至,饶是雪蜈、玉蟾百般不愿,还是被灭劫“赶”下山去。 说是赶人,其实却是灭劫有礼之处,未过门的姑娘家,赖在别个派中过年,着实不成体统。 雪蜈、玉蟾哭唧唧的,怕回去要挨惩罚。 灭劫其实也挺喜欢这两个丫头,便以峨眉派掌门身份手书一封,倍表对五仙派遣弟子援助的感激,派出长徒净玄,带着净虚、季筱蓉、黎彩霞几名师妹,带上此信及一批灵丹妙药、本地土产,沿途护送二女归返五仙派。 此外,灭劫还额外准备了一份大礼,便是将叶孤鸿于星宿海所得五仙经,尽数抄录一份,令雪蜈、玉蟾一并带回。 按叶孤鸿对她说法,五仙经应分上下两部,星宿海这部分只是其中一半,五仙教自家留存其实更全。 但雪蜈、玉蟾却是欢喜非常,概因当年金蛛未及收徒便随人私奔,五仙传承有所残缺,得了千蛛万毒手、雪蛛无形索后,便是寻不回金蛛,这蜘蛛一脉也不至于失传,而蝎子一脉,也是一般道理。 有了这份大功劳,她两个这番回去,便是有功无过的局面。 叶孤鸿送她们直到山下,二女洒泪别后,叶孤鸿独自返山,却见金明珺欢天喜地,拉着魏锦宜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肴。 此后一年多时光,叶孤鸿不曾再下山,多数时间,同灭劫师太一道,精心钻研剑魔玉书、白虹掌力,武艺不能说一日千里,却也是大有进益。 转眼到了至正六年(1346),唐珙以家传剑法为聘礼,求娶峨眉俗家长徒苏清梦。 灭劫欣然应允,因唐珙家中无人,便在峨眉县买了一件宅子,赐给徒弟、徒婿成婚。 这场大婚不曾在江湖上张扬,只有武当俞二、俞三、殷六、莫七四人,及峨眉供奉扈大牛,闻讯赶来贺喜。 武当三侠俞岱岩,自前番受伤,浑身瘫痪,至如今痊愈,重出江湖,历时整整十年,真如再世为人一般,一见灭劫,便即拜倒,双目泪如泉涌,叩谢峨眉派相救恩德。 灭劫心中欢喜,口上逊谢,好容易将他劝起,及见叶孤鸿走来,俞三再次拜倒。 叶孤鸿大惊道:“师兄,休折小弟寿草,峨眉武当同气连枝,下次小弟有难,说不得还是师兄相救。” 俞岱岩来是磊落铁汉,当即正色道:“你若有用为兄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为兄心中方才快活。” 扈大牛悉心照料他两年,与妹妹许久未见,扈小羊闻讯奔来,抱住哥哥,兄妹两人大哭。 扈小羊此时已有二十七岁,大抵性情天真、内心单纯之故,看上去还是少女模样,生得白白净净,颇是秀气。 俞岱岩一眼望见扈小羊,却是眼睛都忘了眨动,直到扈大牛哭累了,想起来引见众人,俞岱岩方才回过神来,只是目光游离、说话气短,浑身上下都显得局促不安,哪里还有往日豪侠做派? 扈大牛看在眼中,心下不由暗喜。 他照顾俞三两年,朝夕相处,深知俞三为人,不由暗想:我妹子年纪却也有些大了,俞三哥若有意,岂不正是良配? 不久,又有五仙教长老花蜈、舵主蟒神,不知如何得了讯息,带了十葫五宝蜜酿前来道贺。 灭劫听说,不敢怠慢,亲自下山来接,却见花蜈举止风骚、气质妖娆,心中顿时有些不喜,暗道:早知这花蜈这等做派,当初我索性留了雪蜈在峨眉,不然好好小女子,同师父学坏了多么可惜? 她本是刚直性子,脸上也藏不住情绪,却又念着五仙教的旧情,勉强挤出笑脸,那皮笑肉不笑模样,看得花蜈都不由害怕,暗想:雪蜈死妮子,把这师太夸到天上,我本道是什么慈祥和蔼的好人,如今一见,竟是眼睛里都长着刀子,早知如此,还不如让灵蟾来。 却不知若是灵蟾带着两个老公来,被灭劫看出,只怕当场便要斥责她放荡荒唐。 还是叶孤鸿看出师父为难,主动上前,说说笑笑接待花蜈、蟒神,三人许久未见,相谈甚欢。 灭劫方趁机离去,暗自松了口气,却又隐隐不快:我家孤鸿怎么和这等妖女这般相得?莫非也是年纪到了,竟然起了男女之心? 自家掐指一算,叶孤鸿此时已是十六七岁,果然也到了谈婚论嫁之年。 越想越是不快,忽然看着金明珺毛手毛脚打翻了一摞果盘,顿时找到了出气处,把她叫来一顿责骂,直训到金明珺眼泪汪汪,心中念头方觉通达。 过得三日,到了婚礼正日子,峨眉阖派下山,峨眉县满城张灯结彩。 这两年来,唐珙习武之余,多在县中教授童子读书,因此威望极高,许多百姓都自发前来道贺,看得花蜈啧啧称奇,暗暗对蟒神道:“这才是正派气象,待我们有了孩儿,索性也送来学些规矩,岂不好过在山中当蛮子?” 唐珙、苏清梦都无亲人在世,便让灭劫充了高堂,夫妻两個喜气洋洋拜过,被众人欢呼着送入洞房。 金明珺看得羡慕,眼里几乎流出水来,不住去看叶孤鸿,暗自盘算道:“师弟如今十六岁,也能娶亲了,唐珙求娶苏师姐,以他家传剑法为聘礼,我去向师父提亲,却当如何准备礼物?” 叶孤鸿哪里知道师姐心事,随着众人笑嘻嘻回来厅中,大家自在饮酒,不免说起江湖中事。 却是莫七道:“当初杀败了明教,据说不出半年,送了几千鞑子人头来峨眉,此后便一直没甚消息,近日我在江湖上听闻,他们如今去了南方,要推举白羽神鹰野天罡为教主!神鹰教雄霸江南,若真个同明教合流,势力必然大张!” 花蜈奇道:“我听那两个妮子说,当时你们放他残党下山,那些人不是发誓不找你们寻仇么,却又何必管他?” 莫七眼中露出狠辣之色,摇头道:“花长老有所不知,我们同明教的恩怨,固然已了结在峨眉山上,但是和天鹰教之间……嘿嘿,我三哥这么多年缠绵病榻,皆是因神鹰教暗算而起,我五哥迄今不知下落,也须着落在王盘山上,这笔账目,还没和他们好好算清!” 周老头儿今日被灭劫下了禁口令,说是成亲大喜之日,不许他胡说八道,不然便让他一个人在山上看家。 这两年间,灭劫武艺大进,周老头儿在她手上已占不得丝毫便宜,因此只得依从,今日从早到晚,都抱着阿花笑嘻嘻观礼、吃喝,不曾多说半字。 他此刻左手摸着那胖猫,右手一粒一粒把花生丢在嘴里,眼睛咕噜噜转来转去,看着众人说话,及听到莫七这番话,再也忍耐不住,跳起身道:“啊哟!小莫子,你听我说,我家本在襄阳百花谷,同你们武当山也是邻居,我们峨眉和你们武当也是世代交好,何况当初华山之巅,我叔叔神雕侠教了你师父张老道三招拳法,我父亲还在一旁夸张老道那小鬼头挺聪明,可见我们都是自己人呀……”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才终于说出自己要说的话:“所以你们要和什么老鹰大王算账,可别忘了带上我周智兴周兄弟!” 他话音方落,忽然一个人满身风尘,跌跌撞撞闯进房来,众人一眼看去,叶孤鸿“咦”的一声,站起身来,皱眉道:“伱不是……” 那人喜道:“叶少爷,你还记得我?我是金鞭门的张小四呐,小人奉了我们门主号令,专程来寻我家小姐,他奶奶的,神鹰教的王八蛋,说话如放屁般又响又臭,他们又把我们的码头给夺了去啦……” 叶孤鸿神情一变,高声道:“季师姐?快去找我季师姐来。” (本章完) 0195 泰州四杰,神鹰算计 今日大喜吉日,峨眉县许多有些体面的人家,也都上门道贺。 灭劫性子豪爽,自然不肯让人白送礼,当即安排下流水席大宴宾客。 江湖儿女虽然不羁,但寻常百姓却有讲究,因此席分内外,男子汉多在庭院,女眷都由峨嵋女弟相陪,坐在里间。 季筱蓉正在里间,搂着喝多了酒要撒酒疯的金明珺,低声安慰她道:“师姐,今日你万万不可去和师父提亲,师父多么要体面的人?你当着这么多宾客浑闹,她挂不住脸子发起火来,你怕她打不死你?” 正说间,听得叶孤鸿叫季筱蓉。 金明珺一个激灵道:“是师弟!且去看他有什么话说。” 踉踉跄跄便往外冲,季筱蓉连忙紧紧扶着她,左手已然捏成剑指,打算一个不对,便先点了师姐的哑穴。 及出门来,却见叶孤鸿、殷六、莫七都沉着脸。 几人身前,却是自家老爹面前得用的一个管家张小四。 心中顿时一慌,连忙问道:“小四哥,你如何来了?” 张小四连忙上前拜见了小姐,急急禀道:“好叫小姐得知,前两年小姐和几位少侠经过汉阳,神鹰教和咱金鞭门说合,约定三事……” 叶孤鸿等人一旁听了,都点点头,想起当初野云飞亲口承诺,赔偿十万贯钱给金鞭门,做烧埋银子,租借江汉两处码头,每年伍万贯租子,按年提前缴纳,东海船队留出一成份额。 当时谈妥没过几日,神鹰教天市堂李天元便亲自押了十五万贯钱来,又和季大宝细细商议了出海经商的细则,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却见张小四道:“两家谈好后,第一年倒还好,大家平安无事,我们也组织了许多货物,是小人亲自跟船走了遭东洋,虽然受了些风惊浪险,却是赚得盆满钵满。可是到了第二年,神鹰教便有些不爽利,只让我们配货,却不许我们自家人随船发卖,说是走的货多载不动人,门主也自忍了,可后来他们拿来的钱,去了本钱,利润还不到我上一趟的一成,后来两趟,回来的钱愈发少了,甚至本钱也不足够……” 叶孤鸿冷笑道:“我只道野天罡是个人物,不料竟把事情做的这般小气。” 张小四满面愤然:“当时大伙儿都说,告诉小姐去!却是门主不肯,怕给小姐师门添了烦恼,我们去年来送银钱的兄弟,门主亦都特意嘱咐了,不许多说一字,只说万事顺遂。” 叶孤鸿和俞莲舟对望一眼,才想起峨眉武当两家,每年都还收着金鞭门的进贡呢。 张小四继续道:“出海的事也便如此了,及至去年四月,按约定,本该给付下一年的码头租金,神鹰教却推说账上没钱,要等总部调拨,这般脱了几月,门主亲自去讨,他们却说人手不敷使用,码头不租了,把门主气得几日吃不下饭,后来大伙儿盘算,不租便不租,了不得,我们还依原样,自己来做便是。” 他说到这里,额头上青筋都跳出来了:“诸位大侠,你们猜怎么着?我们金鞭门的兄弟,接手了码头不到三天,忽然一伙人马打来,一场血战,生生夺了码头去!” 殷利亨怒道:“神鹰教竟如此无耻么?” 张小四摇头:“要是神鹰教打来,倒不算他们无耻了。来打我们的乃是铁舟帮,这個帮派,立身在泰州一带,帮众大都操船为生,一面替官府运送官盐,一面夹带私盐贩卖,和专卖私盐的海沙帮,却是生死对头,海沙帮素来受神鹰教打压,铁舟帮为了和他作对,便和神鹰教交好。” 季筱蓉听了怒道:“这般说来,这什么铁舟帮,还要仗着神鹰教的势才能抗衡海沙派,不过是个小帮派,金鞭门再不济,也是坐地虎,如何还被他们夺了码头?” 张小四苦笑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这个铁舟帮虽然势力有限,但这一代的帮主,身手却是厉害,此人叫做张士诚,人称‘铁角蛟王’,他又有三个亲兄弟,张士义、张士德和张士信,武艺都很厉害,四个合称‘泰州四霸’,我们门主的武艺,只能勉强抵挡其一,另外三人,便把兄弟们打得落花流水,岂能不败?” 季筱蓉又怒道:“既是去年的事,如何此刻才来告诉我?” 张小四叹道:“还是门主不许,当时我们尚不知铁舟帮同神鹰教的关系,只道是外来的强龙,门主说我们自家无用,被无名之辈夺了基业,哪有脸求峨眉、武当相助?因此不许我们声张。” “可是到了岁末,铁舟帮忽然退回了泰州,掌管码头的依旧变成神鹰教,我们前去打听,他们便说是他们打跑了铁舟帮,又说这一回码头是从别个手里接手,不该再给我们租金。门主听了觉得诧异,私下派遣兄弟往泰州,打探那铁舟帮根底,方才知道,铁舟帮本就和神鹰教交好,那帮主张士诚,还拜了野天罡做义父,和野云飞兄弟相称。” 说着张小四苦笑道:“大小姐,到了这个地步,门主仍然不肯给你添麻烦,却是小的同他说,神鹰教这般行为,分明是不把峨眉放在眼中,此前江湖风传,明教在峨眉吃了大亏,余下许多人马,都并入神鹰教中,他们一脉同源,神鹰教说不得便是要替明教出头,因此万万该让大小姐知晓,码头虽然事小,神鹰教的敌意却不是小事。小的这般说罢,门主也觉有理,放许了我前来报信。” 季筱蓉听罢,也没个主张,看向叶孤鸿道:“师弟,你主意多,替师姐谋划谋划,神鹰教这般欺负我爹,究竟是何用意?” 叶孤鸿笑道:“师姐,此前莫师兄说了,明教残党找到江南去,要尊野天罡为教主,显然他们在本派吃了大亏,明白了蛇无头不行的道理,如今光明右使、龙王狮王皆不知所踪,以才气、武功而论,野天罡正是绝佳人选。野天罡此人心高气傲,他要名正言顺做教主,多半想要替明教找回场子。只是一来明教残党发誓不记前仇,二来金鞭门和神鹰教的约定,也是双方早已说好的,那厮们不好意思明着翻脸,便以生意场的低劣手段玩些花样,想逼得峨嵋武当主动出头,他便好以此为由,同我们再见一个高低。” 俞岱岩听罢,手掌一按,一支酒杯顿时化为齑粉,只听他冷冷道:“哼,俞三也正想和他神鹰教见个高低。” 殷六、莫七齐声道:“不错,我们还不曾寻他,他倒先来挑事。” 方才喝酒时,莫七恰好提及此事,原来俞岱岩受伤后,并不知自己是折在神鹰教手上,他骨骼寸断,乃是大力金刚指的手段,此前在江南被暗算,中了暗器之毒不能动弹,张三丰等人查看伤口,也认不住暗器的来历。 直到得了金刚派黑玉膏,将俞三骨骼重新捏碎拼合,后来渐渐痊愈,偶然和扈大牛说起前事,提及自己受伤后,“掌心留下七个小孔“,”腰腿间有几个极细的针孔”,扈大牛立刻告诉他,掌心所中暗器,乃是七星钉,那些极细针孔,多半是蚊须针,又说了这两门暗器施展方法特征,果然和俞三当时中招情景别无二致。 俞三情绪激动,叫嚷起来,引来其他几侠,几人连忙追问,扈大牛苦笑道,他师父‘蝶谷判官’汪鬼手曾同他讲解天下暗器救治之法,提起七星钉、蚊须针,都是明教法王野天罡年轻时所擅使用,后来功力大成,方才弃之不用。 众人再一细想,当初俞三伤在江南,果然正是神鹰教的地盘。 叶孤鸿斟了杯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微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们索性便让那只老鹰如愿,也不必去汉阳夺码头,大伙儿径直去江南,拆了神鹰教总舵,再和他慢慢说话。” (本章完) 0196 峨眉侠少,再启征程 一言既出,众人精神都是大振。 本来便连俞二,也只想着先去汉阳,替金鞭门出头,算是正面应对神鹰教的出招,然后大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好做上一场。 却不料叶孤鸿如此跋扈,竟是直接要掀棋盘,径直去拆了神鹰教总舵。 周老头儿眉飞色舞,倒翻一个筋斗,欢呼道:“妙哉,妙哉!拆了他的老鹰巢,拔了他的老鹰毛!” 这时唐珙合卺已毕,复出敬酒,听见众人说话,当即道:“此当大事,须得带上我夫妻二人。” 叶孤鸿哭笑不得:“姐夫,你新婚燕尔,如何凑这热闹?” 那阿花见主人来了,咪呜一声,自周老头怀里扑出,蹿到唐珙身上,不住地嗅。 唐珙摸着猫儿道:“神鹰教总舵,在海盐县南北湖鹰窠顶,我的家乡会稽山阴,离彼只隔一江,此去正好可以带着清梦,去我父母坟前拜祭一番,让他们晓得儿子得娶佳妇,在天之灵也自能安。” 他这番话说出,俞莲舟率先点头:“既是孝道上的大事,的确轻忽不得。再者六痴剑客武艺不凡,此行也正是助力。” 叶孤鸿点头道:“事不宜迟,待我去和师父禀告。” 当即去找到灭劫,说了此事打算。 灭劫此刻饮了几杯酒,情绪正高,闻言怒道:“魔头们言而无信,着实可恼!这件事情,师父和你们同去。” 叶孤鸿笑道:“区区神鹰教,岂用师尊出马?有武当四侠坐镇已然足矣,况且还有周供奉同行,定是万无一失。” “区区萧飞扬,岂用师妹出马?有师兄去已然足矣,况且还有倚天剑在手,定是万无一失。” 朦胧醉意中,灭劫忽然想起久远之前,听人说过的一番话。 脸孔先是一白,但随即摇了摇头:不、不,他已不再是他,便是萧飞扬那不可一世的大魔头,还不是被他逼得自刎峨眉山?自己以前便信他,如今他愈发出色了,难道自己反而不信? 哈的一笑,灭劫使劲摇摇头,看向面前的徒儿,见他身材越发挺直,脸孔上的线条也愈发冷毅,不由满眼温柔,拉起他手,呢喃道:“是了,是了,我的孤鸿长大了,好孩子,如今正该你扬名立万,为师若去,反把你锋芒遮掩,好,为师不去……” 说着忽然坐直身体,神情也清醒了许多,想了片刻道:“为师不去,清梦、筱蓉自然是要去的,上次是明珺、彩霞、锦宜随你去的武当,这番便让碧婷、凌竹随你出去长长见识。” 她这边分拨人选,叶孤鸿忽然想起俞三侠看扈小羊的眼神,心中一动,微笑起来,咬着师父耳边说了一番话。 灭劫眼睛越瞪越大,露出讶然之色,失笑道:“啊呀,这天下没有姑娘了么?如何争先恐后来做我峨眉女婿?俞三侠……” 想了一想俞岱岩为人,不由暗自点头,她本是性情刚硬的女子,而俞岱岩也是铁一般好汉,因此极能入她眼眉,听说对方对自家徒弟有意,灭劫倒也乐意玉成—— “罢了,既然如此,便让小羊也去,这孩子性子有些愚拙,去江湖上开开眼界也好……” 说罢忽然皱眉,掰了掰手指,摇头道:“也不行,这便是五个人了,若是遇上真正强敌,四人成阵足以自保,多出一人,便容易成为累赘……“ 遂叹气道:“罢了,明珺虽是个蠢货,照顾你总是肯用心思,让她和彩霞、锦宜也走一遭,嗯,算来再过数月,便是张真人百岁寿诞,你们办完了事情,径直去武当山,为师准备一份寿礼,自去武当同伱们汇合。” 灭劫多饮了几杯酒,说话有些絮絮叨叨,知觉亦无平时灵光,不曾注意金明珺在不远处偷听。 本来听到不带她去,金明珺顿时大急,立刻就要叫嚷起来,季筱蓉顺手点了哑穴,死死抱住,直到后来峰回路转,又有了他的名额,方才转嗔做喜,笑眯眯任季筱蓉拖了她去。 待穴位解开,金明珺急不可待道:“师妹,师弟心中果然有我!你瞧他一听师父不带我,急成了什么样?他劝师父带小羊,这便是围魏救赵的计策了,师妹,你说师弟怎么这么聪明?” 因大伙儿饮酒都不少,次日歇了一日,到第三日,各自收拾停当,峨眉以叶孤鸿为首,带着苏清梦、黎彩霞、金明珺、季筱蓉、魏锦宜、赵凌竹、房碧婷、扈小羊八大俗家女弟,以及周智兴、扈大牛两个供奉,新女婿唐珙,连同武当俞二、俞三、殷六、莫七四侠,共计十六人,辞别了灭劫及一干同门,浩浩荡荡出发而去。 赁得船只,顺江而下,及至汉阳,将张小四放上岸去,让他去同季大宝禀报,带着家人往乡下祖宅居住,以待时变。 其余人则不下船,自水路直抵江淮府(镇江),转入运河,自嘉兴府上岸,遣船自回。 此时天气渐渐转暖,大好江南,已是绿意充萌,众人穿城而过,来到嘉兴南湖之畔,但见一座二层高的齐楚阁儿,修的古色古香,楼头匾额金色字迹丰腴肥美,叶孤鸿抬头一认,乃是“醉仙楼”三字。 唐珙眼神中流露缅怀神色,叹道道:“我七岁时,随父亲来此访友,曾到底一游,父亲告诉我,此乃嘉兴名楼,匾上这三個字,还是当年东坡居士所题。” 众人一听,都觉此楼底蕴不凡,往里看去,迎门一抬屏风,大书“太白遗风”四字。 唐珙又道:“说来此楼和我们峨眉派,渊源其实极深。” 苏清梦笑道:“此楼远在江南,本派自在蜀中,如何扯得上关系?” 金明珺道:“师姐,你忘了祖师爷当年爱骑匹毛驴,走遍天涯?她老人家当初曾在此喝过酒,也未可知。” 众女听说,连带武当群侠,都好奇看向唐珙。 唐珙摇头道:“峨眉祖师来没来过,我倒不知,只是听父亲说百年前武林旧事,全真派长春真人,曾在此楼大战江南七位怪侠,双方各自都受了不轻伤势,才得知是误会一场,于是不打不成交,定下赌约,各自去救一位义士的遗腹子,然后好生教导成人,十六年后在嘉兴烟雨楼比武,看一看究竟长春子了得,还是七怪侠奢遮!” 他解说往事,众人听得入神,莫七更是连连追问:“七怪侠乃是郭大侠早年恩师,莫非他们去救那位遗孤,便是郭大侠?” 唐珙点头道:“不错,长春子所寻之人,乃是神雕侠的父亲,七怪侠则远赴大漠,找到了流落蒙古的郭大侠,悉心教导十余载载,唉,郭大侠一生为国为民,不得不说是七怪侠教导有方。” 俞岱岩遥想前辈侠踪,不觉悠然神往,赞叹道:“了不起!承君一诺,万里风霜,真是我辈男子汉的风骨!今天若不在这里好好喝几杯,岂不白来了嘉兴?” 众人听了这话,豪情大起,都是连连点头:“要喝要喝!” 当下进了酒楼,小二打眼一看,这伙人不论男女,都是神色轩昂,又配刀带剑,晓得来了江湖豪客,不敢怠慢,连忙引着上楼:“诸位大爷,若要饮酒用饭,请向上走,我们这楼子,临窗便是南湖,此时杨柳方绿,湖水如蓝,最宜佐酒。” 殷利亨喜道:“不愧是江南,小二都这般雅致。” 众人登楼而上,只见一张桌上,一个胖道士、一个女子同时望来,齐声叫道:“啊哟,诸位怎么也来了嘉兴?” (本章完) 0197 三派会师,寻仇追杀 叶孤鸿听见招呼,抬头看去,顿时笑了起来:“师兄,师姐,你二人如何在此?” 这两人非是别个,正是昆仑派的老相识,东华子、韦三娘。 当初峨眉一战,昆仑派损失惨重,掌门夫妇尽数战死,余者回返昆仑,一别经年,不知他二人如何竟来到万里之外的江南。 东华子本来笑哈哈的,听见这一问,顿时沉下脸来,把白眼去翻韦三娘:“哼!你且问她!若不是这婆娘非要和我争掌门,道爷正在昆仑山快活哩。” 韦三娘闻言,脸上笑意也收敛起来,皱眉道:“当着武当、峨眉的好朋友,你如何又说出这般蠢话来?非是做师妹的定要同你争,只是若让师兄你做了掌门,我昆仑派早晚要成为武林笑话。” 说罢,向众人摇头道:“不怕诸位笑话,我派回返昆仑后,因掌门战死,其他的师叔、师伯也不肯承担,许多同门要推我做掌门,却是我这师兄死活不服,拉拢了几个师兄弟和我抗衡,我想本派几度遭劫,死伤惨重,岂能再起内讧?因此一直隐忍……” 东华子听了怒道:“青天白日,你如何这般毁我清白?论武功和智慧,你哪样能够及我?偏偏几个老不死要挺你和我相争,贫道为本门前途,岂肯相让?” 说着对众人道:“大伙儿别听我师妹胡说,她本来争我不过,是贫道念着同门之谊,给她个机会——十年前,本派两名弟子高攀、蒋超,在王盘山吃神鹰教害成了傻子,这個大仇一直没报,因此我们说好,此次不带一个同门,只我两个南来,谁能替他二人讨回公道,谁便做了昆仑掌门!” 说罢眼珠子一转,嬉笑道:“倒不料他乡遇故知,武当峨眉群侠,竟然也来了江南!嘿嘿,若贫道所料不错,只怕诸位此行,也是来找神鹰教的麻烦?哈哈哈哈,我三派当初联手大破魔教,那是何等的威风?这一次正好再续前缘,看我三大派联手,给神鹰教些颜色看看!” 他自忖当初和叶孤鸿共赴五仙教,乃是患难之交,一见武当峨眉人强马壮,便起了抱大腿的心思 叶孤鸿等都不由莞尔,周老头儿却是个不讲体面的,当即嘲笑道:“若是何莫胜、樊淑云那小两口若活着,以他们的武艺,倒是拖不了我等后腿,可伱这小胖道士何德何能?同你们联手,回头还要分心保护你们,这不赚钱的买卖,我大峨眉可是不做的。” 东华子涨红了脸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道我还是往日的东华子么?我们为何两个人便敢来寻神鹰教的晦气?哼,这一两年,我和师妹虽然争掌门,却也把本门绝学两仪剑法练得精熟,便是对上野天罡,我们双剑合璧,也不怕他!” “好!”这道人一言方罢,周老头儿立刻大鼓其掌,欢呼道:“我们这趟南来,别的都不怕,最怕的便是对上野天罡那只老鹰,如今你们既然练成神功,我们心里便有了底!据我现在回想起来,何莫胜、樊淑云小两口,对上萧飞扬,也只略逊一筹,老鹰王的本事多半不如姓萧的,正是你们的对手,斩了这只老鹰,昆仑派威风大涨!” 东华子听了大喜,连连道:“周供奉说得极是!” 韦三娘吃惊地看向这师兄,心道你是傻子么?野天罡当年也是能和萧飞扬争教主的,什么便叫“本事多半不如姓萧的”?况且你我的剑法,和师父、师伯的剑法又岂能相提并论? 却也不好公然承认自己两人剑法练没到家,只扯开话题,唤小二道:“小二哥,给我们换一副大座头,好酒好菜只顾上来。” 又冲众人笑道:“旁的事情且不论,只这江南风景,真个美不胜收,今日我和师兄,且招待好朋友们好好喝上一顿,吃饱喝足再说其他。” 至此,峨眉、武当、昆仑三派会师江南,大伙儿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吃饱喝足,就在嘉兴府歇息一夜,次日上路,往海盐县而去。 众人都是武林健者,虽未骑马,但脚程也自不慢,一路谈天说地,一个上午便走出二十余里。 及至日上三竿,路边恰好有个野茶铺子,周老头儿看见,便嚷着要喝茶吃饭,众人自无不可,走进茶铺各自落座,俞岱岩笑呵呵道:“店家,可有什么拿手的吃食?” 那茶铺老板笑道:“好叫客官得知,小老儿做的糟蛋,方圆数十里,倒还有些薄名,若要果腹,面条、肉粽子都是极好。” 俞岱岩便道:“先取数十枚糟蛋,沏些茶水解渴,你再去下面来。” 说罢怀中摸出一小块银子抛了过去。 那老儿接过一掂,晓得来了大主顾,满面欢喜道:“就来,就来。” 当即先把热水沏了一大壶茶,又以木盘盛了数十个糟蛋呈上桌来。 众人走了一上午,各自斟茶解渴,不料他一个野店,用的茶居然还是龙井,饮上一口,唇齿间都是豆香,甚是爽朗。 再吃那糟蛋,却是鸡蛋经过糟渍后,蛋壳绵软易脱,轻轻一拨即去,露出乳色的蛋白,橘红色的蛋黄,嚼在嘴里,酒香馥郁,沙甜爽口,众人无不叫好,魏锦宜更是道:“可惜玉蟾没来,不然必是乐不思蜀。” 正说笑间,忽听马蹄声响,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形容丑陋的少妇,骑着一匹青马,抱着一个七八岁女孩儿,满脸惶急奔来。 后面十余丈外,却有数十匹马紧紧追赶,为首两个少年,大的十六七岁,小的十三四岁,都是一身白衣、披麻戴孝,显然是死了至亲,口中大呼道:“两个贱人,逃到天边,也要捉你替我娘赔命!” 其中年长少年,一边呐喊,一边举起弓箭瞄准。 莫声谷道:“约莫二十余丈距离,又是骑在奔马上,这箭我猜射不中。”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如电穿云,嗖的正中青马后蹄,那马儿悲嘶一声,扑地便倒,马背上少妇口中惊呼,抱着女孩儿一跃下马,稳稳站定。 回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决绝神色,把怀中女儿放下,轻轻一推:“囡囡快跑,娘亲一会儿去同你汇合!” (本章完) 0198 千蛛万毒,人心孰毒(上) 少妇推开女儿,那小女孩儿却不肯跑,自怀里掏出把小刀,横在胸前:“娘亲不走,囡囡也不走,杀二娘的是我,他们要报仇,让他们杀了我便是。” 众人听闻,都吃一惊,莫七低声道:“这个女孩儿才多大?竟然有胆杀人么?” 这般一耽搁,追兵已至,两个少年郎满面愤恨,叫嚣道:“狗贱人,今日便要你们替我娘偿命。” 说罢齐齐抽出宝剑,便要对母女二人下手。 追兵之中,有三个家仆打扮的中年汉子,身形一展,拦住两个少年。 其中一人低声道:“杀死二夫人的,乃是孙小姐,两位孙少爷为母报仇,此乃人伦至理,真個杀了她,少爷也无话可说,但是少夫人毕竟是少爷的正室,按照礼法,也是你们的母亲,还是请她回去,交给老爷、少爷发落方好。” 年幼的少年骂道:“放屁,你看她这妖怪摸样,也配做我母亲!” 那年长些的少年听罢,咬牙道:“好,老贱人便捉回去,让我爹去发落,小贱人却要剖腹挖心,祭奠我娘。” 少妇听闻,立刻拦在女儿身前,低喝道:“囡囡伤了二娘,都是我的主使,与她无关,你们放了她去,我自回去请罪。” 两个少年顿时破口大骂,那三个家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摇头道:“少夫人,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两位孙少爷若不能报仇,一生也难快活,请你不要让小的么为难。” 少妇听了冷笑道:“他眼里只有儿子,却忘了女儿也是他亲生的,你们眼里只有孙少爷,却忘了我的蜘儿也是野家后代!若不是你们一个个轻视我母女,野文、野武还有他们的娘,岂敢把我任意欺凌?若不是他们欺我太甚,蜘儿也不会一怒之下闯下大祸!今日有我在此,我看谁敢害我女儿。” 那年幼少年怒道:“老贱人,我便把你母女一起砍死,看爹爹可会怪我!” 说罢推开拦阻他的家仆,劈头一刀斩向少妇。 少妇不躲不闪,一指蓦然戳出,后发先至,直戳那少年眉心。 这一指凌厉异常,叶孤鸿等人旁观者清,神情都是一变,没料到这少妇居然是个极厉害的高手! 眼见少年避之不及,身后家仆急拉住他胳膊,奋力一扯,险险避过这一戳。 那少年大约也没料到,这大娘的身手如此了得,受惊之余,呆呆说不出话来。 救他的家仆却是变了脸色,眼神冷冷望着少妇:“好啊,少夫人重练千蛛万毒手,原来是要谋害少爷的骨肉!小人便说,若是无人主使,孙小姐这一点年纪,岂敢杀死二娘?” 叶孤鸿、东华子、韦三娘听说“千蛛万毒手”五个字,神情都是一动。 另外两个家仆走上一步,和他并肩,一人冷笑道:“少夫人却未免小觑了野家,伱这门歹毒功夫散了十余年,如今急急重练,还能有几分火候?且随我兄弟三人去见少爷吧。” 少妇后退一步,不理会三人,低声喝道:“蜘儿,你还不走,是真的要害死为娘才甘心么?” 那女孩儿嗫嚅道:“娘,我、我……” “你什么你!”少妇怒喝道:“你要真是疼惜你娘,现在就走,远远的走,不要被姓野的捉到,也不必再用你那没良心的爹起的名字,以后就只叫蜘儿。” 那女孩儿闻言,放声大哭,却怕真个误了母亲性命,扭身就跑。 年长少年大喝道:“你们三个,还不动手!” 那三个奴仆互相看了一眼,齐齐拔刀出招,口中叫道:“少夫人既然不留体面,恕小的们得罪了。” 那少妇身形一展,便和三人交战,只见她手指点出,嗤嗤不绝,显然威力不凡,但那三人看似奴仆打扮,武功却甚为精湛,比之一般帮派的帮主、掌门也丝毫不弱,以三敌一之下,少妇只斗片刻。便落在下风。 两个少年看得激动不已,年长那个把手一摆,对身后数十人喝道:“去捉小贱人回来,本少爷要当着老贱人的面,活活踩死了她。” 年小的则指着叶孤鸿等人,恶狠狠道:“这些看热闹的,也都一并除了。” 叶孤鸿等人听见扯到自己,齐齐皱眉,俞岱岩冷哼一声道:“这个小子心肠倒是歹毒,是恨我们看见了他的丑事,还是看见他自家的丑态?这便要对我们下毒手。” 眼见数十人分为两股,其中四五个去追那女孩,余下二十多人,各持兵器杀向茶摊,当的一声,众人扭头看去,却是茶摊老板吓得瘫倒,两只大碗摔碎,面条洒了一地。 周老头儿大怒道:“这厮们杀了我的面条,此仇不报,枉自为人!” 一跃跳出茶摊,指着一众武士大喝道:“呔!大胆!大元汝阳王世子微服私访到此,谁敢对世子无礼!” 一言既出,双方众人齐齐一愣,那些武士都愣在当场,便连围攻少妇的三个厉害家奴亦变了脸色,连忙停手看来。 那两个少年也都一惊,年长那个旋即喝道:“这里是我神鹰教地盘!凭你世子、太子,谁敢来讨野火?” 周老头儿一脸肃穆,指着他道:“你这刁民,连太子也敢不敬!我告诉你吧,其实汝阳王世子本就是当朝天子的私生子,以后真就是要做太子的,太子殿下把你满门抄斩!” 年小的少年惊道:“哥哥,这等皇家秘闻不是好听的,他说给我们听,是存心要我们死。” 年长的摇头道:“不怕他,我野家在江南谁、谁也不怕……” 周老头儿怒道:“大胆!哼,幸好我们带来了三万王府铁骑,老子一声令下,填平南北湖,推到鹰窠顶,踏翻老鹰巢,拔光老鹰毛!” 说罢从腰间掏出一个拨浪鼓——这是之前嘉兴,十六文钱买的——高举在头顶上便要摇动! 那三个武艺高明的下人大惊,其中一人叫道:“且慢动手!阁下究竟是何人?要开我神鹰教的玩笑!” 周老头儿厉声喝道:“孙子便不开你玩笑!” 一指叶孤鸿道:“这位便是我们王府世子!” 拍着自己胸脯道:“老子我是大元国师,党项尸魔!” 又胡乱指众人道:“这是玄冥双煞,丑道人,三四五六先生,这是八部天女,都是替王府效力的高手!” 神鹰教雄霸江南,势力极大,自然晓得汝阳王对江湖之事多有插手,也隐约晓得几个王府中大高手的名姓。 而这三个家仆,名义上虽是奴仆,却都是野家父子真正的心腹,因此博见多闻,一听周老头报出的字号大致不错,心中愈发震惊。 这时忽听一个小女孩清脆的声音道:“这个爷爷在撒谎,哪有用拨浪鼓召唤军马的?” 众人看去,却是那小女孩不知何时转了回来,一边指着周老头说话,一边奔向母亲身边。 三健仆神情一变,却见周老头不慌不忙笑道:“小女娃娃少见多怪,我这拨浪鼓乃是王府宝物,以内力震荡,声传数十里外,你听着啊……” 那年长少年吓了一跳,连忙叫道:“且慢敲鼓!我、我神鹰教又不曾造反,如何便发大军来讨伐我?” 周老头儿摇头晃脑喝道:“你们若是不曾造反,如何竟敢青天白日,几十条大汉,欺负人家娘儿两个?” (本章完) 0199 千蛛万毒,人心孰毒(下) 周老头儿这话一出,分明是替那母女二人出头,小女孩儿低低“啊”了一声,顿时生出愧疚之心—— 她先前听得是元廷王府人物,唬了一跳,毕竟神鹰教虽未明着谋反,但历来杀官劫粮之事也不曾少做,这小女孩儿平日听得多了,心中自然便把自家归结为朝廷对面,虽然此刻被野家人追杀,却也下意识要拆穿周老头的阴谋。 但是此刻周老头儿替他们说话,女孩儿愧疚之余,心中又是一暖,对这一伙人顿时大生好感,虽然她依旧不信对方是什么王府的人。 便听那年小的少年怒冲冲道:“你这厮只见我们要杀贱人,却不知我们为何要杀,这个小贱人,小小年纪心底狠毒,一刀杀死了我娘,这般血海深仇,为人子岂能不报?” 周老头儿听了,连连点头,煞有其事道:“你小子这话倒也不错,不过我们这些父母官,为民做主,不能偏听偏信,且让小女孩说一说,你可曾杀这小子老娘?” 众人听他言语,一阵头晕脑胀,心道这党项尸魔如何又成了为民做主的父母官? 小女孩儿脆生生道:“二娘是我杀的!因为二娘这些年不断欺负我娘,这一次更是拿了毒药,要害我娘性命,民女撞破她下毒,她便来打我,民女一时激愤把她杀死。” 周老头儿皱眉道:“啊哟,原来这小子老娘是你二娘,那便是你爹的小老婆,她为何要欺负你娘,你爹怎么不管?” 说着把手一指少妇:“莫非你爹和我一样,也嫌伱娘长得丑么?” 那少妇听了身形一颤,泫然欲泣,小女孩儿大叫道:“你胡说,我娘才不丑!我娘现在这模样不好看,是因为她重新练了千蛛万毒手,吸了蜘蛛毒液的缘故。” 韦三娘听得一颤,她回昆仑山后,细细翻阅五仙经,一度打算练这门武艺,只是找不到所需蜘蛛,这才作罢,却万万想不到,练这门功夫竟会变丑,看着少妇浮肿黝黑的面庞,一时心中连呼侥幸。 却听周老头儿道:“小女娃娃,胡说八道,把人练得壮壮的功夫,那是在所多有,练得人丑丑的,我这父母官都没听说过,可见你在撒谎。” 小女孩顿时急了,叫道:“我从不撒谎!我、这个、那个,我娘……” 少妇见女儿憋得面孔通红,连忙抱她起来,一边轻轻抚着后背帮女儿顺气,一边低声道:“这位老爷子,我家孩子的确不曾撒谎,这门功夫有个缘故,须用苗疆一种特有的毒蛛方能练得,我自嫁来江南后,自行培育毒蛛,却不知是气候还是风土,新养出的蜘蛛用来练功,功效倒是无二,只是却有一缕余毒难清,导致面目如鬼,遭人厌憎,连家中丈夫也嫌弃,只得逆转经脉,散了一身功夫,才恢复本来相貌。” 那小女孩儿接口道:“因我娘散了武功,家中二娘和两個哥哥便时长欺凌,我曾偷偷听见二娘说,我娘膝下无子,枉作大妇,她要害死我娘,做野家主妇。我告诉父亲,他却从来不管,说他是做大事的大丈夫,岂会理会后宅长短……” 说着说着,大约触动了伤心事,小女孩儿呜呜哭了起来,便哭便道:“后来他们连我也欺负,呜呜呜,我二哥几次踢得我头破血流,我娘心疼我,呜呜,又重新开始练武,相貌变得、变得不好看了,呜呜,我爹就更讨厌她了,二娘怕我娘练回武功报复她,就要毒死我娘,呜呜呜……” 这女孩儿年纪虽小,相貌却极是俊雅,如今哭的梨花带雨,峨眉众女和韦三娘都不由义愤填膺,金明珺咬牙道:“要我说,怪来怪去,还是怪你那死爹!人家一身功夫,为他都肯消散,他竟然宠妾灭妻,周大人,你要明镜高悬,把这个狗男人重重的法办。” 叶孤鸿看她一眼,心想我这师姐入戏倒快。 周老头儿本是个人来疯,先前唬住了对面,已是大乐,如今见自己人也配合他,愈发来劲,舞舞扎扎便叫:“好!我要摇动我的拨浪鼓,召来五万铁骑,把老鹰巢踏为平地,捉拿那个陈世美来归案……” 那年长少年喝道:“不是三万铁骑么?如何又多两万?” 话音未落,忽听一道声音宏亮无比,远远传来:“金花婆婆,我敬你是家父故交,给你三分颜面,你休要不知好歹!我野家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置喙!” 随即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桀桀桀桀,老婆子看你家小闺女入眼,要收她做个徒弟,这是两全其美之事,不好过被你打死?” 前一个声音喝道:“那畜生杀害了她二娘,悖逆人伦,我若不除了她,野家规矩何存?” 苍老女声应道:“野小子,你在婆婆面前充什么大气?你野家的规矩,难道不是强取豪夺、肆无忌惮么?你老子强盗出身,你也不是什么好种,现在跟我装什么体面人家?我瞧你那妮子,大有你家家风……” 二人说话之声越来越近,待说倒“家风”二字时,众人眼前人影一闪,已多了个弓腰屈背的老婆婆,手中拄着一条灰黄黝黑的拐杖,生得鹤发鸡皮,眼神却极为清亮,竟同少女无异,四下一扫,微微一笑,便伸手捉向小姑娘:“妮子,你亲爹要杀你,跟了婆婆去吧。” 那少妇警惕的向后一让,避开这老婆婆一抓,这是一道白影闪过,一个高大男子拦在她二人中间,眼神扫过几个仆人、两个少年,冷喝道:“这么久还没捉住这小畜生,你们这般无用么?” 那两个少年连忙道:“爹,本来已经要捉住了,却是汝阳王府的人横插一脚,还要踏平我们神鹰教总舵。” 白衣男子听闻,回身看向叶孤鸿等人,眼神一阵迷茫,随即露出怒色:“好呀,峨眉派,武当派,怎地成了汝阳王的走狗么?” 周老头儿一惊,连忙摆手道:“尊驾认错了人,我不是峨眉派周供奉,我是党项尸魔那王八蛋。” 殷六脸上流露一丝尴尬,低声道:“供奉,我们当初在汉阳,和此人照过面,他是神鹰教少主野云飞!” 周老头儿一呆,跳脚道:“你如何不早说?”随即冷哼一声,往地上一指,大剌剌道:“好吧,老子的确是骗你们的,你们捉老婆宰女儿,本不同我相关,可是你们杀了老子两碗面条,这笔帐我们算一算吧!” 野云飞眼神从叶孤鸿、殷六、莫七脸上扫过,及看到俞三时,瞳孔猛然一缩,思忖片刻,冷声道:“好,算是我神鹰教对不住你,来人,买一百碗面条赔这位前辈!” 周老头儿听得发傻,问殷六道:“神鹰教这么讲道理么?” 野云飞又看向叶孤鸿等人,皱眉道:“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汉阳金鞭门之事,是底下人弄的差了,野某自会给你等一个交待,此前所有承诺一概照旧,金鞭门所有损失,神鹰教包赔,大家关系不算熟,野某就不请你们喝酒了,请吧请吧。” 说吧回过头,铁青着脸看向少妇和女孩儿,正待说话,叶孤鸿忽然道:“呵呵,谁说我们是为金鞭门的事情而来?” (本章完) 0200 人若初见,男女有别(四更,补于胖虎盟主加更2) 野云飞一愣,皱眉看向叶孤鸿,旋即失笑道:“你不是为金鞭门来的,那莫非是多日不见,想念野某了不成?” 叶孤鸿哈哈一笑,指了指抱着小女孩的少妇:“叶某此来,别的不为,只为替我师妹、师叔出头!” 一言既出,人人面上都浮现出茫然不解,叶孤鸿却陡然把脸一沉,指着野云飞骂道:“野云飞你个王八羔子,我师叔为了你,弃了门派私奔,你他妈娶小的也就罢了,居然任由小妾欺负大妇?市井百姓,都比你野家更有规矩!” “我师妹护她母亲,杀了要毒害他娘的毒妇,稚子护母心切,管什么地厚天高?说到天边,也是有对无错,你他妈居然纵容你的狗儿子要杀她?虎毒尚不食子,你这野狗,连牲口也不如!” 一番话骂的野云飞狗血淋头,可怜野云飞自落地长成,何时挨过这般大骂?一时不由惊得呆了,两只眼如欲喷火,死死盯着叶孤鸿,胸口里跟装了风箱一般,呜呜起伏。 不待他发作,那老婆婆在一旁拍手大笑:“哈哈哈哈,好个伶俐少年,一眼看穿伱野家无情无义的本色。” 野云飞回过神来,怒吼一声,一掌拍向老婆婆。 老婆婆拐杖呼的横扫,其速绝伦,野云飞连忙收手,便听老婆婆冷笑道:“跟我老太婆伸爪子,让你野爹亲自来还差不多……” 野云飞没料到这老妇如此厉害,原本熊熊怒火顿时一抑,惊疑不定地看她两眼,扭头往下叶孤鸿,冷笑道:“我倒不知,贱内原来竟是峨眉的出身。” 叶孤鸿笑得比他还冷还狂:“我峨眉派的姑娘,凭你这小魔头也配娶么?你也不必疑心小爷故意哄你……” 说着神情一敛,抱拳向那少妇行礼道:“前不久同花蜈师叔喝酒,她老人家还提到了你,说师叔你太过痴情,爱上的人不知根底,便贸然随人去了,也不知那人性子如何,会不会始乱终弃。又提起灵蟾师叔,还有龙教主,也都念得你紧……金蛛师叔,这正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既然情人已变无情人,何妨归返五仙,同姐妹们自在度日?” “金蛛师叔”四字叫出,那少妇身形俱颤,几乎摇摇欲坠,难以置信地望着叶孤鸿,浮肿黢黑的丑脸上,唯一能看出美丽的双目,陡然浮出泪花。 同时那年老婆婆也是身形一晃,一双少女般眼眸瞬间湿润,喃喃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啊……”两行泪水,自斑驳面孔上缓缓流下。 金明珺、魏锦宜同时一颤,强自绷起面孔,欲阻挡说不出为何要流的眼泪。 唐珙满面迷醉,拍手叫好:“非至情至情,岂有这般绝妙好词?好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唐珙写诗一生,不抵兄弟一句啊。” 季筱蓉抿嘴一笑,低声道:“的确极好,只是我师姐怕不觉得,我师姐心中最好的句子,一定是……” “满船清梦压星河!”黎彩霞、赵凌珠、房碧婷、扈小羊齐声叫道。 莫七嘿嘿怪笑:“若这般说,六嫂心里最美的诗,只怕是‘含光凝雪水无波’……” 这一句诗乃是当初在盐湖时,季筱蓉逼着殷六绞尽脑汁所作,下面没了,算是一句太监诗,殷六也爱唐诗宋词,自然知道他这一句莫说如初见,便是压星河也万万难比,当即老脸一红:“七弟不要取笑。” 野云飞一脸阴森,冷然道:“我倒忘了,传说峨眉派和五仙教走得近的很!不料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被你打探出来……” 叶孤鸿斜睨他道:“你口中的陈芝麻烂谷子,却是我金蛛师叔心里的朱砂痣白月光,堂堂五仙使者,在人生最美的年月,宁肯散尽一生武功也要爱你,你却这般辜负她,小爷不得不下个结论:云飞你不懂爱!你这种人,也只配和那些满心恶毒的低级货色相好,这便叫臭味相投。” 他骂的恶毒,野云飞勃然大怒,但是他在叶孤鸿等人手上吃过大亏,此刻见对方人强马壮,竟是不敢擅动,只不住冷笑道:“你说一千道一万,也是枉然,这个小孽种是老子生的,老子今日就是要打死她,这是野某家事,你凭什么管?” 叶孤鸿呵呵一笑:“你打死她,叶某就打死你两個儿子,这是叶某的乐事,你也管不着。” 野云飞色变,戟指叶孤鸿道:“小子!你休要欺人太甚!这里却不是峨眉山,乃是江南,神鹰教的江南!” 叶孤鸿正要说话,忽然身旁俞岱岩走出一步,双眼死死盯着野云飞,声音微带嘶哑:“你便是神鹰教少主?在下武当俞岱岩,想请阁下说一句话,请你说:‘俞三侠掌力惊人,果是不凡,佩服啊佩服。不过在下这掌心七星钉却也另有一功,咱们半斤八两,两败俱伤!’” 野云飞身形微颤,强笑道:“笑话,武当派了不起么?你让老子说什么,老子就要说么?” 他说话之事,俞岱岩微微侧着头,极为仔细地聆听。 待他说罢,点了点头,又说道:“你要不喜欢这句,就请你说:‘嘻嘻!你这人当真傻了,不等我给解药,却先将宝刀给了我?’,这个也不喜欢说么?那你说说:‘你手中有刀,我终究忌惮你三分。你打我不过,将刀往江中一抛,未必再捞得到。现下刀入我手,还想我再给解药么?’你说啊,你快说啊……” 俞岱岩语气越来越快,神色渐渐痴狂,众人先还莫名,渐渐却听出,这应当是他当初夺得屠龙刀,中人暗算之后,对方所讲的话。 按这几句话语分析,众人眼前,都不由出现一副惊心动魄场景:便是敌人不知以什么诡计,以喂毒暗器伤了俞岱岩,说好用刀换解药,俞岱岩交出宝刀后,对方不仅食言,更是出言大肆嘲笑…… 一时间,俞二、殷六、莫七三人齐声大叫,眼中同时射出恨毒至极的寒光,俞二面如恶鬼,大喝道:“原来害我三弟的,便是你这狗种!” 殷六情绪激荡之下,两行眼泪汩汩流出,大哭道:“早知是你,两年在汉阳,老子便取了你狗命!” 他生性温文尔雅,一生以来,还是首次自称“老子”,哭嚎之声,更是如杜鹃啼血。 莫七眼睛都要睁得裂开,大骂道:“狗娘养的婊子杂碎……”作势便要扑出,却被俞岱岩一把扯住,莫七还待挣扎,大叫道:“三哥,让小弟替你碎了他!” 叶孤鸿连忙上前拉住莫七:“七哥,‘欲解心头恨,提刀斩仇人!’这厮的狗命,我们都不能和三哥争抢!” 俞三目露感激,冲着叶孤鸿一点头,莫七会过意,立刻叫道:“三哥,你小心,老七替你掠阵!” 俞二声音沉稳:“三弟且安心对敌,你若折了,二哥杀尽江南姓野的给你报仇。” 叶孤鸿见他兄弟情深,不由羡慕,心中暗道:这才是真正兄弟呢!俞三侠瘫痪八年,内功或许更深厚了,其他武功,只怕远不如八年前,但是这十年来,野云飞名气愈发高涨,显然是武艺大进,此消彼长之下,俞三侠未必便是对手,但是俞二侠等人,却都没一个阻止他单挑! 又看向自己一众师姐,心想:若是换了我是俞三侠的处境,师姐们明知不敌,定然死也不肯让我上阵。一般的关心,不同的做派,只怕这当真是男女有别了。 便见俞三点一点头,缓缓抽出腰间钢刀,一步步走至野云飞面前,目光死死锁在对方周身,慢慢说道:“武当,俞岱岩,侥幸不死,特来寻仇!” 野云飞有些惊慌,随即又满脸震怒:“俞三,十年前老子的确逊你一筹,但是如今……” 话未说完,俞三劈头一刀斩去,口中淡淡道:“罗唣!生死之敌,且分生死!” (本章完) 0201 玄虚刀法,珊瑚金杖 俞岱岩一出手,便是武当嫡传正宗的“玄虚刀法”。 当初俞岱岩受伤,武当以大力金刚指为凭证,误判为少林寺手笔,两派大闹几场,几乎火并,因此俞岱岩重伤瘫痪的事,早传得江湖皆知。 野云飞眼力不凡,一见俞岱岩出手,便看出他动作中微微有些僵硬感,一般人或者难以察觉,却瞒不了真正高手。 当下眼睛一眯,心念电闪:十年前我同此人交手,招数、内功,样样皆输他一筹。但我这十年来突飞猛进,连我爹都夸我青出于蓝,大家此消彼长,难道还怕他一个刚刚痊愈的瘫子?且擒下此人,再同武当派分说—— 老子害他一次,饶他一次,正好扯平! 念头打定,内力鼓荡,张口便是一声大喝,一道无形音波四下扩散。 同时矮身抢进,右手做鹰爪之形,径直叼向俞岱岩持刀的手腕,正是他家传绝学,鹰抓擒拿手! 他却不知俞岱岩床上瘫了八年,诸般武功尽数放下,唯有内功,却是躺着也能修炼的! 俞岱岩性子又硬,不愿看见师兄弟们悲痛、怜惜的目光,平日轻易不肯见人,自己躺在床上终日无聊,修习内功早已不再是用功的表现,而成了一种解闷的手段。 他心中早认定自己这般伤势,绝不可能再有恢复之日,那么内力即便练得再高,也只是个内力高强的瘫子,依旧全无鸟用。 然而这般一来,心中没了胜负的执念、精进的心气,反而暗自契合了道家清净无为之心境,纯阳内力进境之快,远超任何一位师兄弟。 因此今日之俞三,论及别的功夫,远不如他自己十年前的水平,但是若论内功,整个江湖上能盖过他的,怕不到五指之数。 野云飞含着内力的一声大喝,想要震晕俞岱岩,恰若痴人说梦。 无形音波荡过,俞岱岩眼皮都没眨一下,反而是野云飞大喝时喷出的唾沫星子,让他颇觉不快。 至于野云飞的鹰爪,眼见就要触及俞岱岩手腕,俞岱岩的手腕秋却忽然“没”了,只有宽厚如墙的后背,仿佛一面盾牌般撞来。 他这一撞气势十足,野云飞往后退开一步,想要避开锋芒,再行出招,随即便见俞岱岩顺势转身,一道雪亮刀光,闪电般直迫面门! 叶孤鸿等人旁观者清,齐声叫出一个“好”字! 他们都看出俞岱岩出手有些僵硬,这一刀又劈的势大力沉,却不料他竟暗藏变化,忽然垫步拧身,强行以身法改变刀势,把已然使老的招数重新激活,化踏步竖劈为拧身横抹。 尤其是转身时以背撞人的一下,欺骗性十足,连野云飞这等高手也不由中计! 俞二、殷六、莫七三個师兄弟,更是看得眉开眼笑。 要知武当绝学无数,但是论及刀法,却是仅此一门! 俞岱岩当年身材雄壮,臂膀有力,为人沉稳,性情果敢,施展武当剑法,不论再精巧、再细致的剑法,在他手里都显得大开大阖,充盈荡阵摧坚之气。 张三丰本是个因材施教的名师,见了这般情况,特地为这三徒弟创出一门刀法绝学,俞岱岩凭借这门绝艺,三十岁前走南闯北,行侠仗义,闯下了好大的名头。 如今他已十年不曾和人动手,但此刻乍遇大仇,下意识使出的,还是这套熟极而流、在梦里都不知施展了多少遍的玄虚刀法! 所谓剑走轻灵,刀看勇猛,俞岱岩既使钢刀,自然也重勇猛,然而此刀法既以“玄虚”为名,在招法上的变化,却又远较寻常刀法更多。 似他这般当头一刀,看似力大刀沉、一去无回,其实周身暗藏了一道回旋之力,共有七种不同的变化,足以应对任何局面。 说时迟,那时快! 高手相争本在一线,野云飞心中托大,低估了俞岱岩,也低估了武当这门刀法绝学,顷刻间便落入下风。 那一道刀光闪得他心胆皆寒,欲避已然不及,怪叫一声,把左臂屈起在面前—— 却是要拼得一条手臂,换得自己性命。 眼见野云飞这条左臂便要被砍中,旁边的金花婆婆低叹一声,忽然递出拐杖,嘭的一声,挡住了俞三的刀锋。 刀杖相击,俞三手中钢刀,应声而断。 野云飞死里逃生,一个筋斗翻出三丈开外,满头冷汗,哗啦啦流淌下来。 他方才生死一线,只得舍了左臂换命,可是自家也明白,那不过饮鸩止渴。 俞岱岩断他手臂后,径直追击一刀,多半还是难逃一死。 此刻却是美了—— 命也在,手也在!只是他也想不通那婆婆为何会出手,神色不由复杂,冲着老婆婆抱了抱拳,强笑道:“多谢婆婆,救命之恩在下铭记,他日必有所报。” 俞岱岩如今轻功乃是最大的短板,见野云飞逃开,也不去追,只扭转头,望着那婆婆,咬牙道:“前辈,我同那厮仇深如海,前辈为何要来挡我?” 金花婆婆摇头叹道:“这小子虽不是个玩意,但他老爹却和老婆子有些交情,老婆子不在便罢了,既然在,若是眼见他没命也不管顾,以后哪有颜面去见故交?” 顿了一顿,又说道:“老婆子这条拐杖,乃是海中奇宝,叫做‘珊瑚金’。是几种罕见铁石混合了珊瑚,在海底酝酿千万年,方才化成,以之为兵,可以削铁如泥,打石如灰,乃是世间一等一的神兵利器,婆子挡了阁下报仇,又毁了阁下的兵器,且把这条拐杖做赔礼。” 说罢将拐杖抛向俞岱岩,俞岱岩将身一让,任那拐杖落在地上,看也不曾多看一眼。 金花婆婆微微诧异,眼中露出不快之色,冷笑一声,似乎是笑俞岱岩不识抬举。 当下也不理他,看向野云飞道:“老婆子不要你报答,只把这救命恩情,换了你女儿性命。小姑娘,跟我走吧。” 那小女孩儿阿蜘摇头道:“我只跟着我娘。” 金蛛看了叶孤鸿一眼,歉疚地弯了弯腰,低声道:“多谢婆婆的好意!只是方才这位小兄弟说,晚辈昔日的同门不念旧恶,肯加包容,因此晚辈欲带女儿回五仙教,还望婆婆体谅。” 金花婆婆眉头一皱,摇头骂道:“也是个不识抬举的。” 俞岱岩浓眉一轩,沉声道:“这位前辈,晚辈技不如人,兵器毁了就毁了,婆婆要以手杖做赔,大可不必。只要不再插手晚辈和野少教主之战,晚辈便十分承情。” 金花婆婆此番前来,本是要寻野天罡,打听一个消息。 却不料野天罡也不知是真正有事,还是避而不见,总之等了许久不曾见到人。 随后野云飞内宅不宁,闹出人命案子,她又想趁机收了野天罡的女儿做个徒弟,牵住这一条线,不料叶孤鸿三言两语,金蛛陡然发现自己并非无路可去,竟是不肯把女儿交出。 她本来便是冷漠孤僻的古怪性格,如今自觉屡次把自家热脸贴了别人冷屁股,心中情绪渐渐烦躁恶劣起来,冷冷笑道:“哦?那我老太婆要是偏要插手,你待如何?” 一言既出,武当、峨眉众人,同时皱眉。 俞二眼神一寒,便要上前,谁知周老头大声道:“你这老婆子好生豪横!人家光明正大寻仇,本来干你何事?你偏偏要来挡横,我党项尸魔倒是要问你一句,莫非这神鹰教小子的老子,竟是你的野老公不成?” (本章完) 0202 贵妃射箭,金针普渡 周老头骂的着实过分,金花婆婆脸色一沉,双目中浮现出深厚杀意。 盯着周老头狞声道:“病从口入,祸自口出!灵蛇岛之主,金花婆婆、银叶先生之名,你这老儿难道不知么?” 若是常人,听得此人这般语气,必然晓得是踏到了对方底线,一个应答不对,便是不死不休局面。 然而周智兴先生何许人也? 他把腰一叉,肚皮一挺,得意洋洋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桃谷之主,‘英俊神童’周智兴之名,你这老妞儿难道不知么?” 金花婆婆咬牙道:“罢了,原来是个老疯子,活着也无益处,今日婆婆送你归西!” 脚尖一挑,地上那条“珊瑚金”的拐杖蓦然弹起,金花婆婆一手抄住,身形一晃,飘过数丈,当头一杖砸向周老头。 看她弯腰驼背,走路都踉跄模样,但这一冲、一砸,凌厉非常,竟似冲阵斩将的先锋大将一般。 周老头不惊反喜,欢呼道:“乖乖不得了,海底神兵珊瑚金,削铁如泥,打石如灰,那打我英俊神童的屁股便会怎样?” 一侧身让过拐杖,屁股一撅,撞向金花婆婆,金花婆婆呜的舞个杖花,果然回转来砸他屁股,周老头屁股一收让过,左脚向后弹踢,右臂往后横扫,高叫道:“贵妃射箭!” 金花婆婆向后一闪,拐杖拦腰舞转,嗖的刺出,周老头伸手便捉,叫道:“看我捉这大蛇!” 他素来怕蛇,此刻却是神气起来,要把人兵刃做蛇来捉。 金花婆婆又惊又怒,周老头这几招流水一般顺畅,可是以她眼界,自然看出对方带着几分胡闹心态。 心中暗忖道:我这般武艺,便是鹰王亲至,也不敢丝毫轻忽,此人怎地如此托大?他究竟是谁?什么“英俊神童”周智兴,武林中何尝听过这个人物?莫非……他竟然便是张三丰不成? 惊骇之余,出手愈发谨慎,周老头却是嘻嘻哈哈,挥洒自如,耍闹般厮打,一时竟是不可开交。 俞三见这婆子被人缠住,又惊又喜,把断刀往地上一掷,喝道:“少教主,再来打过!” 野云飞方才险些被对方秒杀,此刻惊魂定下,却是羞恼起来:“正要领教你震山铁掌!” 他再不敢存丝毫小觑心思,双爪一翻,迎上前去。 二人这一番打斗,比之先前又有不同,野云飞施展出全副本领,端的是爪法凶狠,招式灵动,恍若凶禽翱翔! 他吃准了俞三失之僵硬的弱点,展开身法游斗,高蹿低伏,一双鹰爪上下飞舞,笼罩住俞三周身要害。 俞岱岩亦知自己灵活不够,索性守定门户,脚下一尘不起,以后发制人应对对方狂攻。 他内力强横无匹,一掌推出,真有震山之势,野云飞不敢硬接,两人一动一静,亦斗得平分秋色。 叶孤鸿眼神扫过全场,笑道:“武当三位师兄,且替俞师兄压阵,我等把这里的人一网成擒,再去扫荡他家总舵。” 东华子大喜:“妙哉!道爷且捉了姓野的两個儿子,当他面一剑一个宰了,看他还能不能和俞三侠抗衡!” 野云飞怒吼道:“胖子,你动我儿子一根毛,老子把你片片切了炼猪油!” 东华子喝道:“我辈除魔卫道,怕你这小魔头威胁?” 当即抽剑在手,大踏步便往前去,野家三个健仆中,走出一个挡住了他:“想动我家孙少爷,先过了我野无寿!” 东华子骂道:“既然无寿,便是该死!”提手一剑刺去,野无寿挥刀挡住,两个你来我往战成一团。 韦三娘叫道:“师兄,我来帮伱。” 有一个仆人喝道:“野无禄在此,谁敢过去!”舞刀拦住韦三娘。 叶孤鸿看了片刻,暗自点头:东华子、韦三娘争掌门,大约都没少下功夫,二人武艺,比之一年多之前大战明教,当真是进步了太多。 当即自己也挺身上阵,野云飞大叫道:“无福,挡住这小子。” 剩下一个仆人野无福,挺刀一拦,冷然道:“少爷让我拦住你,你就不要再往前了。” 叶孤鸿摇头笑道:“既然已经给人做了奴仆,就别学高手摆架子了。” 说罢架势拉开,一记降龙掌迎面轰去,野无福神情大变,万没料到这个比野文、野武大不了一点的峨嵋弟子,竟身怀这等厉害掌法。 尤其是听他掌风澎湃,显然一身内力也是火候十足。 他不敢正面硬接,侧身避了个过,拧腕挥刀,要剁叶孤鸿手腕。 却不料叶孤鸿手腕一翻,野无福只觉一道凌厉掌力,嘭的拍在自家胸口,一个筋斗倒翻在地,口角鲜血流出,一双绿豆眼撑得足有黄豆大小,满满都是迷茫之色,全然不解自己和对方手掌隔着两三尺,是如何被他击中得。 野文、野武两个小子却是看得清楚,骇然呼道:“爹,不好了,这人手心里打出一条龙来!” 却是二人眼睁睁看见叶孤鸿掌中蹿出一条色泽淡淡、若有若无的龙形气劲,随着他翻腕的动作,那龙扭身撞在了野无福胸口上。 叶孤鸿心中喜悦,自忖道:这野家三仆武艺精强,若是以往,岂能一招便赢他?这降龙掌加白虹掌,果然如虎添翼!“ 这时其他神鹰教教众纷纷杀来,峨眉八女齐声清叱,迎上去挡住,唐珙、扈大牛也各自拔剑,杀上去助阵。 扈大牛使的剑尤为奇特,说是剑,倒不如说是一个大号的缝衣针。 那剑刃二尺来长,细如小指,两面皆不开刃,纯以剑尖伤人。 他这两年守在武当山,医治、照顾俞三,俞三之所以恢复的如此之快,和扈大牛悉心照料密不可分。 因此武当上下,人人承他人情,宋远桥、俞莲舟见他本事平平,都借交流为名,想传授他几套绝学,可扈大牛的天资,大约尽数点在了医术上,学起武来甚是笨拙,宋、俞也自无奈。 后来却是张三丰听说,特地出关,唤扈大牛同吃同住。 二人一起生活了半月有余,张真人忽然来了灵感,耗费三天功夫,取诸般针灸绝技,提炼招数,创出一套“金针普渡剑法”,传授给扈大牛。 说也奇怪,这套剑法,扈大牛一学便即上手,仿佛前生便会一般。 此刻他出手杀敌,便似名医问诊,自有一番雍容气度,虽不能比得武当诸侠,但比之“六痴剑客”唐珙,却是丝毫不逊。 神鹰教这数十教众,都是精锐好手,但如何挡得住峨眉八女、唐珙大牛?顷刻间便被杀得溃不成军。 叶孤鸿哈哈大笑,大步走到野文、野武面前,一拳一脚,将两个少年打翻在地,踏在脚下道:“这两位小兄弟,本事这般不济么?野云飞,你野家却是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呀。” (本章完) 0203 獒口夺棒,美人现身 野云飞见儿子被人踩在脚下,长长伸着脑袋,恰似庙里负碑的霸下,眼泪鼻涕长流,高呼爹爹救命。 心中暗怒道:我爹乃是盖世豪杰,我野云飞也是江湖中享誉大名的好汉,怎么生下这两个没骨气的犬子? 但毕竟是自己骨肉,气愤之余,又忍不住心疼他。 借着躲避俞三掌势,相后一跃,双臂张开,大鹰般轻轻落在地上,指着叶孤鸿道:“卑鄙小人,这般以人质为胁,不怕丢尽你峨眉的脸面?” 俞三喝道:“暗箭伤人、言而无信的小人,如何有脸指摘别个?” 野云飞老脸一红,强辩道:“老子那是兵不厌诈!” 叶孤鸿嘻嘻笑道:“那老子便要斩草除根!” 野文、野物听说要除根,越发吓得大哭,野云飞进退两难,吵架又吵不过,只得骂儿子道:“不许哭!我野家的种,可流血不可流泪!” 叶孤鸿大拇指翘起,夸赞道:“那你这野种还怪好咧。” 这时周老头儿见他们不打了,怪叫道:“你们都打完了么?我这里还没分出胜负,岂不显得小周不济?” 说罢拳路一改,大伏魔拳轰出,但见拳似山倾,势若浪起,顷刻之间轰出二十四拳。 这般拳法,莫说金花婆婆,便是野云飞旁观,也不由心胆俱寒。 暗暗道:我家武功以刚猛著称,但这老头儿拳法,却比我家功夫还刚还猛! 他人在局外,尚自惊心,金花婆婆正面周老头儿攻势,更是如惊涛骇浪中扁舟一叶,几乎气也喘不过来,勉强抡动拐杖遮挡。 拼了命挡下这轮狂攻,正欲开口叫停,周老头儿招数一变,忽从刚猛转为阴柔,一记“妙手空空”使出,正是空明拳第六十四招。. 他那手如空气里长出一般,不知怎的一探一搭,便抓住了拐杖。 金花婆婆一惊,忙把左手捏个掌刀,斜切对方手腕,右手往回夺杖。 谁想周老头儿动作更快,左足一翻压住棒身,右手闪电探出,食中二指取敌双目,金花婆婆连忙后仰,手中一轻,拐杖已吃周老头儿夺去。 他夺了拐杖,却不趁机抢攻,往后一跃老远,站定哈哈大笑:“我这一招‘獒口夺棒’,乃是打狗棍法中绝妙招数,老太婆,你说厉不厉害?” 金花婆婆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失惊道:“不料当今丐帮,竟有阁下这等好手!你是丐帮帮主么?” 打狗棒法非帮主不传,这个规矩江湖上不少人都知道。 周老头摇头道:“丐帮帮主乃是我小兄弟叶孤鸿的结义大哥史飞龙,四舍五入,也是我的弟弟,岂能夺他帮主做?这一招乃是当年丐帮黄女侠使出,被我爹看见学会,又教了我的,你说我爹厉不厉害?” 金花婆婆听他夹缠不清,晓得不可多做纠结,苦笑一声,胡乱点头道:“果然厉害厉害,真正是老子英雄儿好汉,儿比老子还能干!你夺了老婆子拐杖,便算老婆子输了,告辞,告辞。” 却是看出这伙人强马壮,起了惧意,不愿再为神鹰教的事出头。 周老头儿见她打退堂鼓,皱起眉毛道:“你方才还说伱偏要插手,如今插着插着又要告辞,岂不是食言而肥?这不是大丈夫的做派。” 金花婆婆摇头道:“我一個老婆子,本来便不是大丈夫,技不如人,自然知难而退。” 周老头儿打量着她,忽然皱眉道:“咦,我瞧你长得倒是很老,可是这双招子明明亮亮,却又似风骚的小姑娘一般,也是古怪的紧了……算了,拐杖还你,任你去吧。” 单手摊开,横放那拐杖在手心,示意对方来拿。 那金花婆婆听他所言,顿时有些紧张,后来见他神色诚恳,这才逐渐放心。 她那条拐杖乃是神兵,的确也有些不舍,思忖片刻,点头道:“既然如此,着实多谢。” 暗自提着戒备上前,左手虚抚胸前,乃是“怀抱瑶琴”的起手,右脚虚提蓄力,乃是“狮子奔牛”的起手,右手轻轻取了拐杖,周老头儿笑嘻嘻一动不动,任她取了。 金花婆婆拐杖入手,心中一安,正要再谢,周老头儿忽然拧腰递肩,手臂蓦然长出一尺,五指如爪,直往她头顶抓来。 这一抓刁钻凌厉,又快又急,金花婆婆不料他忽下杀手,不待招架,对方手指已至头顶,一时惊怒交加,心中冰冷:我原来死在这里! 然而周老头儿却不曾把手指插入她颅骨,微微一触,一把捏住她脑后发髻,往起一提,但听“呱啦”一声,竟是连头发、带脸皮,瞬间扯了起来。 露出满头乌丝如云,再看脸上,哪有一丝皱纹? 分明是个艳若桃李、肤如凝脂的美貌妇人! 周老头儿这等心如赤子之人,看在眼里都不由微微一愣,为对方绝世容光所慑,但随即便回过神,甩着那白发人皮面具哈哈大笑:“妖女终是现了原形吧,我就说你不是老太婆,大伙儿说我厉不厉害?” 现场众人,见金花婆婆蓦然变身,都是一惊,野云飞呆呆盯着对方,忽然想起自己少年,和父亲住在光明顶上时,多曾见过这个美人,甚至自己初次跑马,也是想着对方才导致。 忍不住惊呼道:“啊,你、你是、你是‘紫袍天龙’!”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俞莲舟这等老成之人,都不由吃惊:“此人竟是明教法王之首紫袍天龙!魔教之人,行事果然诡秘难测,谁料这般美人竟扮作那般老丑模样?” 那美人回过神来,苦笑一声,原本佝偻的腰背伸直,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婆婆,立刻变成一个前凸后翘大美人。 冲着周老头儿摇头道:“前辈,你害苦了我也。” 说罢一声清啸,拧身直扑叶孤鸿,人在半途,纤手扬出,数十朵金花打出,笼罩住叶孤鸿周身大穴。 野云飞福至心灵,长声狂啸,自右侧斜扑。 叶孤鸿大喝一声,双掌齐出,两道掌力纵横扭转,将漫天金花一扫而空,这时龙王拐杖、野云飞鹰爪齐齐临身,叶孤鸿使一招战龙于野,三人招数一撞,叶孤鸿抵不住二人合力,向后飘开。 俞二等人一惊,自后面冲来相助,龙王毫不停留,拐杖一挑,挑起野文、野武,和野云飞一人抓住一个,径直向海盐方向飞奔而去。 野无禄、野无寿怪叫一声,挥刀乱砍,死死拦住众人,待众人将他两个打翻,龙王、野云飞已然去的远了。 莫七气冲冲踢了野无禄一脚,骂道:“倒是忠心的奴才!” 俞二摇头道:“他们绝不是一般的奴才,这等好身手,便是神鹰教外五堂堂主,也至多如此,且拿下做人质。” (本章完) 0204 崆峒秋千,惊天机密 东华子方才对战野无寿,不曾讨得半点便宜,甚至隐隐被压制在下风,因对方是奴仆身份,自以为受了奇耻大辱。 因此他自告奋勇,几条索子,连打带踢,很是粗暴的把三人五花大绑,换来对方怒目而视。 东华子大爷自然不会惯着他们,几个大耳刮子,打得三人鼻口流血,这才心满意足,仰着脸道:“若不是俞二侠要你们做人质,瞧见道爷这口宝剑么?早把你们都戳成了蜂窝。” 这是周老头儿凑上前来,自三人怀里摸出许多银两,都丢给那茶摊老板,笑嘻嘻道:“这是烧埋银子,且好生安葬我的面条。” 银子滚落地上,足有数十两之多,老板大喜,满口称谢,跪在地上捡起,心中盘算:得了这些银子,老子远远离了此地,省得神鹰教来报复,迁怒于我…… 不提他要去那里谋生,单说峨眉、武当众人,捆了三无野奴,依旧往海盐县而行。 又行得二三十里,忽见路旁一棵大树上,赫然倒吊着七人,头下脚上,捆得严严实实,嘴巴却不曾堵,正自大骂神鹰教行事卑鄙、无耻下流。 周老头儿大喜道:“你们瞧,这些树上的朋友也说神鹰教无耻,岂不正是我辈中人!” 当下蹿到树上,双手捉着一根粗粗树枝,拿了个大顶,也是头下脚上,和那七人中年纪最大一个面面相觑,笑呵呵道:“朋友,你们也和神鹰教有仇么?岂不巧了?我们这一大群人,也是来寻他们晦气的。” 那人是个瘦削矮小老头,五十来岁模样,连忙道:“既然如此,阁下可先解我们下来,兄弟有大事相告。” 周老头儿却不见动作,忽然皱眉道:“咦,你这般口音我好像不曾听过,这是哪里的乡谈?听上去还怪好听哩。” 那老头儿有求于人,耐着性子道:“兄弟本是sx省巩昌路治平县人,我们那里都是这般说话,也没觉得有甚好听。” 周老头儿微笑道:“不,不,好听至极,很是古雅,我想你若唱曲儿,必是极好听的,你唱個曲儿我听听。” 那老头儿大怒,欲要发作,周身又不能动弹,便瞪着一双眼,怒视周老头儿。 周老头儿为人毫无分寸感可言,呆呆望着对方瞪眼,忽然道:“我知道了,你眼睛睁这般大,是进了沙子吧?别怕别怕,我来帮伱吹吹。” 撅起嘴唇便要去吹,那老头儿愈怒,奋力勾起头,便去撞他面门。 惊得周老头儿一让,不快道:“你不要我吹我便不吹,你道我很喜欢吹你么?咦?你这样摆来摆去,是学秋千么?那你可没我学的像。” 说着他把脚一勾,勾在老头儿倒吊的树枝上,就在他旁边晃荡起来,口中解释:“你看,我这样晃,才算一架好秋千……” 他这边天上一脚地上一脚混说,地下俞二歪着脑袋认了半天,忽然“啊哟”一声,惊呼道:“原来是崆峒五老中的‘铁豹子’唐文明,快快,七弟,去解了唐兄下来。” 那唐文明听见,也歪着头往下辨认片刻,惊喜道:“是武当派俞二侠!俞二侠,我和徒弟们着了神鹰教手段,还请贵派援手。” 莫七、叶孤鸿此时已施展轻功上树,小心将几人绳索解开,周老头儿大为失望,咕哝道:“学的没我像便不玩了,真没志气,你们可以学吊死鬼呀。” 吊死鬼者,尺蠖幼虫也,常以一根细丝垂吊于树梢。 唐文明一个筋斗翻落在地,怒视周老头儿道:“阁下这般消遣唐某,若不是看俞二侠面上,便让你见识我崆峒派的七伤拳!” 周老头儿大喜道:“什么七伤拳?我倒不曾见识过,听上去挺厉害呀,是你打我一拳,便伤我七年么?你不必看小俞面,快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七伤拳!” 唐文明性如烈火,闻言怒不可遏,大叫道:“你敢小看我崆峒派!吃我七伤拳!” 殷六、莫七连忙抱住,殷六劝道:“唐师兄不可,这位周先生心如赤子,只是爱和大家闹着玩,却无半点坏心。” 唐文明一愣,心想什么心如赤子,那不是个傻瓜么? 随即把胸膛一挺,忖道:老子的七伤拳,却不是用来打傻子的。 当下昂起头不再理会周老头,向众人抱拳道:“俞二侠,还有诸位,唐某此番南来,本是要打探那金发狂狮踪迹,不料得了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正要让诸位知晓——” 他露出一脸震惊、神秘的表情:“原来这神鹰教教主,和那失踪十年的金发狂狮,竟然都是当年明教的护教法王!由此可见,当年王盘山,不过是他自家人演场戏罢了,那屠龙刀和那头狮子,,必然都藏在神鹰教!” 莫七惊道:“唐师兄,这般说来,你是遇上了野天罡,还是那头狂狮?” 唐文明微微一滞,神情有些赧然,摇头道:“我方才正在同他一个堂主大战,忽然冲出来一男一女,男的乃是神鹰教少教主,天微堂堂主野云飞,女的却了不得,我听野云飞称呼她,赫然竟是明教法王中,为首的那位龙王!” 说着愈发郑重::“那龙王虽是女流之辈,武艺却着实惊人,便是唐某这般身手,也着了她道儿,吃她令人吊在此地活活出丑……诸位且响,女人尚且如此,那鹰王、狮王岂不更加厉害?” 他也没留意到众人古怪的神情,皱眉看向俞二:“你们武当派,前年不是和丐帮、昆仑,一起帮着峨眉击败了明教么?以唐某拙见,这三大法王齐聚,多半便是要替蝙蝠王报仇!此事一个不好,便是武林浩劫,我们却不可置身事外,唐某这就回崆峒,召集师兄弟们,前往峨眉支援,你们武当离得近,还请派人去通报此事,让灭劫师太也有个准备。” 叶孤鸿听他这番言语,倒是生出好感,走出一步,抱拳道:“前辈请了,在下峨嵋弟子叶孤鸿,和这几位师姐,同武当、昆仑诸位师兄,正是来寻他神鹰教晦气。前辈这份好意,我峨嵋弟子感激在心。” 东华子则大剌剌道:“唐师兄,在下昆仑东华子,这是我师妹韦三娘。依贫道浅见,师兄也不必叫人,你瞧我们人数虽然不多,但却是四大派菁华所在!至于那位女龙王,她武艺虽高,却是这位周供奉的手下败将,怕他何来?我们四派合力,一举挑了这神鹰教,也让江湖上朋友知我等侠名!” 唐文明听他一席话,皱眉想了片刻,不由点头:“你说的也是!其实唐某今日也是被打了个冷不防,真正公平对战,未必输给那女人。如今有诸位做臂助,似乎的确不必回山请援。” 他眼神扫过周老头,又看了看武当诸侠,心想这几个人合力,拦住三王应该不难,至于神鹰教那些堂主、教众,老夫率领昆仑、峨嵋两派弟子,难道还不能对付了? 一时间信心大增。 (本章完) 0205 日月辉映,邀战海上 “娘,那位大哥哥……他们是要去我们家么?” 与叶孤鸿等人背道而驰的方向,金蛛抱着女儿匆匆赶路。 阿蜘带着些后怕神色,小心翼翼问道。 金蛛微微踟蹰,随即摇头:“不,阿蜘,那里已不是我们的家了,我们以后的家,乃是在一座大山里……” 方才双方交战一起,金蛛便趁机带了女儿离开。 叶孤鸿虽明言峨眉同五仙教交情匪浅,但毕竟还有武当、昆仑等门派在场。 金蛛惊弓之鸟,又见叶孤鸿年少,料他也难做别人的主,索性趁乱先走,以免多生事端。 她带着回忆和憧憬,向女儿细细描述苗疆的风景。 阿蜘懵懂的点着头,脑海里却回想着叶孤鸿慷慨陈词,骂的野云飞说不出话的英姿…… 她母女各怀心事之时,叶孤鸿等人,已沿着湖岸长道,来到了鹰窠顶下。 唐珙故乡离此不远,颇识本地风物,沿途一一替众人解说—— 原来那南北湖,乃是钱塘江口的一个泻湖,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环湖诸峰之一,便是鹰窠顶。 此峰高六十余丈,若同昆仑光明顶、峨眉金顶等高峰相比,不过是个小丘,其势亦难称险峻,但此峰却有一般妙处,便是观海上日出,视野绝佳,且往往可见日月交辉之奇观。 莫七听了笑道:“我道偌大一个神鹰教,为何把总舵设在此峰,想必正是贪那日月合明的彩头!啧啧,这位鹰王,对明教教主宝座,看来始终存着野心。” 众人一边说话,一边踏上鹰窠顶的石阶,各自都把戒心提起。 在四派诸人看来,野云飞逃回总舵,龙王、鹰王合流,神鹰教此刻必已安排下千军万马,这鹰窠顶自然更是步步杀机, 唐文明、东华子二人要彰显气派,并肩走在当先,口中大声谈笑,做出一副视神鹰教为无物的气势。 叶孤鸿相距的近,看得分明:他两个浑身筋骨紧崩,或攥剑柄,或捏拳头,随时都能暴起伤人,实在是警惕到了极处。 然而直至众人登顶,都不曾见得一個神鹰教教众。 这山顶平旷,约有十余亩方圆,建得百十间大小房舍,崆峒弟子搜寻一遭,内中并无一人。 反而地面之上,有许多散落的箱柜,显然是临时起意搬走,显得甚为仓促。 东华子东张西望,忽然大笑:“哈哈哈哈,道爷威风播于江南,神鹰狗贼望风逃遁。” 金明珺难以置信道:“不至于吧?我们这里才多少人?偌大神鹰教,竟至被惊走么?” 俞二也是面现不解,皱眉道:“当年王盘山一役,金发狂狮下落不明,我五师弟也自此失踪,又有各大帮派许多人或死或残,牵连之广,江湖罕见。为寻真相,少林、昆仑、峨眉、崆峒、武当五派,神拳、五凤刀等九门,海沙、巨鲸等七帮,共计二十一个门派帮会,都要和神鹰教为难,然而十年抗衡,神鹰教何曾折过锐气?莫说我等几人,便是四派合派全至,以他实力,也不至于连总舵都弃之不顾吧?” 东华子把手一摆,大剌剌道:“俞二侠此言差矣,我四大门派联手,岂是神拳门、海沙派之流可比?要我说,那头老鹰定是年老胆薄,又吃准我们根基不在江南,不能久留,因此呀……” 话没说完,忽听螺号齐鸣,呜呜之声,连海风都盖了下去。 众人对望一眼,连忙循着声音方向,快步走到悬崖边。 只见脚下大海之中,却是一个码头,此刻只泊着两条大船。 其中一条船上,绘着一头姿势威猛的大鹰,甲板之上立着百余人,紫袍龙王、野云飞尽数在内。 野云飞看见众人,将手一举,身后八名大汉齐齐放下大海螺。 俞岱岩喝道:“野云飞,你连总舵都不要了,这是存心做条丧家之犬么?” 他内力高明,一声喝出,声浪滚滚,上下像个数十丈,海风又大,传至船上时,兀自清晰无比。 野云飞面上掠过一丝青意,仰头提气,高声应道:“俞三,你休以为野某怕了你,之时野某念着十年恩怨,多因王盘岛而起,故欲邀尔等赴王盘岛一会,大伙儿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若是不敢来,别说野某没给你等机会。” 说罢冷笑一声,扭头入得船舱,一面面风帆升起,有水手拉起巨锚,船头转动,缓缓向东去了。 周老头儿指着另一艘船道:“不消说了,这船是留给我们坐的,以我睿智之见,我们只要一上船,哪里到得什么岛?中途他们就要凿穿船底,把我们都喂了鱼虾。” 唐文明冷笑道:“神鹰教这等激将法,骗得了谁?我们且休理他,只顾把他们在各府各县的分舵一一扫荡,逼他们在陆地决战,这乃是反客为主的计谋。” 周老头奇道:“我们为何不去?他们要凿船,那就任他凿嘛,我爸爸和我说过,他当年在大海里,就曾经沉过船,船一沉可好玩了,你得捉一头鲨鱼骑着,方能不死,骑鲨鱼啊,可比在陆上骑马还要有趣。” 周老头半点没吹牛皮,可是唐文明哪里肯信? 面上点头,心中暗道:这个傻子倒是会编故事,这般离奇情节,也亏他想得出,不过他既有峨眉派做后台,我也不必揭穿他。 内心不由隐隐得意,觉得自己不愧老江湖,人情着实练达。 俞莲舟邹着眉,看向叶孤鸿道:“孤鸿,你怎么说?” 叶孤鸿眼中精光闪烁:“两年前明教败阵,发誓不会报仇,野天罡要替明教出头,未免师出无名。不过若是骗了我等上岛,他再翻脸报仇,大海茫茫,不怕我等逃出生天,杀尽我等,一则可以尽收明教人心,二则可以隔绝消息,以免江湖中人嘲笑明教言而无信。” 俞莲舟点头道:“你我所见相同,看来野家是以为,吃定了我们。” 莫七冷笑道:“野天罡名垂数十载,大概忘了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道理,二哥,他要去王盘岛,我便去王盘岛,那岛距陆地也不远,就算他有什么鬼蜮伎俩,也未必能够奈何我们。” 俞三、殷六齐道:“七弟说得不错,他既然划下了道儿,那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岂有不接之力。” 俞莲舟一点头,便向唐文明、东华子道:“烦请崆峒、昆仑的朋友,在岸上掠阵,武当、峨眉两派,便随他去走一遭!” 东华子叫道:“俞二侠,你道我昆仑派没种么?我和师妹自然也要去,当初我们师弟便是在王盘道上发了疯,岂能置身事外?” 唐文明本心不大想冒险,但是东华子说的“没种”两字,十分讨厌,思忖片刻,高声道:“我四派同气连枝,当然是齐来齐往!” (本章完) 0206 智兴多智,海上跳帮 唐文明话虽说得爽快,一双浓眉,却是紧锁不开。 叶孤鸿看出他心思,晓得对方仍在担心神鹰教在海面上,搞出凿船之类文章。 眼珠微转,笑呵呵道:“唐三爷,若说登上王盘岛上大战,哪怕明教、神鹰教魔头齐来,我们也不怕,只怕他们不敢同我们正面交锋,专在大海上胡来……” 几句话说的唐文明连连点头,拍大腿道:“好小子,当真有见地!老夫岂不也正是这个想头?那些魔崽子,当面锣对面鼓自不怕他,但他若用阴谋诡计,不是平白折了威风?” 叶孤鸿神秘一笑,低声道:“因此小弟有个想头,却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唐文明听在耳中,眼神越来越亮,渐渐笑逐颜开:“好、好、好,好计策,放心,此事全在唐某身上……” 一旁周老头儿听见,只觉此计大合胃口,眼珠子连连转动,暗自叫道:好计策,放心,此事全在周某身上…… 俞二等人都不由相视而笑,心想神鹰教的人,或许不至如此,但是人心难测,有叶孤鸿此法加以预防,倒也让人安心。 他众人商议罢,顺着鹰窠顶东面一条小道,直下至海边码头。 但见偌大码头,只泊着孤零零一条大船,甲板上列着数十个水手,都穿白衣、绣黑鹰。 为首一个头目,恭恭敬敬抱拳道:“小人神鹰教舵主丁大勇,奉命送诸位大侠前往王盘岛。” 唐文明大剌剌点头,领着六個弟子当先登船,那六人早已得了吩咐,甫一上船,便拉开阵型,隐隐将神鹰教水手们围住。 唐文明暗喜:计谋成也,今日看我崆峒开个头炮! 他把脸色一沉,双眼一瞪,正要开口,便听一人抢先大叫:“大伙儿动手,尽数擒了!” 六个崆峒弟子早已蓄势待发,一听令下,立即动手,有的施展飞龙掌,有的施展绝命拳、夺命手,几个呼吸功夫,已将大部分水手按倒。 只有那舵主丁大勇,展开一路蛮牛大力拳法,同一个昆仑弟子打得有声有色,不断怒呼道:“你们枉称大派,他们都是普通水手,何忍相欺?” 同丁大勇对战的,乃是崆峒派的好手简讯,人称“妙手迦南”,于拳脚上颇有建树,但一连十来招急攻,却不曾奈何丁大勇。 俞二等暗自点头:神鹰教一个舵主,武艺竟也这般登堂入室,可见盛名非虚。 唐文明却是焦躁起来,也顾不得追究旁人抢他号令,大喝道:“简讯让开,我来!” 话方出口,便听一人同时大喝道:“你让开,让我来!”随即呼的一道人影,自他身边掠过,就势一拳,打得丁大勇扑跌不起。 唐文明怒视过去,赫然正是周老头儿,先前抢着发号施令的也正是他。 周老头儿大笑道:“不是我崆峒派欺负你们,只是到了海上,你们若是凿船,却让我们游回去?因此还是喂你们吃下毒药,有个制约,大伙儿才能放心!” 唐文明大怒,心道他说的都是我的词儿啊,再说这老小子如何又成了“我崆峒派”? 便冲着几个弟子眨了眨眼,意思是等会那老头要“毒药”,你等不可理他。 本来叶孤鸿的计策,是让崆峒派出头,捉住一众水手,取些解毒丹之类的寻常药物,混充毒药逼水手服下。 如此一来,便是真和神鹰教翻脸,再取得解药前,这些水手也不敢造次。 不料这计被周老头记在心里,觉得十分拉风,于是果断使了招越俎代庖,抢了唐文明的勾当。 唐文明还待把持住药物,为难为难周老头,却不料周老头浑没打算给他要。 只听口里自顾说道:“我这毒药唤个升天丸,服下之后当场无事,三日内不服解药,便要发作,发作起来却也不疼也不痒,眼睛一闭就此升天,因为死的利落,故得此名,你等运气不错,纵使害了我等,得不到解药,也不受零碎折磨,死得快快活活……” 一头便从怀里、药里摸出一颗颗黑黑药丸,捏着鼻子,一一逼着水手们服下。 唐文明瞠目结舌,暗自道:可知人家不求人,连药丸都是现搓,唐某如何能够拿捏他? 周老头儿也不要人相帮,嘻嘻哈哈,手脚如风,片刻间把全船水手灌了“毒药”,自家先出一口长气,暗暗道:好悬他只有三四十个水手,老子这般爱干净的汉子,他若有一百人,药还不够他吃哩。 眼见水手们一个个愁眉苦脸,咂嘴吐舌,满脸后怕之色,周老头儿大是得意,呼的一蹿,先爬上桅杆,往前一指,大喝道:“儿郎们,给我追,在王盘岛之前追上那条船,不然我就把解药丢尽海里。” 那些水手们本也不是神鹰教真正骨干,此刻顾着性命要紧,各人发一身喊,都奔回各自岗位,收锚的收锚,转舵的转舵,有的升帆,有的扳桨,操持的船儿如飞一般在海浪上蹿跃。 这些水手武功虽然不济,操船却都是大行家,众人齐心合力之下,大半个时辰功夫,果然追上了前船。 周老头儿一个筋斗自桅杆跃下,对众人道:“我方才想了想,他让我们去王盘山,谁知安排了什么陷阱机关?若是别的也不怕,万一藏了许多海蛇,却如何是好?不如直接追上大船,大家船上决战,打一个乒乒乓乓,擒下他们再说!” 众人听了,都是眼前一亮,不料周老头儿舞舞扎扎,居然还想出一条妙计来。 俞二欣然道:“端的好计!按唐师兄方才话说,正是反客为主的手段!”其余众人亦纷纷叫好,便连唐文明也不由点头。 周老头儿见众人都赞成他,越发来劲,大呼道:“你等水手听了,我是崆峒派的大高手,我崆峒派言出如山,追上伱们的船,一人赏你们一百银子!若我说了不算话,崆峒两字倒过来写。” 唐文明大怒,心道你峨眉供奉,如何一句句都扯着我崆峒招牌?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此战真个大胜,这钱自然着落在神鹰教身上,我又担心什么? 那些水手听了,不顾高低,齐声欢呼,划浆手把浆都划出了幻影来,冲波开浪,径直追了个平行。 那边神鹰教大船上,众人还发愣呢,心道这些水手怎地这般卖力?还没转过念头,便见一个巨大铁锚,呜的直飞过来,喀嚓一声,砸进船舱,那边众人拉着铁链齐齐发力,两船迅速靠拢,被拉扯在一处。 周老头儿早已爬回到桅杆上,高喊一声:“海盗来了,大伙儿跳帮啊!” 他手挽一条缆绳,纵身一荡,呼的直荡过来,凌空一腿,踢得神鹰教一名舵主飞出老远,神气活现叫道:“神鹰教的小子们,我们峨眉武当昆仑崆峒,特来打劫你们!” (本章完) 关于鹰王武艺 光明顶一战,杨逍一干蠢材内耗,未见敌人面,近折于霹雳坤之手,殷天正独挑大梁,车轮战六派高手,真个风采尽出—— 连败华山、少林三名高手之后,大战武当张松溪。 二人从招数相搏打到拼内功,特意点明“殷天正实是武林中一位不世出的奇人,年纪虽大,精力丝毫不逊于少年,内力如潮,有如一个浪头又一个浪头般连绵不绝,从双掌上向张松溪撞击过去。” 后来殷天正想到殷素素、张翠山,二人各自发力震开,张松溪多退一步,输了半招。 随即大战莫声谷,空手折断铁棍,应对莫七长剑,先战六十余合,殷天正以拙驭巧,莫七久战无功,剑速越来越快,又斗数十合,依旧破不开殷天正门户,于是果断开大,使出绕指柔剑,使到第十二三招,殷天正守拙不住,开始变招以快打快,莫七长剑拐弯,刺入殷天正上臂,殷天正弃双棍,手臂陡然变长,一拂莫七手腕,夹手夺剑,左手抓住莫七肩贞穴,本可顺势捏碎对方肩膀,但随即放手。 莫七先赢一招,但对方不下杀手,令莫七羞愧难当,躬身退下。 第六阵对宋远桥,二人文打,相距一丈出招,比招不比力,打了许久,各自平手,这一战不耗内力,却是极耗心智。 殷天正状态已是强弩之末,俞二殷六不愿趁人之危,崆峒唐文亮下场,斗了数合,殷天正自行吐血跌倒,唐文亮趁机开大,使出杀手,殷天正强行施展鹰爪擒拿手,折断唐文亮双臂双腿。 殷天正也耗尽心力,进入半昏半醒状态。 少林寺一战,殷天正同张无忌、杨逍力拼三渡神僧,开始是三对三,半个时辰后,变成张无忌一对二,杨、殷二对一打渡难,杨逍主要斗招,花招百出,使出几十套武艺,殷天正主要斗力,头上冒白烟,袍子鼓胀,内力运到极致,又斗一个时辰,殷天正开始使劈空掌,渡难以须弥山掌应付,殷天正力拼三十余掌,知道不是对手,开始缓缓后退,但渡难掌力不断及远,又拼十余掌,杨逍看出殷天正吃不消了,掷出圣火令偷袭渡劫,帮张无忌取得优势,扯住渡难黑索也开始拼内力,殷天正见了立刻反击,又步步抢进,这过程至少又拼十掌,地牢里谢逊忽然叫道:“再打我就自杀,不许打不许打。”六人这才罢手。 回到本阵,殷天正气绝。理由说的清楚“原来他当日在光明顶独斗六大派群豪,苦苦支撑,真元已受大损,适才苦战渡难,又耗竭了全部力气,加之年事已高,竟然油尽灯枯。” 从以上描述来看,殷天正的武艺,在花样上不如逍遥二仙,从杀伤力来看,却是犹有过之。之所以显得略逊杨逍,是因为少林一战,杨逍无伤、鹰王战殁,但一来有光明顶“真元大损”的前因,二来就是两人打法的不同,殷天正是实实在在每一掌都硬拼,而杨逍其实取巧颇多,杨逍若早些发力,结局或许不同—— 毕竟在谢逊叫停之前,杨逍掷出圣火令,开始拼内力之后,局面是“那边厢渡难与殷天正、杨逍也已到了各以真力相拚、生死决于俄顷的地步。杨逍拉着黑索一端,奋力扯夺,殷天正却以破山碎碑的雄浑掌力,不绝向渡难抵压过去。两大高手一拉一推,两股劲力恰恰相反,渡难身处其间,不免吃力万分,但仍未现败象。”这個局面若早些出现,吃力万分的渡难,说不定就慢慢呈现出败象了。 0207 神鹰教主,履雪破霜 野云飞这一惊非同小可。 总舵那等重中之重的所在,神鹰教说弃便弃,所为者何? 便是要把这四派勾到王盘岛,以便一网打尽! 要知这十年来,二十余个大小帮派轮番同神鹰教作对,神鹰教虽号称威风不坠,但实际情形却是甘苦自知,也只将将支撑住局面罢了。 而能够维持的根本,还在于少林、武当等大派,一来不屑同那些中小帮派联手,二来都怀着斗而不破的默契,并不曾真个下死手来攻打。 似崆峒五老之一的唐文明,吃龙王击败,为何只是吊在树上而不杀他? 便是一旦杀了唐文明,其他崆峒四老指日便要来拼命,同崆峒最交好的华山派,说不得也要来帮一帮场子。 再有崆峒弟子创立的鄱阳帮等势力,自然也都要下场,为师门出力。 如此一来,神鹰教纵然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 本来这样应付下去也没问题,偏偏武当俞三伤愈,亲自来寻冤家。 野云飞自知,当初夺屠龙刀时,手段着实有些卑劣—— 先是和他妹子两个,轮番以诡计暗算,随后又当面毁诺,死活不给俞三解药。 以至于俞三被金刚派弟子所乘,空怀一身绝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把自己浑身骨头寸寸捏断。 这般大仇,俞三蒙在鼓里还则罢了,一旦认出真凶,岂不要以死相拼? 因此野云飞逃回总舵后,一说俞三来了,野天罡立刻断定,此事已难善罢。 进而定计,要把他四派勾到王盘岛上,届时四面临海,无处可逃,好给他来个一举成擒。 如此一来,一则神鹰教大胜四派,足以震慑宵小,二则再顺势将俞二等人尽数放回,卖四派一個大大的情面,这般恩威并施,当可遮过俞三大仇,继续维持住眼下局面。 野天罡这一条计,野云飞佩服的五体投地。 但是野天罡虽然自信,也晓得四派人物不易对付。 尤其是武当四侠,其中废了多年的俞三便不逊神鹰教第二高手野云飞,何况其余? 野天罡枭雄心性,行事果断,恰好龙王有求于他,立刻答应了龙王所提条件,换来对方出手相助。 又把明教一众高手请来,先行藏在王盘岛上,若是龙鹰合力也不足拿下对方,便要明教老兄弟们出力相帮。 这等盘算,自野天罡而下,众人都以为万无一失了。 谁知计划不如变化,任他神鹰教算盘打得啪啪响,却不想周老头一通乱搞,也来了个恩威并施,竟驱使神鹰教水手生生追了上来,直接把本该在王盘山的战场,搬到了大船上。 随着周老头率先跳帮,其余人也紧随着抢过船来。 野云飞惊怒交集,大喝道:“说好了去王盘岛了结恩怨,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叶孤鸿大笑道:“野云飞,十年前你诓骗俞三侠,十年后你诓骗金鞭门,你这言而无信小人,跟谁说好了?谁他娘的答应了你?” 周老头哈哈大笑:“正是正是,我们都是大海盗,今天偏要在这大船上算账!” 野云飞还待再说,俞三已经上船,冷然道:“上一次你在船上暗算我,这一次我在船上还给你!” 说话间一刀劈下,野云飞只得抽出长剑抵挡。 周老头眼神一扫,盯在龙王身上,笑嘻嘻道:“大妹子,你我再打一场如何?” 龙王对他极为忌惮,皱着眉头退后,周老头愈发来劲,嬉皮笑脸逼上去,劝道:“伱不必害怕,我出一只手帮你打我自己,我们玩三国大乱斗如何?” 龙王惊呼道:“你这疯子,离我远些!” 周老头还待再说,哗啦一声大响,舱门四散粉碎,一个五十余岁的雄奇大汉,阔步而出,沉声道:“谁敢欺负野某的妹子!” 此人身材魁伟,一身白袍,披一头花白长发,白眉长长直入双鬓,双目神威凛然,又生着老大一个鹰钩鼻,气派极为惊人。 船上神鹰教众人,齐声尊道:“参见教主!” 叶孤鸿众人下意识望来,晓得此人必是神鹰教主,明教护教法王,“白羽神鹰”野天罡! 周老头儿上下打量他,笑嘻嘻道:“只你便是野天罡?我瞧你不似她兄长,倒似她爹。” 野天罡也不多话,冷哼一声,双掌一推,一双远大于常人的手掌,排山倒海推向周老头儿。 周老头儿大喜道:“这是高手!” 他也不退不让,双掌软绵绵推出,两人四掌相击,一刚一柔,竟是无声无息! 龙王见二人上手便拼内力,眼前一亮,挥动拐杖去敲周老头的脑袋,对方若是不躲,一杖打死勿论,若是躲时,内息一乱,必为野天罡所乘。 谁知周老头儿不躲不让,眼见拐杖临头,忽然一声剑啸,一道紫光激射而来,龙王一惊,连忙回杖自保。 拐杖将那紫光一敲,来势止消,露出一柄宝剑,却不怕这敲铁如敲豆腐的珊瑚金拐杖,呼的倒飞回去,龙王惊道:“飞剑?” 便见剑柄已落入飞跃在半空的叶孤鸿身中,随即顺势一抖,六道紫光齐齐刺至,龙王不敢大意,把拐杖舞成一团遮挡。 叶孤鸿飞身缠住龙王,周老头儿安心同野天罡比拼,野天罡狂摧掌力,如惊涛骇浪般汹涌而至,本拟瞬间便要击溃对手,不料周老头儿掌法看似柔弱,却是遇强愈强,潜藏无穷后劲。 前三个呼吸,周老头儿受了压制,但却不慌不乱,随即三个呼吸,周老头力道缓缓推了上来,渐渐将局势扳平,再过三个呼吸,周老头蓄积的掌力,便若高山平湖,一泄而下,反而压过了对方去。 野天罡大为震惊,他自负乃是武学奇才,内功、外功无不惊人,只道当世能稳胜自己的,只有张三丰一人。谁料随便蹦出一个老头,竟也有这般惊世骇俗手段,心道怪不得紫袍妹子畏他如虎,却不知是何方高手。 思及对方方才种种言行,心念电转,忽然抬头,眉毛一扬,低声叫道:“啊哟?” 语气中充满惊奇,周老头儿立刻上当,也抬头看去,好奇道:“什么?” 趁他分心,野天罡双掌蓦然一沉,带动对方双掌,轰的打在甲板上,把甲板打出一个水缸大的窟窿。 心中暗叫道:惭愧!不料我堂堂鹰王,也要耍这等小手段方能脱身。 周老头儿却是不疑有他,仍是满脸好奇追问道:“你方才看见了什么?我怎地不曾看见?” 野天罡一扫左右无人,压低嗓子,厚着脸皮胡说道:“方才见到老大一只鹰,叼了一头大鱼飞去……” 周老头儿失望叹道:“你这厮也少见多怪,鹰叼鱼有什么稀奇?要是鱼叼了老鹰,那才稀奇呢……来来来,我刚才手滑了,我们重新搭好手,继续比试。” 野天罡哪里肯继续拼内力?当下笑道:“你方才那掌法很厉害,是个什么名堂?” 这一问却搔到周老头痒处,老头儿顿时得意起来:“厉害吧?此乃全真教的厉害绝学,履雪破冰掌法。” 野天罡暗惊道:全真教?全真衰败多年,怎地还藏着这么个大高手?不过他当年也是天下第一大派,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有些底蕴也不算意外。 口中笑道:“拼内力没意思,还是拆一拆招数吧!”说着手呈鹰爪,呼呼抓来,周老头儿见他招式精妙、力大招沉,也是眼前一亮,欢呼一声,便展开空明拳,同他对战一处。 (本章完) 0208 悲鹰绝唳,远人来归 时隔一年多,叶孤鸿的武艺进境颇是不俗。 一口剑使开,玉箫剑法、金顶九式、灭剑、劫剑、峨嵋剑法、越女剑法…… 起初尚能看出一招一式属于哪套剑法,渐渐愈发挥洒自如,招招式式,尽得‘使意不使形’之妙谛。 峨眉本派的弟子,还能勉强看出些痕迹,派外人士却只看得出劈削点刺、转荡抹拦,这些最为基本的剑术组成。 紫袍天龙本是使剑的行家,亦不由越斗越惊,心中自忖道:我久仰峨眉派灭劫师太之名,以为武林英雌,只我二人堪称,暗自把她视为假想敌,却不料灭劫一个徒弟,剑法已有如此境界,那么灭劫本人却又高到什么地步? 野天罡被周老头儿抵挡住,心中已是暗惊,及见叶孤鸿一个少年郎,一人一剑,生生圈住紫袍天龙,越发骇然。 饶是他豪情天纵,一生经历风浪无数,此刻也不由暗暗惊慌:这些名门大派底蕴,竟是比野某想象的还要高深,随便站出来一老一少,便把我和紫袍妹子敌住,这仗还怎么打? 鹰王眼神扫开,只见自家师弟,天市堂堂主李天元,高呼酣战,双爪如飞,却被殷利亨一口长剑死死压在下风。 至于外五堂五大堂主,当初凤凰堂堂主死于王盘山,一直不曾补上。 玄武堂堂主归寿山,身为王盘山唯一幸存者,整个江湖都欲得知后快,一向深居简出。 此次随行的三大堂主,猛虎堂堂主高啸虎,同崆峒唐文明打得平分秋色,海龙堂郑洪波、毒蛇堂陈山河,两个联手对战武当莫声谷。 除此之外,儿子野云飞正同俞岱岩大战,野云飞虽已得他真传,但俞岱岩一步一掌,稳进平推,看似打得老实笨拙,但其每一掌都蕴含雄浑内劲,逼得野云飞步步退后,采用的乃是一力破万法的计策。 此外,东华子、韦三娘、唐拱、扈大牛、崆峒弟子、峨眉众女,列阵的列阵,独斗的独斗,四下横冲直撞。 神鹰教高手都被缠住,一般舵主、教众,哪里能够抵挡彼等? 顷刻间已遭杀翻一片,鲜血顺着甲板缝隙汩汩流淌。 尤为让野天罡惊惧者,武当二侠俞莲舟,宝剑都未出鞘,独自傲立船上,替众人掠阵。 野天罡一时心急如焚,大喝道:“老儿,若再挡我,有死无生!” 鹰抓擒拿手尽情使开,招数狂猛绝伦,却是出死力拼命,欲靠自家一身绝艺力挽狂澜。 周老头哈哈笑道:“厉害厉害,你也看一看我的爪子!” 当即施展出九阴神爪,一步不让,与野天罡以爪对爪,打得刚猛异常。 野天罡只觉对方爪法凶狂至极,内力也自雄浑,晓得万难速胜,大叫道:“妹子,那蝶谷判官如今所在,唯有二哥知晓,今日二哥若是折了,你那郎君的剧毒,只怕天下无人能治也!” 龙王恨恨道:“你口口声声二哥、妹子,若真把我当妹子,岂有这般要挟妹子的哥哥?” 野天罡面露惭色,苦笑道:“却是二哥此番对你不住,此关若是得过,二哥下跪斟茶,与你赔礼。” 龙王冷哼一声,恶狠狠看向叶孤鸿:“小子,你这般年纪,练成这等武艺,世所罕见,你若现在退下,我饶你一次,伱若不退,我便要全力杀你了。” 叶孤鸿剑势一缓,讶然道:“你在让着我么?江湖争锋,力强者胜,相让大可不必。” 龙王点头:“你自找的!” 忽然调转拐杖,右手持定拐杖末端,挥手一拔,拔出一口明晃晃宝剑,唰的一剑刺向叶孤鸿,仪态曼妙、剑势凌厉,果然比她的拐杖招数胜了一筹。 野天罡大喜,欢声道:“一别多年,不料还有重见妹子神剑之日!” 龙王这口宝剑,藏于拐杖之中,一般是海底珊瑚金所制,寻常剑器触之立折。 但叶孤鸿的蛇骨剑,也是天下罕见宝剑,同龙王这口剑,正是旗鼓相当。 叶孤鸿挡了几招,见对方剑法果然高明,精神一振,喝道:“好剑法!且看我峨眉破剑式!” 顺手一剑刺出,龙王看得讶异:这厮要做什么?正要刺向对方,陡然发现,自己剑势若是一发,正把胳膊送上对方剑锋,连忙强行止住,待要变招,叶孤鸿又是一剑,正封在龙王变招身形欲转之处。 叶孤鸿仿佛漫不经心一般,信手连刺七剑,龙王仿佛在跳一支蹩脚舞蹈,左扭右拧,别别扭扭,竟是一剑也不曾发出,初时的诧异,早已转为骇然:我这一路剑法,非是中原武艺,他怎么竟然识得? 野天罡也是大讶,以他眼光,自然看得出龙王已施展出真才绝学,但是局面反而迅速恶化,叶孤鸿那口剑,仿佛乃是龙王天生克星一般,逼得堂堂紫袍天龙,竟连完整招数都难使出。 叶孤鸿心中快意:剑魔玉书中九大剑式,除了总诀式,他这一年多潜心修炼,已把破剑、破掌二式彻底修成,不再拘泥于当初对战青海剑派叶子清一般,全靠后发制人,而是先发、后发随心如意,一剑在手,便能制人。 这时忽听远处一道声音响起:“圣火熊熊,普惠世人。日月光照,腾飞天鹰!是哪一堂得兄弟在此烧香举火?” 声音清亮高亢,却是一個女声。 野天罡周身一震,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之色,随即化为狂喜,“啊”的一声怪叫,暴发几掌逼开周老头,提气大喝:“清清!是你回来了么?是你回来了么?” 那女声略略一顿,随即再度响起,已是带着哭腔:“爹!爹!爹啊,是女儿回来了。” 野天罡心中大喜,正要应答,忽听一声惨叫,不由身躯一抖,扭头望去,只见俞岱岩身形踉跄跌后,口中亦喷出鲜血,而野云飞则是倒飞出去,胸口处塌陷一片,人在空中,鲜血便如不要钱般狂喷而出。 野天罡这般大高手,一瞬间已猜出端倪,必是俞三借助甲板上有限空间,靠着结硬寨、打呆仗的法子,逼得野云飞和他硬拼,二人同时出手、各自中招,俞三自损八百,野云飞损失三千! “儿啊!” 野天罡惨呼一声,横臂砸轮,逼开周老头,身形纵起,如一只大鹰般扑了过去。 俞莲舟怕他要伤俞三,纵身而起,就半空中截住了鹰王。 (本章完) 0209 恩仇难解,遭际无常 野天罡心忧爱子,这一跃恰如神鹰临空,已是施展出了毕生本领。 若是被他跃至最高处,立刻便是势不可挡的凌空下击,俞三身形僵硬,如何能够应对? 俞莲舟自登船起不曾出手,防的就是这般情形! 武当梯云纵使出,仿佛脚下踏着无形阶梯一般,速度、高度,丝毫不逊色于鹰王。 大船之上,他两个忽然高纵,对峙于半空,远远便能看得清楚。 顿时有一男一女两道嗓音同时响起,一个大叫道:“爹,你在和人打架么?”另一个则惊呼道:“是俞师哥么?” 俞莲舟身在空中,听见这一声“俞师哥”,周身不由一颤。 他跃起之时,周身内力已然提至十成,出手便将是石破天惊一击,然而那两道声音同时传来,微一犹豫,原本欲出的重手便不曾打出,只双腿一抬,踢出漫天腿影,不许野天罡靠近俞岱岩。 野天罡伸手拆挡来腿,两个腿爪交锋,各自落下。 俞莲舟面色虽然不变,眼神却有欲狂之意,死死盯着对方道:“那声音……似是我五师弟,暂时罢战如何?” 野天罡白眉颤动,手指自己儿子,恨声道:“你让开道,老夫不动俞岱岩,你休挡着我去看儿子!” 俞莲舟微一点头,小心让开道路,自己先抢到俞岱岩身前,将他护在身后。 提声高喝道:“诸位朋友,事情有变,大家暂且罢斗如何?” 李天元连忙道:“我听见我们家大小姐的声音了,先罢斗,先罢斗。” 殷六、莫七,各自停手,纵身回到俞二身旁。 叶孤鸿亦喝道:“罢斗,大家都住手!” 峨眉派和武当最好,峨眉众女及唐珙等齐齐停手,围拢在叶孤鸿身边。 东华子、唐文明对视一眼,虽然不情不愿,也只得先行罢手。 众人有的走向船舷,有的跃上桅杆,正要看失踪十年的武当张五侠,和神鹰教野大小姐为何会一道归来,忽听见一声悲怆无比的呐喊:“云飞!云飞吾儿,你、你怎么弃了老父而去?” 众人神情顿时一变,许多人都惊讶地张开了口。 只有俞岱岩以袖子擦去满口鲜血,嘴巴一咧,露出大仇得报的痛快笑意。 李天元还有高啸虎等堂主俱露大惊之色,飞奔到野天罡身边,只见野云飞双目紧闭,鼻孔口角带血,赫然已经气绝! 俞莲舟等人面色一沉,各自蓄势,心想野天罡似乎只有一子,武艺既高、名气亦大,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神鹰教后继无人,这老儿只怕要发疯! 连周老头儿似乎也察觉到问题的严重,皱着眉,走上前几步,小心翼翼探头瞧了瞧,又看看野天罡近乎凝固的背影,小心翼翼道:“老鹰你别难过,我爸爸和我说,其实我以前有個哥哥,被人用铁掌功夫打死啦,后来才生了我……我是说啊,瞧你年纪也不算大,再生一个儿子也还来及……” 话未说完,叶孤鸿连忙扯住他,低声道:“大哥,你且少说一句。” 这时只听嘭的一声轻响,仿佛什么东西撞在了大船上,随即两大一小三道人影,蓦然跃至甲板上,揽目四顾 众人望去,只见那三人都穿兽皮衣裳,甚是褴褛破旧。 其中一个清瘦男子,年约三旬上下,面目俊秀,气宇不凡。 武当四侠同他视线相触,人人都是身躯一震,殷利亨忽然大哭:“五师哥,伱、你可算回来啦。” 峨眉群侠闻言,都忍不住看去,心道原来此人便是失踪十年的武当张五侠,张翠山! 莫七“啊”的一声大叫,叫声中充满狂喜之意,忽然原地翻了个筋斗,纵身一扑,张开双臂抱住张五,口中只顾“啊、啊”大叫。 张五哈哈大笑,眼眶中迅速盈满泪花,伸手拍打莫七背心,又看向俞二,激动道:“二哥,小弟回来了!”随即看向俞三,眼珠一凝,惊喜道:“三哥,你、你竟好了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他身边一个相貌灵秀的儿童,拼命摇他手道:“爹,爹,他们是谁?你认识他们么?” 俞二尚还沉稳,只是连连点头,说:“好、好,回来便好。” 俞三、殷六则是快步上前,抱住张五,兄弟们又哭又笑。 莫七被挤开,左看右看,忽然一把抱起小童,那小童惊呼一声,被莫七高高举起。 莫七歪着头看了看他,惊讶道:“五哥,你一走多年,居然连儿子都这般大了?我那五嫂却是哪家的闺秀?呃……” 说话间,眼神已扫向一旁咬着嘴唇、神情紧张的美貌女子,猛想起方才李天元大喝“大小姐回来”,眼睛不由渐渐瞪大,呆道:“不、不会吧?” 张五擦去眼泪,拉起女子的手道:“二哥、三哥,老六老七,小弟这些年流落海岛,和神鹰教教主的千金结成了夫妻,她叫野清清……” 话音未了,便听一阵狂笑,野天罡缓缓站起身,转了过来,须发皆颤,似哭似笑看向众人。 野清清道:“爹爹!”随即看见躺在甲板上的野云飞,惊呼道:“哥哥!爹,哥哥怎么了?” 一摆手,挣脱男子的手,飞奔过去,扑到在野云飞身边,慌乱喊道:“哥哥,哥哥!” “冤孽!” 野天罡眼角流下两行浊泪,微微弯腰,身手抚摸女子头发:“清清,你夫婿的师兄,打死了云飞……” 张翠山周身一震,下意识看向俞岱岩。 俞岱岩摇头叹道:“冤孽,早知那厮是你舅子,我又何必下这般重手?” 俞莲舟道:“当年老三受了蚊须针、七星钉暗算,便是野云飞的手笔,打伤老三后,又说以解药换屠龙刀,骗了刀去,却不曾给解药,这才有老三难以动弹,被金刚派的恶贼折断周身骨头的惨事。” 张翠山又是一震,骇然道:“当初暗算三哥的,是神鹰教?清清,你不是说,你是在钱塘江畔遇见我三哥倒卧在地,因此顺手救起,请了临安府的镖局护送他么?” 殷清清止住哭声,良久后,缓缓回头,凄然道:“五哥,是我骗了你,不曾敢说出实情……当初钱塘江上,使七星钉,对掌伤你三哥的是我兄长,先使蚊须针暗算他的,便是……小妹……” 叶孤鸿在一旁,大致听出前因后果,不由摇头,低声叹道:“这不是造化弄人?” 他声音虽低,但此刻武艺逊色多已战死,剩下的大都是武功登堂入室之辈,十个都有九个听见。 便见野天罡长眉一轩,悲怆怪笑:“造化弄人?人弄出的事,怪什么造化?屠龙刀天下至宝,谁不欲得之而后快?为此强取豪夺,也不算什么。我儿我女做下局面夺宝,虽然伤了武当俞三,事情却不曾做绝,不是使了人送他回山?他自个命乖,被人折断骨头,却不是我神鹰教手笔,如何偿命的竟是我儿?峨眉小子,冤有头债有主,你年幼无知,胡说什么造化弄人?” 一番言语,说的叶孤鸿气往上冲,心道这老儿自知错自野家而起,故而不敢直面武当,却把我一句感叹闲言拿来做文章,这是摆明了欺我年少,老东西,我不怼死你! 当下冷笑道:“久闻神鹰教主乃是天下奇男子,今天才知这个奇,竟是奇葩的奇!折断俞三侠骨头的是金刚派没错,那我告诉你,两年前,峨眉、武当联袂杀去西域,汇合昆仑、青海剑派,星宿海一战,金刚派除名,上下七十余弟子尽数杀绝!还有投靠元廷的真凶,已被武当宋大侠重伤,将来自有俞三侠亲自寻仇。不过冤有头债有主……” 叶孤鸿一边说一边走出来,直面野天罡:“若不是你教子无方,使儿子不知信义为何物,不肯依诺给予解药,俞三侠一身武艺,如何会为小人所辱?你说这不是造化弄人,其实也有道理,这分明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野天罡勃然大怒:“峨眉小子,你找死!” (本章完) 关于鹰王武艺 光明顶一战,杨逍一干蠢材内耗,未见敌人面,近折于霹雳坤之手,殷天正独挑大梁,车轮战六派高手,真个风采尽出—— 连败华山、少林三名高手之后,大战武当张松溪。 二人从招数相搏打到拼内功,特意点明“殷天正实是武林中一位不世出的奇人,年纪虽大,精力丝毫不逊于少年,内力如潮,有如一个浪头又一个浪头般连绵不绝,从双掌上向张松溪撞击过去。” 后来殷天正想到殷素素、张翠山,二人各自发力震开,张松溪多退一步,输了半招。 随即大战莫声谷,空手折断铁棍,应对莫七长剑,先战六十余合,殷天正以拙驭巧,莫七久战无功,剑速越来越快,又斗数十合,依旧破不开殷天正门户,于是果断开大,使出绕指柔剑,使到第十二三招,殷天正守拙不住,开始变招以快打快,莫七长剑拐弯,刺入殷天正上臂,殷天正弃双棍,手臂陡然变长,一拂莫七手腕,夹手夺剑,左手抓住莫七肩贞穴,本可顺势捏碎对方肩膀,但随即放手。 莫七先赢一招,但对方不下杀手,令莫七羞愧难当,躬身退下。 第六阵对宋远桥,二人文打,相距一丈出招,比招不比力,打了许久,各自平手,这一战不耗内力,却是极耗心智。 殷天正状态已是强弩之末,俞二殷六不愿趁人之危,崆峒唐文亮下场,斗了数合,殷天正自行吐血跌倒,唐文亮趁机开大,使出杀手,殷天正强行施展鹰爪擒拿手,折断唐文亮双臂双腿。 殷天正也耗尽心力,进入半昏半醒状态。 少林寺一战,殷天正同张无忌、杨逍力拼三渡神僧,开始是三对三,半个时辰后,变成张无忌一对二,杨、殷二对一打渡难,杨逍主要斗招,花招百出,使出几十套武艺,殷天正主要斗力,头上冒白烟,袍子鼓胀,内力运到极致,又斗一个时辰,殷天正开始使劈空掌,渡难以须弥山掌应付,殷天正力拼三十余掌,知道不是对手,开始缓缓后退,但渡难掌力不断及远,又拼十余掌,杨逍看出殷天正吃不消了,掷出圣火令偷袭渡劫,帮张无忌取得优势,扯住渡难黑索也开始拼内力,殷天正见了立刻反击,又步步抢进,这过程至少又拼十掌,地牢里谢逊忽然叫道:“再打我就自杀,不许打不许打。”六人这才罢手。 回到本阵,殷天正气绝。理由说的清楚“原来他当日在光明顶独斗六大派群豪,苦苦支撑,真元已受大损,适才苦战渡难,又耗竭了全部力气,加之年事已高,竟然油尽灯枯。” 从以上描述来看,殷天正的武艺,在花样上不如逍遥二仙,从杀伤力来看,却是犹有过之。之所以显得略逊杨逍,是因为少林一战,杨逍无伤、鹰王战殁,但一来有光明顶“真元大损”的前因,二来就是两人打法的不同,殷天正是实实在在每一掌都硬拼,而杨逍其实取巧颇多,杨逍若早些发力,结局或许不同—— 毕竟在谢逊叫停之前,杨逍掷出圣火令,开始拼内力之后,局面是“那边厢渡难与殷天正、杨逍也已到了各以真力相拚、生死决于俄顷的地步。杨逍拉着黑索一端,奋力扯夺,殷天正却以破山碎碑的雄浑掌力,不绝向渡难抵压过去。两大高手一拉一推,两股劲力恰恰相反,渡难身处其间,不免吃力万分,但仍未现败象。”这個局面若早些出现,吃力万分的渡难,说不定就慢慢呈现出败象了。 0210 牵仇移恨,不让锋芒 叶孤鸿怒怼野天罡,锋芒气势,丝毫不逊于这名垂江湖数十年的鹰王。 张翠山看在眼里,吃惊不已,低声道:“这小兄弟,是峨眉派的弟子么?小小年纪,如此不凡!” 莫七笑道:“五哥,六哥做了峨眉的女婿,三哥也想做,就是不敢说,峨眉如今和我们武当,那可是自家人!这个叶师弟和我们几兄弟都极好,你莫看他小,却是有担当的大丈夫,武功也厉害得很,我们在这个年岁,万万不是他对手。” 殷利亨微笑道:“现在是不是,也不好说。” 张翠山当初也是少年成名的豪侠,如今沉寂十年,听说叶孤鸿这般奢遮,不由羡慕佩服,赞叹道:“不料峨眉竟有这般佳子弟!” 俞岱岩道:“灭劫掌门当年有个师兄叫孤鸿子,这个小兄弟叫叶孤鸿,峨眉上下传说,他是孤鸿子转世身,带着宿慧,因此性情、武艺,都不能以晚辈视之。” 武当群侠低声说话,那边叶孤鸿大笑道:“野教主,萧飞扬也曾说过在下找死,结果便是送了数百性命在峨眉山,什么使者法王、散仙营主,死了一堆,你若不信,尽可来试上一试。” 野天罡紧捏双拳,凝视叶孤鸿良久,忽然看向武当群侠,沉着脸道:“俞三侠打死我儿,追根溯源,果然是我儿结怨在先。如今我的爱女既做了武当的媳妇,还给我生出個外孙,野某今日也不愿再同武当为敌,还望武当诸侠,也给野某一个面子,就此离去。” 武当几侠面面相觑,都不料野天罡说出这般跌软的话来。 此话若在先前说,算是通情达理,但此时折了野云飞在先,这话岂不等同示弱认输? 连野清清都讶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老父。 沉默半晌,俞二咳嗽声,抱拳道:“我诸派与神鹰教之间,生怨久矣,然而我五弟能够生还,于武当而言,实在是天大的喜事。偏偏他又娶了前辈的千金,这一时之间,大家是敌是友,俞某也自难分。况且这十年中的事故头绪纷纭,决非片刻间说得清楚。若是前辈肯加体谅,我等四派这就退去,容我师兄弟回山禀告师父,看他老人家如何示下。然后双方再行择地会晤,分辨是非曲直,峨眉、昆仑、崆峒的师兄弟们,想必也能体谅。” 野天罡道:“老夫也是此意,这便安排武当诸侠离去。” 俞莲舟分明说“四派退去”,野天罡却只说送武当离去,绝口不提其余几派,俞二眉头一皱,心中不快。 暗忖道:我师弟莫名其妙娶个妖女,我做师兄的不知前情始末,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让师父做主——这已是极给天鹰教面子,他如何竟还咄咄逼人? 又想到:何况就算要算账,打死他儿子的是我三弟,如何轮到峨眉顶锅?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要借着她女儿和五弟这份孽缘,逼退我等,趁机先除武当羽翼,再让我等背个负盟丑名,用心可谓歹毒之极! 殷六、莫七亦是冷笑摇头,心想自己等人若是真去,叶孤鸿有个好歹,灭劫师太提着倚天剑就要杀上武当,想看这等好戏,野老儿岂不是失心疯了? 俞三面色一沉,正欲说话时,张翠山忽然抢出一步,抱拳道:“野教主,要离去的非止武当,峨眉各派的师兄弟,也要一同离去。” 野天罡双眉直扬起来,神色陡然狞恶,恶狠狠道:“张五侠得了老夫掌上明珠,不肯称一声岳父也自罢了,竟然还要和老夫作对么?” 张翠山看了一眼叶孤鸿,摇头道:“野教主言重,小婿和这位叶师弟,彼此素昧平生,但是他方才言语中所以得罪教主,乃是为我武当出头,小婿若真个弃之不顾、不闻不问,那才真正不配清清的丈夫。” 这两句话,听得叶孤鸿暗自点头。 他心想武当群侠别的不说,单说侠义二字,那真是一点毛病没有。既然如此,我又何必令他难做? 当下笑道:“五师兄,你的好意小弟心领。只是此番所以来找神鹰教麻烦,亦非单为俞三侠一事,我峨嵋同神鹰教,自有一番恩怨——” 看下野天罡,淡淡道:“神鹰教背信弃义,撕毁协议,欺辱金鞭门,金鞭门的大小姐,乃是我峨嵋弟子,不由我峨眉不出头!再者,狂狮谢谦,乃我师父的杀兄仇人,他和鹰王、龙王同属明教法王,他的下落,亦当着落在鹰王身上。” 这番话出,唐文明忽然跳出,眼中喷火,大喝道:“没错!谢谦那恶贼在哪里?他夺我派秘籍,杀死我的亲侄儿,姓唐的不能跟他并立于天地之间,若找不到他,岂肯你神鹰教干休?” 一言喝出,东华子也挺着胸脯站出:“不错,咱们要找的乃是杀人狂徒谢谦!神鹰教口口声声说屠龙刀被他夺走,又说你们紫微堂堂主野清清,还有武当张五侠,都和谢谦一并失踪,那么今日野大小姐既归,便请告知谢谦何在,我东华子要去一剑宰杀了他,好为天下除害!” 野清清冷然道:“这位道长果然了得,谢谦那厮,连少林空见神僧都打死了,你竟有自信一剑杀之,真个比少林神僧更加厉害,佩服佩服。可惜的是,那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恶贼谢谦,在九年前早已死了。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悚然动容,鹰王、龙王齐声惊呼:“谢三弟/三哥死了?” 俞莲舟、唐文明、东华子亦是惊叫道:“那恶贼居然死了?” 几人齐齐看向张翠山,张翠山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妻子心思,点头道:“不错,那胡作非为的恶贼谢谦,在九年前便已死了。” 唐珙神情一动,低声道:“哦,原来那‘杀人如麻无恶不作’、‘胡作非为的恶贼’竟是死了。” 叶孤鸿回头,和他相视一笑,正要当场质问何以格外强调这几个字,忽听张翠山、野清清的儿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拼命摇头道:“我义父不是恶贼,义父不曾死,他没有死,他不会死!” 野清清面露狂怒之色,飞奔至儿子身前,劈面一个耳光:“住口!大人在说话,小孩子多什么口?咱们说的是恶贼谢谦,又不是你义父。” 那孩子手捂脸颊,一时呆呆不知所措。 东华子叫道:“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小孩,道爷问你,谢谦没有死,是不是?他是伱义父,那他如今在哪里?” 那孩子愣了片刻,咬牙摇头:“我不说。” 众人闻言都是恍然,晓得这孩子果然不曾学会撒谎,我不说这三字,分明是承认了谢谦没死! (本章完) 0211 丈夫行事,因果自承 东华子小眼一瞪,盯着张翠山道:“张五侠,令郎不会撒谎,你是他爹,想必更加不屑,你说,谢谦狗贼在何处?你的儿子,为何叫那恶贼义父?” 张翠山微一踌躇,野清清忽然冷声道:“阁下什么身份?凭什么这般逼问张五爷?你是武当掌门张真人么?还是武林至尊?” 东华子大叫道:“好哇,武当派要和神鹰教合流了么?” 俞莲舟接口道:“东华道长,据我所知,谢谦虽作恶无数,却是不曾伤过昆仑派的高人,不知道长所求,到底是谢谦,还是贪图那柄屠龙刀?” 东华子一滞,随即挺起肚子,一脸正色道:“贫道自然是为了江湖中正气长存。” 唐文明喝道:“俞二侠,那谢谦没伤过昆仑的人,和我崆峒却是血海深仇!姓唐的一向敬重你武当派,也景仰武当诸侠大仁大义,莫非今日张五侠竟要弃师门威望于不顾,死心塌地包庇谢谦魔头么?” 俞二闻言,扭头看了一眼张五,只见自家师弟满脸痛苦为难神色,紧紧咬着嘴唇不言,暗叹一声,朗声道:“我五弟既然不说,自然有他不说的道理!这样吧,三个月后,敝派在武昌黄鹤楼头设宴,邀请相关门派帮会前来,是非曲直,当众评论,我武当也一定给出一个交待。 唐文明双目喷火,怒吼道:“我和谢谦贼子势不两立,三个月我等不得!姓张的,你到底说是不说?”说罢十指箕张,竟是跃跃欲动。 俞二踏前一步,面沉如水,虎视唐文明,沉声道:“俞某说了三个月后,便是三個月后,尊驾若等不得,划下道儿,俞某接着便是。” 俞三、殷六、莫七齐齐踏上一步,与俞二并肩而立,将张翠山护在身后。 唐文明连连点头道:“好,好!若是我崆峒五老都在,你们也这般仗势欺人么?峨眉派的朋友,武当要耍无赖啦,你们就这般看着么?” 峨眉众女齐齐望向叶孤鸿,武当群侠亦忍不住望来,却见叶孤鸿微微一笑,朗声道:“武当宋大侠、俞二侠、俞三侠、张四侠,我虽称一声师兄,其实心中一直视为可亲可信的叔伯长辈,殷六侠、莫七侠,更是同我自家兄长无二,峨眉派和武当派的交情,天塌不改,地陷不变,还有什么好说?” 莫七激动道:“好兄弟!不枉我莫七爱伱。” 金明珺眼睛一瞪,心想老娘一心留意那些狐媚子,倒是险些被你这大胡子偷了家去! 东华子翻个白眼,挑拨道:“叶师弟,你别忘了,你师父的亲兄长,却是死在谢谦手上!” 叶孤鸿一眼神在张翠山脸上掠过,摇头道:“张五侠既然不肯说,必然有他的为难处,我峨嵋岂会强朋友所难?再说,张五侠如今是回来了,他若不回来,我们难道就不找谢谦了么?” 季筱蓉道:“对,要同谢谦寻仇,我峨眉派自会寻他!” 金明珺也道:“张五侠,我们真的和谢谦有血仇,将来若是寻到他报仇,你可不要和我们为敌啊。”说罢又瞪莫七一眼。 莫七莫名其妙:“你和我五哥说话,瞪我做什么?” 张翠山满脸苦意,正要说话,一旁他儿子忽然叫道:“其实我义父已经知道错了,他早年做些许多错事,他心中其实也很后悔,你们大家……原谅他好不好?” 叶孤鸿看他一眼,笑道:“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也看向他,真诚道:“我叫张去病,这个名字,是我义父起的,他以前有个孩儿,叫谢去病,还在襁褓便被恶人所杀,大哥哥,其实我义父心中,也苦的很。” 叶孤鸿摇头笑道:“我虽只大你六七岁,但是和你父亲同辈相称,你得叫我一声叶师叔。” 张去病脾气极好,立刻行礼道:“是,侄儿见过叶师叔。” 叶孤鸿点了点头:“承你叫我一声师叔,师叔便托大,说一个道理给你听。去病,我辈大丈夫生于世间,自家做下的事情,自家便要担负起后果。须知人生数十载,总难免有后悔之事,但纵然后悔,事情既是自己做下,因果便须自己承担!譬如你义父,或许他有他的苦衷,但是他所杀死的人,难道是害他之人么?那些人据我所知,大多却连他是谁都不认识,却为他平白害死,难道就不冤枉不可怜了么?你义父后来虽然悔恨自家所为,但那些被杀死者,会因他后悔而活转么?那些死者的亲人、好友,心中的苦痛悲伤,会因他后悔而消弭么?” 张去病认真听罢,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落寞,默默低下了头。 张翠山叹息一声,搂住儿子肩膀,轻声道:“你叶师叔说得话,乃是金玉良言,所以我们行事之前,务必思虑周全,大丈夫在世,当俯仰无愧天地。” 东华子忽然叫道:“张五侠,你身为正派名侠,包庇为祸武林的狂魔谢谦,你这般行径,也算俯仰无愧天地么?” 叶孤鸿一皱眉,插话道:“东华子师兄,大丈夫做人的道理,我便和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就不要在此混缠了吧?” 东华子大怒,但他最知叶孤鸿手段,却又不敢和他造次,一时间胖脸憋得通红,半晌才委屈道:“师弟,你我这般好交情,乃是共患难的,如何竟这般羞辱我?我又如何不算大丈夫了?” 叶孤鸿好笑道:“你说你是大丈夫,那我且问一问师兄,你这般关心谢谦下落,到底是要行侠仗义,还是想要屠龙刀?” 东华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挣扎半天,把胸脯一拍:“哼,我知道你的意思,大丈夫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对吧?我、我,道爷我就是想要屠龙刀!” 叶孤鸿一拍手道:“这般看来,师兄倒有些丈夫规模了,只是以谢谦的本事,得了屠龙刀,尚要老鼠般东躲西藏,你的武艺,即使把屠龙刀给你,你能保住么?” 李天元忽然冷笑道:“你们峨眉派保得住倚天剑,人家昆仑派如何就保不住屠龙刀?” 叶孤鸿哂笑道:“堂堂神鹰教堂主,挑拨离间都这般不高明!我师尊灭劫师太,便是赤手空拳,亦把明教使者法王视为草芥,一剑在手,杀你等更如屠狗无异,你问问东华子师兄自己,有没有信心和我师父相提并论?” 野天罡出声喝道:“李堂主乃是野某师弟,轮得到你这小辈教训?你们峨眉既然这般了得,野某倒要讨教讨教。” 他毕竟是枭雄心性,虽然伤心儿子之死,但悲痛欲绝之际,仍能审时度势,晓得自己今日奈何不得俞三,因此只想趁着女儿和张五结亲的由头,逼迫武当放手,自己趁机除了峨眉几派的人物,一来略解仇恨,二来导致正派内讧,便好再觅良机,报仇雪恨! 只可惜武当众人不肯上当,他只好直接找上叶孤鸿,想着对方年少气盛,逼得对方和自己动手,施展重手坏了对方,再借女儿关系周旋住局面,那结局便仍是一般。 周老头兴致勃勃道:“你要讨教峨眉派的本事?妙啊,我刚才还没和你打过瘾,来来来,我们先分个高低。” 野天罡冷笑道:“尊驾武艺虽高,却似乎不是峨眉派的路子,难道峨眉自家的武功,这般见不得人么?” 俞二皱眉道:“野教主要搦战孤鸿师弟,未免以大欺小。” 野天罡咬牙道:“什么以大欺小?自古英雄出少年,安知叶少侠不想趁机踏着我这神鹰教教主的脑袋,扬名立万呢?” 叶孤鸿摇头道:“你这般想打死我?你这般一而再、再而三费心思,我若是总不中计,未免显得堂堂鹰王智浅。罢了,你既要战,我战便是!你虽是张五侠的泰山,我贤侄的外公,但是叶某也不会手下留情。” (本章完) 0212 漫天雪飞,长空鹰坠 野天罡大怒道:“狂妄小辈,哪个要你留情?” 身形一晃,迎面一拳打出。 他出拳时,二人还隔着三丈距离,待到这拳打出,拳头已至叶孤鸿身前。 叶孤鸿同他邀战时,周身内力已尽数提起,此刻也不慌忙,身形微沉,右臂画个半圈,呼的一掌推出,正是降龙掌第一招“亢龙有悔”! 拳掌相交,野天罡周身剧震,叶孤鸿闷哼一声,向后跌出数步。 野天罡大喜,厉喝道:“纳命来!”大步抢出,左手劈掌如刀,临头而落。 叶孤鸿中重心一沉,站得一个仆步,随即“六龙回旋”,双腿一撑,力从地起,自踝至膝、自膝至腰、自腰至身,自身至肩、自肩至肘,哗啦啦一扭,六道气劲凝若实质,随着双掌盘旋直冲头顶。 他双掌架住野天罡掌刀,野天罡只觉一道大力直冲上来,暗惊道:这个峨嵋弟子,果然好刚猛的掌法,难怪说不得、周颠、张中都折在他手里!此子年未弱冠,便杀本教豪杰无数,断不可由他长成! 他心中的这個本教,却不是神鹰教,而是明教了。 心中念头一定,口中陡然厉喝,单掌往下一压,雄浑巨力,恍若天河奔落,势不可挡压下。 俞三大惊,当即便要扑出,肩膀忽然一沉,却是俞二将他按住:“休急,且看!” 俞三讶然看去,便见叶孤鸿仿佛时光倒流一般,落掌放肘、沉肩拧身、扭腰转膝、回过脚踝,自弓步复转仆步,周身气浪滚滚,隐隐呈怒龙咆哮之势。 随即陡然大喝,后脚一撑,周身转动,又转回弓步,双掌轰的推出! 这一招,乃是当初在黄河源头大雀儿山,叶孤鸿对战桑波活佛座下大喇嘛时,把一招六龙回旋正打反打,悟出“回旋”真谛,蓄力反击,一举摧破对方大手印的故技。 如今依样画葫芦,又拿来对付野天罡。 当时一战,只有俞二、史飞龙、扈大牛在侧观看,因此俞二识得其中要旨,甚至猜出,叶孤鸿方才同鹰王正面对捍,正是要试一试鹰王的力道,看自己能否蓄住。 叶孤鸿双掌齐出,把方才二人交击的掌力加上一道新力同时发出,出掌快极重极。 野天罡眼看对方来势,只觉周身汗毛树立,心知对方双掌一旦印实,自己当场毙命都不稀奇。 野清清、李天元等齐声惊呼,却见野天罡于险绝之境,蓦然一个铁板桥,整个身体平平向后折倒,仿佛膝盖之上躯体,忽然消失无踪一般! 叶孤鸿双掌拍空,轰轰两道龙形气劲,飞出一丈方散。 这时野天罡右腿无声无息抬踢,阴狠无比,挑向叶家祠堂。 俞二看得真切,心道这般避无可避的一掌,竟是硬生生被他躲开,同时还要趁势还击,真不愧是神鹰教主,应变之快何其惊人?却是远非当初那吐蕃喇嘛所能比了。 叶孤鸿这边出掌不中,也自微惊,身体却丝毫不见滞待,就着掌法前击的势,一个筋斗倒翻而出,恰好避开了野天罡悄悄一腿。 他双脚落地,不待回头,反手一招“神龙摆尾”,野天罡方才立起,便被雄浑掌力凌身,仓促一拳打出,轰的一声,这一次却换了野天罡蓄力不足,拼得踉跄跌退。 叶孤鸿揉身而进,“密云不雨”、“利涉大川”、“战龙于野”、“鸿渐于陆”……一招招精妙掌法,雷霆般打出, 野天罡乃是遇强愈强的性子,吼声如雷,一身鹰爪擒拿功绝学尽数施展,脚下辗转腾挪,双爪撕钢裂铁,面对名震江湖的降龙掌法,无伦力道之刚猛、招数之精妙,竟丝毫不见逊色。 前五六招还觉有些狼狈,随即便渐渐扳平局势,再至后来,更是与叶孤鸿正面对轰,不肯后退一步。 两人这般硬捍数十掌,使得都是极耗内力的刚猛绝招,叶孤鸿毕竟年少,内力运转,渐渐艰难。 俞三内力修为最强,当即察觉出叶孤鸿呼吸渐乱,低声道:“不好,叶师弟内劲修为,毕竟不及姓野的数十年锤炼,这般打下去,却是要糟。” 野天罡也察觉出对方掌法无复先前强横,心中暗喜,打叠精神,一拳一爪,越发比先前更重! 叶孤鸿眼神冰寒如水,心中明白:自己和明教顶级高手之间,若只这般交锋,终究还有些许差距,当初论招数,已逊色于萧飞扬,如今论内力,又逊色于野天罡。 心中念头转定,忽然喝道:“野老儿!掌法也比够了,敢同叶某比剑么?”一边说话,一边望后缓退。 野天罡眼珠精光一闪,喝道:“生死之战,又不是寻常比武,你要拔剑自拔便是!”话虽如此,双爪攻势却是陡增,可谓火力全开,根本不打算给对方拔剑的机会。 叶孤鸿大叫一声,再次拍出一招“密云不雨”,如山掌影,如雨倾盆。 野天罡心道对方这是要逼我回招自保,他好趁机拔剑,可是时局已然如此,我岂肯让你另起波折? 口中大喝,双爪如风,正面迎上,然而掌爪一交,忽然察觉对方掌力有强有弱,幻灭难辨,全然不是先前“密云不雨”的凌厉味道,反而如鹅毛大雪,雪花虽密,却是飘忽周转,令人难测。 便听周老儿欢喜道:“好漂亮的飘雪穿云掌!” 峨眉绝学飘雪穿云掌,野天罡虽没见过,却也闻名,晓得是峨眉派极为厉害的一套掌法,心中不由想道:任你掌法再厉害,又如何比得你方才那般惊人掌势?罢了,这小子仓促换掌,定然是内力不足驾驭之故! 当下不管不顾,爪爪都爆发全力,撕向万千虚影中,要捉住叶孤鸿双手,一举摧折。 不料忽听叶孤鸿笑道:“周大哥错认了,此乃本派幻雪飞云掌也!” 这却是当初于星宿宝库得了白虹掌力秘籍,叶孤鸿同史飞龙商量,道是峨眉派的飘雪穿云掌发力精微,和这门曲折如意的白虹掌结合,相得益彰,别开生面,史飞龙深以为然,替他取了这么个名字。 史飞龙当时还说,其实用来和降龙掌结合,刚柔并济,漫天龙飞,才是天下无敌。 如今相隔两载,叶孤鸿和灭劫精心钻研,果然把这一门幻雪飞云掌创出,至于降龙白虹掌,也自使用无碍,只是偶一为之尚可,真要使出那漫天龙飞境界,叶孤鸿此时内力,却是远远不足施展。 但只这门幻雪飞云掌,已然惊世骇俗,野天罡正要以力强破,忽然几道掌力,斜飞侧至,毫无征兆之下,肩背、腰肋,砰砰连中几下! 这几下掌力虽然不算沉重,却也打得野天罡身形一颤,惊道:“谁敢插手?” 叶孤鸿大笑道:“岂有旁人插手?接招!”又是数十道掌影,飘飘忽忽拍出,野天罡振臂猛扫,掌影淡去,背后忽然砰砰又中两掌,打得立足不足,往前一跌! (本章完) 0213 鹰王气宇,水火威胁 野天罡接连中招,周围众人,除了周老头、俞莲舟隐约察觉出些意思,其余人再无一个能看懂。 而这两个能看懂一些,周老头是因为家传空明拳,俞莲舟则是因为武当武学中隐隐内蕴的太极之理,与白虹掌力曲折如意的特点颇有暗合。 换了别个,纵使高明如鹰王、龙王,也自一头雾水。 但是野天罡大优局面,瞬间转落下风,却是人人看在眼中。 野清清叫道:“别伤我爹”,李天元喝道:“我来战你!” 两个一左一右齐扑上来。 金明珺大叫道:“比人多么?一起上啊!” 还不待她动作,叶孤鸿掌分左右,浩荡击出。 但见其左掌如飞云,纵横一气,右掌如幻雪,掌影翩翩,虽然声势浩大,姿势却格外潇洒飘逸。 野清清、李天元不敢小觑,连忙立住脚,准备拧神拆招,谁料砰砰砰砰几声闷响,全在野天罡胸前惊起。 这老儿前仆之势,立转后跌,口角溢出血痕,惊叫道:“是了,这小子的掌力会拐弯!” 吃他一语喝破,众人顿时恍然,叶孤鸿明攻李天元、野清清,其实所发掌力尽数扭转,无声无息砸在野天罡身上! 野清清、李天元齐声惊叫,待要再行扑上,叶孤鸿动作却是更快,手起一招“见龙在田”,以掌驭身,仿佛一支去势无回的飞剑,轰隆一声射出,一掌重重落在野天罡胸前。 白虹掌灵活无比,却是以降低了威力为代价,此刻叶孤鸿这一掌,直来直往,单论力道,比之白虹掌力大了何止十倍? 饶是野天罡筋骨如铁,也难抵挡正面实打实挨上一记降龙掌。 只听喀拉拉一阵声响,胸骨应掌断折,整個身体蓦然后仰飞出,噗的一口鲜血,花白胡子顿时猩红点点。 这一掌,叶孤鸿几乎把周身残余的内力尽数拍出,一招得手,借势后跃,凌空一个筋斗,倒翻数丈,飞快退入峨眉派人群中,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还不忘高声喝道:“峨嵋弟子叶孤鸿,力挫白羽神鹰于今日!” 此刻他一身内力贼去楼空,心中却是一片快意! 想起自拜入峨眉门下,迄今九年,潜心习武,未敢有半丝懈怠,凭借卓绝天资,非凡毅力,终于收获硕果—— 以十七之龄,正面击败野天罡这种级数的高手,传扬开去,必让江湖大震。 而峨眉派足以镇压气运的大高手,也不再仅仅是灭劫师太一人。 周老头儿武功虽然不在灭劫之下,但头脑滑稽,举止难测,行事不分轻重,却实在不足镇压一派气运—— 便似数十年前,他亲爹周顽童护持武功全失的北丐,被敌人蛊惑,竟放着北丐不顾,一味和灵智喇嘛比试谁先动谁输的愚蠢游戏,要不是柯大侠恰好赶到,凭着一手毒菱角暗器死守,堂堂北丐,几乎丧于宵小之手。 “爹!” 野清清一声尖叫,扑向野天罡,将他扶着坐起,就手从野天罡怀中摸出伤药,喂他服下。 药方入口,野天罡噗的又大吐一口鲜血,连药一起喷出,眼神迷茫,看向叶孤鸿良久。 摇头惨笑道:“好,好,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灭劫尼姑能调教出这等英杰,堪称一代宗师。” 野清清大哭道:“爹,都是女儿无能,让人伤了你老。” 野天罡轻拍她手:“你能活着回来,爹已极为欣慰,你兄长那般武艺,也不如这峨眉少年,你一个女孩子,有什么好说。” 费力地抬起手,指着张去病道:“那便是你和张五侠的儿子,老夫的外孙?” 野清清扭过头,喝道:“去病,过来给你外公磕头!” 张去病看了一眼父亲,抿抿嘴唇,依眼走到母亲身边,跪倒在地,口称:“外孙去病,叩见外公。”说罢磕了三个响头。 野天罡白眉一轩,定睛打量他片刻,伸出大手,揉捏他肩膀、手臂、腰腿,眼神一亮,大笑道:“好,好孩子,神光内敛,根骨绝佳,学外公的鹰爪擒拿手,内外兼修,正是再好不过。” 他拉着张去病的手,柔声道:“孩子,你的舅舅虽有血脉留下,但那两个废物,也只好传承香火,却没本事继承老夫的英雄事业,伱是个好孩子,你的父亲虽非我道中人,但你的义父,却是外公当年的好兄弟,外公的武功秘笈,你母亲知道藏在何处,让她取出,好好教你,将来让人知道我鹰王一脉,并非后继无人。” 说着,他一指叶孤鸿:“我虽折在你师叔之手,却不要你为我报仇。这个江湖上,你杀我、我杀你,乃是再寻常不过之事,我辈身死道消,皆是技不如人,身入江湖,至死无怨,何况他是你父亲门派的好朋友,你却不可心怀怨恨。” 这番话听在众人耳中,都不由暗自佩服,唐文明一心要寻谢谦报仇,听了此言,锐气都不由一沮,心道这老儿说得不错,江湖本就是你杀我我杀你,若是怕死,何必学武?何必涉足这没明天的江湖? 叶孤鸿亦遥遥抱拳道:“鹰王此言,足见风采。明教诸位魔头,虽然是敌非友,却各俱照人英姿,晚辈受教了。” 野天罡哈哈一笑,斜睨他道:“你师父放了明教余众,那等胸襟,犹胜男儿。老夫霸掌江南,岂肯失了风范?再说,你若是崆峒、昆仑那些鼠辈也便罢了,可你今日便具如此武功,再过十年二十年,只怕除了武当张真人,天下无人能制,我的宝贝外孙要报仇,岂不是白白送死?” 叶孤鸿见他大剌剌说出小算计,失笑道:“前辈襟怀坦荡,佩服佩服。” 唐文明却大怒道:“白眉老儿,唐某人方才还在心里佩服了你一下,你如何竟这等小觑我派?” 东华子亦道:“不错,我昆仑若是鼠辈,你神鹰教便是虫豸,你若不服,起来和道爷打过!” 野天罡翻个白眼,理都不理,看向武当众人道:“老夫教导儿女无方,害得俞三侠受尽苦楚,如今我儿子中年丧命,这一段仇恨,可能揭过了?” 武当众侠不答,俞三踌躇片刻,坦然道:“令千金虽也参与害我,却也费心送我回武当,至于后来遭遇,非她能料。令郎害我骗我,人死账消,过去之事,再不在俞三心中。” 野天罡敲起大拇指道:“好男儿!我神鹰教和你武当,恩怨有两桩,第一桩事自此揭过,第二桩事,便是累的张五侠失踪,但他如今已然回返,我女儿还替他生了个好儿子,这一桩事,想来诸侠也不会追究了,那么大家恩怨两清,我神鹰教今日大败,犬子命丧黄泉,老夫命不久矣,你们是就此罢手,还是要痛打落水狗,让我神鹰教除名?” 武当五侠相互换个眼色,张翠山神态尤其焦急,俞莲舟摇头一笑,抱拳道:“事既已了,岂有穷追不舍之理?不过我派和峨眉同气连枝,却不好擅做主张。” 野天罡道:“好。” 又看向叶孤鸿,苦笑道:“老夫欺你年少,想毙你于掌底,一来是我儿子死了,心中怨恨,但若是找上俞三侠,却不免坏了我女儿的姻缘,便想把这口气撒在你的身上……” 野清清周身一震,抱着鹰王大哭:“爹,女儿、女儿不孝……” 野天罡摸了摸她头,慈和笑道:“痴儿,不要哭泣,方才叶少侠有句话很对,‘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爹仗着武艺横行当世,又把你哥哥和你也教的飞扬跋扈,以至于惹下无穷事端,种种前因皆是自种,岂能怪人?” 又对叶孤鸿道:“二来,我明教许多老友,或是吃你所杀,或是因你而死,我同他们相交一场,也曾推心置腹,心中总有报仇之念,却不料你小小年纪,竟把武功练到这般火候,又身怀我闻所未闻的神功绝技,老夫折在你的手底,倒也服气。” 说到此处,他面色渐渐苍白,眼神也渐无光,强撑着笑道:“至于金鞭门的过节,我儿已安排了人去赔礼,诸般损失,我教包赔,却不知、却不知少侠是就此罢手,还是要血战到底?” 话音未落,便听船外有人喝道:“叶孤鸿,我劝你就此罢手,不然大家便是鱼死网破,这里茫茫大海,任你们武艺惊天,也难免葬身水火!” 周老头儿大怒道:“谁敢威胁我堂堂峨眉大派!” 将身一纵,跃上桅杆蹲下,老猴儿般左看右顾,惊呼道:“哎哟不好,明教的水火二营各自驾船来了,喷毒水喷毒火的器械都瞄着咱们这船!” 叶孤鸿念头一转,已知前因:“原来明教余众,被埋伏在王盘岛么?怪不得神鹰教弃了老巢,要我们去王盘岛算账。” 水火二营到此,自然是明教众人在岛上久等不见来人,忍不住出来探看,恰逢神鹰大败。 叶孤鸿和俞莲舟对望一眼,心想大海茫茫,真被人烧了大船,却不是耍子,不由笑道:“罢了,让明教的人退走,今日之事,我峨嵋愿意作罢。” 东华子、唐文明虽有不甘,但也估计两败俱伤局面,都点头道:“我派也是一般。” 东华子更是道:“不过我们可不能回自己船,要白眉老儿亲自送我们上岸。” 野天罡道:“理应如此。”双眼一闭,就此不省人事。野清清放声大哭,张去病也不由流泪。 李天元双目通红,安排参与教众,往陆地驶去。 叶孤鸿走去船舷,望着水火二营的船儿渐渐远去,冷笑一声,一面恢复内力,一面抬起头,看向张翠山、野清清一家,坐着木筏驶来的方向…… (本章完) 0214 极北冰火,夫妻话别 神鹰教的教众们垂头丧气,有的更是满脸涕泪,驾着大船,缓缓往南北湖而去。 武当四侠围在张翠山身边,争相询问他这些年经历,周老头儿也仗着皮厚,凑在人群倾听,不时大呼小叫:“啊哟,大白熊!啊哟,冰山!啊哟,天上的瑰丽彩光!你们莫不是到了仙境?你穿的便是白熊毛么?啊呀,脱下来脱下来,我用这身漂亮的绸袄和你换一换……” 不多时,便强行换了张翠山脏兮兮的大皮衣。 他个头不如张翠山高挑长大,张翠山的皮袄裹在他身上,层层叠叠仿佛裹着一床被子,兀自不觉难看,得意洋洋来叶孤鸿面前献宝:“兄弟,你瞧我穿这衣服,可似一头大白熊么?” 叶孤鸿大喜,低声道:“周大哥真正是能干!小弟本准备等张五侠上岸,换新衣服时,让唐珙兄打着给阿花做窝的名义讨来,不料大哥这就入了手!” 金明珺皱眉嫌弃道:“噫!脏兮兮臭烘烘的破皮子,也不知有多少跳蚤虱子,师弟要它做什么?你若喜欢穿皮子,师姐去买一张上好虎皮,替你裁做袄子,保管比这个破皮子威风的多。” 赵凌竹惊呼道:“虎皮好贵呢!你存的零用钱,哪里够买?” 黎彩霞奚落道:“此趟出行,公款都是她管着的,只怕有人不管不顾,想要挪用公款啦。” 金明珺却是皮厚,大咧咧道:“挪用公款怎地?谁让我师弟喜欢,大不了让师父打我一顿便是,反正也不会打死了我。” 叶孤鸿笑着摇头:“师姐,我可不要皮子,若还累你受罚,更是万万不要。” 他看一眼武当众侠,压低声音指了指北面:“张五侠一家三口,自北而来,又说他们待了十年的岛屿,有火山冰雪,长昼永夜,据小弟所致,那分明是北极冰海方有的光景!我等回头再找个老海客,问问这白熊皮何处有产,或许便能定下谢谦藏身之处,届时本派乘船北上,寻到那谢谦,报仇!夺刀!” 峨眉众女精神一振,齐声低呼:“好!” 季筱蓉补充道:“此事不可让武当群侠知道,以免多生事端。” 金明珺翻白眼道:“只要伱忍得住不说给殷六侠。” 季筱蓉涨红了脸道:“事关师父家里血仇,我岂会多嘴多舌?” 众人都知兹事体大,说定之后,谁也不曾在开口,只说些旁的事务。 待到大船靠岸,天鹰教留在地上的教众们迎接过来,见了野家父子,一个重伤垂危,昏迷不醒,一個面色惨淡,气绝多时,无不塌了天一般惊骇。 还是李天元做主,分拨教众,抬了二人上鹰窠顶。 李天元又看向野清清,愁眉苦脸道:“小姐,你……是先料理本派事务,还是要随张五侠去?” 野清清叼着嘴唇不语,张翠山亦面露惶急,定定望着她。 俞莲舟瞧在眼里,顿时瞧出自己师弟对这妖女情根深种,不由暗自皱眉,面无表情道:“野堂主,李堂主,我们说好三个月后,于武昌黄鹤楼相会,二位若是不弃,还请届时驾临,今日咱们就此别过。五弟,你随我去见恩师吧!” 张翠山神情黯淡,无奈道:“是。” 野清清忽然娇笑一声,开口道:“二伯此言,却是要我夫妻分离?” 俞莲舟心想不错,老子便是此意。 但是看五弟一派萧索难过气息,这话却也说不出口。 只淡淡道:“野堂主说笑了。翠山失踪十年,我师父伤心欲狂,这十年来,提起翠山,便要叹息流泪。如今他老人家百岁寿辰将近,翠山既回中原,自当先往拜见恩师,所谓百善孝为先,此乃人间正道,不知野堂主以为如何?” 野清清低叹一声,苦笑道:“二伯不肯称我弟妹,口口声声唤我野堂主,小妹还有什么不明白?只是五哥,你也莫要忘了我们的诺言。” 张翠山闻言,眼神一坚,轻轻道:“天上地下,永不分离。” 这一句话声音虽不大,语气却是斩钉截铁,一往无回。 在场一众女子听在耳内,都不由暗自感动,齐齐暗赞:张五侠真是有情有义的郎君! 金明珺仗着和武当交情厚,大咧咧道:“俞师哥,小妹有句话不吐不快,这野清清虽是魔教妖女,但是既嫁从夫,她毕竟替你家五侠生了个好大儿,小妹瞧他们夫妻情深,难道便为正邪二字,便要拆散他们么?” 季筱蓉一听这话不妥,连忙找补:“我师姐意思是,正邪不两立固然要紧,但野堂主既然痴爱张五侠,所谓未嫁从父、既嫁从夫,那她以后自然会弃邪从正,却不可视为妖女了。” 殷六和张五年纪相近,感情最好,看着当年潇洒任侠的五哥这般为难,野六早已心如刀绞。 此刻听得未婚妻都说了话,连忙打蛇随棍上,拉着俞二手不住道:“二哥,峨眉派的师妹们说的对啊,我五嫂既然跟了五哥,以后必然随他行侠仗义,人家佛门还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难道你又忍心去病小小年纪,爹娘分离?” 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掉下泪来。 俞二哭笑不得道:“老五夫妻两都没哭,你这般大人,掉什么泪珠子?平白让季师妹见笑。” 季筱蓉连忙道:“我才不笑他哩,六哥心肠仁义,才能替别人流泪,我欢喜还来不及。” 野清清见峨眉帮腔,连忙冲着众女福身一礼,口称:“多谢诸位女侠仗义执言,只恨人生没有选择,若是能选,小妹一定也做个正道侠女,却免得我五哥为难。” 张去病也自上前,拉住俞二另一只手,呜呜哭求道:“二师伯,你别赶走我娘好不好?” 俞二气的笑道:“我倒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说罢瞪了张去病一眼:“不许哭!你爹平生不轻落泪,好好学你爹便是,如何学你六叔?” 张去病下意识看了一眼殷六,恰逢殷六看来,两个都是面孔清秀,一大一小,同样挂满鼻涕眼泪,相视之下忍俊不住,都忍不住扑哧一笑。 周老头儿拍手笑道:“真奇妙,妙齐真,老五的儿子像老六,老五的媳妇儿说不清!” 季筱蓉大怒,壮着胆轻轻踢了周老头一脚:“你老人家不许胡说!” 周老头儿最爱人家和他混闹,挨了一脚不仅不气,反而大喜,一个筋斗翻出老远,口里唱道:“老六的媳妇儿脾气坏,老五的媳妇儿要当心……” 俞二看向俞三道:“三弟,你怎么看?” 俞三笑一笑,摇头道:“我和野家恩仇已了,他家小姐貌若天仙,肯这般爱我五弟,那是我五弟的福分,当哥哥的,自然是笑着看,还能怎么看?” 俞二不喜野清清,一则是不喜她出身、做派,二则便是担心她和俞三有仇,将来坏了兄弟们的情分。 如今听俞三这般说话,心中石头放下大半,摇头道:“原来就我一个恶人,罢了,老五,二哥也不管你,你自家同师父交待吧。” 说着自己也不由好笑:“不过以师父对你的偏宠,见你活着回来,别说娶野家千金,便是娶魔教教主,他怕是也肯容你。” 其余几侠顿时大笑。 张翠山亦是满脸傻笑,看向野清清。 野清清长长松了口气,抿嘴一笑,福身道:“多谢二伯、三伯,多谢六叔、七叔。” 随即收起笑容,正色道:“五哥,只是妹子这趟却不能随你回山。哥哥殁了,父亲也看着也是不好,野家现在能挑事的只有小妹一个,小妹要留在这里,和李师叔一起坐镇大局,你带着去病先回武当,等小妹此间事了,再去武当寻你,拜会张真人。” 张翠山叹道:“为人子女,自有责任须当履行。你也许仔细身体,待我去见了恩师,来寻你也是一般。” 当下神鹰教自回总舵,群侠则循旧路而去。 (本章完) 0215 各怀异志,去病拜师 众人行到嘉兴府,正要进城,唐文明忽然叫住,上前几步抱拳笑道:“本派还有别事,便不同诸位同行,就此告别。” 说罢目视东华子,东华子咳嗽一声,笑嘻嘻道:“六大派同气连枝,唐老兄的事便是我东华子的事,左右无旁事,且去相帮你一回。” 众人都是一愣,心想这二人何时勾搭上了? 韦三娘惊道:“师兄,你又跟着裹什么乱?张真人百岁寿辰在即,你我正该同去贺寿,才合礼数。” 东华子喝道:“咄!你又不是掌门人,凭什么管我?论起来我还是你师兄,我还没管你呢。张真人的寿辰,由你代表本派出席便好,莫非武当是好朋友,崆峒便不是么?” 韦三娘赌气道:“好好,我管不得你!” 俞二同叶孤鸿对视一眼,各自还礼,都笑道:“既然有事,诸位且自便。” 那崆峒七人加个东华子,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就此而去。 待其走得远了,韦三娘叹息一声,致歉道:“我这师兄,行事唐突,小妹替他向诸位赔罪了。” 俞莲舟摆手道:“师妹不必如此,我们几番共历大事,自知伱们为人不同。” 又皱起眉道:“孤鸿,唐文明几人眼神闪烁,我瞧他们还是要去寻神鹰教麻烦。” 张翠山听了有些着急:“如今神鹰教正值空虚,只怕为其所乘。” 叶孤鸿笑道:“张五侠正是关心则乱,神鹰教天市堂堂主李天元,乃是野天罡的师弟,若论武艺,绝不逊色崆峒五老,外五堂几个堂主,也都能独挡一方,加上明教余众为外援,除非贵派、本派,又或少林全力出手,不然任谁也不能小觑了神鹰教。” 周老头儿一旁补充道:“还有那个喜欢装成老太婆的大美人在哩。” 张翠山听了有理,这才露出笑意,摇头道:“我果然是关心则乱,让诸位见笑了。” 众人放下此事,便去府城市井繁华处,先替张翠山父子买了干净、整洁的衣服换上,又去醉仙楼大吃一顿—— 别人还好,对于张去病来说,席间种种美味,都是只曾在爸爸妈妈的故事中出现过,放入口中一尝,舌头几乎鲜掉了。 一时间大快朵颐,吃得小肚子高高隆起,兀自忍不住要吃,众人看了都不由好笑,但想起他是武当五侠、神鹰千金之子,却一直生在荒岛,半点不曾受用,又不由心中怜惜。 吃饱喝足,众人往码头赁条大船,顺着运河北上,数日间进入长江,沿江西行。 船上岁月无聊,于是每日练武之余,便聚在一处喝酒闲话。 张翠山这才得知,近几年来,峨眉派声势兴旺,做出老大事业,不由赞叹不已。 又听说俞岱岩所以能痊愈,多有峨眉之功,更是深为感激。 饮了几杯酒,情绪渐渐激荡,忽然拉着叶孤鸿、扈大牛二人坐好,俯身跪倒下去,连磕三个响头。 叶孤鸿惊道:“五哥,岂可如此?” 连忙去扶他时,张翠山亦是泪流满面,悲声道:“前番上得神鹰教海船,才知我三哥这番遭际,竟和去病母亲有关,假若我三哥竟不曾痊愈,张五有何面目生于这天地间?思来想去,除了一死,再无旁的办法……” 张去病听了,吓得大哭,抱着父亲道:“爹,爹,你千万不可死了。” 张翠山摇头道:“为父能得残生,全仗你叶师叔、扈师叔出力,孩儿,你替你母亲磕几個头,谢过他们。” 张去病利落跪倒,风一般连磕七八个头,叶孤鸿双手被张翠山拖着,跺脚道:“扈兄,还不扶了孩子起来。” 扈大牛扶起张去病笑道:“去病,你这名字取得好,去病,去病,你不必向我们磕头,你三师伯如今虽然痊愈,却还需不时针灸、按摩,恢复筋骨不灵之处,你若有心,叔叔传你几手针法,你来替你师父针灸按摩如何?” 张去病讶然道:“这不是医术么?我竟也能学么?” 扈大牛哈哈笑道:“你这名字,可不就该学医?” 张去病天性仁慈,闻此言语,不胜欢喜,连连点头道:“好,好,我学,我若学成医术,不惟能替三师伯针灸,以后遇见了看不起病的可怜人,也可救人性命了。” 这番话说出,俞二等人无不大喜,齐声道:“好孩子,真不愧是我武当子弟!” 张翠山心中也自欢喜,心想这大夫与我武当有大恩情,我让去病拜他为师,早晚伺候,岂不甚好?连忙道:“既然扈兄不嫌这孩子愚鲁,索性让这孩子拜为师父,去病,磕头。” 张去病闻言,立刻跪下,当当当又磕了几个头,叫道:“师父!” 扈大牛见他额头都磕得青肿,又是欢喜又是心疼,连忙扯起来道:“好徒儿,怎地如此实诚。” 便从怀里摸出散瘀的药膏,亲手替他涂抹。 这时俞岱岩亦红了眼眶,搂住张翠山道:“五弟,以后万万不可再说此话,你若真做傻事,三哥一生一世也难快活。总之此事已然作罢,三哥虽吃些苦楚,毕竟恢复如初,弟妹的亲兄却吃我打死,要说起来,还是我有些对不住弟妹。” 俞莲舟揽住二人道:“江湖争锋,哪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这一点上,五弟的岳父却看得开。我辈行事,对得起天地良心,便是足矣。” 提到野天罡,俞二又问叶孤鸿:“孤鸿,野天罡吃你一记降龙掌,你瞧他还能活多久?” 叶孤鸿想了片刻,缓缓道:“他胸骨都被我打折了,内脏受损也非浅,按理而言,只怕必死无疑。但是我听他和那紫袍天龙说了句话,似乎我扈大哥的师父‘蝶谷’,如今正在他神鹰教。” 说罢看向扈大牛,扈大牛低头思忖一回,点头道:“降龙掌虽然沉重,却是光明正大的掌法,不似许多奇门武功有许多歹毒后手,因此只要当场未死,我便能救,而我师父的本事,自然只在我上,神鹰教家大业大,灵丹妙药想来不缺,因此以我估测,那厮只怕是命不该绝。” 张翠山听罢,不由暗暗替爱妻欢喜,又想扈大牛师父如此了得,自家只怕也是非同凡响的国手,对于儿子能拜其为师,更加高兴。 随后莫七又问王盘山旧事,张翠山叹息一声,便从头说谢谦如何扫荡群雄,又如何挟持他和野清清出海,双方如何拼命恶斗,野清清如何以蚊须针射瞎谢谦双目,乃至最后二人诞下孩子时,谢谦如何天良发现,最终化敌为友,义结金兰云云。 他把始末说罢,众人都不由摇头叹息,张去病察言观色,趁机道:“其实我义父倒行逆施,也是激怒成狂,要我说啊,真正的大恶人,却是义父的师父,‘霹雳拳’成坤!” 众人听了,齐声惊呼:“成坤?” 张翠山一愣,随即急迫道:“此人难道又在江湖上现身?” 叶孤鸿道:“这不是天缘凑巧?那时我和武当俞二侠等,正要去西域寻找金刚派,途经终南山时……” 他三言两语,把和成坤交集经过说罢,张翠山咬牙道:“原来此人竟做了鞑子的走狗!看来我还要往大都一行……” 周老头儿忽然道:“怪不得我爸爸常常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瞧着谢谦恶贼四处杀人,原来是为了激出杀他全家的成坤,那么成坤杀他全家,却又不知是为了什么冤仇。” 叶孤鸿摇头道:“张五哥,莫怪小弟直言,你那义兄,与他师父倒不失为师徒两个,一个不知为了什么冤仇,忽然杀徒弟全家,一个为了寻师父报仇,把无辜人杀害百千,岂不正是一丘之貉?去病,你以后为人处世,当学你爹和你师伯师叔,莫要学你义父。” 张去病默默点头。 正说之间,船儿缓缓靠岸,船老大走上来,恭敬说道:“诸位大侠,这里便是安庆,我们要靠岸补充食水柴禾。这里乃是南来北往的大去处,诸位可要上岸走走?” (本章完) 0216 道途坎坷,人心多艰 张翠山十载流离,终得归转,恨不得插翅飞上武当山。 此刻听说到了安庆,心中计算路程,忽然喜道:“这几日逆风行船,走得好慢,如今既至安庆,我们不若买些马儿,径走陆路,岂不是更快?” 俞莲舟摇头道:“五弟,你们一家回归中原,消息当已传开,江湖之上,不知有多少人要来逼问你义兄下落。船儿虽慢,但坐在船舱中,少生多少事端?” 莫七讶然道:“二哥,放着我们五人在此,还有孤鸿、唐珙和峨眉这些师妹等等,哪个吃了豹子胆,敢来拦路?” 周老头儿大怒道:“小七,我这般绝世身手,在你眼里便是‘等等’?” 峨眉群女大笑,连忙上前安抚他,只道“是我们不配同你老人家并列”,莫七也连忙说“还有峨眉周供奉等人在此”,周老头儿方才罢休。 俞莲舟道:“并不为了怕谁,只是在我心里,始终盼着此事能善加罢休,方称最好。若是沿途厮杀,多伤人命,唉,岂不又是一笔笔的冤仇血债。” 张翠山想起义兄谢谦,叹息道:“二哥说的不错。” 便对那船老大说:“你自去补充食水便好,我们只在船上坐地——若遇见酒家,替我们打些好酒来,一发算你银钱。” 那船老大早知这伙人出手大方,闻言欢喜道:“若有新宰的牛羊肉,或是新鲜果儿、点心,也买些来与大侠们下酒。” 俞三忽然走到船老大身边,低声道:“若有糖豆,也劳驾买些来。” 金明珺耳朵尖,顿时奇道:“三师兄这般好汉,竟爱吃糖豆么?” 俞三老脸一红,呐呐难言,随即便见扈小羊小脸微红,忙不迭低下头去。 金明珺眼神在他两个脸上扫了一遭,兴致大起,大呼小叫道:“做怪了,枉我和小羊姐姐做了许久同门,竟不知她爱吃糖豆,偏偏有人认识不过几日,却已这般清楚。” 苏清梦见俞、扈面色如火,晓得两人都是面皮薄、不能玩笑的,连忙打岔道:“你心中岂有我们这些姐妹,我也不屑得说你,快快住了嘴吧。” 金明珺哈哈笑道:“谁说我心中没伱们?船老大,既然买的东西多,却不好要你垫补,只尽这锭银子花销便是,多替我姐妹们买些好吃的零嘴。” 说话间荷包里摸出一块银子,抛了过去。 船老大连忙接在手中,心中愈喜,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俞二笑道:“岂好让师妹坏钞?” 张翠山哈哈笑道:“总之我父子两个穷汉,身上一文也无,或吃师兄的,或吃师妹的,都是甘之若饴。” 众人这里正自说笑,忽听岸上有人夜枭一般大叫:“武当张五,出来说清楚谢谦恶贼所在,大家罢休,不然今天这船儿,你们也别想坐的安心。” 随即又听船老大惊恐叫道:“大侠们饶命,不干小人的事啊。” 张翠山怒喝道:“寻我便寻我,如何牵连无辜!” 大踏步出了舱房,放眼看去,只见岸上立着百余名精健汉子,一半黑衣,一半灰衣,手中或持单刀、短斧,或持鱼叉、梭镖,凶神恶煞一般。 前排又有六条大汉,并肩而立,都抱着手臂,傲然看向船上。 方才下船的船老大、水手等,尽数遭这伙人擒下,反捉双臂,刀架在脖子上,唬得颤颤发抖。 俞二等人随之来到甲板,眉头便是一皱,俞二拱手道:“诸位请了,在下武当俞二,不知诸位是何缘故,要拦我武当、峨眉两派座船?” 岸上六人中,一个二十六七汉子,当先开口:“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泰州张士诚,江湖人称‘铁角蛟王’,乃是铁舟帮的帮主。这三個都是我亲兄弟,张士义、张士德、张士信!至于这两位,乃是‘巢湖双剑’吉威、吉猛兄弟,领着巢湖帮的好汉们来此。我等来意,不为别的,只要问一问武当派张五侠,谢谦那人如今究竟在何处?一旦得知,兄弟们拍拍屁股便走,绝不同诸位为难。” 俞二道:“好让诸位得知,俞二此前同神鹰教便约定,三月之后,于武昌黄鹤楼头设宴,正式给江湖一个交待。诸位若同那谢谦有仇,三月后可一同前往。” 张士诚嗤笑一声,摇头道:“谁同那厮有仇?我是要那厮手中的屠龙刀,江湖传闻,得此刀可为武林至尊,张某不才,也想领略领略。” 俞二不卑不亢道:“报仇也好,夺刀也好,我等都在黄鹤楼恭候便是。” 张士诚大笑:“俞二侠,别看你年纪比我大,张某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江湖,你当我傻子么?你口口声声三月后,那时你说不说还是二话,便是如实说了,整个江湖都知道了,我还如何夺刀?我正要抢先别人一步,方好成功。” 俞二笑笑道:“原来如此。呵呵,张帮主这番谋划,的确高明,只是对不住了——谢谦下落,虽然尽知,却不想告诉你等。诸位还请自便,莫要耽误我等赶路。” 张士诚脸色一变,喝道:“老子们给你脸,你们却偏偏不要!须知这大江上下,还轮不到你武当说话。” 叶孤鸿笑嘻嘻道:“这大江上下,本是神鹰教话事,不过峨眉武当联手走了一遭,野云飞命丧黄泉,野天罡生死不知,神鹰教总舵,我等来去如平地,你小小铁舟帮,给神鹰教尚且要做干儿子的角色,如今也敢效狂吠之野犬,谁给你的胆量?” 张士诚面孔陡然涨红,狞声道:“你又是何人?” 叶孤鸿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峨眉叶孤鸿!” 张士诚微微一惊,盯着他道:“便是你打赢了我义父野天罡?老子不信,定是你用了什么阴损手段暗算。” 叶孤鸿把右掌举在面前晃了晃,笑道:“我打野天罡,就是这一掌,你既不信,自家试一试便是!” 说罢轻轻一跃,上了船舷,随即发力一蹬,身形如电射出,右掌呼的拍出,正是降龙掌中的一招‘飞龙在天’! 只见他以身推掌、以掌引身,居高临下飞出,瞬间掠过五丈距离,一掌拍向张士诚面门。 张士诚大叫一声,双手并掌推出,三掌相交,只觉叶孤鸿掌力排山倒海,忍不住往后便退,却好在三个弟弟见机快,连忙扑上前,各自双掌抵住前面人的背部,四人内力瞬间贯通一气,顿时间力道大增,将叶孤鸿抵在半空。 叶孤鸿本可变招取胜,但对方招数怪异,他不由好胜之心大起,空中无处借力,遂把左掌向后一拍,一道雄浑掌力击出,身形顺势往前一蹿,周身内力,滚滚推出,那四人低呼一声,口角同时溢出血丝。 巢湖帮两个兄弟见了一惊,大喝道:“你使什么妖法害人!” 两人一左一右,各自使剑刺来。 叶孤鸿不躲不闪,掌力一摧,张士诚兄弟四个“啊”的一声,翻成滚地葫芦,他身形这才凝空一扭,两脚后发先至,同时踢向巢湖帮二人手腕。 那二人一惊,连忙变招,剑光凛凛,颇觉不凡,叶孤鸿收腿,提一口气,身形再转—— 他这一番动作,始终不曾落地,便似凤凰起舞一般,潇洒飘逸。 随即一道紫光横荡而出,对方两口长剑同时折断,唬得望后跃开,叶孤鸿这才轻轻落地,手中蛇骨剑斜指地面。 船上俞二喝道:“华山剑法!你二人师父,是华山派哪位高人?” (本章完) . 0216 华山九功,江北七怪 巢湖帮两个帮主,哥哥吉威,兄弟吉猛。 兄弟两对视一眼,吉威道:“我兄弟的授业恩师,乃是‘养吾剑客’白垣。不过我兄弟未列入华山门墙,只是师父的记名弟子。” 各派侠客行走江湖,有时遇见投缘的晚辈,却因种种原因不便带回本派修行,那么传授一两门武艺,收为记名弟子,或连记名都不算,仅仅结个善缘,都算常规操作。 再有收入门内的弟子,有的到了年纪,要回乡继承家业,或是自觉进无可进,回家侍奉父母、娶妻生子,自己在家乡建立或加入镖局、帮派讨生活,更是比比皆是。 一般来说,各大门派对这些情形也算喜闻乐见,并且乐于提供支持和保护。 一来算是在本派之外,别立了一个“办事处”,派中弟子行走江湖,也多了依靠和照应。 二来有的弟子事业壮大,逢年节及师父生辰,自有大批孝敬奉上,等于是替门派开了财源。 后世人锱铢必较惯了,对此或许不大理解。 但这个时代的人,骨子里仍以信义为重,“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传艺之德、恩同再造”,这些都是刻在骨头上的价值观,一般情况下,即便是记名弟子,也很少有背叛之事发生。 俞二叹道:“原来是白师兄,白师兄为人厚道仗义,昔日有缘交际,也曾把酒言欢,不料他的徒弟竟来和我为难。” 华山派开山祖师,乃是前辈奇侠全真七子中的广宁子郝大通,其师“中神通”王重阳,出家前乃是有名儒生,曾入府学考中进士,一身武艺,通贯道儒。 郝大通正是以全真教武功为基,创下名声赫赫的华山九功! 正所谓: 华山九功,紫霞第一; 先天难上,混元为基; 凌空金雁,倒转两仪; 虎伏玉破,鹰搏蛇击; 浩然剑气,养吾希夷。 当年郝大通开山立派,已值暮年,江湖中威望极高,无数高手前往观礼,郝大通现场演绎九功,观者如山色沮丧,无不膺服其神功绝艺。 也因如此,华山九功在江湖中名头极大,报得出少林七十二绝技的人寥寥无几,能把华山九功如数家珍的却比比皆是,也算是江湖中一桩奇景。 叶孤鸿和一众师姐,也都听灭劫讲解过,所谓华山九功,不是指华山只有九门功夫,而是郝大通精心择创,立为核心传承的九门根本功夫。 其中紫霞功、混元功乃是内功法门,紫霞功只传掌门。 还有轻功身法金雁功,反两仪刀法,伏虎掌,破玉拳,鹰蛇生死搏,以及希夷剑、养吾剑两门剑法。 江湖传言,若把九功融会贯通,便可觑得当年重阳真人天下无敌的“先天功”门径,但也仅仅是一丝门径,故所谓先天难上。 其中两门剑法,希夷剑乃是道门剑术,郝大通特意置于九功之中,乃是致敬希夷先生陈抟老祖,毕竟华山正经乃是当年陈抟老祖道场。 至于养吾剑,则是儒家剑术,剑法要旨,正是“善养吾浩然正气”。 讲究心正取义、至大弥刚,以心驭气、以气驭剑,越是心底无私,磊落光明,剑法便越是犀利。 因此凡能将这门剑法练至大成的,无不是至诚君子、当世名侠。 而吉威所说的师父白垣,能以“养吾剑客”为绰号,显然在这门剑法上造诣不浅,为人自是可想而知。 吉威、吉猛听俞二自称和白垣有交情,不由赧然。 做哥哥的便解释道:“其实非是我兄弟要同武当为难,只是我兄弟所创巢湖帮,一向立足巢湖谋個吃穿,近来滁州却出了一伙彪悍恶人,要夺我们地盘,全仗‘泰州四杰’仗义相帮,才得同他抗衡,因此张士诚张大哥要我们来帮手夺刀,我兄弟于情于理,都要助他。” 众人听罢,晓得关节还是在张士诚的铁舟帮身上。 叶孤鸿摇摇头,对张士诚道:“你们兄弟方才接了我一掌,感受如何?你们要夺屠龙刀,且不说有没有那本事,便是你们得了那刀,叶某难道便肯听你们号令?又或者说,有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刀,你们便能打得过叶某?“ 张士诚兄弟四个你看我、我看你,齐齐摇头。 但张士诚却不服气,瞪起眼道:“打是打你不过,可是伱这厮虽武功高,见识却浅。那屠龙刀有个口号,叫做‘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它又不是号令江湖!你知道何人能号令天下?” 叶孤鸿笑道:“号令天下,自然是皇帝天子。” 张士诚傲然道:“不错!我听说那口刀锋利无比,一刀砍过,什么兵刃、铠甲,都如纸糊一般,这般利器,江湖争锋,岂不是牛刀杀鸡?我若得了此刀,必然起兵反元,鞑子铁马金戈,何等犀利?我挥屠龙刀与战,却能纵横无敌,到时候恢复汉家河山,我便是开国皇帝,叶孤鸿,你说我号令不得你,我若做了皇帝,封你做国师你做不做?我说,国师,与朕斟茶,你斟不斟?” 说到这里,他仿佛已然做了皇帝一般,叉着腰哈哈大笑:“你若斟茶,便是听我号令,若不斟茶,哼哼,欺君之罪你知不知道?” 他三个弟弟也都大笑起来,齐齐道:“大哥威武,倒要看这姓叶的听不听号令!” 叶孤鸿闻言,一个高踢,踢得张士诚翻筋斗倒地,一脚踩着他背上,也学他叉腰道:“既然如此,趁你没当皇帝,先把你屁股踢个痛快。” 年纪最小的张士信大怒,跳开五步,指着叶孤鸿骂道:“你们看这厮无礼么?他说要踢我大哥屁股,却踢了我大哥的脸,这不是说我大哥的脸如屁股一般?” 船上众人听得尽皆失笑,俞三大笑几声,却是好心劝解道:“叶师弟,饶他们一遭吧,这厮们虽无礼,心中好歹有家国之念,也不失为好男儿,他日说不定真有一番作为,也未可知。” 叶孤鸿心道:这厮他日的确有一番作为,我却知道,我还知道此人多谋寡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最后更是直接投降做了元朝太尉,对了,罗贯中罗大神曾做此人谋主,后来弃之归隐,写那袁绍、袁术兄弟时,只怕正是照着自家昔日主公临摹。 不过俞岱岩既然开口,叶孤鸿自不肯拂他面子。 退开两步,喝道:“俞三侠替你求情,盼你莫让他看走了眼。起来,放了我们的船老大和船夫。” 话音未落,忽听马蹄腾腾,有人遥遥大喝:“草你娘的张九四,铁舟帮的狗盐枭,还有巢湖帮的臭水贼,你们什么草料?也敢同峨眉派为难?今日不砍下你们一颗颗臭头,老子们也不叫江北七怪!” (本章完) . 0217 故友重逢, 蛇矛丈八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码头后面官道上,七匹火红骏马飞奔而来。 马上汉子,大的二十余岁,小的也不过十五六岁,都穿红衣红裤,便如七团火焰一般,端的气势不凡。 其中为首一个,十八九岁年纪,头上只有一层短短发茬,额宽眉高,双眸闪亮,手中提口单刀,高呼大叫,直冲上马头,把眼四下一扫,忽然笑道:“张九四,你狗日的,鬼鬼祟祟从泰州跑来此地,原来是为了给人家垫鞋底。” 张士诚满脸通红,奋力挣扎道:“叶孤鸿,你放老子起来,让老子先砍了这和尚的驴头,我们再来打过。” “叶孤鸿?” 那年少汉子闻言,双眼顿时大睁,死死盯住叶孤鸿面庞,嘴角一点一点绽开:“啊哈,真个是你?叶兄弟,多年不见,可想死了我等!” 说罢大步上前,就和叶孤鸿拥抱。 叶孤鸿也自认出了对方,大笑道:“重八哥哥,不料此地重逢!” 原来此人不是旁个,正是八年之前,叶孤鸿同师父往元大都去,途经凤阳,在破庙中结识的朱重八。 旁边几人,正是花云、汤和等人,唯有一个十六七岁的高大少年,却是面生。 朱重八也是個惫懒的,叶孤鸿一只脚踩着张士诚,他便似看不见一般,径直踩着张士诚的屁股和背,一面哈哈大笑,一面将叶孤鸿抱住。 张士诚气得几乎炸裂,嗷嗷大叫,他三个兄弟也都发怒,顾不得内伤,各自拽开拳脚来打。 花云、吴良、徐达跳下马来,一对一的拦住,六个人你来我往打成一团。 叶孤鸿看他们所使拳脚,正是灭劫当年传授的二十四式开山掌法。 当年灭劫传了几人一套开山掌,一套南山刀,看来几人不曾虚度年华,掌法使开虎虎生风,显然到了炉火纯青境界! 张家兄弟武艺,对上叶孤鸿的降龙掌,固然不堪一击,但放在江湖中,也算是立得住的好手,不然如何能创立出铁舟帮,还入了神鹰教的眼眉? 开山掌毕竟上限有限,花云、吴良,一时都难奈何对方,然而最小的徐达,虽是一模一样掌法,他偏使得灵气十足,十余合间,已逼得张家老三步步退后、毫无还手余地。 大船之上,武当、峨眉众人无不点头,周老头儿更是指着叫好:“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小子,倒是练武的良材美玉,看他聪明程度,比我也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这时巢湖帮的吉威、吉猛,兄弟两对视一眼,牙关一咬,挺着断剑杀来相帮。 汤和、吴桢正要抽刀,那个叶孤鸿眼生的少年大喝道:“这两块废铜烂铁,让小弟来收拾他!” 说着噗的跳下马,就马鞍边,竟是摘下一条丈八蛇矛。 那矛头子弯弯曲曲,真如毒蛇一般,前面两尖,两边开刃,比他身高长出一倍也还不止。 呼的一下拦腰扫出,风声猛恶至极,二吉心惊,不敢遮挡,只能后退,不料对方后手招数便如长江大河,滚滚不绝,那矛扎划砸扫,打得二吉上蹿下跳,叫苦不迭。 俞三大喜道:“这般长大兵器,步下还能如此灵活,这小子竟是天生神力!这若是披一副好甲,再骑一匹好马撞阵,只怕一二千兵马都挡他不住!” 俞三欢喜之余,说话声音不小,传到岸上,那使矛少年回过头,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白牙:“哈哈哈哈,大侠真正好眼力,晚辈将来果然想做一名大将,领十万兵马,杀尽天下鞑子!这条丈八蛇矛,正是特地为此练的。” 俞三听了,不由佩服他少年豪情,抱拳道:“后生可畏!在下武当俞岱岩,愿求阁下姓名。” 那人听了俞三名字,愈发大喜,笑得快活无比:“哈哈哈哈,哥哥们你们听见么?他是武当俞三侠呀,俞三侠竟然问我名字!我以后再也不是无名小辈了!俞三侠,我姓无常恶鬼的无常,大名常遇春!” 俞三点头道:“无常恶鬼常遇春,好名字!俞三记住了!常兄弟,你以后做了大将军,俞某找你喝酒,你可别嫌弃我是平民百姓。” 常遇春笑得嘴也合不拢来,虽无内功,笑声却是洪亮震耳,忽然兴起,奋起一矛横扫,恰如平地一声雷,吉家兄弟抵挡不住,双双震飞。 常遇春收矛一拄,大笑道:“能和武当派俞三侠结交,乃是我平生第二快事!” 周老头最听不得这等话,立刻叫道:“啊哟,那第一快事是什么?娶老婆入洞房么?” 常遇春神采飞扬:“老婆算个屁,要那玩意儿有啥用!晚辈平生的第一快事,是结交了朱重八、徐达这伙兄弟,他们和我说,前朝有个江南七怪,侠义无双,因此我七个效法前贤,结拜为生死兄弟,号称江北七怪,这几年行侠仗义,专门和巢湖帮之类欺负百姓、打劫行商的乌龟王八蛋作对,简直快活至极。” 周老头听的羡慕无比,一个筋斗自船上翻下,轻轻巧巧落在常遇春身边,拉起他手,嬉皮笑脸道:“那真是快活,干脆伱们把我也收了,你们来得早,便做大哥,我做个小弟弟也不妨,我们以后就是江北八怪,一起去打巢湖帮,一起快活!” 常遇春确实被他无意展现的轻功吓了一跳,瞪大眼看着周老头道:“你的轻功这么好?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周老头一听更快活了,啪啪一拍胸脯,说:“是啊,我便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高手,峨眉派灭劫小尼姑,全天下的女人,怕是没人能赢得过她,不是一般苦苦哀求,请我做峨眉派的供奉?因此你们要是收了我做第八怪,真是划算至极,以后我们就是峨眉派八大供奉……” 他说着一皱眉头,扭头道:“扈大牛,你好好一个大夫,就不要混在供奉队伍里了,不然九大供奉听上去有点不值钱。” 扈大牛苦笑摊手:“只多我一个,便不值钱了吗?” 这时徐达一个虚招骗过张士德,随即揉身抢入怀内,一招“樵子问路”,打得张士德翻倒。 收势回身,笑嘻嘻道:“前辈,我们可不敢和你结拜,我们和叶大哥也是兄弟相称,和你结拜,岂不乱了辈分?” 周老头皱眉道:“哪里乱了?你们叶大哥也是我的小兄弟啊,大不了我不当小弟,当你们大哥大便是,我们便加上叶小子,合称江北九怪!” 扈大牛难得的气红了脸:“加了叶孤鸿,怎地不说九个不值钱了?” 这时张士诚大叫道:“他妈的,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姓叶的,姓朱的,是好汉子,给老子一个痛快,不要这等折辱好汉!” 朱重八笑嘻嘻道:“你这厮捧神鹰教臭脚,卖私盐罢了,还不是抢劫客商,又算什么好汉?” 话虽如此说,还是从他背上走了下来,叶孤鸿也抬起脚道:“我今日遇见故交,心里快活,便放你一马,你以后和元廷作对便罢,却不要再打不该打的主意。” 张士诚爬起身来,一言不发,低头就跑,他两个弟弟惊呼一声,喝道:“下次打过!”弃了花云、吴良,扶起张士德、二吉,低眉耷眼离去。 (本章完) . 0218 孤鸿传枪,同行贺寿 铁舟帮、巢湖帮兵败如山倒,丧家犬般离了码头,朱重八等得意大笑。 花云几人纷纷上前,争先恐后去抱叶孤鸿,七嘴八舌,诉说别后思念之情。 朱重八叫道:“且不要东一嘴西一嘴,待我介绍叶兄弟和遇春结识。” 遂招来常遇春,指着介绍道:“叶兄弟,你瞧这个大个儿,他亦是濠州人氏,几年前我等相识,一见如故,拜为兄弟。” 又对常遇春道:“这便是我等常常说起的叶孤鸿叶兄弟,当今江湖中年轻一代英杰,他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武艺、性情且不必说,单说仁义,便是桃园结义的刘皇叔,怕也不过如此。” 叶孤鸿摆手好笑道:“哪有你这般捧人的,过了过了,常兄弟莫听他的。” 朱重八却是认真得很:“哪里过了?当年我们大伙儿初识,我几个不过是偷儿乞儿,你呢?堂堂大派高徒,真个是云泥之别!但你认我们做兄弟,口间心上,不曾有丝毫看不起,诚心诚意做自己弟兄相待,又是你求着师父传了我们武艺,不然焉有今日‘江北七怪’的风光?” 花云等齐声称是,皆道:“叶兄弟仁义无双。” 常遇春便要下拜,吃叶孤鸿一把扯住,笑道:“你当我是宋江么?玩什么纳头便拜!” 常遇春大笑道:“峨眉金童之名,天下谁人不知?尤其前年明教兵败峨眉山,江湖上更是遍传你和尊师大名,能做你的兄弟,常某好生欢喜。” 吴良笑道:“这说来倒还有個故事,去年我们兄弟名气渐大,有明教两个人来,自称是什么甲木营、壬水营下香主,要收我们入明教,我们一听,明教不是峨眉的对头么?把他两个一通好打,赶出了二十里方休。” 众人又是一番大笑,叶孤鸿担心道:“峨眉势力,难出蜀中,伱等若是恶了明教,却要当心他报复,他教中毕竟高手不少。” 朱重八摆手道:“不怕,我等爹娘前几年大旱,都已没了,七条光棍,皇帝老子也不正眼觑他,怕什么明教?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大不了去峨眉投奔你。” 他几个说得热闹,船上金明珺见叶孤鸿待他们亲热,眼珠一转,忽然娉娉婷婷,自跳板上慢慢走下来,满面笑容道:“师弟,这些是你的好朋友么?何不邀上船来坐坐?” 又对朱重八等人笑道:“我是孤鸿的师姐,自小同他一并长起,他的事情,我也能做一半主,你们看他见到你们,欢喜的都傻了,也不知邀你们上船。” 几人望望金明珺,又看看叶孤鸿,心想能做叶孤鸿一半主,那不是男主外、女主内? 年纪最小的徐达睁大眼道:“叶哥哥,我们该叫师姐,还是嫂嫂?” 金明珺听了此眼,心眼里翻出蜜来,掩口大笑道:“叫什么嫂嫂,叫我师姐便好,来来,随嫂子上船。” 花云此时已有二十五六,兀自有些愣愣的,抓着头低声嘀咕:“这个嫂子,倒似比叶兄弟还大些……” 朱重八瞪起眼道:“你懂个屁,女大三,抱金砖。”又细看一眼金明珺,补充道:“若再大些,抱得更多!我叶兄弟大富大贵。” 金明珺眉开眼笑,只觉叶孤鸿这几个兄弟,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真是讨人喜欢。 当下诚心诚意请了几人上船。 朱重八毕竟稳重,低声问叶孤鸿道:“这船上都是大有身份人物,我们上去,谈吐粗俗,气质蛮野,只怕丢了你面子。” 叶孤鸿拉起他手笑道:“有你们做兄弟,姓叶的面上增光,再说江北七怪的身份,何尝低了旁人?” 俞三内力精强,朱重八声音虽小,也自听得分明,大声笑道:“你们几个后生,肯为了当年的小朋友,奔波几百里来帮手,只此一节,天下哪个男儿敢小看你们?上来上来,少年英雄正当奋发,却计较什么高低?” 花云咧开大嘴笑道:“我就说,叶兄弟的兄弟朋友,哪有不豪爽侠义的?”迈腿便往船上走。 常遇春亦开心道:“方才说话的便是武当俞三侠,他已经记下了我的名字。” 叶孤鸿揽住众人,大笑上船,替两面一一介绍。 不多时,船老大买了酒肉回来,众人欢呼一声,就围坐在甲板上痛饮,张去病看徐达、常遇春比他只大了五六岁,亦是雀跃不已,围着众人跑来跑去。 众人饮酒畅谈,叶孤鸿便说起去扫了神鹰教之事,朱重八一拍大腿道:“我道张四九那厮如何这般殷切,却是为了替他野爹献媚,哎,我等七人养不起许多人手,又不肯打家劫舍,因此一直不曾开帮立派,消息也自闭塞,却不知叶兄弟做下这等大事。” 徐达笑道:“我等还是前日赌赢了钱,去喝酒时,方听酒楼老板说,看见铁舟帮匆匆西去,口口声声要拦峨眉派的座船。重八哥哥说,师太于我们有再造之恩,她的弟子有麻烦,不可不管,因此匆匆赶来。” 常遇春叹气道:“却是我们自己把自己看得高了,便是不来,放着许多正派大侠在此,张九四不过跳梁小丑罢了。” 俞三似乎格外看他顺眼,当下替常遇春斟一碗酒,拉着他手道:“小兄弟,不可有妄自菲薄之念,真论起来,我们也不过是江湖上寻常汉子,你以后却是要挂帅拜将的人物,哪里低于旁人?” 徐达便对叶孤鸿道:“叶哥哥,遇春哥哥却不吹牛,若是比拳脚、短兵,他不如我们,但是用长兵器,我们几人也挡不住他一个。” 叶孤鸿见他满眼艳羡,搂着他肩道:“你也想学长兵么?我这里有一套杨家枪法,当年岳爷爷部下大将杨再兴,凭借这套枪法,同金兵大战小商河,一人一枪杀金兵两千余人,端的是万夫莫敌!而且我这枪法,经了襄阳郭大侠改良,马上步下都堪称绝学,你若也有从军志向,为兄的传授给你便是。” 常遇春听了双眼大睁,口水几乎流出:“杨再兴杨将军的枪法?那可了不得也。叶兄,你、你却不可厚此薄彼。” 叶孤鸿哈哈大笑:“都是华夏好男儿,多一个猛将,将来推翻蒙元便多一份指望,遇春要学,我也教你便是。” 唐珙见这几人爽朗大气,也对他们甚有好感,当下笑道:“这几位兄弟,既叫了江北七怪,可见也是江湖中的人物,又是孤鸿好友,也算峨眉外门弟子,倒不如同我们一起去武当贺寿,正好沿途孤鸿也有时间细细传了枪法。” 朱重八等人讶然道:“武当哪位大侠过寿?” 俞儿微笑道:“四月初八,乃是家师百岁寿辰,几位少年英雄,若肯来武当喝杯寿酒,家师必然十分高兴。 “是张真人的大寿?” 朱重八几人闻听,都惊得目瞪口呆,随即眨了眨眼,转为狂喜。 张三丰乃是武林中泰山北斗,他的百岁寿宴,几人能得邀请参加,那真堪称荣耀满身,当下连连点头。 莫七见他们爽快,哈哈大笑,一跃下船,便把几人马儿牵上岸来。 叶孤鸿道:“且不急行,我去兵器铺里,买一条长枪,沿路教我兄弟们枪法。” 张翠山听了,便要和他同去,却是他成名兵刃判官笔,当初失落在大海里,正要趁机再造一支。 (本章完) . 0219 闹市侠隐,杀人古玩 见叶孤鸿要上岸,金明珺眼中一亮,若无其事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也同去一遭,不然你们这些男子汉,哪里会谈价钱?” 一边说一边把眼去瞥张翠山,巴望他说一句不去了,自己便好和师弟单独约会。 可惜张翠山成婚十年,直男风采不减,大咧咧说句“有劳师妹”,便跟着同去。 下得船来,叶孤鸿和张翠山一路高谈阔论,金明珺受气小媳妇般跟在身后,翻了一路白眼。 蒙元一朝,改安庆府为安庆路,管辖六县,乃是沟通南北的要地。 路治所在怀宁县,市井繁华,无所不有,却唯独没有兵器发卖—— 铁匠铺子中,多是粗重家什,即便买口菜刀,都要先去衙门登记,且那刀上还有编号。 张翠山把额头一拍,苦笑道:“多年漂泊海外,倒是我疏忽了,越是大去处,元廷管的越严,反而那些小乡小镇,悄悄买卖些兵器倒还不碍。” 叶孤鸿比他有见识,心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此事自古皆然,元廷这种管理粗疏的,更不可能例外。 当下摸出一两银子塞给铁匠,只道是行走江湖,弄些兵器防身,请铁匠指一指路。 铁匠接银子一掂,咧嘴笑起来:“客官,这正是蛇有蛇途、鼠有鼠路,既承蒙看得起小人,小人今日便教你们个乖:以后到了大城,若要买兵器,只顾去古董铺子里。” 三人大悟,依言寻到一间古董铺子,门上匾额书着三字:光阴停。 张翠山喜道:“好名字,书法也好,这店家必是个有来历的。” 兴冲冲走进去一看,不由暗自皱眉,只见架子上所摆,不过是些旧陶破瓦,墙上所挂,也都是二三流的字画。 所有器皿上,都是厚厚一层积灰,不知多久无人问津。 躺椅上的老板大约是睡着了,脸上盖本《洞玄子三十六式》,一边睡觉一边发出嘿嘿傻笑,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光景。 张翠山叹息道:“谁知这间铺子,最妙的竟然是招牌,哎,去休!” 正待拉了叶、金两人离去,躺椅上打瞌睡的老板忽然坐起,喝道:“且慢!贵客既能看上我这牌匾,可见眼力不凡,不知想买什么,小店仓库里或许便有。” 三人看去,只见这老板三十出头年纪,相貌富态,神情却透着精明。 叶孤鸿笑道:“我等都是粗人,不爱字画玉瓷,但爱收集兵器,不知宝店可有好货?” 老板把他上下打量,沉吟道:“听贵客口音,不是本地人氏,你们是过路的客人?” 三人都把头点,老板便堆起笑道:“若如此,倒可以卖你些好古董,随我来。” 当下掩了店门,带着几人进了后院,一直走到柴房中,站定说道:“本店所藏几样古董,都有来历,我瞧你等也是习武之人,可知前朝襄阳之战?” 张翠山肃然道:“郭大侠领袖武林,坐镇襄阳数十年,诚然我辈楷模。” 老板点头道:“罢了,看来诸位也是武林中大派子弟,若非传承有序,哪里知道这些故典?” 说着抱开一堆堆柴禾,露出七八样气势不凡的兵刃来。 张翠山“咦”的一声,伸手取了一条判官笔在手,腕子一拧,施展几招笔法,那锐利笔芒划过空气,嗤嗤作响,张翠山顿时眼神大亮,赞道:“好器械!二尺三寸,一斤八两,上好镔铁,大匠百炼,这笔当年主人,必非一般人物!” 判官笔这等武器,不算常见。 张翠山本打算找个铁匠,随便打制一条将就使使,以后安顿下来,再寻大匠慢慢造条好的。 不意这里竟有成品,而且品质出众,比自己丢失那一条还要更好,顿时欢喜起来。 那老板见他须臾间判断轻重、优劣,信手几招刷出,招数辉煌大气,也自一愣,抱拳道:“看来阁下也非一般江湖人物,若蒙不弃,愿求姓名。” 金明珺傲然道:“你眼力也算不凡,这位乃是武当派张真人座下五弟子,江湖人称‘银钩铁划’的便是! 那老板吃惊道:“原来是武当张五侠重返江湖!”连忙抱拳行礼。 张翠山见对方晓得自己失踪一事,那么显然也是个江湖人,抱拳还礼道:“在下正是张翠山,却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那老板笑道:“在下无名小辈,只习得几手粗浅功夫,本来不足挂齿,但张五侠既动问,在下自然以实相告——” “我乃涿州定远县人士,姓李,名善长,因此家乡恶了县吏,无奈背井离乡,来这里做些小买卖安身。” 叶孤鸿闻言,不由细细打量对方几眼:原来这就是未来的大明第一功臣! 张翠山自不会多想,只笑道:“原来是李兄,李兄方才说这些器械都有来历,莫非和襄阳之战有关?” 李善长点头:“前朝咸淳八年,樊城外围被元军攻破,守军困守内城,宋廷派大将范文虎前往救援,文虎畏战不前,时有汉中豪杰张贵、张顺,传承三国马超枪法,人称‘神枪双侠’,散尽家资,募得壮士三千,皆汉中、蜀中一带有名侠士,鼓勇来救襄阳,数败元军大队,郭大侠许之为“大侠楷模”。” 张翠山赞道:“好汉子!我若早生数十年,能得郭大侠一赞,纵然身死,侠骨犹香!” 李善长继续道:“范文虎得知二张勇猛,主动邀二张领麾下壮士,夹击龙尾洲元军,二张慨然允许,临战之日,风雨大作,范文虎心惊,以为天兆不详,退军三十里,二张不知他变更主张,孤军杀入蒙军大营,力战一日,二张疲惫,身中数十枪,披箭如猬,流血而死,麾下壮士,只有数人遁水而逃,余皆战死。” 说罢停顿良久,摇头叹道:“此战之后,襄阳再无外援。” 张翠山听得泪流满面,叶孤鸿问道:“那范文虎下场如何?” 李善长冷笑一声:“此人乃权相贾似道亲信,虽受弹劾,却有贾似道关照,让他来安庆做了知府,他干脆举城降元,做了蒙古鞑子的大官儿。郭大侠数次派人来杀他,都被蒙古高手挡住,这些兵刃……便是那些来刺杀此贼的高手留下的。” 叶孤鸿皱眉道:“不曾得手么?” 李善长道:“老贼享寿八十,寿终正寝,儿孙满堂,世代富贵。” 张翠山瞠目怒道:“老天无眼!” 李善长道:“苍天无眼,吾辈有剑。李某不才,三年前夜袭范府,杀男女老幼三十五人,绝其后嗣。” 张翠山眉毛一扬,高声叫道:“快哉!” 李善长面色淡淡:“其实当年刺杀范文虎,死在安庆的好汉,也有李某祖父,他享祖辈福禄,我报祖辈血仇,有因有过罢了。” 说完也不再多谈,笑着摸了摸张翠山手中判官笔:“此笔在你张五侠掌中,算是得了真命主,他的上一任主人,乃是‘天南一笔’朱子柳朱老前辈。” 张翠山惊讶道:“原来是这位前辈!”举起笔来细看,神色愈发欢喜。 李善长又看向叶孤鸿:“不知这位兄弟尊姓大名,又想要些什么古董?” 叶孤鸿看了看那些兵器,多是刀剑,或者奇门兵刃,便说道:“在下峨眉叶孤鸿,想要一条长枪,可惜贵处没有。” 李善长眉毛一动,盯着他道:“‘峨眉金童’?怪不得能和张五侠做一处,只是叶少侠,这长枪却不是江湖中得用的。” 叶孤鸿微笑道:“行走江湖,叶某有掌有剑足矣,想要长枪,是为了有朝一日请它饱饮胡血。” 李善长大笑,上前仓啷啷推开几般兵刃,把下面席子揭起,露出两条一丈二尺的铁枪,虽是旧物,但锋锐尤寒,望上一眼,毛发皆竖。 叶孤鸿大喜,低呼道:“好重的杀气!好枪,好枪!” 李善长得意道:“既然能够入眼,索性两杆你都拿去!此乃当年神枪双侠遗物,本来前辈们想以此枪杀那范文虎,特意携来,却不料就此落入官府库中,我也费了不少功夫才得出。” 叶孤鸿心道,常遇春既然也有意学枪,这两条枪,正好给他和徐达分了,以他二人将来身份,足以配得上此枪故主。 当下取了枪,就塞入两捆柴禾中,使担子挑起,笑道:“多谢兄台割爱,至于价钱……” 李善长把手一摆:“天南一笔的判官笔,神枪双侠的点钢枪,若是卖钱,岂不俗气!李某不要金银,只要二位一個人情,如何?” 张翠山正色道:“只要不是伤天害理、违背侠义之事,刀山火海亦替伱走一遭。” 李善长道:“那是自然。将来想到,再同二位说之!” 说罢,笑吟吟引了二人出来,张翠山邀他一起去饮酒,他也不去,之说“今日说话太多,兴致已尽”,张翠山心想这是奇人,不可勉强,再三道谢,拉着叶孤鸿离开。 及归船上,天色已晚,众人等得急了,正要入城寻找。 张翠山便说起此行遭际,众人听了都是感叹不已,朱重八更是赞叹道:“定远县的人,也算我们同乡,待到回来,倒要拜访拜访。” 叶孤鸿取出两条枪来,徐达自然大喜,汤和见了,也是爱不释手,常遇春见他这般喜欢,叹道:“罢了,我不同汤和哥哥争竞,只用这条蛇矛罢了。” 于是徐达、汤和各取一条铁枪,两个等不得天明,便缠着叶孤鸿传授枪法。 及至次日,船儿缓缓离岸,顶着风继续西行,徐达、汤和每天在甲板学枪,花云等人,也都加入,一时间热热闹闹,时辰过得如飞一般。 这般日行夜泊,又行几日,船儿已到汉阳,正是金鞭门的地盘。 (本章完) . 0220 大宝献计,两路分兵 眼见到了自家地头,季筱蓉兴致高涨,同殷六商量道:“六哥,你去同大伙儿说,路过汉阳,都去我家吃饭,我父亲见了这许多豪杰,必然欢喜。” 当下殷六去通知男子,季筱蓉便通知女子,却见金明珺两个老大的黑眼框,食铁兽一般,打着哈欠去洗漱,不由大奇,低声问魏锦宜道:“金师姐昨夜不曾睡好么?” 魏锦宜扁扁嘴:“她要学人家考状元哩,点灯熬油看了一宿的书,至天明时才困得睡去。” 季筱蓉奇道:“师姐何时爱看书了?” 魏锦宜道:“也不算书,乃是武学秘籍,我瞅了一眼封皮,叫什么《洞玄子三十六式》。” 季筱蓉点头,若有所思道:“听名字,大概是道家点穴的功夫,却作怪,本派兰花手那般高明,也不见她用心。” 二人却不知千里之外的怀宁县,“光阴停”古玩店中,一个胖子正自大发雷霆:“找了几天也找不到,定是让人偷了去,这几天上门的客人,也就是武当、峨眉那几人,峨眉派一个女子,一个少年,想必没有嫌疑。张翠山啊张翠山,没想到你这种浓眉大眼的侠客,也会觊觎李某的宝书!” 一无所知的张翠山,牵着儿子的手,随众人来到季大宝府邸,季大宝见了女儿和众侠,大是开怀,连忙让人摆下酒宴招待。 席间说起神鹰教事,季大宝感慨连连:“前些天一支快船,载了许多银钱货物,说是赔偿,随即汉阳、武昌几大码头,神鹰教撤的一干二净,我们金鞭门不费吹灰之力,占下老大地盘,当时还自懵懂,后来消息传来,才知你们做的好大事业,啧啧,神鹰教数十年名头,如今做了武当、峨眉的垫脚石,你们两派真個声名大噪。” 随后说到安庆一战,季大宝听罢始末,摇头道:“铁舟帮、巢湖帮,比我们金鞭门强些有限,又算什么?老夫只怕,诸位接下来去武当山的路,才真是步步为难……这些日子,但是从汉阳经过的江湖人便不知多少,其他各个方向更是可想而知,其中有不少都是成名的豪杰,唉,金发狂狮当年造下的杀孽,属实太大,如今却要张五侠父子担当,当真是、当真是……唉。” 张去病小大人般说道:“季爷爷不必为我们担心,那是我的义父,是我爹的结义兄长,既有这般缘分,替他承担些因果又算什么?其实若大伙儿能够消气,杀了我也没关系的。只是他们纵然杀了我,心中仇恨,怕也难化解丝毫。” 俞二虎起脸道:“胡说!去病,你万万不可存这般想头。你义父种的恶因,绝不是你能化解的,再说,真若有人敢对你不利,那便是与我武当为敌!” 张翠山内疚道:“二哥,小弟的事情,把师门都卷了进来,让小弟心中何安?” 俞岱岩摇头道:“伱儿子胡说,你这做老子的也昏了头么?武当七侠,虽非一母同胞,更胜至亲骨肉,我倒不信,天下竟有我武当七侠担不起的事情。” 叶孤鸿道:“峨眉派与武当患难与共,不信承担不起。” 见张翠山感激望来,他又笑道:“一码归一码,别人逼迫你父子,小弟帮你们对付他,我自己找到路去替我师父报仇,你也不要记恨我。” 张翠山苦笑道:“自然不会。我也只盼你找不着路,其实大海茫茫,风急浪险,不去冒险才是上策。若真被你找到了,也是我义兄的命数。” 朱重八插口道:“叶兄弟,你若真要去时,我们和你同去,金毛狂狮成名多年,你独自对上,太也危险。” 张翠山眼眶微红,摇头道:“我义兄说过,他的武艺,至多和野教主持平,他又看不见,就算屠龙刀锋利无双,抵得一双招子,但野教主都败在叶师弟之手,我义兄怕也……” 张去病眼珠转了转,忽然道:“等太师父过了百岁诞辰,我们大家起兵反元如何?” 莫七惊讶道:“唷,你小小年纪,这般忧国忧民么?七叔倒是小看了你。” 叶孤鸿揭露道:“七哥不要理他,这小子是想着我们和元朝打起来,便没工夫找他义父。” 张去病骇然道:“你、你怎么知道我这般想?” 莫七笑得打跌:“你叶师叔人称峨眉金童,这个绰号你知道是他几岁得的?他八岁时,便骗得汝阳王府团团转,骗得无数高手在雁门关打生打死,寻那莫须有的秘籍,更在河南中州杀得当地大盗血流漂杵,你小子虽然有点聪明,跟你叶师叔比还差得远呢!” 众人说笑一会,还是季大宝道:“其实若不想多结冤仇,季某带上几十个弟子,穿了列位衣裳,趁着天色不明,上了你们的船,继续往汉水上行,去替张真人贺寿,你们诸位则改了装扮,都骑快马,趁夜出城直奔武当山,管教那一道道埋伏尽数落空!嘿嘿,只是有些不够磊落,失了大派的体面。” 俞二却是越听越喜,接话道:“体面不体面,却不在这些事上,我瞧这法儿极好,少和人斗几场,便少结几分仇,有什么不好?”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只有周老头儿大叫不好,声称大家不如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一路逢坑就踩,逢当就上,这才算轰轰烈烈,好玩有趣。 俞二等人听了,都不同意,周老头儿脾气发作,扯着花云道:“那你们走你们的,我们‘江北八怪’总之是坐定了船,不打一个天翻地覆,江湖上也不知我们‘江北八怪’是什么样的硬汉!” 朱重八打圆场道:“俞二侠,其实周供奉说的也有理,若是没高手坐镇船上,只怕一两天便被人看破了计谋,再者你们这一路若是人多,也容易暴露痕迹,倒不如我们几个小兄弟便和周供奉乘船,省得有心人暗自观察,发现船上没了熟面孔。” 俞二一想也是,这几个小伙子每天热热闹闹在甲板练武,一练就是一天,若是有人跟踪观察,陡然不见了,的确容易起疑,不由下意识点头,却又担心道:“若只是金鞭门顶替我们,季门主乃是老江湖,见势不对亮出真身,旁人看武当峨眉面上,也不敢如何,但你们要一路打过去,只怕威胁大增。” 朱重八淡淡笑道:“俞二侠小看了我们,既然闯荡江湖,哪怕危险?” 花云等人听了,激发豪兴,纷纷拍着胸脯,叫大伙儿只管放心。 叶孤鸿听了半天,起身来,对周老头儿道:“我这帮兄弟这般帮你,只为了陪你耍子,你做大哥的,能不能看顾好他们,护他们平安?” 周老头儿见目的得逞,连连点头:“我不仅保护他们,还要传他们几手厉害的功夫哩!不然堂堂江北八怪,只有我一个能打,岂不让人笑话?” 叶孤鸿一想这样也好,峨眉派的功夫,不入门墙不授真传,周老头儿孤身一个,却没这般规矩,他一身功夫大多高明,比起任何门派传承也不逊色,若肯教人,却是花云等人的机缘。 当下议定,径直分兵,武当五侠连带张去病,叶孤鸿、唐珙、扈大牛加上峨眉八女,都换夜行衣,带足干粮清水,趁夜便走,穿越江汉平原,直奔武当山。 另一路则由季大宝带上得意弟子,穿武当衣服,加上周老头、江北七怪,依旧坐船,自汉江逆流而上,沿途吸引火力。 当夜众人饱餐一顿,便按计策行事,三更天时,金鞭门的人买通守门兵卒,偷开城门,放了俞二一行出城,沿着官道坦途,催马急行,奔西而去。 张去病首次骑马,坐在父亲身前,东张西望,明明黑夜里毫无景色,他也乐此不疲,不见半点睡意。 (本章完) . 0221 道左遇敌,大牛出招 季大宝这条暗度陈仓之计,果然凑效。 等到各路帮派越聚越多,终于发现,船上并非是武当五侠、峨眉群英时,俞二、叶孤鸿等人一路急行,已然来到荆门州长林县境内(即后世沙洋县一带)。 至此往北,再过了宜城县,便是襄阳,离武当山已然极近,不论官道小道,武当五侠均走得谙熟,任意而行,谁能追上? 众人于县城过了一夜,天色未明既起,用些茶水早点,城门一开便自离去,走得三四十里,忽见前面数十名客商、镖队,满面惊惶奔来。 莫七纵马而出,打探道:“怎地如此惊慌,有强人劫道么?” 有心好的客商匆匆应道:“快走,快走,鞑子坐船骑马,拦着往襄阳的要道,只顾掳掠杀人!” 又有个独眼的镖师道:“你们队伍里还有女子,千万不可上前,不然鞑子见了,追到天涯也不肯舍。” 俞莲舟沉下脸道:“那伙鞑子有多少人?” 先前那客商道:“不敢细看,只怕不下一二百罢?船上或者还有……” 边说边走,向南一直逃了下去。 莫七咋舌道:“过百鞑子,可不算少数,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吧?莫非‘宝刀屠龙’四字犯了忌讳,元廷也想掺一脚?” 俞三冷笑道:“若是冲着咱们来,未免小看了人。不说峨眉的师弟师妹,单是咱们五人在此,一人杀他数十鞑子兵何难?” 要知武当派规矩深重,张真人平素督训弟子极严,门人弟子,轻易不许和人动武,若是动起手来,除非大奸大恶、生死关头,不然亦不许轻易伤人性命、残人肢体,唯有鞑子不在其列。 他对弟子说的明白,凡遇鞑子肆虐害民,除非撞见大队,只能无奈走避,若是小股元军,必须上前行侠,除恶务尽,不然便是“辜负吾辈身手”。 一二百元军虽然不少,但俞二自忖高手众多,并不放在眼里,点头道:“三弟说得不错,今日正好为民除害。”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齐齐策马狂奔,行不出三五里,便听惨呼之声,天愁地惨。 叶孤鸿一马当先奔出,只见汉水上三条大船,泊在岸边,一大伙元兵狂呼大笑,却哪里是一二百人?分明不下三百之数! 这些元兵围着数十个百姓,或是矛插刀砍,或是纵马践踏,杀得百姓们身首异处、肚破肠流,中间不乏年仅几岁的幼童。 又有几个妇女衣衫不全,正被十几个鞑子按着轮番施暴。 叶孤鸿只觉一腔恶怒,直冲天灵,一口压抑不住的不平气,自胸臆直冲口中,奋厉喝道:“狗鞑子,欺我中华无人么!” 一提身躯,脚踏马鞍,飞身而起,一记“飞龙在天”拍出,四五丈距离一晃而过,一掌打得一個鞑子军官倒飞数丈,七窍喷出血来。 近处两个鞑子齐声怪叫,双持长矛,左右狠狠刺向叶孤鸿。 叶孤鸿满心杀念,顺手叼住一条长矛,往横一拖,挡住另一条长矛,左掌呼的拍出,把拖到身前的鞑子脑袋,拍的烂柿子一般炸开,就手夺过此矛,舞转使个虚招,晃得另个鞑子露出破绽,拧矛一刺,透甲入心,自后背里露出矛头来! 鞑子们见他如天神下凡,举手投足连杀三人,都是一惊,却有一个战将模样的中年鞑子,满面怒容,策马猛冲过来,手中高举开山斧,借着奔马之势便要劈下。 叶孤鸿内力奔涌,一个虎跃,直蹿出两三丈远,长矛如电闪雷鸣,后发先至,狠狠扎入那将小腹。 那将痛呼之余,兀自要把斧头劈下。. 叶孤鸿不挡不闪,大吼一声,挺腰振臂,矛上力道山崩般炸开,轰然一声巨响,将这鞑子战将连带胯下战马,尽数捅翻在地。 他拔出长矛,嚓嚓嚓连捅几下,直把那战将胸口面庞捅得马蜂窝一般,这才将矛一横,大喝:“狗鞑子,来战啊!” 他周身杀气翻滚,矛尖上肉泥、血浆黏黏垂落下来,饶是鞑子们凶恶,也不由倒退一步。 叶孤鸿狂笑道:“你们不来?那我来!” 大步上前,杨家枪展开,掀起矛影如山,炸开血浪似海。 这时俞二等人赶到,见叶孤鸿一人一枪,在数百鞑子中猛虎般乱撞,都觉肝胆发热,血气上涌,齐声叫道:“并肩子上,杀尽这干鞑子!” 人人飞跃下马,拔剑杀上前去。 张翠山摸出镔铁判官笔、烂银虎头钩,对张去病道:“好儿子,你乖乖坐在马上,看爹爹去杀鞑子!” 张去病道:“好,爹,你要小心!” 张翠山一笑,飞奔上阵,左钩右笔,放手大杀。 扈大牛抽出那大缝衣针一般细剑,本来也想上阵,见张去病独自一个坐在马背,念头一转,走到他身前,低声道:“徒儿别怕,师父在这里护着你。” 张去病见大伙儿都去杀敌,本来有些害怕,却是怕他父亲担心,因此咬牙不说。 此刻见师父过来,顿时心中一暖,喜道:“有师父在,我便不怕。” 扈大牛一笑,正要同他说话,忽听有人低声喝道:“小娃子,你若不想吃苦,谢谦和屠龙刀的下落,快快告诉了我!” 扈大牛扭头看去,见西面树林中钻出两人,一前一后飞奔而来,都是身材高大、高鼻深目,年纪约莫五十余岁。 扈大牛不识得二人乃是玄冥双煞,但也感到对方气势非凡,心中一凛,仗剑横在胸前,喝道:“来者止步,不然休怪扈某剑下无情。” 奔在前面的乃是鹿鸣公,他往日对敌,都是空手,今日却持了一根通体黝黑的短杖,杖头分叉如鹿角,嘿嘿狞笑,脚不停步逼来。 扈大牛使出金针普渡剑法,当胸刺去,鹿鸣公挥杖挡开,左手一掌拍出,扈大牛只觉寒气逼人,激灵灵打个冷战,连忙侧身避开。 只交一招,他便晓得对方武功之高,远非自己能敌,当即奋力大叫:“救命……” 两字方出,鹿鸣公左掌一拐,如影随形追至,扈大牛无奈,闪身再躲,鹿鸣公忽起一脚,正中扈大牛小腹,扈大牛只觉肠子都断成了几节,细剑脱手,疼得满地打滚。 鹿鸣公呵呵一笑,一把提起张去病,将他扯下马来。 前面众人听到扈大牛呼救,回头一看,正见鹿鸣公打倒了扈大牛,擒住了张去病,不由肝胆俱裂,尤其是张翠山,只觉心脏被人摘去一般,连呼吸都停了,一个拧身,梯云纵身法施展到极致,几乎足不点地飞掠而回。 武当在场几侠,只有殷六见过玄冥双煞,一眼认出,惊呼道:“五哥小心,这两人乃是汝阳王府的大高手!” 鹿鸣公大笑道:“不必礼送,我们去也!” 正要提着张去病逃跑,忽然脚下扑出一道身影,随即手腕仿佛被黄蜂蛰了一般,疼得一抖,张去病已然落下,被扈大牛一把抱住,便要逃开。 鹿鸣公眼神一扫,只见手腕之上扎了一排金针,针针都戳入不同穴道,心中暗自有些佩服:这厮莫非是大夫么?扎针倒快! 但是这般伤势全不在他心上,内力一冲,金针倒飞而出,瞬间解了穴道,顺手拍出,正中扈大牛背心。 (本章完) . 0222 强敌难克,师姐出手 扈大牛哇的一口,吐出黑乎乎鲜血,鲜血中含着冰碴,寒气直冒,趁势一推张去病:“徒弟快跑。” 得他这一拖延,张翠山已然扑回,却被鹤喙翁挡下。 鹤喙翁手持双笔,笔端锐如鹤嘴,晶光闪亮,顷刻间同张翠山过了数招。 鹿鸣公这厢,趁机大踏步要去捉张去病,扈大牛见了将牙一咬,鱼跃横扑,左手搂住他一条腿,右手一排金针,同时刺入足三里、上巨虚、丰隆三穴。 这三穴都是足阳明胃经的要穴,鹿鸣公立刻觉得腹胀欲呕、膝髌麻痹,大怒道:“你找死!” 提起手掌,便往扈大牛脑袋拍落。 扈大牛死死抱住他腿,哪里能够躲闪? 眼见裂颅之祸已在眼前,只听张去病尖叫道:“不许伤我师父!” 奋力扑来,手中不知何时拾得扈大牛那口细剑,却把身体挡住剑身,陡然刺出,鹿鸣公不曾防备,小臂早着! 鹿鸣公臂上一痛,下意识把肌肉绷紧,张去病力气有限,那剑便似夹在铁里一般,再难寸进。 鹿鸣公伤的虽不重,但是伤于区区孩童之手,自觉挂不住面子,愈发狂怒,反手一掌拍飞张去病。 可怜这孩子小小身板,吃这一掌,闷哼一声,便如断线风筝般飞出,落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儿,没了声息。 鹿鸣公再提掌要杀扈大牛时,俞二已然掠至。 他凌空一记绵掌拍来,鹿鸣公一看出手,便知是大高手,不敢怠慢,忙运起周身功力,厉啸一声奋然拍出。 二掌嘭的一撞,俞二只觉对方掌力山呼海啸涌来,伴随着一道寒流直冲入体内,肺腑骨头都冻住了一般,身形一晃,连退几步。 俞三轻功略逊,杀向元军时落在最后,此时回身便快了些,紧随俞二而至,见俞莲舟惨状,心中大震,一招震山铁掌毫无保留推出,气劲凌厉无比,真有挟泰山而超北海之猛势。 鹿鸣公心中暗惊,却是退无可退,也是狠狠一掌拍出。 嘭的一声闷响,俞三打个寒战,倒退两步,鹿鸣公只觉一道浑厚无比的纯阳内力撞入体内,也是大步跌退,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不过他毕竟老于厮杀,虽然受了内伤,却借俞三掌力,顺势把腿上几根金针逼出。 这时扈大牛伤势发作,也无力再抱他腿,软软躺倒在地。 俞二内力不如鹿鸣公,方才对掌受伤不轻,索性俞三及时接上,让他缓了一缓,趁机强压住伤势,脸色如纸,恨道:“老三,你我合力,杀了此人!” 这时殷六、莫七赶来,两口长剑夹攻鹤喙翁,张翠山顾不得作战,脱出战团,连滚带爬扑向张去病。 他把儿子软绵绵身体抱起,伸手一探,竟是没了呼吸,心中顿时一片冰凉,神色若痴若狂,又去摸他颈后脉搏,隐隐觉得还有一丝跳动,又是一喜,眼泪已是泉涌而出,亦顾不得对付强敌,把掌心按在儿子背心上,拼命将内力输入。 鹿鸣公见俞二、俞三合力攻来,心知不能硬挡,大喝声中,拔出鹿角杖挥舞。 他的掌法招式古拙,杖法却走的精妙多变路子,俞二、俞三只得抽剑拔刀,同他恶斗。 但俞三内力虽强,手脚毕竟不大够灵便,招数上却是短板,二人联手,竟是战鹿鸣公不下。 叶孤鸿望见后方大乱,本要抽身帮忙,忽然大船上号角呜呜吹起,四下元兵听了,齐声狼嚎,不顾生死撞上来,迅速结起一个个小阵,排枪排刀,齐扎齐砍,声势一时大盛。 这等兵家战阵乃是江湖武人大忌,以叶孤鸿的武艺杀法,固然能够来去自如,但是他若一走,峨眉众女和唐珙,却未必能在这战阵中保得无恙。 因此也只得留在阵中,飞步四下游走,提枪狠杀,替众人分担压力,杀得长矛都断折,顺手又抢一杆换上,不多时,死在他矛下的元军已逾百数。 那大船上的人见了,也自心惊,暗暗下令放船往下游而去,把岸上这些元军,尽数弃了不顾。 片刻之间,船已到了玄冥双煞不远的水上,一道人影鬼魅般从船上纵出。 殷六望去,心中叫苦——这却又是一個熟人,正是曾同他交手的丑头陀! 他虽曾以绕指柔剑法伤过丑头陀,但自家事自家知,那次更多是仗着剑法奥妙,取了出其不意之功,后来丑头陀全力以赴,便实实在在胜他一筹。 丑头陀今番手持一条又粗又长得九节鞭,使得呼呼风响,身影飘忽来去,一时对着俞二俞三狂攻,一时又去乱打殷六莫七,加上玄冥双煞两大高手牵制,四侠竟是险象频出。 正在危急之时,忽听一个女子尖叫道:“是谁狗胆包天,竟敢伤我师弟!啊,他和武当的人是一伙的,那定是你们几个胡狗了!” 说话间,便见一个满面风霜的女子,忽然扑入阵来,冲着鹿鸣公一阵拳打脚踢。 俞二、俞三见她出手,功夫不过平平,都大惊道:“姑娘快退下,这厮厉害!” 话音未落,这女子已吃鹿鸣公一脚踢飞,在地上滚了几圈,吐出一口血,脸上却是嘻嘻怪笑。 鹿鸣公见她笑容诡异,心中一凛,低头看去,只见踢那女子的左脚上,趴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蝎子! 还不待他发出惊呼,蝎子屁股一耸,尾勾已然钉在他脚背上。 鹿鸣公一声惨叫,只觉剧痛入骨,望后便倒,却不忘腿脚一弹,把蝎子踢向俞二。 俞二大惊,连忙退避,俞三亦拿刀去挡。 鹿鸣公惨叫连连,连滚带爬便要后跑,却是丑头陀扑来,摸出短刀,一下划开鞋袜,只见他整个脚丫都肥肿起来,连带小腿都开始浮肿,又泛着层层黑气,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鹿鸣公亦怪叫道:“好毒!” 那女子尖声笑道:“此乃五色毒蝎,天下第六奇毒!嘿嘿嘿,定叫你这胡狗死的苦不堪言!” 女子话音方落,丑头陀眼神眼神微动,忽然持定短刃,狠狠一刀劈落,把鹿鸣公的左腿及膝盖砍断下来,在他惨叫声中,打横抱起,几个起落便回船上。 只剩一条肿的肥肥大大的小腿,兀自还在地上弹动。 鹤喙翁惊叫道:“师兄!”两口鹤嘴笔左右疾射,分打殷六莫七,趁他二人招架,回身紧跟着丑头陀,跃上大船。 殷六喝道:“追!” 却听哗啦一声,船舷处站出五十名箭手,弓如满月,便往岸上射来,莫七破口大骂,各人舞剑挡剑,眼睁睁望着大船扯开风帆,顺着汉江水流,飞快而去,不多时变没了影子。 三条大船忽然撤离,余下的元军望见,士气顿时大沮,加上叶孤鸿往来冲突无敌,索性也不打了,发一声喊,四散逃去。 (本章完) . 0223 赶尽杀绝,病根深种 叶孤鸿大战元军,望见玄冥双煞、丑头陀先后现身,心中大为担心。 直到他们遁走,才把悬着的心放回原处。 暗自庆幸,亏得党项尸魔、成坤等大高手未曾尽至,不然这一场打下来,武当、峨眉只怕要伤筋动骨。 眼见得大船撤离,被抛弃的元军一溃,叶孤鸿便奔武当诸侠而来。 一眼扫过——张翠山神情惨然,抱张去病在怀中,不断将内力注入;俞莲舟须眉上寒霜一片,闭着眼打坐运气,周身气流蒸腾。 那面带风霜之色的陌生女子,擦去嘴角血迹,费力地扶起扈大牛,双手往他背心一按,“啊”的一声大叫,弹开滚倒,浑身颤抖,一时难起。 俞岱岩急道:“姑娘,方才那二人掌力寒毒阴狠,你、你……” 他心知这女子受伤,是因内力不够,强替扈大牛疗伤,被寒毒反侵入体。 只是不好明言对方内力不济,索性按住不说,只回头道:“七师弟,你替这位女侠化去寒毒。” 他自己则盘坐扈大牛身后,伸出双手,替他运功驱寒。 那女子眼见莫七走来,强挣坐起,尖叫道:“谁都不许碰老娘!”说着从怀里摸出两条色泽殷红的大蜈蚣,塞进嘴里,嚼得嘎嘎有声,莫七汗毛竖起,连忙止步。 这女子一边大嚼,一边解下腰上小葫芦,咕嘟嘟喝了两口,也不知是酒是茶,随即猛吞下肚里,自己闭目运功,片刻间面红耳赤,便似发烧一般。 莫七喜道:“这大姐自有手段,实在再好不过。” 这时俞莲舟忽然将头一低,噗噗几声,吐出几块白气森森的凝冰寒血,面色大见缓和。 后怕似的摇摇头,低声道:“好阴狠的掌力,端的厉害!去病没有内力护体,寒毒蔓延体内,只怕勾留难去,六弟七弟,随时准备替换你们五哥。” 叶孤鸿说道:“我来!我峨眉派亦是纯阳功法。” 俞莲舟连连摇头,伸手一指,沉声喝道:“除恶殆尽,你且休管我们,杀光了那些元军再说!” 原来此处地形,南北狭长,西依山林,东临汉水,武当确信扼住了南面道口,那些元军溃逃,大都往北面阔路上跑,少数逃向林中。 这时峨眉众女也都赶来,叶孤鸿点一点头,飞身上马,拈条长枪道:“好!我去杀北面之敌,季师姐、赵师姐、房师姐、扈师姐,列阵在此守卫,其余师姐随我唐家姐夫,去山林中追杀。” 峨眉众女听了他话,当下兵分两股,苏清梦等四人,随着唐珙往林中去,唐珙掏出花猫,让它闻着鞑子骚味,寻敌引路,叶孤鸿自己骑马奔北面而去。 这些鞑子杀孽深重,叶孤鸿本也怀着一腔杀气,只为担心武当众人安危,这才勉强罢手,此刻连俞二也催他去,那真如龙入海、虎归山,一人一马,一直杀出三十余里,直追到宜城县城门之外,才将最后一个鞑子,当着守门兵卒的面前戳杀! 他这一路追击,又夺八十余条性命,人成血人,马成血马,这才在宜城守军望鬼神一般骇然眼神中,缓缓而归。 及归来时,却见峨眉众女各个含泪。 他心中一惊,还以为张去病终于不治,连忙一问,金明珺红着眼睛告诉,是那些被鞑子糟蹋的妇女,趁众女追杀鞑子时,都挣扎着投了汉水,众人因此伤悲。 叶孤鸿心中一沉,叹道:“这便是亡国灭种、做人牛马的滋味了,不把鞑子杀尽,此恨难消!” 又见张翠山、殷利亨正在打坐运功,抱着张去病的,已变成了莫声谷,而莫声谷的身形颤动,眉毛鬓胡,都凝出丝丝白霜,也见支撑不久。 俞莲舟道:“把孩子给我。” 叶孤鸿道:“二师兄,你自己伤势也才压下,让我来。” 正要去抱张去病,扈大牛忽然睁开眼来,迷茫地望了望左右,低声道:“孤鸿,这是玄冥掌力,高手若中掌,有内力护持五脏,还能化解,若是内力不足,掌力缠绵脏器,天仙难医,也全仗峨眉、武当纯阳内功,方能勉强支撑。” 叶孤鸿见他醒来,心中大喜,果断道:“大牛兄,世间多少绝路,都是被人走通,我不信凭我峨眉武当之力,竟有不可为之事。即使真不可为,也须尽力而为。” 扈大牛若有所思,微微点头,又道:“既如此,你脱了孩子和自己的衣服,用你心口暖他背心,把他体内阴寒毒气,吸入自家体内化解,或许能救他一时。” 叶孤鸿三两把撤开衣服,扈小羊亦伸手脱去去病上衣,只见那孩子背上,一个碧绿掌印,仿佛烙印在皮肉上一般,扈小羊伸手触探,只觉掌印处如火炭般炙热,周围皮肤却是冰寒异常,不由“啊”的一声,难过的流下泪来。 张翠山睁开双眼,惊道:“怎么了。” 叶孤鸿已把去病抱在自己怀中,以心口贴着他后心,说道:“没甚么,大牛哥教了我救人之法。” 说罢运起峨眉九阳功,只觉丝丝极寒之气,自张去病背心传入自己心口,又被自己的内力一丝一毫化去。 如此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张去病一个激灵,缓缓睁眼,虚弱无比说道:“爹爹,我、我好疼呀。” 张翠山泪如雨下,低声道:“好孩子,别怕,别怕……”又看向叶孤鸿:“师弟,换我来罢?” 叶孤鸿摇了摇头:“我还能支撑一时。” 莫声谷叹道:“这般运功救人,功力深浅,半点作假不得,孤鸿的内力,比我和六哥都要强了。” 张去病又看向扈大牛,关心道:“师父,伱没事吧?我好怕那胡人伤了你。” 扈大牛流泪笑道:“好孩子,你这般伤势,还担心师父,真正是天生的仁心。” 张去病强自撑起笑脸道:“师父不是也舍命救我?” 张翠山这才想起扈大牛相救恩德,连忙冲他拜倒:“若不是扈兄打救,我、小弟……”泪如泉涌,一时哽咽。 这是那陌生女子摇摇摆摆站起,上前骂道:“扈大牛,你这蠢货,人家的命是命,你的命便不是?老娘道你混进了峨眉派,何等了得,如今却变成这不死不活的死相!” 众人讶然看来,只见此女约莫三十上下年纪,生得也算美丽,但眉毛如刀、颧骨稍高,便显得有些刻薄,说话时撇嘴横目,显得戾气极重。 金明珺大怒,上前扯着她膀子道:“你是哪里来的泼妇?敢对我峨眉派无礼,给我滚开了。” 说罢发力一扯,那女子伤势未愈,踉跄跌出,却阴森森望着她道:“别人都不出头,偏你舌头长得长,你是扈大牛在峨眉的姘头么?嘿嘿,你竟然敢抓我?” 金明珺愈怒,指着她正要大骂,忽见自己手背上,不知何时趴着一条黑背布满金星的大蜈蚣,不由惊声尖叫,跺脚摇手,魂魄几乎都要离体。 扈小羊飞快叫道:“金师姐心中喜欢的另有其人,你千万不可误会!” 那大蜈蚣两颗大牙开启,正要咬时,那女子“嘟”的一声低哼,蜈蚣立刻闭口不动。 女子冷哼一声,大剌剌上前,傲然望着金明珺:“幸好你没长眼,不然若是喜欢了我师弟,此刻你已是死人。” 说罢伸手一拂,那蜈蚣顿时不知何处去了,只留下一手的鸡皮疙瘩,未及退去。 (本章完) . 0224 姻缘得续,急急归程 金明珺脾气素来暴烈,然而恶人自有恶人磨,面前女子虽然无礼,但想起那凭空变出的大蜈蚣,金明珺哪里还敢多言? 怕怕的看了对方一眼,忽然生出些羡慕敬佩,暗想:这女子武功不咋地,这手放毒物的本事好厉害!你瞧瞧她说的话,“若喜欢了我师弟,此刻你已是死人”,啧啧,多么威风霸气? 俞岱岩叫道:“都是自家人,大家有话说开就好,方才若不是这位姑娘放蝎子咬了那胡人,我等还不知什么下场,她却是我们大家的恩人。” 那女子听了,微微得意,瞟了一眼俞岱岩,冷笑道:“一般是大派,终究还是武当派识好歹,峨眉派一群女人做主,小气的多!” 季筱蓉气恼道:“喂,你自己似乎也是女人!” 那女子理直气壮道:“是啊,所以老娘也小气的很,你们哪个打我师弟主意,毒死你们。” 扈大牛苦笑道:“师姐,不要这般说话,峨眉派上至掌门人,下至弟子,这些年来,都对我十分关照。” 峨眉众女本来满面义愤,此刻听了此话,忽然想起数年前,扈大牛正是因为师姐来找他,这才忙忙跟着叶孤鸿跑去了武当山,没想到如今终于被他师姐捉住。 一时间众女你看我、我看你,挤眉弄眼,都露出看戏吃瓜的神色来。 那女子闻言,恨恨道:“你还记得我是伱师姐?三年前我好容易打听到你在蜀中,千辛万苦寻去了峨眉县,打听良久,方得知你出门去闯江湖,好容易又得知你在武当,跑去一看,你他娘的又回了峨眉!你活得快活,却不管你师父、我老爹,被人拿捏的生死两难。” 扈大牛吃了一惊,连忙道:“师父他老人家怎么了?” “怎么了?”女子冷笑几声,恨道:“明教在峨眉吃个大亏,一帮残兵败将来投神鹰教,野天罡野心大起,想要重振明教,令人来蝴蝶谷,请你师父出山,你师父的脾气你懂的,他虽是明教弟子,却一向听调不听宣,便是昔年老教主要瞧病,也是自己来蝴蝶谷,如何肯卖野天罡的面子?野天罡这个老王八蛋,却令人抓了我去,威胁我爹你师父,替他效力五年!” 说着她瞧了一眼叶孤鸿,继续道:“那老王八蛋自以为是,本事却不过尔尔,被峨眉派一个少年打得险死环生,要不是我爹出手,什么白羽神鹰,早就熬了老鹰汤!我趁他神鹰教大乱,脱逃出来,可恨你师父那榆木脑袋,声称答应了效力五年,便是五年,死活也不肯跟我走,我没奈何,打听了你们一行人去向,一路追来寻你,本以为你在船上,前些天放了几百条蛇上船,满船人上岸,除了那怕蛇的老头子,不见一個峨嵋武当弟子,猜想你们定是走了陆路,这才一路追上来,好悬救下了你。” 她言语利落,声音高亢,仿佛吵架般一通说,听在众人耳中,便是:我寻你,然后寻你,又寻你,一直寻你…… 俞岱岩老实汉子,第一个感动起来,低声叹道:“大牛兄弟,这位姑娘对你倒是情深意重。” 张翠山亦点头道:“痴情如此,世所罕见。” 那女子大喜,终于露出个笑脸:“你看我说话如何?武当派的大侠,就是要比峨眉一干女人懂道理。” 说着向众人福了福身:“小女子汪南姑,家父乃是‘蝶谷判官’汪鬼手,扈大牛在我爹门下学艺多年,乃是我的师弟,也是父亲替我定下的夫婿。” 说着走到张去病身前,蹲下来看了看他,伸手揉了揉脑袋,叹道:“你这小娃娃心倒是好,还知道拼命救师父,来,唤我一声师娘听听。” 张去病眼睛睁大,不知所措,想去看扈大牛眼色,却被汪南姑挡得严实。 他踌躇片刻,听不见扈大牛开口反对,小声叫道:“师娘。” 汪南姑眉开眼笑应道:“哎!好徒弟!”从怀中一模,摸出一条红色的大蜈蚣,捏在手里兀自摇头摆外,递到张去病眼前:“吃了吧,吃了便不疼了。” 那蜈蚣没有方才汪南姑吃的大,却也有巴掌长短,扭来扭去,张去病吓得面无人色。 汪南姑皱眉道:“这般小胆儿,学医也罢了,如何继承你师娘我的一身毒术?” 张去病强笑道:“弟子驽钝,勉强学医已是尽力,毒术什么的,不学也罢。” 汪南姑当即变脸,喝道:“不行!你瞧你师父的医术,连自己也医不得,我也中了玄冥寒气,随便治治,活蹦乱跳,谁高谁低你还不懂么?” 俞岱岩眨了眨眼,心说你师弟实打实给人家打了一记玄冥掌,你替他运力疗伤受了波及,如何能同日而语? 掌中微微发力,推了推扈大牛,意思是这娘们儿喂蜈蚣了,你快说话。 扈大牛苦笑,小声道:“师姐,你那赤炎蜈蚣,虽然能制寒毒,但是本身毒性已是极大,而去病内功微薄,寒毒深入五脏,更非以毒攻毒之法可治。” 汪南姑怒道:“我喂的蜈蚣,我自己不知有毒么?我这里还有玉蜂蜜浆,调和熊胆犀角桑叶菊花,自然能化去蜈蚣毒性,只留热力。” 扈大牛摇头道:“不然!你若不信,拿来我吃,我的内功比去病却要好些,伤的亦不如他重,但是寒毒也入了肺腑,我吃了若无效,他便更加没用。” 汪南姑听罢不服,果然把蜈蚣递给了扈大牛,又从怀里多摸出一条:“你是成人,用量翻倍。” 扈大牛望着乱扭挣扎的蜈蚣,眼神一阵飘忽,表情微微抽搐,仿佛想起了什么痛苦不堪的往事…… “你吃啊!”汪南姑叫嚣。 扈大牛回过神来,叹一口气,伸手抓住蜈蚣,酝酿片刻,忽然大叫一声,猛地塞入口中,嘎吱嘎吱,嚼得汁液四溅。 又接过汪南姑递来的葫芦,咕噜咕噜痛饮几口。 接着摆摆手,让俞岱岩停止帮他运功,自行运功片刻,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液,色泽赤红无比,汪南姑连忙道:“怎么样?” 扈大牛面色愈发苍白,苦笑摇头,低声道:“不大好!五脏自有五行化生,寒毒侵入,性质便有不同,反而雪上加霜。” 汪南姑伸手替扈大牛把脉片刻,脸色难看起来:“这般说来,竟是必死无疑么?” 张翠山闻言一颤,面如死灰。 俞莲舟道:“五弟且不要急,我瞧小去病的伤势,已被稍稍稳住,我们速回本派,师父玄功高明,或有方法。” 张翠山连连点头:“对,师父定有办法。” 汪南姑忽然垂泪道:“但愿张真人果然神通广大!不然我师弟、我师弟……” 扈大牛见师姐真情流露,也自有些悲怆,强笑道:“若是此番不死,我便和师姐成亲。” 汪南姑一擦眼泪,露出凶相:“你以为你逃得掉?便是死了,我也和你结阴婚!” 金明珺上前扶住她道:“姐姐不必过于担心,扈兄吉人天相,定是无恙的。” 其余几女都觉诧异,心道这金师姐吃了大亏,以她的小心眼,怎对人这般亲热? 唐珙等人寻了一辆被推翻的大车,车中有正好些棉被之类,便厚厚垫了一层,叶孤鸿、张五、殷六、莫七几人,轮流抱了张去病行功,扈大牛则由俞岱岩关照,其余人都上马,一路急匆匆向武当山而去。 (本章完) . 0225 武当七侠,欺世盗名 众人路上心急如焚,但是马车速度,终究比不得奔马。 纵使星夜赶路,也到第四天上,才至武当山脚下。 莫七叫道:“你们缓缓而行,我先回家里报信,让大哥、四哥来接!” 这几日中,叶孤鸿连同武当五侠,轮流替张去病、扈大牛疗伤,虽谈不上油尽灯枯,却也是疲惫至极。 莫七正要加鞭,忽然道路左边,涌出数十条精壮汉子,各持刀枪,拦住当路。 莫七怒道:“何方宵小,敢在武当山劫道。” 便见对面人群一分,走出三个人来,右面一个气度威猛,中间一个高瘦清奇,左面一个面目枯黄,却似病夫一般。 这三人还不曾说话,俞莲舟已然认出,眉头一皱,叫道:“七弟休要无礼,这三位兄台来历不浅,师兄来为你引见,右面这位,乃是金陵卧虎镖局总镖头齐彪!中间这位是太原晋威镖局总镖头云凰,左边这位,是大都燕山镖局总镖头宫久!” 那三人也识得俞二、俞三,纷纷抱拳道:“俞二侠,一向可好。啊呀,这是俞三侠?久闻俞三侠贵体痊愈,真是可喜可贺,那么这位年轻兄弟,想必是莫声谷莫七侠吧?当真是英雄出少年,武当七侠,除了一位张五侠,都是正道中的翘楚。” 他们三人先还客气,提到张翠山时,脸上原本淡淡的笑容尽数抹去,看那神情,尽是十分鄙夷模样。 莫声谷气往上冲,不待说话,马车中张翠山一跃而出,抱拳道:“在下武当张翠山,却不知如何得罪了几位,以至于几位竟以为张某让武当七侠的名号蒙羞?” 齐彪冷笑道:“张翠山,你果然重现江湖!呵呵,既然你不躲了,齐某便明白和你说,有道是天下镖局是一家,山东河北地面,以燕山镖局为首,西北各地,以晋威镖局称雄,至于长江以南各大镖局,都给我卧虎镖局几分颜面。兄弟们抬爱如此,那么临安龙门镖局,十年前满门被你屠尽,齐某便不得不邀上云兄、宫兄,来同你姓张的讨個公道。” 张翠山本以为三大镖局来此,也是为了谢谦,如今才是是龙门镖局一案,皱眉道:“龙门镖局的人不是我杀的,当时张某赶到时,他满门已然死绝。” 云凰冷笑道:“你说不是便不是?” 莫声谷大声道:“武当七侠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天下谁不知道!” 云凰不屑道:“伱们武当七侠言出如山,人家少林高僧便惯打诳语么?张翠山杀尽龙门镖局满门,乃是少林高僧亲眼目睹,你还要否认吗?张五侠?” 他最后一句话,故意把“侠”字拖出长长尾音,尽显讥嘲之意。 张翠山叹一口气,杀龙门镖局满门的凶手,虽不是他,却是他后来的妻子野清清。 他也是光明磊落汉子,心想夫妻一体,她既嫁给了我,她的事我的事,难道不是一回事? 索性道:“此事内中情由,扑朔迷离,本人空口无凭,说了也难取信,况且这次回归,身上牵扯事情着实不少,因此本派拟于六月底,在武昌黄鹤楼设宴款待天下英雄,把一应诸事一一说明,届时大家有仇报仇便是。至于此刻,本人有急事要尽快拜见家师,还请诸位放行。” 齐彪喝道:“既然有仇报仇,我为何还要等你两个多月?你到时候再躲十年,我们难道还要等你十年?” 莫声谷怒道:“你放屁,我师兄岂是那般人?你在我武当山门之下大放厥词,可曾把我武当放在眼里?” 齐彪寸步不让,亦喝道:“你武当再大,也大不过‘道义’二字!祁某今日到武当山来复仇,便没想过活着回去,龙门镖局都总镖头满门被害,十年未雪沉冤,再饶上祁某一人又有何妨?大不了你们再去杀了金陵虎踞镖局满门,那也不过如此!总之今日不给个交待,祁某便是血溅武当山,也不给你等过去。” 莫声谷跳下马来,没好气道:“你这厮夹缠不清,我不和你说,你让路!”说着伸手去拨齐彪。 他不知武当七侠名头响亮,这三大总镖头虽然各负艺业,心中也难免紧张,双方对话之际,浑身劲力都紧紧绷着,只怕七侠暴起动手。 如今莫声谷一动,云凰只道他要伤齐彪,大喝道:“小心了!”斜刺里一拳,正打在莫声谷肩膀上。 莫声谷若是神完气足,避过这一拳有何难?只是这几日轮班救护张去病,一身内力贼去楼空,此刻便如和高手大战了五六场一般,哪有丝毫精力? 欲待躲时,身体却不听使唤,吃他一拳打中,脚下踉跄,一个跟头坐倒在地。 云凰微微一愣,随即狂喜:他妈的,原来武当七侠竟是欺世盗名之徒!这姓莫的武艺,比我手下镖师也不如!不得了,老子今日一战,只怕要名扬天下! 心中贪心一起,一声大喝,扭身一拳打向张翠山,张翠山双臂一横,封住来拳,脚下却是没根一般,一连跌出五六步去。 云凰怪叫道:“什么狗屁武当七侠,原来也不过如此!我现在倒是有点信你不是凶手了,你这般狗屁武艺,如何胜得都兄弟?你到底是使毒、还是使暗器!” 齐彪猛然“省悟”,惊呼道:“啊哟,少林寺慧风和尚,被人冲口中射入毒针杀害,圆字辈三位高僧,被人以毒针射瞎右眼,可见此人真正的本事,却是暗器。” 云凰道:“既然如此,我先废了这宵小双手。” 说罢双爪如风,便来抓张翠山手腕,忽然嗤的一剑自旁刺出,云凰急退,怒视过去,却是唐珙出手,仗剑拦在张翠山身前。 云凰喝道:“你这厮是谁?殷利亨么?” 唐珙笑道:“要是殷六侠出手,你这双爪子已经中剑。在下‘六痴剑客’唐珙,乃是武当七侠的朋友。” 云凰见他剑法凌厉,不敢小觑,仰天打个哈哈,对身旁两人道:“齐兄、宫兄,你们瞧有趣么?武当七侠名满天下,却要什么六痴剑客来做帮手。” 这时叶孤鸿走下车来,淡淡道:“你们也是汝阳王府的走狗么?” 三人面色齐变,齐彪怒道:“你放什么狗屁,我们都是汉家儿郎,谁做了鞑子走狗?” 叶孤鸿冷笑一声,缓缓说道:“四日之前,汉江之畔,鞑子出动大批高手,连同数百精兵,前来劫杀,一场苦战,杀退了鞑子,然而张五侠之子,我峨眉供奉扈大牛,却都被敌人以玄冥神掌打伤,那掌力寒毒入骨,这几日来,我和武当五下轮流替二人拔毒,运功护住他们心脉,一身内力近乎耗尽,你们若不是鞑子的走狗,如何赶得这般巧,在我们内力耗尽时出手?” 云凰一愣,回想方才动手几招,果然莫七、张五,都不含丝毫内力,且一副精疲力竭姿态,心中恍然:原来他们不是欺世盗名,而是弹尽粮绝。 又听叶孤鸿道:“张五侠挂怀爱子,莫七侠为侄儿心急,不然他们纵是内力耗尽,你们几个也一般不是对手。罢了,你们若不是鞑子走狗,还请让路,什么龙门镖局之事,张五侠将来必有交待,他也绝不会跑,但是武当的保证你们不信,加上我峨眉如何?” 三人一听,怒气又生,尤其云凰,一拳打倒莫声谷,一拳震退张翠山,传扬开去,简直光宗耀祖,可这峨眉小子,说张翠山、莫声谷内力耗尽、神疲力竭,也就罢了,还说什么二人若不是无心恋战,便是没有内力,自己几人也非对手,这让他如何忍得? 顿时冷笑道:“云某这还是第一次同峨嵋弟子打交道,本以为峨嵋弟子剑法超群,没想到最厉害的却是口才!呵呵,你小小年纪胡吹大气,你家灭劫老尼,便是这般教徒弟的么?” 话音方落,叶孤鸿尚没答话,便听远远一道声音传来:“贫尼如何教徒弟,干你这厮何事?孤鸿,给他一个嘴巴,让他长长记性!” 这道声音清亮高亢,在山谷间滚滚盘旋,显然说话之人,内力已然高到极处。 云凰面色陡变,叶孤鸿暗叹一声,心道:师父,徒弟内力也耗尽了,这要是打人不成反被打,我峨眉派的招牌岂不砸了? 脑子中玩笑念头一闪即过,大声道:“谨尊师命!” 抬手一巴掌抽了出去,云凰将身一让,忽然发现对方另一只巴掌,仿佛虚空里长出一般,就等在自己避让的位置上,顺势一扭手腕,啪,不轻不重,在自己脸颊上打了一下。 (本章完) . 0226 师太发威,七侠重聚 叶孤鸿这一招,出手也不见如何迅捷,力道更是平平无奇,所以得手,全仗料敌机先四字。 云凰走镖三十余年,实战经验何其丰富?微微一呆,便大致想明了其中道理。 不由暗忖:峨眉派的绝学,果然有些鬼门道,这小子手上无力,竟也能打中我,徒弟尚且如此,待他师父到了,岂有老子的好? 想到灭劫一声叱咤,满山回音的威风,把牙一咬:也罢,我且来个一力降十会,擒下这小子,然后便道久仰灭绝前辈大名,立刻放人,这等大高手个个心高气傲,我喊她前辈,她打我便是以大欺小,把这峨眉小子一擒一放,我的面子却也有了,妙哉妙哉,不愧是我! 他也不知半月之前,堂堂白羽鹰王也是打这主意,迄今拉屎撒尿尚下不得床榻。 兀自满心以为得计,大吼一声,呼呼几拳连环打出,声势倒也煊赫。 叶孤鸿修炼剑魔玉书,总诀式之下,领会最深的便是破剑、破掌二势,这也得益于他本身所精通的剑法、掌法,无一不是世间有数的绝学。 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的剑法掌法既高,练起破法,便是事半功倍。 此刻虽未执剑,但无上剑理盘桓心中,胳膊腿脚,何处不能成剑? 眼见对方这路拳法,走的是刚猛直进的路子,叶孤鸿轻轻一步,斜刺里迈开,正是对方攻击的死角。 云凰左臂回扫,叶孤鸿脚步不停,又是一步迈出,已抢到云凰身后,提脚踩住云凰脚跟。 云凰一扫不中,正要转身,猛觉脚下一绊,重心全失,还待挣扎时,叶孤鸿腰胯一挤,云凰一跤翻倒,满面迷茫看向叶孤鸿。 齐彪、宫久见云凰两招便败,心中大惊,齐齐跃出,一出掌、一出拳,叶孤鸿把手一背,笑吟吟看着二人扑来。 张翠山见他如此托大,心中大急,正要拼命上前,忽然眼角灰影一闪,便听砰砰两声闷响,齐彪、宫久双双倒飞而出,摔得四仰八叉,一时竟是起身不得。 叶孤鸿身前,则多了一位身穿灰衣的高大女尼,冷然喝道:“区区几个走镖的,也敢小觑我峨眉!” 云凰不曾受伤,连忙起身,拦在齐彪、宫久身前,急急道:“莫非是灭劫掌门当面?我们并不曾有意冒犯峨眉,此番前来……” 话为说罢,灭劫已听出他的声音,眉毛一竖,怒道:“便是你叫我灭劫老尼?贫尼很老么?”说罢袖子一晃,一道无形掌力呼的拍出,云凰急闪,谁料那掌力径直拐弯,嘭的一声打在他右脸上,云凰脑袋一晃,只觉满眼金星,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低头吐出几颗槽牙。 另外两個总镖头都是一惊,心道掌力如何竟会拐弯?莫非他峨眉派练得乃是妖法不成? 叶孤鸿看得心旷神怡,心道厉害!我若要让掌力拐弯,那必须减弱威力方能做到,师父这一掌灵动无比,威力却比我大的多了! 齐彪大叫道:“前辈,我们并无冒犯峨眉之意。” 灭劫冷笑道:“你年纪大过贫尼,在江湖上闯荡的年头也长于贫尼,莫非以为称贫尼句前辈,我便不好以大欺小,不能收拾你们了不成?” 齐彪心思被揭破,不由面红耳赤,强辩道:“我敬的是师太峨眉掌门的身份,因此以前辈视之。” 云凰暗惊道:这尼姑油盐不进,幸好我不曾先喊前辈,不然丢脸的岂不成了我? 俞莲舟亦是暗暗吃惊,忖道:本派修行的道家功夫,越往后来,进步越是神速,然而我看这灭劫掌门,怎地进步还要更快?比之两年前,却又高出了一截! 灭劫惩治了三大镖头,回头看向叶孤鸿,眉头一皱,随即抓住他手,内力一探,顿时阴云满面:“怎么搞成这般状况?遇见了什么强敌么?” 叶孤鸿摇头,叹一口,把前事说了一通,最后道:“不惟张五哥的公子,还有扈大牛,也是一般状况,目前只有看张真人可有办法。” 灭劫道:“那还等什么?快去武当派啊!” 说罢也不见如何做势,两道袖子,左挥右扫,地下三大镖头,乃至身后一众得力镖师,只觉两道强横无匹的内力横卷而来,立足不住,纷纷倒退。 俞莲舟、俞岱岩等人都看得呆了,后面净玄、净虚、净空、净慧四大女尼,这才匆匆赶来,见师父大展神威,也不敢多问,只见灭劫把手一收,大踏步便走,一众镖师如见鬼神,满眼都是骇然,呆呆站在原地,任他一众人跟着灭劫走了过去。 这时紫霄宫中已得道童禀报,道是三大镖局拦阻山门,宋大、张四闻之,匆匆带了一干弟子下山,恰和灭劫等人遇见,连忙来同灭劫见礼,还没说上两句话,忽然看见人群中张翠山,含泪带笑,远远望着二人,宋、张周身一震,同时呆住,四道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宋大还要顾及礼仪,结结巴巴说道:“师太恕罪,我、我师弟,师弟……” 灭劫见他们师兄弟间真情流露,亦受感动,笑道:“宋大侠不须和贫尼多礼,张五侠平安归来,乃是天大喜事,先去看你兄弟吧。” 宋大连连点头,急急奔向张翠山,下台阶时脚步一滑,竟然险些跌倒,多亏张松溪将他扶住。 张翠山飞奔上来跪倒,抱住宋大、张四,大哭道:“大师兄,四师兄,小弟回来了,这些年不见,想煞小弟!” 宋大亦哭道:“五弟,你终于回来了!” 说罢也跪倒在地,紧紧搂住张翠山。 张松溪又哭又笑,从侧面抱住张翠山,使劲拍打他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殷六虽已哭了几回,此刻又忍不住大哭起来,莫七哈哈大笑,拉着他上前,俞莲舟、俞岱岩也自上前,七侠相拥一处,有的哭、有的笑,声音高迈,直冲云霄,便连天上日头,都似乎灿烂几分,白云更是飘来飘去,似乎欢喜起舞。 峨眉众女见宋大等人全无往昔干练稳重之态,同小孩子一般欢呼哭笑,也不由替他们兄弟欢喜。 季筱蓉、魏锦宜、扈小羊这些性子感性的,都不由感动流泪。 (本章完) . 0227 四侠心计,灭劫脾性 武当七侠阔别十年,终于重聚,难得的是五侠未死,三侠痊愈,七人心中这番欢喜,真是难言难抑。 激动了一时,宋大、张四问及张翠山这十年经历,张翠山简略说了一遍,听说他取了野天罡的女儿为妻,孩子都生了下来,宋大、张四不由相顾愕然。 及听说张去病、扈大牛双双重伤,宋大顿时大惊,皱眉道:“如何不早说?这却平白耽误了时辰,快快,快去请师父来看一看……” 亲自走去马车边,先看了扈大牛伤势,又解开自己衣服,抱起张去病,一面以内力暖着他,一面急往紫霄宫去。 这时三大镖局的人没人理会,齐彪咬一咬牙,忽然大叫道:“我要求见张真人,他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我要亲耳听他老人家说一句,龙门镖局活该死绝,我们技不如人,便不配替朋友报仇。” 他这一嗓子喊出,叶孤鸿都有些佩服起来,心道这人旁的不说,硬骨头当真有几根。 却见张松溪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什么三个小小布包,走到三人跟前,一人手里塞了一份。 那三人神情疑惑,各自打开看了一眼,顿时面色大变,同时跪倒在地。 叶孤鸿等人见这般变故,都是一愣,却见云凰满脸惭愧,高声道:“云凰道:“武当七侠的大恩大德,云某竟然此刻方知!这等天大恩情,姓云的不知报答,反而上门寻衅,真正是猪狗不如——罢了,权把这条臂膀,像武当派的恩人们谢罪!” 说话间猛拔出腰刀,便往自己左手剁去。 好在张松溪手快,一招空手入白刃,夹手夺了他刀,另一手按住他手,温言道:“万万不可!姓张的说句心里话,云总镖头这等好汉,我武当派结交还来不及,岂肯看你伤损肢体?” 齐彪、宫久也是满面感激,不住口地道谢,张松溪对他两个,却似乎冷淡了些,只是含笑点头,说些:“不必客气,大家不打不相识,以后都是朋友”之类套话。 那三人起了身,又来俞二等人面前,向方才冒犯的人一一磕头赔罪,灭劫疑道:“你们三个,前倨后恭,弄什么花样?” 三人都惭愧道:“总之就是我们三个有眼无珠,冒犯恩人。” 还是宋远桥出面,说道:“不管什么误会,说开总是好事。我的师侄受了重伤,要请师父施救,就不招待各位了。” 三人这才作罢,恭恭敬敬告辞而去。 莫七按捺不住好奇,一边走,一边拽着张松溪问道:“四哥,你给他们看了什么东西?让他们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莫非是有什么大把柄,落在你手中?” 张松溪笑道:“倒不是什么把柄,给宫久的是一张包袱皮。六年之前,他受一個大胡商所托,押运一批红货,乃是价值六十万两银子的珍贵宝石,路上被人劫去,呵呵,这批货太过贵重,宫久倾家荡产也赔不起,急得要寻自尽,四哥我恰逢其会,夺回这批珠宝暗暗还给了他,却始终不曾露面,只留下这张包袱皮,今日给他一看,他便知欠我一个天大人情。” 莫七惊道:“六十万两银子的货,凭他手段也敢接镖?真个贪心不知死活,这要不是四哥出手,只怕他就算自尽,人家胡商也要同他家人索赔,那还不是家破人亡?” 张松溪笑一笑,不以为意,又道:“给齐彪的,乃是七枚断魂蜈蚣镖!当年他得罪了北地大豪蜈蚣王,二人相约决战,齐彪约好的帮手忽然爽约,他自知必死,便写下遗书,前去迎战,却是我装作一个乞丐,插入战团,接了蜈蚣王七只蜈蚣镖,惊得蜈蚣王遁走,也不敢再找齐彪麻烦,齐彪今日见了镖,自然明白始末。” 叶孤鸿心中一动,暗想:断魂蜈蚣镖,那是五仙教的手段啊!却不知这蜈蚣王,又和五仙教有什么渊源…… 莫七听得有趣,大呼小叫,张翠山却听出缘故来—— 张松溪这些年,显然是有意施恩给和龙门镖局相关的江湖朋友,这般举动,自然是要等他这师弟回来后,被人提起前事,好拿出来卖人情,让众人不至于联合起来逼迫他…… 张翠山失踪多年,武当的师兄弟都不知他去了哪里,亦不知还会否回来,却早早做了诸般布置,这份情意,着实令人动容。 不由哽咽道:“四哥,你我生死兄弟,小弟也不说谢你了,只是龙门镖局案子,虽然不是我做的,却是你弟妹扮作我,作下的这桩惨祸……此事后面如何处置,四哥你须给我拿个主意。” 张松溪听罢,饶是他智慧不凡,也不由搔头,半晌才道:“按伱说法,我那弟妹,已然痛改前非,那么她既做了武当的媳妇,这件事便是我武当派的事情,嗯,嗯,五弟,你让我好好寻思寻思,总要谋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儿。” 灭劫忽然道:“张五侠,这般说来,你那娘子着实不是什么好人,你乃正道名侠,如何竟娶这等人为妻?哼,你幸好不是峨嵋弟子,不然,哼哼。” 张翠山苦涩道:“师太教训的是,因缘凑巧,造化弄人,其实清清她后来也好生后悔……” 灭劫眼里却是不揉沙子的,闻言眼皮一翻,不屑道:“什么造化弄人,还不是你张五侠见色起意,贫尼便不信,那野家妖女长成你金师妹模样,你也不顾正邪娶她为妻!” 张翠山被骂的满脸羞红,低下头默默无言。 金明珺自见灭劫出场,一路不曾说一句话,走路都靠在边上,万想不到自己这般小心竟然还是中招,心中气苦,大哭道:“师父如何这般说自家徒儿,徒儿虽然不是季师妹那般美女,也不至于令人拒我千里吧。” 灭劫扫她一眼,嘿然不语。 叶孤鸿都看得不忍,峨眉众多弟子,灭劫偏看不顺眼金明珺,他也无可奈何。 悄悄凑过去,拽一拽金明珺袖子,低声道:“若换了是你,张五侠住在那冰火岛,只怕都想不起回中原。” 金明珺也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啊哟,师弟是说,有了我做老婆,男人都要乐不思武当…… 顿时心花怒放,脸上眼泪还在淌着,已忍不住破涕为笑。 灭劫听金明珺“扑哧”一声,只道她是哭岔了气,她奚落徒弟惯了,一时嘴快忘了周围人多,话说出口,也自觉得有些过分,只是道歉什么的,自然休想,也不去看她,自家转开话题,问张松溪道:“张四侠,你给那姓云的镖头看了什么?” 张松溪见灭劫责骂张翠山毫不留情,心中有些不喜,但她身份既高,又是远客,问自己话,也不好不答,便笑笑道:“说起云总镖头,那三人之中,唯有他是真好汉!此人在晋陕一带威望颇高,却暗中联络了陕西山西豪杰,大伙儿歃血为盟,要在太原、长安同时起义,反抗蒙古鞑子……” 众人听到这里,齐声道:“啊哟!了不起!” 张松溪叹道:“可惜他们办事不密,与盟众人中竟有一个大叛徒,盗了加盟众人名单要去官府出首,恰好那天我因一桩大不平事,要去寻太原知府晦气,正遇见那知府和叛徒商量,要如何调兵遣将,提前捉拿一众好汉,我当即跳进房中,将房中众人杀个干净,这份名单,也自取了回来。” 说罢嘿嘿笑道:“我见他们办这般大事,竟如此不密,索性也没还他名单,只让他提心吊胆长个教训,以后才知道小心。方才给他的,正是这份名单。” 灭劫听了神情一凛,皱眉道:“不料这人满口大话,竟能干出这等义举!凭他做这件事,便是看不起我峨眉派,贫尼也当容他,却不该打落他牙!不妥,不妥!” 说罢将身一纵,直往来路而去,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张松溪讶然道:“师太这是做什么?” 叶孤鸿笑道:“不必疑虑,我师父敬重那云凰总镖头是好汉,后悔打了人家,这是追去和人家道歉了。” 张松溪听罢,不由佩服,点头道:“令师为人,真堪称光明磊落!”方才灭劫骂他五弟的小小不快,顿时也烟消云散。 他众人一边说一边走路,不知不觉,已到了张三丰闭关的竹林前,宋远桥正要开口,便听呼的一声,门户洞开,张三丰穿一身脏兮兮道袍,大步走出。 (本章完) . 0228 孤鸿收徒,亲上加亲 却说张真人,自三年前与叶孤鸿相识,察觉出他内力修行出了岔子,便把自己新悟出的“太极呵嘘诀”大方传授,叶孤鸿投桃报李,也将后世的太极八劲当面演练,让张三丰大呼惊喜。 随后三年,除了俞岱岩伤势得愈,他曾出关和弟子们欢庆,其余时间多在闭关,终于创出一门惊天动地、开前人所未见得高明武学,心境修为,也随之臻至全新境界。 这一日真人正自闭关,要将所创武学进一步修缮完美,忽然间心血来潮,又觉欢喜、又觉不安,索性起身推门而出,看见门前乌压压人群,先是微愣,随即便看见人群中,泪流满面的张翠山。 乍见爱徒,饶是以张真人天人般心境,也不由搓了搓眼睛,以为竟是自己思念太过,生出的幻觉。 张翠山却已直扑入师父怀里,呜咽道:“师父,不孝徒弟回家来也。” 宋远桥等六侠齐齐长揖,欢笑道:“师父大喜,五弟/五哥回来也!” 张三丰如今已值百岁,修炼八十余载,心境空明,胸怀畅阔,便似碧海长天,不萦万物,但此刻阔别十年的爱徒在怀,忍不住紧紧将他搂住,仰头一声长啸,欢喜地流下眼泪。 这时灭劫飞身回来,见张三丰这般狂喜,也不由面露莞尔,却开口提醒道:“张真人,徒弟失而复得,故是大喜,徒孙如今身受重伤,却是更加要紧呢。” 张三丰扭头看向灭劫,见她身形气派,立刻笑道:“峨眉掌门大驾光临,老道这小茅庵,真个是蓬荜生辉。” 随即看向宋远桥怀中的张去病,见他一脸病气,虚弱不堪,笑容顿时收敛几分:“这是翠山的孩子?远桥,快抱来让我瞧瞧。” 张翠山连忙松开手,张三丰抱张去病在怀中,张去病眨了眨眼,低声叫道:“太师父。” 张三丰点点头:“好孩子,不要怕,让太师父瞧瞧你的伤势。” 说话间内力一探,“咦”的一声,神情严肃起来。 又拉开衣服,看他身上绿色掌印,皱眉道:“不料百损道人竟然还有传人,这门阴毒无比的玄冥神掌,终究是传了下来。” 张翠山道:“师父,打伤去病的,乃是玄冥双煞之一,百损道人是他们师父么?” 张三丰缓缓点头:“三十年前,此人乃是元廷数一数二的高手,作恶无数,江湖中许多好汉子,都是折在他的手底,老道特地出山,同他大战一百余合,才把他毙于掌底,不料他那邪恶武功,竟是还有传人。” 说罢伸手,连点张去病十余处穴道,当着众人解开衣服,将心口贴在张去病后心,盘膝坐下,行功良久,但见一缕缕乳白烟气,自他周身毛孔溢出,最后整个人都包裹在氤氲白气之中。 甚至连身前空气,都浮现出扭曲的波纹,仿佛要破碎虚空一般。 这般奇景,莫说峨眉弟子看得瞠目结舌,便连武当群侠也是首次得见,一个个讶然不已。 宋远桥低声赞叹:“一年年苦修,我等和师父的距离,却是越发大了。” 这时白烟中传出张去病的声音:“太师父,我身体都暖了,只是头顶、心口、丹田三处,却是越来越凉的厉害。” 张三丰叹息一声,片刻间,白烟淡去,复露出祖孙两個身形。 张三丰面露愁苦之色,闭目良久,缓缓摇头道:“你们这几日下了苦功夫,加上老道方才用功,已把所能吸纳的寒毒尽数吸出,但是侵入顶门、心口、丹田的余毒,便是老道,亦难化解,看来唯一方法,便是让这孩子自行修炼九阳内功,以求阴阳互济,化解至阴异力,唉……只恨当时先师所授经文,我记得不全,至今闭关数次,苦苦推想,也不过相通了三四成,能保这孩子多活几日,尚在未知。” 张翠山闻言,神情一阵恍惚,他师父这话,分明也是无法可想,只能死马做活马医。 张三丰又拉过扈大牛,运功一回,依旧摇头:“大牛的身体底子,比去病好了不少,内力也高些,可是那贼人打你的掌力却要更重,目前状况,也是同去病差不多。” 汪南姑已是大哭起来,拉着扈大牛道:“这般说来,你这厮竟也是个命短的,也罢,若是真无法可想,索性借武当派一间屋子,你我今夜便成婚,好歹替你诞下个孩儿,将来也有人替你这短命鬼烧纸。” 原本还算欢快的氛围,瞬间惨淡下来,众人望着扈大牛、张去病,都露出难过神色。 灭劫皱着眉头,拉了叶孤鸿走远,低声道:“徒弟,你曾以那《神足通》本事,解金蝉蛊奇毒,化毒为功,这套功夫,能救大牛和张家小子么?” 叶孤鸿叹道:“前几日弟子已悄悄让他们试过,便如张真人所说一般,顶门、心口、丹田三处寒毒,根深蒂固,盘结难出。只怕只有顶级的纯阳内功让他自行修炼,阳气内生,调和阴阳,方能渐渐解厄。” 灭劫听了,神色幻变,满脸为难。 峨眉九阳功,和武当九阳功同出一脉,若是她肯交出秘籍,凭借张三丰通天修为,说不定便能逆推出原本功法,只是门户有别,敝帚尚且自珍,何况这般真正绝学? 她一向有大志,要引领峨眉超武当、赶少林,成为天下第一的大派,如今要把自家压箱底的内功法门交出,这个决定着实难做。 挣扎半晌,却把心事托出,问叶孤鸿该当如何。 叶孤鸿思忖片刻,反问师父道;“师父,此事若是本派祖师处置,将会如何?” 灭劫呆了呆,遥想祖师为人,苦笑道:“伱师父心眼小,却比不得祖师爷那般真正慷慨豪迈,以祖师爷的性子,定是将九阳功赠给武当,这还有什么好说?只是、只是……” 只是半天,终究有些舍不得,叶孤鸿笑道:“师父,舍得舍得,不舍不得,既然实在舍不得传外人,自家弟子,总好传他吧?” 灭劫眼前一亮,心中推敲片刻,连连点头:“这是办法!” 当即拉了叶孤鸿,走到张三丰面前,合十道:“阿弥陀佛,张真人,贫尼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张真人莫怪。” 张三丰道:“师太,武当峨眉,几代人的交情,有什么话不好说?” 灭劫眼睛在张去病脸上一瞥,微笑道:“张真人这个徒孙,性子良善,天资聪颖,我徒儿孤鸿十分爱他,因此贫尼想替徒弟问一声,张真人可否割爱,让孤鸿收了张去病做首徒?” 一言既出,众人都是一愣,最讶然的就是叶孤鸿。 他方才所说自家弟子,乃是暗示灭劫收徒,不料灭劫一开口,居然让张去病拜他为师! 武当七侠也都吃一惊,虽然彼此兄弟相称,但七侠中的大多数人,却是眼睁睁看着叶孤鸿长大的,在心中也都当他子侄一般,不料他竟要收只比自家小六岁的张去病为徒。 但是众人一转念,似乎这也没错,虽然武当峨眉彼此辈分,本就是大家按年龄胡乱称呼,但若是灭劫亲自收了张去病,那峨眉掌门和武当七侠便正式成了平辈,峨嵋弟子岂不是齐齐矮了武当一截? 唯一不觉惊讶的,只有张三丰。 这老道听罢眨眨眼,看了看叶孤鸿,看了看张去病,抚掌大笑:“妙啊,妙啊,孤鸿这孩子,和老道亦十分投缘,老道还曾许诺,要传他一门神功,如今去病拜了他做师父,我武当同峨眉,可谓亲上加亲,实在妙不可言!” 说到两派亲上加亲,饶是老道士一百年的面皮,也不由微微一红,眉眼中的笑意,浓的几乎溢出。 灭劫见他答应的爽快,心中大觉有面子,亦不觉笑逐颜开,指着叶孤鸿道:“好!我的徒儿,却也是做师父的人了,你的一身本事,可不许藏私,都要好好传授给这孩子,知道了么?” (本章完) . 0229 流年逝水,情意不空 张翠山大喜,感激涕零,连忙道:“孩儿还等什么?快快见过你师父!” 张去病看了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叶孤鸿,心道罢了,我这师父真个有先见之明,怪不得先前不许我喊他哥哥。 挣扎着跪下,挚挚诚诚,磕了三个头:“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叶孤鸿一笑,伸手将他搀起,摸着他脑袋道:“去病呀,你乃为师首徒,将来撑门立户,多有依仗,为师传你的第一套功夫,便是峨眉九阳功!不过,你太师父陆地神仙一般高人,却不能让老人家躲懒,为师传你的功夫,允你同太师父讨教。” 这便是通过张去病,将峨眉九阳交给张三丰,却又并非明面赠予,维护住了武当的颜面。 张三丰心中感激,正色道:“掌门师太,孤鸿小友,你们但请放心,老道自九阳功中悟出的纯阳功,已足够徒弟们琢磨一生,贵派这一部九阳功,老道若有丝毫所得,也只传去病和我小徒二人。” 灭劫一愣,心说你还要传莫声谷? 便见张三丰看向扈大牛,温声笑道:“好孩子,伱此前治我三徒,多费辛苦,又学了老道一路剑法,与本派已结善因,如今你身患重伤,非纯阳内功不能痊愈,正是报应善果之时,你可愿拜老道为师?” 扈大牛一听,喜从天降,眨巴眨巴眼睛,却道:“真人好意,晚辈本不该推脱,只是晚辈本有授业恩师,非但传我医术,亦传武功,因此若要再拜明师学武,须同本师汪鬼手说明,得他允许,方能从命。” 张三丰听罢,不嗔反喜,点头道:“好孩子,你这等重情厚道,真我辈中人也。既然如此,老道且先收你为记名弟子,一般传你武功,若将来你师父不许你拜我,那么这套功夫,你便不许在人前使用,如何?” 汪南姑生怕扈大牛犯傻,一个绊子将他扫倒,按着脑袋拜了三拜,口中骂道:“不识抬举的夯货,张真人神仙一般人物,屈尊降贵,收你做徒弟,你倒拿大,我爹若在,老大耳刮子抽你。” 又对张三丰陪笑道:“张真人,这头蠢牛万般都好,就是有些愚气,凡事爱钻牛角尖,不然怎么叫做大牛?你老人家大人大量,不要同他计较。” 张三丰大乐,指着汪南姑道:“好!这正是佳儿佳妇,大牛性子老实,还要有你这般媳妇扶持,方才不会吃亏,好孩子,好孩子。” 又看向张翠山,笑眯眯道:“你的媳妇儿,如何不带回来?” 张翠山闻言,连忙跪倒道:“师父,弟子娶妻未曾请得你老人家同意,大大有错。” 张三丰嬉笑道:“孩子话!你流落在海外十年,难道便等上十年?你若一辈子回不来,难道没我同意,还一辈子不娶?我武当派虽遵循礼法,却没这等迂腐规矩。起来吧。” 张翠山还是不起,低头道:“可是弟子的媳妇……她非是正派出身,她乃是神鹰教教主的女儿。” 灭劫在一旁冷冷插话:“江湖传言,说张五侠屠了龙门镖局七十余口,其实做出此事的,却是那神鹰教小妖女。” 张翠山头愈发低垂,直是羞惭无地。 张三丰望着灭劫笑道:“掌门师太,你是出家人,如何也着了相?佛祖不是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翠山的媳妇儿做出坏事,是她以前所处环境,只知彼此杀伐,力强者胜,到了咱们武当派,潜移默化,自然迁性移品,如此一来,武林中少了一个妖女,却多了一個侠女,岂不是妙哉?” 灭劫性子刚烈,闻言把眼一睁,较起真道:“张真人这一番话,恕贫尼不敢苟同,那神鹰教乃是魔教一党,在东南造下许多恶业,野清清纵做了武当媳妇,却也是野天罡的女儿,如何就一定能潜移默化?” 张三丰笑呵呵道:“师太,贵我两派虽是名门正派,却不可小瞧了别人,武学一道,阴阳相济,方成妙用,放在世俗中也是一般,譬如正邪两字,其实难分,你瞧我武当算是正派,老道的首徒远桥,更是谦谦君子,可是他的儿子书铭,当年不一般做出恶行?可见正派之中,未必全是正人……书铭你先起来。” 却是他提及旧事,吓得宋书铭立刻跪倒,额头流汗,满脸不安。 张三丰点着他道:“你这些年改得好了,太师父心中明白,只是本派做坏事的弟子太少,只得拿你前例来举一举。” 叶孤鸿打趣道:“张真人这一举例,我书铭师侄吓得要少吃几碗饭。” 上前将宋书铭拉起,替他拍了拍腿上尘土,宋书铭自得他赠剑,心中亲热了许多,趁机下台道:“师叔,劳驾你扶着我些,小侄兀自腿软。” 众人听了都笑,张三丰亦大笑几声,又道:“老道说什么来着?哦,正派之中,未必都是正人,那么邪派中人,也未必没有一心向善、磊落光明的奇男子,似那个彭莹玉彭和尚,他是明教散仙,可这些年奔波南北,于汉家份上所做之事,比我们这些正道大侠都多许多,难道他不是好汉么?” 又对张翠山道:“再说你那岳父,老道也很佩服他武功了得,算是当今天下一位奇男子,假若有机会,咱们也可以和他交交朋友。” 张翠山听了感动莫名,几乎垂泪,灭劫冷笑道:“张真人这是爱屋及乌,野天罡这等大魔头,也不惜折节下交。” 张三丰微微笑道:“师太,按佛家语,我辈都是有情众生,生于天地间,岁月匆匆去,转眼老之将至,早晚一垄坟丘,那这一世一生,究竟意义何在?呵呵,若要老道说,不过情意二字。师太,恩怨是空,正邪是空,成就是空,万法皆空,唯有情意不空!翠山他们七个,虽是我的徒弟,与亲生骨肉何异?他若真个行差踏错,老道自然狠心清理门户,可他不过娶了个以前做过错事的女子,难道老道还能棒打鸳鸯?” 一指张去病道:“孩子都这般大了!老道也只好时时教诲徒弟,使他善念不灭,那女子若真个爱他敬他,自然要同他一并为善。” 张松溪见师父费心解释,暗自心疼,却接话道:“掌门师太,若是娶了野家大小姐的,乃是我孤鸿师弟,师太却待如何?” 灭劫把眼一瞪,望着叶孤鸿道:“他敢!” 金明珺明知不该,却忍不住接口:“师父,师弟肯定不敢。” 莫声谷嬉皮笑脸道:“掌门师太,情之一字,却不由人。” 被她一说,灭劫忽然想起五仙教一干美貌闺女,又想起当年这小子似乎还和汝阳王府结过娃娃亲,一时间念头纷呈,心道我这徒弟太过出众,若是当真娶个妖女之流,我难道舍得废了他? 想来想去,忽然一拍手,嗔道:“张真人,你们师徒联手来冤贫尼!我这徒儿却不是一般人,只有他把要妖女迷死,哪个妖女能迷了他去?” 张三丰捧腹大笑:“掌门师太,你眼中你徒弟出众,老道眼中,翠山也是出类拔萃啊,你不见迷的神鹰教小姑娘抛家舍业,也死心塌地随他?” 灭劫看了一眼张翠山,忍不住撇了撇嘴,心想老道士武功虽高,眼光却是一塌糊涂,这张翠山论相貌、头脑、武艺,哪一样比得上我峨眉金童? 想到这里,暗自得意,也懒得再去同他们争竞。 此时离张三丰百岁寿辰还有七八日,武当收拾出一处偏院,做峨眉众人休憩之所,叶孤鸿每天上午教张去病练功,下午晚上,张去病则随着张三丰练功。 张三丰参考两家九阳功,又教导扈大牛练功,又有扈大牛传授张去病医术,并亲自替二人用药调理,虽然短时间难见成效,二人性命却暂时无忧。 如此过了五六日,忽然有守门的道人来报,道是汉阳府金鞭门门主季大宝,和江北八怪联袂前来为张真人贺寿。 (本章完) . 0230 三丰演武,周家贺礼 季筱蓉得知老爹来了,顿时大喜,峨嵋众人,自灭劫师太以下,都来相迎。 到得大堂时,张三丰连同武当七侠均已到齐,正看着金鞭门的弟子,将一担担礼物挑上山来。 季大宝此行算是出了血本,十二担礼物,至少价值几千银子,张三丰连连道:“太过,太过,季门主这般厚谊,却让老道如何消受?” 只是金鞭门不是寻常江湖门派,更是武当的亲家,礼物虽重,武当也不好推辞。 待一件件礼物交待完毕,却见周老头儿得意洋洋,领了朱重八等走出来,望着张三丰,大咧咧道:“老真人,你看看我眼熟不眼熟?” 张三丰微微一愣,含笑摇头:“阁下有些面生,不知是何方高人?” 周老头儿皱眉道:“咦?我长得不像我爸爸么?我爸爸周顽童,他说他当年在华山,遇见过你这小鬼。” 张三丰寿眉一轩,讶然道:“你是周顽童前辈的后人?啊呀,真是稀客!不错不错,老道士当年还只是个小鬼头,跟着我师父觉远去追盗书的贼人,有幸识得一干绝世高人,东邪南僧,北侠西狂,中顽童,还有黄女侠、龙女侠,哎,还有郭二姑娘,以及点苍渔隐等众多豪杰……回想当初名侠英姿,真正是神采照人,令我睹之难忘。又蒙西狂神雕侠传了我几招拳法,使我师徒不为恶人所欺……唉,那却是八十七年前的事情了!” 说罢一振道袍,忽然打出几招,正是神雕侠当年所传他的“推心置腹”、“四通八达”、“鹿死谁手”。 他功盖当世,这几招拳法本也高明,略一施展,众人直觉风声骤起,拳影无穷,忍不住齐声叫好。 周老头儿见他身手惊人,心痒难耐,叫道:“我爹对我说,平生所见少年,以你天资第一,便是神雕侠、郭大侠,亦有所不及,我却不信,你和我打一场!” 说罢身形一展,轰隆一记大伏魔拳当胸直轰。 拳至中途,气势陡变,竟由极致的刚猛化为极致的轻灵,轻飘飘不着力一般,斜锤向张三丰肩膀。 灭劫等人都吓一跳,天下之大,敢直接动手和张三丰挑战的,怕也只有周老头一人而已。 周老头儿虽然冒失,心中却是明白对方实力强绝,这看似寻常一拳砸出,其中劲力变幻之妙,实已拿出他平生最高水准。 张三丰本来见他大伏魔拳,还不大以为意,及见他中途转为空明拳,却是眼前一亮,笑道:“好拳法!倒和老道想到了一处……” 身形微蹲,不紧不慢扬肘翻臂,动作娴雅非常,大异世间武理,在场众人,也只有叶孤鸿一眼认出这门拳法—— 正是张三丰新创的太极拳! 两人臂膀一交,周老头只觉对方膀子毫无力气,心中疑惑:莫非这老道士年纪太老,功力都散了? 正要发力试探,对方内力忽然涌出,张三丰的臂膀顺势一抖,周老头只觉胳膊一麻,身不由己跌退出去,一直退了七八步,正要站稳,忽觉余力依旧未消,再退却来不及,一屁股坐倒在地。 满堂寂静。 周老头儿武艺之高,武当七侠都曾目睹,灭劫等人也知之甚详,算是当世数得着的大高手,却不料对上张三丰,竟然一合便坐倒在地。 灭劫、叶孤鸿等都不由张开了嘴,饶是他们已尽量把张三丰的武艺往高处想,却也不曾想到竟是这般高法。 张三丰看见众人神色,摆摆手道:“大家不要误会,这位周兄弟,若是只使先前那刚猛拳法,抑或别的武艺,以他的武艺,老道纵能取胜,也绝难这般迅速。只是他后来转使的拳法,和老道的武学理念却是不谋而合,只是老道在这条路上,走的却比周兄弟更远一些,严格说来,只能算是取巧。” 周老头儿爬起来拍拍屁股,摇头道:“你这话让我爸爸听了,他不知要多么伤心。我周家这路空明拳,乃是他老人家平生得意之作,后来又参照了九阴真经的道理,几经修改,到他一百一十岁时,才算真正大成,你这路什么拳,果然和我家空明拳有些相似,却又纯粹的多,不怪我爸爸夸你天资高明。” 周老头儿也是光风霁月一般心胸,胜负念头一瞬抛去,笑嘻嘻道:“不过伱这一手,我也有些领悟,待我想上几天,我们再打一场。” 张三丰笑眯眯道:“好,好,你是周顽童前辈的公子,也算是老道的故人,既有所求,老道奉陪到底。” 周老头儿大笑,翘起拇指道:“你这老道性子不错!比当年丘处机那动不动就吹胡子的牛鼻子,却要有趣的多。嗯,你如今也有一百岁了,再过三年,便好生儿育女,我们江北八怪既来贺寿,寿礼自然要奉上一份。” 说罢自怀里掏出本书,大剌剌递了过去。 张三丰接在手中,一看封面,神情陡然古怪,苦笑道:“《洞玄子三十六式》?周兄弟,老道一生不娶,可没打算临老了还讨老婆啊!” 周老头儿一愣,探头一看,叫道:“啊哟,拿错了!这是我在船上捡来的,也不知是谁拉下的,我瞧画的画儿精致,没舍得丢——莫七猴儿,这是你的书吧?” 莫声谷无辜躺枪,脸孔迅速红透,调教惊呼道:“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我、我老婆都没有,要看这等书作甚?” 周老头儿恍然大悟:“是呀!那不消说了,不是张五的,就是殷六的!”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摆手,殷六脸比莫七还红,张翠山则振振有词:“我飘零海外多年,哪里得来此等书册?” 峨眉这厢,季筱蓉和魏锦宜疑惑地对望一眼,魏锦宜下意识道:“这是一门指法呀……” 幸好季筱蓉反应快,她瞧张真人、莫七等人神态,便猜出这书不是什么磊落之物,也幸好魏锦宜夹子音,声音娇细不曾传远,连忙咳嗽一声盖住,一扯她手,魏锦宜反应过来,闭口不言。 灭劫却是听见了徒弟低语,回头看来,只见季筱蓉咳嗽遮掩,上下看她一眼,心道啊哟,我这徒弟是巴不得要和殷利亨成亲了,这都自家预习了起来,果然是女大不中留,我做师父的,还要寻个机会,尽快让他们办了婚事。 季筱蓉被师父狠狠瞪了一眼,心里有些莫名其妙,便没察觉旁边金明珺面如金纸,几乎摇摇欲坠。 还好众人也没再追究,周顽童一把夺过洞玄子,依旧塞回怀里,却从怀中摸出一本差不多厚薄、只是纸页陈旧了许多的册子,递给张三丰道:“这才是我送你老道士的厚礼。” 张三丰小心翼翼接过,眼神一扫,面色顿时一变,失声道:“先天功?” (本章完) . 0231 先天得返,仙佛可期 张三丰这声惊呼,满堂众人,大都露出茫然神色。 武当群侠你看我、我看你,峨眉众女则齐齐看向灭劫师太。 灭劫师太思忖片刻,把脸一昂,神态分明是:我虽知道,但我懒得说。 花云小声问朱重八:“周大哥拿出的这功夫,很厉害么?” 周老头儿耳朵多尖?立刻不高兴了,跳脚道:“先天功啊!喂喂,这是先天功啊,你们竟没听说过这先天功三个字么?” 他从自家江北八怪脸上看过,那七双清澈的眼神里,流露的只有无知和单纯。 宋远桥出班来,向张三丰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师父,这门先天功,究竟来历如何,高明与否,还请师父替我等解惑。” 张三丰手抚封皮,力道轻柔,神情激动,笑呵呵道:“远桥,你便不问,为师也要解说分明,不然你等还不知道,这位周兄弟赐我武当的,乃是何等重宝!” 众人见张三丰这般力赞,心中都知这门功法必然不凡,好奇心不由大起。 便听张三丰道:“老道也是壮年时,偶然听一个道家的老前辈提起,说此功乃是左圣南极南岳真人左仙太虚真人所创……” 刚说开头,周老头跳起脚道:“且慢!老道士,我只道你晓得,原来你也不知,这功夫,分明是我爸爸的师兄,我的大师伯王重阳所创,如何冒出什么左圣、左仙、太虚真人、南岳真人那许多虚名顶替的?” 张三丰好笑道:“周兄弟,原来你也不知究竟,老道方才所说,左圣南极南岳真人左仙太虚真人,却不是好几个人,而是一个人的尊号,上古十二金仙之一的赤松子,伱可曾听说过?” 周老头摇头道:“我虽吃过松子,却没注意是不是赤松子。” 他不当回事,别人则不免吃了一惊,张翠山道:“师父,赤松子乃是传说中人物,这也未免太过离奇,莫不是后人牵强附会?” 张三丰却没架子,笑眯眯道:“那也说不准。” 张去病这两天修炼内功,精神健旺不少,忍不住问道:“太师父,这位赤松子是什么人呀?” 张三丰摸摸他头道:“赤松子乃是仙人,神农时曾为雨师,又曾教导黄帝修行,乃我华夏帝师,他的道场离此不远,便在襄阳岘山一座石室之中。” 周老头儿讶然道:“这颗松子的家也在襄阳么?那却是巧了,我家所在桃花谷,正是襄阳岘山,我为了给你准备寿礼,特意回家去挖了此书出来,还差点被毒蛇咬了。可是不对呀,这分明是我全真教的无上秘笈,如何成了赤松子所创?” 张三丰听他说家在岘山,微微讶然,又道:“老道听说,全真祖师当年弃儒入道,正是得了此书的缘故。重阳真人既是你师伯,你可知道他多大年纪才开始习武?” 周老头儿道:“这我如何不知?我爸爸告诉过我,我师伯学武的时候,已是三十二岁。” 一言既出,满堂震惊。 要知筋骨长成之后,才开始习练武功,纵然再是刻苦,也难有所大成,这是武林中人尽皆知的道理。 张三丰点头,轻轻拍了拍书道:“不错不错,他正是中年方才习武。周兄弟,天下绝学众多,威力各有千秋,但是能让一個从未学过武艺的中年人,二十年间成就天下第一高手的,怕是唯有这本重修造化、逆返先天的《先天功》!这等神奇功法,纵然不是仙人所创,只怕能创出此功的人,也比仙人差不了多少了。因此若说是全真道祖晚年所创,倒是有些可能,若是早年,嘿嘿,怕是太过为难……” 重修造化、逆返先天,这八个字说出口,满堂众人之中,高手已然明白了这门武功至高无上的价值,朱重八等人也是不明觉厉。 宋远桥沉吟片刻,又问道:“师父,这般说来,这门先天功着实高明,可是据弟子所知,全真道祖寿只五十八岁,而全真七子虽然名震天下,却也并未有谁真个踏足宗师境界,后来更是被佛门打压的无力回手……” 周老头大咧咧道:“姓宋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知我大师伯自幼多病,先天本就不足,后来参加义军反金,战阵上重伤垂死,正是得了先天功,这才挣扎得活,乃至成为天下无敌的高手,只是毕竟早年耗损太过,后来又有许多不如意事,胸襟难畅,因此才未至花甲。至于全真七子,按我爸爸说,那悟性天资,比他还差了许多,这一点上,却比不得你们武当七侠。” 王重阳当年传道山东,陆续收徒,全看眼缘,张三丰收这七个徒弟,则动辄考察数年乃至十年,对于传人的天资、心性,要求之高,直是令人发指,且在传授武艺时,往往因人而异,量材施教,因此武当七侠各有所长,皆有大成之望。 此刻听到周老头衷心称赞,七侠都觉面上有光,张三丰亦大为高兴。 灭劫却是暗自有些嫉妒,心道张老道教徒弟的本事,真堪称天下无双,我和他相比,却是差得……咦!不对,贫尼也不输他啊—— 只我孤鸿徒儿一个,足抵他武当七侠!对了,还有幼徒茳蓠,调教好了,亦足以为孤鸿将来之臂助。 想到这里心满意足,却又暗暗后悔,早知也该带周茳蓠前来,开开眼界也好。 又听周老头道:“我爸爸说过,其实全真派内功,也是自先天功化出,郝大通郝师哥所创华山派,歌诀不是说么:先天难上,混元为基,那混元功,便是他根据全真内功创出,他还推演出一门紫霞功,也算是先天功的一支,郭大侠郭叔叔当年资质驽钝,后来却能学成降龙掌,我爸爸说,正是他练了全真内功,易经伐髓、提升资质的缘故。只是其他的全真弟子,却难有郭叔叔那般赤子之心,反而难得成就。” 他顺口说话,想到哪里说哪里,一时郝大通、一时郭大侠,但众人还是大致听懂了,这门功夫,对于心性要求极高。 俞莲舟不由好奇:“听说周顽童前辈一生心如赤子,可曾练成了此功?” 周老头摇头道:“我爸爸坐不住,他还曾经打算让我练,我也坐不住。这门功夫乃是静功,与我父子性情不合。” 莫声谷笑道:“静功?坐禅么?那岂不是适合和尚练?” 周老头大笑道:“猴子,你和我大师伯想到了一处去。我大师伯当年苦无传人,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南帝段叔叔头上,他们大理国皇帝有个惯例,晚年都要出家为僧,而且段叔叔天份极高,把家传一阳指练到前无古人的境界,大师伯便带着我爸爸远赴天南,用先天功换一阳指,其实就是为了传功给他,果然被他修出了一点成就,只是我爸爸说,南帝不是童子之身,终究无法真正大成。” 说罢指着张三丰手中功法道:“这本册子,还是段叔叔晚年手书,让我爸找个全真弟子传下去,以免神功失传,我爸爸找了几回没找到,我又练不了,他便心灰意冷,索性埋在了土里,说是等待后世有缘。我来武当路上,路过故居,心想张老道这个人很了不起,教出来的徒弟个个是好人,本人又是个道士,岂不正和此功有缘?倒不如挖出这门功夫,做份寿礼。” 花云连连点头:“是啊,我们周大哥忘了他爸爸具体埋在哪里,又怕谷中蛇多,派我几个出苦力,挖了两三天,才终于挖到。” 张三丰莞尔,点头道:“辛苦了小友,回头老道传你一门武功,算作报答如何?” 江北八怪同时大喜,周老头更是道:“我久羡你武当功夫有独得之妙,你若愿意收我做个弟子,也是极好的,以后我不止是江北八怪,还兼职武当八侠。” 叶孤鸿笑道:“周兄这回却是来晚了,前几日张真人收了大牛哥做八弟子,你纵入门,也之好做武当九侠。” 周老头皱眉道:“九这般多……” 扈大牛抢着道:“听上去不值钱,所以最好师父把我逐出门墙,反正我笨得很,不如改收了你周大哥,是不是?” 周老头先是讶然,随即大喜:“大牛,你何时竟成了我肚里的蛔虫?张真人,你看这厮说出了心里话,他这人只好看病行医,却不想做你徒弟……” 话音未落,汪南姑忽然抛出一条毒蛇,周老头怪叫一声,惊得面无人色,轻功展开,冲天而起,跃到大殿高挂的巨型烛台上,猴子般蹲缩一团。 汪南姑恶狠狠道:“姓周的,你这厮为老不尊,再敢欺负我家丈夫,我把蛇放进你被窝里、饭碗里、茅坑里,我汪南姑说得出做得到,不信你就试试!” 周老头摇头道:“被窝里有蛇我可以睡房顶,饭碗里有蛇我可以吃馒头,茅坑里都放蛇,却是太也歹毒,罢了罢了,张真人,看来你无缘做我的老恩师……” 张三丰呵呵大笑:“你是周顽童老前辈的公子,老道何德何能,敢乱了辈分?不过你要学老道的武艺却是简单,凡老道会的,任你想学什么老道教你便是。” 周老头大喜:“老道士果然是好人!对了!” 他忽然想出一个极好玩的主意,指着张三丰道:“你方才打我那一下,阴阳互济,劲力周转盘旋,却是什么名堂?” 张三丰大方道:“这是老道新创出的一门本事,叫做太极拳,老弟你能看入眼,我教给你便是。” 不料周老头连连摇头:“学武不急,你这个名字起的好,太极生两仪,你这路拳法动静分明,阴阳交替,果然是太极之意,我久闻你武当纯阳功,乃是九阳神功化出,我这里却有一门九阴真经,若是我教给了你,你以九阳为阳,以九阴为阴,以你这门太极拳为基础,加上先天功,能不能创出一门盖世无敌的先天太极九阴九阳神功?” 说着忍不住大笑道:“然后你把这门先天太极九阴九阳神功传授给我,岂不胜过学你一门光秃秃的太极拳?” 叶孤鸿一拍大腿,心想这个周智兴,他爸爸替他取这名字没错啊!果然智力远超常人,竟然想到把张三丰当作计算机来用,输入几门神功,合成一门盖世无敌的旷世神功,岂不比他爸爸苦哈哈自创空明拳、左右互搏高明得多? 张三丰一时也愣住了,自言自语道:“先天、太极、九阳、九阴……哎呀,哎呀呀呀……” 他乃是当今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宗师,但是宗师和宗师也有不同,譬如当年萧大侠,一手降龙掌打遍天下,那是长于实战的宗师,而张三丰张真人,很少和人动手,一生多数时间,都在闭关创造武学,乃是长于研发的宗师,如今听见周智兴这么跋扈的创意,一颗研发之心,顿时滚滚燃烧! 最关键者,这个创意十分有可行性! 太极生两仪,两仪者,阴阳也,老阴生少阳,老阳生少阴,演化四象、八卦,乃至万物,那么回归两仪阴阳,九为世间极数,九阴九阳,岂不是最纯粹的阴阳?以此演化太极混沌,本就有归返先天之意…… 一时间,张三丰脑海思潮起伏,眼神却是越来越亮,点头道:“可行,可行,若是这般,只怕不仅先天得返,更是仙佛可期……好兄弟,来来来,随老道去闭关。” 想到开心处,恨不得立刻开始创造新功,拉着周老头的胳膊,兴冲冲就要回自己闭关的竹斋。 还是宋远桥连忙跪倒,一把抱住张三丰腿脚,苦笑道:“师父,你百岁寿辰在即,放着这么多朋友,难道独自去闭关?再说,大牛和去病的功法,还要你老指点。” 张三丰急得猛抓白头,长叹道:“罢罢罢,那就过完生日,再去闭关,至于他二人伤势却不急,目前功夫已足够练上一阵,待我这门什么什么太极九阳……” 周老头连忙道:“先天太极九阴九阳神功!” 张三丰点头:“对!这门功夫待我创出——都不必创出,只要稍有规模,治他两个伤势,真是易如反掌。” 越说越是心痒难搔,索性道:“峨眉掌门、金鞭门主都是自己人,远桥你替为师招呼,周老弟,走走走,我们先好好聊一聊……” 周老头爱热闹,眼见这么多人在此,哪愿意此刻就和他去钻研功法?摇头道:“我不去,我要和你家老七去山里转转,他说武当的猴子乖巧有礼,性子与峨眉的猴子颇不相同,这其中必有道理,重要性不在先天太极九阴九阳神功之下……” 话没说完,张真人打横把他抱起,往回就走:“少废话,武当的猴子能有什么道理,这些猴子的祖宗便吃老道教训老实了,自然不敢撒泼……你别挣扎了,老道对付泼猴却颇有几招散手……” 两个老头加起来近二百岁,这般吵闹着走远,众人安静片刻,都不由大笑。 灭劫笑道:“我等有幸,只怕能亲眼见证一门无敌神功出世……” 想到这里,心中忽然有如火烧:张老道一套接一套神功,不要钱一般往外创,贫尼活到近四十岁,只勉强创出区区两套剑法,如何压过武当?还有底蕴深厚的少林? 又想道:我托徒弟福缘,得了剑魔玉书、白虹掌力在手,更有五仙经中诸般武学,加上峨眉原有绝学,难道不能也创出几门惊天动地武技? 正思忖间,叶孤鸿带了花云、朱重八等人过来,笑呵呵道:“师父,你还认得这几个么?” 灭劫盯着看了片刻,恍然道:“滁州路上遇见的那几个孩子?” 叶孤鸿笑道:“这几个兄弟都是重情义的,听说有人要寻峨眉派麻烦,自滁州赶到安庆来相帮。” 灭劫听了不由心喜,点头道:“倒是有心了!来,咱们寻个空旷处,为师的看一看他们的武艺,这些年练得如何。” (本章完) . 0232 百岁寿诞,诸派云集 又过数日,到了四月初八。 再过一天,便是张三丰百岁寿诞。 武当七侠领着众多弟子,又有峨眉众女、金鞭门弟子、江北八怪之七鼎力相帮,把紫霄宫扫除的干干净净,四下张灯结彩,便连香案上供奉的真武大帝、龟蛇二将,都重塑金身,显得喜气洋洋。 又有张翠山亲笔书写了一幅幅寿联,里里外外贴在各处门口,红纸金字,一派吉祥。 第二日清早,众人七手八脚,将沉浸在武学海洋中如痴如醉的张三丰请出。 周老头儿跟着出来,如逢大赦,怪叫道:“老哥哥,九阴真经里的总纲我已经说给了你听,后面可别再烦我啦!莫猴儿呢?我要喝酒!” 这时灭劫穿一身簇新的素衣,款款来到,身旁是同样一身新衣,仿佛浊世佳公子一般的叶孤鸿。 再后则是四尼八俗,也都穿了新衣,加上江北八怪之七—— 这七个少年都是穷鬼,身上凑来凑去,只得十多两银子,发愁不知如何置办寿礼,灭劫爱他们能安贫乐道,又感念他们有报恩之心,索性正式收作记名弟子,跟着峨眉派一道贺寿。 灭劫见了张三丰,恭恭敬敬双手合十行礼,口称:“贫尼灭劫,携门下弟子,恭贺张真人万福万寿。” 说罢一扬手,后面弟子呈上贺礼,却是十六件珍贵玉器,由叶孤鸿、朱重八等八人,加上八个俗家女弟,八男八女,各捧一件奉上。 宋远桥一一接过,令门下道人仔细收起。 又有四净女尼,捧着一只大托盘,盘里是叠的整整齐齐一领大红道袍, 灭劫亲自取了那道袍抖开,其质灿若红霞,上上下下,用金线绣了一百个“寿”字,字形各不相同,却是撷取历代名家书法凑成,裁剪、绣工亦极精致。 灭劫笑道:“峨眉山清苦之地,拿不出像样寿礼,这件道袍,乃是贫尼领本门女弟们一针针绣成,礼物虽轻,却是我峨眉一点心意。” 叶孤鸿暗笑,心想我师父说了个别字儿,那是“令”本门女弟一针针绣成,却不是“领”。 张三丰大喜,拍手道:“峨眉女侠剑掌功夫天下闻名,今日给老道绣这寿袍,真個贵重之极。妙哉、妙哉,远桥,你快快替为师换上。” 要知张三丰此人,素来不拘小节,一件衣服穿上一年不换也是常事,当年名声没这么大时,武林中人多唤他“张邋遢”、“邋遢道人”,便是今日过寿,他也不肯换新衣,眼见衣襟前还沾着几颗干巴巴的饭粒,武当众侠也都拿他没法。 不料如今见了峨眉派这件衣服,张三丰竟肯当场更衣,宋远桥等人无不大喜。 莫声谷咬着殷利亨耳朵笑道:“峨眉女侠们这件礼物,真正送到了咱们师父心坎上,虽不是峨眉祖师亲手缝制,却也足以抚平人心。” 殷利亨忍笑,揍他一拳,低喝道:“师父的笑话也是你能说的!” 宋远桥打个稽首,恭恭敬敬接过寿袍,张三丰早已自己扒了外袍,俞莲舟上前帮忙,首徒、次徒两个,伺候师父换了新衣,那大红色一片喜气,衬得张三丰鹤发童颜越发精神,张去病叫道:“太师父穿了这件衣服,越发像神仙了。” 老真人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线,当真心情大佳。 不多时,知客道人来报,昆仑派弟子韦三娘,带着十余个同门,前来贺寿。 张三丰笑道:“既然昆仑派的朋友来了,老道当亲自迎接。” 却被灭劫拦住,说道:“昆仑如今掌门未定,韦三娘乃是何莫胜的弟子一辈,让宋大侠去已然足够给他们面子,真人若亲自去,彼等反而不安。” 宋远桥道:“师父,师太所言有理。” 俞莲舟笑道:“师父有所不知,他昆仑派一个韦三娘,一个东华子,要争掌门之位,联手去神鹰教找麻烦,看谁争得面子多,便做掌门,不料三弟赢了野云飞,孤鸿赢了野天罡,这两人便不曾分得高低,只是东华子和崆峒派去了,韦三娘却随弟子等归返,在襄阳下的船,等他派中其余弟子聚集,一并前来替师父贺寿。” 张三丰摇头道:“好在我武当没这些蝇营狗苟之事。当掌门,掌门有什么好?一堆俗事缠身,练武功都耽误了。” 灭劫笑道:“这便是师父教导的重要性了,天下门派,有几家弟子们不勾心斗角,似武当峨眉这般,才是凤毛麟角。” 说着大为得意,心想何莫胜夫妇上梁不正下梁歪,单论打造门风,我和张真人可称双绝。 不多时,宋远桥笑意吟吟,引了韦三娘等人进来,韦三娘见了张三丰便要叩头,张三丰袍袖一拂,一道无形真气涌出,韦三娘便拜不下去,讶然之余,只见张三丰笑眯眯道:“你这小姑娘虽是晚辈,却是代表昆仑派前来,老道可不能受你大礼。” 韦三娘连忙道:“老真人,你是当今武林泰山北斗,谁的礼受不起?” 张三丰摆手道:“老而不死罢了,不值一提,你叫韦三娘,我叫张三丰,都是三字辈,你若有心,做个揖便算。” 韦三娘容光焕发,心道有张真人这句话,派中谁不服我?当下恭恭敬敬作揖,起身赞叹道:“老真人虚怀若谷,怪不得武当能执武林牛耳。” 说罢令人送上礼物,乃是一个巨大的玉质香炉,重有百十斤,质地如牛乳一般,剔透清亮。 张三丰十分喜悦,赞道:“有道是玉出昆冈,这般美玉已然珍贵,更难得是这般沉重家伙,贵派抬了数千里来替老道贺寿,这番心意,老道愧领。” 连忙令徒弟接了,就把真武大帝面前原本的香炉换下。 韦三娘又来向灭劫见礼,灭劫念着他们来峨眉帮过场子,也自笑意盈盈同她说话,给足了韦三娘体面。 这时又有道童来递上名帖,宋远桥接过一看,却是崆峒五老、昆仑东华子齐至。 张三丰道:“崆峒派五老齐来,老道当往迎接。” 灭劫拦着道:“谅崆峒五老这等人物,岂能劳动真人玉趾?有宋大侠去,已是足够给他体面。” 张三丰本要坚持,忽然一想,昆仑韦三娘、东华子争锋,自己不曾接韦三娘,若去接了东华子,岂不是厚此薄彼? 况且他也听说唐文明逼迫他五弟子之事,心中转过念头来,便点头道:“师太说的有理,还是远桥去吧。” 这厢崆峒五老见礼落座,东华子便向韦三娘发难:“伱如何不等我,便自己来了?不知的还以为你做了掌门。” 韦三娘冷笑道:“我以为师兄竟拜入了崆峒门下,岂忍心坏你前程?” 二人正要争吵,几个知客道人流水般进来禀报,道是神拳门、海沙帮、巨鲸帮、五虎刀、神枪会、三江盟等十余个大小帮会,都有首脑人物带着得力属下,前来拜山贺寿。 又有燕山、晋威、卧虎三大镖局总镖头、开封府“神枪镇八方”谭无敌、“醉不死”司徒钟、山东大豪“霹雳火”夏鍪、“河间双煞”郝天、卜山等一众成名人物,或是独身,或带徒弟门人,接连而至。 张三丰不由讶然,七个徒弟带着一众徒孙,进进出出忙着接待,峨眉、金鞭门的弟子也都出面帮忙,兀自接待不过来。 到得后来,不相干的客人越来越多,连椅子也不够坐了,只得捧些圆石、木桩,密密的放在厅上,甚至斟茶的茶碗也分派完了,连饭碗、菜碗也拿来端茶。 那大堂中坐得密密麻麻,各派掌门、各帮帮主,以及成名的豪杰尚有座位,其余门人徒众,只好坐在石头木桩上,有那狗仗人势的,躲在人群中大呼小叫,抱怨武当待客不周。 灭劫不喜人多,索性带着徒弟们进了厢房,武当众人见了,也把这里当作交流场所。 这时宋远桥匆匆进来,他这般高内功,都已忙的满头热汗,摇头叹道:“恩师喜欢清净,这场寿宴本没有大做声张,本以为至多只有峨眉等亲近朋友道贺,如何竟来了这么多人?” 季大宝拿着几份礼单看了看,气得直跺脚,声音都变了:“宋大侠,你却是过于仁义,只把佛眼看人,可你看这些人送的礼物,哪里是诚心拜寿?除了三大镖局的礼物还算用心,其他这些人,都是在山下小镇置办的寿桃、寿面,这样礼物,便是送我季大宝也嫌寒酸,何况是张真人百岁大寿?” 灭劫夺过礼单一看,俏脸气得发白:“不消说了,这伙人不是来拜寿的,是冲着张翠山而来!你们武当派想拖到六月底在黄鹤楼设宴,人家怕是不肯给你武当这个机会!” 这时张松溪拉着张翠山走进厢房,满脸肃然:“诸位,外面这些家伙显然是冲着我五弟来的。三大镖局欠了我人情不好发作,竟请了谭无敌、司徒钟来出面!” 俞莲舟走进来道:“司徒钟也许是夏鍪请来的,他二人关系很好,不过夏鍪此人,绝对不是为了龙门镖局的命案,他的亲兄弟死在谢谦手中,他是为了谢谦下落而来。” 叶孤鸿道:“龙门镖局的案子已过十年,更多人来,只怕是为了屠龙宝刀。” 灭劫喝道:“一帮不要脸的东西!张翠山一家自北而来,谁不知道?要找谢谦报仇,自己坐船往北去找便是,何苦逼人背弃诺言?” 张翠山知道灭劫和谢谦也有血仇,闻言大是感激,嗫嚅道:“师太……” 灭劫摆手道:“你和那狗贼结了义兄弟,自然要讲义气,不过贫尼到时候报仇,也不会给你面子,你不必谢我。” 俞岱岩叹道:“世间能有几人,如师太这般磊落?罢了,既然如此,也省得我们再去黄鹤楼,只今天便了解了此事,不信我武当七侠联手,竟被这些小门小派、江湖散人欺负了去。” 话音未落,便听知客道人高声道:“少林派三大神僧,华山派掌门‘养吾剑客’白垣,率众拜山。” “少林来了?”莫声谷一声惊呼,武当众侠面色齐变。 随即又有道人唱道:“丐帮史帮主,率传功、执法长老拜山。” 叶孤鸿大喜道:“哈哈哈哈,我大哥来了,这不是现成的帮手?” (本章完) . 0233 和尚叫花,唇枪舌战 张三丰听说少林、丐帮到了,亲自率领弟子们迎出,大堂中各路人马纷纷起身,随着武当众人来到殿外。 张三丰一马当先,直走到广场尽头的台阶前,呵呵笑道:“老道虚活百岁,何足挂齿?惊动这般多的朋友,已是不安,如今连少林、华山、丐帮都到了,老道心中着实惶恐。” 便听阶下一人宏声应道:“阿弥陀佛,张真人此言未免太谦!少林住持空闻,携师弟空智、空性,恭祝张真人寿运绵长,福泽千秋。” 后面众人争相看去,只见一个长眉罗汉般的白眉老僧,大袖翩翩,走在中间,右首一个老僧,体魄如金刚一般,相貌威武,左首一个老僧,满脸愁苦之相,身形佝偻。 三人身后,乃是九个精壮武僧。 人群中有认识的,指着对同伴道:“中间那個长眉盖眼的,便是空闻神僧,壮的是空性神僧,丢了钱一般苦脸的,乃是空智神僧,后面那些都是圆字辈的高僧……” 少林派之后,又有一人笑道:“是啊,张真人寿诞,乃是武林中大事,况且近来江湖多事,正要请张真人秉公而断。” 众人看去,说话之人是个四十上下的壮年豪侠,一身白衣,腰悬长剑,相貌堂堂,左右一高一矮两个老者,皆挎单刀,后面跟随十余个弟子。 他这一番话说出,忽然有人大笑:“什么秉公而断?人家今日过寿,我等来讨碗寿面吃,难道还要逼着张真人做衙门里的父母官?啧啧,堂堂‘养吾剑客’,竟还没我们这些叫花子明白事理。” 众人看去,却是十余个乞丐,为首一人,相貌粗豪,红面大耳,正是丐帮帮主“金银掌”史飞龙! 叶孤鸿欢声大叫:“大哥,想煞小弟也!” 一个鹞子翻身,从人群中跃出,轻轻巧巧掠过数丈,落在史飞龙眼前,史飞龙一把抱住,哈哈大笑:“兄弟,我就知道热闹处少不得你!” 人群中许多人惊讶道:“这个峨嵋弟子才多大年纪?如何和丐帮帮主称兄道弟?” 有耳目灵通之人,不免趁机卖弄:“你不认识他?‘峨眉金童’的名号你没听过么?白羽神鹰尚且败在他手,传说是年轻一代第一高手!” 闹闹腾腾之间,张三丰亲自引了众人,重回大殿落座,大海碗斟了茶来奉上,少林、华山、丐帮众人各自接了,一看这碗,啼笑皆非。 史飞龙叹道:“可见我们这些恶客,不请自来,武当却不似少林寺,交好元廷,广有田产,你看看给人家逼得,家里茶盏都不够用了。” 说罢端起大碗,也不怕烫,咕嘟嘟牛饮一气,抹了抹嘴,哈哈大笑。 空智站起身,脸色愈苦,喝道:“史帮主,钱可以伸手讨,话不能任意说,什么叫做交好元廷?” 史飞龙冷下脸道:“唷,敢做不敢认么?你家师兄空闻,难道没挂着元廷的官职?没领收元廷的供奉?” 历朝历代,礼遇少林之厚,莫过于元,少林方丈福裕禅师,做过大元国师,后来方丈,也都是有俸禄的僧官。 只是这些事情,少林寺遮掩的极好,大多江湖豪杰都不曾听闻,此刻被史飞龙说破,在座五湖四海豪杰,大半都露出讶异神色。 叶飞鸿大喜,心想我这大哥当真给力,正要跟着拱一拱火,却见空闻起身合十,叹道:“阿弥陀佛,史帮主岂不知世道艰难,许多事难由人主?少林派山门广大,朝廷硬要册封,贫僧等又能奈何?不过这些事说来话长,暂且不议,今日贫僧师兄弟至此,一则为张真人贺寿,二则有两件事要请教张五侠,第一是十年之前,张五侠害了我少林派龙门镖局七十一口,又击毙少林僧三人,这七十四条人命,却当如何了结?第二是我师兄空见大师,一生慈悲为怀,惨遭谢谦毒手,那谢谦恶贼的下落,还请张五侠告知。” 群雄一听纷纷点头,是啊,今日大伙儿云集武当,本有正事,却险些被史飞龙带偏了。 史飞龙却不肯罢休,冷笑道:“你家的丑事,便是说来话长,可你质问起武当派来,又是第一、又是第二,怎地不嫌话长了?” 他这一番话说出,群雄再次动容,心道丐帮今日怎么这般刚?武当派乃是事主,还没说什么呢,他竟然先和少林干上了,言语之间步步紧逼,竟是一点体面也不给少林留啊! 叶孤鸿却知道,史飞龙当年最落魄之际,被自己和武当所救,又是随武当西行,学全了降龙掌,又得了蟾蜍丹鼎功,后来元廷高手围杀,也是峨眉、武当出手,因此死心塌地和峨嵋武当站在同一阵营。 少林三神僧齐来武当,本是气势汹汹要问罪的,如今武当正主一个不出,史飞龙恶狗般撕咬上来,不由暗自动怒。 空闻长眉一轩,双目中神光陡现,盯住史飞龙道:“史帮主再三同本派为难,莫非那七十四条人命、我空见师兄的血仇,你要替武当担下么?” 他这番开口,声音隆隆滚动,显示出极为雄厚精湛的内力。 群雄闻之,无不动容,心道少林三神僧好大名气,果然是名下无虚。 史飞龙却是凛然不惧,下巴一扬,傲然道:“怎么?区区几十条人命,我丐帮担不起么?” 身后传功、执法两大长老齐身立起,各自恶狠狠盯着少林诸僧。 这话一出,武当众人都流露出感动神色,心想丐帮的人很够朋友,不枉大家结交一场。 空智神情愈发悲苦,大喝道:“一群叫花,也敢放此狂言!既然如此,师兄,我们先和丐帮做过一场,再问武当讨回公道!”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叶孤鸿忽然插口道:“哟,和尚看不起叫花么?做叫花的同人讨饭,和尚还不是要施主们布施?难道有什么两样?啊,是了是了,伱们得了元廷赏赐田产,做起大地主来,自然忘了根本。嘿嘿,佛祖说四大皆空,你们却吃得脑满肠肥,房间里藏下金山银海,只怕小娘们儿也未必没有,酒色财气字字不空,所以看不起人家丐帮。” 空智内功外功,俱臻上乘,少林七十二绝技练成十一项,位列少林当代第一,只是心胸有些狭隘,闻听叶孤鸿讥嘲,怒不可遏,一双老眼恶狠狠看来。 叶孤鸿自然不怕,指着他道:“诸位且看,杀人强盗的眼神都未必如此凶狠,呵呵,三大神僧?我瞧你这和尚早已入魔,你该叫魔僧才对。” 莫声谷喜笑颜开,拍手道:“孤鸿师弟,你当初弃文学武,我便是极为反对的,你这般文采非凡,该去考状元才对。” 叶孤鸿撇嘴道:“元廷的状元,老子不屑考,你以为人人都是魔僧,肯替蒙古人当狗?” 莫声谷大笑:“啊哟,狗儿何时得罪了你,这般侮辱狗儿?” 时下江湖之中,骂元廷属于政治正确,群雄虽然大半都是来和武当为难,听此言语,却不由都笑出声来。 空智苦脸通红,怒吼一声,身形一动,却被空闻横臂拦住。 空闻长眉直竖,他见叶孤鸿站在灭劫身旁,晓得是峨眉弟子,望着灭劫师太道:“灭劫掌门,你我佛门一脉,如今峨嵋弟子满口胡言,你身为掌门人,究竟管是不管?” 灭劫冷冷道:“他说错话,贫尼自然要管,可是这几句话,你觉得他说错了么?” (本章完) 0234 少林叛徒,天兴武当 灭劫的言语,冷过少室山冬天的雪。 三神僧齐齐一愣,心头无名业火,焚尽了一生念诵的佛经。 正值忍无可忍时,张三丰忽然站出一步。 他也没抬手跺脚,亦未高呼大叫,只是随随便便、寻寻常常站出一步。 只一步,满场众人眼光,情不自禁都聚焦在他身上。 张三丰淡然道:“既然大伙儿多是冲着我五弟子而来,那么翠山自不会置身事外。翠山,方才少林高僧所问二事,你给一个答复。” 张翠山依言站出,朗声道:“弟子谨遵师命!空闻大师,晚辈当着真武大帝和我恩师面前发誓,龙门镖局和少林僧人七十四条人命,绝非晚辈所为!我张翠山虽是平庸之辈,但绝不敢当着恩师打诳!至于伤及这些人命的是谁,晚辈虽然知晓,可是不愿明言。至于谢谦也是一般,他和晚辈义结金兰,虽然晚辈知道他身在何处,但江湖中人,义字当头,今日张某纵然身败名裂、头断血流,也不会吐露他下落一字。以上两事,都是张某私事,和我师门无关,你们若要逼我不义,张某有死而已。” 他一席话说罢,山东大豪夏鍪,皱起眉头道:“这般说来,事情你都知道,可是你偏不愿说?” 张翠山神情坦荡,点头道:“不错,我虽知道,但绝不说。” “醉不死”司徒钟,自家带了小酒在怀里,武当还没开饭,他已喝的满脸发红,忽然打个响亮酒嗝儿,使劲鼓掌几下:“妙哉妙哉!张五侠很够朋友,我虽是个没用的酒鬼,心中却很是佩服你的义气,有你这么个朋友,胜似万千假道义的伪君子。” 张翠山抱拳道:“前辈谬赞了,晚辈今日若不死,当请前辈喝酒。” 空闻踌躇半晌,还是看向张三丰,皱眉道:“张真人,令徒这般做派,岂不是同耍无赖一般?他是你的弟子,你做师父的,是否该给天下英雄一個说法?” 张三丰坦然道:“老道的徒弟虽不成器,但是欺师灭祖,他们是万万不敢的。他对我说没杀龙门镖局的人和贵派弟子,那便一定是没杀了。至于谢谦下落,他不肯说,难道我做师父的,要逼他背信弃义么?” 空智怒道:“武当弟子不打诳,少林弟子便会打诳不成?” 他把手一挥,身后走出三个独目和尚,三人三只眼,齐齐瞪定张翠山,咬牙切齿道:“姓张的,当日西湖岸边,伱先用毒针射死我慧锋师侄,又射瞎我三人右眼,我三人亲眼目睹,还和你说了话,难道你还要混赖么?” 这时东华子忽然叫道:“此事我知道!当初张翠山归来,和他老婆亲口承认,是他老婆假扮的张翠山,杀得龙门镖局满门和少林弟子,张翠山当初少年清瘦,他老婆穿了文士长衫,又是黑夜,故此你们不曾认出。至于他老婆,也不是旁人,正是神鹰教教主的女儿,妖女野清清!” 空智大喜,厉喝道:“张翠山,此人所言,是真是假?” 张翠山沉默片刻,点头道:“不错。拙荆年少无知,铸下大错。” 空智大笑,指着张翠山道:“诸位英雄且看,这便是武当派的门风!明知是淫邪妖女,还要娶了为妻……” 话音未落,叶孤鸿冷冷喝道:“你这淫魔,怎地指鹿为马?” 空智大怒道:“贫僧一生清修,连女子的手都不曾碰过,如何便是淫魔?灭劫师太,峨眉门下便是这般信口雌黄、毁人清白?” 金明珺大声道:“你没碰过别人手指,便不是淫魔?那你连人家野清清面也没见过,如何却一口咬定对方淫邪?哼哼,只怕方才片刻间,你脑子里不知闪出了多少腌臜片段!你虽没摸过女人手指,心里却已脏污透了,你这淫魔,淫得乃是心魔!” 金明珺不愧彻夜苦读《洞玄子》,一席话出口,骂的空智脑袋都断片了。 灭劫仰头一声大笑,回头拍了拍金明珺臂膀,夸她道:“明珺,你练武虽然不行,看人看得明白。” 金明珺也不知上次被灭劫夸奖是八年前还是十年前,一时骨头都要酥了,大喜之际,双眉一扬,便要拿出洞玄子中的知识,大骂一番,坐实了空智淫魔之名。 叶孤鸿一看师姐神色,就晓得她得意忘形,马上就要惹祸。 连忙抢上一步,左手在背后猛摇,让她见好就收,自己则大声道:“不错!胡言乱语毁人清白,死了要下拔舌地狱,你这和尚不修口戒,果然是个魔僧!” 空智双眼一红,便要扑击叶孤鸿,空闻眼明手快,一把扯住,低声道:“你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当着这么多人面,难道我少林以大欺小?” 随即瞪向张翠山道:“好!龙门镖局的血债,我们且放一放,单说恶贼谢谦的下落,他是为祸江湖的大魔头,却不是你们义气二字便能遮掩的,张翠山,今日谢谦下落,你说也要说,不说也要说!” 俞莲舟接口道:“好霸道的少林僧!在下斗胆问神僧一句,若是屠龙刀不在谢谦手中,你们也这么急着要找他么?” 空智怒吼一声,轰隆一掌,把一张桌子拍得粉碎,大喝道:“你武当今日护短是护定了!张真人方才说武当弟子不会欺师灭祖,却不知偷学我少林秘籍,叛逃出寺的叛徒,算不算欺师灭祖!” 这一嗓子喝出,满堂群雄精神一振,心道好呀,这和尚直指张三丰是少林叛徒,这是正式撕破了脸了! 张三丰哈哈一笑,淡然道:“老道幼年时,在少林寺服侍觉远大师,此事不假,但老道不过是个扫地烹茶的杂役,既没剃度,也没拜师,说不上是少林弟子,遑论叛逃二字?” 空闻冷笑道:“你敢说你没学过少林武功?” 张真人叹道:“觉远大师乃是至诚之人,与世无争,专心打扫藏经阁之余,饱读寺中所藏佛经,于楞伽经夹缝之中,读到一部不知何人所作的九阳真经,他又不知这是内功,只道是前贤大德阅读佛经的感悟,糊里糊涂照法修习,百病不生,怜我体弱多病,传了少许法门让我健体。” 说着自怀中摸出一对把玩的包浆发亮的铁罗汉,谙熟无比的紧了紧发条,那两个小罗汉呼呼哈哈打起拳来。 他端在手心:“这是本寺高僧,送给郭二姑娘的生日礼物,郭二姑娘见我在寺中孤零零人见人欺,于是转送给我,我于其中学了半套罗汉拳,这便是我所学的少林武艺了。” 说着说着,这老道士不由动情,眼眸中隐现泪光,感叹道:“当年‘昆仑三圣’何足道前往少林挑战,满寺僧人皆不能挡。是我年少无知,使出这半套罗汉拳,和昆仑三圣交手,昆仑三圣尽兴而去,寺中前辈,却拿出当年偷学武功的火工头陀案例,要废了我的经脉,觉远师父不忍,以一副挑水扁担,挑着我和郭二姑娘突出重围,临终之前于荒山诵经,贫道和郭二姑娘、少林无色禅师三人,有幸听闻,这也是三家九阳经的来历。” 空智哈哈大笑:“这般说来,如今武当名声赫赫,其实还是觉远之功了。” 张三丰端正面容,肃然点头:“先师恩德莫大,贫道无一日敢忘。” 空智紧逼道:“可是觉远却是本派叛徒!” 武当七侠见师父在道理上被逼住,都不由面露焦虑,然而不待张三丰说话,叶孤鸿忽然大笑:“有趣有趣,原来武当少林,还有这番前缘!师父啊!” 他一声师父喊出,灭劫立刻应道:“徒儿你说。” 叶孤鸿道:“我峨眉派规矩向来森严,可是若是犯错的弟子,先前不知有这规矩,那便如何?” 灭劫道:“那自然是和他声明规矩,以后不许再犯。” 叶孤鸿道:“不能直接按照门规办了他么?” 灭劫这时已经了然,冷冷笑道:“那岂不成了不教而诛?我峨嵋名门正派,岂能做出这等勾当!” 唐珙忽然道:“何止不教而诛,简直是诱人上当!如张真人所言,少林寺有规矩不许别人偷学武艺,这规矩偏偏又不曾公告江湖,然后又做了这会打罗汉拳的机械玩偶到处送人,我若是郭二姑娘,见这玩偶打得有趣,多看几眼,自然学会了少林拳法,那少林再以不许偷学武艺的罪名弄死了我……” 他说着说着,眼睛忽然瞪大:“啊呀,那样一来,少林便能名正言顺和守襄阳的郭大侠为难了!幸好郭二姑娘把铁罗汉送给了张真人,不然少林一插手,襄阳还能守那么久么?你们拿蒙古鞑子的俸禄,果然不曾白拿啊!” 少林三僧一惊,心道道理如何能这么讲?正要分辨,便听叶孤鸿笑道:“不止如此,不止如此,依我看还要多亏少林前辈们,人人都有不教而诛的心思,让根本不知道自己偷学武艺、且会面对如何下场的一个小小少年,被迫离开少林,不然以张真人这般旷世资质,学了半套罗汉拳就能逼走打遍少林无敌手的昆仑三圣,若肯稍加体谅,收入门下,授以少林七十二绝技,张真人不必花这么多心思独创武学,岂不是要把少林绝技练到旷古绝今的程度?啧啧,若是那般,今日少林方丈,还不知何人坐得哩。” 武当七侠中,张松溪脑子最快,立刻接道:“师弟,若是那般一来,我师父只怕真个成了少林叛徒。你且想啊,做少林方丈,便要受蒙古鞑子的册封,我师父大好男儿,岂肯受这等奇耻大辱?只怕真个便要搬出少林,依旧来创立我们武当。” 叶孤鸿点头,一本正经道:“啊哟,是呀,有理有理,受教了,这正是天命不可违,此番天地中,注定要有武当之大兴!喂,空闻大师,你是高僧,深通佛法,你说这是不是正是注定的因果?” 叶孤鸿、唐珙、张松溪你一言我一句,几乎把少林派的巍巍招牌,一人一脚踢进了粪坑。 满堂群雄大哗,纷纷交头接耳,原本共讨武当山,此刻却变成了看少林的笑话。 空闻心知此风不可涨,不敢任他们胡说下去,内力一提,高宣佛号:“阿弥陀佛!口舌之争,终究无益,武当这几十年好大名声,江湖中人人都道张真人出身少林,却是青出于蓝,贫僧等以为此说言过其实,如今天下英雄在此,正要同张真人讨教!” 他这一声佛号,满堂回音,果然把杂音都压制下去,听说少林僧要挑战张三丰,那些看客无不大喜,这可是几十年没有过的大热闹!心道今日不管结局如何,能目睹天下第一人出手,已然是不虚此行。 (本章完) 0235 各怀算计,以九敌一 张三丰心道:老道这些年沉迷闭关,江湖中威望终究浅了,前几日周老弟当面便是一拳,还能说他懵懂,如今少林和尚们竟也打上头来! 一时间,久违多年的胜负念头,竟然生起。 寿眉一挑,正要开口接下,便听空闻又道:“不过——张真人辈分高我等两辈,年纪长了我等三四十岁,多练了三四十年功夫,我少林三僧若是单打独斗,未免把真人瞧得小了,实在太过不敬!但是时局如此,武当少林的纠葛,若不凭各自武功分个强弱,却也无法化解。因此我三兄弟不自量力,联手请张真人赐教。” 堂中众人一片哗然。 张三丰数十年不曾和人动手,如今武功高低,谁也不知,但是许多人想来,他当年或许纵横无敌,但拳怕少壮,人老不以筋骨为能,老人家活到一百岁,能够自己吃饭拉屎,已是了不得的成就,何况与人动手? 而且张真人固然是武林中泰山北斗,但少林三大神僧,名望犹在武当七侠之上,如何不是江湖上威名远播的大佛? 以三敌一,在众人想来,便是壮年张三丰,亦未必敢言稳胜,何况如今年老体衰? 灭劫大喝道:“什么狗屁神僧!贫尼还道你们真个敢挑战张真人,不料却是要以多欺少,哼,这般不要面皮,佛祖菩萨面前,你们能够问心无愧么?这么喜欢打架,贫尼倒想会一会少林三大神僧!” 说着一步踏出,衣襟无风自动,周身煞气滚滚而起。 众人又是一阵大哗。 灭劫毕竟少在江湖走动,峨眉山地方又偏僻,中原好汉闻她大名,还是八年前带着叶孤鸿横扫河南、屠灭巫山帮之时,再就是两年前大败明教,但那是四派合力,却没单显出灭劫的高明。 因此要说名气,她连一个神僧也比不上,如今开口竟要以一敌三,群雄都是瞠目结舌,随即刮目相看:这个峨眉掌门,若不是自信无比,焉敢放出这般狂言? 叶孤鸿心中激动无比,心想这個师父,我算是培养出来了! 她今日对决三神僧,莫说取胜,只要不败,峨眉声势必然大涨,她想超越少林武当的心思,也算完成一半了。 空智怒不可遏,戟指灭劫道:“少林派和峨眉派无冤无仇,你和你的弟子,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同我们为难,真当少林怕了峨眉?” 灭劫气势蒸腾,寸步不让,冷笑道:“无冤无仇?你们当年赶我峨眉祖师爷出少林,这番因果便已种下!少林以往不怕峨眉,今日一战,贫尼便打得你怕!” 史飞龙怪叫道:“师太霸气!师太先打,打完了,史某也要领教领教少林神僧的绝学!不过事先申明,我只打一个!” 韦三娘看得羡慕不已,心道可惜我武功未成,我若是有师父的武功,此刻站出来,说我也打一个,我昆仑何愁不兴? 崆峒五老之中,为首的关铁山忽然开口:“诸位,今日我当来武当,大多是为谢谦狗贼下落,这狗贼与我崆峒仇深如海,若是任由武当遮掩,却不知何日才能报仇雪恨!史帮主,你若要帮武当,也不必少林神僧对付你,关某的七伤拳,正要领教伱的降龙掌!” 史飞龙不屑道:“少林三僧我不敢说大话,若是你崆峒五老,呵呵,任你五个齐上又如何?”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俞莲舟忽然叫道:“诸位且慢!少林既然点名找上武当,我武当派岂能退避?不过正如神僧们所言,家师辈分太高,动手怕要落个以大欺小之名,不如让我等七名弟子,对阵少林派十二位高僧,瞧一瞧究竟是武当派手段了得,还是少林派本事高明!” 少林三大神僧以下,九个圆字辈和尚,都是当打之年,在江湖中也都闯下了不俗名号,不输武当七侠多少。 俞莲舟一开口以七敌十二,把众人都吓一跳,夏鍪摇头道:“武当派狂的没边了。” 司徒钟却大笑道:“学武之人没一点狂气,学这鸟武功作甚?” 夏鍪气道:“你这臭酒鬼,你是我找来的帮手,如何跟我作对?” 司徒钟翻着醉眼道:“老子喝醉了,看谁顺眼就帮谁,我今天看张翠山顺眼,你咬我鸟?” 夏鍪气得跳脚,却也晓得他古怪脾气,拿这老友毫无办法。 叶孤鸿却是知道,俞莲舟此举也是逼不得已—— 少林三神僧年纪、功力,都比武当七侠要高,学得武艺也都是高深绝学,不输于武当的本事。 若是七侠单打独斗,宋远桥或能和其中一人战平,俞莲舟此前受了玄冥掌伤,痊愈未久,便多半难以取胜。 至于余下五侠,俞三招式不够灵活,张四、张五、殷六、莫七功力未臻精纯,对上任何一位神僧,都是败多胜少局面。 反而大家群殴,武当七侠拉开阵势,便是一百零八罗汉阵也敢一战。 三神僧也是老江湖,虽不知武当七侠的杀手锏,但也知道七侠武艺远超同龄,圆字辈僧人绝不是对手,因此坚决不肯。 空智当场道:“你们既要代师出战,那也不必麻烦,你们七个里出三个,对我师兄弟三个,单打独斗,三场两胜便是赢家。” 张松溪道:“单打独斗也行,只是我师兄弟七个,人人都想出手,干脆圆字辈再来四人,我们七战四胜。” 莫声谷大笑:“好,好,不然岂能轮到我莫七?我们七战四胜,少林赢了,把谢谦和屠龙刀的下落都告诉你。” 这话一出,众人都知武当七侠是吃死了圆字辈的和尚。 空闻空智连连摇头:“不妥、不妥。” 叶孤鸿出言奚落道:“人家要群殴,你们要单挑,人家要单挑,你们说不妥,少林高僧这么婆妈么?那干脆我叶孤鸿上阵,以一敌三,对你们三大神僧,这总可以了吧?” 史飞龙、莫声谷率先大笑,金明珺却担心起来,自后面拉叶孤鸿手,低声急道:“师弟,你岂能这般说话,万一他们答应了如何是好。” 灭劫心情甚好,也不骂人,只低声道:“放心,少林派万万不会这般不要脸。” 话音未落,便听一直不曾说话的空性神僧,愣愣开口道:“两位师兄,这位峨眉派的小兄弟屡次挑战,我想他必有不凡的本事,既然要力斗三僧,我们便如他所愿便是。” 原来这位空性神僧,自幼便在少林出家,一生醉心武学,从不和人多打交道,因此性子懵懂,竟听不出叶孤鸿讥嘲之语,反而当真,兴致勃勃想要领教这少年高手的本事,看他有什么能耐,要独斗三大神僧。 灭劫听得一愣,摇头叹气道:“罢了,贫尼果然不懂少林派的脸皮。” 群雄一心要看热闹,顿时哄堂大笑,有晓得叶孤鸿名声的,更是大声起哄:“妙哉妙哉,武当七侠成名已久,有什么看头?我们要看峨眉金童力战三大神僧!” 金明珺急得跳脚,几乎便要大哭,莫声谷大骂道:“你们是来拜寿的,又不曾买门票,还点起戏目来了?” 空闻老脸一红,喝道:“师弟,你不可说话。” 空智却是眼珠一转,抢着道:“老衲倒是久闻峨眉金童大名,据说白羽神鹰也败在他手,如此少年英雄,贫僧们不能小觑他——峨眉小子,你若真个有胆,少林派九个圆字辈弟子,你敢斗一斗么?” 他心里却是有念头,让九个弟子以九敌一,叶孤鸿便是自娘胎练武的盖世奇才,也非败不可,少林赢了虽没光彩,但是九个弟子既然出过了场,便有借口不再出,那么回到少林三僧斗武当三侠的局势,赢面岂不大增? 因此两颗眼珠炯炯放光,巴不得叶孤鸿答应。 叶孤鸿思忖片刻:那三个独目的,十年前便不是张翠山对手,加上六个同辈,以我的本事…… 飞快算计一番,深吸一口气,挣开金明珺的小手,一步踏出:“好呀!久闻少林七十二绝技,今日正要讨教!” 那无关的群豪,见他竟然坦然应战,先是齐齐一愣,随即彩声大起,有好事者大叫道:“峨眉金童好胆气,放着我们这般多好汉在此,你若赢了,管保你天下名扬!” 叶孤鸿大笑三声,抱拳道:“那就多谢诸位替我扬名了!” 少林九圆怒不可遏,为首一个大喝道:“小子,真赢了佛爷,再吹大话不迟!你出来啊!” 九圆气势汹汹,便往外面广场走去。 (本章完) 0236 区区四象,看看绝学 武当真武殿之外,便是偌大广场,青砖铺地,白石为栏,群雄人数虽多,也尽能容纳。 名气大、辈分高的,都抢去四方占住前排,后面小字辈不讲究体面,或是蹲在栏杆上,或索性跳到树上,各找得意视角。 莫七望着树上的人们,流露羡慕眼光,但是此处乃自家主场,他只得和师兄们并肩而立,装作大人模样。 叶孤鸿走出之时,广场中央,九圆已自站好—— 这九个和尚站姿却有讲究,共是三排,第一排一个人,第二排三个人,第三排五个人。 却是九人出来之时,飞快相商:“这峨眉小子名气不浅,手上艺业谁知高低?若竟是個棒槌,即便赢了,人家说我少林九打一,有甚光彩?我们这么这么着……” 叶孤鸿一看便知其意,这是不想让自己轻取了一打九的名头,先来一个跟自己动手,若是输了,便换三个,再输便是五个,不由暗自点头:不毒不秃,不秃不毒,端的会算计!哼哼,关公面前耍大刀,且看小爷给你来记狠的,教教你们什么叫“断其一指”! 他面带微笑,不紧不慢走来,只见迎面一个和尚,年纪在三十上下,乃是九人之中最年轻的,浓眉小眼,身材壮健,一看便在外功上有独到处。 这里众人大都晓得,当今少林派中,乃是渡、空、圆、慧、静,五代同堂。 其中方丈、各院首座,多是空字辈,称得上寺中中流砥柱,大都在五十之七十岁间。 还有更老的渡字辈,但基本不在江湖露面,活着几人?本事如何?亦难为外界所知,算是镇压气运的老怪一流。 往下数,静字辈多是小沙弥,慧字辈二十至四十岁皆有,算是年轻一代。 而真正顶着少林门楣的主力军,便是圆字辈,三十几至五六十的都有,站在叶孤鸿面前这个,算是圆字辈里的小弟弟。 这和尚合十为礼,淡淡道:“贫僧圆威。” 说罢啪的拉开拳架,精气神饱满的如要流溢出来一般,周围好些人卖弄见识,齐叫道:“神掌八打!” 有的长辈,便趁机教导弟子:“少林传承千年,规矩深重,入寺沙弥若得传授武艺,便要自长拳练起,然后学罗汉拳、伏虎拳,亦可选修刀棍器械,到了这一步,江湖上已足够立足。” “若要再往下,便分了枝叶,或者练韦陀掌,走刚猛一路,再往深处便学这神掌八打、大金刚掌、般若掌等等,或走以柔克刚的路子,练那大慈大悲千手式、散花掌、拈花指等等,或走刚柔并济一路,转学波罗蜜手、一指禅、降魔掌、须弥山掌……总之七十二绝技,大致就是三五条修行路线……” 弟子们一听,心中便有了数,那圆威和尚练成了神掌八打,已是少林派拿得出手的高手了,都瞪大眼睛细看,要借此验证自身武艺如何。 长辈们又加教导:“这神掌八打,极为刚猛凌厉,讲究内功外力,合二为一,峨眉派乃是女子创立,只怕没这般刚猛的招数,且看那姓叶的小子如何巧斗……” 话音未落,叶孤鸿起手一招“佛光普照”,迎面拍将过去。 这一套武功,仅此一招,拼的乃是内力高低,当年五仙岭搏杀布袋和尚,正是靠这一招奠定胜局! 圆威只觉对方掌势宏大,避无可避,索性大喝一声,一招“裂心掌”狠狠拍出。 二掌相交,叶孤鸿内力毫无保留吐出,势若天河倒泄! 他这一身内力,奇遇连连,或许比不得老一辈的顶尖强者,但对付这个圆威,却似摧枯拉朽一般! 圆威惨叫一声,翻筋斗飞出,后面三个师兄齐齐出手,才将他接住。 峨眉众女见叶孤鸿仅出一招,便大获全胜,齐声娇呼叫好,灭劫仰头大笑,心中快活,当真难画难描。 叶孤鸿心想这般当众比武,关系门派脸面,若使降龙掌,吃人叫破,虽有辩解余地,但多少坠了威风,因此别的武艺一概不使,只用峨眉自家功夫——剑魔玉书、白虹掌力想来无人识得,自然都算峨眉派自家的。 圆威身后一个师兄大叫:“此子内力厉害,和他斗巧!” 这些和尚也不傻,虽然定下了一三五九的大战略,但见叶孤鸿一掌便打得圆威生死两难,哪里还顾许多,后面五人齐齐跃出,拳掌指脚雨点一般打来,观众中惊呼声不断: “这是摩诃指!” “如影随形腿!” “那是不是托钵掌?” “这人竟练成了雪山掌!” “啊呀!赤尻连拳!” 叶孤鸿也不敢轻敌,使出峨眉绝学四象掌,身形闪烁,忽动忽静,掌力吞吐,时阴时阳,掌法变化,或圆或方,深得“方圆动静、天地阴阳”之妙旨, 灭劫看得不住点头,傲然对弟子们道:“少林传承千年,七十二绝技震古烁今,可是你们看看,本门武艺练到孤鸿这个境界,只使区区一门四象掌,难道便弱似他少林?” 众女齐声称是,心中各自腹诽:四象掌名字不打眼,却是本派顶尖掌法,除了孤鸿师弟和师父你,我等再无一个练成,亏你好意思说是“区区”四象掌,这是欺负大家不了解我峨眉武功呗? 但是周围之人听了灭劫声音,脸色却都大变,交头接耳道:“这掌法妙韵无穷,老子看在眼里,稍稍细想便要发晕,怎么听灭劫尼姑意思,这掌法在峨眉竟不入流?” 灭劫功力高深,听众人低低议论,心中大快。 这时另外三个圆字辈,将重伤难起的圆威架出战团,复来参战。 这三人都是被野清清射瞎一目的,十年来以张翠山为假想敌,练武格外刻苦。 此刻一出手,一个十指如钩,硬抓硬夺,赫然是少林虎爪功,一个大袖如铁,劈头盖脸,正是少林铁袖功,又名破衲功,这门功夫练到高深,便可专练袈裟伏魔功或是袖里乾坤功夫,都是少林寺无上绝学,但仅仅铁袖功,也已是江湖上罕见的厉害手段。 再有一人,招数朴实无华,但见一个“快”字,却是将少林快拳、快腿两路功夫齐齐练成,施展出来,便似多生了一对手脚般,别具威力。 虽加了三个强手,叶孤鸿却不为所动,一路四象掌使得妙象别处,渐渐的,灭劫方才所说话语,在人群中越传越远,许多人都不由议论:“少林寺八般绝技,如何奈何不得峨眉入门掌法?” 至于“区区四象掌”如何演变成“入门掌法”,这却和灭劫无关,实在是吃瓜群众的本能作祟。 这话传到少林三神僧耳中,空闻、空智气恼难言,空性却是天真烂漫的,大惊小怪道:“师兄,你们听见了么?他们说峨眉小子施展的掌法,竟是峨眉入门掌法!这掌法比我们少林长拳,何止高出百倍?我们以后也要改弦更张、与时俱进啊,新入门的弟子,从般若掌练起如何?” 空智大怒道:“师弟,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这等谎话还看不穿么?这路掌法精妙无比,哪家入门掌法这般厉害?” 忍不住大喊道:“叶孤鸿,这若是你峨眉入门掌法,伱使一套更厉害的我瞧瞧。” 叶孤鸿冷笑道:“想偷窥我峨眉绝技?好好,看在天下英雄面上,让你开眼又如何?” 身法一展,飘雪穿云掌訇然使出。 峨眉掌剑双绝,但是掌法之中,不说开山掌之类,便是金顶绵掌、截手九式、狂风绝技,虽然各有所长,但论及精妙,也难比这套四象掌。 但是飘雪穿云掌,本来因相性不合被灭劫冷遇,却是在叶孤鸿手中大放异彩。 这门掌法乃是郭襄晚年所创,包含了泥鳅身法、玉女剑法、落英掌法、兰花手、明空拳诸多绝学的精粹妙招,施展开来身如烟动,掌似云排,掌力更是若冰雪般幻灭难言,威力或同四象掌仿佛,但是在卖相上,却更在四象掌之上,而且的确更加适合以一敌多的游斗! 众人一看叶孤鸿换了掌法,穿梭八个少林僧中更加自若,都不由点头,频频把眼去看空智,心想这老和尚狗眼看人低,现在如何?人家果然有更加高明的本事! 空智本来吃死了峨眉派创派不过百载,积累有限,万料不到叶孤鸿说拿就拿,真个拿出一门更厉害的掌法。 他心眼本来就小,此刻看别人瞧自己的眼神,无名火直冲三千丈,不管不顾大叫道:“妙啊,妙啊,方才那是入门掌法,这想必是中阶的掌法吧,按理而言,还该有绝顶的掌法,你施展给老衲看看,方才服你!” 空闻连连摇头,空智恼道:“师兄你摇头怎地?我说的哪里不对?” 空性叹道:“师哥,这小子有二十岁没有?本派的须弥山掌,一拍两散掌,大力金刚掌,哪个二十岁的弟子能够学会?” 这老僧性子憨,声音大,一言既出,四下众人哈哈大笑,空智面红耳赤,远处灭劫也自听见,骄傲道:“哼,空性和尚说得有理,不过我峨嵋弟子,是你少林能比的?孤鸿,给他看看本派真正绝学!” (本章完) 0237 幻雪飞云,名震天下 若是数年前,灭劫师太哪敢如此说大话?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峨眉整体实力的提高,虽还有待时日,巅峰战力的改变,却早已立竿见影。 便听叶孤鸿朗声应道:“徒儿谨尊师命!” 连续侧身避过连环三脚,双掌一错一探,嘭嘭两道无形掌力,劈空射出。 迎面两个和尚齐叫道:“劈空掌!小心了!” 各自吐气开声,迎着叶孤鸿手掌所向,狠狠打出招数。 不料力道发出,便如泥牛入海,反而左右两个和尚痛叫一声,齐齐翻倒。 叶孤鸿喝道:“再来!” 又是两掌拍出,左右和尚们脸色一变,齐齐跃开。 迎面两个和尚微微踌躇,还是发力打出拳掌,谁知力道依然落空,自家背后却陡然一痛,“哎哟”一声怪叫,噗通噗通,双双跪倒在叶孤鸿面前。 叶孤鸿笑道:“大师无须多礼!” 左右两掌发出,四下六人齐闪,那两个跪倒的和尚猛地一仰下巴,跌了個肚皮朝天蛤蟆跤,眼中望着蓝天,心底茫然一片,死活想不明白,地面上如何也会有掌力发出? 叶孤鸿这几掌先声夺人,瞬间打乱了对方阵型,越发得势不饶人,身形如风,双掌起落,一道道掌力不要钱一般拍出。 可怜和尚们空怀绝艺,只听得呼呼风向,却是看不见、摸不着,任凭守的如何仔细,不该中招之处却依旧频频中招,一时间跌的此起彼伏,把围观群豪看得瞠目结舌,嘴巴张的老大。 空性跳着脚骂道:“师兄,这不都怨你?人家峨眉派给我们留了面子,你却定要他使出最绝顶的掌法,你看现在如何?绝顶绝顶,打得我师侄们撅腚!” 空智摇头怪叫:“不、不可能!世间哪有如此掌法?” 灭劫激动的脸都红了,双拳紧攥,高声喝道:“你休要少见多怪,我峨眉幻雪飞云掌法,今日起名扬天下!” 偷眼望去,只见张三丰都看得目不转睛,心中越发开怀,心想道:超越武当少林,我这一世未必便见不到!光宗耀祖,这才真正是光宗耀祖! 一时间,修长的身形都不禁微微颤抖。 后面女弟们看在眼里,都晓得师父此刻实在是欢喜到了极处。 一时间,都不由升起与有荣焉之心,一个个暗暗发誓:本派有这般掌门、有这等同门,我也定要加倍下苦功,为师门荣耀添砖加瓦,才不枉身入峨眉一场! 当然这“一个个”中,亦有例外。 金明珺左眼望着大发神威的叶孤鸿,痴迷出神,右眼却望向各门派、帮会中的青年少女,把那些眼睛发亮、拍手欢呼的,都暗暗记住她们长相。 又过十余招,八个少林僧愈发狼狈。 张去病眼神闪闪发亮,一面雀跃欢呼,一面忍不住衷心赞叹:“原来我师父这般厉害!” 武当七侠、史飞龙面含微笑,以他们眼光,自是不难看出端倪—— 叶孤鸿局面如此占优,并非是实力上真个足以摧枯拉朽,而是内力、身法这两项,胜于场中任何一名少林僧,这便给了他游斗不败的基础。 譬如以七侠实力,联手之下,远胜当年桂一飞,但除非使出绝顶阵法,或是提前商量好应对之策,不然八人乍起缠斗,以桂一飞的轻功,亦足以支撑许久不败。 这八名少林僧虽不如七侠,毕竟也非弱者,各自都有拿得出手的绝学,师兄弟配合又默契,真正久斗下去,叶孤鸿未必能占便宜。 可偏偏他这门无形掌力诡异非常,出手顿时打了对手一个冷不防! 俞莲舟、俞岱岩几人见过他使此掌法,更是晓得厉害,莫说这些少林僧,便是强如野天罡,乍见之下,不是一般吃了大亏? 空闻不眨眼看了半晌,忽然大喝:“他的掌力可以拐弯!你等两三人一组,齐来齐往,便可克制!” 灭劫大怒,厉声喝道:“贼和尚,你九个弟子打我徒弟一个,你还有脸插口指点?你等着,打完这一场,贫尼便向伱邀战!” 空闻面色微变—— 一直以来,他自认六大门派之中,自己的武艺仅逊色张三丰一人,但此刻见识了叶孤鸿的本事,才知道灭劫霸道的底气何在。 暗想到:一个十余岁少年,被她调教成这般,她的武功,又高到何等境界? 也不怪灭劫发飙,空闻这一声,可谓一言惊醒梦中人! 许多围观的豪杰,武功逊色些的,还在猜测叶孤鸿是不是使出了妖法,此刻陡然醒悟,原来是他的掌力能够拐弯! 这般武学,众人闻所未闻,暗叫厉害之余,都不由羡慕起峨眉派来,纷纷交头接耳:“不愧是当年郭二姑娘创下的门派,神功绝技数不胜数,会不会比少林藏经阁还多?” 叶孤鸿脸色微变,心知空闻说的法子不坏,这厢八僧若要照样施展,自己的白虹掌力力道不足毙敌,不出降龙掌,胜败只怕难测…… 心念电转间,仰头一声长啸,奋尽体内余力,一口气拍出二十余道掌力,曲里拐弯,四下乱窜,趁着八僧没头苍蝇般闪躲,忽然掣出腰间蛇骨剑,扣住天蚕线,纵手一挥—— 众人只见一声龙吟,随即璀璨紫光,自叶孤鸿腰中射出,活蛇般满场游走,随即叶孤鸿将手一捉,那紫光又自他腰间消失,负手傲立,神态睥睨。 人们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听圆字辈八僧齐齐怪叫,十六只手,同时抓住了自己裤腰。 叶孤鸿彬彬有礼抱了抱拳,笑道:“承让,承让。” 心中暗笑:你看出了破法又如何?你让他们光着屁股来打我啊! 史飞龙哈哈大笑,朗声叫道:“妙哉,妙哉!这正是——峨眉少侠一剑出,少林八僧裤带断!明天江湖上的说书先生,可有的发挥了,哈哈哈哈!” 传功长老凑趣道:“我们的弟子编些莲花落,也可以到处去唱。” 武当、丐帮弟子齐声大笑,峨嵋弟子中只有朱重八等纵情大笑,师姐们却都纷纷娇斥,羞脸转身。 灭劫倒不在乎,高声道:“好!我徒儿一剑震九僧,本来能割了九条喉咙,如今只割断几条裤带,宅心仁厚,正合我峨嵋弟子的风采!” 空性不服,大声道:“灭劫师太,你说错了,明明是一剑震八僧,我圆威师侄,乃是被他掌法震伤的。” 空智怒道:“你还嫌不够丢人么?八僧、九僧,又有什么不同?” 低声对空闻道:“师兄,我少林派今日的面子丢大发啦!” 他心地虽然狭隘,对门派的忠心却是日月昭昭,想到千年大派,在自己师兄弟手上露丑人前,一张苦脸越发悲苦,两只老眼中也不由盈满了老泪。 空闻叹道:“我知道,唯今之计,唯今之计……” 他正彷徨无措,忽听师弟空性大喝道:“好啦好啦,圆字辈输给了叶孤鸿,我们少林认了!只是后面一场,我们师兄弟三个,既不要和灭劫一个女流去打,也不要斗武当七侠!张真人,你是老前辈,今日晚辈们在此挑战,你究竟敢不敢应战?” 空闻、空智对望一眼,眼睛齐亮! 二人心想妙哉,空性师弟傻了一辈子,今天却是聪明了,唯今之计,也只有我三个合力挑了张三丰,踩着他武林第一人的名头,方能洗刷了本派这场大羞! 空闻立刻接口:“不错!张真人可敢应战?若是不敢,我少林也不逼迫,这就自行下山。” 武当七侠大怒,正要喝骂,张三丰将手一摆,一步踏出,笑道:“孤鸿这一场打得好看,老道也不由有些手痒。” 围观群豪齐齐露出不可思议神色,片刻之后,欢呼之声冲天而起! 少林三僧齐露喜色,武当七侠满脸担忧,灭劫、史飞龙一皱眉,上前欲劝,忽见周老头儿满身泥泞、杂草,也不知从那个旮旯里钻出,大声道:“你们担心什么?老道士练了先天太极九阴九阳神功,古往今来,也未必有对手。” (本章完) 0238 阴阳相激,凌空渡虚 周老头儿一声大喊,四下众人齐齐向他瞅去,恰好看见一只红毛猴儿,自树林里跳出,奋力将一只果子掷在周老头儿后脑勺上,随即手舞足蹈,龇牙尖叫,扭身便逃。 周老头儿摸了摸脑袋,望着手上果酱,勃然怒道:“呀呀呸!这个猴中鼠辈,宵小泼猴,它岂敢暗算‘江北八怪’!兄弟们,随我去报仇!” 回身一跃,扑入林中追猴子去了。 众人愣了一愣,齐声大笑,都说道:“原来是个痴人!难怪满口大话。” 朱重八七人齐齐一拍脑门,常遇春哀声道:“哥哥们,咱们命苦,这名号尚未打响,便已彻底毁了,我看只好换个称呼,索性叫做‘峨眉七怪’如何?” 朱重八却看得长远,摇头叹息道:“兄弟,没用的,待他老人家转回来,依旧还要叫峨眉八怪。” 他们这里怨声载道,少林三空已然齐齐跃出,并排立于场中,三人身形一展,各自拉开拳架—— 空闻居中,左手下垂,虚按丹田,右手横在胸前,捏成拳状,大拇指却高高翘起,仿佛点赞。 有识货的,低声惊呼道:“这是摩诃指!” 空智居左,双掌互相摩擦数下,呼的分开,一掌高举过顶,掌心朝天,一掌竖直胸前,如合十一般,史飞龙大叫道:“啊呀,这是少林降魔掌,与般若掌并称少林派掌法双璧!” 空性居右,十掌虬张,掌心阴阳互照,却是少林绝学龙抓手的起手式:“抱日式”。 三大神僧架势摆出,宗师风采一览无遗,恰如岳峙渊渟,说不出的好看! 张三丰目不转睛看着,点头赞道:“少林绝技,果然不同凡响。” 三大神僧微微得意,齐声道:“张真人,便请赐教!” 张三丰道:“好,容我想想,该要怎么打架。” 围观众人听的一呆,心想罢了,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三天不练门外汉,四天不练瞪眼看,这老真人不知多久没练功了,临阵还再想该怎么打,这不正是瞪眼看么? 便见张三丰双目放空,自言自语道:“寻常武学,你来我往,拳来手挡,比的是谁的招数精熟巧妙、谁的力道雄浑壮阔,高深武学,后发制人,似慢实快,比的是谁对武学理解的深刻,谁把身体控制的细微,那么顶级武学呢?只许我打你,你打不着我?嘿嘿,其实说来说去,比的终究还是力道本身,功高一层压死人……” 空智焦躁道:“张真人,你若不比,大可认输。” 张三丰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微笑道:“神僧稍安勿躁,且瞧老道这一招如何。” 说罢两只大袖一摆,一阴一阳两道真气,訇然冲出,撞在地面上一阵激荡,原本无形的真气,渐渐凝为一黑一白两道气流,阴逐阳、阳逐阴,二力相互追逐,越转越快,气流尾部拉尖、头部浑圆,便似两尾大鱼般旋转不休。 随即张三丰周身一震,气机鼓荡,慢慢向上飘起,直到离地两丈有余,这才停止上升,高大身形,就这么凭空而立,脚下阴阳二气飞转,黑白变幻,似真似虚。 满场众人,都不由呆呆仰头,张大了嘴,直以为身在梦中。 便是叶孤鸿,亦不由把眼揉了又揉,方才确信,这老道竟然真个凭空飞了起来! 群豪也都渐渐明白过来,眼前一切,竟是真实! 这些人也都是练家子,如今陡然目睹武学中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极高境界,心中那份震撼与激动,真個难压难抑,也不是是谁率先大叫道:“张真人,天下无敌吖!” 这一嗓子极为高亢,尾音都破了,端的雌雄莫辨。 只是无一人去嘲笑他,但听訇然一声,数百人齐声高呼:“张真人天下无敌!” 灭劫呆呆仰头凝望,朱唇动了动,虽然没发出声音,心中也自认同了众人的呼喊。 史飞龙涨红了脸,跟着众人大叫数声,忽然一指少林三僧,大笑道:“你们三个秃驴,还摆什么架势?张真人已至凌空御风境界,你们还想和他打么?” 少林三僧本来也看得瞠目结舌,闻听此言,齐齐一震,回过神来。 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茫然神色,空闻毕竟老而弥坚,率先镇定下来,低喝道:“我辈少林僧侣,纵然力不能敌,也绝无不战而降之理!出手!” 将身一纵,跃起两丈,大拇指连连捺下,三道凌厉指力接连发出。 厉害的是这三道指力,一道快似一道,第三道指力飞快追上前一道,却不抵消,而是融汇壮大,随即又追上第一道。 顷刻之间,三道力合为一股,速度陡增,所过之处,空气波纹乍现,仿佛凭空浮现一道白练,激射张三丰眉心而去,正是摩诃指绝杀招数,“三入地狱”! 这一招修炼极难,拇指每捺,劲力飙出,皮肉筋脉皆要受伤,便似入了一回地狱。 连捺三指,更是痛不可当,因此叫做“三入地狱”。 这一招威力浩大,但出手必伤人命,而佛门慈悲为怀,因此伤人前先伤自身,便是让学此武功之人,心存忌惮,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杀伤人命。 似这一招,空闻自练成来,还是首次动用。 武当七侠都是一惊,心道这三僧敢挑战张三丰,果然不是没有底气,便是这一招“三入地狱”,武当七侠中,无伦宋大、俞二,都没有挡下的把握,最多只能同时出招,力图拼个两败俱伤。 空闻出手同时,空智也是一声大吼,高举过顶的手掌,猛然如翅膀般划下,掀起劲风激荡,全身一顿一起,趁势弹出,胸前手掌猛然推出,直取张三丰小腹,却是降魔掌的拼命绝招:魂散魔消! 他这一招又快又猛,全身劲力尽数集中掌上,周身别无防护,取意乃是魔高难伏、仁人志士舍身而灭! 空性亦与两个师兄同时出手,只见他脊椎猛然一拧,哗啦一声,背后僧袍炸开,背后一条条肌肉,便似活转一般,身体冲天而起,恍若龙影腾空,双爪急舞,一瞬间也不知攻出几十几百招,漫天爪影,笼罩张三丰下半身。 这三僧同时出手,各取一端,配合默契十足,满场高手,无不暗自叹服—— 少林三大神僧名垂江湖二十年,真非幸至! 却听张三丰一声清啸,双臂左右伸展,自右及左一转,黑白二气隐现空中,那圈儿由大及小,随着双掌转到胸前,凝成一副阴阳太极图案,旋转不休。 三僧只觉一道无法抵御的引力,扯动气机,原本上中下三道攻击,尽数被引至中间,无声无息没入太极气旋之中。 三僧大惊,各自再要发力,便见张三丰微微一笑,低声道:“原来如此……因果果因,竟可逆乎?” 捧在胸前的双手,忽然自左及右,回转半圈,那凝缩的太极阴阳气团,瞬息间再度变大,三僧只觉眼前一炫,脑袋里嗡的一声,手脚身躯,都难自主,及回过神来,三人好好站在原地,依旧摆着摩诃指、降魔掌、龙爪手的起手招数。 至于方才种种,要不是张三丰立于半空,缓缓将手方回身侧,三人几乎以为是一场幻觉。 三僧目光呆滞,空闻喃喃道:“这、这还是武功么?” 张三丰听了,眨眨眼,抬头望天,摇头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武功,武功是什么?” 袖子一摆,一步步自空中走下来,仿佛脚下有无形的台阶一般。 眼神扫过场中,忽然一笑:“打完了,看够了,远桥,让伙房煮面条,请大家都吃一碗,各自回家去吧……哦,不要让人说我们小气,面里多放些猪油。” 满场鸦雀无声,史飞龙咕叽一声,笑出声来,扭头对两个长老道:“张真人都成了神仙,竟还记仇——面里放了猪油,和尚如何吃得?” (本章完) 0239 招乎不周,多蒙盛待 张三丰名垂江湖七十余年,曾和他动过手的、见过他动手的,早已死的干干净净。 便是他七个徒弟,也只知师父武艺深不可测,若问究竟多深,亦是一头雾水。 不然此前三神僧挑战,弟子们为何争先恐后上前? 便是生怕师父出手,有所不测。 武当七侠尚且如此,遑论其余? 因此江湖中许多高手,自家武艺练到了百尺竿头的境地,总不免生出念想—— 我这等本事,比之武当那位张真人,只怕也最多差上一线吧?嗯嗯,他的功力或许深厚些,但若是生死较量,我占了年轻的便宜,鹿死谁手,只怕难说…… 少林三空、峨眉灭劫,乃至史飞龙等不少人,多多少少,都有类似想法。 直至今日。 本以为要看一场张真人大战三神僧的好戏,如今看下来,“大战”二字,当真如何说起? 三神僧那般顶儿尖儿的武艺,也刚刚够格,充当三个靶子。 众人这一下总算看清楚了。 原来我们差的这一线,乃是天地一线…… 没听说谁练武,练到在天上飞的。 口服心服。 因此张三丰说要请大家吃碗面各自回家,数百豪杰,齐齐露出和蔼、厚道、知足的笑脸:“啊呀,多谢张真人,叨扰,叨扰!” 至于什么龙门镖局的血案,人家不是说了么?那是神鹰教下的毒手。 也别说夫妻什么的,张翠山彼时还不认识野清清呢,婚前债务,各人归各人。 至于谢谦,谢谦是谁? 屠龙刀,什么屠龙刀? 还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就问你,拿了屠龙刀能飞天么? 此刻满堂群豪,无不念头通达。 这正是:满天乌云散,一殿笑谈声。 武当派的火工道人这时成了最忙的人,呼呼煮面条。 其实伙房里的面条都不够。 也幸好群豪来贺寿,许多人在山下小镇买了些寿面,也算是自备伙食,武当山就出个柴禾钱。 武当三代弟子们发动起来,宋书铭领衔,把房前屋后自家种的蔬菜,能拔就拔,能割就割,切吧切吧煮吧煮吧,铺在面条上,好歹显得不那么单调。 至于张真人心心念念的荤油,哪里够这么多人分的? 也只好看人下菜碟,那些成名英雄,帮派首领,面里飘着香喷喷一层油光,弟子门、帮众们就吃素面吧,素面清肠解腻。 武当七侠都亲自帮着递碗送面,连声道歉:“招乎不周、招呼不周。” 群豪都真心诚意说:“见外了见外了,多蒙盛待。” 少林三僧也不曾走,三个加一起两百岁的老僧,膝盖并膝盖、肩膀并肩膀,驼背哈腰,眼神无光,呆呆坐在椅子上。 莫声谷端来面条,三人接过就吃,吃着吃着,呆滞的眼神动了动—— 心道武当山武功厉害也就罢了,怎么面条也比我们少林的更香? 热热闹闹吃罢,神拳门等帮派先行告辞,夏兜、谭无敌、河间双煞等人,亦随之而去。 华山、崆峒、昆仑,寒暄几句,各自离去。 最后是少林三僧,眼见众人走尽,方才恍然大悟一般,起身深深一揖,领着九個弟子,行尸走肉一般,下了武当山。 史飞龙本来也要请辞,却被张三丰留下,笑道:“不相干的人都走了,剩下自家人,不好好喝一碗老道的寿酒,欲待哪里去?” 史飞龙激动的满面通红,传功、执法长老亦是笑逐颜开,同来的丐帮弟子,人人把脊背挺得笔直,深以和武当是自家人为荣。 当下张松溪、张翠山、殷利亨、莫声谷,带了十个弟子,飞马下山采办酒肉。 当晚,武当派、峨眉派、丐帮、金鞭门,大伙儿欢聚一堂,欢呼畅饮,为张三丰祝寿。 酒至酣处,不免有人问起张三丰如何竟能陆地飞腾,张三丰借着熏熏之意,口说手画,演说武学中无上妙谛,自灭劫、史飞龙以下,人人都觉大有收获。 次日,史飞龙辞行,又被张三丰留住,对他道:“我的徒儿要成亲了,史帮主喝一杯喜酒再去。” 三天之后,武当山再次张红挂彩,六弟子殷利亨迎娶季筱蓉,八弟子扈大牛迎娶汪南姑,真正是好事成双,而这一次再没有恶客临门,众人欢笑畅饮,快乐无边。 四月十四,丐帮、金鞭门联袂下山。 四月十八日,张三丰耗数日之功,将太极拳传给叶孤鸿,再度闭关。 灭劫本要回返峨眉,却是叶孤鸿劝说留住,只让唐珙、周智兴,带着一众女弟子和江北八怪,先归师门。 临行之前,叶孤鸿同朱重八等人谈了半夜,嘱咐彼等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七月,张三丰出关,将所悟九阳功,授予叶孤鸿、扈大牛、张去病,随即再度闭关,正式参悟先天太极九阴九阳神功。 张三丰根据武当、峨眉传承功法,新创九阳功,为示与原本区别,更名为九阳玄功。 叶孤鸿当即着手修习九阳玄功,细细体会,却比原本的峨眉九阳功强出甚多,且道理清晰,对于修行者的天赋要求,亦降低了许多,灭劫得知,心中大喜。 叶孤鸿一面修习,一面把心得教给扈大牛、张去病,二人身体,因此日趋好转。 暑往寒来,日月如飞。 转眼到了一年之后,扈大牛、张去病修习九阳玄功皆有小成,加上扈大牛不断用针下药,二人体内寒毒尽数拔出。 此时已是至正七年(1347)七月。 七月十五,张翠山思念爱妻心切,禀明了大师兄,携了爱子,要去神鹰教寻野清清。 宋远桥怕他路上遭人暗算,点了张松溪、莫声谷二人随行。 张去病既去,叶孤鸿也自解脱,次日告别了宋远桥、俞莲舟等人,和师父灭劫下了武当山。 下得山来,师徒二人安步当车,一直往汉江行去。 灭劫一面走,一面笑道:“你要尽师父责任,在武当山耽搁了一年有余,全不管本派没了掌门,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哩。” 这时叶孤鸿已满十八,身形越发挺拔高大,笑嘻嘻道:“净玄师姐老成持重,唐兄思绪周到,又有周大哥坐镇,谅也无差,金师姐、魏师姐几次送信来,不是说道万般都好?” 灭劫道:“好吧,你也长大了,能做的主,便让你做。为师同你做完这一桩大事,恩仇尽了,以后也懒得再下山,便在家里钻研武功、教授弟子。” 她背上背着长长包袱,里面却是镇派的倚天宝剑,却是过年时,特意写信让唐珙等人专程送来,为的就是做她所谓的“大事”。 二人走了十余里路,眼见汉江在望,忽然一个年轻英俊的僧人,自码头走了过来。 三人走近,那僧人合十为礼,恭恭敬敬道:“这位师太,这位施主,小僧有礼了,小僧首次涉足此地,想请问若去武当山,可是从这条道路行去?” 灭劫把这僧人一看,见他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但是呼吸悠长,近乎不闻,心中不由微震,暗忖道:这小和尚年纪轻轻,比我家孤鸿也大不了几岁,如何内功这般高法?如今江湖公认,我家孤鸿乃是年轻一代中的第一人,但仅以内功论,也未必比这小和尚高去哪里。 心中有些不快,板着脸道:“你是哪里的僧人,要去武当何干?” 灭劫说话不大客气,那僧人却没不悦之色,心平气和答道:“小僧乃是少林弟子,法号红叶。之所以要去武当山,是因武学上有些困惑,思量再三亦不能通达,因此焦虑难安,近日闻得武当张真人以武合道,位列仙班,因此想来向他老人家求教。” 灭劫皱眉道:“少林寺却没红字辈,你端的是何人?竟敢在贫尼面前耍花样?” 那僧人再次合十:“阿弥陀佛,小僧岂敢妄语?小僧自是福建泉州少林寺下院的弟子,所传班辈,与嵩山少林寺有所不同。” 灭劫奇道:“南少林?南少林与世无争,少有弟子在江湖上行走,你倒是个异数。不过伱是少林弟子,既有武学上的疑惑,何不去嵩山请教你自家前辈?” 那僧人沉默片刻,神情露出些无奈:“嵩山少林受了蒙古人的册封,我们福建弟子,对此有些不以为然。况且……不是小僧说大话,我福建少林下院,也有几位武艺高明的大师,他们亦都解答不了小僧困惑,嵩山少林,怕亦难外。” 这话一说,灭劫好奇之心不由大起。 (本章完) 0240 少林红叶,请战玉侠 灭劫扪心自问,这几年来,武林中若论进步最大,少年一代,当以她徒弟叶孤鸿为魁,老一辈中,应是以她自家为最! 尤其在武当山这一年。 灭劫为人虽好面子,不肯公然转练张三丰创出的九阳玄功,但是这门神功得以出世,里面毕竟有峨眉功劳,看一看功法,总不为过吧? 于是细细研究之下,又加上张三丰开讲武学中阴阳大道所得领悟,竟也被她别出心裁,以峨眉九阳功为基,重新创出一门更加适合女子的功法,取名为六阳灵枢诀。 九者阳也,六者阴也,六阳亦含阴阳之意。同时此功法主练手三阳、足三阳六条经脉,亦谓六阳。 且这六条经脉皆汇于头部,所谓六阳魁首,功夫火候足时,可增悟性、益智能,使人眉发长青,至死不显老态。 尤其不显老态这一点,灭劫大是得意,自以为世间女子所练内功,无一能超出自己所创武学。 她又不爱与人交际,在武当住了一年多,大半时间都在闭关。 一面把峨眉九阳功的浑厚功力,渐渐转化为六阳灵枢功力,一面钻研剑魔玉书,功力、境界、武艺,都是与日俱增。 如今在灭劫心中,自己已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 至于张真人,灭劫以为彼已修成陆地神仙,列入排行,却是太不公平。 此刻听这小僧红叶说,本寺高手都难解他疑难,又称北少林高手亦不足解惑,灭劫心中胜负心顿时生出。 略一思索,大方道:“实与你说,贫尼和徒儿,今日方离武当派,武当张真人如今正闭关参悟无上神功,你若去寻他,只怕有的等了——你若信得过贫尼,倒不妨把你困惑说出,贫尼自替你释疑解惑。” 红叶闻言讶然,但是灭劫一身大宗师的气概,坦坦荡荡,宝相庄严,却也由不得他不信。 只是这毕竟与他初衷不符,一时不免有些踌躇。 叶孤鸿在一旁看了半天,轻笑插口:“小师父,你此行能遇见我师父,实是你的缘法。我师父的名号你应也听闻,乃是峨眉派当代掌门……” “灭劫师太!”红叶一惊,随即看向叶孤鸿:“那么施主莫非便是‘峨眉金童’叶孤鸿?” 叶孤鸿摇头一笑:“这绰号还是七八岁时人家叫的,如今伱看我模样,叫做金童,是不是有些太装嫩了?” 他这话带着开玩笑的意思,红叶却信以为真,认真思忖片刻道:“施主品貌,恰如临风玉树,若是金童二字不喜,小僧倒愿赠施主‘玉侠’二字。” “峨眉玉侠?”灭劫眼前一亮,看着小僧,顿时觉得顺眼多了。 红叶定定望着叶孤鸿,眼中忽然流露出浓浓战意,舔了舔嘴唇,轻声道:“小僧自福建南来,于人烟稠密处,多听人传说施主本领,又道去岁武当派一战,施主于天下群雄目前,以一敌九,大胜嵩山少林九个圆字辈高僧……其实若是推算起来,圆字辈僧侣,正属小僧师叔伯一辈。据小僧想,能随三大神僧来武当的,至少也当掌握了两三门少林绝艺,乃是同辈中佼佼人物,呵呵,以施主年龄而论,当真令人难以置信。” 叶孤鸿哈哈一笑,卓有趣味望着对方道:“小师父,大丈夫有话直说,你何必绕来绕去?你是觉得传言难信,想试一试小弟的本事?” 红叶眼中战意愈浓,舔嘴道:“若蒙允可,小僧感激之至。” 叶孤鸿点点头,解下背后行李包袱,信手一抛,偌大包袱飞出五六丈,稳稳挂在一颗大树的树杈上。 红叶见他不经意间露这一手,眼神一亮,解下包袱,轻轻放在旁边石头上。 叶孤鸿笑道:“师父,徒儿和这小师父较量几合。” 灭劫自无不允,点头道:“比武切磋,点到为止。” 红叶退后两步,缓缓拉开一个拳架,灭劫不识他拳法,但觉法度森严、气势不凡,不由笑道:“啊哟,看来南少林中,倒是出了个了不得的晚辈。” 红叶轻轻说道:“福建少林拳法,与嵩山少林颇有不同,这一路五行拳,乃我寺单传绝学,叶施主小心了。” 叶孤鸿笑道:“你来。” 他“来”字方才说口,红叶蓦然一声虎吼,迎胸一记虎爪拍出。 这和尚说话温文,举止有礼,却不料拳法如此刚猛,尤其这一声吼,声势涛涛,真有猛虎下山的威风。 但见他五指分张,各往掌心勾拢,真如老虎爪子无异,一招既出,全身即至,两丈距离一掠而过,势如猛虎跳涧。 叶孤鸿眼睛一亮,只觉对方这一招,以掌(爪)领身,全力扑击,倒同降龙掌中“见龙在田”颇为类似,威力当也不容小觑。 他晓得若是左躲右闪,对方必有厉害后招,索性凌空蹿起,双手抱胸,单足踏落,足背反勾,脚后跟直踏对方脑袋。 这一招无门无派,纯属即兴发挥,只闻呼的一声,风声沉重迅捷,若是当真被他踩中,只怕当即便要昏迷。 红叶人在空中,本来不好抵挡,但他应变也是及快—— 直击的虎爪往下一拍,肩背头颈,随之向下栽去,恰好避开了叶孤鸿脚踏,左腿却直翻起来,借着拧腰力道,猛地扫向叶孤鸿腰部。 红叶这门五行拳,颇是高明,说是一门,其实共分五路,发力技巧上,各自对应五行五脏,金木水火土是也。 又是象形拳,分为龙虎豹蛇鹤五路,可以单独施展,也可以参杂应用。 此刻红叶所用变化,便是虎形拳转豹形拳,那倒扫一脚,正是豹尾脚十二般用法之一。 叶孤鸿缩回小腿,发力弹膝,二人双腿一撞,红叶趁势把后腿奋力一摆,顿时脚重头轻,倒转回身站稳。 叶孤鸿却是借力凌空转了半圈,呼呼呼三脚横扫而出,凌厉凶狠,正是桃花岛扫叶腿的招数。 红叶四指首节手指与拳背平齐,前两节指头紧紧勾回,拇指贴在掌侧,拳头内扣,如豹子头一般形状,呼呼几拳,以凸出指节击打叶孤鸿脚背,却是豹形拳中一招“金豹弄球”。 叶孤鸿这几脚踢得及快,红叶出拳却也丝毫不慢,叶孤鸿内力布满脚背,两下接连相击,红叶内力不敌,连连退后几步,但是功架却是纹丝不乱。 叶孤鸿几脚踢完,人已落地,双手一反,使出截手九式,近身强攻,红叶腰背一弓,双手捏成龙爪,见招拆招,竟是寸步不让。 叶孤鸿大笑道:“不错不错,同我交手的九个圆字辈,没一個及得上你!” 说话间,竖直手掌,已把花团锦簇的落英掌法施展出来,双腿此起彼伏踢击,正是以快打快的“狂风绝技”。 红叶屏住一口气,拆了二十余招,手脚不由渐乱。 (本章完) 0241 崖山遗物,受命于天 二人须臾间交手数十合,叶孤鸿心中也自高看红叶一眼。 这和尚年纪轻轻,但内力功底极为扎实,一路五行拳法,深谙其中三昧,爪掌拳指啄切换自如,龙虎豹蛇鹤妙象迭出,叶孤鸿甚至隐隐恍惚,真个对上五头禽兽也似。 暗赞道:果然是天下之大,英才辈出,这和尚的武艺,还在我唐珙姐夫之上,比之莫师哥的拳脚,也只逊色一线,难怪他闻我战绩,还敢挑战。 及他使出狂风绝技,拳如骤雨,腿似狂风,一身内力滚滚如潮,其声势惊人无比,红叶渐落下风,苦苦支撑之余,眼神愈发闪亮,低呼道:“了不起!这便是你以一胜九的绝技么?” 叶孤鸿微笑道:“少林九僧各怀绝学,仅仅如此岂能胜他?小师父看好了——” 暗提一口气,招数陡然一变,已把幻雪飞云掌使出,呼呼几道掌力拍出,却是凝而不散,周游空中,盘旋不定,直到叶孤鸿气机一引,方才同时炸落在红叶身上,嘭嘭嘭嘭,打得这和尚凌空飞起,却被叶孤鸿轻轻扶住。 红叶站定,摸了摸身上痛处,眼神里满是惊骇,摇头道:“这般绝学,简直旷古绝今!叶施主,难道你已天下无敌了?” 原来叶孤鸿在武当一年,亦非虚度。 他除了专练九阳玄功,把一身内力凝萃的更为坚实,亦苦苦钻研太极动静之理,如今无形掌力拍出,不惟俱有白虹掌力转折自如的特性,更能凝聚数息不散。 莫要小看这点改变,若是任他施为,一口气布下数十道掌力,仅仅叶孤鸿一人,便能造成群殴对方的效果。 而这一手本事,便是他师父灭劫师太,因不曾学太极拳缘故,也自难以掌握。 “天下无敌?”叶孤鸿哑然失笑:“且不说天下之大,奇人辈出,只我师父在此,胜我何止十倍?” 红叶缓缓点头,心道怪不得峨眉和武当这般交好,看来灭劫师太的武艺,比之张真人,只怕也在仲伯间,难怪敢说要帮自己解惑。 当即冲着灭劫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修为短浅,陷入知见障不可自拔,慢待高人,还请师太勿怪。” 灭劫师太笑道:“心中所知,不过双目所见,你还年轻,将来走得远,看得多,眼界自开,却也不必在意。” 红叶听她言语中颇有禅机,愈发膺服,点头称是。 回身去取了自己包裹解开,拿出一个布包,打开来,又是几层油纸紧紧包着,再打开来,却是一本册子。 红叶珍而重之取在手中,说道:“好让师太和叶施主知晓,三年前,小僧奉了师父法旨,送一封书信去往广州六榕寺,信件送至,小僧听说宋元崖山海战故地,离此不远,便独身前往凭吊,见那崖山上行宫、军营,尽数残破不堪,询问本地人氏,知是元军水师杀至之时,宋军军民十余万,自焚宫营,尽数上战船抵死顽抗……” 说到此处,红叶声音加快,渐渐激动:“小僧行走于残垣断柱间,遥想前人风骨,不觉泪零,正悲怆间,有天雷劈击地面,地陷一坑,小僧走去观看,却见有一银箱,启而视之,共有两物,其一便是这本秘籍。” 说罢双手捧着,恭恭敬敬递于灭劫。 灭迹听说是宋廷遗物,心中好奇之极,但是她乃是当代大宗师身份,自然要拿捏架子,摇头笑道:“你的缘法,递于贫尼何意?” 红叶道:“小僧得此秘籍,看出此册所载功夫,高妙之极,以我师父话说,足以再造先天,超凡入圣!只是却有一桩大为难处,令我恩师都百思不得其解。恩师及三位师伯,为解此谜,三年来昼夜苦思,殚精竭虑,以致于心力憔悴,陆续圆寂。” 红叶双眼微红,语带悲怆:“恩师临去前,特地嘱咐小僧,让我持此秘籍,来武当请教张真人,若张真人亦不能解,则令小僧将此册烧毁,不可使其流传于世间。” 说罢叹了口气,又道:“小僧先前,非是不肯同师太请教,只是吾师曾言,此秘笈所载太过高明,习武之人一见,必然难以自持,只是若非功参造化之高人,绝难堪破其中奥秘,那么一来,或伤残肢体,或如我师父、师伯般耗尽心力,却是害了观看之人。” 叶孤鸿哂笑道:“小师父,小弟自习武来,也得过几门厉害功夫,岂有这般吓人?武功嘛,能练则练,不能练则不练,何必过于执着?” 红叶微微摇头,认真望着叶孤鸿道:“武功或者如此,可是若是……超凡入圣、成仙成佛呢?” 叶孤鸿一笑,本想说他所言太过荒诞,但脑子里忽然闪过张三丰凭空立虚的身影,想了一想,收起笑容,点头道:“若是那样,的确不能以常理视之。” 灭劫大约也和徒弟想到了同样一幕场景,呼吸微微见促,说道:“若这般说,此秘籍果然有些古怪,不然南少林几位大师,不会如此执着。” 伸手接过秘笈,只见封面之上,墨迹绰约,勾勒出一朵活灵活现的葵花。 灭劫看了片刻,轻轻一翻,便见扉页上书着十六个大字:“欲练此功,必先自宫,身清心定,幻魔皆空。” 眼神一扫,顿时大吃一惊:“天下武功,哪有这般古怪要求?这算是什么邪门路数?” 叶孤鸿大奇,忍不住凑过头要看,灭劫惊呼道:“你万万看不得!” 身形一转,移步至数丈外,自行望后翻阅。 叶孤鸿见她越看越是入神、神情越来越是凝重,又隐含着难抑的激动、震撼,心中越发好奇,只是师父不给他看,一时也无可奈何,索性岔开话题,问红叶道:“小师父,你说那银箱中,有两件物事,一是这本秘籍,另一样却是什么?” 红叶踌躇片刻,神情有些挣扎:“那件物事,若说起来,只怕比这秘籍更加重要……嗯……罢了,以你名望,想来不至于勾通蒙元,小僧便告诉你——” 他下意识看了看四下,低声道:“那箱子里,另一件物事,乃是传国玉玺。” (本章完) 0242 非男非女,无欲无魔 “传国玉玺?” 叶孤鸿微吃一惊,回想片刻,皱眉道:“始皇帝以和氏璧雕的那块?不是早就失落了么?” 红叶摇头,轻声道:“此宝传承有序,史书明载,秦灭后为汉所得,王莽篡汉,索取玉玺,太后掷玺于地,破损一角,补以黄金。后来晋怀帝司马炽为前赵刘聪所擒,并得其玺,又为后赵石勒所得,石勒于玺侧面加刻了‘天命石氏’几字,以此几点特征,可谓极易明辨。” 叶孤鸿心道这和尚没见识过卖假古董的,人家就喜欢这种特征明辨的货色。 不过听他如数家珍,倒也有些佩服,赞道:“不料小师父如此博学多闻。” 红叶脸色微红,摇头道:“不敢当施主夸赞,其实是得了此玺后,小僧专门研究典籍,又请教了不少大儒,这才略有所知。” 叶孤鸿暗赞其坦荡,问道:“这般说来,小师父所得之玺,果然是那一块正宗的?” 红叶点头,详细说道:“石勒刻玺二十年后,冉魏得之,后为东晋将领骗走,复归司马氏,至南朝宋齐梁陈,隋朝一统,得此玉玺,至国亡,萧后携之遁入漠北突厥,贞观四年,李靖讨之,萧后及炀帝之孙扬政道复归中原,玉玺遂入李唐之手,及至唐末,朱全忠夺玺,建立后梁,又为李存勖所夺,持玉玺建立后唐,后唐亡时,末帝李从珂自焚于玄武楼,传国玉玺就此失踪。直至前朝哲宗年间,有农夫于田亩间掘得,献于朝廷,哲宗令十三位大学士多方考证,确认即始皇帝所制玉玺。” 叶孤鸿听的津津有味,红叶又道:“靖康元年,汴梁为金国所破,传国玉玺与徽钦二帝,都被金国掠走,此后便销声匿迹,蒙元灭金、灭宋,都不曾得。直至五十余年前,有人于大都持玉玺叫卖于世,为宰相伯颜所得,伯颜又将那所谓玉玺,连同蒙元历年缴获得各国历代印玺全部磨平,分发诸王公大臣刻制私章……呵呵,叶施主以为,伯颜此举若何?” 叶孤鸿笑道:“小师父这是考校我?嗯,传国玉玺乃是华夏正朔之象征,区区蒙元,以外族掌中国,若得了玉玺,便可传扬天命所归,于他统治极为有利,那伯颜大概是个傻子,才会磨平了字迹送人。” 又接着道:“况且他磨平那诸多印玺,为何早不磨,晚不磨,偏偏等到这所谓传国玉玺入手才磨,岂不是欲盖弥彰?再者,那传国玉玺若是有人得之,献给哪位权贵都要得享重赏,大傻子才当街叫卖,还这么巧,偏偏在他元大都叫卖?我瞧伯颜这场戏,演得着实潦草。” 红叶鼓掌笑道:“叶施主果然高见!其实那银箱里,还有薄薄一纸,乃是宋朝太傅张世杰所书,写明了其中因果——却是当年随徽钦北狩的一个小太监,颇有忠义,又兼天才绝伦,于北国数十年间,苦苦练成一身绝艺,本欲保二帝归还,谁知武艺大成时,二帝都已老死,这太监无法可想,强闯金宫,夺得玉玺杀出,归返南国。” 叶孤鸿不由赞道:“壮哉!” 红叶叹道:“可惜南国此时偏安多年,君臣耽于享乐,更无收复河山之心。虽得了玉玺,反怕金国以此为由兴军攻伐,故此丝毫不敢声张,秘密藏于深宫……直至崖山一战,太傅张世杰、左相陆秀夫,虑不能脱,遂以银箱装了玉玺,和当年那忠义太监所遗秘笈,埋于行宫地下,放火烧毁行宫,只巴望汉家后人侥幸掘得,据秘笈修成盖世武功,再持玉玺寻一明主,扶保其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叶孤鸿奇道:“既然有缘掘得银箱,可见天意所钟,为何不修成一身本事,自家招兵买马,还要为别个做嫁衣裳?” 红叶苦笑一声,正要说话,便听灭劫道:“因为这套武功固然厉害,但若是谁人修习,便再也不能当皇帝了。” 二人说话时,灭劫已把秘笈看了一遍,此时听见二人议论,正好接口。 红叶听出她话里意思,急忙道:“以师太之眼界,也不能解那第一关的难题么?” 灭劫脸色微红,摇头道:“这套武功,委实了不得。你要说它光明正大,其实也不错,真正是大道如青天,扶摇九霄上,种种奇思妙想,令人不禁叫绝。贫尼平生所见武学不在少数,说是以此秘笈为最,当非虚言!” 叶孤鸿不由动容,灭劫的眼界之高,在当今武林,除了张三丰,只怕不做第二人想。 不说九阳功,单是剑魔玉书,便已承载了高明无比的武学思想,可是按她语气,竟然还在这葵花秘笈之下。 却见灭劫赞叹一回,又皱眉道:“这门功法的路子,本是极正的,说是道家玄门正宗也不为过,只是修炼的法儿,却是太过别出心裁。要知道家的高明功法,大都遵循正道,缓缓图之,越到后面进步才能越快,可是人寿有限,不待修至后期,寿限已然先至,便是全真祖师的《先天功》,听张真人话里意思,也难脱这个窠臼。” 红叶连连点头。 灭劫露出向往之色,道:“可是这门功夫却大不同,若是照法修习,以贫尼浅浅推断,怕是一年修为,足能收别的功法十年成就,那么数十年下来,便等同人家修炼数百年的功力,有这般前无古人的雄厚功力,寿算大限,未必便不能打破,那么红叶小和尚所谓的超凡入圣、成仙成佛,也非不可能之事,只是……” 灭劫说到这里,愣愣半晌,忽然摇头:“只是这世间,本没有真正的捷径。孤鸿,还有小和尚,你们且记好了,好比我们要往大都去,那么循官道而行,自然安全、便利的多,这条官道,便如同一般的绝学。可你如果要求快,则要取一条直线,遇山翻山,逢水涉水,这便最快!然而快则快矣,山高险峻,又有猛兽毒蛇,水势磅礴,潜藏吞舟鼋蛟,路途危险何止倍增?这本秘笈,便是这条翻山涉水的直路。” 红叶露出恍然神色:“原来如此!师太这番说法,着实真切,那么这些猛兽鼋蛟,便是……” “便是欲火心魔!” 灭劫斩钉截铁说罢,把手中册子一抖:“此功练法,全系取巧而成,所走经脉穴位,皆是人身最敏感之处,功法一行,内热自起,欲火如沸,心魔如潮,稍有不备,便不免走火入魔,功散魂消,便似人走在高山峻岭的崎岖小道上,还灌了几肚子烈酒一般。” 说到欲火什么的,灭劫微微羞赧,随即压下情绪道:“小和尚方才说此功是個宦官所创,那便再合理也没有了,这条行功路线,男人想不出,女人想不出,也只有非男非女的宦官才能想出。” “所以这第一关……”红叶苦着脸叹息道。 灭劫眼一瞪:“所以第一关便是要做个太监!女人便一点办法也没有,男人唯一的办法,便是把自己变成太监。当然,还不能是一般的太监,该有的根骨天资,也一点也不能少,不然纵使修持,也难大成。” 叶孤鸿笑道:“原来如此!可是大好男儿,既然根骨天资不凡,练什么武功不能有所成就?就算这功夫成就更好,又何必去练?” “倒也未必。”灭劫摇摇头,轻声说道:“真若是练到神仙境地,逆反先天,断肢重生,也未必就不可能。不过此事实在太过冒险,孤鸿你是想都不必想了。” 说罢毫不留恋地把书丢给红叶:“你这小和尚反正也不讨老婆,倒是可以试试。对了,你那玉玺放在哪里?” 红叶一愣,随即气苦,我不是你徒弟你不心疼是吧!口中却道:“玉玺太过珍重,小僧把他藏在了寺院后山一棵大树下。” 灭劫理直气壮道:“藏得稳妥便好,待贫尼和徒弟了却一桩大事,便去南少林问伱取来。” (本章完) 0243 得来容易,去路艰难 红叶一愣,看着灭劫坦荡神情,嗫嚅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那个玉玺,小僧要按张太傅遗命,择一个明主方能给他……” 灭劫一指徒弟,天经地义般说道:“很明显,我峨眉派叶孤鸿,便是这个明主!” 红叶、叶孤鸿面面相觑。 斯时天高云淡,一只出巢觅食的乌鸦,嘎嘎叫着飞过。 叶孤鸿脑子陡然浮现一副久远之前的画面—— 一个露出半截屁股的单眼皮少年,当众打了一套莫名其妙的拳法,自信满满说道:很明显,我就是这种人(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 忍不住哈哈一笑,双手叉腰,仰起头道:“怎么?小师父难道信不过我师父?” 红叶呆呆望着他,又看了看灭劫。 灭劫一身宗师气派,作假不得,况且方才对葵花秘笈的诠释,鞭辟入里,红叶心中极为服膺。 叶孤鸿高大俊朗,笑容温暖,和蔼可亲之中,自有一股让人愿意相信的力量,至于武功,更是不必多说。 红叶的脑回路一时有些转圈。 他自幼生长南少林,少于外人交往,虽然天性聪颖,却还没学会直接向别人说不。 于是看着面前理所当然的师徒俩,居然心想:这個叶少侠出身名门正派,未及弱冠便名满天下,而且待人很好,方才打倒我时还特意来扶我,若说他有明主之姿,似乎也不为过…… 舔了舔嘴唇,结结巴巴道:“那……那好吧,回头……回头你们来本寺,取了玉玺便是……” 说到这里,忽然竟有些惭愧,面红道:“可惜小僧练不了那位太监前辈的秘笈,只怕不能扶保叶施主成就大业……” 叶孤鸿笑道:“驱除鞑虏,要普天下千千万万汉人一起努力,不是你我一两人就能成就的事业,更不仅仅在于武艺高低,若只说武功,蒙元朝廷中高手难道少了?小师父宅心仁厚,真要帮我,有的是用你之处——” 他把手一背,眼含笑意,侃侃谈道:“小师父若愿还俗,那么以你的才情、品行,牧民一方,使百姓安居乐业,想必不难。若只想为僧,那么以佛法智慧,开解愚昧众生,抚平世道人心,亦是极为杰出的贡献!总之你我既然生逢当世,恢复汉家河山这份大业,总要并肩担起,方不负这七尺躯壳。” 一番话说罢,红叶忍不住热血沸腾,心中的一点疑虑、茫然,也自荡然无踪,忍不住沾沾自喜想道:看叶施主谈吐,果然是书中明主模样,贫僧我眼力倒是非凡,总算不辜负张太傅的遗令…… 当场满脸虔诚,庄重合十:“阿弥陀佛!有了叶施主这番话,小僧心底,也忽然对以后期待起来。小僧这就回返本寺,学文练武,只盼施主早日到来。” 灭劫见这颇为出众的小和尚对自家徒儿心悦诚服,不由大喜,再看他时,只觉光头都光的那么顺眼,和蔼微笑道:“你都到了武当山下,如此回去,岂不是入宝山而空返?你顺着此路,自去紫霄宫,说灭劫师太引荐你去向张真人求教,请他老人家务必赐见,他老人家功返先天,对这门功法,必然别有一番创见,伱纵然不能练,也必然大有收获。” 红叶听了大喜,合十谢过灭劫,又告别叶孤鸿,依旧往武当走去。 灭劫也是心境大好,领着叶孤鸿继续上路,至汉水码头,候到一艘往下游去的船,师徒二人付了船资,坐船顺水而下。 数日功夫,船至汉阳,师徒下船,径自去金鞭门寻到季大宝。. 季大宝见峨眉掌门和叶孤鸿来到,大喜接入,设下盛宴招待。 席间几人寒暄几句,灭劫便转到正题,径直问道:“季门主,你金鞭门吃的码头饭,这几年又参与了神鹰教往扶桑国的生意,水上的事,当是行家,贫尼和孤鸿此来,非为别个,却是欲往极北冰海一行,特地请你帮助。” 季大宝闻言,眼神一动,讶然道:“掌门师太,你真个要去寻谢谦?” 灭劫面无表情道:“本也没想瞒你,姓谢的狗贼无缘无故杀死我兄长,此仇不报,贫尼死后无颜见方家祖宗。” 季大宝思忖片刻,低声道:“掌门师太,其实去岁张五侠一家归来,虽然誓死不说谢谦下落,但是有心之人,自然不难判断出谢谦藏身的大概位置。” 他哗啦一下,泼翻杯中酒水,手指画了几下,指着道:“师太且看,当初他们自王盘岛出海,一直往东,往东乃是无尽无头的茫茫大洋,可他们却又自北面归来,稍知海事者,便不难算出,他们必是入得大洋后,恰撞上自南向北的洋流,自扶桑国东面的大洋经过,一直进入北面极寒之地。” 说着又画几笔:“他们这次归来,据说乃是乘坐木筏,那便是顺着春季北面往南的洋流了。请想那木筏,又能有多块?我算他们自北风一起,便自南归,那么其出发之处,大约也只在扶桑国东北方三五千里之处,若是再远,便万难在彼时归来。” 他说罢,在扶桑东北部,轻轻画出一条痕迹。 叶孤鸿瞪眼看了片刻,心中一动,暗道:我只道那冰火岛竟在北极,如今看来,似乎只是白令海一带,这里有一长串项链一般的小岛,我在纪录片中看过,叫什么来着? 他如今内功高明,记忆力也自好使,片刻间便想到,似乎是叫阿留申群岛岛链。 不由暗自叹气,心想张翠山他们,当初若再努力往东漂一漂,岂不是要抢在哥伦布那厮前面,先行发现美洲大陆? 那么一来,银钩铁划大战爱斯基摩人,野清清蚊须针对付飞斧,倒是蛮有看头。 他心中念头起伏,耳里又传来季大宝的声音:“纸上谈兵,自然容易,可若是实际出海,这一条路,只怕几个月也难见陆地,且不说洋流、风向,只要稍有不对,便一生一世难返中原,单说深海中巨鲸、蛟龙、飓风、巨浪,乃至海妖魔怪,哪一样也非人力所能对抗!” 说到这里,季大宝起身,满脸诚恳劝道:“师太,与谢谦有仇者成百上千,想要那屠龙刀的更是成千上万,可是一年多过去,为何不曾有一人敢去寻找?便是海上不同陆地,此行委实太过危险之故了。” 他一席话说罢,灭劫师太低着头,看他所画图形,一言不发。 直到画图的酒水渐渐干涸,灭劫才抬起头来,神情淡然,轻声道:“原来如此。孤鸿,你明日便回峨眉,为师的若三年不归……” 她缓缓抹下食指上的铁指环,淡淡道:“那么你便做了本派掌门!” (本章完) 0244 与其借来,不如夺来。 面对灭劫递来的指环,叶孤鸿坦然接过。 细细一枚指环,份量却是出人意料的沉重,显然非是寻常金属。 玄铁! 叶孤鸿暗想道,再看指环内圈,刻着几个笔锋优雅的梅花小篆,“留贻襄女”。 叶孤鸿心中恍然,这枚指环,必然是郭大侠、黄女侠留给峨眉祖师的念想,这几个字大约是黄女侠的亲笔。 他摇了摇头,径直拉起师父纤长的手掌,轻轻将指环带了回去。 “孤鸿!” 对于“抗令不遵”的徒弟,灭劫有些意外,面孔微红,语气也异常严肃。 叶孤鸿望着师父,轻松一笑道:“师父,何至于此?既然大海危险莫测,我们师徒走陆路便是。” “陆路?”灭劫大约万万不曾想到叶孤鸿说出这个主意,小口微张,难得的露出了一副娇憨之态。 叶孤鸿侧着脑袋,使劲回忆起自己看过的纪录片—— 1728年,也就是清朝雍正六年,丹麦船长白令,奉俄国彼得大帝之令,前来探查欧美大陆是否相连,“白令海”由此得名。 这片有些呈三角形状的海洋,隔开了亚欧大陆与北美大陆。 白令海北面,两块大陆最接近的地方,形成了白令海峡,出之即为北冰洋。 白令海南面,与太平洋的分界处,则是一道漫长的弧形海脊,西面是亚欧大陆的堪塞加半岛,东面是北美大陆的阿拉斯加半岛。 海脊露出海面的部分,如一串散落的珍珠,即阿留申群岛岛链,其中大部分为火山岛。 火山,冰原,太平洋北……叶孤鸿暗自点头,心想大概错不了。 “季伯伯,请借文房四宝用一用。” 叶孤鸿提出要求,季大宝立刻让人取来笔墨纸砚,亲自起身磨得墨浓,讶异道:“孤鸿,你如何会知道陆路能通。” 叶孤鸿顺口编个理由:“小时候,看我父亲同兄长们讲解天下地理,隐隐有些印象……” 一边说,一边持笔,划出一条曲曲折折的海岸线。 季大宝摇头道:“你家的事,我听你季师姐提起过,‘风见愁’叶大侠虽然是铁骨铮铮好汉,亦做水上买卖,但他常来常往的乃是赣江,和大海毕竟不同……你且等等,我唤一個真正精通天文地理的大行家,来瞧瞧你说的路线。” 说罢起身出去,叶孤鸿笑一笑,顾自完善地图。 他自长江入海口往上画起,渤海黄海,日本海,鄂霍茨克海,一直画到勘塞加半岛,白令海,阿留申群岛,画了整整一张纸。 灭劫先还有些不信,只道是徒弟担心她安危,编造虚言哄她。 谁知叶孤鸿信笔画来,竟似成竹在胸一般,不由越看越是认真。 这是季大宝匆匆回来,身旁跟着一位年近四十、书生摸样的中年人。 此人大耳长目,长髯伟貌,神情威严间不失温和,见了灭劫师太,微笑拱一拱手,也不多言,便探头去看叶孤鸿所画地图。 看得片刻,此人“咦”了一声,伸手一指:“此乃登州?” 叶孤鸿看他一眼,见他形貌不凡,不敢小觑,点头道:“不错。” 那人点点头,又指了指渤海黄海:“那么这是东海了。” 随即连指两处:“这里是高丽,这个大岛是扶桑国,其间乃是鲸海。” 叶孤鸿笑道:“先生法眼无差。” 那人摇头道:“不算什么。” 伸手指着后世海参崴所在一点,自语道:“此永明城也。” 又指着后世库页岛位置道:“此骨嵬也!” 指后世尼古拉耶夫斯基区道:“此征东元帅府所在。” 指鄂霍茨克海道:“此北海也!” 季大宝接口道:“这就是辽阳行省所在吧?” 那人点头,伸手沾墨,于北海之西,浅画一道:“此外兴安岭也,女真人叫东金山,蒙古人叫金阿林,再向北去,便是驱度寐、夜叉、流鬼诸国。 随即伸手指向勘塞加半岛,缓缓道:“此乃极北之地,历代版图,罕有企及,你若问别人,一百个人一百个不知,在下却是略知一二——” 他拈须思考片刻,点头道:“此处应是流鬼国所在,唐贞观十四年,其国王子‘可也余志’来长安纳贡,唐太宗封其骑都尉。《唐书》明言记载,‘流鬼国三面阻海,一面通陆,北至夜叉国’,‘来长安,跋涉一万七千里’。” 叶孤鸿很是佩服,抱拳道:“先生博学,晚辈佩服。” 那人忽然笑道:“我原也不知其国所踪,见你所画地图,辽阳行省以下,与我所知皆无二,外兴安岭以上,夜叉、流鬼等地,亦合典籍记载,方能对照认出。小兄弟,你这副图,天下怕无几个人能画出,愿求姓名。” 叶孤鸿道:“这位师太乃是我师父,峨眉掌门灭劫师太,晚辈乃是峨嵋弟子叶孤鸿。” 那人惊讶道:“武林门派,竟有教出这般有学识的弟子,师太了不起啊!” 灭劫听此人言语,已晓得乃是大才,得他夸赞,心中大乐,笑道:“贫尼只教他武艺、为人,这份识鉴地理的本事,却是他家传。这位先生才真正时饱学大才,不知先生姓甚名谁?” 那人笑道:“师太谬赞了,在下姓刘,名基,字伯温,乃是青田县南田乡人士,元统元年中了进士,在朝廷做了十年官儿,因依法处置了几个为非作歹、欺压良善的蒙古人,遭上司构陷责难,实在受不了窝囊气,索性辞了官回乡读书,恰好季门主去沿海一带,重金礼聘能识天文地理之人主持海贸,刘某囊中艰难,便想着来替季门主奔走几载,挣些钱财养妻活儿。” 刘基刘伯温?叶孤鸿一愣,心想这厮还做过元朝的官儿? 灭劫却是脾气直的,眉头一皱,斥责道:“伱既是汉人,大好男儿,又有不凡的学识,如何竟去做鞑子的走狗?” 刘基不慌不忙,微笑道:“师太,刘某生于蒙元至大四年,此时天下已亡,某虽也不忿鞑虏腥臊、玷污祖宗河山,但自家无拳无勇,又能如何?时局已然如此,某若躬耕田亩,自己落了轻快,于天下人有何益?因此想着,倒不若入朝做官,借元廷之权,全心中之义,若掌一县权柄,则可清一县风气,若掌一州权柄,则可护一州民生,那岂不比独善其身更有担当?” 灭劫不屑道:“照你这般说,你这官儿也当不长。那些狗官沆瀣一气,若出个清官,岂不加倍显出他们污秽?自然不肯容你。” 刘基苦笑一声,点头道:“全被师太料中!所以刘某如今方才晓得,借来异族的权势,果然行不了自己的道义,汉家的主张,大约还得咱们汉人自己来做。” 灭劫听了,转嗔为喜:“你能转过脑筋来,倒还有救!你既做过官儿,也是好事,若真想为百姓做主,你且去峨眉山等我,贫尼办完事回来,让你先做峨眉县的父母官。” 刘基一愣,试探道:“师太,莫非你识得西南哪位大员不成?县令乃是百里侯,若非真正权臣,谁能轻易安排得?” 灭劫大笑道:“贫尼一生,哪位大员也不识,只识手中宝剑!元廷派来的知县,来一个,贫尼宰一个,保你坐得安稳便是!” 刘基惊道:“这不是造反?” 灭劫神态睥睨,淡然笑道:“你这不是屁话?你都说了,借来人家的权,行不了汉家的道,那汉家自己的权,你不造那狗鞑子的反,哪里便能夺来?” 刘基微微一震,心道这个尼姑好生霸道,这要是男子,那还了得! 便听叶孤鸿笑道:“刘先生,若论我师父,晚辈这里有半阙《满江红》,你且听一听。” 他轻咳一声,朗声念道:“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算平生肝胆,因人常热。俗子胸襟谁识我?英雄道路当磨折。莽红尘,何处觅知音?青衫湿!” 此乃后世鉴湖女侠言志之作,原句是“英雄末路”,叶孤鸿信口改了个‘道路’。 他声如剑鸣,一句句念罢,灭劫只觉轰的一声,血为之沸,一把握住叶孤鸿德手掌,颤声道:“好徒弟!真知为师肺腑!” 刘基亦听的肝胆皆开,抱拳长揖:“师太虽非男子,普天下男子,却有几人堪比师太?刘某这就辞了东主,回乡接了妻儿去峨眉山!” 季大宝又是激动,又是惆怅,摇头道:“罢了,峨眉县多了个为民做主的县令,金鞭门少了个能招财进宝的掌柜。” 刘基大笑道:“东主不必失意,学生家乡,多有熟知海贸的故友,定当荐一个胜我十倍的人来,不会误了东主大事。” 季大宝听罢大喜,他也看出来灭劫、叶孤鸿很是器重这个刘基,因此着意接纳,令人重新换了一桌酒席,大家且吃且谈。 刘基席间自然问起叶孤鸿为何画那极北舆图,叶孤鸿看一眼灭劫,见她并无阻止之意,便把要去北面寻冰火岛报仇之事,说了一遍。 刘基听得全神贯注,不断细问,好在叶孤鸿一来记忆极佳,二来在武当这一年多,多次听张翠山提及往返冰火岛,以及在岛上如何谋生度日的细节,倒也应答如流。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一个多时辰,刘基又向叶孤鸿取过所画舆图,细看一回,道:“叶兄弟的意思,是沿着大海北行,绕过北海,抵达这流鬼国,然后出海向东,顺着这一串儿小岛,一个一个寻去?” 叶孤鸿道:“正是此意,如此一来,虽然也要入海,但是顺着岛链而行,不如重洋,想来定然安全许多。” 刘基点点头,又摇摇头,指着勘塞加半岛道:“叶兄弟到了此岛,且不要急着东渡入海,只顾往此岛最南端走上一遭,我瞧那谢谦,多半在这岛上。” 叶孤鸿一愣,急忙问道:“刘兄莫非有什么洞见?” 刘基拈须道:“你方才说,那张、野夫妻,连同谢谦,在岛上住了十年,但岛屿究竟多大,却是始终不知。我想他们都是武林高人,足迹轻便,十年不曾探明大小,可见此岛极为辽阔,绝不是寻常小岛。” 叶孤鸿、灭劫齐声道:“不错,有理。” 刘基又道:“你还说,那张五侠曾说,他和妻子曾携手北游,见这岛屿向北延申不知尽头,走出数十里,见一片浓密丛林、老树参天,阴森森遮天蔽日,将前路尽数挡住,张五侠有意入内一探,野清清却是胆怯起来,生怕有什么古怪,因此放弃。” 叶孤鸿眼神一亮,拍腿叫道:“啊呀!我明白了,这就是说,他们虽在岛上生活十年,却根本不曾往北面去过?因此即便所处是个半岛,他也无法发现。” 刘基点头道:“是!所以他们所居之处,第一极为广大,第二北面通往哪里,十年竟不得知,我瞧你所画的图,那一串小岛,只怕万难有此规模,因此刘某有五分把握,谢谦所居,正是这流鬼国半岛之南端!你们只须走到岛屿南缘,寻到火山,便可找到仇人。” 灭劫惊道:“啊哟,那若是当初张五侠和他婆娘往那林子里探去,说不定不必等到遇见谢谦,顺着大海,径直就能走回中原?这……这当真是造化弄人。” 说着连连摇头,心想张翠山和他婆娘正邪有别,若是早知有路归返,世俗礼教四个字横贯心中,那么是否还会结成夫妻,怕也尚在两可之间。 随即又想,既然有了可以通达冰火岛的陆路,那自己这一趟报仇之行,不必经历大洋中的惊涛骇浪,危险可谓减少了九成九,至少不会像之前想的,迷失在茫茫大海中永远回不了中原…… 想到这里,看了一眼徒弟年轻俊朗的脸庞,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一刻,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叹了口气。 更不会去想,究竟为何要叹这一口气…… 次日醒来,刘基得了季大宝赠予的一二百两金银,又持了灭劫师太书信,先行告辞,回老家去接妻儿前往峨眉。 送走刘基,灭劫、叶孤鸿也乘船离了汉阳,要循长江前往扬州,再自陆路北上。 (本章完) 0245 路见不平,怒斩妖僧 数日功夫,船至扬州。 师徒两个下船,商议要去集市买两匹坐骑代步,正欲行时,忽听得不远处喧哗之声大作。 这个码头,乃是长江、运河共用,长江自西往东,运河自南往北,船来人往,热闹非常,吵闹厮打之事,哪天不发生几十起? 灭劫不欲多事,带着徒弟正走,只听得一声凄厉嘶喊:“妖僧!青天白日,公然夺我妻女遗骸,王法何在?豁出老夫这条命去,也不肯同你干休。” 灭劫脚步一收,惊疑道:“夺人妻女也便罢了,夺其遗骸又是什么勾当?孤鸿,同为师去看一看。” 叶孤鸿也自好奇,便随灭劫走去。 然而那吵闹之处,早被无数看热闹的围得密不透风,暑天气候又炎热,隔得老远,便闻见汗臭冲天。 灭劫爱洁,远远于一棵树下驻足,支派徒弟道:“孤鸿,你自去看一看是何情形,来报为师得知。” 叶孤鸿点点头,走到人群近前,本想发力挤去前排,险些被汗味冲一跟头。 看着那些黑乎乎、油腻腻的躯体,微微思索,一个鹞子冲天,跃起两丈来高,就空中一拧腰,一串利落至极的转身,及落地,已至场内。 这手轻功亮出来,看热闹的人们微微一愣,随即訇然叫好,倒把争吵的两股人马都惊住,纷纷扭头看来。 叶孤鸿负手而立,一眼扫去,只见一艘官船泊在运河河道,数十个膀大腰圆的番僧,抬着两具棺木,棺木上泥土犹湿,显然从土里掘出未久。 中间却是数十公差挡路,为首的是個五十余岁老汉,身穿官袍,鼻涕眼泪,一直流到胡子上。 老官儿看了叶孤鸿两眼,不再理会,依旧冲番僧们嚷道:“你们放下我夫人和女儿的遗体,此事便算作罢,不然、不然便随老夫去走一遭公堂,这官司同你打到御前也不怕。” 叶孤鸿心想,这棺木之中,莫非是官儿的妻女?至亲坟墓被掘、棺木被夺,说是死仇也不为过,他竟只要索回棺木便肯作罢,那么这伙番僧的来头必然不小。 那番僧中有一个格外壮健的,上前两步扯住老官儿,压低了嗓子喝道:“老东西,你的死鬼婆娘和女儿,能被国师看上,乃是你家天大的造化,从今以后,你和国师也算连襟,升官发财自有国师关照,你若不识相,哼哼,区区一个扬州提举,国师宰伱便似宰狗一般。” 壮健番僧话音极低,但叶孤鸿什么耳力?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听得越清楚,心中反而越疑惑,心道这番僧说的是汉话没错啊,老子怎么听不懂他意思?那国师要抢两具尸骨作甚?怎么变成了连襟? 又听那番僧低喝道:“你自家想清楚些,不过是两个死人!你若为两个死人不要性命,佛爷成全你又何妨!” 说着一把将那老官儿推倒,便唤众番僧上船。 不料老官儿却有几分骨气,虽被吓得两股战战,兀自一个鱼跃,紧抱住壮健番僧小腿,颤声叫道:“来人,与我拿下这干妖僧,老夫不信当今天下,真个任凭妖孽横行。” 那番僧眼见公人们扑来,脸上露出狞恶之色,挥拳乱砸,顿时把四五个公人打得扑跌不起,又一脚踢得那老官儿贴地飞出一丈多远,高声大喝道:“一干汉狗,命比驴子还贱,打杀了也自无妨!给我打出一条通路!” 有元一朝,人分四等,上等人杀死下等人,只须赔偿驴子一头。 番僧这话喊出,却是犯了众怒,那些围观汉子,有不少都是帮派中人,多少练过些拳脚,纷纷发怒道:“陆提举乃是我扬州有名的好官,你们这些番僧,如何这般欺负他?” 那壮健番僧毫无惧色,反而冷笑道:“好啊好啊,怪不得这姓陆的,连国师之令也敢不遵,原来早有不臣之心,姓陆的勾结刁民,存心谋反!佛爷们今日便杀人平叛,给我杀!” 一声喝出,除了八个抬棺材的,其余二三十番僧同时暴起,各自抽出钢刀、铜杖、金刚杵,呐喊着向四下杀去,前面的公差,后面的水手、挑夫,顷刻间死伤一片。 其中一个番僧,大约平生念经都不曾用心,因此菩萨不佑,提着刀直奔叶孤鸿杀来,迎头一刀狠狠剁下。 叶孤鸿不躲不闪,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劈手夺了他刀,反手一下,将番僧挥为两截,大喝道:“要杀人的,先来杀我!” 一众番僧见同伴死了,无不大怒,四五人怒吼着杀来,叶孤鸿提刀迎上,一步一刀,一刀一命,顷刻间将这四五个番僧剁翻,直奔那引头的壮健番僧。 那壮健番僧见叶孤鸿杀人如割草,神色微变,连忙抽出腰间一口阔剑应战。 二人你来我往斗了三五合,叶孤鸿使刀背磕开阔剑,一刀回转,切下番僧左臂。 番僧疼得大声惨叫,见叶孤鸿提刀逼来,连忙道:“我乃国师弟子,你若杀我,便是造反,九族都要吃你牵连。” 叶孤鸿一刀挥出,又将番僧右手斩落,这才问道:“你说的国师,却是何人?” 番僧疼得眼冒金星、满面流汗,又怕说迟片刻,连命也被夺去,挣扎道:“便是新任国师杨琏真迦,他、他老人家最宠爱我,你若杀我……” 话未说完,叶孤鸿刀光连闪,将几个冲上来救护的番僧砍翻,这才喝道:“原来是党项尸魔!那厮夺人家老婆孩子的尸体却是何意?” 那番僧目光闪烁,胡乱道:“国师法力无边,自有用意……” 姓陆的老官儿却挣扎跪起,大哭道:“少侠,少侠你听我说,我那妻子、爱女,都以美貌著称,上月不幸染了时疫,老夫怜她二人生前爱美,便用水银灌殓,使其死后能够不腐,不知如何被那国师得知,垂涎我妻女美色,派了这干番僧,来同老夫讨取,老夫岂肯同意那畜生国师禽兽之念?不料他们竟顾自掘了我妻女的墓地,要抢夺尸身,供那国师淫乐……” 叶孤鸿听的毛骨悚然,心道那党项尸魔怕是失心疯了,把自己练得僵尸一般,居然还喜欢尸体,这何止是邪魔外道?简直变态十级! 那断臂番僧叫道:“姓陆的,你休要玷污国师清誉,国师法力无边……” 那老官儿大怒,挣扎起身,踉跄冲来,呸的一口,吐了番僧一脸浓痰,大骂道:“江南官府,有几人不知?那妖僧到处发掘古墓,若见僵尸,必加淫媾,前朝帝后,都受奇辱,你还敢为妖僧张目么?” 这一番话说出,远处灭劫听得干呕一声,大喝道:“孤鸿,给我杀光这些妖僧!” 叶孤鸿一点头,先自一刀,斩落断臂番僧脑袋,随即身形如电,绕场一周,剩余的番僧数十颗头颅,几乎齐齐落地。 (本章完) 0246 行踪暴露,借刀杀人 叶孤鸿码头一怒,目前流血,怒斩番僧数十,替那姓陆的提举,把他妻儿棺木夺回。 姓陆的感激涕零,却也晓得惹了大祸,飞快卖了家产,隐姓埋名逃生去了。 临走之前,特意赠送了叶孤鸿师徒两匹好马,又开了一道公文,证明马匹是由扬州衙门出于公务,许可骑乘。 只是这姓陆的一逃,这公文几时作废,便不好说。 叶孤鸿师徒亦没在扬州久耽,得了马匹,径直北上,十余日间,经洪泽、渡淮水、汴水,来到山东境内。 这一年,山西、河南两地大旱,河南彰德府(鹤壁、安阳一带)难民,纷纷向山东逃荒,其中孔武有力者,与山东本地强人合流,一时间盗贼遍起,冲州撞府者,屡见不鲜。 元廷见山东本地官员征讨不力,点至正五年状元普言不花为山东宣慰使,转知枢密院事,总管山东行省军政事务。 此人上任以来,数战不力,遂请征辟老将王英为将。 王英此人,山东青州人氏,天生神力,擅用双刀,当年混迹江湖,生生杀出了一个“刀王”的头衔,后来从军,冲阵斩将,犹如探囊取物,以勇猛闻名朝野。 此人效力元军数十载,立功无数,官至怀远大将军、同知海北海南道宣慰使司事,因年迈故,致仕归乡荣养。 说起此人,与叶孤鸿倒有关联—— 当年鞑子屠叶家庄,起因是叶员外把大笔钱粮,经赣江解往漳州,资助李胜举兵反元。 斯时李胜大败四省联军,杀得浙江平章别不花面无人色,元廷无奈,征辟王英出征,那一年正是叶孤鸿拜入峨眉门下,王英年已七十五岁,接到圣旨,领十余家将远赴漳州,一路斩将立功,漳州李胜、潮州刘虎仔等义军各部皆被杀败。 及至如今,这老王英已是八十五岁高龄,得那普言不花征辟,以耄耋之年,再持双刀,杀得山东各路豪杰叫苦不迭。 这一日,普言不花接到一封书信,乃是释教都总管杨琏真迦手书,道峨眉掌门人灭劫师太,不日将抵山东,又称:“恐那妖尼欲效彭和尚之事”。 普言不花此人文武兼资,考中状元前,曾化名在江湖走动,熟知江湖之事,览罢书信,心中暗道:彭和尚乃是明教人物,自江西至河南,四处煽风点火,一心反元,我听说明教数年前在峨眉山吃了大亏,只怕这灭劫尼姑,有心与明教争锋,闻得我山东近来不安,特地要来生事! 他越想越觉得顺理成章,又想以灭劫威望,一旦慑服群豪,山东各路彼此不服的人马得以一统,那于元廷而言,岂不是肘腋之患? 于是立刻派人,请王英来见,王英得知,带着儿子王弘来到宣慰司衙门,双方落座,普言不花便将此信出示。 王英览信大怒,重重一拍桌几,沉声喝道:“妖尼姑,她在川西横行也便罢了,岂敢来俺鲁地冒头?哼,峨眉派这几年好大名头,老夫倒要会一会她,看一看当年襄阳郭氏,还留下几分真才实学!” 他儿子王弘见老父动怒,连忙道:“父亲,杀鸡岂用宰牛刀?若是武当张老道下山,父亲会他一会,倒也相得益彰,区区一个峨眉尼姑,儿子去提她人头回来便是。” 这王弘年过五旬,一手刀法得了乃父真传,平生未遇敌手,军中人称“小刀王”。 普言不花见他爷俩气焰冲天,心中大慰,顺势说起笑话来:“小刀王说到张老道,下官倒是想起,近来听说张老道去年大战少林三僧,露了一手腾云驾雾的本事。” 王英一愣,和儿子对视一眼,父子两个仰头大笑。 王英抚着白须,指着普言不花笑道:“状元公,你也曾在江湖行走,如何不知江湖骗子们的把戏?武功之道,练到老夫这般规模,已是登峰造极,至于腾云驾雾,必然是什么障眼法儿罢了,偏偏那些愚夫愚妇也罢了,如何连你状元公也上当?” 普言不花辩解道:“告诉下官此事的人,乃是听‘霹雳火’夏鍪亲口说的,夏鍪亲眼所见,岂能是假?” 王英不屑道:“姓夏的徒有虚名罢了,他这厮也爱和叛贼们勾勾搭搭,若捉到证据,早晚灭他满门。” 又摆手道:“待了却山东战事,老夫亲自走一趟武当山,让那老道入朝替陛下祈福,届时有什么花样,老夫自戳穿他的,且不必多加理会,只说这灭劫尼姑,她是几个人来?” 普眼不花道:“听说只带了一個徒弟,名气却也不小,叫做什么‘峨眉金童’。” 王英撇嘴道:“听名字便是个虚有其表的,不须理会他。这个尼姑好大胆,只带一个徒弟,便敢来俺家乡讨野火——这么着,她既然仗着峨眉掌门的名声要来作乱,俺便毁了她的名声,状元公,你让各府县的公人,去江湖上放出声音,道是俺儿小刀王,要在泰安城外,取她人头,再把各州各县门前都挂了告示,只写八字:灭劫尼姑,泰安授首!” 普眼不花大喜:“妙啊,老将军,这般一来,她若不敢来,名声自毁,那些强人谁肯服她?若是敢来,呵呵,小刀王这个招牌,只怕青出于蓝,便在眼前。” 三人议定,同声大笑。 不出两日,曲阜城外,灭劫师太带着叶孤鸿,正要进城,忽然脚步一停,皱眉道:“城墙边悬赏告示,写得似乎是我法号?孤鸿,随我去看看。” 师徒两人走去一看,只见偌大一张宣纸,饱蘸浓墨,写着八个大字:灭劫尼姑,泰安授首。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的是:“小刀王”王弘,于泰安城外英雄楼,恭候峨眉掌门大驾,欲取尔首,震慑群凶。 灭劫看罢大怒,喝道:“这个王弘是什么东西?敢放如此狂言?孤鸿,你怎么看?” 叶孤鸿眼神自远处鬼鬼祟祟的官差、捕快身上扫过,微微笑道:“师父,必是我们在扬州斩杀番僧,露了行迹。嘿,我特意用单刀杀人,不想还是被有心的人认出!至于这个王弘,想必是官府鹰犬之中的高手。” 灭劫听了怒气稍减,不由笑道:“贫尼一个尼姑,带着你一个俊小子,这般一老一少,江湖上怕也罕见,被人猜出跟脚,本也不难。” 叶孤鸿笑道:“什么一老一少,分明是一美一少。” 灭劫大笑一声,另一半怒气也自消弭,斥道:“休要贫嘴!罢了,既然点名道姓邀战,贫尼不去,岂不是折了我峨眉面子?” 又把那告示看了一眼,点头道:“总算不是城里!哼,英雄楼,既然是城外,就算他伏下千军万马,我倚天剑出,也杀它个十进十出。” 他师徒两个,本来是要往梁山方向去渡黄河,见了这告示,索性大摇大摆,便往泰山而去。 (本章完) 0247 泰山传武,玉侠扬名 数日之间,山东江湖四下疯传:泰安城外,“小刀王”约战灭劫神尼! 这个王弘,自幼随父从军,在别处或许名声不显,但在这一次老王英披甲出山,替普言不花效力,一路冲锋陷阵的,却都是王弘出马。 区区数月,山东各寨成名豪杰,折在他手上的已不下十指之数,单说山东河北两地,“小刀王”三字,还是颇有慑人之威。 而灭劫师太,自从去岁在武当山,要以一敌三挑战三神僧,虽然未能成真,但仅凭这番豪气,以及其徒叶孤鸿大胜九圆的战绩加持,江湖中人提及时,便大多心甘情愿,替她加了个“神”字,唤作灭劫神尼。 当然,我之英雄,彼之仇雠,元廷或少林一党提及师太,称一句灭劫妖尼或是灭劫魔尼,也是应有之义。 自曲阜至泰安,一百余里路程,灭劫师徒行至第二日,便有人远远跟在了后面, 灭劫初时还道是敌人,让叶孤鸿过去一问,对方恨不得跪下答话,却都是山东各地的江湖人物闻风赶来,要赴这场盛会,替灭劫站脚助威。 有那恭敬的寨主,还要请灭劫师徒去马车上歇脚养神,以备大战。 灭劫此时懒得分辨友敌,索性一概不理,亦不许人靠近,连日食宿,都让叶孤鸿小心安排,不沾别人一米一水。 第三日上,眼见泰安再望,却见路边凉亭里,早早候着一伙人马,一眼看去,个个非凡,其中却有认识的,正是山东大豪‘霹雳火’夏鍪,和他的老友‘醉不死’司徒钟。 夏鍪远远便率众迎来,抱拳道:“神尼,去岁武当一别,见神尼风采更甚,俺老夏着实欢喜。” 说罢深深一揖。 他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又是熟面孔,灭劫不好拿大,跳下马合十回礼:“夏大侠,好久不见。” 司徒钟鼻头红红的,显然是喝了酒来,嘻嘻笑道:“神尼,俺们身后,都是山东武林有名望的人物,那‘小刀王’自不量力,妄言挑战神尼,神尼自是顺手拍死便罢。但俺们怕狗朝廷玩弄阴谋诡计,因此一发来替神尼站脚,若朝廷出动官兵绞杀,俺们山东好汉本事虽然不大,杀鞑子却是不甘人后的。” 去岁张三丰百日宴后,张松溪曾对叶孤鸿说过当日所至众人的来历,其中就提了这司徒钟。 按张松溪话说,此人不知师门来历,也不收徒,亦不加入任何门派帮会,更很少和人动手,因此谁也不知道他的武功底细,只是此人说话冷嘲热讽,虽然往往一语中的,但也时常惹人厌恶。 因此见他开口,叶孤鸿倒是留意聆听,待他说完,不由挂起微笑,心想此人说话哪里冷嘲热讽了?这番话说得分明得体的很。 灭劫也不由微笑,点头道:“山东好汉侠肝义胆,贫尼先行谢过。” 便听夏鍪身后一個大胡子道士叫道:“神尼,明人不说暗话,元廷传出消息,说神尼此番来山东,是要慑服各路豪杰,把大家伙儿拧成一股绳,造反取了山东河北,直攻大都,这话是真是假?” 灭劫一看,此人面生,便问道:“道长却是何人?” 夏鍪立刻道:“我来替神尼引荐,这位法号愚秋子,乃是泰山派当代掌门。” 灭劫一听肃然起敬。 原来泰山派创派祖师东灵子,一手创立泰山铁剑门,后来更名泰山派,乃是当时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及至襄阳大战,时任泰山掌门率领泰山派五十七人齐赴襄阳,同鞑子浴血奋战,自掌门以下无一生还,泰山派只余几个二十岁以下的小徒儿,险些传承都要中断。 后来还是郭二姑娘,带着泰山派几位长老顶着重伤写下的几门剑谱、功法,专程前往泰山传功,这才让泰山派勉强延续下来,只是也就此沦落为一个不大起眼的小门派。 因此峨眉、泰山派,虽然不曾有什么交往,但却均知彼此间有一份与众不同的交情。 灭劫当即合十见礼:“原来是愚秋道长,贫尼失礼了。” 那道长也忙不迭还礼,语气更是尊敬:“不敢不敢,当年若非贵派祖师,本派传承几乎断绝,峨眉派于我泰山派,实有再造之恩。神尼此来,若真要有所作为,泰山派上下二十二人,都凭神尼驱使!” 灭劫摇头道:“却让道长失望了,实不相瞒,贫尼此次北上,乃是为了私仇,我师徒二人,要往极北之地去寻‘金发狂狮’谢谦,不知怎地,竟然误传出如此消息。” 众人一听,眼神各异。 如愚秋子自是大失所望,也有不少人露出庆幸之色,显然是不甘心为人效力,却又慑于灭劫名声不敢直言,此刻才终于放下心来。 司徒钟摇头叹道:“那却可惜。如今山东,沸腾之势已成,只缺一个有名望的大侠引领大伙儿,唉……想必是元廷侦知师太北上,做贼心虚,故而传出这般消息。” 夏鍪却惊喜道:“师太要寻谢谦那狗贼?那狗贼与我有杀兄血仇,不共戴天,夏某愿和师太一道去杀这厮。” 灭劫再摇头道:“夏大侠,非是贫尼拿大,只是此去极北,一万数千余里,我一个出家人,却不便和其他男子同行,还望谅解。” 夏鍪听了好生失望,强做笑脸道:“是俺老夏失言了,罢了罢了。神尼,既然你不是来领俺们造反的,那‘小刀王’的约战,神尼还要去么?” 灭劫轻蔑一笑:“他即点到了贫尼头上,若是不去,世人小看了贫尼倒无妨,峨眉派三个字,却不能任人看轻。” 一众好汉訇然叫好,都嚷着道:“神尼出手,定叫那厮死无葬身之地。” 灭劫和众人说的话多,渐渐便不耐烦,点头道:“且待我对付了那厮,大家再细说不迟。” 当下和叶孤鸿上马复行,夏鍪等众人,和后面来看热闹的各寨人马会合,自有互相认识的人代为引荐,又商量若是狗鞑子设伏,俺们便如何如何,说说笑笑,热闹无比。 又行十几里,泰安县城池已然再望,路边却有一座三层高的酒楼,匾上大书“英雄楼”三字。 门前有几个利落小厮,见灭劫、叶孤鸿两马并辔而来,慌忙入楼禀告,不多时,楼里传出一个极为宏亮的声音:“灭劫尼姑,你既敢来赴约,倒是有些胆量!且进来坐,王某敬你尼姑一碗酒喝,大家再分高低不迟。” 叶孤鸿眉毛一动,这姓王的也没特意提声做势,但声音滚滚传出老远,这份内功倒真是不错,难怪有胆气来挑战灭劫。 灭劫冷笑一声,也不答话,瞟了一眼叶孤鸿。 叶孤鸿会意,哈哈一笑,应声道:“我家师父虽也喝酒,却只喝英雄好汉敬的酒,你一个鞑子走狗,也配敬我师父?” 他这一嗓子传出,清亮声音振聋发聩,也展现出惊人的内力修为。 便听楼里一声大响,似乎是踢翻了桌子,随即一行人快步冲出楼来,为首一个大汉,五十出头年纪,膀大腰圆,一脸煞气,喝道:“哪个在老子面前放此狂言?” 叶孤鸿一抬腿,树叶般飘下马来,挺胸直立,淡淡道:“峨眉弟子,叶孤鸿!你这厮便是王弘?我瞧你一把年纪,怎么还叫小刀王?” 王弘大喝道:“小畜生,少吠叫,等我赢了你师父,再叫你该如何和大人说话。” 叶孤鸿摇头道:“我听说伱爹外号刀王,和我师父比,让你爹来还差不多,至于你这小刀王,我来打发了你便是。” 灭劫忽然喝道:“姓王的,我徒儿绰号‘峨眉玉侠’,乃是贫尼弟子中最出众者,你莫要拿他年纪说事,白羽神鹰如何?少林寺九大圆字辈和尚如何?不一般是我徒儿手下败将!” 自从红叶小和尚替叶孤鸿想了玉侠这个绰号,灭劫心心念念便是替徒儿把这名头打响,不然这般英姿飒爽的小伙儿,老是叫峨眉金童,连她都觉得有些不够匹配。 白羽神鹰、少林九僧名号报出,王弘气势果然一滞,沉默片刻,恶狠狠一点头:“妖尼,你既不在乎徒弟性命,今日我便以他颈血,祭我双刀!” “刀来!” 王弘一声大喝,后面两人各捧起一口沉甸甸大刀,王弘双手一抽,锵锵!两口长刀出鞘。 他这两口刀,非是一般单刀,有些像九环大砍刀,虽然没有环,却是又粗又长,连柄不下六尺,比手掌还要宽些,若非神力之士,莫说两口,一口只怕都难舞动。 叶孤鸿凝神看了片刻,笑道:“你这双刀,乃是战阵中的利器,我若凭小巧手段赢你,也不算好汉,我峨嵋掌剑双绝,今日便叫你尝一尝我峨眉派的战阵枪法!” 说罢自马侧摘下一个包袱,一抖而开,手中沉甸甸却是一条长枪! 原来他在扬州救了那陆提举,当时便想,若是消息走露,元廷派兵马追杀,没有长兵却不好破敌人战阵。 于是陆提举赠马之时,他索性又要了一条铁枪,一直带在身边。心想就算近期用不上,到了极北,处处巨熊猛虎,这铁枪也比剑好使唤。 (本章完) 0248 二虎扑龙,神尼斩将 叶孤鸿一枪在手,运起内力,把枪一抖,但听“嗡”的一声震鸣,久久不绝。 王弘不是没眼界的,神情立转肃然。 要知有宋一朝,整体武备虽然松弛,用枪的高手却是层出不穷。 蒙古人横扫天下,所向无敌,但偏偏灭一个看似孱弱的南宋,却耗费了无数光阴,这其中,固然依仗了郭大侠等草莽豪杰的支持,也有宋军中精兵强将的功劳。 王弘虽以刀法见长,但既披甲从戎,岂能全然不解枪术? 似铁枪、木枪,原本各有所长,铁枪沉重威猛,而木枪的厉害处,则是一条枪杆韧性十足,高手施展开来如龙蟒也似,力道通贯,攻守皆宜。 然而真正猛将,却能凭借惊人气力,把坚硬铁枪使出木枪的弹抖松活劲道,那便等于兼具铁、木之长,放在战场上,都是能以一当千的人物。 当年大战小商河的杨再兴,正是其中翘楚。 “好!” 行家一出手便只有没有,叶孤鸿只一抖枪,王弘已收起轻视之心,高声赞了一个好字。 又喝彩道:“怪不得你一介少年,名气老大,看来峨眉派的确有过人之处,可惜,可惜,你今日偏偏遇上王某!” 说罢大吼一声,飞步狂奔而来,两口重刀如翼展开,高大胖壮的身材,竟显得异常灵活。 叶孤鸿单手倒拽长枪,疾奔往迎。 转眼之间,二人相距已入两丈之地,叶孤鸿拧身顿步,那枪呼的卷起,自腰间盘了一圈,轰隆一响,如毒蟒一般蹿出,枪缨笔直炸开,红彤彤耀人眼目。 王弘把眼一睁,待他枪头自腰间探出,也紧随着拧转身形,右手刀抡转,当的一刀,带着拧步转身的大力,不偏不倚劈在枪头上! 叶孤城单手持枪捅出,吃这刀重重一劈,看似不由自主的任枪头坠下地面—— 这个枪头坠地、单手持枪尾端,在枪法中叫做败势,败势一成,则再无可救余地。 王弘大喜,身形翻转不停,左手刀紧跟着抡出,当头照着叶孤鸿剁下。 这是他家传双刀中一记杀招,专破长枪诸般直刺招数,有名的唤作“二虎扑龙”! 意思是哪怕你枪法练得如龙出海,这双刀恰如二虎先后扑击,一刀破枪,一刀杀人,最是厉害不过。 然而他却忘了一点:若在马上,这一枪枪头坠地,果然败无可救,可是此刻二人都是步战,却比马上灵活得多。 眼见王弘后手刀劈至中途,叶孤鸿忽地抢上一步,空着的左手轻轻一抬,于那灿然刀光中,准准攥住王弘脉门。 王弘眼皮一跳,便见叶孤鸿抬腿踹来,连忙转身提膝,以膝盖硬接了叶孤鸿一腿,右刀嗖的抹向他手腕。 叶孤鸿哈哈一笑,撒手后跃,顺势把枪提起,斜横在胸前,前步虚、后步弓,重新摆了个“青龙探海”的架势。 灭劫不由暗自点头,叶孤鸿这一招虽是使得长枪,却夹杂着极高明的身法、短打功夫,寻常武将万万难以接下,这“小刀王”虽略显狼狈,应变却是极快,难怪敢放出狂言,要和自己见個高低。 王弘双刀一高一低护住周身,神态凝重谨慎,微微转动右腿,只觉膝盖处疼痛难当,仿佛被一块火炭塞入皮肉,知道是对方内力侵入之故,连忙叫道:“好,好!峨眉玉侠果然不凡,不过既比战阵武艺,步斗岂能过瘾?你敢和王某上马一战么?” 叶孤鸿扫他膝盖一眼,淡然道:“今日由你划下道儿,我都接着便是。” 双方方才交手,虽只电光石火之间,叶孤鸿却已看穿了对方根底—— 王家双刀的确非同凡响,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绝学,但是这“小刀王”年纪虽然不小,却是大概率未曾遇过真正的猛将厮杀,因此刀法招数固然精湛,临敌对战之际,却总觉少了一丝灵性。 杨家枪法若论精妙,还在王家双刀之上,叶孤鸿的武学境界更是比对手远胜,所以即便马战,也不怕他翻上天去,顺口便即应下。 王弘还自以为得计,一瘸一拐回身,有手下人拉过他乘惯的战马,叶孤鸿也自回身上马,二人一抖缰绳,再次对冲厮杀。 这一次,叶孤鸿却不使巧招,只把一套杨家枪法淋漓尽致使出,扎戳扫打,出枪蛮狠霸道。 王弘也不肯示弱,两口大刀抡起,上打乌云盖顶下打老树盘根,高强刀法展露无遗,一众山东大豪远远观战,都不由色变。 灭劫冷笑道:“这厮也算是员虎将,竟甘心为鞑子效力,真是死不足惜。” 夏鍪凑上前,担忧道:“师太,峨眉绝艺虽然惊人,但叶少侠和这厮马战,却是恰合了这厮所长,会不会……” 灭劫摇头,自信道:“我峨嵋派传承于郭氏,我家祖师爷的父亲,虽以大侠身份闻名天下,但论起军略一道,难道弱于谁人?” 说罢又想起群豪中,有不少都巴望着她出面,引领大伙儿反元,此刻虽抽不出身,以后真个动手,未必用不上这些人的力量。 于是又特意说道:“诸位,隋臣杨素有诗云:横行万里外,胡运百年穷!可见胡人无百年之国运,他纵然得意一时,只待我汉家英雄出世,自然要夺回这万里河山。吾徒孤鸿,即斯人也,姓王的区区一个为鞑子效力的汉奸,岂能奈何吾徒?” “横行万里外,胡运百年穷”一诗,还是某次唐珙、殷六酒后吟及,灭劫喜其豪气,牢牢记住了这两句,此刻引用得像模像样,山东群豪无不服膺,心道罢了,这峨眉掌门果然乃是当世高人,真个文武兼资。 说话之间,场间二马纵横,已斗四五十合。 叶孤鸿一身内力,愈转愈快,手中铁枪,也是一枪快似一枪、一枪重似一枪。 不过将门子弟也自有打熬筋骨、搬运内力的法门,不然古来大将动辄厮杀终日,器沉甲重,岂是人力所能支持? 譬如王弘这身内功,若是放在江湖中,也算是有数高手,但是强弱之别,全系对比,和练成九阳玄功的叶孤鸿比起来,王弘终究有所不及,眼见得那两口刀,渐渐有些遮拦不住。 这时真正的“刀王”王英,见儿子久战不胜,也在酒楼里坐不住了。 悄然下楼,混在人群中看了片刻,讶然道:“这个少年枪法老辣,劲力惊人,竟是不逊古来名将!若留他性命,将来必是家国之忧……哼!取老夫铁臂弓来。” 身边家将听了,有人去取弓箭,有人便刻意挺起腰背,替老王英遮挡。 王英接得弓箭在手,奋力拉个满圆,藏在家将背后,觑得叶孤鸿较亲,撒手处,箭似惊电,穿空急至。 群豪齐声叫道:“小心冷箭!” 叶孤鸿双眉一扬,不躲不闪,夹枪杆于腋下,单臂握定向外斜抡,荡开王弘双刀,左手使出飘雪穿云掌中借力打力招数,小指、无名指翘起,兰花般在那箭杆前端一拨,如拨琵琶,似挥五弦,那箭当即转向,噗得扎入王弘肩头。 王弘闷哼一声,右手大刀落地,心知不好,急欲回马时,只听叶孤鸿叱喝一声,铁枪急速回扫,枪头如剑,自王弘喉头一抹,那颗脑袋一仰,缓缓坠下马去。 咽喉处,血如喷泉般涌出。 王英冷箭伤人不着,反害了儿子性命,一瞬间只觉魂魄都空,失声怪叫道:“我的儿呀!” 老熊般回身,自家将手里夺了双刀,跳上一匹战马,便要来为儿子报仇。 叶孤鸿撇嘴摇头,心想这老东西既暗算我,却是轮不到我出手了。 果然他背后灭劫师太早已双眉倒竖,厉声喝道:“老汉奸!你这是自寻死路!” 声音之高亢,周围山东群雄脑子嗡的一声,内功浅薄又不幸靠近的,更是一跤坐倒,头晕目眩。 夏鍪、司徒钟、愚秋道人等等内力深厚的,也都不由自主一缩脖,眼睁睁望着灭劫自马上跃下,仿佛化为一道灰色的雷霆,轰的一声裂空射出。 老将王英策马扬刀正冲杀间,忽见一道长影,灰龙般笔直掠来,心中一震,暗忖:世间岂会有如此轻功? 哇呀呀一声怪叫,便要抡刀去砍,却见那灰影噌的在马前跃起,身形于空中一凝,却是个煞气冲天的美貌尼姑,还不待他转过念头,便见一只纤长玉白的手掌扑面印来。 山东群豪一个个眼睛瞪得老大,眼睁睁望着灭劫发怒扑出,一个眨眼功夫,掠出十余丈外,迎着高举双刀的“刀王”王英马头跃起,轻飘飘一掌拍在王英面门,看似混不着力,随即噗的一声,王英整颗透露,连同头上铁盔,尽数化为齑粉,血肉脑浆,直飙至一丈外,哗啦一下,洒在地面上。 灭劫这才落地,灰尘都不曾溅起一粒。 众人惊魂未定,便见王英战马受惊,希律律一声长嘶,载着王英没头的尸身人立而起,两只碗口大马蹄,迎面朝着灭劫踏下。 群豪惊呼道:“师太小心!” 便见灭劫不躲不闪,单掌探过头顶,一把接住马蹄,向身后一抡。 那匹体重不下千斤的骏马,呼的四蹄腾空,狠狠砸在地面,掀起冲天泥尘。 山东群豪、王家家将,两面数百上千人,齐齐愣在当场。 灭劫拍了拍手,双眼微眯,看向王家家将,那些壮汉齐齐怪叫一声,扭头就逃。 灭劫喝道:“为虎作伥,一丘之貉,还待往哪里去?” 身影一闪,直掠人人群中,也不拔剑,只见身形起伏,大袖翻飞,一掌一个,打得家将们四下横飞。 不过几个呼吸功夫,近百家将,竟没一个逃出十丈开外,英雄楼前,尸横遍野。 灭劫这才止怒,回身一步步走来。 山东群豪明知不是敌人,但望着她高挑身躯一步步走近,却都不由觉得两股战战,连呼吸都艰难万分。 其中很有些和官府私通,暗藏不良心思的,更是克制不住的惊叫出声,扭头或是策马、或是甩开两腿,头也不回狂奔而去。 灭劫走到叶孤鸿身边,立住脚,仰头看向徒弟:“你没事么?” 叶孤鸿连忙下马,笑道:“师父放心,区区一支冷箭,他年纪虽老,却不是老黄忠,哪里伤的了徒儿?“ 灭劫板着脸道:“兵凶战危,总之不可大意。” 叶孤鸿连连点头。 灭劫这才微微一笑,看了看夏鍪等人,摇头道:“为师懒得同他们打招呼了,你去牵我马来,咱们还要赶路。” 叶孤鸿一点头,蹿回人群,抱拳笑道:“多谢诸位前辈来替我师徒站脚,我师徒还有要事,不能久耽,这就同前辈们告辞。前辈们不必远送,待小子办完师门的事,有机会再请前辈们把酒言欢。” 夏鍪等一干人,谁也不敢拿大,都恭敬抱拳道:“不敢不敢,叶少侠但请上路。” 叶孤城冲众人一笑,拉起马回到师父身边,师徒两各自上马,就此远去,后面山东群豪潮水般大声道:“我等谨祝神尼此行,顺风顺水,大吉大利。” 灭劫头也不回,叶孤鸿于马上回身,大笑抱拳,口称多谢,不多时,便见人影渺渺,渐渐看不清晰。 直到这时,众人才齐齐吐出一口长气。 这许多人一起吐气,其中又有不少内力修为有成的,一时声势浩大,大伙儿都吓了一跳,随即伱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苦笑。 有人便道:“夏大侠,去年你是看过张真人出手的,他当真比这灭劫神尼还要厉害么?” 夏鍪沉思片刻,摇头道:“张真人的本事,已不能用武功二字定论,至于峨眉神尼,呵呵,本来俺只道他和少林三神僧在仲伯间,今日见她出手……只怕张真人之下,便属这位神尼最是了得。” 司徒钟本来喝得两颊酡红,此刻面色青白,酒早化冷汗出了,接口道:“王英虽做了鞑子的走狗,但他这身武艺却是做不得假,他当年还在江湖上闯荡时,便罕有敌手,这么多年战阵杀伐,刀法精进了何止一步?说他是我山东第一高手,我虽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可你看他在灭劫神尼面前,竟同小儿无异,若是少林三神僧出手,至少三四十招内,断难胜了王英。” 司徒钟此人说话虽常常得罪人,但是众人却都知道他说话最直,眼力也自不凡,因此都深信不疑,一时间议论纷纷,至于灭劫对众人颇有些无礼的举动,竟是无一人在乎。 不出几日,泰安一战经过传出,灭劫神尼、峨眉玉侠这对师徒,再一次名声大噪。 而山东官府虽然没安排伏兵,却派了加急的快马,飞一般将此事报至朝廷。 元帝得知王英父子死讯,雷霆大怒,立刻传旨汝阳王,让他安排高手,无论如何亦要捉拿凶犯,替大元忠臣报仇雪恨。 (本章完) 0249 忠良后人,沧州鏖战 灭劫、叶孤鸿师徒,自离泰安,一路向北,数日间渡过黄河,又行几日,到得沧州境内。 他二人要走远路,自然爱惜马力,每日行得六、七十里,便自歇息。 却不知山东官府派了信使,快马接力、昼夜不停,早把事情报到大都。 汝阳王得了圣旨,自家府中调兵遣将,且不多说,新晋国师杨琏真迦,更是大肆派遣人手,在河北武林中广传谣言—— 道是功臣被害,当今圣上龙心大怒,凡有英雄捉得灭劫师徒来献,立赏万金,更教他袭承王英怀远大将军之职。 消息传开,北地江湖,热闹的便似开了锅一般。 灭迹师徒还不知哩,这日正行,忽见一人背插双剑,迎面奔来,其速快逾奔马,所过之处,踢起滚滚黄尘,便似平地里卷起一条黄龙。 灭劫低声赞道:“此人好俊的轻功,便是当年桂一飞相比,似也不遑多让!” 叶孤鸿皱眉道:“看这架势,莫不是冲我们来?” 灭劫摇了摇头,二人齐齐勒住马,及那人奔到近前,果然一个急停,望了望灭劫,又望望叶孤鸿,抱拳道:“敢问二位,可是峨眉派灭劫神尼、玉侠叶孤鸿当面?” 叶孤鸿出声应道:“不错,正是叶某和家师。尊驾拦我师徒去路,不知意欲何为?” 那人擦了把汗水,胖胖的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笑意:“太好了!在下千赶万赶,总算不曾来迟。在下此来非为别的,只有一言相告——神尼师徒在泰安大显神威,泰安官府星夜报至元廷,传闻元帝大怒,下诏道凡是能擒得二位入京,便可赏金拜将,因此河北武林震动,京师大批高手都争相要来抢功,在下方才经过沧州时,见得沧州十六家门派也在相互联络,怕是亦要同神尼师徒为难。” 灭劫闻言微吃一惊,随即冷笑:“好啊,这是当我师徒是泥捏的不成?” 那人满面诚恳道:“在下晓得神尼、玉侠本事过人,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还请二位立刻改走小路,自荒僻处绕行,千万莫要被他们遇上。” 灭劫不由怒道:“贫尼向来顶天立地,为何要让路?哼,元廷鹰犬来与贫尼为难也便罢了,这北地江湖门派,同贫尼素无冤仇,何故竟也要替鞑子效力?” 那人苦笑道:“神尼,你久处南方,想必不知我北方情形。似这河北一代土地,北宋末年即为金国所据,后来又被蒙古夺得,迄今已二百余年,百姓们传承数代,家国之念不免淡薄,自然少有志图恢复的英雄,多的是只求闻达的豪强,只说每回开科考武状元,各大门派尚且死命相争,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何况这次元廷拿出怀远大将军做彩头?他一个个欲求功名富贵的,见此一步登天的捷径,岂肯不效死力?” 灭劫冷笑道:“想拿贫尼做捷径么?好啊,贫尼大好头颅在此,且让他们来拿!倒要看是他当将军快,还是下黄泉快!” 那人急道:“在下知道神尼武功盖世,只是神尼切莫小看了北地武人。且不说别处,便说前方沧州,自古便是百战之地,北方异族不时滋扰,后来又是宋辽两国前线,一向战事不断,因此百姓习武自保蔚然成风,尤其它又处在运河之侧,乃是南北水旱要冲,百业兴盛,竞争极为激烈,力稍弱者便难立足,武风愈发大盛,高手亦是层出不穷,神尼,蚁多尚能咬死象,他们若群起攻之,令师徒武艺再高,也难免有力竭之时。” 灭劫听他说得意诚,微微动容,下马来合十一礼。 叶孤鸿也下马抱拳,只听师父说道:“阁下不辞辛苦前来报信,这番心意我峨眉领了,却不知阁下姓甚名谁,大家素不相识,为何要来帮我师徒?” 那汉子叹道:“北方虽沦陷多年,但总有人记得自家祖宗是谁!不瞒神尼,在下姓沙名愚,先祖乃是岳飞岳爷爷帐下偏将沙大胆,当年岳爷爷被十二道金牌召回,大军四散,先祖因受伤流落朱仙镇一带,谋生无计,做了一个行商的女婿,同丈人前往大都落户,一直至今。” 他说到祖宗,神态渐转昂然:“在下家中自有祖训,子孙后代,万万不敢忘了自家汉人血脉,将来若有汉家英雄起兵驱除鞑虏,我沙家子弟,定然奋死追随。” 灭劫听罢,不由肃然起敬:“啊哟,不料阁下竟是忠良之后,失敬失敬。” 沙愚憨笑道:“王英那厮乃是元廷忠犬,历年来不知多少好汉折在他手,师太斩杀这老贼,真正大快人心。罢了,消息既已传到,在下这便回去大都,好歹想些法子,替神尼、玉侠拖延几個好手。” 说罢一抱拳,拧身就走,顷刻间只见小小背影。 此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灭劫欲唤不及,只得望他远去,不由啧啧称奇,对叶孤鸿道:“世间广大,奇人辈出,这个叫沙愚的好汉子,贫尼对他名气闻所未闻,但瞧他这身本事、这副肝肠,真不愧英雄二字。” 叶孤鸿也道:“但愿这大叔此去无恙,日后还有机会相见。” 灭劫点了点头,思忖片刻说道:“既然沧州各派要来为难,你我索性不要入城,径直绕过城去,免得多生事端。” 叶孤鸿不由大奇,自己这个师父,素来是宁折不弯的,如何这回竟肯退让?自家心想,大概是师父寻谢谦报仇心切,因此懒得多耽时光。 便顺口道:“那也好啊,便随师傅意思,绕过沧州去便是,后面凡是热闹所在,我们一并绕过。” 灭劫眼睛眨了眨,露出欣慰之色,点头笑道:“为师禀性太刚,却是生怕把你也教成这般脾气。你却不像为师,只是混迹草莽,将来你要做大事,须得刚柔并济方好!你今日肯加退让,为师着实欢喜。” 叶孤鸿微微一愣,这才晓得,以灭劫师太脾气如何竟肯退让,原来是怕他以后处事太过刚直,故而以身作则,心下不由感动。 师徒二人简单商议,打算走到前面岔道,便自转行小路,走那乡下地方绕过沧州。 谁料天不肯随人愿,及往前走了没多远,便见大道上迎面走来一大群人马,不下千数之多,前前后后打着十余杆旗帜,色彩各异,书写着各家门派的名号,什么“疯魔棍”、“阴手枪”、“戳脚门”、“弹腿门”、“燕青拳”、“太祖门”……林林总总,五花八门。 灭劫师徒形象醒目,两面一照面,对方一阵惊呼,哗啦啦拉开阵势,分成十余股人马,呈半圆形拦住了去路。 随即十余个形貌各异的男女,各自走到阵前,大约都是掌门之类角色,或是抱拳,或是叉腰,横眉怒目,眼见得来者不善。 居中戳脚门的阵前,一个大汉走上几步,戟指师徒二人大喝道:“呔!那尼姑,你可是峨眉派的灭劫师太!” 灭劫虽存了避让之意,但既被敌人堵住了路,自然不会退缩,当下勒住了马,冷声喝道:“不错,贫尼正是灭劫,你等是什么人?好端端堵我师徒去路,却待如何?” 那大汉露出喜色,喝道:“果然便是伱们!哈哈哈哈,你们在山东杀了本朝名将王老将军,恶名已传入当今天子耳中,我等沧州群雄,正是要奉皇旨擒你师徒,解送至大都千刀万剐,替王老将军报仇。” 灭劫傲然道:“贫尼诛杀汉奸,乃替天行道,我瞧你等也非鞑种,如何竟要为虎作伥?” 那大汉怒道:“便是天下间有你这等无君无父的反贼,才扰得年年动荡,使黎庶不得安生!我等沧州十六家,替朝廷效力,这才真正是替天行道。” 叶孤鸿看向灭劫,好笑道:“师父,徒弟有一事不明——你说别的帮派肯替鞑子效力也罢了,太祖门夹杂其中,也不怕赵太祖显灵,找这些不肖子孙的麻烦!” 他这句话看似对灭劫所说,其实运起内功,声闻数里,在千余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便见太祖门旗帜下,一个四十余岁、身材矮胖的人,瞬间满脸通红,跳脚大喝道:“姓叶的小贼,你断奶才几年,便敢发此妄言?大元若非顺天应仁,岂能得此花花天下?便是宋太祖在世,也要佩服大元历代帝皇英雄了得,拱手将江山献上。” 叶孤鸿闻言,仰天哈哈一笑,随即冷下面孔,阴森森盯着太祖门门主道:“太祖长拳这门功夫,在江湖中传播极广,也不少你这一支传承,叶某今日便灭了你太祖门,免得宋太祖在天之灵,还要因你这伙鼠辈蒙羞。” 那矮胖子脸孔更红,怒道:“小贼放屁!这里须不是你峨眉山!别说仅你师徒二人,纵然你峨眉派全到,我沧州十六家又有何惧?” 最先说话的大汉,接口叫道:“郎门主说得不错!灭劫尼姑,拳脚无眼,我劝你师徒束手就擒,好歹还能多活几日,不然动起手来,只怕收手不住,今日你师徒便命丧魂消。” 叶孤鸿把枪一摘,冷笑道:“少他娘的废话,若活够了,且来枪下投胎!” 那大汉微微皱眉,退后几步,唤了一众掌门来,低声道:“这个姓叶的,听说数十招便将“小刀王”刺于马下,可见他骑术、枪法必然不凡,若是混战,不知多少弟子要折在他枪下,我们不如和他单比,一来他马上功夫难以发挥,二来擒下这小子,再对付灭劫尼姑,对方自然束手束脚。” 太祖门的矮胖子郎门主当即道:“不错!那小贼方才辱我,我来同他邀战!” 一众掌门都微微诧异,心道这郎胖子素来不当出头鸟,今日却是吃错了药?当真想做将军想疯了么? 不过他们虽号称沧州十六家,平时彼此争斗也自不少,见有人愿打头阵,都是乐得隔岸观火。 便见郎门主大踏步走出,指着叶孤鸿喝道:“叶小贼,你有种的,休仗着枪马逞狂,你不是看不起我太祖拳么?你敢不敢和我太祖门比一比拳脚?” 叶孤鸿不屑摇头,顺手挂住枪,翻身下马,赤手空拳走了过去。 只听郎门主又喝道:“且慢!我方才说的不是和我比,是和我太祖门比!哈哈,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方才不是说要灭我太祖门么?郎某便给你个机会,这就把门中弟子尽数摆出,你有种的便来灭啊!” 说罢不待叶孤鸿答应,抢先大叫一声:“太祖门弟子何在!” 便听那千人阵中,百余人齐声喝道:“弟子在此!” 郎门主大笑道:“都出来、都出来!人家峨眉高徒要灭了我们太祖门,你们都随本门主,一起领教峨眉派的无上绝技!” 当下百余弟子应声而出,其中有二十余人,同郎门主年纪相近,显然都是他门中的长辈。 其余十五位掌门齐齐撇嘴,心道怪不得姓郎的敢打头阵,原来存了这般心思! 这分明是欺叶孤鸿年少,要把他高高架起、逼得他为了颜面不得不以一敌多,可是姓郎的也不想想,人家师父还在一旁呢,似灭劫这种老江湖,岂能眼看徒弟上当? 这些掌门都看向灭劫,却见灭劫嘴角含着一丝冷笑,竟是毫无阻止叶孤鸿的意思。 叶孤鸿亦无中计之后进退两难之意,点头道:“郎门主果然贴心,却是省得我一个个分辨了。” 郎门主微微诧异,随即狂喜,心道罢了,这峨眉派师徒俩都是棒槌,今日合该我太祖门扬名立万,我姓郎的升官发财! 当下大喝一声,一马当先,那二十余年长的随后,在后面则是七八十年轻弟子,百余人齐齐打出一招“坐金銮”,呼呼两拳,收势沉腰半蹲,端的是干净利落、整齐划一! 叶孤鸿暗自点头,心想窥一斑而见全豹,从这太祖门看来,沧州十六家,带出来的大约都是各自门派中精兵强将。 于是微微一笑,步伐陡然加快,直冲郎门主。 郎门主大笑道:“中我计也!变阵!” 说罢飞步后退,身后师兄弟哗的拉开,在后面一众弟子更是飞跑,迅速化为一个圆阵,将叶孤鸿包裹在中心,便听郎门主狞声喝道:“天堂有路你不走,且让你见识本门长拳大阵的威力!打!” 一声打字喝出,八个年长壮汉齐齐抢出,同使一招“冲阵斩将”,八个砂锅大的拳头,自四面八方攻向叶孤鸿! 十五个掌门面色都是微变,彼此交换眼神,心道这郎胖子不简单,这一手阵法居然藏得这么深,连我们亦是不知。 便听叶孤鸿喝道:“来得好!”嘭嘭嘭一串急响,八个率先出手的壮汉,仿佛迎面撞上了一堵城墙,齐齐往后飞跌。 (本章完) 0250 以一破百,各怀心机 郎门主八个师弟同时出手,叶孤鸿毫不留情,九阳玄功运转到极致,一招“突如其来”,如风猛拍。 这是降龙掌中足以同“密云不雨”并驾齐驱的快掌招数,叶孤鸿须臾之间便同对方八人各换一掌。 本来太祖门这套阵法,八人自八面同时攻出,吃准了敌人难以遮挡,只能凭借身法闪避,又或是强冲其中一面,那么后面一波,便是十六人齐攻,打出天罗地网的局势,要敌人避无可避。 谁料叶孤鸿掌法又快又猛,竟是不躲不闪,那八人抵不住他掌力,横七竖八跌出,反将后面攻上的众人阻住。 叶孤鸿当初辅助灭劫创出四象剑阵,深知阵法之道,最善游走久斗,因此出手便是雷霆一击,摧锋于正锐,果然使对方破绽大露。 他自然不会等对方重整阵型,一声清啸,一招“见龙在田”狠狠打出,身形随着单掌直蹿出一二丈远,所处之处,敌人四下扑跌。 随即“双龙取水”、“履霜冰至”,“战龙于野”,掌随身走,片刻便清出一片空地,期间中掌之人,个个吐血难起。 郎门主此人颇有野心,悄悄排演出这套阵法,实有称霸沧州武林之意,不料甫次面世,即遭重创,几个呼吸工夫,阵型便已大乱,心中又惊又怒,大叫一声,一招“千里护行”直撞过去,要凭借一身艺业纠缠住叶孤鸿,好让师弟、弟子们重新布阵。 这姓郎的能引领太祖门,在沧州站稳脚跟,一身本事自然不俗,这一招打出,神完气足,力气沉雄,颇显名家风范。 叶孤鸿看也不看,“亢龙有悔”轰隆隆拍出,郎门主见他掌势愈发宏大,把牙一咬,后掌猛推在前掌手背上,砰的一声,强行接下一掌,虽震得口中闷哼、身形摇晃,却不曾退后一步。 叶孤鸿叫声“好掌力”,紧接着一招“震惊百里”,双掌齐齐猛推。 郎门主欲要闪避,前力犹自未消,身形难由自主,只得大叫一声,也出双掌应对。 二人四掌一接,郎门主“噗”的喷出一口血,望后便跌。 叶孤鸿却不是肯饶人的,身形一晃卸去反震之力,飞身一招“羝羊触藩”,合身撞出。. 但见他双掌一开,强行拨开郎门主遮护门面的双臂,肩头猛撞在他胸口上,只听喀拉拉一阵脆响,胸骨肋条,也不知断折了多少,顺着撞击之力反插入内脏中。 郎门主身形倒飞数丈,重重落地,身躯颤抖,血从耳鼻中一股股涌出,眼看不活。 太祖门众人,眼见叶孤鸿一连三招,活生生打死了自家门主,都是满心骇然,哪里还顾列阵?望后便要逃遁。 叶孤鸿却是属天杀星的,身法展开,直如鬼魅一般缠绕在众人前后,一掌一条性命,将太祖们中辈分较高的人物尽数打杀,那些年轻的弟子辈,却都饶了没杀。 战到兴起,忽然双手举起一人,使足力气掷出,那人便似炮弹般飞出六七丈,咔嚓一声,把太祖门的旗杆居中砸断。 那面红旗呜呜倒下,溅起一片沙尘,叶孤鸿这才立定,望着一干年轻弟子哭爹喊娘奔逃,傲然道:“峨眉叶孤鸿灭沧州太祖门于此!尔等掌底游魂,谁若敢重立此门,叶某得知,定然重归沧州,那时便是鸡犬不留局面——勿谓言之不预也!” 他自艺成,鲜少和寻常江湖人物动手,对手不是萧飞扬,便是野天罡之流,再不济也是武炎、青海三仙一类,加上年纪太少,因此名声虽响,别人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便会想:“说不定野天罡年纪大了,功力早已不济,拳怕少壮,却吃他捡了便宜。” 又或想:“少林九圆九打一怎么会输?多半是张三丰、灭劫暗自做些手脚,帮着自家晚辈成名。” 沧州十六门同峨眉相隔数千里,又自以为沧州武学繁盛,非南方所能比,因此这类想法更是充斥脑中。 直到此刻见叶孤鸿举手投足间,以一破百,将太祖门一众高手尽数打杀,这才晓得,什么叫做盛名之下无虚士! 十六门余下十五位掌门,一個个满面铁青,心头寒意,森森而起。 方才叶孤鸿大杀四方,他们不是没想过上前阻止,然而叶孤鸿手脚太快,及众人约好一起出手,他已把太祖门年长一辈尽数屠空。 太祖门年轻弟子无人约束,一个个停也不停,鬼哭神嚎穿过余下十五门的阵列,没命价奔回了沧州去。 太祖门人数颇多,如今连死带逃,百余人一去,沧州十六门顿时少了十分之一的人手。 叶孤鸿舒展双拳,挂上笑意:“接下来是哪一门要来对付叶某?还是诸位一起上?” 十六门中,最先说话那位大汉面色难堪,咬牙道:“你不过胜了一阵,休要把我沧州十五门小觑,我们大伙儿一拥而上,难道还怕你师徒两个不成!” 这厮也自灵活,眼见人家太祖门旗子都被撅了,索性直接从十六门改为自称十五门,不过话说的虽硬,色厉内荏之意,已是藏都藏不住了。 灭劫催马上前几步,冷冷道:“你这厮话最多,不知姓甚名谁?又是哪家掌门?” 那人大声道:“华拳四十八,艺成行天涯!我便是华拳门的周绝艺。如今沧州十六……十五家门派,便以为华拳门居首!” 灭劫仰头想了片刻,忽然失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被华山派赶出华山的西岳华拳门!哈哈,你华拳门一窝丧家犬,连门户都收不住,跑到这沧州拿大也便罢了,如何敢带头同我峨眉派为难?” 叶孤鸿听得兴趣大起,回头笑道:“师父,怎么叫被华山派赶出华山?” 灭劫不屑道:“当年华山三次论剑,天下闻名,也不知怎么的,就有一干人在华山底下开宗立派,号称西岳华拳门。后来全真广宁子开辟华山派,便被他们视作了眼中钉、肉里刺,几度刁难。广宁子年事已高,心境淡泊,懒得同他计较,遂将门户搬入深山。呵呵,这时长江以南,多被蒙元占据,华拳门趁机投靠了元廷,杀了不少抗元志士,华山派第二任掌门‘紫气朝阳’圆曦真人不忿,一人一剑,杀得华拳门屁滚尿流,连老家也不要了,远远避去北方,为师也是今日才知,他们倒在这沧州混得风生水起。” 叶孤鸿大笑道:“原来如此!若不是师父教导,徒儿哪里知道他这一派做异族鹰犬,却是历代传承的祖训。” 周绝艺听得大怒,大喝道:“叶孤鸿,你敢辱我华拳门,今日和你不死不休!” 叶孤鸿笑容一收,眼睛扫了一圈满地尸体,冷冷道:“已然是不死不休局面,还说什么?” 这是戳脚门掌门忽然高声道:“他奶奶个熊,好傲的小子,我戳脚门都看他不下去!周兄,你们华拳五虎,若不联手教训教训这无礼小子,我们大伙儿都替你们生气!” 阴手枪的掌门也插口道:“老黄说的不错!周兄,华拳四十八,艺成行天涯,华拳五虎难以尽展华拳门的本事,干脆伱们五虎再选四十三个杰出门人,让这峨眉小子尝尝你华拳门一十八路登堂拳、一二八路入室拳,还有十八路刀枪剑棍一起发威的厉害!” 叶孤鸿听得大乐,心道看来这沧州十六家也不是铁板一块,姓周的以盟主自居,别个却要唆使他做刀,这般局面,我岂能不插一手? 当即叫道:“这位不知哪门的掌门人说的小弟都兴起了,什么登堂入室拳,刀枪剑棍,听上去果然厉害,周掌门,来来来,我等你挑人,且看华山派圆曦前辈一人挑你一门的故事,我这做晚辈的能不能复刻于今日!” (本章完) 0251 伏魔杖法,恶斗华拳 叶孤鸿这刀一补,一众掌门人各个义愤填膺,都仿佛自家遭受了奇耻大辱一般,纷纷叫道:“周兄,这你都能忍?” “周兄,要是有人这般挑衅小弟,小弟把性命也都和他拼了!” “华拳五虎,若真这般忍气吞声,倒不如改名五鼠!” “呸,你休胡说,当年五鼠闹东京,那可都是了不得的高人,岂肯伏低认小?” 周绝艺心中大恨,心知这些人是见叶孤鸿挑了太祖门,心中震怖,想要别个打前阵,最好耗尽了他师徒二人力气,自家好捡便宜,如此一方面得了朝廷重赏,二则削弱了竞争对手,说不定便可独霸沧州…… 回头看向四个师兄弟——他华拳门何以在沧州十六门中独大? 便是这一代绝字辈弟子质量极高,除了门主周绝艺外,还有李绝成、王绝行、胡绝天、侯绝涯四个足以撑门立户的高手,人称华拳五虎! 五人又各有数十個拿得出手的弟子,便分拆开来,亦不弱于其他十五门任何一门。 那四个师兄弟神情都是不快,还是老二李绝成闷闷道:“罢了,掌门师兄既然要做出头鸟,索性便如了这些人的意,我们不是说好还要打回华山么?峨眉、华山都是差不多的门派,若是连他一师一徒也赢不得,何日能打回老家,重振西岳华拳门的声威?” 老二说罢,其他几人都觉有理,一时间倒有些斗志昂然,老四胡绝天咬牙道:“打吧!先对付了这小的,再对付了尼姑……” 叶孤鸿见他们几人窃窃私语,打了个呵欠,看向阴手枪的掌门道:“那个谁,你不是替华拳门生气么?我瞧华拳门有些胆怯,你既然替他生气,来来来,把你的门人带着,来寻我出一出气!” 那掌门一愣,随即大声道:“哼!怕你不成,若是华拳门自认了缩头乌龟,老子我、我、我看自然有英雄好汉出面讨伐你!” 叶孤鸿笑道:“这个英雄好汉不是你么?” 那掌门摸着胡子道:“老夫今年六十五岁,纵然一身本事,却要放年轻人出一头地,不然什么架我都打了,年轻一代怎么扬名立万?” 说着一指疯魔棍的掌门道:“彭疯子,伱不是早说要打杀这两个师徒,替少林寺出气么?这个机会老夫让给你。” 那彭疯子长得又高又胖,三十余岁年纪,满脸虬髯,乃是少林寺的弟子,后来还俗回家,成立了疯魔棍一门,与被野清清灭门的龙门镖局一般,都算是少林一脉。 这胖子闻声大叫道:“我自不怕他!只是我这一门都使棍法,你让我对付个赤手空拳使掌法的晚辈,要江湖上朋友笑我欺负人么?” 叶孤鸿看看他身后旗帜,笑眯眯道:“大胖子,你不必怕人笑你,你学的是少林寺疯魔棍法么?正好我峨眉派也有一套伏魔杖法,大家印证应征高低如何?” 他本来是顺口讨乐取笑,不料这话说出,华拳门五虎同时一喜,掌门周绝艺飞快道:“有了!术业有专攻,人有所长亦必有所短,这个叶孤鸿才多大?瞧他打太祖门这手掌法,真个刚猛绝伦,依我看他多半是把所有功夫都练在了掌法上,再说峨眉派以剑法掌法著称,没听过还擅长杖法,他若使杖,岂不是正好对付了他?” 其他四个师弟一起点头,周绝艺认为机不可失,急急大叫:“叶孤鸿,你真道我华拳门怕了你?我们只不过是商量,本门绝技众多,要用哪门本事来赢你,你既然要使杖法,呵呵,本门恰有十八路兵刃的绝学,你敢斗一斗么?” 叶孤鸿念头一转,猜出对方心思,故意摊手道:“我虽然敢,但是却没有带条杖来,不如我以肉掌领教如何?” 周绝艺五人齐声喝道:“万万不可!” 周绝艺连忙补充:“大家都是江湖上朋友,你没有杖,我们送你一条便是,不然传出去,人家还说我们沧州十五门小气!” 侯绝涯又叫道:“不过既然说好比兵器,若是弃了兵器便算认输!” 叶孤鸿故作沉吟,勉强点头道:“那、那是自然……” 五人大喜,心道此子毕竟年轻,中了老子们计也! 一时之间,浑然忘了太祖门那死鬼掌门算计叶孤鸿,要以众凌寡时,灭劫师太视若不见的场景。 当即王绝行亲自挑了一条四十八斤铁杖,令徒弟送了来,叶孤鸿提起来抡了一圈,似乎有些吃力模样,微微皱眉,拄在身前。 要说杆、棍、棒、杖、杵这几般兵刃,其实有些相同,从头到尾,粗细一致,那便是杆棍,长为大杆、短为短杆,齐眉为棍,比短杆更短,则是短棍。 若在棍子一端加上包头,譬如少林僧侣常用的六角铜箍、八角铁箍,或索性是狼牙,那便是棒,狼牙棒、金箍棒,都属其类。 杵则是尾端较细的短杆,多如臂膀长短。 若是再长,一粗一细,便是杖了,或者过腰、或者齐肩。 华拳门给叶孤鸿的,便是齐肩长的铁杖。 华拳五虎面有得色,却是王绝行见叶孤鸿身材并不厚重,也不如何壮健,故意选了一条极重的铁杖给他,要他使来狼犺、运转不便,大伙儿便好趁机取胜。 周绝艺给了师弟一个赞赏的眼神,当即点出十三名兵器练得最好的弟子,各持长短器械,随着五虎上阵,团团将叶孤鸿围定。 他本想顺着阴手枪掌门的提议,直接出动四十八人,但是考虑到本门绝艺中,有三十路都是拳脚功夫,生怕叶孤鸿以此为借口,改使掌法,因此索性只出动十八人。 灭劫骑在马上,望着徒儿装模做样,面无表情,心中却是笑开了花,想起当年带着叶孤鸿返回峨眉路上,把这套柯大侠的伏魔杖法拿出,教导侄儿方文方武,叶孤鸿却率先精通,甫一学成,便以此杖法大败巫山帮有名的好手,‘毒蛇恶丐’贺三…… 往事悠悠,转眼之间,那时小小少年,如今已是玉树临风,名满江湖,回头想去,真个是光阴似箭、风月催人。 这时听得华拳门十八人齐齐一声呐喊,灭劫回过神来,定睛看去,只见华拳门十八个人,六件长兵器先行出手,乃是长枪、大棍、蟠龙棍、镗叉、宣花斧、铁棒。 随即四件软兵器,分四面打向叶孤鸿下盘,乃是绳镖、流星锤、软鞭、九节鞭。 叶孤鸿纵身跃起,铁杖盘旋周身,使一招“诸魔不侵”,将诸般长兵器訇然荡开。 正要下落,六个使短兵器的齐齐抢出,单剑、单刀、双剑、双刀、铁鞭、虎头勾,或勾或刺,或砸或砍。 这一下极为凶险,灭劫脑中飞转,发现伏魔杖法中,并无应对招数,顿时有些紧张。 然而叶孤鸿的境界,早不拘泥于招式本身,眼见情形险恶,猛将内力一沉,单手拄着铁杖粗头,重重将铁杖捣下,噗的深入泥中半尺,身体却借此支撑飞腾不落, 华拳门众人不料他出了这记怪招,诸般攻势一发落空,叶孤鸿人在半空,忽然一脚蹬出,那使双刀的措手不及,正中面门,便如被大锤击中一般,脑袋咔嚓一甩,倒飞出去。 叶孤鸿借力拧身,双脚连环飞踩,又将使单刀的踢翻,随即拧腰一转,顺势拔出铁杖,泥土四下飞溅,华拳门几人急欲闪时,铁杖呼的抡出。 那使铁鞭的大骇,举鞭一架,只觉其杖重如山岳,压着铁鞭直落下来,噗嗤一声,脑浆污血迸射,死状惨不堪言。 叶孤鸿这才轻轻落地,铁杖飕飕舞了个花,将顺着地面翻滚抢前的两个使铁橛、铁爪的汉子,死死挡在身外。 灭劫看得心旷神怡,高声喝道:“好徒儿,打得好!” (本章完) 0252 山还是山,杖还是杖 华门五虎面色铁青。 双方这一回合恶斗,华拳门以软兵加长兵,逼得叶孤鸿跃起,又以短兵、奇门短兵趁势抢攻,本道就算杀不得他,也多少留下一两条伤口,谁知叶孤鸿应对自如,脚踢杖打,当即杀死一人、重伤一人。 那使单刀的门人倒还好,打了个滚儿复又爬起,使双刀的被蹬中面门,迄今还趴在地上,吐得自己一头一脸,显然是无力再战了。 尤其是叶孤鸿使那条铁杖时,如拈灯草,似舞竹竿,哪有半点狼犺模样?华拳五虎自然晓得,方才所见都是演技。 周绝艺倒有些担当,大叫道:“四位师弟,我们合力逼住他,余下人在外围协助,大伙儿同他游斗。” 说罢舞个剑花,斜刺里抢上便刺。 李绝成抡起宣花斧,跳步转身,当面硬劈。 王绝行手中绳镖甩得呼呼作响,静候时机。 胡绝天两口虎头钩齐出,上锁肩膀,下钩脚踝。 侯绝涯自背后扑起,两手铁爪钻子般扎向后心。 余下十余人,或远或近,快步盘旋,手中长兵短刃蓄势待发。 叶孤鸿立于原地,一身九阳玄功真气运转如沸,铁杖横起,架开大斧,随即一转,荡开双钩、单剑,微微侧身,杖梢就势扫开铁爪,脑袋一侧,躲过绳镖。 回身铁杖扫处,逼得李绝成后跃,随即回捣,杖头自腋下钻出,正要攻他后背的胡绝天忙架双钩封住,震得后退三步,转身单臂挥杖,又将侯绝崖、周绝艺逼开…… 诸多兵刃挥动间,撞击声不绝于耳,叶孤鸿一人立于中央,将伏魔杖法施展的淋漓尽致,有时敌人攻得紧了,杖法本身招数不足应对,他便信手使出枪法、剑法、拳法、掌法……各种招数。 如此激斗五六十合,又有四五个华拳门门人,惨死在铁杖下,叶孤鸿将诸般招数化用多了,心头却是渐渐生出一种明悟来—— 他昔年于剑魔埋剑之处,曾见一条石块上,写着“草木竹石、皆可为剑”,当时以为已是至境,如今想来,剑魔一生用剑,终究滞于剑器,真正至境,或许应是…… 草木竹石,即为草木竹石! 便似自己掌中铁杖,按理说亦可如剑,乃是如掌、如枪,但是铁杖粗大,使得再灵活,也终究不及长剑,运转再迅捷,也不可能比上双掌。 因此杖就是杖,固然可以如剑劈刺、如掌推拍,但却不是以杖为剑、化掌,而是以剑法、掌法中合用之处,结合铁杖本身特性,俱化为杖! 以此类推,枪就是枪,掌就是掌,剑就是剑,虽可化用万物之道,却不可违背本身之理。 譬如铁杖之理,就是沉重威猛、开山裂石,那么……便不当是以铁杖演化万物,而是以万物融入铁杖! 手中是铁杖,则千般兵刃,万般招式,都是铁杖,若手中是草木竹石,则千兵万式,都是草木竹石。 他脑中灵感不断,手里杖法亦渐渐生出变化,忽而古拙、忽而威猛、忽而凌厉、忽而沉雄…… 不知不觉间,此前诸般信手拈来的古怪招数不再出现,施展来去,只是伏魔杖法本身招数,然而偏偏一招一式,却又都似是而非。 譬如一招“秦王鞭山”,叶孤鸿连使三遍,三遍身法、手法都不相同,但若是行家来看,每一遍却都毫无疑问,的确就是秦王鞭山。 灭劫眨了眨眼,露出惊讶之色,又看了一会儿,讶然转为赞叹,再看片刻,赞叹又转为欢喜,脸上亦不由浮现出欢笑,忽然仰头看天,自言自语道:“阿弥陀佛,我峨嵋也要出个张真人了么?” 便听叶孤鸿一声清啸,无穷杖影,陡然四面发出,三十六招伏魔杖法,尽在其内,连贯一气,久久不绝。 杖影之中,只听惨呼不断,过了足足数息,棒影蓦然一收,围观众人齐齐哗然—— 却见华拳门弟子,已然尽数死绝,唯有华门五虎尚有性命,只是一断双臂,一断双腿,一断腰肢,另外两個分别断了一臂一腿,或趴或躺,眼神中尽是疯狂、骇然之色。 叶孤鸿低头愣了片刻,整理方才所悟道理,长吐出一口气来,这才回神看向几人,笑道:“不愧是五虎将啊,这般杖法,都被你们避过了要害,罢了,看你们模样,也难再同我峨眉为难,为了谢你们助我演武,便饶你们一命。” 那五人满面流泪,却不敢多说一语,或勉强行走,或连滚带爬,景象凄惨万分。 五人没上阵的徒弟,你拉我、我推你,好容易壮起胆上前来,搀扶起各自师父,一声不吭,径自回返沧州。 甚至连那面华拳门的大旗,也倒在地面,无人想起要带走。 这一战后,华拳五虎都成了残废,华拳门的势力,自然一落千丈,师兄弟五人互相怨怼、责怪,也自坏了交情,连带自收门下徒弟,也彼此生出敌意。 华拳门自此分为艺字派、成字派、行字派、天字派、涯字派五支,门人闯荡江湖,只说我是艺字派、我是成字派,反而把华拳门五字绝口不提。这是后话,却也不必多言。 叶孤鸿临阵悟出武学新境,心中也自愉悦,被拦堵围杀的怒气也消了大半。 他将手中铁杖扛在肩头,看向彭疯子,笑嘻嘻道:“吾尚有余勇可贾!大胖子,来让我领教领教你疯魔棍法如何?” 彭疯子和他眼神一触,低下头去,沉默片刻,忽然回头道:“谁的刀子够锋利?且借我老彭一用?” 其余掌门都是一惊,心想太祖门藏了一套阵法,华拳门也藏着兵器合击之术,没想到这疯魔棍一门的掌门人,居然最擅长的却是刀法。 立刻有好几人拔出刀,向他递来。 彭疯子选了一把最短的,持在手里,大喝道:“叶孤鸿,你看清楚!” 说着把刀往头皮一抹,噌噌噌噌,但见运刀如飞,一缕缕头发飘飘落下,须臾间便成了光头。 彭疯子把短刀抛还主人,伸手一抹头皮,大声道:“诸位同道都是见证,我沧州疯魔棍一门,今日正式解散。” 说着提起棍子,回身一下,打断了自家旗杆,把棍子一扔,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彭疯子出家还俗,今又出家,世间再无彭疯子,只有少林僧圆风!” 这才敢看向叶孤鸿,瞪着眼道:“哼,贫僧不是怕伱!现在我就回少林寺,求师父让我重归门庭,你等我练成少林最厉害的几般绝学,定要和你好好比个高低!你若现在杀我,那就是怕了日后的我,丢了你峨眉派的面皮。哼,贫僧去也。” 说罢提脚就走,不出片刻,便走了个无影无踪,只留下疯魔棍一干门人,你望我我望你,呆呆不知所措。 叶孤鸿也自被他操作惊呆,半晌回过神来,挑大指赞叹道:“人才!” 又看向阴手枪的掌门人,笑道:“老前辈,你看年轻人都不肯出头,你也不必让他们了,索性你老人家做个榜样,下场赐教赐教如何?我可以同你比枪。” 那老儿周身一颤,强撑着面皮道:“老夫这般年纪,早已看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你姓叶的乃名门正派弟子,想必尊老爱幼的道理不会不懂,哎哟!老夫想起来了,今天的汤药老夫还没吃,哎呀呀,了不得了不得,这就先告辞一步!” 一挥手,带着阴手枪门数十人,回身便走,走出五六丈,更是发足飞奔,身法之利落,可谓老当益壮。 (本章完) 0253 河间双煞,太行三虎 疯魔棍、阴手枪两门一去,叶孤鸿视线扫向其余掌门。 鸭拳门掌门同他眼神一触,露出一脸惊讶:“啊呀!华拳门这帮骗子,不是说来替峨眉灭劫神尼和玉侠师徒接风么?如何反为难起二位来?叶少侠,在下受奸人蒙骗,无地自容,这就告辞!告辞!” 说罢一拱手,领着徒弟们就要离开。 其余掌门恍然大悟,纷纷叫道:“啊呀,我们受骗上当,如此来同好人为难,着实羞煞!真个无颜逗留,告辞告辞。” 眼见沧州诸派纷纷要走,叶孤鸿大喝道:“都站住!” 一众掌门齐齐一颤,苦着脸回身。 叶孤鸿冷笑一声,指了指地上尸首:“这些人总归是你等同道,难道任他在此生蛆?好好埋了他们再去。” 对方如逢大赦,齐齐抱拳:“玉侠仁义!” 叶孤鸿毫不理会,回身上马,师徒二人并辔,自他众人身边施施然穿过,扬长而去。 是役,沧州十六门中,太祖门被灭,华拳门元气大损,疯魔棍自行解散,其余十三门噤若寒蝉—— 什么怀远大将军,便是封大元帅,也休想他们再同峨眉为难。 尤为可怖者,灭劫师太从始至终不曾出手。 消息传开,北方江湖一片哗然。 师徒二人不理会,转小道走荒郊,绕行数日,到得直沽。 直沽者,潞、卫二河交流之处,元庭于延佑三年(1316),于此设海津镇——即后世之天津也。 此地为海漕枢纽,又产盐卤,因此客商云集,虽非大城,却也繁华鼎沸。 师徒二人本不愿来这热闹处,然而方圆百里,唯有此处可以渡河,特意在野外熬到夜深才悄然入镇,就镇子边缘找了间客栈落脚,准备次日天不亮便走。 约莫四更天时,忽然听得一声炸雷似大喝,撕破静谧。 “灭劫尼姑、叶孤鸿小贼,行踪已露,出来见见好朋友吧!” 叶孤鸿两眼一睁,飞身下床。 此时天气尚热,他洗漱之后,换了换洗衣服,合衣入睡,防的就是这般情形。 他辨出声音来处,把北窗一推,便听旁边吱呀一声,却是灭劫在旁边房中,也把窗户推开。 师徒二人对望一眼,扭头看去,却见外面荒滩上,立着二三十条大汉,各打灯笼火把,照的四下通明。 又有五人大约是为首的,雄赳赳站在前排,其中两个却是面熟。 这二人约莫五十上下,各留一部漆黑的大胡子,身形魁伟,叶孤鸿细细一想,却是去岁张三丰过寿,曾来武当派贺寿的“河间双煞”,依稀记得是叫做郝天、卜山。 灭劫显然也认出二人,冷哼一声喝道:“深更半夜扰人清梦,河间双煞,你们也替元廷来同我师徒为难么?” 那叫郝天的冷笑道:“元廷也配请得动河间双煞、太行三虎么?明人不说暗话,灭劫尼姑,我知道你北上是要自陆路去寻冰火岛,向谢谦寻仇,是不是?” 灭劫昂然道:“不错!怎么,莫非你和姓谢的有什么交情,要代他阻挡贫尼么?” 卜山喝道:“那厮天杀星下凡,满世界得罪人,死也活该,关我兄弟鸟事。只是那厮身怀屠龙刀,哼哼,倚天不出,谁与争锋!你去杀他,必然带了倚天剑在身,我兄弟不要别的,你把倚天剑给我们,我兄弟这就走路。” 郝天接道:“不惟走路,如今许多好手出了大都,你给我们倚天剑,我兄弟帮你宰他十个八个元廷高手,正是贵我两便,灭劫尼姑,这买卖做的过吧?” 数年前明教攻打峨眉,灭劫手持倚天大开杀戒,江湖中人因此知晓,与屠龙刀齐名的倚天剑竟在峨眉。 只是明教倾巢出动,尚且折翼,谁敢去峨眉山讨野火? 直到这一次灭劫、叶孤鸿落单,有心人终于露出爪牙。 灭劫森然一笑,一纵身,从窗户中飞掠出去,树叶般轻飘飘落地。 叶孤鸿见了不敢怠慢,连忙跟着师傅跳下楼去。 灭劫背后负着长长包袱,微微侧头,示意对方看清包袱,淡淡道:“倚天剑就在此处,取了贫尼命去,这剑自然归伱们。” 那五人眼中顿时充满贪婪之意,郝天狞笑道:“灭劫神尼近年来好大威风,峨眉玉侠也是声名远播,不过要吓跑我河间双煞,却是不够份量。” 说着双手往背后一摸,已多了两条判官笔。 卜山也自怀里取出一双打穴橛,余下太行三虎,各自掣出一口锯齿刀。 叶孤鸿见对方凶相毕露,大踏步上前,冷喝道:“要拜真佛,先过我叶孤鸿!” 卜山喝道:“打败几個少林寺的废物,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身形一晃,两丈距离一掠即过,右手打穴橛一晃,势如月照七星,笼罩叶孤鸿上半身七处大穴。 叶孤鸿微微一惊,心道此人出手好快! 但他同人交手强横惯了,脚步不动,身形一侧,缩腹含胸,肩臂展开并掌如刀,斜切对方手腕。 卜山心道你纵然侧开身形,等你切中我手腕时,我早点中你肋下穴位,当下放心戳去。 却不料叶孤鸿斩他手腕的刀掌,忽然变爪,画出一道圆弧,径直去抓他打穴橛。 这一招后发先至,却是用上了张三丰传授的太极功夫。 卜山不慌不忙,打穴橛一竖,撞向叶孤鸿手掌边缘的太渊穴,叶孤鸿手势微提,化为鹤嘴,反啄对方手腕阳溪穴。 卜山急忙缩手,以分毫之差避开。 他二人于方寸间接连变招、互相克制,应变之快,都令彼此叹为观止,眼中同时浮现出佩服之色。 卜山点头道:“了不起!这般年纪、这般手段,峨眉当真后继有人。” 叶孤鸿也笑道:“怪不得敢打本派倚天剑的主意,果然是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灭劫神色也郑重起来,叶孤鸿虽只和对方过了一招,但是卜山身法之快、认穴之准、招数转变之灵动,所展示出的功夫,已不在萧飞扬、野天罡等人之下。 卜山喝道:“再来!” 揉身扑上,双橛齐动,罩住叶孤鸿周身一十八处要穴。 叶孤鸿亦不敢大意,拧身避让,顺势抽出长剑反劈,剑势凌厉无双,正是峨眉灭剑! (本章完) 0254 灭劫双杀,难描难画 他两个再次交手,局面越发激烈。 叶孤鸿剑风凛冽,凌厉杀招滚滚而出。 卜山绕着叶孤鸿飞转,不断近身抢攻,双橛起落,快似流星。 二人以快打快,顷刻间斗了二十余合。 郝天喝道:“果然英雄出少年!” 身形一晃,便向叶孤鸿冲去。 灭劫怒道:“以大欺小便罢了,还要以多打少么?” 当即抽出腰间清风剑,飞身掠去挡他,太行三虎却是早有准备,三人同时抢出,三口锯齿刀劈出三道电光,生生将灭劫拦在半途。 郝天杀入战团,一双判官笔使得快若闪电,功力亦极为深厚,笔锋出没之际,破空之声啪啪炸响,恍若爆竹。 叶孤鸿暗惊道:罢了!此人笔法上的造诣,竟还在朱寿乃至张翠山之上! 他二人武艺之高,不逊大派掌门,偏偏彼此配合又默契无比,联手之下,威力何止倍增? 叶孤鸿眼见不妙,果断拍出无形掌力,不料这二人四般兵器使得飞快,四面八方都是笔锋橛影,每每掌力放出手来,立刻便被对方密集的攻击打爆。 一时间砰砰闷响,连成一片,郝天大笑道:“见识了你对付少林九僧的手段,若不曾想出破法,如何敢来为难你师徒?” 卜山亦大笑道:“小子,世间本无无敌绝学,你峨眉这门幻雪飞云掌也是一般!” 叶孤鸿心中惊骇,却是从没想过如同作弊一般的无形掌力,竟然还有这个短板!他连拍七八掌无功,不敢再徒耗内力,转使一路玉箫剑法,风雨不透守住周身。 灭劫那头遭际亦是大同小异,莫看太行三虎这名头颇为大路货,身手却绝非泛泛,三人拆开,本事不在明教散仙、营主之下,又是亲兄弟,一套合击之术使出,默契不逊河间双煞。 只见三人脚踏三才之位游走不断,乱刀猛劈,灭劫的无形掌力一般出手即被轰开。 灭劫同他们过了十余招,心中一沉,暗忖道对方果然是有备而来,为了对付我峨嵋这门绝学,也不知事先下了多少功夫! 想到这点,杀心大炽,厉声道:“罢了,地狱无门自来投!既要夺我峨眉至宝,休怪贫尼手辣!” 说罢身形急转,逼开数刀,清风剑交左手—— 便听一声龙吟,一泓青光如天河倒挂,太行三虎心头一惊,齐齐往后一跳,看手中时,三口千锤百炼的好刀,已是齐柄而断。 这三人也不见惊慌,把刀柄一丢,身后伴当早掷过三条又粗又长的铁鞭,三人各自接在手中,郝天喝道:“铁鞭也当不住倚天剑,换阵!” 便见郝天、卜山同时弃了叶孤鸿扑向灭劫,太行三虎则虎吼一声,扑向叶孤鸿。 这一下换阵,五人也不知练习过多久,端的是迅捷异常。 郝天、卜山对上灭劫,招招抢攻,他二人都使的奇门短兵,本来就不是硬打硬架的兵刃,招招式式间,丝毫不同倚天剑相碰,倚天剑的威力一时竟无处发挥。 灭劫同二人斗了几合,心中明白过来:他们既然敢来夺剑,自然知道我这口剑锋锐绝伦,这般游击巧打招数,只怕是预先想好了要对付我的倚天剑! 随即一口傲气直冲心口,森然喝道:“河间双煞好心思、好手段!只是难道以为贫尼只能仗宝剑之威么?且见识见识我峨眉派灭劫双杀!” 说罢右手倚天剑,左手清风剑,竟把灭剑、劫剑同时使出。 按理言之,她又不会左右互搏,若是同时使两套功夫,那必然是一为主、一为辅,例如剑掌同使,便是剑法为主、掌法为辅。 然而这灭剑、劫剑,却都是她自家所创,灭剑大开大合,劫剑刁钻阴毒,其实本来就有相辅相成之妙,单独使一门已是绝学,若是同使两门,立刻化为一套全新的双剑剑法。 这套双剑剑法,乃是灭劫压箱底的本事,自创成以来,从未于人前施展,若不是河间双煞的打法,隐隐克制了倚天剑,绝难逼她使出这套“灭劫双杀”! 她双剑杀法展开,煞气之烈,滚滚直冲云霄,剑法之高妙凌厉,言语难以形容,怕是唯有诗圣名句,“来如雷霆收震怒、去似江海罢清光!”方能略为应景。 郝天、卜山越斗越惊,齐声惊呼:“世间岂有如此可怕剑法!” 他二人武艺,最重近身抢攻,本身功力又深、出招又快,纵使顶级高手直撄其锋,也不免手忙脚乱。 然而灭劫这两口剑使开,两道剑光首尾相连,竟是比二人攻势还要更快! 尤其是二人畏惧倚天锋芒,不敢以兵器招架,无法拦阻她的剑势,只能任她越使越快,很快便落入下风。 另一边叶孤鸿换了太行三虎做对手,局势也自好转。 这三人武艺略逊于河间双煞,但是铁棍招数古拙、力道沉猛,三个加在一起,犹在萧飞扬或野天罡之上,但是攻势、身法皆不如双煞那般疾风骤雨,叶孤鸿周旋起来,大为自如。 尤其是铁鞭毕竟沉重,三人想要再如之前使刀对付灭劫般,以密集招式封无形掌力,却是万难。 不过这三人也有预备之策,便是轮流盯住叶孤鸿左手,他左手一提,立刻照着手掌前方便打,要在掌力甫出时将之抵消。 但是这法门却有破绽,叶孤鸿斗了一会儿,便看破了对方的算计,索性把左掌乱打,丝毫不发掌力。 三人却不敢怠慢,见他掌出便是一鞭,如此斗得久了,叶孤鸿毫不费力,铁鞭却终究沉重,太行三虎呼吸不由渐渐粗急。 这时两个战团都已斗了百招上下,灭劫稳占上风,已将河间双煞的打法看得明白,忽然大喝一声,双剑极为突兀的转至背后,手腕拧处,剑刃两下一绞,正逢卜山从她后方攻来,缩手不及,一只左掌顿时切下。 这一下双煞破绽立刻大露,灭劫拧身一剑转扫胸前,郝天身法已老,避无可避,怪叫一声,横起一双铁笔硬挡,噗嗤一声微响,双笔连同身躯,同时断在倚天之下。 卜山悲声大叫,奋力甩出打穴橛,身形一矮,使出一指禅功夫疾戳灭劫腰肋,指风凌厉,竟是比打穴橛更见威力。 灭劫摇头避开打穴橛,左脚反踢,踢开了卜山仅剩右手,倚天剑自前及后挥斩,卜山只见青光如虹,随即僵在当场。 片刻,自头至股,冒出一条血线,两片残躯左右倒下。 灭劫大败河间双煞,一声呼啸,翻身扑向太行三虎,太行三虎魂飞魄散,三人不约而同,齐齐掷出铁鞭,扭身分头便逃! (本章完) 0255 杀兴已尽,海岸双行 眼见太行三虎分头奔逃,灭劫杀气不减,冷声厉喝:“孤鸿杀光这些余党,为师追他三人。” 不料太行三虎闻言,陡然急停,其中年纪最长的大虎惊呼:“手下留情!” 二虎却使个激将法,叫道:“你堂堂大派掌门、武林高人,杀这些小喽罗不嫌有失身份么?” 灭劫仰头冷笑:“笑话,你第一天闯荡江湖么?竟说这般蠢话!” 二虎老脸一红,说不出话来。 大虎叹道:“罢了,我三兄弟猪油蒙了心,打你家至宝主意,技不如人合当送命。只是我这些伴当,素来不曾有甚大恶,平日见鞑子欺负良善,也曾仗义出手,今日都因我等方才至此,师太可否饶他们一命?我兄弟三个,情愿把脑袋献上,以消峨眉之怒。” 灭劫冷冷道:“你三人轻功也只一般,便不肯献上脑袋,你当贫尼自己便拿不到么?” 太行三虎满面羞恼,他三个武艺强悍,轻功却是短板,灭劫眼力不凡,自是一眼看穿。 这时那众喽啰中,忽有人嘶声叫道:“若无三位哥哥,我等早做了鞑子刀下亡魂,弟兄们,今日正是报恩之时,大伙儿拼死拦住这尼姑师徒,让三位哥哥逃命!” 二十余壮汉不由热血上头,拔刀持枪扑向灭劫师徒,乱哄哄叫道:“哥哥快走!”“我们拦住这尼姑!”“哥哥们命在,太行威虎寨便在!” 太行三虎齐喝道:“不要!” 叶孤鸿已扑入人群中,但见手中蛇骨剑紫光纵横,太行三虎的伴当们纷纷惨叫而倒。 太行三虎悲愤大吼,持鞭扑出,灭劫身形一晃拦住三人,倚天剑挥出,三条铁鞭齐断。 三虎兀自不退,各自施展拳脚功夫抢上,灭劫眼神一闪,微微点头,锵的一声,倚天剑、清风剑双双归鞘,施展四象掌,将三人挡下。 四人以快打快,顷刻间拆了七八招,灭劫忽然连拍数掌逼住对方,轻轻一纵跃开数丈。 太行三虎齐齐一呆,只见叶孤鸿面前,已无直立之人。 三人面如死灰,眼眶同时泛红,大虎悲声道:“终是我等贪心,害了这干弟兄。” 灭劫右手举在面前,缓缓收拢五指,喝道:“这便是和我峨眉作对的下场!” 叶孤鸿脑后流汗,心道我师父不演反派,真是江湖一大损失。 三虎中年纪最轻的老三流泪大哭道:“大哥、二哥,同贼尼姑拼了这条命吧。” 大虎悲叹道:“老三,我们招惹人家在先,也怪不得别个。” 随即咬牙拉开拳架,望向灭劫道:“大丈夫愿赌服输,但太行三虎却不肯束手待毙,神尼,你拔剑吧。” 灭劫冷冷看了三人一眼,不屑道:“你想死贫尼便要成全么?哼,贫尼今日杀兴已尽,孤鸿,我们走。” 叶孤鸿应了一声,跟在灭劫身后便走,留下太行三虎愣在原地。 师徒二人快步回到客栈,收拾了行囊,下楼去马廊中牵了马,正出门时,忽听客栈后面一阵欢呼,太行三虎齐声叫道:“多谢灭劫神尼、峨眉玉侠不杀之恩。” 随即二十余人叫道:“多谢神尼、玉侠不杀之恩。” 灭劫眉毛一挑,讶然望向徒弟道:“孤鸿,你不曾杀那些喽啰么?” 叶孤鸿吃惊道:“啊?我见师父听了那厮说话,似无赶尽杀绝之意,故此只以剑尖点了他们穴道……” 灭劫瞪起眼道道:“伱胡说,为师岂有此意?” 叶孤鸿急道:“可是师父你和那三虎交手,还特意收起了倚天剑……” 正解释间,忽见灭劫嘴角紧紧抿着,似在强自忍笑,叶孤鸿一愣,难以置信般叫道:“啊呀,师父,你是故意逗我的么?” 话一出口,灭劫哈哈大笑,叶孤鸿却是没料到灭劫竟会同自己开起玩笑来,呆了片刻,也不由笑了起来。 师徒二人对视而笑,也不理会那太行三虎,顾自上马离了小镇,过河向东,直到见了大海,这才顺着海岸北行。 他二人事先买了大量干粮,又准备了充足清水,专门买了一匹健骡驮负,便是为了走这条罕有人烟的路线。 此后数百里,果然不曾遇见追兵,师徒二人不紧不慢顺着海边行走,心境也渐渐从刀光剑影的激烈,变为了潮涨潮落的悠然。 叶孤鸿有时兴起,脱個赤膊儿,便下海捉鱼摸蟹、抓虾子捡海胆,上岸来或脍或烤,吃的满嘴流油,把灭劫一个四川人看得叹为观止。 虽然她不吃荤,但见叶孤鸿吃的喷香,自己在一旁啃着冷馒头,也觉津津有味。 如此行了七八日,到得滦州昌平县境内,二人找了一个海边渔村,取二十两银子,雇了两艘渔船,载着二人和马骡,穿波踏浪,径直绕过长城靠岸,自此进入辽阳行省。 又慢慢行得数日,二人渡过小凌河到得锦州境内,所带干粮基本告罄,本要冒险进城采买,忽遇着个离海岸不远的镇子,人烟还算稠密,师徒二人大喜,遂进得镇子,找了间干净的酒店,叫了些汤汤水水的热食。 正吃喝的得意,忽然酒店门帘一掀,进来五六个精壮汉子,一叠声催促道:“店家快来,宰鸡、下面,有酒也搬一坛来。” 叶孤鸿侧目看去,这几个身上都带了长短兵刃,显然是练家子,偏偏一个个包头的包头、吊胳膊的吊胳膊,闹得一身伤损。 叶孤鸿和灭劫坐在一根柱子之后,那几人不曾注意,各自落了座,有人便拍着桌子大骂道:“他妈的,合该我们兄弟命里无福,白白奔波许久,一根鸟毛也不曾捞到。” 他的同伴气哼哼道:“什么叫命里无福?都是那帮王八蛋太过蛮横!我们找峨眉派的麻烦,关了他们什么鸟事?奶奶的出来挡横,充什么鸟大侠!他的,老子回去大都,定要好好告他们一状,告他们私通叛党,看他们落个什么下场。” 师徒二人对望一眼,停下筷子侧耳倾听,那几人显然满腹怨气,你一言、我一语,唧唧呱呱一通说,倒似是专程来与师徒二人解说一般。 原来这几人,都是来自大都,听说捉了灭劫师徒能够赏金拜将,几人自恃艺业,信心满满备了快马来“取这一桩富贵”。 在他们想来,灭劫、叶孤鸿得知了此事,必然逃得飞快,因此日夜紧追,一口气奔到了长白山一带。 然而不曾遇见灭劫师徒,却遇见另一伙京城出来的武人,三言两语盘出他们目的,不由分说便动起手来,打得几人扑街不起,只得悻悻归来。 耳听几人话语中意思,打他们的一伙,却是专程为了帮助灭劫师徒。 (本章完) 0256 长白山下,正气英豪 “店家,若有煎饼、烙饼,不拘什么,替我先包上二十斤,再要十斤肉干,一斤咸菜,一发与你会钞。” 灭劫放下筷子起身,朗声说道。 那几个高谈阔论的伤者听闻女声,齐齐扭头看来,见是个中年貌美尼姑,先是一愣,随即又见叶孤鸿面含微笑,长身玉立。 其中有人便笑道:“呵呵,瞧这两人装束,倒是和那传闻中的峨眉师徒一般……呃?” “灭劫!”几人齐齐跳起身,桌子、椅子,顿时掀翻一地。 一人飞快抽出腰刀,眼神狂喜:“呀!这不是合该我兄弟几个发财升官!” 其余几人精神一振,齐齐抽出兵器。 叶孤鸿摇头笑道:“贪心之炽,一至于斯。” 手中筷子甩手掷出,只闻哧的一声,对面两人同时捂住咽喉,双睛暴凸,口中发出赫赫之声,訇然仰倒,露出颈间一个细细的血洞。 其余几人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咽着唾沫回头看去,身后粉墙上,两只血淋淋的筷子没入近半。 峨眉派自有一套暗器手法,叶孤鸿虽未曾专门精修,但是以他如今的眼力、内劲,三五丈内,便是苍蝇蚊子,也逃不脱摘叶飞花一掷。 他以最普通不过的木筷射穿咽喉、射入墙体,不说准头,单是这等内力,与一般江湖人而言,已是骇人听闻。 余下几人这才意识到,凭自己几個便想对付灭劫师徒,这等想法何其可笑。 叶孤鸿好整以暇,伸手又从筷笼中取出四支筷子。 “风紧扯呼!”对方一人惊呼,其中三人飞身便逃,分别冲向前门、后门和窗户。 但这三人武艺只勉强称得好手,何况还带了伤势,自以为迅捷的身法,在叶孤鸿眼中却异常缓慢。 唰、唰、唰! 三支筷子次第飞出,接连射入三个人的太阳穴,那三人坑也不吭便栽倒在地。 仅剩的一人望着叶孤鸿手中把玩的筷子,身形颤抖,满头冷汗,缓缓跪下:“饶、饶命……” 叶孤鸿淡淡道:“之前打伤你们的,乃是何人?” “是、是正气盟……”那人毫不犹豫答道,不必叶孤鸿多问,自家便把所知情形一应说出—— “正气盟乃是大都的一个小团伙,一共也仅五人,却都是大都颇有名气的豪侠,意气相投结为知己,分别叫做‘双剑弥勒’沙愚、‘箭落无空’无漏子,‘孤鹰’冷高飞,‘大老爷’家兴,为首的乃是‘气啸燕山’于胖虎,这几个傻鸟……不是,好汉!” 这人口舌便给,越说越溜,说到“傻鸟”二字,叶孤鸿拈着筷子的手微微一动,吓出这厮一声冷汗,立刻开口。 “这几个英雄好汉,拦住了长白山下官道,凡是练家子,轻易不许通过,我们大都出来的好汉……” 叶孤鸿手又一动,这人一惊,再次改口:“不是,我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傻鸟,已被那伙好汉打发了好几拨……” 叶孤鸿回头,和灭劫对视一眼,都是微微动容。 大半月前沙愚拦道报信,临别时曾说自己要想些法子,替灭劫师徒拖延前来围剿的好手,不料此人一诺千金,真个带了朋友帮忙。 只是他们大概亦没想到灭劫师徒走得不紧不慢,早早赶去了长白山一带拦阻追兵。 灭劫皱眉道:“且不说大都藏龙卧虎,既然是鞑子皇帝要擒我师徒,出动的只怕不仅这些贪图富贵的江湖人,六扇门的高手,汝阳王府的那些供奉,只怕也都要出动,正气盟这伙朋友,所行实在取险!你我不可再耽搁,立刻赶去长白山,不然若他们有个三长两短,为师心中难安。” 叶孤鸿点头道:“师父说的是。” 顺手筷子飞出,取了那人性命。 灭劫点头道:“杀得好!知道这几个朋友身份的人,越少越好。” 当下叶孤鸿取钱,同几乎吓得晕倒的店家买了些干粮,又将水囊灌满,和师父出的店门,只见自己的坐骑旁,额外拴着六匹骏马,想来正是方才六个死鬼起来。 灭劫大喜道:“孤鸿你看,知道我们要赶路,佛祖特地赐下马匹。” 师徒二人当即解开这些坐骑,原本负重的骡子嫌它跑不快,索性弃了不要,二人骑着八匹马,飞奔往长白山去。 二人这一番赶路,不比之前,真正是昼夜不停,四五日间,驰骋一千余里,八匹骏马虽然轮换着骑,也都累得口吐白沫,好在他师徒二人内力深厚,倒还算神采奕奕。 这一路之上,又路遇三五股人马,少则四五人,多则二三十人,其中不少都带伤,显然是被正义盟拦下击败而回。 叶孤鸿一一盘问得实,悉数斩杀当场。 她师徒二人此前对上沧州十六家、太行三虎,虽也不禁杀戮,却多是诛绝首脑、惊退余众便罢,似三虎那般有些肝胆的,纵是首脑也肯放生,然而此刻因怕累及正气盟,竟是大开杀戒,一路过来,不曾留一个活口。 到得第五日上,师徒二人正纵马赶路,忽然叶孤鸿胯下坐骑悲嘶一声,望前就倒。 叶孤鸿只道是马失前蹄,奋力一提缰绳却不曾提动,心知不好,轻轻一跃落地,看那马时,口中已是吐出血沫来。 不由皱眉道:“师父,马儿不行了,这般跑下去,只怕都要累死。” 灭劫喝道:“马重要,朋友重要?这却不是发善心的时候。” 话音方落,忽听前面有人呵呵大笑,声音远远传来,犹震得树叶簌簌作响。 便听那人笑罢大喝道:“你们几个王八蛋,在大都时便几次坏了官府的事,老夫看在都是武林一脉,还肯替你遮掩遮掩,不料如今你们越发狗胆包天,竟和那些叛匪勾结起来!再不让路,老夫就把你们做叛贼一并法办!” 随即又有一人喝道:“让不让路,都要法办!伱燕北安乃是堂堂‘捕神’,难道要当着佛爷的面枉法么?你若不出手,佛爷自行拿了这几人,回头国师问起,恕佛爷不替你姓燕的美言!” 这个声音虽无之前那个雄浑,却是更为尖锐高亢,显然功力丝毫不在前一人之下。 灭劫喜道:“找到了!我们快去,这两个说话的,不是等闲人物。” 话音方落,便听有一道声音高声道:“狗番僧,休要装腔作势,今日我们正气盟在此,要为难峨眉掌门的,一个也过不得!还有燕北安,休说你提老爷们遮掩,我们这些年,也给了你足够脸面。若不是看你也是汉人,呵呵,什么捕神,我呸!” 灭劫忽然提气,将声音远远送出:“哈哈哈哈,骂的好,骂得痛快!多谢正气盟诸位朋友,元廷的走狗也不必慌,贫尼灭劫来也!” (本章完) 0257 铁掌尸躯,金光银雾 灭劫一声高呼,两方人马,一惊一喜。 喜的是元廷一方,他们万万不曾料到,这么多天下来,灭劫竟然还没过长白山。 惊的是正气盟,他们万万不曾料到,这么多天下来,灭劫竟然还没过长白山。 双方再顾不得相持,齐齐动身奔来。 元廷靠的近,自然先到,共是三十余人,观其服色,大约分为三伙。 其中十余人都是捕快装扮,为首一个老捕快六十上下年纪,花白胡须,神情精悍,个头很是矮小,却长了一双极大的手掌,背后斜负着一口金丝大环刀,连刀柄不下六尺长短,若是竖起,比他人还长些。 又有十余人乃是喇嘛装束,为首的番僧四十余岁,脑袋秃、眉毛秃、下巴秃,整个面孔光洁溜溜,鹰鼻大嘴,神情邪气十足,肌肤润黄,呈现出蜡像一般质感,宽袍大袖,不带兵刃。 最后十余人则是穿着五花八门,领头的却是熟人,正是汝阳王府的大高手丑头陀便是。 这三伙人一见灭劫师徒,便拉开阵势围来,灭劫亦没有打算同他多说,清叱一声,纵身杀上前去。 那老捕快眼中精光一闪,当下迎出,劈面一掌罡风四溢,气势之猛烈,比之降龙掌亦不逊色。 灭劫眼神一亮,掌上加力,二人双掌交击,啪的一声响亮,灭劫身形一晃,复又站稳,老捕快则是退后半步。 叶孤鸿大惊,灭劫如今的武功,没人比他更清楚,单说其全力一掌,便是武当七侠,怕也只有前三位能勉强接下,不料这貌不惊人的老捕快,竟是硬生生接住,且只微退半步。 灭劫神情一振,喝道:“好铁掌!不料当今世上,还有铁掌帮的传人!” 叶孤鸿微微迷糊,随即反应过来:此前在武当山,张真人讲解劲力刚柔,曾说过刚如铁掌、柔如绵掌,此类武艺许多门派都有,譬如武当的震山铁掌、震天铁掌,但铁掌功夫中,最为刚猛者,却是百年前有个铁掌帮,所传承的独门武学。 据说当年铁掌帮上官帮主曾随韩世忠元帅征伐南北,立下赫赫战功,后来一位裘帮主,更是凭借一双铁掌,打遍江湖罕逢对手,以一己之力打得衡山派一蹶不振,比之独步天下的五绝高手,也只稍逊半筹,可见这门铁掌功夫的厉害。 老捕快呵呵一笑:“不错,神尼倒是识货!且再接老夫一掌!” 他口中说是一掌,却见双掌呼呼急推,顷刻之间,也不知发出了多少掌来。 灭劫眉毛一竖,半步不退,也是双掌连环推出。 那蜡人一般的喇嘛尖叫道:“什么神尼,分明是妖尼!”纵身一跃,便要上前夹攻。 叶孤鸿厉喝一声,右手一抖,天蚕线系住蛇骨剑,疾射而出,要将那喇嘛拦下。 不料喇嘛虽被拦住,却是顺势一把捉住蛇骨剑,奋力便扭—— 叶孤鸿一惊,当初党项尸魔出手,生生扭断唐珙长剑,正是这般招数。 好在蛇骨剑本身乃是紫薇软剑,虽被那喇嘛缠绕数道,竟然不断,叶孤鸿一扯天蚕线,借力疾扑,半空踢出无数腿影。 喇嘛双手拍挡,叶孤鸿趁机夺回蛇骨剑,却觉对方手硬如铁,心道这喇嘛必是尸魔的弟子或同门,所施展的武功分明和尸魔同出一源! 丑头陀见师徒二人被敌住,心中大喜,他为人并不讲究什么高手风范,当即便要上前夹攻,这时正气盟五兄弟赶道,齐呼道:“一干走狗,岂敢以多欺少。” 其中“孤鹰”冷高飞轻功最高,奋力一跃,如霆似电,直扑丑头陀,两個拳脚相攻,顷刻间过了十余招。 丑头陀见对方功夫扎实,果断使出厉害杀招,一拳打出,冷高飞挥臂去格,丑头陀的拳头突然张开,一把攥住冷高飞小臂,发力一扯,拖动了冷高飞下盘,左手重拳直轰面门。 眼见这一拳难闪难架,却听嗖的一声破空锐啸,一只细细羽箭直飙丑头陀面门。 丑头陀只得化拳为啄,反手三指叼住羽箭。 冷高飞趁机沉肩晃肘,自对方虎爪挣脱,只是小臂衣服已被扯烂,皮肉伤露出几道紫色指痕。 丑头陀含恨看去,却是一个道士打扮的男子,手持一张九寸长小弓傲然而立,认得正是绰号箭落无空’的无漏子。 这时沙愚仗双剑、于胖虎手提短枪,已前后撞入人群,同丑头陀三人带来的众好手大战。 “大老爷”家兴却是趁机冲过人群,迎面杀向丑头陀。 家兴所使兵器极为奇特,乃是一张二尺六寸长、一尺三寸宽的算盘! 他这算盘乃是纯金打造,虽然看似不算多大,份量却是极沉,施展开来,夹杂着刀法、蛮牌、板斧的使法,一片金光耀眼,尤其那算盘珠子发出哗哗之声,如鼓如潮,着实乱人心神。 丑头陀一身武艺正邪兼修,素以窥尽天下武学自负,见了家兴这门兵器,也不由叹为观止。 他二人交手几招,冷高飞回过神来,双手在怀中一抄,再取出时,十指上银霞闪闪,已然套上了尖锐无比的银指甲,大叫一声,杀入战团,双手起落,舞出一阵阵银雾,和家兴的金算盘相映生辉。 丑头陀以一敌二,本也无惧,但是那无漏子四下游走,一只一尺多长的细细箭杆搭在小弓上,双眼不带眨地盯着丑头陀,却让他大大分心,斗了几合,忽然俯身捡起两把铁尺—— 乃是沙愚劈翻的捕快所遗,舞动起来,这才稳住局面。 这三人带来的捕快、喇嘛、王府护卫,也都是精选出的好手,放在江湖上,也都有响当当的字号,于胖虎、沙愚本事虽然不凡,出其不意连杀了七八人,余者纷纷联起手来,顿时将二人死死敌住。 这时灭劫师太同那捕快头子燕北安已斗到五十合上,她见有得力臂助,也不急着拔剑,存心要凭峨眉掌法,将这名铁掌高手压服。 一套四象掌使得虎虎生风,燕北安掌力虽然雄浑,却当不得灭劫身法奥妙,虽是一对一,倒仿佛被包围了一般。 叶孤鸿这厢,则是已然使出了幻雪飞云掌,一道道掌力次第发出,或直或曲,难躲难防,打得那番僧胸前背后砰砰作响。 然而这番僧一身横练功夫颇是惊人,虽然不时闷哼,却并未受什么重伤。 好在他躯体虽坚硬,拳脚上却是逊色尸魔一大截,叶孤鸿虽然打他不动,他也难伤叶孤鸿。 叶孤鸿心中暗忖:尸魔那般浑身如铁的功夫,几乎比少林寺传说中的金刚不坏神功还要惊人,想来绝非轻易能够练就,此人的功夫料来也没到尸魔的水准,若是找到他的罩门,想必不难破之! 想到这里,招数陡然一变,身形滴溜溜周转,掌拍剑点,去试他周身大穴。 (本章完) 0258 单打独斗,约招五十 那喇嘛虽然得尸魔传授邪功,把身体练得铜皮僵尸一般,但叶孤鸿打法一换,心中顿时大惊,晓得这般斗下去,非被他找出自己罩门不可。 他连声怪叫,想要加紧攻势逼迫叶孤鸿回防,只是他这门“天尸功”不过初成,手脚灵活性尚未恢复如初,叶孤鸿身法轻捷如猫,哪里摸得着他? 心急之下,果断求救:“丑大师,换换对手!” 丑头陀眼神扫向叶孤鸿,闪烁出一丝彻骨恨意,狠狠一点头,两条铁尺急如骤雨,逼开了冷高飞、家兴,随即挥手一尺,挡开无漏子冷箭,纵身一跃,如鹰扑鼠,转杀向叶孤鸿。 叶孤鸿素知此人武艺高强,丝毫不敢怠慢,蛇骨剑唰的刺出,丑头陀铁尺猛扫,存心先打断他的剑。 不料叶孤鸿长剑陡然一弯,避开铁尺,直刺丑头陀小臂! 丑头陀眼角一跳,心道这不是武当派的绝学么,这小子如何竟也懂得? 数年前他同殷利亨交手,本来大占上风,却吃殷利亨使出绕指柔剑,出其不意被他刺伤,对这长剑陡然转弯的本事,留下极深印象。 他却不知,叶孤鸿自习得太极拳法,内力运用愈发自如,无意之中,自家悟出这门逼剑成圆的本事。 只是他不曾学过柔云剑法,虽然掌握了核心技术,剑法招数上却和绕指柔剑全然不同。 丑头陀自从在殷六剑下吃亏后,曾沉心细思对付这门剑法的手段,此刻正好派上用场,就着剑来之势,拧身便转,陀螺般转至叶孤鸿左面,双尺攻出,横打直戳。 丑头陀忌惮他这拐弯剑,攻势便留三分余地,叶孤鸿却是无心再使,一口剑舞得紫气纵横,正是剑魔玉书之中破鞭式的法门。 他在武当山待了这一年多,同武当七侠切磋不少,俞三侠善于用刀,张五侠善于用判官笔,时间一长,自然于破刀、破鞭二式大有长进。 破鞭一式,可以破尽天下钢鞭、铁鞭、点穴锥、判官笔、拐子、峨眉刺、匕首、短斧、铁牌、铁锥、八角槌的招数,铁尺自然也包含在内。 丑头陀的武学风格,同萧飞扬极为相近,都是掌握了许多门功夫,切换随心、应用自如,一出手便是花团锦簇,长于招数的精微变化。 而这种风格,恰恰最受剑魔玉书“识招破招、后发先至”的理念所克制,因此二人这一交手,丑头陀竟是立刻处于下风,只觉对方招招式式,都是直指自己招数间的破绽、短板,战斗起来束手束脚。 反而那喇嘛头目对上冷高飞几人,倒是如鱼得水。 他一身横练皮肉,丝毫不怕同银爪、金算盘硬碰硬,至于无漏子的冷箭,除了双目加以小心,更是任他随意去射,放开手脚猛打猛进,竟是大占上风。 灭劫极重同道间义气,眼见正气盟的人遇险,便不肯再拖延时间,大喝道:“老捕快,你若不退,休怪贫尼下杀手了。” 燕北安冷然道:“老夫亦有杀手没出!”说罢回手拔刀,跃身便砍。 沙愚远远看见,百忙中大叫道:“‘燕都神捕’燕北安的成名本事,第一便是‘以有入无’刀法,第二才是开碑断石头的铁战功夫!神尼万万小心!” 话音未落,二人刀剑其出,只闻当的一声响,半口大刀已落入尘埃。 燕北安还没回过神来,灭劫倚天荡回,他手上半口大刀,再次劈断,只剩下光秃秃一个刀柄握在手中。 灭劫顺势一剑刺来,燕北安急忙闪避,灭劫指掌一转,那剑向外一横,剑柄末端的铜制剑首,重重撞在燕北安“不容穴“上,随即顺着一路向下连点,承满、梁门、关门、太乙等七八个穴位尽数中招,燕北安顿时半身麻痹,僵在当场。 燕北安咬牙叫道:“仗着宝剑欺人,算什么英雄!” 灭劫听了不大开怀,冷哼道:“若不是想瞧瞧铁掌功夫高明在何处,贫尼真个出全力,五十合内,必置你于死地。” 在灭劫看来,这位“捕神”武艺虽高,也只能和河间双煞之一媲美。 但他的武艺走得乃是刚猛凌厉的路线,对于灭劫而言,反而比招数精巧、身法迅捷的河间双煞要容易对付得多。 说罢不再理会捕神,纵身扑向喇嘛头目,人在半空,便是一剑迎头劈落。 这一剑去势快绝,喇嘛头目避无可避,大喝一声,横起双臂招架。 只闻扑哧一声,恰如撕帛裂简,喇嘛自双臂至下身,被齐崭崭劈为两片。 正气盟五人齐齐一惊,随即齐声喝彩道:“好剑!好剑法!” 丑头陀一言不发,双铁尺同时掷出,自家翻身便走。 叶孤鸿闪身让过双尺,顺手飞出蛇骨剑去,丑头陀听见脑后风响,摆手一拳砸的蛇骨剑横飞,自己手上也是鲜血淋漓,破肉见骨,却似浑然不觉一般,头也不回的飞奔而去。 灭劫大喝道:“今日决不让此人逃了!” 正要去追,忽然一个老叟自林中跃出,手持拐杖一根,叫道:“且慢,且慢,既然诸位来到长白山下,老夫来做一個和事佬可好?” 灭劫怒道:“滚开!” 她虽下手狠辣,却不肯随意伤及无辜,来人不知身分,她便不用倚天剑,只是挥掌打去,那老叟侧身一闪,手中拐杖直戳灭劫小臂,招数居然十分精妙。 灭劫心急,将手一缩,再度拍出时,那老叟还要闪避,却不知灭劫打出了一记无形掌力,斜转过弯,正击中老叟胸前,顿时后仰八叉摔倒,拐杖打着转儿飞出老远。 便听又一人大叫道:“啊呀,你如何敢伤孙老爷子!” 说话间一个道士自林中跃出,满脸怒色,头上发髻上,绑着一个黄澄澄的大海螺,呼的一拳砸向灭劫。 灭劫怒起,重重一掌拍出,拳掌相交,那道人怪叫一声,风吹落叶般向后飘出数丈,稳稳落地,圆瞪怪眼叫道:“你一介女流,怎么这般浑厚掌力?” 灭劫不加理会,正要掠上前再度出手,身后于胖虎急急叫道:“神尼且慢!这位长白山孙老爷子乃是大大的好人,这位黄螺道人也是好朋友,神尼千万休要误会。” 灭劫将身一凝,再望去时,哪里还有苦头陀身影? 不由恼道:“这道人和这老头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贫尼追敌人时出来拦阻,难道还是出于好心么?” 那老头咳嗽几声,黄螺道人连忙将他扶起,老头苦笑着摆手道:“神尼,似那些鹰爪子和外国和尚,任你杀绝,老夫绝不多说一字,只是那个头陀,却是有些苦衷,杀不得、杀不得。” 灭劫恨恨道:“那厮几次三番同我为难,如何杀不得?” 老头欲言又止,看向一干捕快等人,灭劫心知这是不能让外人听闻,回身仗剑,身形一展,仿佛顷刻间化身十数人,众人只觉满眼都是剑光,凄厉惨叫声不绝于耳,几个呼吸功夫,二十余人被他杀得干干净净。 众人除叶孤鸿外,都不由满目骇然,心中暗叫乖乖,这尼姑好重的杀气! 灭迹杀光许多人,倚天剑上不见一丝血迹,顺手归鞘,一道掌力拍开燕北安穴道,冷然道:“方才所言只怕你不肯信,贫尼给你一炷香功夫调息,然后你我单打独斗,五十合内伱若不死,任你自去!” (本章完) 0259 仙姑后人,半卷先天 燕北安眼中闪过一抹意外的惊喜,赞道:“神尼言出如山,老夫佩服!” 他也不逞强,当即盘膝坐倒闭目行功,须臾间功行三转,只觉体内气流如珠,方才被点的穴道经脉毫无滞碍,这才立起身来,缓缓摆出铁掌的起手式:“神尼,请!” 灭劫自不同他客气,低啸一声,火力全开,但见掌影如山、腿风如潮,正是峨眉派攻势凌厉第一的狂风绝技! 这套绝学,乃是落英掌法、扫叶腿法同时施展,快掌加快腿,攻势自然快上加快。 燕北安的铁掌掌法刚猛绝伦,速度上自不免稍逊,若是一般人应付,无外乎三条路径:以刚对刚、以柔克刚、以快打慢。 但是以刚对刚,天下能与铁掌媲美者,也只得降龙掌、金刚掌、须弥山掌等寥寥几套绝学,而若是以柔克刚、以快打慢,铁掌中自有一力降十会的奥妙变化。 然而灭劫功力高深,无论慢打快打,首先功力上燕北安便难克制她,这般一来,双方比斗回归招式本身,这狂风绝技快的异乎寻常,立刻逼得燕北安手忙脚乱。 如此斗得二十余合,燕北安已尽处下风。 不过这老捕快经验也是极丰,见自己不是对手,索性只守不攻,出掌不离身前一尺,以距离换速度,要熬过五十招之约。 灭劫见状,心中暗赞,手下却不留情,内力一提,白虹掌力飞速拍出,或直或曲,四面八方打向对手。 叶孤鸿所悟出的凝气不发的功夫,灭劫虽然不会,但她内力更为浑厚,若论发出掌力之快,却是远胜徒儿。 这一下发威,顷刻间拍出二十余道掌力,燕北安只听风啸如潮,虽然拼命发掌抵挡,却哪里来及招架? 只听砰砰几声,周身同时中了七八招,震得头晕眼花,一跤坐倒在地,晃了晃脑袋,抬起头时,只见灭劫芊芊玉掌,离他印堂不足三寸,耳中只听灭劫淡淡道:“三十五招。” 这时正气盟中于胖虎,还有那位长白山孙老爷子,齐齐惊呼道:“神尼,手下留……” 话没说完,灭劫手掌一落,印上燕北安额头,老捕快不发一言,望后便倒。 “哎呀!”孙老爷子一声惊呼,悲怆道:“燕神捕虽然替元廷效力,但为人却是不恶,这些年来,仗着手中职权,不知周全了多少江湖好汉,不料今日死在神尼之手。” 灭劫没好气道:“休要急着哭丧,此前远远听得此人同正气盟几位朋友说话,似是彼此有些交情,贫尼承蒙诸位仗义相帮,这个面子岂肯不给?于盟主,这捕头只是晕过去罢了,是杀是放,都由你们自行做主。” 于胖虎“啊”的一声,连忙上前,手指在燕北安脉门一搭,果然脉象平稳,喜形于色道:“啊呀,多谢师太手下留情。不瞒师太,我们和这老儿也算亦敌亦友,这些年几次坏了鞑子的事,多亏这老儿暗地遮掩,不然北地已容不得我等立足。” 家兴拨弄着金算盘,点头叹道:“人说公门好修行,这老儿也算是身体力行,这些年着实周全了不少好汉。” 灭劫道:“他既有这番心肠,便不枉饶他一命。” 又瞪眼望向那位孙老爷子道:“你阻我追杀丑头陀,端的是何居心,如今可以说了么?” 孙老爷子看看左右,苦笑道:“峨眉掌门,正气盟兄弟,都是可以信重之人,老夫索性直说了罢——那丑头陀在汝阳王府,可谓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必然有不得已的缘由!” 灭劫冷笑道:“你说有便有么?” 于胖虎咳嗽一声,低声道:“神尼,这位孙老爷子,乃是关外有名的大侠,他的嫡亲姑奶,便是当年全真七子中,‘清静散人’孙不二孙仙姑,一身武艺都是仙姑嫡传。” 灭劫讶然道:“全真周顽童之子,如今在本派做供奉,若是‘清静散人’晚辈,那倒不是外人了。贫尼倒要请问,如何说丑头陀同鞑子非是一心?” 孙老爷子叹道:“便是当年佛道之辩,全真大败亏输,一干得势的喇嘛,以整理道经、去伪存真为名,将全真教许多高明武学卷走,其中大半都落入汝阳王府,这其中别的倒还罢了,却有半卷重阳祖师手书的《先天功》,实乃无上至宝……” 灭劫听到这里,心中一震。 她虽不曾亲眼看过这门神功,但是在武当山中,张三丰参悟先天太极九阴九阳之道,每有所得,便和徒弟们谈论,从不曾避着灭劫,拿她做自己徒弟一般看待,因此灭劫隐约能体会到此功的一些玄奥。 数年前她和尸魔大战,方还不觉,今日斩杀尸魔弟子,却是隐约感到那人功法运转中,似乎隐隐便有先天功痕迹。 此刻想来,这半卷先天功,怕是正落到尸魔手中,他那门古怪而厉害的功夫,大约正是歪练先天功,又夹揉无数邪门武功,方才结出魔果。 又听孙老爷子说道:“老夫闻之不胜痛心,便约了几个有胆量的同道,潜入汝阳王府,想要盗回秘籍。谁料汝阳王府高手无穷,我们入府不久便被发现,大家分头逃窜,那几个兄弟先后都丢了性命,老夫拼死杀了几人,却撞上这丑头陀,我一见他出手便知不敌,本来以为必死,不料他微微犹豫,看前后无人,竟把我扔出围墙。你们说他若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捉我邀功请赏岂不更好?” 灭劫听罢,皱眉沉思片刻,摇头道:“古怪,古怪。不过也可见一饮一啄,皆有前因,他若不曾救你,今日无人阻我,其必死于此处。” 众人听了此话,都不由嗟叹。 灭劫又带着叶孤鸿,正式谢过正气盟五人,并劝他们暂时不要归返大都:“被你们击退之人,贫尼师徒尽数杀却,只是必有不曾遇见者,走漏风声难免。如今元廷、汝阳王府皆遭重创,捉不到贫尼,必然要寻人泄愤。你们不妨去别处盘桓一年半载。待贫尼办完了事情归返,和元帝算一算这笔为难我师徒的旧账,届时自然便无心再管你等。” 于胖虎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微微点头。无漏子接口道:“神尼此言乃是为了我们好,我瞧大伙儿就这么办吧。” 他们五个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若不也不敢这般公然拦住了道路,这般正大堂皇阻挡追兵。 孙老爷子喜道:“既五位不便回大都,亦不须再去旁处,只老夫的山庄,便足供五位歇脚!旁的不说,但这长白山景致,赏玩一二年亦未必能尽数观瞻,若喜欢打猎,老夫庄中有個‘铁炮小赵’,打得好铁炮,任凭什么山君、熊罴,一炮干一个准。” 沙愚听了大喜,连忙道:“若要打猎,使铁炮不算能耐,还是养一群狗,呼啸而上,最见意思。” 黄螺道人闻言笑道:“却不巧了?这小赵的老子,人称‘黑狗’老赵,养了二十余条好猎犬,一色纯黑,个顶个的好香头,趟子又远,又通人性,除了老虎敌不过,便是豹子遇上,也是一撕了事。” 他二人伱一言我一语,说的叶孤鸿都想去住上几天。 (本章完) 0260 素油冰酒,短刀巨犴 孙老爷子势力倒也不小,见正气盟五人同意随他去盘桓,撮唇一声呼哨,山林里簌簌而动,钻出数十个精壮汉子,都披着虎皮、豹皮,拿着大弓、钢叉。 孙老爷子令他们将死去的捕快、喇嘛,尽数埋了,又令将燕北安抬了,寻个向阳处放置,留两个人远远看着不要被野兽啃了,待他醒转任其自去。 随后便带着众人回返他的山庄。 灭劫本不愿多耽时刻,但他师徒的马都跑劈了力,孙老爷子道:“神尼远途跋涉,不可没有代步之物,这些马索性便给老儿,老儿另换几匹得力、善走的坐骑供神尼驱策。” 因此灭劫师徒也便随众人而行,在山里蜿蜒曲折走了三十余里,上坡下坎,忽然间面前豁然开朗,却是群山间一片数十里开阔的平地,一条小溪居中流过,两下高高低低,起了数百间屋舍,再往外则是开垦的良田,种着各般菜蔬,田埂上野花灿烂,便似世外桃源一般。 于胖虎赞道:“好所在,这若不是有人引路,便是一万军马搜山,也万难寻到。” 眼见孙老爷子回来,庄里老小数百人,都欢喜出迎,灭劫看这些人笑得真心实意,暗自对叶孤鸿道:“这老儿很得人爱戴,若不是好人,何以至此?为师却不该打他个跟头。” 叶孤鸿劝道:“江湖中人,不打不相识,再说师父不是也留了手?又不曾真個伤他。” 灭劫摇头道:“这般一个老人家,当众打的四仰八叉,毕竟不好看……” 孙老爷子引着众人,进了居中的大宅落座,先把些山地榆叶子煎的茶汤,与众人各斟一碗,清了清肠子,不多时便有嘻嘻哈哈的农妇们,流水般端上大盆大盆菜肴。 叶孤鸿一看,半数倒不认识,正要请教孙老爷子,不料沙愚这厮博闻多知,一边滴答着口水,一边同他介绍—— “那一盆是大酱炖的老虎肉,那一块是黄焖的香獐肉,那看着紧凑凑的,是现烤的蟒蛇肉,那一坛子是酱好的狐狸肉,那些不是老鼠,都是兔肉,那是点剁的鹿肉干巴……” 也有几样叶孤鸿自家识得,乃是清蒸的乳猪、嫩羊、童子鸡,再有熬的雪白的鱼汤。 他众人举箸大嚼,灭劫笑眯眯一旁坐着,纹丝不动。 孙老爷子见了,把自己后脑一拍,出门吩咐了几句,不多时几个妇人端着几个碟儿上来,笑道:“师太不要见弃,奴家们方才把锅子都细细烧了油腻,刷了又刷、洗了又洗,使那芝麻素油,煎得豆腐、炒得木耳,又烧了一道笋干松子的清汤,煮了些白脸高粱,都是极洁极净的茶饭。” 又有一个年轻的媳妇,捧着一只瓷瓶上前,当面开启了蜡封,替灭劫斟了一杯酒,笑道:“师太尝尝我们山里人自酿的冰酒,这时去年夏天结的葡萄,却不去摘它,反把网子兜住上面,不许鸟雀啄食,及至寒冬大雪,冻得冰珠子一般,这才趁夜里最冷时摘下,榨汁酿酒,最是能解暑气。 灭劫大喜,连忙起身接过,连饮数杯,只觉美不堪言,不由连连称赞。 至于一众男子,却都喝的烈酒,大伙儿风卷残云般吃喝一番,抚慰了饥肠,这才速度放缓,聊起闲天来。 孙老爷子问起灭劫去寻谢谦,要在何处出海,灭劫摇摇头,便把当初刘基所献计策说出:“若是不出错的话,自路上便可直抵所谓冰火岛,减了许多风险。” 黄螺道人忽然插口道:“师太若是走陆路,须自夜叉国、流鬼国经过,小道少年时,倒曾同舅父走过一遭,那里地广人稀,金银都是无用之物,须得多带些夜叉、流鬼们用得着的东西,届时若是需要求助他们,或是交换甚么物品,方才好使。” 灭劫见他言之凿凿,连忙请教:“他那里有用之物却是甚么?” 黄螺道人道:“第一自然便是食物,不过师太只师徒两个,便是自己口粮,亦嫌沉重,如何带的许多?那么第二便是器物,他那里人不会冶金之术,往往以骨为兵,师太只消带上数十口锋利小刀,便胜似数十条金锭。” 孙老爷子听了,当即换来人道:“去准备五十口牛角、鹿角为柄的短刀,捡钢火好的,留待师太使用。” 灭劫大为感激,抱拳道:“多谢孙老爷子,贫尼先前……” 见她似是要为先前动手致歉,孙老爷子连忙摆手:“神尼,江湖儿女,不打不相识乃是常事,守望相助亦是本分,不必多礼,不必多言!” 叶孤鸿暗自点头,心想这老头的功夫,比之黄螺道人,乃至正气盟五虎,都要逊色不少,却有偌大名声,原来都是为人之功。 随即黄螺道人又将北方气候、地理诸多需要留意之处,就自己所知,细细说了一番,灭劫、叶孤鸿都觉大有进益,彼此对视一眼,愈发觉得此行不虚。 次日,师徒两个起来,洗漱了出房,听得外面一片欢声笑语,走出来一看,齐齐一愣,只见两头异兽,被孙老爷子牵着,傲立于人群中。 只见此兽身躯极为高大,比战马还要雄壮许多,四腿极长,肩部尤其高耸,大头、长脸,小眼、短颈,鼻子肥大,颔下有个鼓鼓的肉囊,尾巴极短,一双犄角却是大的吓人。 孙老爷子不知和人说什么,正自哈哈大笑,见了灭劫师徒出来,指着那两头兽道:“神尼,可识此兽为何物?” 灭劫仰头看了半晌,只觉似鹿非鹿,正要摇头承认不认得,便听自己徒儿笑道:“此乃犴也,犴达罕!” 孙老爷子惊喜点头:“不愧是峨眉玉侠!竟连俺们北国之事也尽知晓!不错,这便是犴达罕,此兽雄性间素来难以亲近,见面便要恶斗,可这两头犴乃是孪生兄弟,自幼生长在一处不肯分离,实是罕见不过,似他这两头雄兽在一处,便是熊虎也不敢近前。” 灭劫听得大喜,忍不住抬手去摸那兽的大鼻子,这兽却是肯同人亲近,被她摸得那头,舒服得小眼睛都闭上了,两只耳朵刷啦啦、刷啦啦得打转,另一头更是探过头来,让灭劫也摸一摸自己。 灭劫毕竟是个女子,见这兽这般可人,两只手都高高举起,各摸一只,金顶绵掌使出,撸得不亦乐乎。 孙老爷子继续道:“此兽天性能耐奇寒,身上皮毛不沾雨雪,比之马匹却要远胜,又极善游泳,若要渡河、渡海,只消造艘木筏,让它两个牵着,便可一渡而过,只是有一半难处……” 灭劫连忙扭头看来,却听他道:“此兽喜食水藻,所行路线,切不可远离水源,每隔一两日,便要放它们下水饱餐一顿,亦不必担心它们跑了。” 说话间摸出一个铃铛,白森森似乎是骨头磨制,递给灭劫道:“这个铃儿一摇,十里之内,它都能听见,立刻便回赶来。” 灭劫喜道:“得此奇兽,此行必然成功!实在是多谢前辈了。” 孙老爷子道:“万里迢迢之穷途,准备多一分,便安全一分,这里还有两套冬衣,不久便能用上。” (本章完) 0261 雪域穷荒,冰寒心热 灭劫师徒七月中旬离得武当,勾转至此,已近两月。 因听说北方早寒,不敢大意,只在孙家山庄住了一两日,便即告辞众人出发。 师徒二人向北一直走了半月,天空中飘飘荡荡,竟是下起雪来。 灭劫本来担心路上积雪,必然延误行程,不料那两头犴达罕见了雪花,精神愈发健旺,不断发出哞哞的大叫,撒开蹄子,走得比往日反而见快。 大雪一降,气候急转而下,灭劫师徒本来准备了棉衣,但温度连降之下,撒尿为柱,吐气凝冰,除非一刻不停运起内功御寒,不然那酷寒竟非薄薄棉衣所能抵挡。 叶孤鸿近年内力火候渐足,早有不畏寒暑之感,因此当初虽见灭劫准备的衣服有些薄了,却也没当回事,如今才晓得,所谓不畏寒暑不假,其中毕竟还有个程度问题。 零下几度视若寻常,和零下几十度却是两回事也。 幸好坐骑背上,还有孙老爷子所赠的“鱼狸”皮裘、皮靴,二人连忙取出换上。 黄螺道人曾道这鱼狸皮毛最能保暖,又不沾雨雪,乃是北境御寒之恩物,此刻打开一看,灭劫固然不识,叶孤鸿却辨认出,所谓鱼狸原来即是海豹。 这皮裘却没尼姑的款式,两件风格一般粗犷,灭劫穿上,帽子一戴,北地气质油然而生,便是对面相逢也难认出。 二人后续经过几处州县城池,城墙上都悬赏告示画影图形,要擒捉“妖尼师徒”,可是守在告示下的兵卒,看也不曾看二人一眼便放了过去。 倒是有几伙悍卒不怀好意,看上了二人坐骑,也不知是想杀了吃肉,还是送给上司邀功请赏,想要强取豪夺,灭劫却是不惯人脾气的,长剑一拔,立成血流遍野之局。 师徒二人都是胆大包天之辈,杀了人拔脚就走,等大队官兵出动时,早不知二人去了哪里。 如此一路向前,渐渐来到了女真故土。 此处自古便是地广人稀,尤其当初金国大兴,稍有路子可攀附的人家,便设法往南面迁去,因此人烟愈发寥落。 师徒两个跋涉在茫茫雪境中,两三日遇不见一个活人,也是常有之事。 不过灭劫性子原本孤僻,见不到外人,反而意兴大增,有时一边赶路,一边便用剑柄敲着胯下坐骑的犄角,大声唱着蜀中小调。 这些小调,叶孤鸿听峨眉众多师姐们都唱过,却是首次晓得灭劫竟也会唱,不惟会唱,更比其他师姐们会得都多、都全。 她声音本来也是好听的,只是平时说话,半数是在厉声训人,半数是在喊打喊杀,再不就是说些豪言壮语,再好听的声音也难让人察觉。 直到此刻唱起曲儿来,唱的都是峨眉山附近的土话,不含半点凶焰、杀机,纯是一片清澈温柔,这才让人想起,哦,这血海观音般的厉害人物,声音原来竟是这般好听。 甚至听得久些,会发现不惟好听,还有些缠绵缱绻的味道哩。 斯时师徒二人离长白山已有两月,正自穿越外兴安岭。 只见头顶茫茫大雪飘飘而落,将天地都抹去了界限,四下起伏山峦,皆被积雪覆盖,宛若银宫玉殿,无数玉树琼花环生左右,瀑布流泉亦尽数冻结,姿态千百白怪,似是仙境中秘藏的奇珍异宝,就中更有一缕曼妙歌声,响遏行云,此情此景,哪里还有人间气象? 一连几支曲儿唱罢,灭劫似乎稍稍尽兴,扭头来看徒弟,眸子中星光隐隐:“孤鸿,你道为师唱的怎样?” 叶孤鸿立刻激烈鼓掌,夸赞道:“师父,却也就是这荒山无人,若是有人听见,必道这山里出了一位善曲的女仙,不然这般好曲,岂是凡人唱得来?” 灭劫哈哈大笑,这无尽白银世界中,形骸也有些不拘,指着徒弟道:“你这般没诚意的话,将来去讨你媳妇欢喜,如何把来应付师父?不行,为师唱了这么多曲给你听,你也唱一首,让为师品鉴品鉴。” 叶孤鸿苦笑道:“师父,我哪里会唱?” 咩姐斜睨他道:“你还道我不知么?唐珙、殷六、莫七,这几个人可没少教你唱曲,嗯,你不要唱乡下小调了,唱一個有雪的来。” “有雪么?”叶孤鸿推脱不过,望着天独立翻检,心道此情此景,我若唱一个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成吉思汗射大雕,那是再应景也没有,只是那位老人家的手笔,一来我不配抄,二来若真个抄了,以我师父性情,说不定豪情一起,便暂放谢谦和屠龙刀一把,直接领我去大都屠龙了,那周来转去,着实也是费事…… 想了想还是藏稳了这个大杀器,笑道:“师父,我唱个《水仙子》吧!” 咳嗽一声,引吭高歌,只听他唱的是—— “孤舟夜泊洞庭边, 灯火青荧对客船。 朔风吹老梅花片, 推开篷雪满天。 诗豪与风雪争先。 雪片与风鏖战, 诗和雪缴缠。 一笑琅然!” 这曲子乃是汴州诗人孙周卿所做,唐珙曾经唱过几遍,被叶孤鸿记下。 他声音激扬清越,唱这有些豪情的曲词,格外动听,又正合灭劫的胃口,顿时听得连连叫好,用心记在心中。 师徒二人说说笑笑,胯下异兽步履不停,不知不觉,越过了外兴安岭,真正真正走到了大元朝的疆域之外。 此时已是十一月的天气,若在江南,秋色尚且晴好,但是在这极北之境,冷得便如冰山地狱一般。 便是以师徒二人这般超卓内功,夜里也有些禁受不住,只得紧紧偎依在一处取暖。 他们上一次这般亲密,大约还是在恒山之中,叶孤鸿内力未成,熬不得夜气萧寒,灭劫遂紧紧抱他在怀中取暖,后来吃得紫芝多了,内力突飞猛进,这才让他自睡。 不过这般尴尬局面,也只一夜,次日灭劫沉着脸儿不理人,曲也不唱了,笑也没有了,叶孤鸿跟在后面蹑手蹑脚走着,忽然灵光一闪,想起前世看鄂伦春人、爱斯基摩人造屋手段。 于是当夜入宿,叶孤鸿便劈下几根粗壮长枝,堆砌成圆锥形,又剥下厚厚桦树皮,一层层围拢在外,师徒二人于其中过夜,果然寒冷大减。 如此又走了数百里,渐渐连大树都不见踪迹,叶孤鸿便切冰成砖,搭建半圆雪屋,若论保暖效果,却比木皮屋更佳。 先前木皮屋构造简单,同帐篷差不离,灭劫倒还不觉诧异,但见了这以雪砌成的圆屋,端的是奇思妙想,灭劫不由大为称赞:“黄螺道人说流鬼人以雪造屋,为师一直想不出竟要如何造法,谁知伱已悟出了端倪。” 又行些日,师徒二人遇见一个本地土著的村落,约有十余户人家,也不知是所谓驱度寐人还是夜叉人,观其相貌,同汉人大同小异,只是双目细狭,鼻梁也生得高些。 这些人都是一家人一个雪屋,每家至少养着十余、二十余条大狗,出行时以狗拉雪橇,行动如飞。 灭劫师徒到时,正值下午,这村落大约是打猎归来,一架架雪橇自四面八方回还,见了灭劫师徒,都吃一惊,争先围拢来看。 叶孤鸿亦不眨眼看他们的雪橇,低声对灭劫道:“师父,我们骑着大角、小角,载重极大,步步深陷雪中,如何走得快?不如同他们买一挂雪橇,让大小角来拉!” 大角、小角,却是灭劫替两头犴达罕的名字。 灭劫自无不可,叶孤鸿便去和人交涉,两面言语不通,只能比划,叶孤鸿取了十余把小刀放在地上,指了指对方的雪橇。 对方一众男子见了这些刀子,眼中顿时放出异彩,大呼小叫,都争相夺在手中观看,满脸都是喜欢至极的神情。 叶孤鸿暗自警惕,看着这些男子一个个极为雄壮,浑身野性弥漫,心道我师徒在他们看来,只怕是小菜一碟,若是他竟然起了歹心,我不免大开杀戒,只是这些男人若是死了,剩下的女人还有这么多孩子,难道我也杀了不成?换言之,这般冰天雪地环境,家中男人死绝,这些女人孩子岂不也是必死? 他看了一眼灭劫,灭劫立刻察觉出徒儿担心,亦露出为难色,低声道:“北境野人,不识王化,不知礼仪,大约只晓得力强者胜,却不必和他一般见识。他这族群生活于此,直同地狱无异,便是真有歹心,我们露出手段慑服便好,不要伤人。” 叶孤鸿点了点头,这时便见对方一名格外高壮的大汉走出,一一将族人手中小刀取走,来到叶孤鸿面前,居高临下望他片刻,忽然露齿一笑,像一头巨熊般蹲下身子,把小刀一口一口,原样摆回地面,指指小刀,又回头指指雪橇。 叶孤鸿点点头,那大汉又是一笑,小萝卜般粗细的指头,一点一点,一连点了四口刀,拿起在怀中,然后起身,呼喝几声,两个汉子面露狂喜,飞奔回去解下两具雪橇,拖到叶孤鸿面前,随即拿出许多奇奇怪怪工具,一通敲打,把两具雪橇拆散,随后又拼成了一架极大的雪橇。 高壮大汉上前检查一番,点了点头,怀中摸出四把刀子,给了那二人一人一把,叶孤鸿这才看明白,大概拆开的两架雪橇,本来就属于这两个人。 而大汉是看他用来拉雪橇的不是狗,而是犴,这才特意让人重新组装了一架大的。 他忍不住上前细看,只见这雪橇和自己后世所见不同,乃是以鲸骨为结构,包裹海豹皮,整体呈梭形,不惟能做雪橇在冰面滑行,显然还能做小船使用。 高壮大汉待叶孤鸿看罢,亲自上手,把雪橇牵拉的装置重新改造一番,又亲手替他拴住两头犴,动作颇是缓慢。 叶孤鸿心中一动:罢了,这人看出我不是雪原人,不会这些把式,故意慢慢的教我。 弄好了雪橇,大汉脸上再次露出笑意,依依不舍得看了眼小刀,回头挥了挥手,招呼族人们离开。 灭劫低声道:“阿弥陀佛,这些人生活在极寒之狱,气质凶悍如鬼,不料性子竟如此纯良。” 叶孤鸿也不由动容,出声道:“这位兄台且慢!” 那大汉愕然回头,叶孤鸿指了指地下的小刀,又做了一个吃东西的动作。 大汉“赫赫”一声惊呼,满面狂喜,回头大吼几声,其余男子齐声欢呼,都跑回家,搬出许多冻鱼、干肉,顷刻间堆的小山也似,满面期待望着叶孤鸿。 叶孤鸿细看一遭,心中微微吃惊,浮现出一个不好的预感,从自己包裹里取出一块冻得梆硬的菜团和一块面饼,同那大汉比划起来。 二人你来我哇一番比划,叶孤鸿愁色愈浓,看向灭劫道:“师父,我们失算了,这里生活的人,好像只吃肉食,至少冬天,他们是没有别的吃的。” 原来师徒二人带的干粮,吃到此时,为数已然不多。 本来不论是刘基,还是黄螺道士,都曾指出,出得外兴安岭,沿海而行,必然能不时遇见驱度寐人、夜叉人、流鬼人,可以同他们交换食物,为此还特意准备了许多精工打造的短刀。 然而此刻叶孤鸿陡然发现,对方所能拿出的,无一例外都是鱼肉、海豹肉,又或是其他甚么肉食,米面菜蔬之类,一概全无。 而灭劫师太自做尼姑以来,从不曾吃一口荤食,一旦把所带粮食吃光,便面临无物可食局面。 偏偏她虽然经文念得不好,但执戒甚是严苛,若要她开始吃肉,却是休想。 灭劫微微皱眉,随即道:“莫让这些人失望了,你这几把刀既已取出,随意同他们换些肉便好,我们再往下走,未必所有人都只有肉食,对吧。” 叶孤鸿心中发慌,草草同挑了一头海豹,几条大鱼,丢在新造的雪橇上,捡起刀子,一股脑儿塞进那壮汉的手中。 一众男子都是惊喜莫名,壮汉亦是再三比划确认,当确定叶孤鸿真的用六把刀仅仅换了这些食物后,忽然大笑,上前使劲搂抱了叶孤鸿。 又从自己颈子上,珍而重之取下一副由十枚硕大利爪和各色贝壳串起的项链,满脸感激地戴在了叶孤鸿的脖子上。 那项链上有一股浓郁的体臭,叶孤鸿却是神情不变,低头看了看,认得乃是棕熊的爪子,看这爪的尺寸,只怕非一千大几百斤的大熊霸,绝难拥有这等巨爪。 叶孤鸿心知,自己这番豪爽举动,大约是被对方当作了值得相交的好朋友。 在这万里之外的雪国,忽然交上一群新朋友,叶孤鸿也颇是开怀,当下轻轻拍了拍项链,使劲点头,表示自己会用心珍藏。 师徒二人就在这处聚集地过了一夜,这些豪爽汉子拿出许多肉食,叶孤鸿端出一坛烈酒,汉子们一尝之下,欢喜的几乎发狂。 当下男人女人云集在一个最大的雪屋里,大伙儿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直闹到半夜才肯各自入睡,彼此语言虽然不通,浓厚的情谊却是感同身受。 是夜,灭劫一夜不眠,守在新搭的雪屋门口,打飞了七八个光溜溜披一件皮子,想来款待的叶孤鸿的妇女、少女。 (注:许多极地民族有用老婆和女儿招待尊贵客人的传统。) 次日,叶孤鸿和一众汉子相拥而别,灭劫则在一众妇女、少女,看小气鬼一般凶巴巴的眼神中,得意洋洋坐上雪橇,让徒弟驾犴离去。 (本章完) 0262 冰海觅食,火山迷踪 自离了这小小部落开始,叶孤鸿便只吃肉类食物,要把所剩无多的干粮等,尽数留给师父。灭劫也减少了食量,以往一日之食,如今都要分为三、四天去吃。 随后一个多月,二人先后又遇见了四五个大小部落,果然未曾得到丝毫肉类之外的补给。 及走到了流鬼疆域,也就是开始转入勘察加半岛时,任凭灭劫百般节省,粮食终究彻底告罄。 要知这般冰天雪地,身体消耗原本就大,何况灭劫一代武学宗师,食量远非普通女子能比,这一个多月每天食不果腹,少说也瘦了十几二十余斤。 她身形本就高大,如今暴瘦,立刻有一种形销骨立之态。 叶孤鸿见不是头,便尝试翻开积雪,想要寻找被覆盖的苔藓,却是一无所获,只得去收集松针,乃至被松鼠等小兽收藏的松子等物。 只是他又不是铁炮小赵,掏了几百个树洞,也只找到了一斤多有些哈喇味道的松子。 至于松针倒是颇多,只是这东西煎水做茶倒还有些风味,用来当食物,着实有些强人所难。 如此几天下来,食物不曾积攒半点,反而耽搁了赶路。 灭劫见徒弟忧心如焚,心中不忍,便劝他道:“孤鸿,你不必在意食物之食,为师这般功力,只消有水喝,二十日不食亦能支持,不如我们快快去找谢谦,他所居住处既有火山,当不至于如此寒冷,或能生长些苔藓之类。” 叶孤鸿看着师父盘坐在雪橇上,面皮蜡黄,法令纹都出来了,一时皱眉不语。 灭劫温和一笑,伸手拍拍他道:“好了,堂堂峨眉玉侠,休得无精打采,我瞧大角、小角也饿了,你放他们去海水里吃些东西。” 叶孤鸿点点头,拉住缰绳,起身将两头犴解开,两头犴牛吼几声,自行跳到冰海里,潜下水去吃海藻。 这两头异兽,极喜吃水草,一两日便要放它们下水去觅食,叶孤鸿数月来早已习惯,但是此刻望着两头庞大黑影在水中穿梭,却忽然眼前一亮,一巴掌打在自己脑袋上:“蠢材!如何早没想到!” 说罢飞快开始扒身上衣服,灭劫惊讶道:“孤鸿,你做什么!” 叶孤鸿大笑道:“师父且稍候,今日定让你吃一個饱。” 灭劫不解道:“吃、吃什么?” 便见叶孤鸿三把两把扯下衣服,露出一身雕刻般的肌肉线条,不由脸颊飞红,正待说话,又见他取出一罐海豹油打开,大把抄起往身上涂抹,从头发到脚趾尖,厚厚涂了一层,这才冲着灭劫露齿一笑,将身一蹿,仿佛一条健美的大鱼,划过一条优美弧线,嘭的跃入水中。 灭劫惊叫一声,连忙起身奔来海边,哪里还见叶孤鸿身影? 她这时方才明白,叶孤鸿的主意,却是要去水中打捞海藻,让她果腹。 二人之前在渤海之滨,叶孤鸿便露出海中捕鱼捉虾的本事,但是这里海水幽蓝,大片碎冰沉浮其间,温度之低,岂是渤海能够相比? 灭劫蹲在海边,将手放入海水,只觉冰寒刺骨,仿佛万千根针四下扎入,不由心如刀绞,两行清泪,汩汩而下。 这时叶孤鸿呼啦一下钻出头,奋力一掷,将一大丛海带抛在岸上。 灭劫道:“够吃了!痴儿,快快上来。” 叶孤鸿摇头笑道:“师父不要担心,只是初时冷些,此刻却觉得周身暖意盎然,说不出多舒服哩。” 说罢深吸一口气,重新没入水中。 但她毕竟不是一般女流,虽然心如刀绞,却不曾陷入无谓感动,一把抹去泪水,起身拔剑,运转内力,削出大块冰砖,开始搭建房屋,又在内中以海豹油、干柴,升起火堆,烹煮了一壶松针茶。 不得不说,论起搭建雪屋,如今便是土著中最壮实的男子,速度也远远不及灭劫师徒,他二人内力高深,剑快手稳,搭这雪屋,好似游戏简单—— 只见刷刷几剑,便是一块横平竖直的老大冰砖,长剑一跳,稳稳落在当落之处,分毫不差,及至主体完成,呼呼几掌拍在地面,激起漫天雪雾,劈里啪啦一顿快掌,便把细雪填塞入冰砖缝隙,真如行云流水一般。 她这里雪屋搭完,叶孤鸿也一跃跳出水面,岸边堆积的海带,碧绿肥厚,少说也有百十斤,其中更有一只大的惊人的螃蟹,挣扎着要待爬走。 灭劫惊呼道:“这里的螃蟹也成精了。”一脚踢得螃蟹飞进雪屋,上手拉叶孤鸿道:“快来烤了火穿起衣服!” 不顾高低将徒弟扯进屋里,拿一块手帕替他细细擦了,手忙脚乱帮他披上衣服,又伸手把脉,见他脉搏澎湃,毫无寒气侵入之忧,这才放下心来,板下脸道:“以后万万不可如此胡来!且不说这水寒冷彻骨,万一遇上凶猛海兽,却该怎么办好?” 叶孤鸿笑嘻嘻不理会,呼噜呼噜喝光了松针茶,就手倒掉松针,把锅子递给灭劫道:“师父,那海带以水煮了便可果腹,你快尝尝,这大螃蟹,徒弟我就独享了。” 灭劫瞪他一眼,见他嬉皮笑脸,也自无可奈何,叹息出门,去切了海带来煮。 当日,师徒俩饱餐一顿,灭劫一人吃了好几斤海带,叶孤鸿更是把偌大一只螃蟹连生吃带烧烤,啃得荡然无存。 所谓肚里有粮心不慌,叶孤鸿找到了取食之法,便不再担心师父的口粮,二人自此开始加速赶路,走了十余日,撞见黑压压一片树林,宽广无边,其枝叶遮天蔽日,于着冰天冻土之上,显得阴气森森。 叶孤鸿精神一振,指着道:“师父,当年张五侠两口儿,往北探路,遇林而止,或许便是这片森林!” 灭劫站起身看了片刻,点头道:“果然浩大无边,这般大林子,难怪他们望而止步。哼,谢谦狗贼怕是万万料不到,会有仇家自此方而来。” 这里不知何故,积雪倒是不深,叶孤鸿提了长枪,去骑在大角背上,赶着二犴向前,凡遇见树木枝杈横生,可能会挂住二犴巨角的,他都先挥枪去打断。 如此在林中行了三天,及至夜里,忽然头顶一亮,天空之中,掠过大片奇彩光华,橙黄淡紫,金蓝红碧,彼此争奇斗艳,照得黑夜中纤毫可见。 灭劫惊醒,呆呆忘了半晌,忽然惊道:“糟糕!孤鸿,这怕不是佛祖显灵,不愿贫尼多造杀孽,要渡我两个去西方极乐念经坐禅,这却如何是好?” 原来那些光影变化无穷,忽然之间,却是恰好呈现出一副大门模样的图案,灭劫本是有信仰的人,顿时想岔了心思。 叶孤鸿见师父急得几乎跳脚,心想我师父平素胆大包天,原来心中对佛祖这般敬畏。 当下强忍笑意,板着脸答道:“徒儿不怕,能和师父在一起,我去哪里也不怕。” 灭劫急道:“不不,你我若是都去,峨眉派怎么办?你这样,你不曾入得空门,趁菩萨罗汉还没下凡,伱速速先走,总不能我二人一起陷在此处?” 叶孤鸿见师父真个急了,却不敢你再逗,小心翼翼道:“师父,这却不是佛光、仙法,乃是极北之地特有的天文景象,唤作极光,张五侠当初不是同我们描述过么?按他说这现象不算稀奇,不时便有,只是我们这一路上大概有些不巧,走到如今才得遇见。” 灭劫听说不是佛祖要来度她,顿时大喜,笑道:“这般说来,却是特地替我师徒照路的光!这番好心不可辜负,孤鸿,我们便趁着这亮赶路!” 叶孤鸿便起身,拔营上路,天上流光变幻,照得四下林子连连变色,二犴拖着雪橇飞驰,所见种种,如露如电,如梦幻泡影。 灭劫不由豪情大发,高声笑道:“当年东坡居士有句云: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其中意味,贫尼如今也算了然于心了。” 二人穿这密林,也不知过了多久,其中遇熊三次,又遇见一次狼群,灭劫只是安坐,叶孤鸿一人一枪,尽数打发。 这一日,忽然隐隐看见前方高山冲天而起,山顶平整,有滚滚黑烟火光冒出,恰似地狱中景象一般。 灭劫愕然片刻,欢呼道:“那里必是张五等人居住处!快,孤鸿,快些赶路!” 然而望山跑死马,随见了这座火山,但真正出得森林,却已是几天之后,入目所见,那火山周围都是怪石嶙峋的山峰,姿势千奇百怪,东面却是望不到尽头的平原,苍松翠柏高大异常,气候亦不若此前地域寒冷,只和长白山一带相近,又有许多奇花异草,着实美丽异常。 灭劫看了一回,笑道:“且把大角、小角留在此地,你我步行过去找那狗贼,张翠山说他们住在山洞里,我们只顾往那些山下寻去。” 师徒二人各自换上利索衣装,小心翼翼寻了过去,几个时辰后,果然看见一个山洞,日光顺着洞口照入,里面隐隐绰绰坐着一人,依稀看见一头乱蓬蓬金色长发,身形极为粗壮高大。 灭劫眼神转厉,大喝道:“狗贼谢谦!我乃开封金瓜锤方评嫡亲妹子,踏冰步雪至此,专程来为我兄长报仇!狗贼,出来受死!” “方评?”洞中有人低声道,声音有些疑惑,随即道:“记不得了,谢某一生杀人无算,你要报仇也是理所应得,不过谢某却不会坐以待毙,你要是没些手段,当心赔上了自己性命。” 灭劫见他瞎了双眼,被自己找上门来,尚且如此狂傲,多年压抑的仇恨,瞬间入野火燎原,厉喝道:“狗贼出来!我看你失了招子的份上,让你十招!” 洞中人冷然道:“却是不必!谢某屠龙刀在手,抵得过一双招子!你要杀我,自来动手便是。” 灭劫厉喝一声,身形一闪,闪电般疾扑入洞中,叶孤鸿自他两个对答便一直紧锁眉头,只觉得有甚处不对劲,不想师父这般莽撞,立刻叫道:“师父小心!” 这厢灭劫一脚踩下地面,只觉地面陡然下陷,身不由己望下便落! 叶孤鸿啊哟一声,陡然想起张翠山说过,当初谢谦不时发疯,野清清生产之际,二人怕他来扰,于洞中挖了老大一个陷阱,只是还不及在底部装上利器,谢谦便自闯入,虽然一头跌下陷阱,但是随即便已跃出。 不料这个陷阱迄今还留着,又或是谢谦重新挖成,却用来坑了灭劫师太。 然而灭劫武艺,毕竟不是十年前的谢谦可比,她身形虽踏空下陷,却把后腿忽然踢出,整个人往上一拔,凌空便要跃出。 这当口儿,谢谦耳朵一动,便似一头老熊般霍然而起,双手持一口沉重巨刀,呼的一声,当头劈下。 灭劫却是艺高人胆大,生死关头,闪电般掣出倚天剑,同样双手握住剑柄,奋力往上一迎,但听一声动地惊天巨响,生生将无坚不摧的屠龙刀,死死架在头顶。 只是她毕竟脚下无根,二人兵刃交击,巨力压下,身形顿时又往坑中坠下。 叶孤鸿惊得手足发凉,却也来不及帮忙,幸好灭劫反应及快,忽然双腿劈叉,做个一字马,左右搭在坑沿,生生撑住身体。 灭劫这时才低头看了一眼,之间坑底戳着无数锋利木棍,自己方才要是落下,后果不堪想象。 心中不由后怕:这个金毛狂狮虽然瞎了眼睛,但是心地仍是这般酷毒,这个陷坑虽然简单,但配合他手持屠龙刀侯在一旁,任何人一旦贸然闯入,能这般撑住不死的,只怕除了自己,便只有张三丰了。 不过这杀手锏虽然凶恶,却是一招鲜的东西,一旦避过…… 灭劫心中转念,丹田提气,想要强行震开屠龙刀,跃起反杀谢谦,不料谢谦背后鬼魅般转出一道细细身影,飞快探出一步,手中一条拐杖猛然横扫,带着猛恶声势,重重擂在灭劫师太小腹上。 灭劫万万也没料到,谢谦背后竟然藏了个极为厉害的高手,这下惨被打中,一道巨力袭来,竟似皮球般飞出洞来,落在地上连连打滚,鲜血不要钱般大口吐出,手中倚天剑也自脱手,被那高手一跃抢在手中,哈哈大笑道:“三哥,你有屠龙刀,妹子也得了倚天剑,可见注定要做成一场大事!” 叶孤鸿悲鸣一声,飞身去扶住师父,难以置信看去,却见一男一女从洞中走出,男的高大狂野,一头黄发,女的窈窕白皙,美貌风流,赫然正是当初海战之后、留在了神鹰教的紫袍天龙! (本章完) 0263 刀剑秘密,玄铁指环 “托大了。” 叶孤鸿心中暗暗悔恨。 知道冰火岛所在的,不仅仅是张翠山,还有他老婆野清清! 张翠山或许可以持两不相帮的立场,但以野清清的为人,帮亲不帮理,岂不是基本操作? 她也不须多做什么,只要将冰火岛位子说出,以神鹰教和龙王的航海本事,找到地方何难? 而且以野天罡、龙王和谢谦的交情,亦不必担心他们伤及谢谦性命,也就不怕没法和她丈夫交待。 助力谢谦对付灭劫寻仇——这正是最合适的借口。 这洞中陷坑,当头刀斩,龙王偷袭,环环相扣,看似简单,却不知琢磨、演练了多少遍。 显然吃准了灭劫性如烈火,一旦发现仇人,尤其是仇人早已瞎了双眼,必然要立刻杀之而后快,也就生出了可趁之机。 叶孤鸿心念转处,已大致猜出前因后果,咬了咬牙,左手托着师父背心,将真力远远注入,右手捏碎两只瓷瓶,将九花丸、无常丹成把塞入师父口中。 龙王这一杖力道极重,足有开山裂石之威,灭劫方才全部心神都用来和谢谦交手,蓦然中她暗算,打得几乎闭过气去。 幸得叶孤鸿拼命注入内力,催化药劲,这才得以支撑。 她也是姜桂之性,老而弥刚,当下便要挣扎起身,使手去推叶孤鸿道:“孤鸿快走,速回峨眉,再过十年,为为师报仇,把这干魔头尽数斩杀!” 谢谦微微低头,声音淡漠:“他走不了。紫袍妹子说过,你这徒弟乃是这一代中天骄人物,明教许多好兄弟都折在他手,既知他了得,你想我们可会让他跑了?” 灭劫冷然道:“贫尼虽遭你暗算,又非死人,你看他逃得了、逃不了!” 说着撑住叶孤鸿手臂,奋力起身,缓缓抽出腰间清风剑来,凝声道:“叶孤鸿,你若不肯走,便是峨眉派欺师灭祖的第一罪人,你师父我纵死了,魂魄也不得安息,必然化做恶鬼,日日诅咒纠缠于你!” 一边说,一边摘下掌门指环,摸索着戴在了叶孤鸿手上。 叶孤鸿见师父说出这般重话,心惊肉跳,不敢和她争执,任她戴上。 这时忽然又有一人大笑道:“我三弟说了他走不了,他便走不了!灭劫尼姑,今日你师徒必死无疑,老夫倒要看看峨眉派没了伱这血海观音,和这金童玉侠,还能不能维持偌大声势!” 灭劫闻听此声,不由一颤,骇然望去,却见那洞穴上方,一张扑满泥土的皮革掀开,赫然露出野天罡的身影。 原来他们这一番算计,实在到了极处,若是紫袍龙王出手偷袭,灭劫竟有手段抵挡,那么野天罡自后跃下,一般也是绝杀之局! 野天罡白眉飘飘,得意非凡,负手于后,又望向叶孤鸿道:“小友,去岁承蒙赐教,使野某得以见识世间绝艺。老夫侥幸未死,苦苦琢磨了近两年,想出几套对付你的本事,今日你我正好再比高低。” 叶孤鸿也没料到野天罡居然也到了,看着对面三大法王傲然神情,不由想起明教当年鼎盛时的强悍。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微笑道:“妙哉。在下这一年多,也蒙张真人指点了几招散手,正要借鹰王试刀。” 野天罡神情顿时一变,张三丰自百岁寿宴露了一手,早在武林中传成了天人化生一般人物,野天罡一听是张三丰传艺,顿时不敢再说大话。 紫袍龙王喝道:“二哥,何必同他了理会?你我合力料理了他,不然若是有个好歹,真被他给逃了,我们老兄弟的脸皮也丢光了。” 野天罡缓缓点头,缓缓抽出腰间一口样式古朴的宝剑道:“既然如此,老夫便用这口白虹剑,送神尼师徒归西。” 他三个都是老江湖,生怕耽搁久了,灭劫强行镇下伤势,不免又要多生波澜,因此三言两语间,便要开打。 眼见大战一触即发,灭劫忽然喝道:“谢谦,你躲在这无人雪境,苦苦琢磨屠龙刀天下无敌的奥秘,可有丝毫所得?” 谢谦神情一变,想起倚天剑在峨眉也不知传了多少年,忍不住踏上一步,大声道:“莫非你知道么?” 灭劫冷笑道:“你连此刀来历也不知,如何能知他奥秘!” 谢谦自王盘山大战夺得此刀,十余年来须臾不曾离身,无时无刻不再思索,为何得了此刀便能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百思不解之余,早成心魔,此刻听得灭劫语气,虽然明知她要拖延时间,还是忍不住侧头叫道:“二哥,妹子,休要动手,让那尼姑来说。” 紫袍龙王气苦道:“三哥,峨眉派的人奸猾的很,你休要听她唬人!你这刀锋利无匹、霸气无双,因此号令天下,哪里还有别的原因?” 谢谦摇头道:“不不,再锋利也不过是一口刀,你三哥持了此刀,难道能赢张真人么?因此还是说不通。” 灭劫冷冷道:“倚天屠龙,乃是当年郭大侠、黄女侠,见鞑子势大,襄阳难守,为替汉人留一线翻盘的机会,令绝世名匠融了神雕大侠的玄铁剑,还有神雕侠当年和妻子所配的君子、淑女二剑,铸成一刀一剑。” 谢谦听了大讶,摸着刀背道:“原来此刀竟是郭大侠的手笔!那么、那么……” 他本是个极为聪慧的人物,抱着这刀苦思十年,不知想了多少种可能,此刻仅仅听灭劫说了刀剑来历,立刻隐隐有所领悟。 灭劫道:“你们放我徒弟走路,贫尼把屠龙刀为何可以号令天下,为何倚天不出谁与争锋细细说给你听。” 谢谦满脸心动,龙王、鹰王却是齐声叫道:“不可!” 谢谦咬着牙,低头不语,半晌,猛然抬头,一双瞎眼死死盯着灭劫:“兵法!郭大侠的兵法和这屠龙刀有关,对不对?得了他的兵法,战无不胜,自然可以号令天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么倚天剑有关的,便是郭大侠盖世无敌的神功秘籍!” 灭劫虽然极为憎恨他,闻此一言,也不由露出惊叹神色,点头道:“恶贼,真有你的!不错,你这般聪明,若是当年不要学武害人,怕是考状元也轻而易举。” 谢谦不屑道:“寻章摘句老雕虫,岂是大丈夫的事业?” 随即又转苦笑:“嘿嘿,我苦思无数日月,原来此刀秘密,只是打仗的兵法,谢某学来又有何用?” 他本要学成无上神功,寻他师父报仇,此刻忽然得知屠龙刀的秘密竟是这个,不由意兴索然,只觉自己在海岛上风餐露宿苦苦琢磨十余年,好生可笑可怜。 龙王却道:“三哥,兵法你用不着,二哥却是用得上,你亦不必失望,小妹找到这剑法秘密,所有绝学,情愿同你分享。” 他二人正说,灭劫忽然似乎伤势发作,一個踉跄,大口鲜血喷在地上,叶孤鸿连忙去扶,陡然有一线细细声音传入耳中,飞快说道:“孤鸿你记好,郭大侠将兵书和绝学藏于机密所在,地图分别刻在玄铁铁片上,铁片在刀剑中,取出之法,用离剑柄七寸处的剑刃,切入刀柄七寸处的刀背,这两处都是特意留下的软铁,也是这刀剑唯一开启之法。” 她一边佯做剧烈咳嗽,一边强运内功,将声音细细送入徒弟耳内。 说完抬起头,擦去口角鲜血,高声道:“谢谦恶贼,你虽猜到这刀剑和兵法、武功有关,但是贫尼若不告诉你其中诀窍,你在冰火岛住到老死,也管保你想不明白!怎么样?放了我徒弟走,贫尼便把秘密告诉你,这条性命,亦随你等发落。” 龙王冷笑道:“贼尼姑,死到临头还要耍诈,不必你费心,这刀剑秘密,不信我三人参详不出。” 只是这一次,非但谢谦不吭声,连野天罡也不曾说话,龙王讶然看去,却见鹰王脸上,分明流露出意动之色。 龙王心中一动,暗叫道:糟了,野二哥被这贼尼说动了心!是了,他本是志向远大之人,当初因做不得教主,便远走东南别创教门,如今若能得高明兵法,说不定便能和元廷抗礼,做个开国皇帝,以他野心,岂有不动念想的? 一时之间,灭劫、谢谦、龙王、鹰王,四人各怀鬼胎,你看看我,我看看他,现场一时陷入沉默。 这时却没人注意到,在灭劫说了开启刀剑之法后,叶孤鸿脸上浮现出的意动之色。 他的眼神在一刀一剑之间流转,左手摩挲着食指上的玄铁指环,体内内劲,渐渐加速运转。 这时谢谦忽说道:“好!灭劫尼姑,你这徒弟……” 话音未落,叶孤鸿陡然一声怪啸,一招见龙在田,七八丈距离一掠而过,飞身一掌恶狠狠拍向谢谦。 灭劫惊呼道:“孤鸿!” 谢谦毕竟没见识过叶孤鸿厉害,没想到他竟敢在这般局面下,悍然动手,但是他反应也自及快,耳朵一动,呼的一声,大刀横斩而出。 叶孤鸿掌力不曾发实,左掌蓦然击处,身形如蛟龙般一扭,转打紫袍天龙。 龙王清叱一声,倚天剑洒出一片剑影,叶孤鸿骤然急停,双掌虚按,两道无形掌力绕身而过,自龙王背后拍来。 野天罡最知他这手段厉害,呼的跃出,凌空两脚踢出,将两道掌力提前引发。 随即双手连扬,噗噗噗噗,十余颗黑色弹子四下落地,腾出一股股不浓不淡的白烟,快速笼罩了方圆五六丈的地面。 叶孤鸿一看,这和他们当初对付吐蕃活佛无形剑指的功夫,正是大同小异。 自己掌力虽然纵横如意,但有这白烟为媒介,路线却是瞒不得人,再想对付鹰王、龙王这般高手,便难收得奇效。 谢谦听出龙鹰双双出手,高喝道:“好胆色!不料谢某隐世十余年,江湖中竟出了这等少年英雄!不过你把屠龙刀、倚天剑,太也瞧得小了!” 说罢刀法展开,恰似霸王冲阵,犀利无比的刀风,如潮如山砍来。 龙王喝道:“二哥且替我们掠阵!”使开剑法,自侧面夹攻上去。 野天罡晓得他二人手中都是旷世神兵,挨着死擦着亡,自己的白虹剑又抵挡不住,这般乱斗,太容易生出意外。 因此一跃回到原位,心想只要叶孤鸿使不出那无形掌力,任他武艺再高,能敌住神兵在手的狮王、龙王么? 灭劫却是心中大急,她自大意受伤,便知大事不好,心中最怕的,就是叶孤鸿犯浑,不肯独自逃生,如今果然如此,只急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然而看了片刻,心中微微一愣,心道我家孤鸿如何使出这门功夫来了? 却见叶孤鸿周旋于刀光剑影之间,身形舒展、动静开合,所施展的,正是张三丰去岁创出,亲自依诺传授于他的太极拳法! 这门功夫灭劫听张三丰讲解过奥妙,虽然自己不便去学,却深知其厉害处,乃是后发制人、借力打力、以柔克刚的妙诣。 但是屠龙刀、倚天剑锋锐绝伦,稍微触碰便要伤残肢体,摸都摸不得,又如何克化借力呢? 谢谦一边狠斗,一边侧着耳朵听风辨位,大声道:“这便是张真人传你的本事?果然了不得,武林之中,似乎从未有这般神功,可惜谢某用的是屠龙刀,不然若使七伤拳,正受了你的克制……” 他三人以快打快,这时已斗了三四十合,叶孤鸿眼见得险象环生,却是依旧露出笑脸,嘻嘻笑道:“你以为屠龙刀小爷就克制不了么?” 这时恰好谢谦一刀劈出,龙王举剑欲斩,叶孤鸿忽然不躲不闪,蓦然伸出右掌,捺住了屠龙刀的刀锋,单手一引,屠龙刀陡然横拖开去,当的一声,以刀背挡住了倚天一斩! 灭劫心头陡然一跳:刀背七寸处!迎击剑刃七寸处!我、我这徒弟,真是艺高胆大! 谢谦却是脸色大变,吼道:“妹子,他是如何挡住我的宝刀?” 龙王却也不曾看清,有些慌乱道:“我不曾见啊。” 谢谦咬住牙关,刀法愈快,双方又斗七八合,叶孤鸿故技重施,又是一掌抵住刀锋,将刀牵引至剑下,再次硬生生挨了一击。 谢谦眼瞎,龙王、鹰王不知道刀剑秘密,都不曾有所察觉,叶孤鸿却是有意施为,这两下开过,只见倚天剑剑柄七寸出的剑刃上,露出细细一条裂痕,屠龙的刀背上也是一般。 谢谦怒吼道:“妹子,你睁大了招子替我盯紧他!我不信他不怕屠龙刀!” 叶孤鸿忽然想起当初听张去病说起这位义父的旧事,阴阴一笑道:“金毛狮子,我肉体凡胎,自然当不住屠龙锋芒,可若是金刚不坏神功又如何?” (本章完) 0264 刀折剑断,联手酣战 谢谦当年最为春风得意之时,被亲师父奸杀娇妻、掼死幼子,害死一家满门,因此心性大变,为了逼其师父现身,在江湖中顶着成坤名号大肆作案,造下无数杀孽。 而在被他害死的众人中,唯一真正令他良心不安的,便是少林四大神僧之首的空见。 空见当年为成坤哄骗,要来替谢谦化解仇恨,他一身金刚不坏神功惊世骇俗,高出谢谦十倍,谢谦故意自杀,骗空见出手相救,趁机施展辣手,打得空见重伤身死。 空见临死前,见成坤不曾依言现身,这才晓得自己上了当,告诉谢谦若要报仇,须找出屠龙刀的秘密方有把握。 空见这条性命,于谢谦而言乃是心神上一大漏洞,此刻蓦然听叶孤鸿提起,身形不由一僵,心中陡然生出一个怪诞念头—— 叶孤鸿后手顺势拍出,谢谦茫然而立,却是龙王尖叫道:“三哥小心!”奋力一剑刺向叶孤鸿。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叶孤鸿见野天罡识破自己算计,心中无比担忧,但是看了片刻,渐渐放心—— 谢谦阔别江湖多年,今日算是大开眼界,接连领略了太极拳、幻雪飞云掌等等绝技。 方才拿出屠龙倚天的秘密做诱,要对方放叶孤鸿离开时,一直在暗中拼命运功,准备对方若不同意,便殊死一搏,为徒弟杀出条血路。 却不料计划不如变化快,叶孤鸿得知刀剑开启之法后,仗着一枚玄铁指环,一套太极拳法,竟是生生逆转形式,废了两口神兵。 灭劫高声道:“徒儿不便担心为师,一两個法王不算什么,为师只消一口气在,便能应付。” 她的伤势其实沉重异常。 野天罡冷笑道:“你怕我去捉了灭劫尼姑,故此这般相激,野某难道看起来很蠢么?” 龙王惊叫道:“三哥,倚天剑也断了,刀剑里有东西,都被姓叶的夺了去,必然是郭大侠的兵法和绝学!” 这时鹰王先前所布置的白烟依稀犹存,那掌力痕迹清晰无比,但是龙王却是蓦然一惊,大叫道:“三哥小心……” 此刻又见叶孤鸿要以一敌三,心中更是感动,心道罢了,收得如此佳徒,贫尼便是即刻战死,也算不枉此生!何况刀剑中的地图都在孤鸿手上,我若战死,他要走时,这三人也未必拦得住他,我还怕些什么? 心中豪情一起,盘膝原地坐倒,破剑式、破掌式接连使出,一口清风剑东划西刺,紧紧守住门户,野天罡左爪右剑,高扑低纵,都不曾撞入她剑圈中去。 身形一晃,一记七伤拳恶狠狠轰出。 叶孤鸿道:“你们三人,以鹰王最强,狮王失了屠龙刀后最弱,若是对付我,本该让鹰王联手狮王,再让龙王缠住我师父,如今鹰王不在,你和瞎眼狮王真的挡的住我么?” 叶孤鸿凛然无惧,降龙掌使得虎虎生风,大笑道:“龙王是个婆娘,狮王是个瞎子,大丈夫对付这些老弱病残,胜之不武!鹰王,你也来凑一手,成全小弟双掌战三王的伟业如何?” 却是陡然想到,这掌力自己虽能看见,谢谦又岂能见? 叶孤鸿喝道:“迟了!” 掌力一引,数十道掌力漫空飞舞,龙王上蹿下跳,拳打足踢,狮王却是倒了大霉,砰砰一串连响,炸得立身不稳、踉踉跄跄,好不狼狈。 叶孤鸿将手一缩,右手握着那玄铁铁片打出,只听当的一声,龙王手中倚天剑应声断裂,同样从剑身中滑落出一块铁片,叶孤鸿使手上铁片一拨,再次夺在手中。 谢谦周身一震,回过神来,心念电闪间,已然洞悉了因果,低吼道:“叶孤鸿,你虽毁了屠龙倚天,却注定是为我等做嫁衣!快快拿了来吧!” 二六零五:f七零零:四三:六零零零::六e一 说罢飞身一扑,纵向灭劫。 灭劫这般打法,用意不用力,全仗《剑魔玉书》中料敌机先的神奇剑法,把对身体的消耗降到了最低,一时之间,自保至少有余。 这般一来,对方至少便不再具备此前那近乎碾压般的优势。 随即一条宽三指、长一尺余的铁条,嗖的自断裂处飞出,叶孤鸿早有准备,轻轻接在手中。 鹰王、龙王齐声惊呼,万万料不到,天下数一数二的一口神兵,竟被叶孤鸿一掌拍断! 谢谦则更加震惊,他在这冰火岛上十余年,这口屠龙刀须臾不曾离身,早已视如自家肢体一般,此刻手中陡然一轻,神情都不由恍惚起来。 莫非空见神僧显灵,使这小子练成了金刚不坏神功?不然肉体凡胎,如何抵挡住我的屠龙刀? 忙自鼓荡内力,九阳玄功阴阳开合,便似磨盘般,将一道道劲力化去。 “屠龙刀!” 谢谦毕竟失了招子,一身战力,多仗屠龙刀神威,如今宝刀折断,战力招数也打了个五六折,龙王不敢让他独斗叶孤鸿,连忙上前夹攻。 所幸叶孤鸿救护及时,加上峨眉几般灵药效力都极为出色,这才始终不曾倒下。 遂轻笑道:“明教法王,好大的名头,如今看来有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一招“密云不雨”狠狠拍出,掌印如山,将龙王、狮王两下逼住,随即掌法一变,一道道白虹掌力无声无息拍出,密布在空气中。 叶孤鸿一掌按去,只觉其掌力或刚或柔,或快或慢,区区一拳之中,居然孕育了好几层力道,着实奥妙非常。 龙王怒道:“小子,你又胡说什么?” 叶孤鸿身形一矮,一步抢至谢谦身后,一记扫叶腿运足内力,横扫而出,但听咔咔两声,谢谦一双胫骨齐齐折断,惨嚎一声,仆倒在地。 他手脚不由一慢,叶孤鸿却是得理不饶人,疾声喝道:“区区一口刀,也只有你这瞎子当宝,叶某今日就将此刀轰杀至渣!” “三哥!”龙王此前也是和叶孤鸿动过手的,万万料不到,如今她同谢谦联手的局面下,叶孤鸿竟在短短时间内便强行破局! 一提真气奋力扑出,叶孤鸿却是理都不理,将身一闪,疾扑野天罡。 (本章完) 0265 霹雳雷火,狮吼山崩 野天罡今日,已然吃了两惊。 第一惊是叶孤鸿手断双神兵,第二惊是他全力扑击之下,灭劫竟抱重伤之躯,缠斗数十合不败。 他心中稳操胜券的局面,也随着这两惊,变得扑朔迷离。 及至叶孤鸿打断了谢谦双腿,野天罡反倒不觉有异,径直弃了灭劫,迎着叶孤鸿杀去。 二人以快打快,斗了数合,野天罡再次掷出几颗烟雾弹,四下飘起白烟淡淡,口中叫道:“紫袍妹子快来,你我合力宰了这峨眉小子,局面犹在可控!” 紫袍天龙正看顾谢谦伤势,闻言立刻奔来,提着那条珊瑚金拐杖,横砸竖打,施展出无穷变化,野天罡呼应左右,高蹿低伏,剑刺爪击,二人配合相得益彰,叶孤鸿一套降龙掌使得发了,却也不免落入下风。 灭劫眉头一皱,心道谢谦那恶贼瞎了双眼,屠龙刀一断,便如狮子无牙,打什么紧?这头鹰王却是真正强横,又熟知孤鸿诸般手段,再得龙王相助,吾徒岂有胜算? 野天罡当年虽曾惨败于叶孤鸿之手,但究其根本,有很大程度是被幻雪飞云掌打了一个冷不防,不然以他内功、外功俱臻绝顶的修为,便是叶孤鸿如今武学上又有极大进步,也未必便敢说能稳压对方。 这其中道理,便似百年前五绝争锋,西毒躲在白驼山庄,苦心造诣,想出一路灵蛇拳法,拳头打出,肆意拐弯,完全突破了人体骨头关节限制。 西毒本有心凭这门武艺一举压服其余几人,谁料他那好大儿不争气,跟少年郭大侠相斗时,果断施展出叔父的杀手锏,砰砰打了郭大侠好几拳,得意非凡,却被北丐看了个明明白白:好啊!老毒物原来练了这么一手…… 后来船上西毒战北丐,西毒信心满满的施展出灵蛇拳,存心要打对手一个措不及防,万万没想到北丐早就看过他这门本事,甚至早已想出了破解之道,上手便给他破个干干净净,反打了西毒一個措手不及,要不是北丐一时心软,西毒当日便要被活活打死在船上。 这便是高手相争,只争一线的道理。 况且这明教三王,实力最强的便是野天罡,龙王武艺虽也不凡,但能跻身法王行列,还是占了颜值优势,以及当年甘心替教主下寒潭死斗的大功劳。 谢谦本来也不逊色于野天罡,但失了招子,战力打折着实巨大,有屠龙刀在手,尚且还算凶威不减,一旦失了宝刀,便要立刻退出顶尖的行列。 因此谢谦此刻被打断了腿,反而让己方最强合力得以发挥,龙王、鹰王之下联手,攻势滚滚如潮,叶孤鸿连变数套绝艺,都难扳回局面。 灭劫盘踞在原地,凝神观战,只急得额头上冒出颗颗冷汗,不由把心一横,双手合十,默默祷告道:祖师爷在上,师父在上,弟子灭劫迫不得已,要坏一坏本门规矩,事后自当面壁三年,以为惩戒…… 祷告罢,似乎安下心来,双眼一瞪,眼神中杀机毕露。 只见她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颗念珠,拈在指尖,喝道:“野天罡,你们这等身份,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也接我一颗暗器,替我徒儿出气!“ 说罢将手一甩,嗖的一声厉啸,念珠疾射而出,自己也伏倒在地,一时难起。 野天罡方才半天拿她不下,方晓得对方虽受重伤,压箱底的手段却层出不穷,心下不敢存半点怠慢,左爪探出,使个巧劲,将念珠捉住。 正要顺手抛却,忽然砰的一声巨响,那念珠炸开大片火光,野天罡惨叫一声,千锤百炼一只鹰爪,顿时炸的血肉模糊,几根手指,四面八方乱飞。 叶孤鸿见灭劫掏出这念珠时,便是一惊,不晓得师父怎么肯违反门规,使用此物! 原来他当初得了五仙经许多秘笈,曾同师父闲聊,说天下哪门哪派暗器最厉害,灭劫便告诉他,天下门派若论暗器,其实以我峨眉派“霹雳雷火弹”为第一! 叶孤鸿大奇,说师父吖,本派还有这么一门暗器么? 灭劫当时便珍而重之,去库房中取出一匣子念珠般大小的圆圆暗器,端给他看,又细细说了来历—— 却是当年郭祖师得知襄阳难守,有心替父母分忧,于是远赴西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寻得了制作霹雳雷火弹的秘诀,喜滋滋回转中原。 莫看这小小一颗弹子不算起眼,但是威力极为广大,便是身穿铁甲,也难抵它一炸之威。 谁知郭祖师功成归来,襄阳却已然失守,峨眉祖师悲伤之余,入山创立峨眉派,并定下规矩—— 便是这门霹雳雷火弹本事,只能争雄于沙场,不能争锋于江湖。 以后若有汉家杰出英雄,举起反元义旗,峨眉派便当献出这门绝学的制作法门及存货,为反抗暴元出一份力。 叶孤鸿当时听说,深为本派祖师胸襟折服,却不料灭劫此番来寻谢谦,怕遇见甚么洪荒猛兽不好对付,竟是偷偷带了几粒霹雳弹在身,此时见他危急,果断违反门规,掷向白羽神鹰! 这一下,师徒二人以有心算无心,等于打了一个配合,炸声一响,叶孤鸿全力爆发,降龙掌力不要钱一般一道道拍出,滚滚白烟之间,但见一道道龙形气劲盘旋起舞,龙王心知不妙,望后一跃,逃出战团。 鹰王十指连心,疼得眼前发黑,不由慢了一步,被叶孤鸿砰砰两掌,打得吐血飞出,满地乱滚。 叶孤鸿哈哈大笑:“今日冰火岛一战,世间再无四大法王!” 龙王惊魂未定,大骂道:“灭劫贼尼,无耻偷袭,不觉得可耻么?” 谢谦忽然道:“紫袍妹子,你我不是也一般偷袭了灭劫?无毒不丈夫,人家能偷袭我们,那也是人家的本事,你说这般话,却不免被人瞧小了去。” 他一边说,一边摸索着爬到野天罡身边,伸手摸到他的残肢,脸上露出悲凉之色,叹道:“二哥,是做兄弟的连累你了。” 野天罡呼呼急喘,一时疼得龇牙咧嘴,说不出话来。 灭劫道:“谢谦,你这狗贼倒是不失磊落。不过你若无屠龙刀在手,他们未必敢万里迢迢来帮你,因此也不算伱连累,鸟为食亡,咎由自取罢了。” 谢谦苦笑摇头:“话不是这般说。” 随即笑容变得诡异,冷冷道:“不过峨眉玉侠方才说,谢某瞎眼狮王,他对付起来胜之不武,这话却令我耿耿不乐。谢某一生量浅,人家令我不乐,我必要他后悔!” 说罢手起一拳,砰的打在野天罡头顶,野天罡顿时被他打晕。 灭劫、叶孤鸿齐齐一愣,便见谢谦单手捉着野天罡,呼的掷向龙王:“妹子!带二哥走!” 他这一掷,真是快绝,野天罡偌大身材,瞬间已至龙王身边,灭劫、叶孤鸿都同时想到:这厮内力好强! 只是他这一掷快则快矣,偏偏不准,离龙王所在偏了有两丈多远,下方正是一条小溪,一直通向海里。 龙王心中悲凉,心道我三哥毕竟是没了招子……当下奋力一扑,凌空抱住野天罡,正要翻身而回,忽听一声宏亮至难以形容的巨吼响起,直彪彪撞进耳膜。 龙王心神剧颤,瞬间明白了谢谦打算,怪叫一声,内力一沉,就势抱着野天罡扑入溪水中。 她隔着溪水望回,却见谢谦盘坐在地,仰头狂啸,满头金色长发无风自动,实在是威风到了极处。 暗想道:是了!我三哥失了招子,诸般功夫,威力都不免大减,只有他这门狮子吼的绝技,威力高低,却只同内功有关。他内功本也高深,在这冰火岛居住十余年,心无旁骛,吃得又都是肥美鱼兽,功力更加一日千里,那峨眉小子看他不起,他便要拿出自己最拿得出手的内功,让对方吃个苦头!三哥,三哥,你纵横一生,终究不弱于人…… 龙王两行泪水,化入溪流,却是她也晓得,以峨眉师徒的本事,谢谦仅凭这门狮子吼神功,虽能制造些麻烦,终究不可能克敌制胜,而谢谦此举,只怕更多还是为自己和野二哥争取生机。 龙王心肠本也坚硬,想通之后,不再逗留,单手抱着昏迷的野天罡,如一条美女蟒般,顺着溪流一游老远,径直逃向藏匿船只之处。 叶孤鸿也万万没想到谢谦竟有这一手本事。 他先前仗着一枚玄铁指环,一手太极拳法,拼命周旋于两大神器间,生生将两口神器尽数折毁,其中不惟算计大胆,所彰显出的功夫,也实在高明无比。 及至后来独斗龙、狮,打断狮王双腿,更是吃准了三王之中,狮王最弱,没料到偏偏这最弱的狮王,瞎眼断腿之余,竟还有这般豪横手段,强行给龙王鹰王开辟生机。 狮王那毁天灭地的巨吼声一起,叶孤鸿只觉耳膜重重挨了一锤,心中不由大惊,顾不得甚么鹰王、龙王,回身就扑向师父,却是晓得师父重伤之躯,万难抵御这般可怖音攻。 还好他反应飞快,连滚带爬坐到在灭劫面前,双手一举,捂住了灭劫双耳,灭劫也连忙伸手,捂住了徒弟双耳。 师徒二人伸手替彼此捂住耳朵,叶孤鸿一身内力运转开来,死死护住二人心脉、耳脉,闭目张口,运功和啸声相抗,也不知多了多久,灭劫松开捂耳朵的手,转在他脸上一捏,叶孤鸿猛然睁眼,这才察觉啸声已停,扭头看去,只见谢谦闭目垂头,无声无息。 叶孤鸿跳起身,只觉耳中嗡嗡,兀自都是噪音,低骂一声,摇了摇脑袋,走去谢谦面前,轻轻一脚踢出,谢谦随之便倒,却是已然气绝身死。 这时灭劫忽叫道:“孤鸿,你看!” 叶孤鸿回身望去,只见一道船帆高高扬起,帆上绘着一只大鹰,快速向南飘荡,不多时便即消失,知道是紫袍天龙和野天罡坐船而逃,不由摇头道:“好个金发狂狮,我师徒二人,算是八宝尽出,压箱底的手段使得干干净净,竟仍是被他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灭劫冷笑道:“他们这次三王聚首,先把我重伤,又夺我宝剑,占了巨大先手,也不过落个一死一残,锐气尽折。” 听灭劫一说,叶孤鸿想起方才一战,心中亦不由后怕。 那三王手段着实惊人,双方各出手段,你方唱罢我登场,武艺、算计,都施展到了极处,就是这般,还是被龙王、鹰王成功逃脱,回想起来,实在是惊险至极。 灭劫随即又笑道:“不过我们这一趟来,本来就是为了杀谢谦,谢谦既死了,别人跑就跑吧,哼哼,神鹰教总舵须跑不了。” 这话一出,叶孤鸿晓得灭劫是记上了这笔仇,将来必然要报复回来。 灭劫一边说一边挣扎起身,叶孤鸿连忙前去搀扶着她,慢慢走到谢谦身前。 灭劫低头看了良久,叹道:“虽然一波三折,总算是替我哥哥报了血仇。孤鸿,此人虽是恶贼,毕竟也是你徒儿的义父,你看在去病那孩儿面上,好生将他安葬吧。” 叶孤鸿心知灭劫这时故意拿张去病说事,其实却是谢谦的本领、为人,着实赢得了她的钦佩,不忍他暴尸荒野。 遂点一点头,摸出一个骨头铃铛摇晃起来。 不多时,两头犴摇头摆尾跑来,叶孤鸿取铁枪掘了一坑,使几张兽皮包裹了谢谦尸身,将其掩埋,又劈了一块木桩,竖在坟前权做墓碑。 葬了谢谦,又取一大块海豹皮,将断折的屠龙刀、倚天剑,尽数包裹后紧紧缚了,放在雪橇中。 同师父笑道:“师父,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天知道神鹰教会不会有什么后手,我们不如往回,找个熟悉的流鬼部落安顿,待你养好了伤,再南归如何?” 灭劫点头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我的伤势的确要养好了方能回返,我们这趟回去,也改一改路程,径直杀去大都,给你狗皇帝一个教训,然后……” 她把手中两道玄铁片敲得叮叮响道:“便去这藏宝的桃花岛上走一遭。” (本章完) 0266 皇宫大内,密爱轻怜 至正七年(1347)九月,峨眉派灭劫师徒穿过长白山北去,自此之后,中原武林再无二人消息。 至正八年(1348)四月,神鹰教教主野天罡自海外归来,宣布解散神鹰教,重新并入明教,野天罡接任明教教主,立紫袍天龙黛伊及其夫韩千夜为左右光明使者,彭和尚、冷谦为正副军师。 又提拔庚金营黄正,原天地风雷四门的萧离、血凤凰,原神鹰教天市堂堂主李天元,为新任护教法王,号为“砸山棒王”、“别离刀王”、“血焰剑王”、“大力爪王”。 又调原神鹰教外五堂堂主,充任五营缺失职位,其中庚金营正营主胡疾风(原副营主),副营主高啸虎(原猛虎堂堂主); 壬水营营主不变,依旧是张洋、刘波二人; 丙火营营主陈山河(原毒蛇堂堂主); 青年在皇宫里慢悠悠转着,不多时,转到了坤德殿,这是皇后所居之处,青年抬头看了看殿门匾额,确认无误,大剌剌便走了进去。 如果内容出错稍后用浏览器尝试阅读! 这时靠窗户一副座头,一个高大的青年人站起身,脸上眉眼带笑,颇是和蔼好心的模样,摸出一把铜钱洒在桌上。背着手,不紧不慢走了出去。 伯颜皇后放下书,眼睛眨了眨,上下看了看年轻人,轻声道:“本宫的宫娥、使女,是被你打晕了,还是被你杀了?” 这先生讲了一回,告一段落,喝一口水,又讲起当年忽必烈打仗的故事,稀里哗啦又说了一断,天便渐渐黑了。 “列位都是大都的老人儿了,想必都知道咱当今天子的宝诞,乃是延祐七年。嘿嘿,天子于至顺四年继承大宝,算来那一年,才不过十三岁,正正经经是一位少年天子!要说圣天子,毕竟余众不同!他虽是少年,却有非凡的胸襟、眼界,八年忍辱负重,先是铲除了燕帖木儿一系,又搬倒了权臣伯颜,把旁落的大权重新在握,这才开始整顿河山,诸位,这是我大元之福啊!” 戊土营营主石磊(原副营主)、归寿山(原玄武堂堂主); 只见她面前,一个穿着普通、身材高大的青年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室中,端坐在一把椅子上,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见过皇后。” 这个年轻人,自然便是叶孤鸿。 美男子翻个白眼,摇头叹道:“朝堂一众臣工若见了你这模样,怕是要活活吓死。” 那年轻人见伯颜皇后察觉,抱了抱拳,很是有礼模样。 野清清却不曾担任任何职务,而是跟着丈夫去了武当,拜见了张真人,表示以后安心相夫教子,不再过问江湖是非,张真人大喜,对她道:“好孩子,你安心生活你的,谁若拿你以前旧事来做刁难,自有老道替你接下。” 叶孤鸿皱眉道:“你这狗皇帝,现在还装什么有情有义。” 思忖片刻,独自缓缓走回房中,慢慢坐回原处,拿起书继续看了起来,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一般。 伯颜皇后淡淡道:“他自然伺候在皇帝身边。” 他于皇宫中又转了一圈,找到了皇帝的寝宫,施展轻功,从屋顶上摸了过去,只听见两个年轻人大笑声音,探头一看,却是一个身穿黄龙睡衣的,和另一个身穿官袍的在下双陆棋。 年轻人闻声点点头,站起身,径直走出了坤德宫。 先生望望天色,抱拳道:“诸位尊客,宵禁难违,不敢久留各位,若觉得小老儿闲话有趣,还请明日再来。” 茶客们各自起身,还了茶钱,三三两两离去。 皇帝心情显然极佳,一边下了一子,一边忽然伸手摸着那人官袍,笑道:“又穿新衣服?不是和你说了,新衣固好,却没有旧的味道,这便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叶孤鸿皱眉道:“少废话,本来小爷也不怕通名报姓,但小爷名字好听的很,却不想被你们两人念在口里,平白脏了我的名字。快点解了软猬甲,不然只好打死你,我再忍着恶心自己来脱。” 这般行不多久,到得皇城脚下,青年抬头看了看,轻轻一纵,人便越过了高墙,来到了皇宫里。 伯颜皇后露出讶然神态:“软猬甲?你姓郭?” 年轻人笑道:“我祖师爷姓郭,我姓叶。” 一时间,教中英才济济,又有彭和尚历年结交的许多江湖好汉为奥援,颇有兴旺之态。 时光荏苒,至正九年(1349)。 心中却是猛转过一个念头:他娘隔壁,不对啊!这狗皇帝这么喜欢留味道,咱家软猬甲多半也被他留了味,这甲老子还怎么穿? 两个年轻人一惊,同时跳起,哈玛尔一把将皇帝护在身后,沉着脸喝道:“你是谁!岂敢擅闯皇宫!” 年轻人好奇道:“此人是谁?这般宝甲,如何赐了给他?” 二六零五:f七零零:四三:六零零零::六ef 那美男子一边看棋盘,一边顺口道:“没有味道能难得倒你么?你留一点味道不就行了?” 先生说的口沫飞溅,底下听众神色却大都淡淡的,没有什么引以为荣的意思。 位于城北的一间茶馆之中,散散落落,坐着十余名茶客,一位说书先生眉飞色舞,正夸说当今天子的丰功伟绩—— 皇帝闻言,瞳孔一红,咬牙道:“你该死!” 身穿黄龙睡衣的自然便是皇帝,叶孤鸿悄悄看去,只见其小眼睛、蒜头鼻,有些龅牙,貌不惊人,而那官袍的,却是英俊的多,高鼻剑眉,目光炯炯,堪称一位美男子。 伯颜皇后微微松了一口气,又道:“本宫自问也不曾得罪什么人,你来本宫这里,是要找甚么东西么?” 皇帝愈发大笑,嬉笑道:“吓死那伙王八蛋!不然整天盯着我,如何放手快活?” 伯颜皇后惊奇道:“不料当年的郭大侠,竟然还有传人在世。这件甲的确该当还伱,只是不巧的很,如今这甲,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甲木营营主文竹(原副营主)、郑洪波(原海龙堂堂主); 伯颜皇后眼神中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憎,淡淡道:“此甲被皇上取了去,赐给了殿中侍御史哈马尔。” 四月,大都。 当今皇后伯颜忽都,乃是一位著名的贤后,天色虽晚,兀自装扮的一丝不苟,端坐在椅子上,捧着一卷书阅看。 叶孤鸿担心看见不该看的,连忙跃入房中,喝道:“呔!你们两个要快活,等我走了随你们快活,你便是哈玛尔么?脱下软猬甲来!” 伯颜皇后道:“哈玛尔是皇上乳母之子,一向在宫中担任宿卫,深受皇帝眷爱,赐一副甲有什么稀奇?” “小老儿记得,天子亲政,乃是自至正元年开始。嘿!真个是英明天纵、锐意革新!数载之间,肃正朝纲,安贫济困,改善吏治,使得天下乱象大大改善,依小老儿说,实在堪称圣明二字……” 皇帝颤声道:“你、你敢伤哈玛尔,朕诛你九族。” 其中丙火营缺了一员副营主,由彭和尚推举一名叫韩山童的教中好手充任。 年轻人摇头道:“无冤无仇,杀人做什么?只是点了昏睡穴,睡個个把时辰,也就醒了。” 年轻人点头道:“皇后兰心蕙质,说得不错。是这样,在下家里有一家祖传的宝贝,叫做软猬甲,听说落在了皇后手中。这宝贝皇后用不上,还请取出来还给在下。” 伯颜皇后静静安坐,过了一炷香功夫,才陡然跳起身,飞快几步走到庭院中,望见几个侍女,在廊下呼呼大睡,正要大喊,忽然又捂住了口。 年轻人皱眉道:“那么此甲在何处?” 这青年离了茶馆,一路往皇城而行,路上经过个馆子,进去点了一碗烧肉面,吃得一头热汗出门,天色已然尽墨,青年依旧是浑不在意模样,背着手慢慢走路,有时迎面遇上巡夜的兵丁,他便往路旁阴影中一让,那些兵丁便似看不见般,两下里不闻不问过去。 皇帝哈哈大笑,忽然拿起茶盏大大喝了一口,随即噗噗、噗噗,一小口一小口吐出水来,直把美男子半身官衣都吐得湿乎乎的,这才满意笑道:“如今有我的味道了。” 叶孤鸿其实也自震惊,心道这大元朝,不亡了没有天理啊!若是如此,这皇帝我还不能轻易将之杀了咧,不然换个新明神武的上台,岂不是平添难度…… 年轻人似乎察觉出甚么,眨了眨眼,又问道:“此人我当去哪里找?” 他正转念间,忽听一声沉喝:“大胆刺客,竟敢擅闯皇宫,纳命来!” 随即听得皇帝尖叫道:“不要杀死了他,活捉下来,朕要慢慢摆布此人!” (本章完) 0267 番僧弄舌,孤鸿发怒 这皇帝和宠臣下棋的所在,乃是寝宫中一间偏殿。 偏殿外面,则是一座规模不小的花园。 叶孤鸿潜来时看得仔细,所有的侍卫、太监,都在花园外面等待召唤。 他开始觉得诧异,后来见得皇帝和哈玛尔柔情蜜意,方才明白,大约是皇帝避人耳目,想要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谁知他大模大样自屋顶跃下,偏殿之中响起一声大喝:“大胆刺客,竟敢擅闯皇宫!” 叶孤鸿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道这偏殿空空荡荡,是谁能避过我的耳目? 纵目看去,只见靠墙一副辉煌无比、绘着极乐景象的壁画上,一个正在接受许多妙龄少女供奉环绕的高帽番僧,忽然从画上“走”了下来。 那皇帝尖叫道:“师父,此人胆大包天,且不要轻易杀了他,活捉下来,朕要慢慢摆布了此人。” 叶孤鸿皱起眉头看去,只见那番僧年约六旬,身高丈二,身形极瘦,然而遍体筋骨如铁,一团精神聚敛凝视,先前不动不语藏身画中,竟丝毫没有呼吸、心跳动静,不然如何竟能骗过叶孤鸿? 此刻自画上下来,其呼吸之间,心跳如鼓,血涌如潮,生机磅礴无比,心知其必是练就了极厉害的秘术。 那番僧高鼻深目,似笑非笑,点了点头,指着叶孤鸿道:“你这后生,倒是福缘深厚,竟养出了这般一副绝好身坯,可惜冒犯了当今陛下这尊在世佛陀,犯下无边大恶,万死难赎罪过。你若知机的,拜本座为师,本座替你向陛下求情,免你堕于无穷地狱受苦,还带挈你去我极乐佛国中享受自在。” 叶孤鸿当面触怒皇帝,这老番僧当着皇帝面前,便敢大言做保,那皇帝一旁闻听,竟不吭声,其之礼遇恩宠可见。 叶孤鸿不由讶然道:“我久闻鞑子朝廷,尊八思巴的侄孙桑波为国师,后来又闻有个妖僧杨琏真迦,亦做了国师,看你这番僧气派不小,莫非也是甚么国师?” 那番僧闻言微笑鼓掌,点头道:“你年纪轻轻,见识倒是不俗,本座来同你解说吧,桑波活佛,掌管的乃是吐蕃故地军政,及天下释教事务,后来杨琏修行有成,便分担了释教事务,只是他们所掌,皆是人间事,本座所掌,却是天上事。本座伽璘真,虽不称国师,却是帝王真师,伱若入我门下,便是当今天子的师弟。” 叶孤鸿呵呵笑道:“这般说来,你倒是比国师还厉害。” 伽璘真当他心动,张口吐出舌头来,微笑道:“后生,你若诚心皈依,来吮本座之杵,恩赎你的前罪。” 叶孤鸿眼神一变,只觉皮肤上似有无数毒蛇爬过,一瞬间满身汗毛,无不揭竿而起,大怒道:“老狗,安敢辱我!” 手起处,一道无形掌力飙射而出。 伽璘真皱眉,脚下步伐一动,侧身避让。 叶孤鸿单掌一引,掌力迅速转弯,啪的一个无形耳雷,炸响在伽璘真脸上,这老番僧万未料到他掌力曲折由心,顿时打得一个踉跄。 皇帝惊叫道:“师父!” 老番僧摸了摸脸,神情有些惊异,上下打量叶孤鸿道:“怪不得你敢独闯皇宫,果然是艺高人胆大。你这手本事用好了,能同桑波活佛的无形剑气媲美,嘻嘻,佛祖果然厚待本座,令你送来这般绝学……”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個铃鼓,回身冲皇帝笑道:“多蒙徒儿赠为师这队天女,如今天魔舞已然练成,正好降伏外魔。” 说着把铃鼓一拍,鼓面砰砰作响,周围六个金铃,齐齐清扬,便见他方才现身的那巨大壁画上,一阵色彩涌动,十六个妙龄女子同时从画上走了下来。 叶孤鸿这时已然看出了端倪,那壁画其实大有玄机,人体藏于其上,各有机关承载,前面却飘荡着一层五彩薄沙,改变了光线投射,让背后原本浮凸立体的墙体显得平面一般,这才有了人从画中走出的视觉效果。 而这十六个女子,个个身形姣好,相貌秀绝,都垂发结辫,头戴象牙佛冠,身披缨络大红销金长裙,云肩鹤袖,锦带凤鞋,手中各执乐器,下得墙体后,带舞带敲,逸韵悠扬,仿佛月宫雅奏,霓裳荡漾,浑疑天女散花,载歌载舞,向叶孤鸿围绕过来。 这般气象,若是放在别人眼中,只怕真道那老番僧有惊人神通。 叶孤鸿却是当世第一有见识的,只看得两眼,便察觉出这些女子神情呆滞,显然是被人以药物迷了心智,炼成傀儡一般,连所奏乐曲,也全靠乐器繁多蒙混,其实呆板不堪,心中微微叹口气:这些女子本来何辜?如今做人都难自主,成这般不死不活的鬼样。 一时之间,杀心大炽。 老番僧伽璘真见叶孤鸿目不转睛盯着那些“天女”,只道他被声色所迷,心中暗喜,加力摧动铃鼓,一时间十六个女子渐渐将叶孤鸿围住,叶孤鸿眼神微动,只见那些天女身躯扭动激烈,弹奏动作愈急,而诸般乐器中,渐渐拧转出长长短短的锋芒来。 伽璘真眼神凶光一闪,铃鼓连续拍出一道急响,一众天女合身撞向叶孤鸿,手中各持利刃,刺向叶孤鸿周身要害。 皇帝看得大乐,正要狂笑,却见叶孤鸿眼神一转,满目都是苍凉怒意,低喝道:“世间邪魔外道,都该早日死绝!” 双掌一掀,气劲如龙,轰隆隆一道掌风,天女们纤细身躯,风吹残花般四面飘起,叶孤鸿身形蹿出,劈面一掌拍向伽璘真:“妖人,受死!” 伽璘真见他掌法刚猛无比,丝毫不敢藏私,低吼一声,单掌恶狠狠推出,两下掌力相撞,伽璘真只觉对方巨力如潮,推着他立足难定,不断往后飞退,惊骇之际,猛然卷起左袖,向叶孤鸿面门扫去。 叶孤鸿脚步陡然一停,推掌吐力,伽璘真身不由己连退几步,袍袖顿时扫空,叶孤鸿却不予他喘息之机,再度将身一纵,飞身一掌拍出,伽璘真不及站稳,便奋起双掌平推,砰的一声大响,叶孤鸿稳稳落地,伽璘真却是倒飞而出,撞得门窗尽数粉碎,声响传出老远。 伽璘真此人,号称精通欢喜佛法,乃是走了哈玛尔的门路进宫,进宫来除了献上诸多采补秘术,博得皇帝青睐,亦曾演示武学,诸多侍卫高手无人能敌,在元帝心目中,实是当世罕见高人。 叶孤鸿弱冠年纪,出手几招,便打得伽璘真狼狈不堪,那天魔秘术亦毫无效果,不由让元帝大惊失色,一时吓得两股战战,一扯哈玛尔,便往门外逃去。 叶孤鸿晓得动静此刻闹大了,侍卫们转眼便要大至,当下飞身追出,一脚踢得哈玛尔和皇帝滚成一团,大喝道:“还我软猬甲来!” 皇帝哭叫道:“这是我家代代相传得宝物,你如何这般强取豪夺?” 叶孤鸿喝道:“天下都被你们这干鞑子强取,你还有脸说我么?” 关键时刻,哈玛尔却是有些胆气,大叫道:“不要伤了陛下,这甲我给你便是。” 说着伸手去脱内甲,这时砰砰几声大响,叶孤鸿扭头看去,只见前后花园门都被撞开,各有数十个强壮侍卫,满眼骇然狂冲过来。 伽璘真亦从花丛中站起,不知何处抽出一条短短的金杵,上面镶嵌八宝,极为富丽,怪吼一声,跃至叶孤鸿身旁,挥动金杵就砸。 叶孤鸿赤手拆招,左挪右闪躲了几招,左掌自右臂下打出,嘭的将伽璘真打个跟头,这时两下侍卫已然冲至,手中刀剑鞭锏,纷纷乱砸。 叶孤鸿大笑道:“好好好,今日大伙儿便大闹一场,叶某倒要看鞑子皇宫中,究竟有什么奢遮人物!” 迎面一招亢龙有悔,打翻三名侍卫,劈手抢过一条铁鞭,做重剑使唤,但见鞭随人走,片刻间打碎头颅五颗,胳膊无数,转手又夺了把刀,左冲右突,掀起漫天血雨。 哈玛尔见叶孤鸿被缠住,心存侥幸,拉住皇帝就要跑,叶孤鸿瞥见,张手飞出刀来,正将哈玛尔小腿剁下,滚到在地嘶声惨叫。 皇帝放声尖叫,涌身便要去抱爱人,伽璘真口中吐着鲜血,不知哪里钻出,扛起皇帝就跑。 叶孤鸿皱了皱眉,心道:这个皇帝是个废物,此刻倒是不宜杀之。 索性便当没看见,大踏步走去,一把扯碎哈玛尔外衣,只见他上半身穿着一件貌不惊人的马甲,看着颇是轻软,又有许多倒刺匍匐,手掌按着微微发力,那些倒刺立刻便要抬头,心知错不了,逼着哈玛尔脱下,塞在自己腰后。 哈玛尔哭嚎道:“宝贝已给了你,不要杀我。” 叶孤鸿笑道:“你这般蛊惑皇帝的奸臣,老子疼你还来不及,如何会杀?方才伤你也是不得已,你别介意,但愿皇帝不会因你残疾便不爱你。” 说罢不再理会此人,便向外走。 这时又有一队侍卫迎面撞来,叶孤鸿清啸一声,扑入人群,双掌起落,几个呼吸便即杀绝。 至此时,皇宫之中已然大乱,号角声、发号施令声,四下响成一片。 叶孤鸿顺着大路往外冲突,手上性命,已挂了七八十条,杀的人多了,杀意愈发大增,心想道:“今日索性从宫门正面杀出去!” 念头一定,发足便行,手中铁鞭砸的弯了,顺手丢弃,又夺得一口大刀,一路连续撞透四五队人马,直杀到大明殿前。 此殿又名长朝殿,乃是元廷举办重大仪式所在,坐落在三层台基之上。每层台基都有白石栏杆,雕有飞翔云中的龙凤。每根望柱之下都有伸出的鳌头,端的是玉砌朱铺,深闳壮丽! 叶孤鸿杀到此处,深宫内外的禁卫早已尽数惊动,披甲之士重重叠叠,亦聚集不下千人。 叶孤鸿弃了刀,纵身一跃,手攀住飞檐向上一翻,挺身傲立于檐头,向下望去,只见一队队元廷精兵,明火执仗,从四下里围堵过来,呐喊呼啸之声,几乎掀翻了宫城。 这时底下有元军望见叶孤鸿,指着一声惊呼,顿时无数人齐齐望来,都道:“刺客在那里!” 叶孤鸿一提内力,高喝道:“放屁!谁是刺客?都听我说!” 他眼神从巍巍宫城掠过,声音如雷,滚滚传开:“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人峨眉玉侠叶孤鸿!两年前经过泰安,杀了一个汉奸匹夫,狗皇帝胆大包天,竟敢令人捉我,说是捉了叶某的,赏万金,封甚么怀远将军,叶某当初有事在身,无暇同他计较,今日特地来此,一则取回我师门遗宝软猬甲,二则便是要和鞑子皇帝当面说一声,叶某人已在此,你不是要拿我么?你过来啊!” 他的内功,早已有成,这一刻傲立宫殿之上,纵声而呼,一时间,夜空之中,“你过来啊”、“你过来啊”,一阵阵回音,几乎传遍了小半城市。 叶孤鸿任凭回声激荡,只道淡去,这才再度提气喝道:“不教而诛,君子所不取也,因此叶某今番来大都,只把皇帝屁股踢了一脚,待我下次来时,便要正式取了狗皇帝人头,勿谓言之不预也,哈哈哈哈!” 一番大笑,指着底下越聚越多的兵马道:“现在你们这些鞑子,想死的都在下面排队,看叶某如何杀出皇宫!” 这时底下有人大喝道:“放箭、放箭!” 元廷之中,也非无人,叶孤鸿方才说话之际,早有将领将弓箭手都组织起来,此刻一声令下,顿时万箭齐发,那弓箭如乌云一般,哗啦啦向大明殿遮盖过来。 叶孤鸿却是毫无惧色,飞身一跃,一道紫光陡然在手,随即笼罩全身,却是凌空使出了破箭式的绝学. 但见剑尖所指,一支支利箭纷纷倒飞,硬生生在箭雨中开辟出一条道路,纷纷反射的箭矢不惟撞开许多来箭,更将地上元军射杀了数十,被叶孤鸿轻飘飘落在地上。 他一旦落地,箭雨便告无功,随着叶孤鸿扑入人群,顿时鲜血如潮,人头断臂,不断飞起。 叶孤鸿一人一剑向前猛撞,四周都是围栏、台阶,元军们列不得阵,吃他虎入羊群一般肆意冲撞,有知兵宿将,连忙调遣人手,在台阶下广场上列阵。 叶孤鸿看在眼中,也不管顾,待他阵势将将列成,忽然收了蛇骨剑,抢过一名力士手中金瓜锤,大叫一声,涌身跳入广场,大锤卷起道道金光,所至之处,砸的阵势四分五裂。 这时忽然宫门外传来大喊声:“汝阳王亲自来擒杀刺客也!” 叶孤鸿闻言,哈哈大笑,一提内力,用响彻半座皇宫的嗓门大叫道:“恭迎汝阳王入宫,继承帝位!” (本章完) 0268 匹夫一怒,震动名城(上) 叶孤鸿一声喝出,皇宫内外,同时大惊。 急急追着他杀来的侍卫,瞬间止步,都露出惊疑骇然之色。 战将们更是慌忙整军,重新列阵,看架势不似为了追击,倒像是防止外兵的冲击。 此时叶孤鸿位于大明殿之南,不远便是大明门,再往外则是皇城南门崇天门,自此向南过得虎桥,便是内城南门灵星门,灵星门往南则是千步廊,直通外城的丽正门。 若至后世明清,丽正门外尚有正阳门、永定门等,高墙重重,此刻城池却没后来庞大,一旦撞出丽正门,便至城外。 此刻大明门敞开,汝阳王领千余精兵,陈兵于门外,听得叶孤鸿叫嚣,又见皇宫宿卫忽然退后列阵,这些王府精兵也不由慌了手脚,不知当不当上前。 正僵持间,忽然一阵马蹄踏响,崇天门外,一匹骏马飞奔而来。 马上一个三十余岁的瘦长男子,穿红衣,披长发,相貌俊雅,鞍插箭羽,手横铁弓,大喝道:“中书左丞相脱脱在此!汝阳王既领兵来,何不即刻拿贼!” 汝阳王闻言喜出望外,连忙辩解道:“丞相,本待拿贼,不料对方口出大逆不道之言,本王怕为人误会用心,故而踌躇。” 脱脱大怒道:“王爷,你乃国之干城,岂有因贼人诽谤之语而懦弱不敢进者?王爷只顾拿贼,是非功过,由本相随你去皇帝面前分说。” 叶孤鸿立于大明门下,暗自点头道:原来此人就是脱脱,果然是个有决断的。 汝阳王喜道:“多承丞相指点!” 面色一沉,挥手道:“诸将士,去替本王拿下此逆贼。” 王府精兵得令,列阵而上。 叶孤鸿哈哈一笑,单手拖着金瓜锤,大步迎上。 他脚步越走越快,近得阵前时,已然奔跑起来,忽然拧身跳步,拖动大锤跃出,呼的一招横扫千军,但见金光一闪,迎面七八名精锐矛折甲碎,惨叫倒飞,叶孤鸿趁机一步抢入阵中,金瓜锤横冲直撞,笔直砸出一条血路。 汝阳王麾下人马,久随他南征北战,也自勇锐,虽见叶孤鸿勇不可挡,也纷纷呐喊着杀上前来,拼命将手中兵刃递出。 一时间,阵中杀声如潮,那些宫中禁卫,都看得两股战战。 叶孤鸿手中这条锤使得发了,便似一颗索命金球,绕体纷飞,不多时已然砸翻上百人,那锤柄受不得他巨力,忽然两下中断,叶孤鸿顺手掷出断锤,一双肉掌连拍,前后十余人惨叫飞跌。 几个王府部将见他赤手空拳,争抢着要来占便宜,叶孤鸿身形一裹,矮身抢入某个部将怀内,一肩膀撞出老远,劈手夺过一口凤嘴刀,唰唰砍翻一片。 他持刀向前猛杀,不知撞出多远,忽然间眼前一清,却是已自阵势中强行荡出,入目所见,汝阳王骑在马上,被十余個侍卫簇拥着,正愕然望着自己。 叶孤鸿提手臂,擦去满脸滑落的鲜血,笑嘻嘻道:“久仰汝阳王乃大元柱石,叶某不才,今日欲折元廷一柱!” 汝阳王吞了口口水,抽出腰间宝剑握在手里,欲待上前,却又不敢,想要后退,又觉没脸,进退两难之时,身边四个健将齐呼道:“我等受王爷大恩,今日正是报答分忧之时!” 四将喝罢,齐齐纵马抢出,手中狼牙棒、虎头枪、凤翅镏金镗、熟铜棍高举,直取叶孤鸿。 这四将在汝阳王麾下,都曾建有斩将夺旗的大功,素以勇武著称,汝阳王喜道:“斩了此獠,本王重重赏你等!” 那四将闻听,打马愈快。 叶孤鸿大笑一声,飞步迎上,掌中凤嘴刀急刺而出,却似长空电激,呼的荡开一将小腹,可怜那将的肠子肚子,哗啦啦流淌下来,又被战马践踏如泥。 叶孤鸿这刀得手,顺势身形一转,任那将的狼牙棒落了个空,大刀顺势一带,早劈断马腿一条,马上第二员战将猝不及防,噗的栽下地来,一张大脸平平整整撞在地面上,颅脑顿时粉碎。 叶孤鸿扬刀舞转,左右荡开熟铜棍、镏金镗,反手一刀,将使镗的战将自后劈成两截。 一个照面功夫,四将已损其三,仅存的那将吓得手软,勒马不住,直撞入后面残阵中,叶孤鸿却是脚步不停,直奔汝阳王而去。 汝阳王惊得肝胆俱裂,怪叫一声,策马就逃。 脱脱在斜刺里大喝道:“反贼,休伤王爷!” 手中铁弓一举,射出九支连珠箭,这九箭首尾相连,迅捷异常,叶孤鸿不料此人竟是个文武双全的,连忙挥刀抵挡。 脱脱少年时即以善射闻名,连珠箭法乃是大都一绝,一向心高气傲,箭囊中却只带了这九支雕翎箭,如今俱射毕了,也不曾奈何叶孤鸿,连忙纵马先自逃开,口中大叫:“王爷快走。” 叶孤鸿大笑不绝,提速去追汝阳王,汝阳王胯下虽是名驹,但叶孤鸿轻功展开,双腿若腾云踏雾一般,眼见得渐渐追近,汝阳王一边拼命打马,一边不住回头,回头一次,便见叶孤鸿更近一些,一时只觉心脏几乎要从口中跳出来,早已惊得呆了。 二人一追一逃,一掠出了崇天门,脱脱连忙在后面组织起兵将来救,一时哪里赶得上?正慌得满口叫苦,却见前面虎桥上,小王爷王保保一身锦袍,带着数十个王府家将急急奔来。 汝阳王正值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时,忽见儿子赶到,心中已把满天神灵菩萨谢了个遍,怪叫道:“王儿,快救为父!” 王保保听说父亲入宫拿贼,本来特意赶来要看热闹,哪知竟是这番境况?连忙大叫道:“大伙儿快救我父王,若擒下后面那人,父王重重有赏。” 叶孤鸿一眼望去,心中已是打起十二分戒心—— 王保保身边众人,别的倒还罢了,为首的赫然便是“霹雳拳”成坤,随后还有四张熟悉面孔,却是鹤喙翁、丑头陀、东方白,最后一个,则是朱武山庄的‘铁笔裂天’朱寿! 这几个人,本来也当认识叶孤鸿,只是此刻叶孤鸿杀得遍体血染,几人竟是一时不曾认出。 王保保一声令下,成坤飞身而出,抢先扯住汝阳王辔头,先将其护住,其余数十人,却是两下绕过,径直杀向叶孤鸿。 叶孤鸿左右一看,心道这般开阔大街,吃他一众高手缠住,不是好耍的,当即弃了汝阳王,向东面便跑。 东面一带,乃是南饮局、杜康府、光禄寺所在,楼宇林立,屋舍如云,若先抢至其中,便不虑于平地间陷入重围,苦头陀等则是顾不了许多,数十人喊叫连天,死死追了过来。 (本章完) 0269 匹夫一怒,震动名城(下) 叶孤鸿脚下不停,飞奔至南饮局门前,里面值勤的官员听得皇城大乱,早把门户关闭,叶孤鸿将身一纵,自高墙掠过,不过时,半空嗖嗖连响,却是苦头陀等先后掠过。 叶孤鸿头也不回,遇墙跃墙,片刻奔入院落深处,外面的火把灯笼难以照入,叶孤鸿脚步一停,隐匿在黑暗里,暗忖道:这里岂不是正好杀个回马枪? 他将身掩在一颗树后,片刻功夫,嗖的一道人影,自旁边掠过,叶孤鸿凝目看去,看清来者一头花白头发,衣服打了许多补丁,看着至少有六七十岁。 叶孤鸿暗道:放着东方白、丑头陀这些大高手,竟然是这个老丐追在前面,可见武艺必是不凡的。 心中隐隐想起,当初汝阳王府伏击丐帮,义兄曾经说过,丐帮前任的掌棒龙头,二十余年前毒害丐帮帮主,后被查出此人乃是党项皇族遗种,亦是汝阳王府客卿,东方白诈死投敌,多半便是中了此人算计,依稀记得叫做甚么李大目。 那老丐跃入院中,大约听不见前方叶孤鸿动静,速度陡然一降,慢慢停住脚步,并未冒然再往前追,显然是要等同伴赶来,显出了极丰的江湖经验。 叶孤鸿岂肯任他等来别人?他此刻正在老丐右后方,左掌微抬,无声无息拍出一道白虹掌力,绕过老丐,落在他左前方一扇窗户上。 那窗户嘭的炸开,老丐一惊,双手一张,大鸟一般往右后方跃来。 叶孤鸿毫不犹豫便是一招亢龙有悔击出,这老丐跃在半空,倒似自己凑上来一般,任凭武艺再高也难躲避。 吃这一掌打在肋下,喀喀一阵脆响,十余根肋骨尽数断折,疼得在地上不断抽搐。 叶孤鸿踏上一步,借着月光看去,果然老丐一双大的离奇的环眼,恨毒无比望来,叶孤鸿笑道:“我义兄史飞龙,托我向你问好。”重重一脚踏落,把老丐的脑袋连面门踏得粉碎。 这时两人同时跃过墙头,半空中看得真切,双双惊呼出声。 叶孤鸿抬头看去,正是东方白和一个不认识的秃头高手。 若论李大目的武功,在王府也算是有数的高手,东方白二人不知他如何死法,哪里敢小觑叶孤鸿?东方白唰的抽出长剑,但见黑暗之中,一道青斑宛若烙印在空气中一般,久久不散,显然也是一口极为锋利的宝剑。 东方白身边秃头,不知甚么来历,大喝道:“贼人在这里!”身形一挫,斜着迈开一大步,只这一步,抢过两丈距离,沉肩一掌打向叶孤鸿小腹,竟是抢先发动攻势。 叶孤鸿掌法一引,便同秃头交手,斗了两三合,猛然识出对方功夫来历,厉喝道:“好哇,少林降魔掌,少林弟子竟也给鞑子做起狗来!你是空字辈中何人?” 降魔掌和般若掌并称少林掌法双壁,几年前空智曾使此掌法,同师兄弟合斗张三丰,后来宋远桥特地替众人解说过此掌的奥妙,叶孤鸿也是因此识得。 秃头相貌看不大清,年纪似乎也不算老,但是一套降魔掌使得极为老辣,绝非圆字辈僧人的实力。 那秃头冷笑道:“佛爷的名号,还轮不到你问!” 呼呼发招抢攻,叶孤鸿也不再问,只把降龙掌展开,顷刻间同他拆了七八招。 这时苦头陀等人先后寻来,也见院子中掌风赫赫,都环立于墙上、屋上,望着二人相斗。 那和尚存心要在一众同伴面前立威,双掌起落如风,口中呼喝连连,叶孤鸿同他交手二十余招,运转起九阳玄功,连续三招战龙于野拍出,一招比一招更重,到得第三招上,强行震开对方抱架。 和尚大惊,忙要变招时,叶孤鸿一招飞龙在天抢出,速度陡然暴增,一掌击中和尚胸口,打得身形倒飞,嘭得嵌入墙体,略一挣扎,低头吐血而死。 王府高手都是一惊,朱寿怪叫道:“降龙掌法!这人乃是峨眉叶孤鸿!” 数载之前,峨眉武当救援丐帮,朱寿等人刚好脱离明教,还曾出手相帮,却不知后来怎地又投了汝阳王府。 叶孤鸿本也没打算藏头露尾,冲他笑道:“当初你离开明教,说要弃暗投明,如今又做了鞑子走狗,却是彻底准备不要祖宗的脸了吧?大家狭路相逢,也算有缘,来来来,你我做过一场,分高低,也分生死!” 当年昆仑山初识,朱寿便不曾在叶孤鸿手下讨得一丝便宜,何况多年下来,叶孤鸿武艺大进,以朱寿的谨慎性子,岂敢有一丝动手之念? 当即大叫道:“此人乃武林年轻一辈中第一高手,我们大伙儿齐上吧!” 然而他不要面皮,有人却自重身份,却听鹤喙翁怒声道:“放屁,一个峨眉小辈又算什么?待老夫来擒他!” 叶孤鸿见了此人,也觉气往上冲,喝道:“你师兄伤我徒弟,这笔旧账,叶某便先和你算。” 鹤喙翁怒道:“小辈,不知死活!” 飞身自屋顶跃出,凌空一掌,恶狠狠拍向叶孤鸿。 叶孤鸿当年随灭劫去王府招摇撞骗时,便见识过此人身手,晓得此人虽不及他师兄老谋深算,但是一身本事毫不在其师兄之下,乃是当今天下数得着的大高手,因此丝毫不敢怠慢,一声叱咤,周身九阳玄功全力提起,一记亢龙有悔,稳稳拍出! 二人一高一低,一個俯冲,一个仰攻,都没打算变幻招数,但见两只手掌正面交击,嘭的一声,玄冥掌力同九阳玄功的内力相击,顿时化为老大一片白雾,哗啦啦四下弥漫,鹤喙嗡一个筋斗倒翻出去,叶孤鸿也是飞步连退七八步,体内太极劲转动,将一道道奇寒之气飞速化解。 丑头陀等人看得都不由瞠目结舌,却是没料到叶孤鸿如今功力,竟是足以正面硬捍鹤喙翁! 叶孤鸿内力飞快探过体内各处,细细体察经脉可曾受损,待发觉无恙,也不由狂喜,暗自忖道:便是俞莲舟师兄的功力,也不足以和玄冥双煞正面相扛,可见我这九阳玄功,着实远胜原本峨眉九阳或武当九阳……嗯!还不仅仅是内力方面的差别,降龙掌法至阳至刚,却也占了老大便宜! 要知玄冥神掌之所以厉害,并非招数如何高明,而是玄冥掌力的寒毒之性太过可怖,便是同玄冥双煞差不多的高手,硬碰硬对掌,也往往要吃上大亏,叶孤鸿试出自己掌力不惧对方,立刻有恃无恐,大笑道:“痛快,痛快!鹤喙翁,再来对一百掌!” 身形一展,一招见龙在田訇然击出。 鹤喙翁大叫道:“老子怕了你不成!”手掌一翻,也是毫不相让的迎了上来。 (本章完) 0270 一阳一阴,再战尸魔 鹤喙翁玄冥掌法展开,一掌一掌,拧动腰肩沉猛劈出,势如开山裂石。 叶孤鸿内力已成,加上一手降龙掌法,更是不怕同天下任何掌法硬刚。 两个这番交手,便如雷公对轰,掌掌都是以硬硬碰,便连苦头陀这等高手,见他两个一阴一阳,掌力澎拜,都不由望之色变,有心想要插手,都不知如何入局。 二人你来我往,恶战四十余合,那院落之中,激荡起白烟弥漫,一阵阵气流或热或寒,四下席卷,庭院中的树木,地上的青砖,尽数都遭外溢的劲气摧毁。 这时成坤赶来,飞身跃至围墙上,只见烟尘之中,两道人影不断激荡相撞,凝神一看,顿时认出叶孤鸿所使的降龙掌来,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在场一众高手,要论最恨叶孤鸿的,除了丑头陀,便是这位“霹雳拳”。 当初成坤带人对付史飞龙,正是叶孤鸿等坏了好事,后来伏击丐帮之时,峨眉、武当来援,叶孤鸿也曾以降龙掌和他过招,以成坤的智力,自然不难猜到他的掌法,多半是自史飞龙处学来。 替人做嫁衣也便罢了,成坤最恨的却是叶孤鸿一剑削去他半截食指! 当即高声叫道:“这个峨眉弟子,曾斩断小王爷三根手指,今日又闯皇宫,真正是狗胆包天,今日大伙儿若不擒下他来,脸面一发都丢精光!” 朱寿叫道:“师父!鹤喙翁前辈的掌法寒毒太甚,我等都难以插入手去。” 成坤心思却转得快,看了两眼,立刻叫道:“老鹤,你只顾攻正面,不必同他细细拆招。” 鹤喙翁为人有些懵懂,又仗着一身绝学心高气傲,整个汝阳王府,除了师兄,也只有成坤让他服气几分。 闻言身形一凝,果然不再移动脚步,只稳稳站定一面,一掌掌正面硬捍。 成坤见机,立刻跃入战团,左手一阴指戳出,右手半截断指大开大合,居然使出一阳指的功夫。 当初周智兴同朱寿大战鹤喙翁,双方一使一阴指,一使一阳指,格外相得益彰,杀得鹤喙翁叫苦连天,周智兴当时便恨不得学成一阳指,不料这個想法,却是先被成坤落实,也不知他使了什么办法,居然收得朱寿为徒,又把徒弟压箱底绝学弄在手中。 他武艺本来极高,又曾学得少林九阳功在身,以之摧动一阳指,也算相得益彰。 况且他断了半截手指,指法变化上虽然欠缺了许多,力道却更是雄浑,配合变幻莫测的一阴指,一阴一阳,竟流露出生生不息的韵味。 叶孤鸿挡了几招,觉得招架不住,尤其是对方似乎对他掌法变化颇为了解,连续几指都逼得他不得不变招,心中大惊,却是猛然想起:武烈那厮也知道些降龙掌的招数,姓朱的一阳指都被人学了去,降龙掌他岂有不交待的? 愤然骂道:“朱寿,你这厮不当人子,子柳公何等人物,你这不屑子孙竟把一阳指也传了奸邪。” 朱寿不以为耻,大笑道:“叶孤鸿,谅你这小儿岂知俊杰之道?且不说我师父传了我盖世神功,远远非一阳指可比,只说他大理段氏连六脉剑气都双手奉上朝廷,这区区一阳指又算什么?” 叶孤鸿一想,竟也不无道理,他娘的大理段氏正牌传人尚且如此,他一个家将之后还有什么好说? 眼珠一转,忽然叫道:“成坤,你今日的对手却不是我。” 成坤老谋深算,冷笑不语,一长一短两只手指,此起彼落狂攻。 叶孤鸿招架不住,大喝一声,陡然转为太极拳法,臂抡肩撞,似快实慢,手掌拨转出,引得鹤喙翁的玄冥掌力与成坤一阴指力相撞一处,那二人同时一惊,双双放慢了攻势。 成坤更是惊疑不定,心道这小子小小年纪,哪里学来这些层出不穷的绝学? 叶孤鸿得了机会,嘭嘭嘭几道白虹掌力拍出,带动缕缕尘烟,飙射成坤。 成坤指法锐利,最善以点破面,自然不惧,正要去点破掌力,忽听叶孤鸿大叫道:“谢谦动手!” 成坤心中猛然一惊,这个名字,实乃他心中最大忌讳,几乎不假思索地斜蹿开一丈,双指嗖嗖急点四下,先将自己周身护住。 叶孤鸿诈敌成功,掌势一引,几道掌力陡然转弯击向鹤喙翁。 鹤喙翁万万料不到成坤临阵变故,手忙脚乱去挡,叶孤鸿趁机拧身,往战团之外跃去。 周围院墙上的一众高手见了,都以为有便宜捡,纷纷怪叫蹿出,只有朱寿老谋深算、苦头陀心思阴沉,故意落后一步。 叶孤鸿双手在怀中一摸,一把霹雳雷火弹四下甩出—— 他此番独闯皇宫,正是将这门暗器作为了压轴的杀器,一直到此时陷入重围,方才陡然使出。 这霹雳弹长得黑沉沉念珠也似,若没吃过亏的谁会防备?一众高手只道是铁弹子、飞蝗石之类,浑不放在眼里,或接或打,便听爆炸声轰然响起,火光几乎连成一片,至少七八人惊声惨叫,被炸烂了手掌乃至胸膛,只有东方白等几个使兵刃的侥幸无伤,却也惊得齐齐止步。 叶孤鸿身形一闪,趁机跃上墙头,笑眯眯道:“想做烤猪的只管来追!”顺手又洒出几颗雷火弹,众人这时知道了厉害,连忙闪避,爆炸声中,叶孤鸿大笑远去。 成坤这才发觉中计,大叫道:“追上去,别接他的暗器。”纵身一跃,率先追去。 只是这些王府高手之中,却无桂一飞这般人物,叶孤鸿身法轻灵、内力充沛,一时哪里追得上他? 便见他一马当先,自南饮局冲入隔壁的杜康府,望见高高低低酒瓮,酒香浓郁无比,蓦然停步笑道:“今日请你等看烟花!” 成坤心中一惊,大叫道:“大伙儿快退!” 叶孤鸿早把几颗霹雳子掷出,但听嘭的一声大响,无数烈酒炸成漫天幽蓝火雨,顺着墙外追来的禁军,尽数震倒,叶孤鸿哈哈大笑,趁机蹿过几个院落,纵身一跃上了宫墙,壁虎般直游上去,随即往外一纵,没入外城茫茫夜色之中。 与此同时。 大都城外,西北三十里处,阳台山东麓,一座大寺沿山而建。 此寺唤为“金水院”,金元两代,皆是皇家寺院所在—— 后来到了明朝,改名为大觉寺,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此寺造的辉煌无比,尤其近二年来,新晋一位国师杨琏真迦,奉旨于此修持高明佛法,愈发香火旺盛,寺中番僧进出,都是眼高于顶,寻常人等,只用鼻孔观看。 如今虽然夜深,这金水院内外,却是点了无数长明灯,照得白日一般,念经之声亦是轰响不绝,却是按照国师要求,番僧们昼夜轮番念经,不停歇地为元帝祈福。 若是往日夜间,经声虽然响亮,却不得有外客至此,今夜却又不同,只见一名身形高大的尼姑,不知哪里冒出,自山下款款行了上来。 有那知客的番僧守在门前,正打着呵欠挖鼻孔,见了一愣,揉了揉眼睛发现不曾看错,连忙走出门来,喝道:“呔!哪里来的尼姑?好不知道理!白日里来要些饭菜也罢了,这般晚了,哪还有吃食给你。” 那尼姑冷冷笑道:“伱这寺里吃食,送于我吃也嫌你脏。贫尼今日不是来化缘的,只是听说你这寺院里的番僧们,欺男霸女,为祸一方,把好好的佛门净地都化为了污秽之地,因此专程前来荡涤荡涤。” 那番僧听了大怒道:“啊呀,原来是讨死的……” 说着把尼姑上下一打量,忽然见她身形虽然高大,也不算如何年轻,却是长得美丽异常,不由动了坏心,眨了眨眼,挤出嬉笑道:“噫?你这尼姑倒还有些姿色,好好好,长夜漫漫……” 话音未落,那尼姑手起一掌,也不见这一掌如何快法,她抬手、出掌,知客僧都看得清清楚楚,正要躲闪,那手掌不知如何,已然落在额头,但听嘭的一声轻响,两道浊血,从两个耳朵里直喷出来,知客僧白眼一翻,顿时死了。 另一个年纪小些的番僧,不由魂飞魄散,扭身就往大殿逃去,口中怪叫道:“不好了,有敌人打上门来,敌人把都波师兄打死啦……” 便听大殿中念经之声骤消,随即一片轰乱的起身、脚步声,许多大小番僧涌出大殿一看,正见尼姑缓缓拾阶向上,背后大门门槛上,横着知客僧的尸体。 番僧们齐齐大怒,几个特别精壮的自持武力,怪叫着排众而出,直接尼姑撞来。 尼姑不慌不忙,一掌一掌慢慢拍出,一掌一个,将几个杀来的番僧尽数打杀。 这一下,可谓之卷堂大乱! 那些番僧惊的惊,叫的叫,跑的跑,骂的骂,便似一大窝没头苍蝇一般。 尼姑却是不慌不忙进得殿中,眼中一扫周围,替丹田气,冷声喝道:“贫尼法号,上灭下劫,乃是当代峨眉掌门,今日不请而来,特地要诛杀党项尸魔!尔等若是同那魔僧无关的,束手就擒,贫尼也不多造杀孽。” 有个老喇嘛便叫道:“好让师太知晓,我们、我们这些人都只是念经的文弱僧侣,国师的几个弟子,方才已被师太打杀了。至于国师,正在后殿开无遮法会,却和我当无关。” 灭劫点头点头,顾自往前便行。 及走过那老喇嘛身边时,老喇嘛一双三角眼中寒光一闪,忽然一步抢出,恶狠狠挥掌打来。 灭劫仿佛预知他要动手,脚步突然一凝,老喇嘛那一掌便落在空处。 灭劫侧过脸冷笑道:“你呼吸悠长,分明修为不凡,算什么文弱僧侣?” 侧身一掌打出,那老喇嘛欲闪,猛然觉得这一掌竟是避无可避,只得横臂遮挡,便听喀嚓一声,臂膀骨头打得粉碎,连人飞出一二丈远,疼得满地打滚,怪叫道:“一起上,一起上。” 殿中番僧齐齐暴起,有的从怀里摸出短杵,有的从袖里取出铜棒,有的掀开蒲团,就地取了戒刀,呐喊着四面杀来。 灭劫笑道:“今日孤鸿去皇城,贫尼闯魔寺,倒不知我师徒谁要杀的人更多。” 笑声间两声剑鸣,白虹、清风左右出鞘,灭劫把双剑齐齐展动,顿时青光满室,掀起血浪如潮—— 这一口白虹剑,却是野天罡遗在冰火岛上的,被叶孤鸿拾得,发现是一口极为锋利的宝剑,质地犹在灭劫清风剑之上,故此送于灭劫佩戴。 灭劫双剑展开,不停步往寺院深处杀去,所过之处,满地横尸,须臾间连闯数重大殿,到的座通体铜铸的殿宇外,只见大门紧闭,上前一脚,踢得两扇铜门洞开,只觉一股难以言说的腥臭气直逼出来,连忙屏息,往内看去,这一看不打紧,一口无名业火,自涌泉穴直烧到天灵盖,灭劫双眼陡然暴睁,大喝道:“无耻尸魔,竟敢这般造孽!” 原来那铜殿内,广有数十丈方圆,三四十名番僧,都不着寸缕,各自抱着妇人寻欢作乐,而那些妇人一个个身形僵硬,浑身敷着铅粉胭脂,赫然都是一具具的尸体。 居中一座白骨堆砌成的高大莲花宝座,尸魔杨琏正迦披着一袭红袍,身前身后,都是死不瞑目的艳尸,缓缓睁开双眼,把灭劫上下一看,冷笑道:“原来是你这恶尼!哼,你敢擅闯本座的佛国,今日要把你也炼成尸妃,让武林中人知晓,和本座作对的下场。” 灭劫想起此前经过扬州,尸魔座下番僧正是要夺人妻女遗骸,一时怒不可遏,咬牙道:“贫尼今日若不除你,枉学这身武艺。” 话音未落,忽然外面有番僧飞奔报道:“国师,不好了,有人闯入皇宫,陛下宣国师前去护驾。” 尸魔一愣,随即皱眉道:“贼尼!本座今日还有要事,你若肯老实退去,本座放你一马如何?” 灭劫回身疾走几步,手起一剑,将报信番僧刺死,回身喝道:“明人不说暗话,闯皇宫者,正是吾徒孤鸿!我师徒前番赴北,鞑子皇帝和你多加阻拦,如今事完归返,专程要来寻你们的晦气!” 尸魔听说,面露异容,讶然道:“寻本座晦气?本座乃是大元国师!你还寻陛下的晦气?狂尼,你真个不知道死字如何写!罢罢罢,既然如此,本座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盖世神功!” 说罢伸手自白骨莲花宝座中一摸,赫然抽出一口邪气森然的白骨剑,随即将身一纵,五六丈距离几乎一掠而过,迎头一剑劈向灭劫。 灭劫见他身法凌厉惊人,心中一惊:这魔头几年之前身形僵硬,哪有这等惊世骇俗轻功?莫非他的魔功,已然修炼大成了么? 不敢怠慢,双剑一架,一身精纯无比的峨眉九阳功应念而动,使出全身力气架出,只听砰的一声,三剑交击,灭劫双臂如铁,纹丝不动,将尸魔连剑带人拦在空中。 尸魔也知灭劫武艺极高,他这一剑要先声夺人,也是全力以赴,不料竟然被灭劫硬生生架住,心中也是一惊:这尼姑的武功进境,怎地竟似比本座还快? (本章完) 0271 正邪之辨,巅峰一战 数年前慈姥山一战,这尸魔大显神威,灭劫、周老头儿、叶孤鸿,加上武当五侠,八大高手围攻,也不曾将他性命留下, 但武艺这事儿,高出一线,便是高出没边,尸魔能以一敌八,却不是说他比这些人高出八倍。 若要细论,除了单纯的武学修为高低,武艺风格、功法特性、临场环境乃至心态,林林总总,有太多因素影响战局表现。 便好比鹤喙翁,掌法古拙沉雄,掌力寒毒难当,对于叶孤鸿而言,要比丑头陀难对付得多。 可是丑头陀一身武艺包罗万象,若真正对上鹤喙翁,大伙儿生死相搏,谁生谁死还在两可之间。 而尸魔之所以厉害,一身铜皮铁骨,少说占了七八成缘由。 加上功力高深,招数凶横,按叶孤鸿的话说,便是攻高血厚,尤其如今弥补了身法上的弱点,可谓毫无短板。 但灭劫师太如今隐隐问鼎武林第二人之位,又岂是易于之辈? 峨嵋一派,传承来头本就极大,灭劫师太亦是天资纵横之辈,早把本门功夫练得炉火纯青,武当年余居住,更得张三丰许多启迪,于那百尺竿头,再次猛进一步,所创六阳灵枢诀,说一句强爷胜祖也不为过。 尤其此前冰火岛一战,她中了龙王狮王联手设计,身负极重伤势,藏身雪境,养了年余方才大愈,却也因此因祸得福,不破不立,将一身筋骨劲力,重新洗伐,修得骨如龙,肌如玉,已有抵返先天之象,不然如何敢单枪匹马,杀上尸魔老巢? 因此二人交手只一合,立刻察觉出对方今非昔比,虽是各自暗惊,却都无甚惧意,反而同时生出豪情,不约而同想道:这般对手,杀来才算有趣! 便听尸魔怪啸一声,右手压住白骨剑,左手径直探出,抓向灭劫剑刃,灭劫理也不理,双剑微微一沉,纤腰勾如残月,左腿自背后倒踢上来,脚掌绷得笔直,反踏尸魔头顶。 这一下若踏实了,尸魔是否会颅脑碎裂无人知晓,但是当着一众徒子徒孙,尸魔堂堂大元国师,岂肯让一个女子脚踏头顶?只听怪叫一声,一个筋斗倒翻开去。 灭劫招数不变,就势一个前空翻,紧追不舍,双剑若流星赶月,顷刻间刺出十余剑。 尸魔挥剑抵挡,守得风雨不透,脚下不断飞退,直退出十余步,呼的倒纵而起,落在白骨宝座上,也不知他踏动了甚么机关,那白骨座上几具艳尸齐齐弹出,扑向灭劫。 灭劫眉头一皱,大觉恶心,连忙止步,几个后跃远远退开。 双方一個高踞白骨宝座,一个傲立殿中,便似方才交手只是一场幻境。 尸魔上下打量灭劫,哑着嗓子道:“了不起!本座艺成以来,只道天下再无敌手,不料你这一介女流,竟也能和本座平分秋色。” 灭劫冷然道:“你一身邪功,练得人不人鬼不鬼,若真个天下无敌,岂不是我辈之耻?” 尸魔摇头道:“你这尼姑,武艺练到这般境界,如何竟堪不透?你道本座练得是邪功,然而正邪之分,却由谁定?须知万物起于混沌,无白无黑,无善无恶,世间道理,唯力而已,我力胜于当世,我便是正!” 灭劫不屑道:“你把好好一副躯壳练得尸体一般,自己都以尸魔自命,魔字何意?难道要贫尼同你解释么?” 尸魔哂笑道:“本座生于南宋嘉熙三年,今年高寿一百一十岁,凡人至此,早成枯骨,本座能吃能睡,夜御七尸,便不叫尸魔,叫尸仙又如何?况且你以为尸便是邪道么?天下生灵,早晚成尸,你扪心自问,此天地万生必经之路途,究竟是正是邪?” 灭劫辩他不过,皱眉片刻,忽然道:“武当张真人,如今一百零二岁,年龄与伱仿佛,却是鹤发童颜,恍若神仙,你若是正道,他又算甚么?所谓高下相形,难易相成,事物之性,皆以比较而生,张真人同你,恰似阴阳之两面,我瞧张真人脚下,乃是煌煌正道,那你自然走了邪路无疑。” 尸魔也不强辩,皱眉片刻,忽然道:“张三丰的武功,当真比本座高么?” 灭劫大笑一声,摇头道:“你若二十招内能够胜贫尼,再问这句话,或许不至于让人嘲笑。” “二十招?二十招……” 尸魔仰头,喃喃念了几遍,露出无限神往之色,忽然盯向灭劫,露出森然笑意:“好!本座便试上一试。” 说罢一声戾啸,呼的卷起身形,仿佛一朵血云般扑出,灭劫清啸一声,左手灭剑,右手劫剑,顷刻间布下重重剑影。 但听叮当之声密如暴雨,尸魔几乎脚不沾地般飘来荡去,剑爪齐出,绕着灭劫厮杀。 他剑法刁钻阴狠,爪法神出鬼没,兼又凌厉沉猛,真似黄泉里打出无数阴雷,招招都是厉害至极的杀手。 灭劫双目圆瞪,脚踏四象步,双剑绕体纷飞,守定门户之余,更不时暴起反击。 双方出手都是快绝,几乎眨眼之间,已然斗了十招。 尸魔见奈何不得灭劫,怪吼一声,奋力一挥,内力到处,那口白骨剑瞬间裂成数百块,恍若无数冰雹,劈头盖脸射向灭劫。 这一下变招,相距本来极近,那些碎骨又密又凶,灭劫一惊,晓得难以遮挡,单脚猛踏地面,身形冲天而起。 尸魔毫不犹豫,紧随着灭劫跃起,双爪如索命之钩,攻出漫天爪影。 灭劫舞剑遮住身形,却听锵锵两声,被尸魔强行抓住两道剑身,十指齐齐发力,两口千锤百炼的宝剑,顿时拧成麻花。 灭劫双腿左右暴起,挟带劲风狂踢而出,尸魔振臂甩开残剑,一边拧身闪躲,一边便要捉她双脚。 灭劫晓得尸魔硬功惊人,不敢任他抓住腿脚,右腿斜踢,带动身形,转向一边落地。 尸魔本心以为,毁了灭劫双剑,她定然要退避,因此浊气一吐,紧追而来,不料灭劫落地后不退反进,使出一套曼妙多变的掌法,一道道掌力,或曲或直,劈头盖脸打来,正是峨眉绝学幻雪飞云掌。 这一路掌法,灭劫和叶孤鸿各自练出不同境界,叶孤鸿仗着太极法门,能够将掌力短暂凝悬于空中,灭劫虽没这般本事,但是所发掌力又密又重,杀伤力却是比徒弟大得多。 此刻全力爆发,顷刻间打出数十掌,和尸魔方才震碎骨剑,恰有异曲同工之妙。 尸魔迎面扑来,哪里来及躲闪,只勉强闪过半数,余下掌力噼噼啪啪,四下击打周身。 “二十招!” 尸魔忽然叫道,神情中流露出难以置信。 双方交手二十招,他不仅没能击败灭劫,反被灭劫打得遍体疼痛,若不是尸躯如铁,这一下怕不要败? 灭劫喝道:“可见你比张真人,真正天差地远。” 尸魔一呆,随即想起自己一生学武历程—— 这尸魔平生故事,也自非凡,他于三十岁前,已然精通西夏一品堂诸多绝学传承,又于昔日皇宫的地库中,无意寻得不知何人所留的三卷《小无相功》,四十岁修行有成,投入密宗,替元廷效力,立下无数汗马功劳,获赐诸多绝学,其中有半册《先天功》,更是让他如获至宝。 虽因功法不全,难以练成,却让他触类旁通,创出一条“以尸入道,重塑先天”的古怪路径。 尸魔以小无相功为基础,杂糅诸般邪门功夫,又佐以食尸肉髓、采尸精气的等等左道法门,不知走了多少弯路,吃了多少辛苦,这才练出一具介乎生死之间的诡异尸躯。 他以百余岁高龄,坐到蒙元国师,自以为权柄至高无上,武功天下无敌,一向洋洋得意,不料今日听灭劫意思,不仅不如同龄人张三丰,更加相差甚远,一时之间不由茫然若失。 一双猩红尸目,亦不由愈发狰狞。 他呼吸渐渐急促,一股难以言说的愤愤之气,充塞胸口难消。 “你骗本座!” 尸魔浑身煞气渐浓,盯着灭劫,咬牙切齿道。 灭劫皱眉道:“放屁!贫尼出家人不打诳语。” 尸魔摇头。 “本座不信……本座这身神功惊天动地,走得乃是亘古无人的大道,如今只差一口先天之气,便能逆转造化阴阳,重新化生血肉,天下又有谁人能和我匹敌?甚么张三丰……哼,本座要提你人头,去武当山会一会他!” 他喃喃自语,却不曾察觉说到“逆转造化阴阳、重新化生血肉”时,灭劫心中一动,想起此前经过长白山,孙老爷子曾说有半卷先天功落在汝阳王府,当时自己便猜测到了尸魔手中,如今听他话中含义,果不其然便是如此! 她这一次重伤痊愈,肉身焕然一新,隐隐约约,已然意识到先天之路的方向,此刻听这尸魔口风,竟是大有殊途同归之意,不由暗想:这门神功也不知是否在他身上,或是藏在这庙中,总之我若得手,岂不为峨眉又添一份底蕴? 先天功虽然周智兴便有一份,但此老看似疯癫,肚里明白,给了武当不给峨眉,大约也有他自家考量,以灭劫之骄傲,自然不会同他索要。 她难得的转起脑筋,正想着如何出言试探一番,却听尸魔狂吼一声,再度扑上。 灭劫来不及说话,只得先行迎战,依旧是以幻雪飞云掌对敌,然而尸魔也不知弄了甚么神通,周身毛孔之中,溢出缕缕青紫之气,片刻之间,全身都笼罩在一层烟雾中,灭劫无形掌力甫一及身,那青烟紫雾边飞快旋转,将掌力化去泰半,余下力量落在皮肉上,倒似替尸魔按摩一般。 灭劫心中暗惊,心道这尸魔一身铜皮铁骨,本已硬的厉害,没想到还有这般化力的功夫,这般硬上加硬,便是站着不动,也难将他打死,却该如何是好? 只是她毕竟久经战阵,心志如铁,虽见尸魔种种厉害手段层出不穷,却也毫无气馁之意,既然掌力难以建功,索性将峨眉诸般绝学顺手施展,同尸魔展开大战。 二人这一番大斗,各自都出全力,乒乒乓乓打到三百合上,依旧难分胜负。 这时灭劫的尼帽都已打飞,一颗光头上白烟袅袅,而尸魔周身一度浓郁的雾气则只剩淡淡一层,显然都已疲惫至极。 本来似他二人这般修为,恶斗千招,数日数夜鏖战,也自不在话下,偏偏二人所使,无不是威力浩大的招数,因此消耗倍增。 这时外面天色,已然渐渐发白,尸魔听得灭劫喘息沉重,暗自喜道:这个尼姑已是强弩之末,本座内力虽然也耗去十之八九,她却是在本座老巢,再和她消耗片刻,本座一声令下,让弟子们上前围杀,拼得死上几十个得力弟子,也非耗死了她不可! 他终究不曾见过张三丰的本事,眼见灭劫已是自己平生所遇敌人中,数一数二的强悍,却又不久便要死在自己手中,一时之间兴奋莫名,出手也多了几分雀跃。 如此又斗三四十合,外面远远传来一声鸡鸣,尸魔暗道:就是此刻!忽然大叫道:“我的徒儿们何在……” 话音未落,便听一道清越的声音高呼道:“师父,徒儿来也!师父稍歇,让徒儿杀这老鬼!” 人随声至,但见一条身影飞快掠入殿中,劈面一掌,以雷霆之势打来。 尸魔连忙出掌招架,双掌相击,只觉对方掌力恢弘,若是平时自不惧他,但此刻一身内力近乎耗竭,哪里能够挡住?怪叫一声,疾步飞退。 “师尊小心!” 周围一众弟子齐声大喝,四下飞扑上来,将那突然杀出之人挡住,尸魔这才定睛看去,辨认片刻,咬牙道:“叶孤鸿!果然是你又来坏本座好事。” 灭劫叫道:“孤鸿,这家伙皮粗肉厚,着实难杀。” 叶孤鸿道:“既然如此,师父稍待,徒儿去去便来。” 说话间,一招密云不雨拍出,震飞了几个番僧,扭身掠出殿外。 尸魔大喝道:“峨眉小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么?本座且杀你师父祭旗。” 说罢一指灭劫道:“她已无力再战,速速围杀之!” 话音未落,叶孤鸿翻身复入,手中一黑一白,抱着两个厚厚的熊皮筒,顺手将一筒抛给灭劫,自己拿着黑的那筒,飞一般直扑尸魔而来,右手塞在皮筒里,连皮筒举起,当头便往下劈。 尸魔横起左臂招架,右手一拳打出,叶孤鸿看也不看,右手皮筒黑光一闪,熊皮蓦然两分,露出黑沉沉一把大刀。 这刀却无刀柄,叶孤鸿一手抓着刀背砍落,尸魔只觉心中一寒,下意识闪开,只听噗通一声,一条长长手臂已然落地。 (本章完) 0272 神而明之,可以前知 尸魔左臂落地,声音沉闷,显得分量十足。 而尸魔第一个念头竟是:本座这条手臂千锤百炼,才得如此坚实沉重,果然了得! 随即才回过神来,自己这般了得一条手臂,竟是吃叶孤鸿一刀卸下。 “你这是什么刀!” 尸魔满目难以置信,发狂怒吼。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你这魔头没听过么?” 叶孤鸿长笑一声,挥刀再砍。 尸魔扭身就逃。 叶孤鸿挥刀紧追。 这口刀刀背厚沉,虽无刀柄,但是就这般直接把住刀背,居然也十分趁手。 尸魔奔出两步,但听脑后锐风激荡,只得回身躲避,这一回身,再走便成奢望,叶孤鸿刀风赫赫,死死将他缠住。 尸魔身躯如铁,内力澎湃,与人动手,一向硬打硬架,只有别人躲着他打,何尝躲着别人打过? 只是今日遇上了命中注定的对头,屠龙刀这等绝世利器,正是他尸躯的克星,面对叶孤鸿狂攻,尸魔也只办得遮拦躲闪,用自己最不习惯的打法勉强应对。 如此斗得十七八合,尸魔已觉不支,怪叫道:“我的徒儿们何在!” 却听灭劫森然应道:“已杀尽矣。” 尸魔闻言骇然,抽空望去,但见殿中尸横遍野,灭劫食中二指,拈定一口无柄长剑,衣衫剑刃,不染滴血,正似笑非笑望着自己。 叶孤鸿哈哈大笑,挥刀愈紧。 尸魔打了个寒颤,不由想起自己一生,经过多少砥砺挣扎,又得了多少幸运奇遇,方有今日成就,哪里甘心折在当场? 忍不住大叫道:“灭劫师太,饶我性命,本座一生珍藏的诸多秘笈,都交给你。” 灭劫心中一动,沉吟不语。 叶孤鸿难得见师父犹疑,亦想起半卷先天功落入尸魔手中,暗自忖道:师父这般摸样,显然是极想要了,却是不愿和这等邪魔交易……嘿嘿,师父自要面子,我又有什么好挂碍的? 当下道:“尸魔,你把秘笈给我师父,我师徒今日绝不杀你。” 尸魔心道今日不杀我,那么明日还不是要杀?不过只消解了今日之难,谅你找我也难,这些名门正派大有身份的人,自重言诺,却是不会欺人。 却听灭劫怒道:“孤鸿,除魔荡恶乃是我辈本分,如何同人做起交易来?” 尸魔本来还要沉吟,想再说几句敲定砖脚,忽然闻听灭劫有不许之意,心中大惊,忙不迭道:“好!叶孤鸿,本座和你说定了,本座的秘笈,都在白骨宝座之下!噫?你这厮还不停手?” 叶孤鸿笑道:“再打几招方停不迟!” 说话间一招“羝羊触藩”击出,这一招乃是降龙掌法中的妙招,恰如山羊缠角,暴跳如雷,其势一往无回,也是降龙掌法中为数不多可和兵刃同使的招数,当年郭大侠曾以此招剑掌双击,对付参仙老怪。 尸魔见他单掌一扬,掌风刚猛,不得不侧身避让,谁料叶孤鸿趁势沉腰撞来,那口无柄刀架在肩上,尸魔避无可避,惨叫一声,挥动右肘砸出,试图仗着肘骨粗大,落个伤而不残的下场。 然而屠龙之利,旷世难寻,只听噗哧一声轻响,尸魔的肘子已被整个切割下来,连小臂断成三截。 一时间血光暴现,尸魔愤然怒吼道:“奸贼!言而无信!” 叶孤鸿得势不饶人,垫步抢入,一刀横抹,又将尸魔双腿齐胯骨劈断,这才往后一跃,望着仆倒在地,失了双臂双腿的尸魔笑道:“难得遇见前辈这般厉害对手,我辈武人,谁不想多战几合?伱亦不要胡说,叶某乃是一诺千金之人,虽砍了你几条手脚,可没伤你性命。” 尸魔怒发如狂,心道本座这般,和死了有何不同?躺在地上破口大骂。 只是他一生挖人坟墓、辱人遗体,行事万般歹毒,骂人的本事却是平平无奇,翻来覆去,也不过是些“小畜生、狗杀才、不讲信义”之类话语。 叶孤鸿听了片刻,失望道:“蛮夷,骂人都骂不出花样。” 回身同灭劫笑道:“师父,这厮作恶多端,轻轻杀死了他,岂不是太过便宜?” 灭劫瞪他一眼道:“偏你心思多!也罢,我峨嵋弟子言出如山,你既然同他说定,那便不要杀他了。” 说罢走到白骨座前,一道掌力遥击而出,那宝座訇然崩裂,露出里面数十册厚薄不等的秘笈,叶孤鸿上前,抖一块包袱皮收了,跟着师父大笑而去。 出得此殿,两匹犴达罕摇头摆尾,迎上前来。 却是叶孤鸿入大都时,将此兽留在城外林中,夺了软猬甲奔出城墙,这才摇铃唤出,骑着来汇合灭劫。 灭劫所骑那头,则是在山下闻见孪生兄弟气息,出来相会,被叶孤鸿一并牵入寺中。不然他出门拿刀剑,如何这般快法? 师徒两已然以熊皮裹了刀剑,放在骑兽背上的草篮里,各自骑了,望南而去。 待到数個时辰后,大都兵马四下追出,师徒二人早已去的远了。 不出几日,峨眉掌门携徒玉侠,同时杀入皇宫、金水院一事,大闹都城,屠了金水院满门的消息,迅速传遍江湖。 传闻之中,峨眉玉侠一人一剑,荡破数万兵马,杀得长街血染二十里,满城兵将无人能挡,于城门口大笑三声,又说道:“鞑子无人矣!他日我重来时,当复汉家衣冠。”然后施施然而去,大都内外无人敢阻。 一时间,“峨眉玉侠叶孤鸿”七个字,传遍北地,声誉之隆,连自家师父也盖了过去—— 杀几个番僧,哪有叶玉侠一剑震大都来得爽快? 师徒二人对这些事自不在意,一口气奔到泰山,寻到泰山派掌门人愚秋子,托他将两头犴达罕,送去长白山还给故主。 其实这两头骑兽神骏乖巧,灭劫师徒都极是喜欢,只是此兽生长于北地,来到河北山东一带,又值春和日暖,已然流露出不适之态,若是再往南去,怕不免生病夭折,故此忍痛托了朋友,将它送回。 灭劫亲笔写了书信,托愚秋子一并带去,却是写给孙老爷子及正气盟五侠,一是谢过先前相助之义,告知自己师徒北上报仇成功; 二是向众人致歉,因师徒二人议定,要杀入皇宫、皇寺,报此前拦阻之仇,兼取祖师家中遗物,因此为求兵贵神速,便不曾去长白山同众人相聚; 三是告知如今事成,要赶回蜀中准备反元大业,请诸侠将来于合适时,予以相助。 愚秋子得灭劫师徒托付大事,大感面上有光,当即取了两匹马赠给灭劫师徒,自己当夜便亲自骑着犴达罕北上去了。 灭劫师徒亦不久留,一路飞奔向南,直到过了淮水,这才放缓速度。 本来叶孤鸿有意去神鹰教寻仇,灭劫却不知怎么想的,思忖了一晚,对叶孤鸿道:自张真人那年过寿,离峨眉已有四年,家里的弟子也不知是何情形,且先回家,再作计较。 叶孤鸿见师父归心似箭,也没在意,于是一路前往扬州,赁艘大船,坐着逆流而上。 沿途,灭劫将自党项尸魔处夺来的秘笈一一翻看,其中大半都是真正意义上的邪门功夫,或阴损毒辣,或大伤天合,灭劫以为留之不祥,若被歹人得知,平生祸端,故此尽数焚毁,所留下来的,却是小无相功、先天功等高明功法,可惜多是残卷。 不过灭劫却看得开,对叶孤鸿道:“为师如今这身本领,已是天下罕有,这些秘笈虽不完整,让我瞻仰前人道路,开阔眼界,却是足矣。” 自此日日手不择卷,果然生出无数奇思妙想,对自身的功夫,亦有了全新见解,只待回归本派,料理了杂事,便好专注修行。 叶孤鸿本来还有些遗憾,得师父一番开解,也自豁达起来,心道师父说得不错,我如今且不说峨眉原有功夫,便是降龙掌、剑魔玉书、白虹掌力、太极拳理、九阳玄功,哪一样练到高深处,都足以横行天下,又何必一味贪多? 他本来还想去桃花岛取倚天屠龙宝藏,此刻念头一转,却生出新的想法来。 大江之上,日升月落,这一日船儿到了汉阳,金鞭门的弟子上船搜寻,见到灭劫师徒行踪,大喜过望,飞奔回去,不多时,季大宝带了女儿女婿,及张翠山一家三口,匆匆来寻。 故人相见,各自欢喜,灭劫讶然道:“你们怎么知道贫尼要来?” 殷六笑道:“好让掌门师太得知,却是我师父数日前出关,道:峨眉神尼,不日功成而返,你们去迎一迎,让翠山一家把话说开,再者去病拜师多年,也该去峨眉拜见祖师了。” 灭劫惊道:“神而明之,可以前知,张真人的修为已然到了这般境界。” 殷六闻言收起笑容,神情有些难过、又有些兴奋,喃喃道:“师父的境界,我们这些弟子已是完全看不透了,师父说,他要再等一等,看这九州大地恢复衣冠,才好安心踏出此方世界。” 灭劫神色骇然,倒吸一口凉气:“世间莫非真有功成飞升之事?” 季筱蓉接口道:“张真人让徒儿转告师父,这十年间,若有不解,可去武当一同参详,张真人说武林中当代菁华人物,怕也只有师父和师弟,有望走出此方。” 灭劫忍不住回头,和叶孤鸿对望一眼,师徒两人眼中,都是一派震撼,又有一丝难以潜藏的向往。 这时张去病走上前,磕头拜了叶孤鸿,立起身来,身后去摸叶孤鸿背后裹着屠龙刀的黑熊皮,流泪道:“师父,我、我义父,你可曾埋葬他入土么?” 话一出口,张翠山、野清清夫妻,同时红了眼眶。 叶孤鸿摸摸他头,叹口气道:“你的义父,的确是极为了得的奇男子。我和你师祖这一趟去,也吃了他好大的亏。他为了掩护你外公和龙王,使出狮子吼拦阻我们追击,力尽而亡,他虽是我师祖仇家,我们也极为敬重他,何况有你这层关系,自然好好掩埋他入土。” 灭劫看他一眼,又看向张翠山道:“张五侠,你义兄无缘无故杀我兄长,此乃血海深仇,贫尼不得不报,如今恩仇已了,你若要替他报仇,我峨眉接着便是。” 张翠山摇头道:“师太,张五不是不分皂白的人,我义兄当年所行,虽有苦衷,毕竟不对,自种恶因,难免恶果,倒是要多谢你们将他埋葬,异日我要去祭拜,好歹有个烧纸的所在。” 灭劫暗自松一口气,笑道:“张五侠能这般想,实在善莫大焉。贫尼和孤鸿这一趟去,也探出了陆地如何行走,虽然绕些远路,却比海里更加安全,回头我让孤鸿细细画成地图给你。” 张翠山大喜,拭去泪花,连连感谢。 野清清走上一步,低声道:“师太,我爹……” 灭劫沉默片刻,叹道:“本派和神鹰教,其实本无深仇大恨,只是这次北行,我受那紫袍龙王袭击,险死环生,本来该往江南报了此仇,但是贫尼思前想后,你和张五侠毕竟是夫妻,武当和峨眉,多年来同气连枝,难道贫尼为此小仇,便要坏了朋友义气?因此我同孤鸿说,只顾归返峨眉。” 见野清清露出喜色,灭劫又道:“这非是贫尼大度。只是实话实说,你爹这一次去冰火岛,却也没落着好,他中了我一颗暗器,鹰爪功夫,以后不必说了。听闻他如今做了明教教主,明教却有不少血债,挂在本派身上,他无论为公为私,都有寻仇之理,届时沙场照面,贫尼却也不会看在武当面上让他。” 野清清连忙道:“那是自然。” 灭劫又看了张去病一眼,补充道:“你亦不必担心贫尼薄待了你儿子。他是孤鸿长徒,将来要替峨眉撑门立户,只要他自己不行差踏错,贫尼绝不会因他外祖或义父缘故,有半点偏见。” 野清清闻言大喜,连连点头:“师太心胸光风霁月,晚辈佩服之至。” 说开谢谦之事,大家均是松一口气,当夜便住在金鞭门,席间说起此趟北行,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酒至三巡,灭劫令叶孤鸿取出软猬甲,细细看了一回,唤张去病道:“孩子,你当初拜师,我这做师祖的,不曾有东西赐你,如今补上。这件软猬甲,乃是当年桃花岛镇岛之宝,黄女侠年少时穿着它行走江湖,数次避过死劫……” 张翠山、野清清闻言又惊又喜,对视一眼,齐齐起身道:“掌门师太,这般重宝,岂能轻赐此子……” 灭劫此刻喝了几杯酒,面色微红,睥睨间豪气无限,摆手道:“你们听我说完。你们这孩子,爹是武当大侠,娘是明教妖……那个,贵女,义父金发狂狮,可见他之出生,乃是禀得正邪二气,偏偏又宅心仁厚、天资聪颖,我想他将来命运,绝不会平凡!所谓自古英雄多磨难,你们不见他前几年时受那玄冥神掌之苦?这件宝物,自孤鸿夺回,我便想了多日,本来要给孤鸿,只是他的武艺,直追我这做师父的,神兵宝甲,已是可有可无,想来想去,倒是给去病才最好。将来他若因此甲护身避难,也是他师徒之间一番善因善果。” 灭劫如今功力通神,说起来话来,隐隐约约便有几分张三丰先见前知的气质,一番话说罢,野清清母子关心,已是信了十成,哪里还肯拒绝?连忙道:“去病,还不谢过你师祖厚赐。” 张去病起身,却是看向叶孤鸿,叶孤鸿心中甚慰,笑呵呵道:“谢过师祖,让你母亲替你穿上,为师正好还有一件大事,要派你去做。你穿了此甲,为师的也自放心几分。” 张去病听说,眼神一亮,连忙答应,上前拜谢灭劫,恭恭敬敬接过软猬甲来。 (本章完) 0273 彝苗拦江,二女仙姿 叶孤鸿要让张去病办何事,一时并未明说。 及次日,别了张翠山、殷利亨两对夫妇,灭劫领着徒弟、徒孙,依旧坐船,溯江而上。 沿途无事,灭劫每日拿着先天功或是小无相功参悟,有时又望着沿途山水,少言寡语。 张去病本有些怕她,如今见她神情终日淡淡的,越发不敢近前。 好在叶孤鸿待他极好,每天拉着他在甲板上,细细点拨武艺,又同他说些江湖故事,指点他为人处世,师徒两个,感情倒是与日俱增。 如此行得一月有余,到了重庆路一带,忽见水面停泊着无数江船,把偌大一条长江堵得水泄不通。 船老大大奇,停下船来,自划一条小舟,去寻熟人打听。 去了良久,回来报称,乃是彝苗两家大战,一家罗施鬼国,一家飞山蛮,打得不可开交。 本来他两家征战都在贵州山地之中,但是打得久了,两家不免弹尽粮绝,于是齐齐打起长江航道主意,山蛮堵住逆流船只,罗施鬼国堵住顺流船只,皆要课以重税才得过。 若只如此,许多船只捏着鼻子忍气吞声,也自罢了,偏偏两家都蛮不讲理,譬如顺流而下的船,到了苗人地头,一听给彝人交了税,苗人便大怒起来,非要再多收一倍不可,而彝人也是一般操作。 如此一来,哪个船家受得了?索性停在江面不肯前行,遂成拥堵之势。 彝苗两家这一把火,归根溯源,还是叶孤鸿当年点起,他如今倒似没事人一般,一脸好奇道:“他两家交战经年,我们当初出蜀便在打了,怎地迄今还未分胜负么?” 船老大却是个利索性子,打听的清清楚楚,当下苦笑道:“好让客官得知,原来数年之前,罗施鬼国的国主,又做得顺元八番等处宣慰使的,叫做霭翠,却是吃苗人高手毒杀,连同家人儿孙都死逑了,于是一个刚过门的新娘子,因娘家势力不凡,被推举继任了宣慰使,唤作奢香夫人,这却是個奇女子,要替夫君报仇,遂和苗人起了战事。” 说着脸上浮现出兴奋色泽,眉飞色舞道:“这个奢香夫人嫁给霭翠时,年方十四岁,生得美艳无比,那霭翠无福,洞房都不曾入便死逑了,留下奢香夫人这个貌美风流的小寡妇,如今渐渐长大,颜色更是无双,号称彝族第一美女,元廷有一位威顺王听说,特意去顺元城宣见,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当即提出要娶她过门做个平妻,客官你说这威顺王精明么?他若得手,得个大美人不说,罗施鬼国千年基业,也要平白被他占取。” 张去病听到这里,皱眉道:“这个甚么王,用心不良!” 船老大大拇指一翘,赞道:“可不是么?这位小公子也看了出来,那奢香夫人自然更看得明白,当即严词拒绝。可这一拒绝,坏了事啦!那威顺王手上却是有权柄的!你道他如何来顺元城?便是奢香夫人要继承元廷的宣慰使,考察之权,正在这威顺王手上。” 张去病惊呼道:“那岂不是糟糕?” 船老大有人捧哏,越发来劲,点头道:“可不是么!这威顺王得不到美人,怒从心起,恨由胆生,当即回报朝廷,道是彝人有不臣之心!” “这一下,苗人可得意了!飞山蛮的头领杨正衡,当即寻门路求见威顺王,献上数万两黄金求官,威顺王便对朝廷道,彝人凶恶善战,且贵州山川重重,不好用兵,当用以苗制彝之策,朝廷同意下来,遂把这杨正衡封为潭州路同知,又授了荣禄大夫,令他引本部苗军征讨彝族。” 这船老大言辞便给,说起这些来由,便似说书一般,渐渐连灭劫都听得起劲,不由道:“朝廷怎地这般听此人的话?他说甚么便是甚么了?” 船老大道:“师太有所不知,这个威顺王,大名孛儿只斤·宽彻普化,乃是堂堂元世祖忽必烈之孙,镇南王脱欢之子,辈分极高,算起来还是今上的曾太爷,镇守武昌多年,贵州、湖南事务,多由此人做主,权势着实非同小可。” 叶孤鸿笑道:“杨正衡此人,素来是个有野心的,如今一朝权在手,必把令来行,可是这么几年下来不曾奈何了奢香一个女流,可见本事也有限。” 船老大道:“是啊是啊,可这厮虽奈何不得彝人,却能够奈何我们,你瞧我们堵在这里,上又上不去,岂不是倒了大霉。” 叶孤鸿大笑道:“你这老儿,不必拿话点我,我们结了船资,你顺江而下便是,如今上流船下不来,客人们不知堵住了多少,你正好乘机赚个高价,哪里是倒霉,分明是占了便宜。” 船老大大喜道:“这份便宜小人能占,还要客官高抬贵手。” 叶孤鸿便对灭劫道:“师父,在这里还不知要堵到甚么时候,我们索性也别让船家为难,上岸走陆路回山便是。” 灭劫自无不可,当下任叶孤鸿结了船资,牵马上岸,灭劫独乘一匹,叶孤鸿、张去病合骑一匹,自陆路直奔峨眉。 如此晓行夜宿,走了二十余日,这一日,来到荣德县境——即后世荣县也。 此时天光半暮,三人进了县城,下马牵行,走到一家客栈门口,正要唤店小二牵马,便听店里有个娇娇嗲嗲的女声道:“妖女,我劝你还是好好放了我,不然我师父、师兄回来,一定打上你们山门,狠狠把伱揍一顿。” 随即有个女子笑嘻嘻道:“我正怕你师兄不来!要不谁费劲巴拉,捉你这臭丫头。嘿嘿,你也不许叫我妖女,以后要乖乖叫我嫂子,知道么?” 先前那女声道:“羞羞脸!凭你还想当我嫂子,师姐们都说,我师兄乃是武林年轻一代中,登峰造极的人物,你这妖女除了生得好看,还有甚么了不起?” 灭劫听了眉毛一皱,心道反了天了,这天下除了我徒儿孤鸿,哪个不要脸的敢夸说年轻一代中登峰造极? 却又隐隐觉得说话声音耳熟,当即伸手拦了拦叶孤鸿、张去病,叶孤鸿会意,连忙放缓脚步,把马儿给张去病牵了,自己悄悄走到门前,往里张去。 这酒店今日生意不佳,五六张座头,只有一张坐了两人,却是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小的女子,十一二岁模样,穿着峨眉派服色,相貌清秀绝伦,年纪虽小,却看得出乃是绝色的美人胚子。 叶孤鸿眨了眨眼,心道这是我小师妹周茳蓠啊,他妈的谁敢上我峨眉捉人? 一时间气往上冲,眼神一转,只见周茳蓠对面,坐着个二十出头的白衣女子,巴掌大一张面孔,五官生得精致无比,若说茳蓠是绝色的美人胚子,那这白衣女子,便是无可置疑的绝色美人。 叶孤鸿乃是看惯了美人的,且不说前世,便是今生,峨眉一众师姐,大都生得俏丽,再有朱武连环庄两个蠢妞儿,相貌也自不凡,还有五仙教一众长老、使者,乃至汝阳王妃、野清清、紫袍龙王,哪个不是难描难画的佳人,然而比上这白衣女子,即便其中最美丽者,也终究逊色半筹。 那女子此刻眉开眼笑,一根手指摸了摸自己脸颊,笑嘻嘻道:“你这臭丫头也说了,嫂子我就是生的好看呀,女子生得好看,便是第一等的本事,你想想,你师兄乃是年轻一代中武功第一,你嫂子我乃是整个武林中相貌第一,这便叫男才女貌,你懂不懂?” 周茳蓠怒道:“我师姐们都说,我长大了必然是极好看的,等我长大,未必便输于你。” 那女子也不恼,依旧笑道:“你好看又如何,难道你这小屁孩,也想嫁你师兄?” 周茳蓠顿时红了脸蛋,急赤白脸叫道:“我、我……哼,总之我师兄乃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岂能娶一个妖女。” 那女子笑得越发妩媚,眼睛眨啊眨的,逗周茳蓠道:“你又不懂了吧,这名门正派的弟子,娶妖女是时下最流行的,武当张翠山你知道么?他娶了神鹰教野清清,连张真人都没话说。” 周茳蓠气得跳起身道:“可是武当殷利亨殷六哥,娶得却是我季师姐!” 灭劫本来见叶孤鸿探头看了半晌无动于衷,还自奇怪,此刻却是听出,里面被捉的那位竟是自己门派弟子! 她离家数年,走时周茳蓠还是稚嫩童声,如今长了几岁,声音却添了少女的柔媚,因此一直不曾认出,此刻听到殷六、季筱蓉之名,才恍然竟是自己小徒弟被人捉了,而捉她那人,竟是打着自己爱徒的主意! 心中顿时怒起,心道周老头儿这厮果然不靠谱,还有其他徒弟,都是一干废物,茳蓠武艺未成,决计不会下山的,这说话娇滴滴的妖女捉她在此,显然是闯了一趟峨眉! 不由怒哼一声,大踏步走进店中,叶孤鸿见师父昂首步入,心中一惊,正想抢先进去,忽然胸口一麻,身体骤然僵住,呆了呆才恍然明白,竟是师父出手点了自己穴道! 他满心讶然,却不知灭劫心中念头转得飞快—— 这蠢徒弟探头看了半天不动作,莫非是这妖女他竟认识?是了,他若不认识,人家如何会打他主意?这般看来,蠢徒这无动于衷模样,岂不是怜香惜玉? 然后便连灭劫自己也不知为什么,顺手便点了叶孤鸿的穴道。 那白衣女子还得意的说哩:“嘿嘿,说不定你季师姐也是妖女一名,不然那殷六侠为何爱他?名门正派的弟子,都是爱妖女的……” 话音未落,忽然觉得满室气压一低,下意识扭头,便见一个高大尼姑,面含煞气走入。 白衣女子笑容顿时收敛,暗惊道:这个尼姑气派好大!便是我师父,气势亦不及她…… 下意识起身,露出戒备之姿。 便听周茳蓠欢声大叫:“师父!师父!你老人家可算回来了!” 说罢蹦起来,便向灭劫扑去。 白衣女子本要阻挡,身形微动,却见灭劫冷冷一眼望来,只觉心跳一停,浑身皮肤都紧皱起来,刷的一下,便似一条大蛇般退后两丈。 她这一退,周茳蓠已然扑在灭劫怀中,笑了两声,忽然哭道:“师父,你老人家不在,这个妖女闯入本派捉了弟子,师父,你快帮我报仇。” 灭劫屈起食指,在她光洁额头轻轻丁了个栗子,低喝道:“几年不见,见面便说我老,为师如今很老了么?” 周茳蓠哎哟一声苦起脸来,仰着头细细望她,讶然道:“咦,师父吖,你一走好几年,怎么竟似比走之前还要年轻了呢?我瞧您、您比苏师姐,似乎还要年轻些呢。” 灭劫微微一笑,眼神中流过一模得意,随即板起脸,看向白衣女子:“你认识我家孤鸿?” 那白衣女子如临大敌望着灭劫,低声道:“你便是峨眉掌门,灭劫前辈?” 灭劫冷声道:“现在知道叫前辈了?你上我峨眉派捉我弟子,似乎没将我峨眉放在眼里。” 那白衣女子见她神色俱厉,心中愈发震动,苦笑道:“我苦练十年武艺,本道便是武林中各派前辈,也自不弱谁人,不料前辈武艺,竟到了这般境界!” 灭劫眉头一皱,心道我还不曾动手,这小妖女便这般畏惧,她这份灵觉敏锐,若是武艺稍差也不能具备,却不知哪家培养出这般天骄弟子…… 脑中转了一转,猛然想起当初雪蜈在峨眉做客时,和她打过的小报告,眉毛陡然一立:“你是五仙教的白蛇!” 那白衣女子一惊,下意识点了点头:“前辈好厉害的眼力。” 灭劫摇头道:“不是贫尼眼力厉害,是听你教中的小姑娘们说,她们有个师姐白蛇,十年前便看上了我家孤鸿,闭关苦练武艺,准备横扫我峨眉派,捉了我弟子去成亲。你方才一退,显然带着象形拳法的痕迹,再加上你这容颜、年纪,贫尼还有什么猜不出的。” 叶孤鸿立在门口,心中恍然:我道如何有些眼熟的模样,原来是她! 终于想起这女子正是十年前江上相逢,差点捉走自己的白蛇! 白蛇在周茳蓠面前摆出一副烟视媚行的姿态,口口声声自称嫂子,如今遇上灭劫,却是满面绯红,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脸红了半晌,才把银牙一咬,仰起脸道:“没错!叶孤鸿天生圣体,乃是我教女子注定的夫婿,小女子、小女子此番上峨眉,正是为了向师太求亲。” 灭劫冷笑三声,摇头道:“我不同意。” (本章完) 0274 师徒同心,灭劫遭劫 灭劫这一声“我不同意”,真正是斩钉截铁,那语气之硬,便似在白蛇心口上,硬邦邦敲下四颗钉子! 白蛇微微一愕,随即恼起来:“你、你凭什么便不同意!” 灭劫淡淡道:“贫尼一手养大的徒儿,说不同意,便不同意,凭什么不凭什么,还要同你这小妖女交待么。” 白蛇大怒,眼珠转了转,却道:“哼,明教攻打你们峨眉,我们五仙教拒绝了明教结盟,我师妹还帮你们打架,对你们大有恩德,你堂堂一代宗师,莫非竟知恩不报?” 灭劫不屑道:“五仙教若和明教结盟,如今早已在江湖除名!再者,你只说伱有师妹来帮峨眉,怎不提还有师叔、师妹去帮明教?哼,两头下注,贫尼承你甚么人情?” 白蛇素来伶牙俐齿,往日在五仙教,唯她最会作威作福,雪蜈等人向来只有被欺负的份儿,不料如今竟舌战灭劫不过,一时间暴跳如雷,叫道:“你不过仗着武艺高过我!哼,女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本姑娘跟你一般老时,定要打得你讨饶。” 灭劫双眉一竖,森然道:“小妖女,你若这般说,怕是没机会像我一样老了。” 白蛇一个激灵,惊讶道:“啊呀,你莫非还要杀我不成?” 灭劫道:“我峨嵋乃是名门正派,杀人必师出有名,你不曾伤我弟子,倒也罪不至死,不过你捉我徒儿,冒犯在先,贫尼捉你回山,关押十年再放人,也算一报还一报。” 白蛇骇然道:“十年?十年之后,叶孤鸿孩儿都会打酒了!啊呀,我知道了,你这老尼姑,你不肯让徒弟娶我,其实大有私心!” 灭劫听得此言,只觉血不由都往脸上涌去,所幸她如今功夫高明,连忙运起心法镇住,好悬不曾红了脸。 这才淡淡道:“贫尼、贫尼能有什么私心?” 白蛇指着周茳蓠道:“你休想瞒我,你心里想让叶孤鸿娶这个臭丫头,对不对?” 她眼力不凡,自是看得出周茳蓠天赋极高,认定了灭劫必然偏爱。 “茳蓠?”灭劫不知如何,暗自松一口气,理直气壮道:“胡说八道!哪有此事!” 白蛇狐疑地眨眨眼,她却看得出灭劫此言,心口如一,不由胡乱揣测道:“难道你要把叶孤鸿配给别个徒弟?可是你其他弟子,也没有能配得上叶孤鸿的啊!” 灭劫冷笑道:“我峨嵋弟子,皆是菁英,又有甚么配不起了?” 白蛇摇头道:“你峨嵋弟子,废的要命,吃我调虎离山计,一个比一個没脑子,只有一个厉害老头,还怕蛇怕的要死,哼,本姑娘孤身一人便从你峨眉山上掠下人来,你还吹什么大气?” 灭劫张了张嘴,却是无话可说,满山弟子被一个妖女耍的团团转,饶是她生性护短,此刻也辩无可辩。 遂恼羞成怒:“妖女,贫尼抓你回去,关上二十年!” 正要动手,便听屋外一人叫道:“白蛇快走,这尼姑对咱们五仙教不敬,看师父替你出气!” 声音温柔妩媚,偏又飘飘荡荡,听不出方位远近。 灭劫一惊,心道:“这女子好高的内力!” 白蛇却是大喜,跳脚道:“师父!我就知道你老人家放心不下,会暗中保护徒儿!” 那声音轻笑道:“废话!不然那周老头当真被你两条蛇儿便吓唬住?” 当初灭劫听雪蜈说过五仙教的人物,晓得这一代五仙使者最出色的白蛇,师父正是教主龙空空,当下怒道:“好啊,原来是五仙教主到了,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今日贫尼便让你知道峨眉的厉害!” 她说了要捉白蛇,生恐白蛇逃了没面子,当下飞身而起,却听喀拉拉一阵响,屋顶四分五裂,七八条三角头的毒蛇箭矢般蹿向灭劫。 灭劫清风、白虹二剑都毁在尸魔之手,如今腰间所佩,乃是泰山派的佩剑。 泰山派弟子,多是山东河北的大汉,传承剑法厚重沉稳,因此所使剑器亦有不同,较一般长剑为短,剑身却阔了一倍。 只是灭劫武艺登峰造极,任凭何等规格的剑器,入手都能施展妙用,出手一招“白象六牙”,正是峨眉金顶九式中绝妙招数,但见六道剑光闪过,七八条毒蛇齐齐断头。 她这一剑使得奥妙非常,可是白蛇功夫也着实出众,得了毒蛇将她一阻,早已后跃撞开窗户,飞身向远处逃走。 灭劫喝道:“哪里去!” 一跃蹿出窗户,追出几步,便听那柔媚女声嬉笑道:“啊哟,你只顾追我徒弟,自己徒弟不要了么?那我们换一换好了,你捉我徒弟去关押二十年吧,算那妮子自己无缘,你的俊俏徒弟,本座自行笑纳。” 灭劫一个急刹,大怒道:“无耻妖妇,有胆便来同我决一死战!” 回头正要奔回,便见一朵彩云翩翩而起,却是一个身姿曼妙无比的女子,看她手中所提,正是被自己点了穴道的叶孤鸿。 灭劫大叫一声,飞奔回去,却见周茳蓠惊呼道:“师父,师兄被恶人捉走了。” 而张去病摔倒在地,正自哎唷哎唷叫唤,显然是奋勇救师,却不是人家一招之敌。 灭劫也不理徒儿、徒孙,飞身跳上屋顶,便向彩云追去,不料那女子身法极为高明,提着叶孤鸿高纵远跃,速度丝毫不慢。 本来若只如此,灭劫也不在乎,只是灭劫一路追来,瓦片下不断蹿出长长短短的毒蛇,虽然奈何不得灭劫,却让她始终提不起速度,眼睁睁望着敌人渐渐拉开距离。 灭劫怒道:“不信你身上毒蛇无尽,今日贫尼追你到天边!” 话音未落,便听身后周茳蓠尖叫一声,灭劫回头一看,却是白蛇不知何时归返,提了周茳蓠,就向反方向飞速逃走。 这一下真正是进退两难,凭借灭劫的智慧,只能呆呆在原地发呆,想了半天才得出主意:是了,我还是该先救孤鸿,他为人聪明,又去过五仙教总舵,先救了他,才好去救茳蓠。况且茳蓠落在五仙教手中当无大碍,孤鸿却又不同,那些妖女一个个鲜廉寡耻…… 主意打定,正要发足去追,却见那红衣女子和白蛇,早已无影无踪,灭劫一时间张口结舌,愣了片刻,忍气吞声回去,看着张去病慢慢站起。 灭劫行走江湖,遇见诸般事情,多是叶孤鸿做主,此刻叶孤鸿被人捉走,她便觉身体里空荡荡的,仿佛主心骨没了,一时间彷徨失措,又想起自己若不点叶孤鸿穴道,凭他武艺,谁能一招捉了去? 想到后悔处,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来。 张去病见师祖气得哭了,心惊肉跳,咽了口唾沫,壮起胆量献计:“师祖,徒孙方才听那两个妖女说话,言语中和本派倒还有些香火情,当不至加害师父、师叔。” 灭劫眼前一亮,擦去眼泪,连忙问道:“然后呢?” 张去病道:“然后我们双拳难敌四手,应该立刻回归本派,调动大批人马,去那甚么五仙教讨人!” 灭劫皱眉道:“你出的计谋,远不如你师父,你怎么不想我们来去迢迢,等赶到时,你师父或许已经被逼迫成亲,那时木已成舟,难道我做师父的,竟要打死徒弟的媳妇么?” 张去病连忙道:“师祖,我想那妖女捉了小师叔,本派师伯师叔纵然一时中计,后来必然反应过来,岂有坐视不理的?若徒孙猜的不错,本派追兵必然已在路上,我们不必回归本派,路上便能遇见。” 灭劫听了,眼珠转了转,喜道:“你这番话倒是不错!本派弟子亲密无间,万无不问之理!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一步,你去城门外等着,待你师叔师伯们一到,让他们来五仙岭同我会合!” 说罢将身一纵,已是鸿飞冥冥,不知踪迹。 张去病万料不到她说走就走,一时目瞪口呆,没奈何,马上包袱里摸出几个铜钱,去客栈中要买些干粮,便去城门外等待峨眉援兵。 谁知那客栈老板却是个奸猾的,先前灭劫等人大打出手,吓得他两股战战,如今见人都走了,就剩下张去病一个小孩,他却来了劲,扯住张去病让他赔屋顶。 张去病秉性良善忠厚,本来依他性子,赔便赔了,只是忽然想起叶孤鸿曾教诲他说:“徒儿,你是难得的厚道性情,这本是好事,只是你要知道,世间之人,肯讲道理的少,欺软怕硬的却多,你的厚道善良,别人说不定以为软弱可欺,反而要死死逼你,因此有时候你不妨横一点,能少多少祸事。” 想起这话,张去病膀子一翻,挣脱那店家的手,大声道:“你的屋顶,又不是小爷我打破的,轮得到我赔你钱么?哼,你若好好说话,小爷瞧你小本买卖不易,说不定留些钱让你修缮屋顶,你若当小爷是冤大头,你且看着!” 说罢砰的一掌,把店中一张八仙桌排成两半。 店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大呼小叫,瑟瑟缩缩,露出一副可怜姿态。 张去病察觉到手掌渐渐肿起,针扎般疼痛,一边强行忍着,一边又去包裹中摸出一锭小银子道:“我们峨眉派乃是名门正派,不被人欺,也不欺人,你既不吵不闹,这银子拿去修屋顶,只是你要明白,这是小爷赏你的,却不是欠你的。” 说罢抛出银子,那店家双手接了,满面欢喜,连连道谢,又跑前跑后,替他拿油纸报了许多面饼、牛肉,却不肯再收钱。 张去病觉得自己此事办得不错,大合师父教诲,心中得意,接了纸包,牵马走去西门外,寻个树桩坐了,一边慢慢啃着肉和饼,一边望眼欲穿等人来。 此时夜色已深,张去病小小身影,独自坐在县城西门之外,笼罩在无尽黑暗中,说不出的寂寥孤独。 而县城东面,灭劫师太行走如飞,却是已然想好:五仙教毒术厉害,弟子们大举前往,死伤必重,不如自己一人一剑,径直将他全教挑了,方是上策。 至于让张去病等待大队云云,不过是将计就计,她也深信峨眉派必然有人来追,届时自然不怕没人照料张去病。 与此同时,灭劫东面十余里处,一匹在西南罕见的健马,正驮着两人飞奔。 其中坐着之人,身披五彩轻纱,周身妙处若隐若现,面上亦遮着轻纱,只有一双妙目,如星似月,正是五仙教主龙空空。 马鞍前横着一人,自非别个,而是倒了大霉的叶孤鸿。 龙空空一边控马,一边咯咯轻笑:“叶少侠,本座怎么也难想明白,灭劫为何要点了你的穴位?这会儿只怕要活活怄死,哈哈哈哈。” 叶孤鸿懒洋洋道:“我师父要锻炼我随时随地能应对袭击,这是我们名门正派的锻炼之法,今日免费说给你听。” 龙空空笑道:“叶少侠,当着明人不说暗话,这种傻话你去糊弄小姑娘们罢了,你当本座会上当么?我瞧呀,是你迟迟不出手去救师妹,你家师父疑心你看上了小白蛇,故而吃醋。” 叶孤鸿一惊,板下脸道:“胡说!那是我师父,吃什么醋。” 龙空空将手摸他脸蛋道:“师父爱上徒弟,又有什么罕见?莫说你们孤男寡女,便是男师父爱上男徒弟,女师父爱上女徒弟,也没什么好稀奇,人活一世,第一便是吃饭睡觉,第二便是情情爱爱,本座不是那般没眼界心胸的俗人,你只管放心告诉我便是。” 叶孤鸿喝道:“胡说八道。” 龙空空嘻嘻笑道:“你当我不知么?你师父和明教仇深似海,便是因萧飞扬怄死了她师兄,嘻嘻,她师兄叫孤鸿子,你偏偏也叫孤鸿,江湖上都传你是孤鸿转世,灭劫心中难道没这想头?她只要有这般念想,便难拿你当寻常徒弟看待,爱上你自不稀奇。本座好奇的是,你爱不爱师父呢?” 这女人一身妖气,满口都是禁忌话题,说得叶孤鸿心惊肉跳,眼珠一转,转守为攻道:“教主说笑了,我本来是个懵懂少年,哪里懂什么情情爱爱?一直到数年前在五仙岭,看见教主仙姿,这才晓得,世间竟有这般可爱之人。教主若问我爱不爱,呵呵,小弟我心中只爱教主。” 龙空空哈哈大笑,捏着叶孤鸿脸道:“你和我耍把戏么?你吃准了白蛇儿看上了你,要令我师徒反目?你可想瞎了心啦,我家白蛇儿,难道敢跟我争抢?你要玩火,当心自焚,这会儿月色正好,小心本教主当真吃了你。” 说话之间,那手已自叶孤鸿脸蛋一直滑倒衣服里,轻拢慢捻抹复挑,叶孤鸿不由大惊失色,告饶道:“好好好,是我错了,教主高抬贵手。” 龙空空笑嘻嘻的,呢喃道:“你自会高抬,还要我抬什么?” 话音方落,便听斜后方马蹄响起,有人大声道:“前面骑马的,是师父么?” 龙空空将手一收,脸上神色顷刻间宝相庄严,高声道:“死妮子,快过来!哼,真以为自己本事长了,敢独自去闯峨眉!为师若不来,你便是下得了峨眉山,今日又如何逃脱老尼姑毒手?” 叶孤鸿不快道:“教主,我师父论年龄,只怕还在你之下。这个老字,本派原样奉还。” (本章完) 0275 小周情开,老杨计险 灭劫待叶孤鸿,称得起掏心掏肺,叶孤鸿便陷在人手,也难容别个对师父不敬。 龙空空白他一眼,顺手又补点几处穴道,勒住马等在原地。 叶孤鸿暗自叫骂:这个女人好仔细! 他嘴上同人调笑,暗地里却一直在运功冲穴,灭劫功力虽高,却只是随手所点,他本来即将冲开,如今吃龙空空补刀,顿时努力成空。 片刻功夫,白蛇飞马赶到,鞍前坐着气呼呼的周茳蓠,笑得花儿般道:“好师父,本教怎地竟有这般好马?” 叶孤鸿斜睨一眼,见她所骑乃是一匹红马,与龙空空胯下马儿一般神骏。 龙空空道:“杨家靠上了元廷,要什么没有?他们还要仰仗咱们对付彝人高手,自然要奉承着些,你走后没两日,便送了这几匹马来,为师本想着给你送去,后来一想,让你独自闯闯江湖也好,于是一直蹑在你身后,不曾现身。” 白蛇此前和周茳蓠甚至灭劫说话,都不失傲然,此刻在龙空空面前,却是天真无邪小女孩一般,笑道:“师父对我真好!我方才擒了这臭丫头,往后一跑,见这红马拴在树上,便知道是师父给我准备的啦,于是从城南绕了出来,嘻嘻,可怜那灭劫老尼,一定被我们耍的昏头转向。” 龙空空板下脸道:“臭丫头,两件事情,你须谨记——第一!不服高人有罪,灭劫尼姑的功夫,已到了出神入化境界,今日所以吃了咱们的亏,乃是事发太过突然缘故,若不是为师在侧,你只怕在她手下过不得十招。因此万万不可小觑了人家。” “第二!你开口闭口老尼……”说到这里,她忽然一改庄严,眼波流转,嬉笑道:“却要小心你的小情郎跟伱翻脸,人家心中,师父份量可是很重很重的!” 她师徒二人说话时,叶孤鸿一声不吭,用心听她话中无意流露的诸般细节。 此刻提到了他,白蛇便看过来,笑眯眯道:“叶孤鸿,你还是落入了本姑娘手里。可见你我缘分不浅吖不浅。” 叶孤鸿冷笑道:“白蛇姑娘,你以为在下和你缘分不浅,其实我和你师父缘分却是更深,这次回了五仙教,我和令师拜堂成亲,以后五仙教中事务,她主外我主内,你还要喊我一声师娘呢。” 白蛇听了脸色一变,旋即认定叶孤鸿是唬她,咯咯笑道:“那你这不成了入赘?” 叶孤鸿叹道:“所爱隔山海,山海亦能平!空空姑娘堂堂教主,雄才大略,难道嫁了我便要洗手做羹汤?一代英雌,让我于心何忍。” 说着故意做出追忆神往之色,痴痴道:“想我当初去五仙岭拜山,见面便觉难忘,几年下来,朝思暮想,早已情根深种,我想我既然爱她,自然要成全她的志向,她并不是尊崇礼法之人,叶某一生也自随性而活,便是入赘也没什么不妥,说起来龙这个姓氏,比我这叶还好听些,以后孩儿取名,倒是占了便宜。” 白蛇听他言之凿凿,心中不觉生出不安,指着叶孤鸿看向自家师父,强笑道:“师父,你瞧这碎嘴子,竟连你的玩笑也敢开。” 灭劫号称一手带大叶孤鸿,其实叶孤鸿拜入峨眉时已然七八岁了,白蛇却是龙空空自襁褓里抱大的,那真个是如师如母,再了解也不过,一见白蛇这般笑容、说话,便晓得自己徒弟心已慌了。 没好气道:“他是开玩笑么?我听着倒是认真的很呐!叶孤鸿,你这番话说得着实好,我主外你主内,好得很呐,说起来‘峨眉玉侠’四字如今响亮的紧,你竟肯入赘,这番情意,也着实令人动容了。” 白蛇连忙道:“师父,他这番话虚情假意,你万万不可上当了。” 龙空空冷笑道:“世间男子,又有哪個不是虚情假意?无非是装得像和不像罢了。他再说甚么海誓山盟,异日看腻了你,出现个更美更小的,你瞧他动心不动。哼,女人除非不嫁,要嫁便要装聋作哑。虚情假意又怕甚么,只要他装得像,本座也甘心认了。” 白蛇吓得脸色愈发白了:“师父,可是你说你终身不嫁的。” 龙空空白她一眼道:“若没好的,我当然不嫁,似你花蜈师叔,嫁了蟒神那个粗汉,还有灵蟾更不成话,我又岂肯如她们一般?但是这叶孤鸿,比那些俗人可是强出许多,年纪又少,为师大了他快二十岁,这口嫩草,啃起来香甜甜的,换你你不肯嫁?” 白蛇大惊道:“师父啊,你怎么这般说话,这可是、可是是徒儿的心上人。” 龙空空不屑道:“甚么心上人,你认识他时你才多大?他才多大?知道什么情情爱爱,你不过是见他天生圣体,能解本教真传弟子短寿之厄,哪里是甚么真情了?好了好了,你也别哭着脸给我看,大不了为师做大,你做小。” 白蛇呆呆看着师父半晌,想起先天圣体的作用,不由缓缓点头道:“那也、也不是不行,只是好好的师父,岂不成了我姐姐?” 叶孤鸿心中一惊,心道这五仙教果然是化外野人,毫无礼法可言,这种考验哪个干部能受得了? 不由想起当年在五仙教时,花蜈开这教主玩笑,说她师徒存心通吃,龙空空当时发怒之言,言犹在耳:“这种胡话让人听了,岂不以为我们五仙教是伦常有失,不知礼法的脏污之地!” 如今看来,果然越美的女人越会骗人。 眼珠一转,连忙道:“不不不,我既然入赘,便要专一,那什么,你们苗女不懂我这种汉家儿郎的真心,正所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不要讨小老婆。” 白蛇目瞪口呆,发怒道:“叶孤鸿,你休要不识好歹!” 龙空空大笑道:“叶孤鸿,你真个存心要挑拨我师徒关系么?你不是自己说了要入赘么?既然入赘,咱家的事情,自然本座做主,本座偏要让你收了白蛇做小,你若不从,便是不爱我。” 白蛇开心笑道:“还是师父对我好。” 却听周茳蓠冷笑道:“好蠢的妖女,千辛万苦到本派抢我师兄,抢来抢去,自己变成了小老婆,简直不知所谓,自己还美得紧呢。” 白蛇怒道:“臭丫头,阶下之囚,哪有你说话的份!” 叶孤鸿皱眉道:“白蛇,你捉我师妹下山,是为了诱我上钩,如今空空姑娘既然捉了我,你如何还要捉我师妹?” 白蛇理直气壮道:“我不捉她,你师父追着我师父何时是休?哎,说来这臭丫头也没用了,我把她扔下,让她自生自灭吧。” 龙空空却道:“不不,这个小妞,根骨非凡,如今本教五脉,青蝎紫蝎叛教,正好让她继承蝎子一脉。” 叶孤鸿听说此言,陡然想起件事:“教主,金蛛前辈,已平安回归五仙岭了么?” 四年前,叶孤鸿众人前往武当拜寿之前,专程往海盐去挑神鹰教的场子,于嘉兴城外救下一对被追杀的母女,认出对方千蛛万毒手的功夫,当时一场大战,那母女乘机遁逃。 方才叶孤鸿听龙空空说要周茳蓠继承蝎子一脉,却不曾提及蜘蛛,叶孤鸿便猛地想起此事来。 龙空空听他称呼自己教主,晓得是真心询问,颜色转为温和,点头道:“金蛛哪个蠢货,为了个薄幸浪子私奔,居然还为他散功,命都几乎被人害了。本座虽不得不按教规惩治了她,却也怜她命苦,本要去神鹰教找回场子,出了贵州才听说那王八蛋恶有恶报,死在武当俞三侠手中。如今金蛛的女儿做了本教使者,说来这是本教要承你的情意。” 叶孤鸿皱眉道:“按教规惩治是什么意思。” 龙空空横他一眼道:“你还不曾入赘,便要过问教中事务么?放心,只是让她去万毒窟走了一遭,如今早已出来,你这趟去,本座让她亲自谢你。” 周茳蓠忽然道:“教主,这般说来,我师兄于你五仙教恩德不浅,你们怎地恩将仇报?” 龙空空笑道:“谁说我们恩将仇报?本教五仙使者,都要嫁他做老婆,唔,少了个紫蝎……大不了本教主亲自补上,你没听你师兄说他爱慕本座多年么?如今得偿所愿不说,还有四个如花似玉的小老婆,若这是恩将仇报,天下男人只怕人人都想被本教恩将仇报一番。” 叶孤鸿亦想不到这位龙教主打蛇随棍上的本事这般了得,自己本想挑拨他师徒争执,便好于中取事,如今被她顺势捣了一桶糨糊,如今竟连自己都捉摸不透这女人的心事了。 却听周茳蓠皱眉道:“可是你们毕竟强人所难,我魏师姐还有金师姐,都是想做我师兄妻子的!” 金明珺素来霸道,喜欢叶孤鸿几乎放在了脸上,只在灭劫面前才稍稍收敛,对其他师妹,早早摆出一副谁都不许和我抢的做派。 至于魏锦宜,话虽不多,但心里却是有主张的,每当金明珺摆出谁都不许和我抢的姿态时,她虽柔柔弱弱,却分明表现出:恕师妹得试一试。 这般几年下来,别说峨眉派,连山下峨眉县也是人尽皆知,叶孤鸿花落谁家,乃是县中经久不衰的三大猜想之一,周茳蓠年纪虽小,说及此事,却也能八个三天三夜的卦。 还有两大猜想,则是灭劫掌门当年是否喜欢她师兄孤鸿子,以及周茳蓠长大后能否艳压峨眉,前者话题是三十几岁以上的汉子们的最爱,后者话题是十几岁少年们争执不休的主题,至于叶孤鸿花落谁家,则是男女通吃老少通杀的峨眉三大猜想之首。 金明珺性情不好,见周茳蓠露出美人之资,学武功又快的吓人,多少有些嫉妒,魏锦宜则要温柔的多,因此周茳蓠如今乃是锦宜党的拥趸。 此刻见龙空空师徒不知廉耻,公然瓜分自己师兄,不由要替师姐打抱不平。 龙空空撇嘴道:“你说的是魏锦宜、金明珺二人?那二人我已见过了,资质平平,相貌平平,何德何能配上你师兄?你们峨眉以前有个季筱蓉,听花蜈说,倒是还算出色,可是已然嫁了武当殷六侠,除此外,除非你师父亲自下场,或者等你这小妮子长大,不然别个谁嫁给叶孤鸿,都算辱没了他。” 周茳蓠大惊道:“你胡说什么,怎么扯起我师父的事来。” 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去看叶孤鸿,只见师兄横在马上一颠一颠,还不是发出“哼、哟”之声,本该十分狼狈,可是偏偏不减英俊,让人看了只觉心疼,不由心头微微一动,暗想道:这些妖女可不是好人,我若快快长大,嫁给了师兄,岂不比被她们占了便宜要好? 她如今年方十一岁,本来每日只关心中午吃什么,武功练得如何,要么就是跟着师姐们说八卦,如今被龙空空一提,少女情窦,蓦然微开,忽然红了脸,再说不出话来。 龙空空、白蛇师徒当她小孩,顺口打发了,也不曾额外关注,浑没在意这小姑娘一双明眸,就此牢牢盯在了师兄身上。 龙空空虽然嬉笑怒骂,看似浑不在意,但是此前一唔,已知灭劫的本事要在自己之上,又知她把这徒弟看得极重,因此根本不敢停下,仗着马好,昼夜驱奔,不出几日奔到沱江,找了艘大船,顺江而下,渡过长江,恰好是飞山蛮苗军所占领地,杨正衡带着长子杨通贯,正在此地处理军务,有亲信看见龙空空师徒坐骑,认出是主帅赠予五仙教的,连忙来报,杨正衡得知,立刻赶来相见。 龙空空听雪蜈说过,叶孤鸿曾冒名杨孤鸿,和杨家攀过亲戚,还顺走了人家几代相传的凶兵,不愿多生事端,连忙从怀里摸出几件物事,在叶孤鸿脸上一阵涂抹揉搓,顿时相貌判若两人。 叶孤鸿没料到龙空空还有一手易容本事,再想她浑身只裹薄沙,这些东西究竟哪里掏出来的?入神之间,杨正衡父子已至面前。 杨正衡见是龙空空亲至,吃了一惊,连忙动问缘由,龙空空三言两语,撒了一堆儿谎话,将之糊弄过去,也不久留,便告辞了杨家父子往五仙岭去。 她走得急,却不曾知道走过之后,杨通贯死死盯着白蛇背影,低声道:“爹,孩儿听闻这白蛇乃是五仙教主爱徒,武功亦是当代五仙使者中第一人,孩儿若娶了她,假以时日,这五仙教岂不是能为我父子所用?” 杨正衡思忖片刻,点头道:“你这一说,为父的倒是想起来,你我父子如今风生水起,皆因那奢香不识抬举,拒绝了威顺王的美意。只是奢香再美,又岂能有这龙教主魅惑众生?若是让龙教主做了王妃,威顺王自然不许她一个女子,留在五仙岭掌管教务,那时你娶了白蛇,正好立刻便能继任教主,你做了教主夫君,五仙教当下便是我杨家的买卖。” 杨通贯皱眉道:“爹,你这计策虽好,孩儿却怕那威顺王看上白蛇啊,她比她师父年轻得多,姿色亦要更好些。” 杨正衡露出一丝猥琐笑意:“你这小子还年轻,岂知男人见多识广以后,眼力却是不同。威顺王年纪比为父还大,自然识得出龙教主的迷人所在。嘿嘿,不过话说回来,他老人家便真看上白蛇又如何?索性师徒一并取去,你便娶了雪蜈那妮子,只要是五仙教主便好,大丈夫志在天下,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杨通贯愁眉苦脸道:“那我但愿威顺王别看上白蛇,雪蜈虽也生得好,却又怎及白蛇?做我的小妾还差不多。” 父子二人一番商榷,立刻起身去见威顺王—— 此时威顺王兴押运了一批粮草前来督战,驻地距此不过百余里,父子二人打定主意,要带着威顺王去拜访五仙岭,届时龙空空一亮相,不愁所谋不成! (本章完) 0276 五仙之秘,损则有孚 龙空空师徒打发了杨氏父子,日夜兼程,不过数日功夫,便回到了五仙岭。 四人上得岭来,一众长老、舵主,纷纷前来迎接,雪蜈、玉蟾见了叶孤鸿,先是一呆,随即大惊,齐声呼道:“哎呀,不得了,白蛇竟真捉了叶大哥回来。” 数年不见,当初的小小少女皆已长成了大姑娘,雪蜈年过二十,玉蟾也值十八,都是花朵一般年纪。 叶孤鸿循声望去,只见雪蜈的圆脸如今变尖了许多,只有一双神采奕奕的大眼睛依旧如故,此刻惊讶望向自己,显得眼睛更大,便似漫画里的美少女一般。 而玉蟾本来带着婴儿肥的面孔,也分明小了一圈,显得五官立体了许多,身材也愈发玲珑有致,只是神态中的娇憨不减当年,依旧让人觉得甜美可爱。 五仙教中,叶孤鸿最熟悉的便是这两个姑娘,多次联手御敌,如今得见故人,心情倒是大佳,笑道:“雪蜈玉蟾,许久不见,你们都长大了许多。” 玉蟾面孔一红,结结巴巴道:“我、我们长大了,是不是就要嫁你做老婆?” 雪蜈以前性情甚是爽朗,如今却变得害羞起来,听玉蟾一说,顿时低下头不敢瞧叶孤鸿,只是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 白蛇耀武扬威道:“没错!不过你们只有做小小老婆的份啦。” 玉蟾讶然道:“不是说好小老婆么?怎么又变成小小老婆了?” 雪蜈虽然害羞,两只耳朵却立刻竖了起来。 周茳蓠大声道:“那是因为你们教主说要老牛吃嫩草,她自己也只做得小老婆,你们便是小小老婆。” 玉蟾这才留意到周茳蓠,看了她一眼,“咦”了一声,惊奇道:“这个妹妹好漂亮,这是叶大哥的小小小老婆么?” 周茳蓠大怒,正要还嘴,白蛇眉毛一挑,捂住她嘴,嬉笑道:“玉蟾还是聪明呀,她是峨眉天分最好的女徒,如今一并捉来,让她继承蝎子一脉。” 几个少女一番言语,蟒神等三大舵主齐齐色变,难以置信看向龙空空。 花蜈也惊讶道:“教主,你不是来真的吧?这小姑娘胡说的,对不对?” 龙空空面孔微红,先道:“三位舵主,请你们立刻去布置防务,五仙岭上下,严防死守,不可懈怠。” 三人虽想听八卦,但教主命令既下,却是不敢怠慢,连忙抱拳领命,各自下岭去安排加强防守。 龙空空拉起花蜈、灵蟾,走到较远处,低声道:“本来是说笑耍子,但是我这趟出去,同灭劫师太见了一面,这尼姑的武功,已然深不可测,让我心中实在不甘。” 她说的话,别人或者费解,花蜈灵蟾却是一听就懂。 花蜈道:“难道你想借先天圣体破毒延寿?” 龙空空正色道:“本门武功高明无比,但是女子学来,阳气不足压抑内毒,代代都是短寿。别人看伱我姐妹,尚且称得人比花娇,谁又知道你我寿命已不足十年?如今彝苗大战不休,汉人亦是蠢蠢欲动,眼见大争之世将起,你我三人死或无妨,但教中没了前辈高手镇压,单凭白蛇等人,真个能护持住本教门户么?” 花蜈、灵蟾听说,脸色难看无比,对视一眼,缓缓点头。 原来五仙教身怀秘术,却独处南疆,不出群山,并非历代教主没有野心,而是其传承武艺,有着绝大短板。 五仙教历代重女不重男,教中教主、长老、使者,皆是女子方能担任,偏偏所学武功,功力越深,便会生出越强的内毒,要以阳气方能镇压,女子阳气天生不足,因此武功越高,寿算越短。 也正因如此,五仙教的女子知道自己寿数远比常人为短,感情往往格外炽热,历代同人私奔的不在少数,其实也是暗存了活在当下的心思。 龙空空满面诚恳,乃至带着一丝哀求之色,低声说道:“教中古老相传,人间男子有天生圣体者,诸毒不侵,与之交合,我等体内存毒得他阳气一浇,便能消解,只是此等人旷世难寻,如今既然遇见……二位姐妹,我思前想后,虽有些无耻,仍是觉得不甘心就此错过。” 花蜈、灵蟾面面相觑,久久无言。 还是花蜈叹了口气道:“我等姐妹生死与共,难道我们自己注定短寿,便要拉着你一起?唉,当年多少族内族外的英俊年少对你衷情,你这死朱蛇,偏偏守身如玉,我和灵蟾私下还笑你心高气傲过甚,如今看来,终是等到了你的缘分。只是这师徒同嫁,好说不好听,我们苗人或者不在乎,他们峨眉素以名门正派自居,那灭劫师太能同意么?” 龙空空叹道:“说什么师徒同嫁,单是嫁個白蛇,她也不肯同意。说不得只好做过一场,待生米煮成熟饭,她能怎地?” 灵蟾皱眉道:“你这些日子不在教中,我等收到一个消息,道是灭劫带着叶孤鸿北上报仇成功,斩杀了金毛狂狮谢谦。” 龙空空道:“谢谦空有屠龙刀在手,一双招子却是没用,若能找到他,杀之何难?” 花蜈冷笑道:“是么?那你可知野天罡、紫袍龙王二人,提前赶到谢谦住处设伏?鹰龙狮王以三敌二,大败而回,不止死了谢谦,便是野天罡那头老鹰,也被灭劫废了一只爪子。” 灵蟾紧接着道:“这便罢了,人家师徒二人回来中原,第一件事竟是分兵两路,同时闯了皇宫和金水院,据说数万精兵也拦挡不住,生生把元朝国师党项尸魔杀成个党项尸棍?” 龙空空奇道:“什么叫做尸棍?” 灵蟾没好气道:“尸魔砍去了手脚,便成了尸棍。” 龙空空不由微微色变,却嘴硬道:“你们不必涨人威风,实话告诉你们,叶孤鸿正是我从灭劫眼皮下擒来,那尼姑武艺的确极高,但任她千般高明,闯了皇宫,便能闯我五仙岭么?” 花蜈叹气道:“若是金蛛不曾耽搁这么多年武艺,若是青蝎不曾同人私奔,我五人摆下五仙灭魂阵,别说灭劫师太,便是武当张真人,也未必不能一战,如今嘛……” 龙空空瞪起眼道:“如今便怎地?金蛛在万毒窟待了几载,武艺长进不小,白蛇的本事,更不输你们这些长老,让她占据蛇仙位,我去顶蝎仙位,照样摆的出阵法……” 她几个这里嘀嘀咕咕商议,那边雪蜈、玉蟾,也把白蛇拉去一边,姐妹俩小脸通红,义愤填膺不知说些什么,白蛇却是插着细腰,晃着瑧首,一副洋洋得意模样。 这时一个十岁左右女孩儿,望了叶孤鸿半晌,小心翼翼近前,小声道:“你是三年前,救了我和娘亲的大哥哥么?” 叶孤鸿笑道:“咦,小妹子,你还记得我吗?哥哥其实也记得你,你叫蜘儿,对不对?” 女孩儿抿嘴笑道:“我现在起了新的名字,叫做兰蛛,兰花的兰,蜘蛛的蛛。” 说话间看看左右,声音变得更小:“大哥哥,你这么好,教主和白蛇师姐为什么要抓你?” 叶孤鸿也放低声道:“她们说,吃了我的肉可以长生不老,因此抓了我来让大家吃。” 兰蛛唬了一跳,露出骇然之色,连忙摇头道:“我、我决不吃你!” 又看看左右,见龙空空、白蛇两组人,都离得挺远,小心翼翼道:“我记得你武艺很厉害,如今又没被捆着,为何不跑?” 叶孤鸿叹道:“你们教主点了我神道、灵台、至阳、筋缩、中枢五处穴道。” 兰蛛皱起眉,沉思道:“那要是解穴,我该点你玉堂、膻中、中庭、鸩尾、巨阙,对不对?” 叶孤鸿微微惊讶,他被点五处穴道,都是背后督脉要穴,兰蛛所说五穴,却是任脉与背后五穴对应的穴道,这门“以任解督”的解穴手法,与寻常门派的手段大异,乃是五仙教不传之秘,若不是叶孤鸿手上有五仙教诸多秘笈,他亦不知此道。 不由喜道:“厉害呀,蜘儿,不,兰蛛,你才回来几年,已经练到了这般火候么?” 叶孤鸿一夸奖,兰蛛不由微微得意,小脸也红了起来,抿着嘴道:“我学千蛛万毒手,认穴、打穴乃是重中之重,当不得甚么。” 随即道:“既然这么解可以,那大哥哥,你快跑吧。” 说着提一口气,唰唰唰唰唰,重重在叶孤鸿胸前点了五下,一股诡异劲道,穿皮透肉,直震荡至背后五穴,叶孤鸿只觉喉头一甜,口角慢慢溢出一丝鲜血。 原来这千蛛万毒手独有一门“透脉解穴”的厉害手段,“以任解督”正是其中一种,这门手段使出,不均任何闭穴手法封住的穴位,都可以强行解开,弊端则是穴道虽然解开,人也难免受伤。 尤其兰蛛得知这是教主点的穴,生怕自己功力不足以破解,因此全力以赴,她如今千蛛万毒手颇有小成,重手一出,叶孤鸿不曾运劲抵御,立刻受了不轻内伤。 叶孤鸿深吸一口气,体内玄功运转,转眼将伤势压下,怀中摸出一颗九花玉露丸含住,眼神左右一扫,低声道:“你替我解穴,只怕要受罚,我带你去峨眉避一避,待回头请我师父来和你们教主说开了因果,她不怪你,再送你回来,好不好?” 兰蛛摇头道:“生而为人,有恩当报!大哥哥,你自己跑吧,教主疼我的紧,便是惩罚,亦不会太过。” 叶孤鸿想了想,金蛛叛教私奔,那般大罪,龙空空也不曾真个伤她,兰蛛年纪既小,又是被自己“挟恩蒙骗”,以龙空空性格,多半不会同她计较。 遂放下心道:“好!等我回去,和你们教主说开了此事,有机会再来看你。” 兰蜘年纪比其他使者都要小了不少,大家对她虽好,却也难免孤独,闻言欢喜道:“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叶孤鸿笑道:“哥哥平生言出如山!小妹子,再见啦!” 说罢抱起周茳蓠,转身便跑。 龙空空、白蛇听见脚步声,齐齐回头,叶孤鸿已掠出十余丈去。 师徒两个远远对望一眼,都见对方脸上气急败坏,同时尖叫一声,发足便追。 叶孤鸿大步流星飞奔,一步之间,相距数丈,心中得意道:五仙教主轻功极佳,可我峨眉轻功,弱似谁来?这里路程老子都熟,如今龙入海虎归山,谁能追得我上? 数百级台阶,他几个纵越便下来,来到那十余亩大小的平台上,眼见前面便是悬崖上下通行的拉索竹篓处,以他如今武艺,何须吊框?但得一根绳儿借力,还要比吊框还要更快。 眼见将要赶至,忽然一个大竹篓升了上来,蟒神、周远涯、丁落星三个舵主,说说笑笑跨处来,恰恰拦住了叶孤鸿的去路。 三人见叶孤鸿狂奔而来,也是一惊,蟒神曾去峨眉坐客,和叶孤鸿更熟些,当即笑道:“叶少侠哪里去?” 叶孤鸿笑嘻嘻道:“我妹子要拉尿,我带她去。” 周茳蓠大羞,奋力一拳擂在自己师兄背上。 蟒神笑道:“拉尿怕什么?岭上亦有茅厕。” 岭上茅厕叶孤鸿却曾用过,乃是在诸多建筑最外围,于峭壁上搭建探出,拉屎拉尿,径直便落去下方,下方却是个面积不小的沼泽,多少屎尿也难填满,恰好也是五仙岭一面天然屏障。 因此叶孤鸿顺口道:“我妹子恐高。” 蟒神道:“原来如此。” 正要让开,忽听龙空空大喝道:“抓住他,千万莫教逃了!” 蟒神一惊,随即醒悟,大喝道:“你这小子竟然诓我!”迎面抡起手臂,当先砸下。 当年叶孤鸿独闯五仙岭,先打死舵主毒狼,又打死明教布袋和尚,最后更是以一敌五,连杀三名舵主,赫赫威风,犹在蟒神等人目前,加上叶孤鸿如今名震天下,蟒神等更是不敢小看,这一出手,便是动用全力。 蟒神臂膀这一抡,颇有少林“摔碑手”的风采,却不知是哪家哪派绝学,力道大的惊人。 叶孤鸿暗地喝彩:好劲力!怪不得花蜈肯嫁此人,此人武艺比之当初毒狼、肥尸之流却是更强,毫不逊于投靠了汝阳王府的“铁笔裂天”朱寿! 他左手抱着小师妹,生怕躲闪之际误伤了她,索性使出一招降龙掌中很少出手的“损则有孚”。 此招内蕴,出于周易第四十一卦的损卦,山泽损,艮上兑下,原文乃是:损。有孚,元吉,无咎,可贞。利有攸往。曷之用,二簋可用享。象曰:山下有泽,损。君子以征忿窒欲。 孚者,使人信服之意,此卦意思,有些类似于吃亏是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之意。 叶孤鸿右手拍出,接住蟒神甩来的重手,蓄力不发、微微一沉,蟒神只觉力道所至一往无前,心中大喜道:这小子内力原来不如我! 当下“嘿”的一声,递腰沉肩,将一身力量尽数发出,存心一举击退叶孤鸿。 叶孤鸿右手又是一沉,忽然变掌为抓,一把扯住蟒神手腕,狼腰一拧,所蓄内力蓬勃而出,把蟒神力道、自家力道合为一股,蟒神只觉自己凭空而起,身不由住,怪叫一声,已自叶孤鸿头顶直飞而过,扎手扎脚,如炮弹般砸向紧追而来的龙空空。 叶孤鸿一招败了蟒神,纵身便要跃出,脚未离地,忽听飒飒剑气,恍若松风,眼角但见寒光双闪,却是周远涯、丁落星两大青城剑客,双双拔剑刺来! 这二人剑法一出,便见非凡,真正是如风之迅、如松之劲,刚猛迅奇、兼而有之,叶孤鸿低喝道:“好剑法!” 猛将周茳蓠推往自己肩膀上坐定,将身一侧,前后两剑,双双走空。 周、丁二人身形不动如松,剑势变幻如风,一招不中,同时变招,一个顺势上削,一个顺势下抹,顿时将叶孤鸿后续闪避方向两下封死。 (本章完) 0277 踏脚飞天,太极越女 周远涯、丁落星二人,虽是五仙教的舵主,但五仙教僻处蛮夷之地,走出大山,名头着实有限。 可是谁若因此小看了二人,必要大大吃亏—— 当年青城双俊崭露头角时,威风毫不亚于武当七侠,乃是年轻辈中数得上的俊杰! 他青城派武功亦是别具一格,若是别的门派,譬如峨眉,弟子入门学什么剑法,进阶学什么剑法,登堂入室学什么剑法,都有严格序列,讲究的是从易至难,连同武当、少林等派,莫不如是。 而青城弟子自入门起,终其一生,也只学一套“松风剑法”,但便仅仅这一套剑法,不同水平的弟子施展出来,却是如别天壤。 由此便可看出这门剑法高明博大之处。 尤其青城双俊自幼一同练剑,长成并肩行侠,便连老婆也同娶一个,真个是日夜相伴,这你前我后、你进我退的诸般法门,岂止谙熟于心?简直刻入骨髓。若论二人默契之深,便是寻常的双胞胎也难比拟。 因此二人一记简单变招,竟是生生封死了叶孤鸿闪避余地,若换别个武人,除非大叫投降,不然立刻就是残臂断腿局面。 然而叶孤鸿却是不慌不忙,恰似冲天鸿起,向上一跃两丈,两道剑光,双双落空。 青城双俊反应也快,齐声戾啸间,周远涯自右转左、丁落星自左转右,脚步奔腾,左手相握,同时跃起,二人于空中飞快旋转,那两口剑仿佛合为了一个钻头,紧追叶孤鸿射来。 叶孤鸿微微一惊,对方二人这一招合击之术,着实凌厉惊艳,似他此刻人在半空,无论前翻后腾,对方双剑一转,便成绝杀。 关键时刻,叶孤鸿再提真气,左脚一抬,向上踢出一道气劲,不待身形下坠,右脚轻踏,借着自己踢出的气劲,飘摇直上,凭空又跃高一丈有余。 这一幕,看得龙空空、白蛇等人尽数瞪大了眼。 后面花蜈更是惊呼:“峨眉轻功,竟然如此高明么!” 原来叶孤鸿自至此方世界,练出一身前世做梦都难想象的武功,偶然无聊,忽想起前世一個著名武侠梗: 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循环往复,能否上天? 其实此梗并非武侠作家独创。 清朝有奇书曰《镜花缘》,书中主角唐敖机缘巧合,偶服天材地宝“蹑空草”,获得了一跃数丈、凝立虚空的能力,同行的林之洋便教他:“你站在半空,左脚踩住右脚跃起,循环往复,岂不是能上天却也?” 唐敖听了大觉有理,左脚一踩,当即跌落—— 这个桥段,大约是那位武侠大家的灵感来源。 叶孤鸿乃是学过现代科学的,倒是深明其理,也不过是外力、内力之别——此内力非彼内力,乃是施力物体与受力物体处于同一系统内之意。 譬如别人拽着头发将你提起,此为外力,你自己拽着自己头发,任凭多大力量也难提起,这便是内力不能改变自身运动状态之故。 而叶孤鸿将内力练至能够外放时,却发现有巧可取,他一脚踢出一道内劲,内劲既然离体,自然便成外力,以足发力踏之,反冲之力即生。 说得白了,同萧飞扬当初以劈空掌催舟疾行,乃是一般道理。 所谓武学道理,不过“功”“用”二字,功者法也,用者门也,所谓法门,不外如是。 他这法子,算是用之一途,按江湖黑话说,便叫“门子”,这门子却是开前人所未见,花蜈等人一时想不通因果,因此惊呼,只道是峨眉派独有的高明轻功。 他这一升,当即拉开与青城二俊的距离,那二人上跃之力无以为继,只能落下,叶孤鸿却是挥掌向身后虚空拍出一道掌力,身形横转冲出悬崖,伸手便要去抓绳索。 谁知龙空空反应却快,叶孤鸿推掌挪身时,她便放出一道金光,叶孤鸿看得分明,乃是一枚尖锥,遍体纯金,打造成小蛇模样,身体弯曲,尾巴尖锐笔直。 这金蛇锥长只三寸,但是黄金沉重,龙空空又有独门发锥手法,因此射来格外劲急,抢在叶孤鸿握住绳索前,先将绳索打断。 叶孤鸿此刻人在崖外,无可奈何,左手紧紧搂住周茳蓠,右手握住小半截残索,稍一借力,一个筋斗倒翻回崖上。 这些变化,说来繁琐,其实不过电光石火之间,那青城双俊方才落地,便见叶孤鸿逃跑不成,落在自家背后,不由大喜,反身一剑刺出,两口剑一高一低,刺至中途,低者上挑,高者下刺。 叶孤鸿却不慌忙,右手在腰间闪电般一抹,一道紫光蓦然出鞘,嗖的画了个圆,叮叮两声,青城双俊的长剑同时荡开。 叶孤鸿这一剑,却非峨眉绝技,而是张真人所传太极剑的妙招。 这门剑法守重于攻,因此他自学成,从未临敌使用,但私下却练习不辍,感悟亦是渐深。 他身怀剑魔玉书,其中剑法以攻为守,号称能够破尽天下招数,但是若论攻势,剑魔玉书或可称雄,纯以防守而论,怕也难及这一门一旦使出,招数便生生不息的太极剑。 叶孤鸿逃遁不成,心中也不由羞恼,暗忖道:这龙教主趁我被师父点穴,捉了我来,已是无礼,如今老子要走她这般阻拦,真当吃定了叶某不成?索性横扫了五仙岭,让这些当我是唐僧肉的女人们吃一惊! 只是他身怀诸般绝学,如剑魔玉书、降龙掌法,乃至峨眉各种绝招,大都攻伐凌厉,一旦混战,对方高手众多,未必便能及时收手。 而五仙教诸人同他颇有交情,龙空空、白蛇捉他来此,虽然无礼,毕竟不怀杀心,要是真个说来,还算风流好事,因此叶孤鸿也不好意思真个杀伐,特地使出这门太极剑绝学,存心以守代攻,要对方知难而退。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龙空空见他这一个剑圈画出,隐隐有玄奥难言之韵味,连忙提醒:“二位舵主,叶孤鸿这门剑法高深莫测,你们小心!” 他这一提醒,青城双俊不由激起傲气,同时想道:若论高深莫测,天下间哪门剑法能及我青城松风?这小子掌法固然高明,内力也自出众,但是若说剑法,我二人大了他十余岁,难道多出这些年的苦练,竟是摆设不成? 于是双俊同声叱喝,两口剑一并挺出,先是同刺同抽,继而你刺我抽、你抽我刺,真个是英姿焕发、默契十足,看得灵蟾一双眼眸,如欲滴水。 叶孤鸿却不紧不慢,一个剑圈紧接一个剑圈不断画出,心中渐渐静如止水,暗想道:九阳玄功有云,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自他横,明月照大江!张真人这门太极神功,看来也有不少理念脱胎于此,果然至高之法,往往殊途同归。 不知不觉,对于剑法领悟又深一层。 只是他这里越发挥洒自如,青城双俊却越打越把眉头紧皱,原来叶孤鸿那口蛇骨剑,每画一个圈,便似在虚空中布下一条丝线,缠绕在二人长剑上,渐渐这丝线越来越多,便似丝线纺成布匹,一层一层裹住二人剑器,二人这般使剑,本该越使越快,但是偏偏那布匹缠得越来越厚、越来越重,手中长剑份量也似不断增加。 斗到五十合上,那剑便似有数十斤沉,每一刺出,都要凝聚全身功力,稍有大意,便让蛇骨剑带着转起圈子。 然而青城双俊武艺虽然不凡,真个论起来,也只是刚入一流,比之当年明教五散人,怕还稍弱半筹,若不是叶孤鸿此刻醉心感悟,早已落败。 但纵使如此,待斗到六十招上,二人依旧不由自主,两口剑都被裹进叶孤鸿的剑圈,白蛇等人看去,便似三个人同时拿剑画圈圈一般,看着分外滑稽,但是她们都是熟知青城双俊武艺的,却能觉察出其中可怖。 龙空空唤过蟒神,低声道:“蟒神舵主,伱去武库,取本座蛇杖和金蛇剑来。”蟒神应声去了。 龙空空又道:“白蛇,你去替了两位舵主!” 白蛇道声:“是!” 她自腰间一摸,也掣出一柄明晃晃软剑,叫道:“叶郎,你这剑法,同本教的金蛇缠丝剑却有相通之处,我来领教领教你的高明。” 说罢揉身而上,手中软剑一抖,便似活蛇般钻进剑圈。 叶孤鸿也不言语,手中微一发力,青城双俊齐声惊呼,两口剑都是被他搅得脱手,远远坠下崖去,二人面红耳赤,退下阵来。 叶孤鸿此时已和白蛇斗在一处,二人同使软剑,一个运剑成圆,一道道光环不断生灭,一个运剑如弧,拼命要自光环中钻入,以快打快,顷刻间斗了二十余合。 叶孤鸿暗自点头:此女剑法,已成大器,江湖中除了前辈高手,年轻弟子中,似乎只有红叶和尚能同他比拟,也难怪她敢独闯峨眉。 不过想起此女上峨眉掠人,却忍不住心头上火,暗想道:今天若不让她吃点厉害,还真道我峨眉无人! 手上剑法一变,转为金顶九式。 白蛇却是见识过这门剑法,晓得是峨眉派的绝学,顿时嘻嘻笑道:“叶郎,我还没过门呢,你便这般怜香惜玉么?有厉害的剑法不使,是怕伤了我吧?” 叶孤鸿撇嘴道:“我峨嵋诸般剑法,没有一套是不厉害的,今日正是要你晓得,即便我峨嵋弟子人人都会的剑法,也非你这小白蛇所能企及。” 说罢手上加劲,顿时剑光飒飒,气劲四溢。 他此时武艺已然大成,以往这些武学使出,威力也自大增,白蛇顿时间手忙脚乱,方知峨嵋剑法着实非凡。 这时嗖嗖嗖三道金光射来,又沉又快,叶孤鸿不敢怠慢,一招“三昧自在”,叮叮叮将其裹下,却是龙空空所放金蛇锥,便听龙空空道:“徒儿换剑!” 白蛇立刻收了软剑,回身一握,手中已多了一口奇形宝剑。 白蛇换得剑后,神态亦转庄严,看向叶孤鸿道:“此剑乃本教镇教之宝,向不轻出,配合金蛇缠丝剑法最是相得,叶孤鸿,你可别大意了。” 叶孤鸿凝神看去,只见她手中之剑金光灿烂,活灵活现便是一条金蛇,剑身上一道血痕,发出碧油油的诡异光芒。 又见其蛇尾勾成剑柄,蛇头则是剑尖,吐出蛇信化为两叉,观其形状,大约既可攒刺,亦能勾锁敌人兵刃,倒拖斜戳皆可伤敌,比起寻常剑器要复杂许多。 他想起白蛇方才所使剑法,有些看似不甚高明的招数,若换这蛇形剑使出,却似相得益彰,无怪白蛇要特意警告他小心。 叶孤鸿眼神在白蛇白皙如玉的腕子上一转,笑道:“多蒙你好心告知,有多大本事,尽管使出来便是。” 白蛇怒道:“你休以为方才占些上风,便可小觑了我!” 说罢纵身攻上,招招都是抢攻,叶孤鸿索性换作越女剑应对,白蛇认得这是峨眉入门剑法,气得尖叫起来,出手更是毒辣。 然而交手不过几合,白蛇便觉不对,叶孤鸿所使剑法,比之先前的太极剑、金顶九式,都要粗陋太多,偏偏自己应对起来无比艰难,竟被他杀得步步后退,自家剑法中那些绝妙杀招,一概施展不出。 花蜈、灵蟾,乃至白蜈等,无不看得呆了,龙空空毕竟眼力不凡,看了片刻,低声道:“也难怪此子年纪轻轻,便把武艺练到如此境地,这般惊人天资,当即是学武的天才!” 原来这门越女剑,乃是叶孤鸿拜灭劫为师后学的第一套剑法,练得纯熟后,灭劫几次要传他新剑法,叶孤鸿都婉言谢绝,只顾用心琢磨这剑法的神髓,渐渐的,将后人增加的虚巧招数一一撇除,还原出曾在军中流行的杀法版本,让灭劫叹为观止。 如今十多年下来,他的武艺修为、眼界,数度大增,越发看得出越女剑博大精深,如今再度使出,看似与峨眉其他弟子所演剑法大同小异,其实内蕴已全然不同。 其之招数仿佛粗浅,但是每一招都具有“佛光普照”掌那般让人避无可避的特质。 他一剑剑使出,白蛇只能挥剑硬碰,哪里施展的出金蛇缠丝剑的微妙变化? 而这般硬碰之下,几招之间,白蛇已是一身香汗。 叶孤鸿方才看白蛇手腕,只见青筋隐露,显然是花了力气才能提剑,想想龙空空所发金蛇锥的份量,立刻猜出,这口蛇形剑多半是黄金混合其他五金所铸,因此沉重异常,以白蛇的年龄功力,运用起来只能说是勉强。 故而特意使出久未亮相的越女剑,却是存心同她较力,果然三招两式,便逼得白蛇束手束脚。 龙空空看出叶孤鸿心思,晓得白蛇已是必败,同花蜈低声道:“去将金蛛喊来,再让白蛇准备,我若也不敌他,便摆阵法。” 花蜈、灵蟾愕然神情中,龙空空一手取过蟒神手中所持钢杖,快步上前,口中道:“白蛇认输,叶孤鸿,本座和你一战,你若赢了,任你下山!” 叶孤鸿哈哈一笑,蛇骨剑发力一振,白蛇哎呀一声娇呼,身不由主向后跌出,却被灵蟾拉住,附耳细语。 叶孤鸿看向龙空空,只见她身材窈窕,横持一条形态狰狞的粗长钢杖,如拈灯草,暗自点头:此女武艺,果然远在她徒弟之上。 (本章完) 0278 蛇魔杖法,醉仙金雾 龙空空正色道:“叶孤鸿,本教半部五仙经,当年为小人所窃,多承你峨眉人情,让雪蜈两个带回,不过你若曾翻阅,当知本座这条蛇杖,威力着实不同凡响,一旦运使开来,本座也难保定不伤你,那时大家不免有损情面,你若知机,从了本座不好?” 叶孤鸿这些年得了多少高明绝学?一一钻研,只嫌时间不够用,与那些绝技相比,五仙经所载武学,却又不算什么了不得了。 因此他一时并未想起,直到龙空空特意提醒,才猛然省悟:哎唷,我说她一个女子,怎么能使转这般粗长兵刃,原来这便是五仙经所载蛇杖! 他在大雀儿山所得那半部五仙经中,属于蛇之一脉的,有赤炼火毒掌、蛇魔杖法两套绝学,其中蛇魔杖法,必须用专门打造的蛇杖使用,方见十足威力,其中关系,便似金蛇缠丝剑法和金蛇剑一般。 经中亦记载了蛇杖打造之法,乃是以上乘钢铁,打造一丈长、茶盏粗的钢杖,下细上粗,顶端最粗之处,不下碗口,其上可铸造种种狰狞形态,或是兽首,或是人头,全看铸造者自家心意,要旨在于内藏机簧,随时可以喷出暗器伤人。 这般钢杖,份量只怕比鲁智深的水磨禅杖还要惊人,江湖中人使用,岂不狼犺?其实此杖内里中空,并无看上去那般沉重。 而中空杖体之内,又有秘法所养毒蛇两条,一雄一雌,平素栖居杖中,若是按动机关,顶端那兽首或人头开启小口,毒蛇便可钻出伤人,尤其配合杖法招数使出,更是威力莫测。 叶孤鸿神色严肃起来,定睛看去,只见这钢杖并非笔直,而是弯弯曲曲之形,显然是为了便于内里毒蛇爬行,顶端铸着一个纯金蛇头,瞪目张口,獠牙森森。暗想道:这金蛇利齿也能伤人,只不知蛇口是毒蛇出入孔道,还是暗器喷出途径。 当下点头道:“多谢教主好意!不过叶某自入江湖以来,倒不曾会过这般活物寄生的奇兵,正要领教其中高明。” 龙空空冷然道:“既然如此,接我蛇魔杖法!” 她身形一转,周身五彩轻纱蓦然飞舞,露出大片牛奶般肌肤,耀眼白光间,蛇杖抡起,当头击落。 这若是一般男子,一眼见她轻纱飘动,不免下意识关心可会露出甚么,高手相争,反应稍慢便要一败涂地,自不免为龙空空所乘。 然而叶孤鸿前世见多识广,步兵都不知领略了多少,还怕她一个小骑兵? 双眼眨也不眨,只盯着那条蛇杖,身形微转,手中剑侧面一個圆圈画出,四两拨千斤,轻描淡写拨开蛇杖。 龙空空这条蛇杖虽然中空,份量也有三十余斤,抡动挥砸,力量自然极大,叶孤鸿却如拨灯草一般,龙空空也不由暗赞他功力了得。 她顺着叶孤鸿拨挡之力,把蛇杖在腰间一盘,嗖的捣出,却是类似枪法中“毒蛇出洞”之类招数,叶孤鸿不慌不忙,身形再让,又一个剑圈将之拨开。 龙空空也不气馁,只顾将杖法展开,这门杖法含着杖法、棒法、棍法,乃至大斧、长枪的路子,招数繁复无比,叶孤鸿却是一剑破万法,任你横来直去,我自画剑挥圆。 这般往复斗了二三十合,叶孤鸿已然看出,龙空空此人武艺,只较明教一众法王略高有限,但是诡谲手段百出,实际战力,恐怕高出法王们甚多。 龙空空占不得一丝上风,不由起了争胜之心,暗自忖道:我堂堂五仙教教主,比不过灭劫尼姑也便罢了,若连他徒儿都赢不得,五仙教的脸面还剩什么? 将心一横,叫道:“叶孤鸿,你小心了!” 蛇杖一抬,也不知按动了哪里机括,但见那毒蛇两眼一睁,噌噌噌噌,喷出十余枚蓝汪汪的钢针。 龙空空发射暗器时,钢杖微微一挥,那钢针出得蛇目,立刻洒为一片针幕,笼罩住叶孤鸿周身。 叶孤鸿早知这蛇杖藏有暗器、毒蛇,一直暗自戒备,此刻见她终于出手,也不躲也不让,手腕一抖,已然使出剑魔玉书中破箭式招数。 但见一道紫光弹腾抖颤,几乎不分前后地点在一枚枚钢针上,但听叮叮之声连绵不绝,叶孤鸿剑尖或压或拨,那些钢针纷纷调转,反向龙空空射去。 龙空空叫道:“好剑法!”纵身一跃腾在半空,任钢针自脚下掠去,自家疾扑叶孤鸿,蛇杖居高临下猛捣而出,杖首大张的蛇口中,忽有两条金色小蛇闪电般蹿出,身尾紧紧缠住蛇首,张口便向叶孤鸿噬来。 龙空空这一跃,周身彩纱漫飞,恰如画中飞天。偏偏手上一条扭曲长杖,顶端蛇首狰狞,蹿出的两条小蛇更是穷凶极恶,美艳与狰狞并具,呈现出一种动魄惊心的美感。 叶孤鸿仰头望去,但见那两条小蛇遍体金鳞,眼若火钻,若是不动,浑若黄金打就一般。他猜想这般奇蛇毒性必然非同凡响,亦是不敢怠慢,斜刺里跃开,手中蛇骨剑嗡的一声,化为两道剑影,分刺小蛇。 龙空空伴随身形下落,蛇杖一沉,叶孤鸿两剑走空,那两条小蛇却弹簧般蹿起,凌空飞射,一左一右咬向叶孤鸿胸前。 这一下变化着实突兀,叶孤鸿剑出兀自未回,小金蛇却快若闪电。 他一时间不及多想,肩膀一耸,一股柔力发出,周茳蓠“啊”的一声,已被高高颠起,叶孤鸿空出左手握住腰间蛇皮腰带,顺势反卷急抽,于千钧一发之际将两条小蛇卷住。 这一招正是当年江南七怪中韩三侠金龙鞭法中的护身绝招,有名的唤作“贴身龙游”。 叶孤鸿惊魂未定,猛地转过念头:怪不得此女特地要提醒我蛇杖威力,却是故意要我想起她家蛇魔杖法的内容来,那五仙经中记载分明,这杖中毒蛇一旦养成,便终生绕杖而生,绝无弹出伤人之理,却不知是龙空空另有创新,还是这两条小金蛇灵性太足,竟生出这般变化…… 好哇!她这是存心要我陷入思维定势,才好杀我一个冷不防! 龙空空也没想到叶孤鸿竟能挡下此招,脱口赞道:“好个叶孤鸿!真有你的!” 她开口时,叶孤鸿手臂一抖,便要将金蛇甩出崖下,不料两条金蛇飞开之时,同时张口,呼的喷出两团金灿灿的气体。 这一下变故突生,便是神仙也难防,叶孤鸿正值呼吸,虽然凭借反应立刻闭气,却也吸入了半口,顿时只觉一道火线,自鼻腔飞速沉入丹田,小腹之中呼啦一下,好似燃起一团烈火一般。 一时心中大惊:这是什么鸟蛇?怎地如此毒法,我不过呼吸半口毒气已然如此,若是真被咬中那还了得? 龙空空蛇杖远远一探,接住两条小金蛇,见叶孤鸿满面潮红,顿时大笑道:“饶你小子奸猾,终究着了老娘手脚!” 叶孤鸿浑身燥热,内气紊乱,此前被兰蛛千毒万毒手点下的轻伤,也立刻压制不住,强自伸手接住落下的周茳蓠,只觉双眼视线都模糊起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却听龙空空笑道:“叶孤鸿,伱也不必懊恼,天下毒物万千,本教这对小金龙排名第二,不过你是天生圣体,若真个被它咬中,其实也不打紧,不然本座如何舍得使它对付你?” 周茳蓠被叶孤鸿抱在胸前,只觉他周身滚烫,便似个碳炉子一般,忍不住大哭道:“你们肯定弄错了,我师兄不是甚么圣体,他吸了那蛇喷出烟雾便这般重伤,若是被咬,定然死了。” 龙空空笑道:“你这小妮子懂得甚么,本教这双小金龙,牙上固是剧毒,所喷醉仙金雾却不是甚么毒物,而是世上最厉害的春……” 看着鼻涕眼泪满眼的周茳蓠一脸懵懂,龙空空话语一顿,改口道:“迷药!这醉仙金雾毫无毒性,任他百毒不侵之体也要中招,嘻嘻,叶孤鸿,你这次便不想做本教的女婿,怕也身难自主了。” 叶孤鸿深吸一口气,拼命运转起体内九阳玄功,归束紊乱内力,也多亏龙空空无意真个伤他,只是笑吟吟看着,片刻之后,叶孤鸿脑子稍稍清明,体内燥热却是更甚。 他见龙空空满脸得色,不由恼恨,暗忖道:这些五仙教的妞儿一个比一个水灵,其实真个要我娶也不吃亏,只是我自入此世,若非师父,早死于鞑子手中,她们对我师门不敬,老子又岂肯让她如意? 又想道:“姓龙的说这蛇雾乃是烈性春药,只怕不假,可是我身怀欲三摩地瑜伽神足通本事,金蝉蛊之剧毒都能化为内力,炼化区区春药何难?” 扭头向岭上看了一眼,想起上次来时便想过一个问题:若此岭只能以吊篮上下,这般多建筑,需要多少材料,难道是慢慢运上来?因此此岭必然还有鲜为人知的路径或暗道,上一次五仙教弃明教择峨眉,省了自己觅路遁逃,不想竟要今天补上。 想到这里,心念立定,冲着龙空空露齿一笑:“教主好算计,叶某甘拜下风,不过……” 话音未落,一招“天外流星”,手中蛇骨剑力掷而出。 这一剑力道十足,龙空空欲提蛇杖招架已然不及,连忙跳开闪避,叶孤鸿趁机跃出,纵身复向来路飞掠,手中暗地扣好的天蚕线一引,蛇骨剑一声厉啸,化为一道紫光,向前方白蛇、灵蟾等人横扫而去。 灵蟾众人深知本教金龙的厉害,见叶孤鸿中招,都已放松了戒备,不料叶孤鸿内力颇有独到之处,体内燥热虽甚,心神至今不迷,这一下暴起出手,众人都是猝不及防,各自惊呼闪避。 雪蜈、玉蟾躲闪之余,更是委屈叫道:“叶大哥,如何连我们也打?” 叶孤鸿此刻把内力运转到极处,也不及理会二女,一阵风般掠过,纵身上了台阶。龙空空怒道:“一起追!煮熟的鸭子,还能给他飞了!” 众人发足追出,叶孤鸿早已上了五仙岭,不假思索便向房舍中奔去,迎面忽然撞上一个花蜈和低着头的妇人并肩而来,叶孤鸿正要出手,便听那妇人惊呼道:“恩公!” 叶孤鸿听得声音耳熟,便见那妇人抬起面孔,露出一张本该清秀、却满是疤痕的面孔。 叶孤鸿惊呼道:“金蛛?” 原来这妇人不是别个,正是兰蛛之母,野天罡的前儿媳。 金蛛一点头,还未说话,叶孤鸿便急声道:“哪里能够下山?” 金蛛被花蜈喊来,说准备布五仙阵,急切之间还未仔细交待,倒不知要对付的便是叶孤鸿,但她也不是傻子,见叶孤鸿满面通红,神情惶急,立刻便猜出几分始末。 可是当初在江南,她女儿杀了野云飞的小老婆,若不是叶孤鸿仗义出手,她们母女多半难逃性命,这一份恩德,金蛛始终牢记心间。 因此不待花蜈开口,金蛛将心一横,抢先将手一指:“那边万毒窟,有道路可通岭下,只是毒物众多,极为凶险。” 叶孤鸿大喜,点头道:“多谢前辈!” 花蜈怒道:“哪里走!”三阴蜈蚣爪使出,抓向叶孤鸿手臂。 然而五仙教诸般武艺,叶孤鸿最熟的几门,便有这三阴爪在内,右臂一横挡住,随即画圆推出,他此刻体内内力已转到极处,这一招亢龙有悔出手,威力格外浩大。 花蜈也是识货的,尖叫一声,远远跃开,眼睁睁望着叶孤鸿自身前冲过。 这时龙空空等人也上了台阶奔来,花蜈跺脚道:“金蛛,你坏了教主大事,岂不是自寻苦吃。” 金蛛满布斑痕的面上,一派淡然神情,轻声道:“吃苦就吃苦吧,生而为人,有恩岂能不报?” 话音方落,龙空空等人已至近前,喝道:“叶小子呢?” 花蜈抢先道:“我两人被他一招击退,他奔着万毒窟方向去了!” 白蛇急道:“哎呀,他命怎么这么好?万毒窟有下岭道路,他又不怕其中毒物……” 龙空空亦是一脸惶急,摇头道:“醉仙金雾不是这般简单的!他若真逃了也就罢了,我只怕他守不住心神,平白坏了他小师妹的性命,那时本教和峨眉却成了死敌!不行,都随我去追,绝不能害死那小姑娘。” 一行人听得心中一震,正要去追,忽然嗖的一支响箭飞至半空,噼啪一声,炸开半天烟火。 这一支响箭乃是五仙教在遇到极强敌人无法阻挡,甚至来不及上山报信时才会发出,龙空空先是一惊,随即大怒道:“强敌闯山!是哪个王八蛋这时候来寻我五仙教麻烦?花蜈、灵蟾、金蛛,你们和三位护法下山迎敌,兰蛛自己回房中,白蛇三人,随我去追叶孤鸿!” (本章完) 0279 灭劫闯山,故旧重逢 却说当日灭劫于荣德县中,遭龙空空、白蛇师徒戏弄,连丢了两个徒弟,心中一口怒气,真个难消难泄,因此数日以来,几乎不分昼夜赶路。 然而黔南一带,万山起伏,溪壑无穷,灭劫追至山中,几次迷途,暴躁性子发作,索性遇山翻山,遇水涉水,仗着轻功内力,于崇山峻岭中趟出一条直路,竟是和龙空空等人前后脚赶到。 叶孤鸿同五仙教有些旧交,虽遭擒获,却知事出有因,心念昔日情谊,轻易不肯伤人,灭劫却没这些讲究,五仙门人闯她门派、劫她弟子,往日那点交情,此刻早抛脑后。 因此到得五仙岭下,也不招呼,径直便往上闯,五仙教教众在苗疆素来横行,脾气早养得跋扈了,见一个美貌尼姑不分青红皂白径直闯山,谁能忍得?都呼啸着打将上来。 只是这些教众如何是灭劫对手?不过三拳两脚,打得躺倒一地,这还是灭劫见对方太弱,自重身份,不曾轻下杀手,不然五仙岭下,怕要血流成河。 五仙岭上岭道路,乃是先自南侧凿石插板,恍若阶梯,绕着山岭而上,高及五六十丈处,却有一个数亩方圆的平台,自此坐上竹篓,以粗索吊行百丈,上得一個十余亩的宽阔平台,再拾阶数百级,才是五仙岭之巅,也是五仙教总舵所在。 灭迹一路打上绕岭阶梯,第一层平台上,把守的两位舵主同时被惊动起来。 当初叶孤鸿赴五仙教,五仙教主借刀杀人,笑看五位有不臣之心的舵主同他为难,其中有名黑风、凶神者,败而未死,被五仙教主降为香主,喂以慢药,要他杀敌立功,方能复职。 这二人武功也自不凡,数年以来,积功已满,龙空空言而有信,果然令他二人复为舵主,只是不肯再加重用,只让他二人在岭下平台上守把。 此刻二人见灭劫气势汹汹杀上来,也懒得过问来历,各提兵刃杀出。 黑风舵主抢在前面,手持两口虎叉,自那绕岭阶梯直冲下去,凶神持一对铁臂尖爪,紧随在后。 片刻之间,两下相逢,黑风厉喝一声,手中虎叉上砸下刺,招数极为凶横。 灭劫仗剑在手,也不躲闪,手起一剑,后发先至,自黑风双叉之间抢入,哧的没入黑风咽喉。 黑风身形一僵,双叉停在半途。 灭劫拔出剑来,黑风发出“呃呃”之声,身子一歪,坠下岭去。 凶神见黑风一招便即败亡,哪敢再战?低呼一声,扭身便跑。 灭劫左足一点,身形如风,直掠过五六级木阶,凶神听得背后剑气锐啸,只得回身,横臂将来剑架住。 他所示兵刃颇是独特,却似两只铁手一般,左右小臂皆被精铁包裹,手上伸出一尺半长铁爪,近身搏击极为厉害。 此刻也见逃不掉,索性回身拼命,左臂一拧,铁爪死死扭住了剑身,右爪呼的猛捣灭劫心窝。 灭劫内力一涌,单臂将铁剑横拖,凶神左臂不由自主,拉出来挡住他自家右爪,大惊之余忙要变招,便见灭劫身形一矮,鬼魅般抢入身前,一招四象掌中的“朱雀惊鸣”,左臂画圆击出,重重拍在凶神小腹上。 要知灭劫为何一直自诩四象掌法为“天下绝学”? 盖因其精妙处不止步法,劲力变幻更是高明莫测。 四象者,少阳、太阳、少阴、太阴也,然后太阴生少阳、太阳生少阴,生生不息,循环不休。 又各自对应生、长、老、死,以及木、火、金、水,乃至东、南、西、北,及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之象。 似灭劫这一掌,向正南发出,势如朱雀之轻灵,劲如离火之炽烈,掌力纯系太阳之力,阳刚力道透入凶神体内,一时肚肠也不知震断了几根。 但听凶神惨叫一声,倒飞而出,未及落地已然气绝。 平台上其他教众见了,个个魂飞魄散,总算有人灵醒,慌慌张张点燃了响箭上的烟花引信,望着空中射去。 响箭升空,烟花炸裂,不止龙空空等人惊觉,一行人马正行至岭下,也是齐齐抬头。 其中一人大约五十余岁年纪,生得眼细嘴小,胖脸大肥肚子,胸前飘洒一部花白胡须,身穿绣金锦袍,骑乘神骏宝马。 此人惊闻响动,仰起头呆呆望着烟花道:“杨同知,这烟花放出来是何意思?莫非五仙教主知道本王亲至,特意放烟花相迎么?” 他口中的杨同知,正是领授了潭州路同知、荣禄大夫的杨正衡。 杨正衡望了望那烟花,皱眉道:“王爷,这烟花似乎是五仙教告警信号,只有极为危险时才许发出,周围若有五仙教教众,见信号若不前往救援,一旦查实,便是大罪。“ 原来花白胡子,便是镇守武昌的威顺王,孛儿只斤·宽彻普化。 这位王爷闻言不悦道:“杨同知,不是你说这五仙教龙教主平生最是仰慕英雄,听了本王威名,朝暮渴望一见么?如何此刻竟拿本王当作敌人对待? 杨正衡吓得叫苦道:“王爷,你冤枉了我也……” 话未说完,其子杨通贯指着悬崖道:“大伙儿快看,那上面是不是个尼姑?这五仙教哪里来的尼姑,必然是敌人前来捣乱的。” 杨正衡连连点头:“对对对,定然是这尼姑了得,守山教众方才放出信号求援。” “捣乱?”威顺王宽彻普化一听,瞬间来了劲头,拍着肚皮怪笑道:“本王这次来得急了,倒不及备下什么像样的好礼,这尼姑既然和五仙教有仇,我等何不将之擒下,先让五仙教欠我一个人情,也让那龙教主见识见识,本王乃是何等英雄!” 杨正衡领袖苗军多年,却是不傻,连忙道:“按五仙教规矩,岭下至少有一个舵主或使者坐镇,这尼姑能逼得他们求援,本事怕是不小。” 宽彻普化大笑道:“杨同知,你和令郎都是战阵上的骁将,这些江湖勾当却不大擅长。别的不说,单说那反贼彭莹玉,这些年勾结朋党,纵横两湖、江淮之地,四处作乱,如何偏偏不敢来本王的地盘?便是本王麾下,广有江湖中成名豪杰,非等闲辈可望项背。今日你便瞧本王的!” 说罢他回头,胡子一吹,洋洋得意叫道:“英山三杰、洪湖二凶、汉江四剑何在?” 身后数百人马中,顿时嗖嗖跃出几道矫健身影,齐刷刷拜倒在宽彻普化马前:“王爷,属下在此!” 宽彻普化往岭间一指,喝道:“你众人都是武林中成名的好汉,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替本王取了那尼姑头颅,本王重重有赏!” 他大喊大叫,灭劫闻声止步,扭头望下一看,下面众人也正好看上来,那英山三杰中,老二却是天生的鹰眼,忽然“咦”的一声,惊奇道:“王爷,这尼姑生得却是极为美貌!” 宽彻普化素好女色,立刻大喜:“哦?这般说来,你们且不要杀她,本王久闻尼姑中每每有内媚者,一直无缘领教,你们把她擒下,若是果然美貌,本王同她一起修修欢喜佛法,岂不美哉?” 那九人齐声领命,嗖嗖跃起,都往岭上冲去。 宽彻普化胆量颇豪,又深知这几人武艺高强,哈哈一声狂笑,竟然也纵马紧跟上去。 那峭壁上所插木阶,一根根探入半空,人行其上,尚且不免害怕,何况纵马? 但是宽彻普化这匹宝马,却是大有来头,本是生长在恒山中的野马,也不知吃了甚么奇珍异宝,生得格外高大,四腿更是极长,踏石登岭,如行平地,被一干本事了得的猎人发现,用陈酒泡了料豆诱它,趁醉擒下,兴高采烈拿去发卖,恰被威顺王府的外事管家途经,重金买下,回去献给了自家王爷,特地取名:转山飞。 宽彻普化有这匹转山飞在胯下,踏着木阶飞奔又快又稳,这时灭劫上得第一层平台,正望着吊索竹框思量如何上去,宽彻普化麾下的九大高手已然追上,列阵半圆,将灭劫围住。 灭劫看几人肤色,不是苗人,皱眉道:“你等也是五仙教的?” 那九人各自冷笑,却不答话,这时宽彻普化飞奔上来,定睛看清灭劫容貌,不由哈哈大笑,开口便道:“美尼姑,本王乃是大元威顺王爷,今日同伱相逢荒山,便是你佛门所谓缘法,你我如此有缘,本王府中藏有欢喜佛经一部,愿邀你同休,不知你意下如何?” 话未说完,忽然胯下转山飞一声长嘶,嘶鸣中满是欢喜之意,一个人立,紧接大跳,宽彻普化猝不及防,哎唷一声,跌了个乌龟晒腹,吓得九大高手慌忙来扶,转山飞却如释重负,欢声嘶鸣,飞奔灭劫而去。 灭劫本来听此人自报家门,想起此前听那船老大说,正是此人提拔了飞山蛮的头人,导致苗彝大战越演越烈,才使船只难行,心中便自起火—— 若不是被迫改为陆行,叶孤鸿岂会被人劫走? 随后又听他出言无礼,大剌剌竟有染指自己之意,更是勃然大怒,望着威顺王的眼神,便如望个死人一般。 正要出手诛杀,忽然对方被马儿掀下,那匹格外高大神骏的马儿径直撞将过来,倒让灭劫吃了一惊,一个拧身躲开。 她这一躲,那转山飞倒似委屈似的,希律律、希律律叫了两声,又把硕大脑袋凑来,厚厚的大舌头一伸,便向灭劫脸孔舔来。 灭劫又是一躲,却看出这马并无攻击敌意,不由难解,心道这马怎么回事,甩飞了自家主人,却来和我亲近,莫非因为对方是个色魔,马也成了色马? 可是那马葡萄般大眼望来,纯真中透着欢喜亲近,灭劫同它对视片刻,竟是越看越是眼熟,扭头向宽彻普化喝道:“呔!你这狗头王爷,你这匹马哪里来得?” 宽彻普化被人扶起,兀自疼得皱眉抽眼,闻言下意识道:“本王这匹天下第一的宝马,乃是恒山有名神骏,只因神物天生,有福之人主之,故此成了本王坐骑。” 灭劫冷笑道:“你这蠢货,若是有福,如何吃它差点摔死你?” 说着伸手道:“过来!你这畜牲倒是有情义的,这么多年,竟然还记着贫尼么?” 那马见灭劫招呼,欢声长嘶,四蹄乱蹦,把大脑袋探在灭劫掌心,不住摇头磨蹭,竟是亲热已极的模样。 灭劫这几日来,满心满腹的无名火,至此也是一泄,露出一丝微笑来。 原来此马,竟是她的旧识。当年叶孤鸿撒了个弥天大谎,骗得王府派出人马去雁门关寻找秘笈,消息流出,整个北地武林都为之震动,他师徒二人却寻个机会赶着马车躲进恒山,后来于紫芝峪发现了紫芝,师徒二人顺着峡谷一路寻找,走到难行处,便弃了马车,牵着马儿翻山越岭。 如此误打误撞,一直到雁门关绝壁之下,寻到了铁头人刻在崖壁的神足通图像以及神秘小鼎,师徒二人决定直接翻山南归,因此马上不得峭壁,故而弃在山中。 那时此马多日不食马料,只有野草树叶为食,已是消瘦不堪,灭劫于心不忍,临行前取了半支紫芝,喂入马口。 灭劫此刻追忆起往事,犹能记得当时这马儿嗅了嗅紫芝,眼神中那难以置信的惊喜神色,也记得它将灵芝衔去,放肆大嚼时,摇头摆尾的喜乐模样。 不由笑道:“好马儿,你倒是有缘的,莫非自此识得紫芝,在山中寻而食之,吃得多了,却变得这般神骏?” 马儿听了,连连点头,灭劫奇道:“罢了,你这畜牲,竟似开了灵智,能听懂贫尼话语!说来恒山远在数千里外,你我此生竟然还能相逢,倒是难得的缘法,以后你就跟着贫尼如何?” 马儿仰头高嘶,随即又再点头。 灭劫心中欢喜,看向威顺王道:“我复得此马,有你功劳,本来看在马儿面上,饶你一命也非不可,只是你出言亵渎贫尼,此恨端得难消,且让你死个痛快,算是贫尼报答你送马之恩。” 宽彻普化大怒道:“他姥姥的,俏尼姑,本王看上了你,乃是何等福气,你不止出言不逊,还敢夺本王的宝马‘转山飞’?待本王拿下你,不摆布一百零八个花样出来,便算本王无能!” 说罢将手一挥:“给我捉了这尼姑来!” 他麾下英山三杰、洪湖二凶、汉江四剑闻言,齐吼一声,各自掣出兵刃,面露凶光,或是飞身跃起,或是发足狂奔,三面攻向灭劫。 灭劫把马儿脑袋一拍,喝道:“乖乖在此等我!” 一声清啸,直直迎向九人。 (本章完) 0280 独战九雄,纵横五仙 英山者,英山县也,位于大别山主峰天堂寨南麓,四千年前,乃英国之所在,为上古四圣、司法鼻祖皋陶之封地。 英山三杰纵横大别山,拳脚功法各自称绝,乃是“断山拳绝”李大圣,“拦江指绝”罗神通,“踢星腿绝”刘天意。 洪湖者,荆楚一带有名大湖,水面辽阔,不逊洞庭,那洪湖二凶乃是洪湖一带有名的凶人,当初洪湖帮三四百人,被他二人一夜间捣毁,本事可见一斑。 这二人使的兵刃,江湖中颇为罕见,赫然竟是开山斧和斩马刀。 再有汉江四剑,亦非泛泛,乃是当年名震襄樊一带的汉江派传人。 汉江派十年前为元廷高手剿灭,汉江四剑死战得脱,逃亡路上遇见威顺王,威顺王见四人武艺卓绝,放下身段招降,四人走投无路,就此投入威顺王府。 威顺王宽彻普化以元廷亲王之尊,动辄深入崇山峻岭,横行无忌,其实便是仗着麾下这九大高手之力。 宽彻普化上次欲娶奢香夫人不成,导致彝苗之战越演越烈,虽无人敢在他面前多说,他自家心里常引以为耻。 这一次杨氏父子将龙空空夸得天仙化人一般,他来五仙教,便抱定了不胜不归的心思,将九大高手尽数带在身边,若是龙空空“不识抬举”,便要以武力强行镇压—— 至于五仙教的诸般毒术,他却另有一番手段准备。 谁知尚未遇见龙空空,便先撞上大杀四方的灭劫。 九大高手要争功劳,齐齐发动,灭劫面无惧色,直迎而上,三步迈出,手中剑器出鞘,身法陡然一快,长剑飒飒抖动,“日月双悬”,直指洪湖二凶。 这二人所用兵刃沉重,凡兵刃沉重者,多半应变速度稍逊,因此灭劫首先攻他二人。 灭劫剑出如电,那二人却不见惊惶,各自坐马沉腰,身形矮下同时,拧腰拔臂,开山斧、斩马刀顺着身体斜拉而起,叮叮两声,及时架住灭劫之剑。 灭劫眼神一动,暗自点头:这二人以身法变化、兵刃走向,弥补重兵器速度不足的缺失,招数简洁高明,果然不是庸手。 这时汉江四剑自左右两面跃来,四口长剑居高临下,齐齐点向灭劫。 灭劫微退半步,瞬息间,内力直贯长剑,一招“云横金顶”挥出,但见一道剑光浩荡横扫,同汉江四剑的长剑一触,四人手臂一阵酸麻,惊呼声中,或是后翻、或是侧跃,同时避开。 灭劫内力澎湃,手中这口泰山派铁剑,虽然较一般剑器要短,却宽了不少,厚重沉稳,这般硬碰硬倒是极占便宜。 汉江四剑一退,洪湖二凶乘机攻上,斩马刀横扫,开山斧直劈,挟着呜呜风吼,来势猛恶之极。 灭劫正要应对,忽然背后风响,却是英山三杰抄至她身后,拳风、指劲、腿力齐齐袭至。 他三人虽是偷袭,但无论拳风、指劲,都流露出堂皇大气、阳刚恢弘之气,灭劫眉头微皱,心忖道:这几人使的竟是少林派的绝学,莫非是少林俗家弟子? 心中念头转动,手下却丝毫不慢,滴溜溜一个转身,正是金顶九式中攻守兼备的妙招“风卷云开”。 这一招剑法,乃是当初郭祖师于金顶坐观云海,忽然狂风四起,吹得漫天云消雾散,气象壮观,因而有悟于心,将其意境融于剑招。 但见灭劫身形连转三圈,手中铁剑或劈或扫,剑影如潮,剑气如风,英山三杰连忙变招后跃,洪湖二凶的刀斧亦被震开。 三杰之首,“断山拳绝”李大圣叫道:“这贼尼武艺好高!大伙儿并肩抢攻,不要被她回过手来!” 话音未落,忽然那匹“转山飞”怒嘶一声,人立而起,碗口大马蹄,只朝李大圣后脑踏落。 李大圣听得脑后风响,连忙侧避,灭劫一声大笑,四象步踏出,只一步便自包围中钻出,铁剑顺势斜斩,“拦江指绝”罗神通低呼一声,斜刺里闪开,左手五指如拨琵琶,连环点向灭劫手腕,右手则于左手下探出,亦是五指轮点,落向灭劫小腹! 灭劫之前但听风响,别察觉这三人使得似乎是少林功夫,此刻眼见果然无误,厉喝道:“多罗叶指!少林高手竟也为虎作伥么!” 多罗者,贝多罗之省称,乃是梵文pattra的译音,本意是指贝多树,贝多树形如棕榈,叶长稠密,其叶干燥后可雕刻文字,亦可以以墨书写,称为贝叶,佛门经典原本,多载其上,西域记有载:“其叶长广,其色光泽。诸国书写,莫不探用。” 这门多罗叶指功夫,十根指头都须练成,施展之时,指头轮展,每根指头都能伤敌,着实变化莫测,又因手指展开似贝多树叶之形,故此得名,乃是少林诸多指法中最为暴烈、强横的一门! 武林之中,似这般十指皆能攻击的指法极为罕见,因此灭劫一眼便认出。 罗神通闻得灭劫质问,嘴角冷笑,恍若未闻,只是十指弹动更急,灭劫目泛冷意,手腕一凝,一招“轻罗小扇”使出,但听嗡的一声剑鸣,九朵剑莲几乎同时绽放身前,将周身上下尽数护住,罗神通手若再往前伸,便似自家把手指伸入绞肉机一般。 罗神通一惊,连忙收手,然而在他欲要变招瞬间,灭劫身前九莲合一,垫步递肩,但见清光一闪,铁剑已没入罗神通心口! 这一招乃是“灭剑”中的杀招,唤作“魂茫魄愣”,讲究的攻守转换间忽然加速,要对手心脏都停了,魂魄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如今灭劫修成六阳灵枢诀,内力摧动之下,出剑比以前更快,饶是这罗神通武艺出群,也被她一剑穿心。 “老二!”“二哥!” 眼见折了罗神通,三杰中老大、老三瞬间血贯瞳仁,怪叫声中,李大圣双臂似猿,连出七拳,正是少林偏花七星拳中的杀招“七星聚会”。 “踢星腿绝”刘天意则左右连环,眨眼间连出六腿,一腿既出,第二腿如影随形,紧跟而至,第二腿随即自影而变为形,而第三腿复如影子,跟随踢到……却是少林腿法绝技“如影随形腿”中的犀利招式! 这二人悲痛之余,拳狂脚猛,不留丝毫余力,灭劫不愿直撄其锋,缩身一退,顺势将铁剑自罗神通心口拔出,拧身横扫,血练飞处,又将汉江四剑的长剑荡开。 不待她站稳,洪湖二凶复又杀来,三杰剩下两人更是发疯般猛攻,灭劫脚踏四象步闪转腾挪,汉江四剑见了,四下站定,此起彼伏攻来,想要阻绝灭劫步法。 九人身影晃动,各出辣手,顷刻间战了二三十合,宽彻普化在一旁看得眼都直了—— 汝阳王麾下高手众多,替朝廷打理江湖事务,宽彻普化又羡又嫉,这才耗费重金礼聘了这九大高手,自以为比之汝阳王府不差分毫,却不料灭劫一人便自挡下,心中这才隐隐明白,这尼姑的武艺,只怕是高的吓人! 又战十余合,灭劫心中焦躁起来,不知不觉,已然换成了剑魔玉书中的剑法,破刀式、破鞭式、破剑式、破掌式中的犀利剑法,如江河般滚滚使出。 那八人只觉灭劫剑法一变,本来极为高明凌厉的招数,忽然变得不可捉摸,出剑或巧或拙,或快或慢,简直毫无章法,却偏偏每一剑出,都直指个人软肋,心中都不由暗暗惊惧,均想道:若不是大伙儿围攻,攻势连绵紧凑,仅凭我一个,能在她手下走过十招么? 转山飞瞪着一双葡萄眼,看了一会儿热闹,忽然发足围着众人奔跑,马头探啊探的,显然是在寻觅机会咬谁一口。 灭劫担心它被伤及,大喝道:“乖乖一边待着。” 转山飞耳朵转了转,果然跳向一边,眼睛眨啊眨的,满是关切之意。 灭劫这时已然占据上风,身法闪动间,仿佛一道灰影,在八个对手间杀进杀出,对方人人色变,大呼小叫,想要重新围住灭劫。 然而灭劫此刻已然使出杀手,但见她飘忽之际,左掌连连拍出,那八人初始见她出掌随意,还自诧异,然而只隔须臾,一道道掌力或前或后、或直或曲炸开,其中数人顿时闷哼鲜血,灭劫剑光展开,顷刻间连杀三人,正是洪湖双凶和汉江四剑中一人。 剩下五人中,李大圣、刘天意各中一掌,不过少林内功毕竟不凡,二人对视一眼,强压伤势,扭头就走。 汉江四剑剩下三人慢及一步,再要逃时,灭劫铁剑已至,只得无奈抵挡,那李、刘两個,却是看也不看威顺王一眼,玩命奔下岭去。 威顺王目瞪口呆,发愣片刻,抱起肚子便要逃命,然而灭劫剑光嚯嚯,数招间将汉江三剑尽数刺死,身形掠出,兜背后一记飞脚,踹得威顺王满地打滚。 威顺王年轻时,倒也练过几年拳脚,只是且不说真才实学如何,只如今这般身材,若是出拳打人,拳头尚未碰到敌人,肚子已将对方撞飞,岂能逃灭劫手脚? 威顺王大声求饶,灭劫理也不理,出手一剑便要将他结果,眼看剑尖触肉,心中忽生一念:这厮乃是元廷王爷,来这五仙教,必然和五仙教有所勾结,我拿下这厮,岂不是上好人质? 心念电转间,刺出的长剑蓦然倒转,剑首撞在威顺王后脑上,威顺王顿时晕去。 灭劫又去看了看山下兵马,见李、罗二人狼狈逃下,纷纷鼓噪起来,灭劫懒得多耽时间,下得数十级木阶,转身复奔而上,奔行之际足下发力,一根根木阶应声而断,顿时留下十余丈长缺口。 灭劫自信等闲人难以轻上,遂吩咐那马:“乖乖在此地等我,带我办完了事情,带你回家。“ 转山飞眨了眨眼,心道是了,我如今大约改名叫了乖乖,遂乖乖点头,四蹄动也不动立在原地。 灭劫抬头看看峰顶,还剑归鞘,深深吸得一口气,提起那威顺王,纵身一跃丈余,伸手攀住绳索,单手发力,一节一节登了上去。 将及到顶时,忽听头上有人道:“灭劫师太!你休要上来,不然莫念我不讲旧情,割断绳索。” 灭劫心中微惊,抬头望去,却见崖上探出一张俏脸,极为面熟,微微转念,想起是五仙教得长老花蜈! 此前响箭射起,烟花腾空,龙空空顾不得理会,径自去追叶孤鸿,却派了花蜈等三位长老及三大舵主迎敌,六人赶来第二层平台时,正见威顺王人马开来,上下相隔百余丈,一时也看不仔细来者旗号,只道是大批敌人来袭,于是六人议定守在二崖,等待龙空空归来。 又过片刻,隐隐听得下方争斗声传来,六人面面相觑,过了半晌,但见绳索抖动,花蜈探头一看,心道不好,教主掠人峨嵋弟子,如今苦主打上门来。 灭劫听她出声威胁,微微一笑,提起威顺王道:“这位鞑子王爷乃是你们靠山,他的命你们也不顾了?” 花蜈奇道:“我们什么时候有了鞑子靠山?” 话音未落,灭劫神功涌动,发力挥手,威顺王二百余斤身子被她直掷而起,炮弹般砸向花蜈。 花蜈惊呼一声,下意识避开,威顺王落在地上,疼得一声怪嚎,从昏迷中惊醒,不待看清眼前众人是谁,便惊呼道:“妖尼可怕,快救本王。” 花蜈六人只觉眼前灰影一闪,灭劫已然约上崖来,面含冷笑,眼露杀光,从对方六人面上一一扫过,含冰嚼雪般冷然道:“我家孤鸿,被你们关在何处?” 金蛛听了便欲相告,却被花蜈一扯袖子,只好闭口。 灭劫察觉异样,盯着金蛛深深看了一眼,冷笑道:“既然不说,贫尼只好杀上去了。” 灵蟾叹道:“我们奉教主之命抵挡外地,虽然不愿得罪师太,却也无可奈何。你若赢不得我等,还请下岭,本教教主日后自然会给峨眉一个交待。“ 灭劫森然道:“还等日后?“ 呼的一声掠出,一招“佛光普照“迎面拍出。 灵蟾惊呼一声,只觉对方掌法浩大,避无可避,连忙运功,“咕咕“一声大叫,双掌同时拍出。 两下一碰,嘭的一声闷响,灭劫身形一晃,灵蟾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已是狂喷。 “娘子!“青城双俊齐声惊叫,花蜈、蟒神、金蛛亦是满目骇然—— 要知灵蟾自幼苦练蟾蜍丹鼎功,单以内力而论,便是龙空空亦有所不及,乃是五仙教内功修为第一的高手,谁知竟被灭劫一掌震得生死不知。 灭劫吐出一口浊气,点头道:“好本事!接贫尼十成掌力,只伤不死,也算足以自傲了。” 随即看向小心查看灵蟾伤势的青城双俊,露出厌弃之色,恨声道:“不过你这女子竟有两个夫婿,果然是无耻至极的妖女,你们五仙教藏污纳垢,贫尼今日便要将伱们一举荡平!” 花蜈听说灵蟾未死,心中一松,随即怒道:“你武艺纵然高强,我五仙教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右手一甩,一串断魂蜈蚣镖激射而出。 花蜈晓得光靠暗器绝难挡住灭劫,镖一射出,人亦紧随扑出,三阴蜈蚣爪幻做万千爪影,便似百足蜈蚣无二。 金蛛虽然不愿和灭劫为敌,但毕竟姐妹情深,看了灭劫一招重伤灵蟾手段,哪敢任由花蜈冒险?身法一展,千蛛万毒手疾点而出。 (本章完) 0281 胖王有宝,教主失计 金蛛一动,蟒神、青城双俊亦紧随而上。 青城双俊的长剑先前吃叶孤鸿搅飞崖下,此刻手无寸铁,但是青城“摧心掌法”,也是武林中有名绝学。 这套掌法,乃是数百年前明教一位不知是法王抑或使者的大手子所创,后来黄裳同明教为敌,奋力创出震古烁今的《九阴真经》,其中除了自家所创武功外,还特意收录了当时明教几大高手的绝学,“摧心掌”赫然在列。 能被黄裳特意记录,同九阴神爪、白蟒鞭等绝学并列,这门掌法之厉害,可想而知。 至于明教前辈大手子的绝技,为何明教没人继承,却成了青城派的传承,其中必有一番曲折荡魄的故事,只是同无数秘辛一般,被埋藏在了悠悠岁月中,后人无处得知。 灭劫心高气傲,见对方五人均是施展拳脚攻来,便也不肯出剑,双掌一错,运起四象掌法,但见其身法飘忽莫测,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其掌力或阴或阳,又或阴中藏阳、阳中藏阴,千变万化、吞吐无方! 龙空空留守六人中,本来以灵蟾武艺最强,不料阴差阳错,先遭灭劫重手击伤,余下五人,三个舵主比那英山三杰怕还稍逊,金蛛又曾自废武功,此刻真正能挑大梁的,唯有花蜈。 但蜈蚣一脉的厉害在于剑法,三阴蜈蚣手威力却是有限,加上其所修天蜈炼月功,乃是纯阴内力,恰受灭劫六阳灵枢诀克制,此消彼长之下,如何能敌? 也只二十余合,灭劫一招掌中套掌忽然攻出,花蜈勉力挡住前掌,谁料后掌陡然钻出,急欲退时,那掌已然及身,花蜈只觉海潮般内力涌来,踉跄退得七八步,一口鲜血喷出,坐倒在地难起。 花蜈一败,余者更不济事,灭劫掌出如风,数招之间,蟒神首先受伤倒地。 青城双俊满心悲愤,摧心掌使得呼呼作响,却连灭劫衣角亦难触及,不数合,便先后被灭劫击昏。 灭劫却弃了金蛛不理,旋风般飞走一遭,兰花拂穴手频频使出,将花蜈、灵蟾、蟒神尽数点晕。 金蛛心中惊恐,欲要咬牙再战,吃灭劫一道掌风逼住,低喝道:“住手!贫尼方才见你神情有异,装束亦与这些妖女大不相同,故此留情。” 原来金蛛归返五仙教后,论及此前叛教私逃之罪,被关入万毒窟受罚,那里毒物无穷,金蛛虽带了解药,不至丧命,却也落下满面瘢痕,因此自惭形秽,穿衣打扮极为朴素,不似花蜈、灵蟾般,胸肩腰腿,都露出大片雪白皮肉。 她自知武艺逊色灭劫太远,见灭劫不打了,求之不得,连忙退开两步,惶恐道:“师太便是叶恩公的恩师么?” 灭劫神情微动,不知她何以如此称呼。 金蛛苦笑道:“若不是叶恩公,我和女儿数年前便死了,不过此刻不必多提此事了,如今要紧的是恩公他……” 遂三言两语,告知了灭劫叶孤鸿去向,灭劫听了眉头大皱,点头道:“万毒窟么?罢了,多承相告,这几个人贫尼一个不曾杀他,算还你的人情。” 说罢提起威顺王,展开轻功就走,却不曾注意威顺王听到“万毒”二字,一双细细猪眼中,两颗眼珠子滴溜乱转。 灭劫得了金蛛指点,足不点地般一路快走,沿途遇见五仙教众,知机的任他逃走,敢拦阻的尽数打翻,一炷香功夫,已寻到了万毒窟入口。 那万毒窟哦,却在五仙岭峰巅西侧,乃是一个地洞,旁边竖一块石碑,上书八字:五毒秘窟,擅入者死。 灭劫冷笑一人,提着威顺王昂然入洞,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原来此洞看似不大,内力却是别有洞天,越往下走,越是宽阔。 及至下得数百阶后,便见一個极为阔大的岩石洞,上面滴滴答答,钟乳如剑,下方密密麻麻,水池如星。 而上方钟乳、下方水池、地面,布满无数毒虫,除了大大小小的五毒之属,更有许多稀奇古怪、乃至闻所未闻的毒物,或是缠绵交配,或是互相撕咬吞食,蠕来动去,令人望之头皮都要发麻。 灭劫胆气再豪,毕竟是个女子,见得这般景象,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喉咙里仿佛探进个小爪爪,隐隐便欲作呕。 她呆愣了片刻,深吸口气压住烦躁惊惧之意,上下看了看,心中想道:这么多毒物,如何都老实在这洞窟里,不往外爬? 循着头顶透下的天光,灭劫往脚下细看,这才发现,原来长长一道台阶,都是一块块五颜六色矿石砌成,五颜六色好不瑰丽,其中她认得的,便只有雄黄、朱砂、石灰石三种,不认得的却是不胜枚举。 暗忖道:五仙教单修造这条阶梯,只怕花费便惊人之极。 再看洞中,却有一条窄窄路径渐渐往下延申,弯弯曲曲绕过了一块巨石,后面情景便再难见。 而这条路径上,一路遍布许多被踏烂的毒虫,又有斩去脑袋的毒蛇巨蟒、劈成两半的蝎子蜘蛛等,鲜血汁液,兀自未干,显然不久前刚刚有人从此硬闯了过去。 灭劫精神一振,晓得必然是叶孤鸿的手笔,虽仍恶心畏惧,但是想到徒弟安危,胆气顿壮。 握了握拳头,怀中摸出火折子吹燃,右手高举着,左手提起威顺王,踌躇片刻,“啊”的一声大叫,发足跃下台阶,大步向前奔去。 她拼命压制住恶心畏惧之心,集中注意,高纵低蹿,要向没有毒物处落足。 谁料奔出十余丈,忽然发现自己所至之处,诸般毒物竟是如遇天敌,纷纷退避。 不由愕然:这些毒物如何这般怕我?莫非贫尼武功高了、佛法修为也自升华,到了诸邪不侵境地? 总算她有自知之明,念头一生,自家先自摇头:不可能!贫尼的佛法若是高深,别个尼姑岂不都是菩萨了?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边跑一边苦思缘由,无意间瞥了一眼威顺王,只见火光闪耀下,这老胖子的胖脸上,竟是一副平静模样。 心中猛然转过念头来:啊呀!这胖鞑子此前哭爹喊娘求饶,如今到了这地狱般洞窟里,遍地毒物何其可怖,他如何反而不怕了?这头胖王,莫非身上有什么能避毒物的异宝么? 这个想头一生,灭劫心中顿喜,当即便要止步搜刮威顺王的宝贝。 不料忽然远处声音传来:“叶孤鸿,你快快出来,这醉仙金雾任你武艺再高也扛不住,你却莫要自误,做下不可收拾之事。” 声音在洞穴中回荡,传到灭劫耳中已然失真,听不出是龙空空还是谁人。 灭劫只听了“孤鸿”二字,顿时忘了寻宝,一提内力,唰的掠出,口中叫道:“五仙教众人听真,哪个若敢伤我徒儿一根汗毛,贫尼对天发誓,必连你五仙岭的蚂蚁臭虫也都杀绝!” 一声喝出,荡起回音滚滚,远远传开,片刻后,便听叶孤鸿嘶哑大叫道:“师父,师父,你千万不要过来,快走,快走!” 听那声音,竟是焦虑异常,与他往日漫不在意的性子竟是大异。 灭劫听他声音,中气显然不足,心中顿时大急,心说我徒弟内力精湛,怎会消耗如此?尤其叫我快走,显然他已置身极险境地,却怕连我也陷入进去。 当即叫道:“孤鸿莫怕,师父来救你也!” 一身轻功,立刻施展到了极处,便似一阵狂风般,顺着小道狂掠。 速度骤提之下,手中火折立刻熄灭,灭劫却顾不得许多,仗着修为高深,把功力贯于双瞳,黑暗中隐隐也能够视物,不至于撞在石壁上。 至于毒物之类,早抛脑后,反正威顺王身上有避毒异宝,有时脚下踩着什么滑滑黏黏的,晓得必是叶孤鸿经过所杀毒物,也顾不得恶心反胃。 倒是威顺王,自火折子灭后,眼前一片漆黑,耳边风声怪啸,便似在黑暗中坐过山车一般,顿时胆战心惊,忍了片刻,便忍不住放声怪叫。 此刻数里之外,满地都是毒物尸体,更有一条遍体斑斓、两三丈长的毒蟒横尸于地。 龙空空四人视若不见,各持火把,只顾守定石壁上一个半人高的洞穴。 听见威顺王的惨叫声船来,龙空空面上流露出诧异神色,低声道:“怎地灭劫尼姑还带了个男人来?叫的杀猪一般,好生刺耳。” 白蛇更是冲着洞口说道:“叶孤鸿,伱师父带个男人来,莫非是你师父的相好?你且出来看一看呀。” 洞中传来叶孤鸿声音,毫无平时尔雅,暴躁道:“放你娘的春秋屁!你的狗师父才有相好!” 白蛇笑道:“我师父的相好就藏在洞里啊,这有什么稀奇……” 话音未落,脑后已不轻不重挨了龙空空一掌:“他骂你师父是狗,你这死丫头还笑得出来?” 玉蟾乘机献上谗言:“教主,白蛇这般不尊重你,罚她来做小小老婆吧,换我和雪蜈做叶大哥的小老婆……” 叶孤鸿在洞中骂道:“扯淡!你休要跟着胡闹,你一顿饭能吃一锅的女人,老子可养不起你!” 玉蟾大是委屈,眼睛眨啊眨,扑簌簌落下泪来,委屈道:“我自己有钱,谁要你养来着……” 雪蜈也被吓到,讶然道:“叶大哥怎么脾气变大了,竟是比我还凶。” 龙空空低声道:“这小子欲火攻心,无处宣泄,脾气怎能不大?哼,若不是本座心软,念着里面有个小妮子,怕他真个迷了心智发疯,索性再让金龙喷一口醉仙雾进山洞,给他再添一把柴火,那时他怕是要爬着出来同我求欢……咦!” 她忽然把机簧一按,蛇杖上暗门开启,那铸金蛇首大口中,两条小金蛇飞快钻出,绕着蛇首盘旋。 龙空空把蛇杖凑近洞口,脸上现出思忖之色:“这般一说,本座忽然想到,以叶孤鸿的内功修为,怕是不至于全迷心智,岂肯伤他小师妹,只会出来向我们求欢……嘻嘻,倒时候他暴烈异常,你们这些丫头肯定受不了,只有待本座先去一去他火气,你们再依次嫁他……” 雪蜈捏着拳头,低声道:“我、我也未必便受不了……” 白蛇跳脚急道:“师父!你何不早出这手段,如今灭劫尼姑要来了,如何肯看着我们嫁她徒弟?” 龙空空冷笑一声,不知哪里摸出一个小小骨哨,呜呜一吹,但见四下里涨潮一般,爬出无数大小毒虫,彼此勾结,仿佛平地起了一道墙壁,拦住当路。 龙空空低声道:“万千毒物铸墙,叶孤鸿闯不过,灭劫尼姑也多半难过。” 白蛇大喜,还没来及说话,便见那些堆成墙壁的毒物毒虫,仿佛发疯一般,飞快乱爬,又如潮水一般四下散去。 四女一时都惊得呆了,龙空空讶然道:“本座这枚鸩骨哨,可驱使天下毒物,如何竟然不灵了?” 要知她追叶孤鸿至此,正是以这鸩骨哨催得满窟毒物出洞,结成道道毒墙拦阻。 叶孤鸿开始还仗着内力掌剑强闯,杀到后来,毒物杀之不尽,身上内力却渐渐耗尽,却巧遇见这个毒蟒巢穴,被叶孤鸿奋余力强杀毒蟒,带着小师妹躲进洞中。 龙空空紧随追至,本要抢攻,半人高的洞穴中,叶孤鸿虽然内力耗尽,但却凭借剑魔玉书的本事,守得风雨不透,双方因此僵持。 只是叶孤鸿短了内力,周身滚滚欲火,却是愈发难以压抑,眼见得喘息粗重、热汗横流,惊惧之余,便把自己背部对着周茳蓠坐定,嘱咐她道:“师兄一旦失控,想要转身,你立刻点我穴道,手法务必要重,万万不能有失!” 至于点了穴道,龙空空来抓他如何应对—— 抵抗至此,已然足够坚强,但是不如意者十常八九,她既要辣手摧花,俺也只好由她摧残罢了。 龙空空这厢正讶异手中哨子为何不灵,便听灭劫冷然道:“那自然是贫尼手中有更了得的宝物!” 说着自侧面小道一步踏出,将威顺王重重掷在地下,厉喝道:“妖女,若要这狗王活命,交出我徒儿来!” 龙空空低头看了看威顺王,哑然失笑:“本座又不认识这厮,他死他活,关我何事?” “教主!”威顺王悲呼:“小王乃是当朝威顺王勃尔只斤.宽彻普化啊!如今苗人有这般声势,全靠本王照拂,我、我此次来五仙岭,特地来向教主求亲,教主看我一片诚心,救我则个!” “求亲?” 龙空空大奇,打量威顺王道:“你要本座做你儿媳妇么?那你儿子如何不来?” 威顺王一愣,尬笑不言。 龙空空看他片刻,猛然省悟,勃然色变:“你是自己想娶本座?老不羞,奢香都看不上的老猪狗,凭你也敢打本座主意?你这厮真正是该死了!” 看着宽彻普化老猪一般面孔,龙空空心中杀念大盛,这若是平日,为了苗人着想,或者龙空空还不肯轻易翻脸,只好虚与委蛇,如今现摆着灭劫这个替罪羊,龙空空哪里忍得? 冷笑道:“峨眉掌门杀你,真正杀得对了!” 说话间左手一甩,一条朱红小蛇蓦然从轻纱下飞出,凌空咬向宽彻普化。 宽彻普化惊叫一声,不料那小蛇在他身前二尺处,忽然受惊一般将身一折,落在地上飞速逃走了。 龙空空一愣,灭劫已然劈手撕裂了宽彻普化衣襟,一颗圆溜溜暗黄珠子,约摸鸽子蛋大小,咕噜噜滚落在地。 龙空空凝目一看,鼻子微微一嗅,失声惊呼道:“通犀地龙丸!世上竟然真有人能炼就此宝!” 灭劫也是看过五仙秘笈的,猛然醒悟,这便是秘笈仅余的几页养毒、喂毒的篇章中,所提的天下避毒至宝通犀地龙丸。 所谓通犀者,通天犀牛也。 《抱朴子》有载:“其脑上之角长且锐,角中有一孔,上下通贯,能出气通天,故曰通天。” 通天犀又名避水犀,其角有避水之能,若要分真假时,只消取一碗水,置犀角于其中,则水分两半,即为真者。 《抱朴子》又载:“得真通天犀角三寸以上,刻以为鱼,而衔之以入水,水常为人开。” 要知犀角此物,善治百毒,此非杜撰,《神农本草经》有云,犀角能“治百毒,蛊疰,邪鬼,瘴气,杀钩吻、鸩羽、蛇毒,除邪,不迷惑,魇寐。” 后来《本草纲目》亦云:“犀角能解一切诸毒。” 寻常犀角,尚且如此,何况通天犀牛角? 地龙者,蚯蚓也。 按《神农本草经》说法,地龙“主蛇瘕,去三虫,伏尸,鬼注,蛊毒,杀长虫”。 《药性论》语其“主蛇伤毒”。还有《本草》等著,都记载了“涂丹毒”、“解射罔毒”、“解蜘蛛毒”等等功效。 只是制作此宝的蚯蚓,须用三尺以上、寿算极久的巨蚓数百,方能凑效。 通天犀传说生于xz、蒙古等地,如今早已绝迹,况且莫说这通天犀稀世难求,便是那数百条三尺蚯蚓,何尝不是可遇不可求了? 五仙教善能用毒,所谓“善水者溺于水”,他既以用毒成名,每年死在毒物口中的教众,亦不知多少。 因此此宝一出,龙空空不由贪心大盛,身形一矮,呼的掠出,便要来抢。 然而这珠子就在灭劫脚下,灭劫岂是肯让人的? 噌的一声,铁剑出鞘,一招“灭魄绝魂”,直刺龙空空脑门。 这一剑灭劫火力全开,快的异乎寻常,比之先前刺杀罗神通那一剑,还要快绝。 白蛇三女齐声惊呼,却见龙空空将身一扭,身体仿佛一条遇山回头的大蛇,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折过腰肢,轻轻巧巧避开这必杀一剑! (本章完) 0282 前尘往事,如醉如梦 龙空空一招“灵蛇归洞”,避开灭劫势在必得一剑,窈窕上身一晃,顺势站起—— 她这一起颇不寻常,若是寻常人做这般动作,当能看出发力过程乃是由下之上,即由腰腿发力,继而腾起。 而龙空空这一起,却是仿佛自脑袋发出力道,带动上身、下身竖起。 简而言之,如蛇似蟒。 随着起势,蛇杖拦腰扫出,手握尾端,硕大蛇头和上面两条凶狠招摇的小金蛇,向灭劫横扫而去。 龙空空这一招倒不求伤敌,只求逼开了灭劫,再伺机夺那通犀地龙丸。 灭劫果然后退一步,龙空空一喜,正要施展一招“倒卷风云”,用长腿勾得那宝丸,却见灭劫左手一探,五指张开,那粒通犀地龙丸便仿佛活转过来般,自行一跳,落入灭劫手中。 龙空空大惊,失声道:“凌空摄物?你这是什么妖法?” 这大妞儿半辈子僻处南疆,却不知世间曾有“擒龙”、“控鹤”这般绝学。 不过灭劫本也不会这两门本事,她这一手摄物功夫,乃是此前在极北雪境养伤时,琢磨白虹掌劲力运用的法门时,忽然无意中想到:这掌力既能外放,如何不能内收? 她一身内力本已高绝,自家用心琢磨了一段时间,便悟出了这门功夫。 “妖法?你这妖女全无见识,此乃我峨眉派摘星手是也!” 灭劫报出叶孤鸿给取的名字,傲然应道。 见龙空空神色震惊,灭劫大是得意,把那通犀地龙丸捏在指尖把玩,只闻得一阵难以描述的古怪幽香,心道也是多亏了这姓龙的,不然我虽也看过五仙秘笈,却不曾留神用心,这至宝若非她叫破,我怕是当面难识。 龙空空见灭劫神情嚣张,顿时气急败坏。 要知五仙教的本事,半在武功半在毒,她心中认定叶孤鸿天生圣体,万毒不侵,故此对付叶孤鸿时,不曾使用毒术。 灭劫虽然比叶孤鸿更厉害,龙空空心中却不大惧她,便是自恃毒术高明带来的底气。 然而此刻通犀地龙丸入得此人之手,什么毒术也再无效,让龙空空安得不急? 一时忍不住迁怒威顺王,厉声道:“你这口肥猪,哪里窃取得我五仙教的秘法,炼出这般重宝?” 威顺王连忙交待:“冤枉啊,不干小王的事!此物乃是小王家中祖传的宝贝,是我祖父忽必烈大帝打破襄阳时,从守城的郭黄二人家中搜得,一直传到小王手中。” 龙空空讶然道:“郭大侠和黄女侠?他们二人又是如何得知本教秘术?” 灭劫却喜道:“你懂什么,郭大侠黄女侠乃是盖世的英豪,凡有志之士,谁不仰慕?有异人馈赠此宝亦属寻常,不过这般说来,从本派创派祖师而论,这东西果然和我峨眉有缘,今日却算物归原主!” 其实灭劫亦不知晓,若真个追溯此宝来历,还要从当年少林小沙弥骗了星宿老怪传承算起。 当初那小沙弥得了五仙经,练成一身厉害功夫,自号五毒真人,横行西域,到得晚年,忽然存了扬名后世的野心,遂把五仙秘笈改写为一部五毒经,算是自家所创的传承。 不久后少林十大武僧发现了他踪迹,联手追杀,连场交战之中,五毒经四下散落,西域不少宗派都因此得了好处。 其中灵驼山庄欧阳氏,有幸得了蟾蜍丹鼎功、蛇魔杖法、以及驱蛇养蛇的法门,其中便有这通犀地龙丸炼法。 凭借几门神功,以及灵驼山庄本身传承,欧阳庄主参加华山论剑,夺得“西毒”之号,乃是天下五绝中响当当的人物。 西毒曾于西域斩杀一头异兽,认出正是通天犀牛,遂花了数年功夫,寻得数百条三尺地龙,炼成这颗能辟百毒的通犀地龙丸,号称普天之下只有一颗。 后来西毒带着侄儿远赴东海桃花岛,求娶东邪之女,为表诚意,便把此宝做了文定。 然而当时的少年黄女侠,内心早已属意少年郭大侠,郭大侠有北丐、周顽童在背后撑腰,加上诸般机缘凑巧,最终在东邪择婿试题中胜出,东邪便将此宝交还西毒。 又隔多年,西毒、北丐华山相逢,连续鏖战四日,拼斗了近万招不分胜败,第五日比拼内力长达五六个时辰,各自落得元气大伤。 二人兀自互相不服,又改文斗,口述招式,让恰逢其会的神雕侠一一演绎,以鉴高低,如此连比数日,终于力尽神竭,却把毕生恩怨化为一笑,相互搂抱而死。 神雕侠安葬了两大宗师,从西毒身上得了这枚宝丸,神雕侠乃西毒义子,便留在身边为念想。 后来神雕侠到得襄阳,见蒙古人屡屡要刺杀郭黄,下毒、暗算手段无穷,他深知郭大侠一身干系天下安危,遂把此宝悄悄放在郭黄房中。. 黄女侠重见此物,虽不知是谁人送来,却晓得对方必是一片好心,因此用心珍藏,也靠此宝破解了几回蒙古人所施奇毒。 然而神雕侠将此宝赠人后,却一度被情花毒折磨的死去活来,以至于又生出无穷故事,这也算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了。 前尘往事,尽已成灰,灭劫、龙空空哪里知道这些武林前辈的恩仇爱恨? 只是见灭劫宣称此宝乃峨眉之物,龙空空心中愈发不忿,怒道:“你便有此宝在手,便当本座奈何不得你么?” 呼呼舞起蛇杖攻来,灭劫自然不惧,仗剑同她大战,交手数合,龙空空瞅准灭劫换气之时,忽然递出蛇杖,灭劫侧身避让,龙空空一声唿哨,两条小金蛇蓦然喷出大团金灿灿的烟雾。 这般手段直是神仙也自难防,灭劫一口吸入,顿时大惊,奋起全力一掌劈出,两条小蛇反应却快,嗖的躲回蛇杖,但那团金雾却被掌风一催,呼啦啦弥漫开来。 要是外面空旷处,这金雾自然散去,偏偏此处乃是万毒窟中一处颇为狭窄的山道,高、宽皆不过丈,那雾气飞快遍布,龙空空连带三位五仙猝不及防,齐齐娇哼一声,尽数中招。 龙空空瞬间只觉手酥脚软,当啷一声,蛇杖脱手坠地,却忘了关上机簧,那两条小金蛇复游出来,大约难忘灭劫方才那一掌的厉害,受惊之余,发疯般乱喷金雾。 可怜众人中招在先,遍体内外一片火热,呼吸自然急促,神智亦有些发昏,反应比之平时慢了许多,连续吸入几口,才察觉出糟糕来。 叶孤鸿藏身蟒洞,探头看见这般景象,顿时大惊,连忙钻出来,飞快脱去衣服,包住旁边巨石,奋力塞入洞口,却是怕那雾气漫入,连累了小师妹。 他这里方把洞口堵好,内力最弱的雪蜈忽然娇吟一声,扑来死死抱住叶孤鸿。 叶孤鸿连忙挣扎,雪蜈却伸出香舌,在他肩上舔了一口,低声道:“叶哥哥,你的汗怎么有点甜?” 叶孤鸿见她面颊似火,体香撩人,自家小腹那股热力陡然大增,艰难咽口唾沫,推开雪蜈,大声道:“大家听我说,这个毒我有法门排出,你们这样——” 只见他摆出一个古怪无比的姿势,口中念道:“气自丹田运起……” 飞快报出一串经脉穴位,却正是那《欲三摩地瑜伽神足通》中,化欲为功的运气法门。 他自少年得了此功,化解金蝉蛊毒后,曾特地寻找派中佛门典籍研究,晓得三摩地乃是三昧之意,即事物要领、真谛。 而欲三摩地者,正是欲望之力,人欲生而恶死,身中奇毒之时,心中别无念想,只有求生之欲,故而能够运转此功。 而若要精进,则需不断寻找厉害毒虫,可谓麻烦至极,叶孤鸿当时有峨眉九阳功这等堂皇正大的选择,所以索性弃之不练,直到此时,才拿出来这套功法救命。 灭劫望见徒弟稀奇古怪的动作,亦想起当年叶孤鸿曾向她请教此功,想起此功“以欲催行、化毒为功”的特点,心中顿时一喜,强压体内如潮欲念,也顾不得羞耻,学着徒弟模样摆出姿势,心中按照行功线路存想,果然体内那热烘烘的火团,忽然分出一线,游走于经脉。 她正行功化解之际,忽然察觉有人摸她小腿,心中顿时一颤,睁眼看去,却是满脸通红、口角流涎的威顺王,不由勃然大怒,跳起身重重一掌,内力所及,威顺王颅骨碎裂,惨死当场。 一掌拍死威顺王,灭劫正要重新运功,忽然眼前一暗,扭头看去,只见白蛇、玉蟾手上火把接连落地,两個女孩儿面颊如火、眼神如醉,呢喃着扑向半身精赤的叶孤鸿。 灭劫不由怒火冲天,厉喝道:“妖女,安敢欺辱我的爱徒!” 大步走去,便要将白蛇等人毙杀当场,然而没走出几步,小腿忽然又遭人抱住,低头看时,却是龙空空蛇一般游来,缠住了她双腿。 龙空空一身轻纱,此时不知去向,周身粉红发烫,一阵阵幽香散发出来,面色亦如桃花一般,咬牙发狠道:“本座这个徒儿天赋绝伦,岂肯任伱打杀。” 灭劫喝道:“那贫尼便先打杀你这罪魁!” 弯腰挥掌打去,龙空空全身却似无骨一般,身体紧绕着灭劫一转,将头自她腰侧伸出,笑道:“武功我便不如你,但这般被我近身,你便是神仙下凡,我亦要你好看!” 灭劫低吼一声,肘子狠狠撞落,龙空空嘻嘻一笑,唰的消失,头探出时,竟在灭劫脸侧。 这女人吐气如兰道:“你这傲气尼姑,天天你峨眉你峨眉,你可知我五仙教金蛇缠丝功,才是天下近身搏击的第一神功!” 灭劫咬牙不语,将头一歪,使头槌斜斜打去,龙空空身形一扭,又从她另一侧探出头来,正待说话,忽见灭迹脸颊肌肤宛若温玉,在黯淡火光映照下,竟似生出微光,心中陡然一荡,忍不住香舌一探,竟是在她脸上舔了一下。 灭劫怒声喝道:“妖女敢尔!” 一身内力磅礴发出,发足反踢,回肘后砸,左手两指狠狠插向龙空空双目。 龙空空惊呼一声,亦把内力运转到极处,一面扭转躲避,一面紧紧缠住灭劫,她双腿夹住灭劫单腿,奋力一搅,二人齐齐倒地。 峨眉派绝技众多,然而却没哪套功夫,是应对两人纠缠在地面的,灭劫也只好手爪肘打头撞,拼命要把对手重创。 可金蛇缠丝功这般肉搏,却正是术业有专攻,一旦缠上对方身体,便有无数化力、卸力技巧可使,但见龙空空如一条泛着粉光的大白蛇,绕着灭劫游走纠缠。 如此斗得数十合,忽然听见玉蟾低呼道:“叶哥哥对不起,我、我忍不得了。” 嘭的一声,最后一只火把落地,片刻后,残火熄灭,洞窟中顿时一片黑暗,只余下挣扎、喝骂、呢喃、痛哼等种种声响。 (本章完) 0283 七手八脚,似仙似癫 次日,烈日当空。 大太阳地儿,呵—— 却见五仙岭下,一挂茂密的藤蔓忽然分开。 叶孤鸿手扶腰子,只穿一条苗裙,踉跄而出。 炽烈阳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 但见得表情微妙、眼神空茫。 那藤蔓之后,是个黑洞洞的入口。 里面传出“哎唷”一声惊呼,片刻后,便见玉蟾双手提着长长裤管,委屈巴巴走出来,哭着脸道:“叶哥哥,你的这个这么长,险些害死了我。” 叶孤鸿眼中茫然褪去,回过头来,看着玉蟾鼓着嘴、眼眶含泪的小模样,不由生出几分怜爱之情。 上前替她轻轻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土,又轻轻揉了揉,嘴里却没好气道:“谁让你抢我裤子穿,没摔坏吧?” 玉蟾委屈道:“那我找不着裙子,总不能什么也不穿啊。” 叶孤鸿苦笑道:“好嘛,原来是你穿我裤子,害得我只能穿你裙子,若被外人看见,一世英名必然丧尽。” 玉蟾摇头:“可是这也不是我的裙子啊。” “这是我的!” 白蛇拿金蛇剑做拐杖,没好气走出来。 眼珠左右滚动,在叶孤鸿和玉蟾身上转了转。. 忽然伸手指狠狠一戳玉蟾脑门:“撒娇撒娇,你一个小小老婆,也敢当着我面撒娇。” 叶孤鸿皱眉道:“你既穿了人家裙子,何必还戳人家?” 白蛇眉毛一挑,尚未说话,便听玉蟾道:“叶哥哥不要凶白蛇,她没穿我的裙子。” 随即凑到叶孤鸿耳边道:“哥哥,我算过的,我其实不是小小老婆……” 白蛇怒道:“当着我面说什么悄悄话!” 叶孤鸿笑道:“她是说那般漆黑地方,你能找到自己裙子,也算了得。” 话音方落,便听雪蜈小心翼翼道:“白蛇穿的裙子是我的!” 说话间夹着腿、扶着洞壁走出,玉蟾连忙扶她道:“呀,你快把裙子还我!” 叶孤鸿板着指头细算:“雪蜈穿了玉蟾的,白蛇穿了雪蜈的,我穿了白蛇的,玉蟾穿了我的……” 一边算一边奋力回忆—— 两条小金蛇,昨日也不知吐出多少醉仙金雾,这醉仙金雾,也无怪取一个“醉”字,便是叶孤鸿这般内力,最后也不由熏熏如醉,脑袋里一片迷茫,如梦似幻,似仙似癫。 他此刻拼命去想,也只依稀记得,自己还没有来及完成化毒功夫,便被人七手八脚按翻。 那么问题也来了,八脚对应四人,现在蛇蜈蟾三女各自没了裙子,这三個肯定逃不脱。 那么还有一个,她又是谁? 五仙教主、师父、小师妹…… 叶孤鸿倒抽一口冷气,心不由渐渐悬起。 正惶然间,便见龙空空提着蛇杖快步走出。 杖上两条金蛇,尾巴兀自缠着金铸蛇头,脑袋却耷拉着不动,却是喷得醉仙雾太多,耗尽元气死了。 龙空空一身轻纱早已重新披上,便似没事人般看了叶孤鸿一眼,冷笑道:“臭小子,便宜伱了,这般无边艳福,皇帝也难及你。” 叶孤鸿向她看去,龙空空面孔顿时发红,嗔道:“吃干抹净了,还看什么!” 叶孤鸿当即长出一口气,悬在半空的心,渐渐放回心窝。 这才敢问道:“我师父呢?” 龙空空面色又是一红,冷笑道:“吃干抹净了,心里还只有师父么?” 随即板起脸道:“我五仙教虽是苗人教派,却也不是随你采摘的野花野草,昨日事出有因,惹祸的乃是本座的金龙,因此本座且不怪你,只是你却不能白占了便宜去,本座限你三月之内,带上媒人、彩礼,来我五仙教提亲,不然……” 她眼神扫过白蛇三女,冷然道:“神枪侠枪法不凡,出手必然有中,你若敢不来,她们谁若大了肚子,去你峨眉寻夫,我看你师父的脸往哪里搁!” 叶孤鸿虽然使得好枪法,却不曾以之闯荡江湖,如今龙空空信口替他起个绰号,显然是讥嘲昨夜他久战不止一事,不由赧然,默默低下头去。 龙空空见他神色,一连冷笑几声,这才喝道:“我们走!快走啊,一帮不要脸的妮子,短短三月功夫也等不得么?” 眼睛一瞪,教主威严散发,白蛇三人恋恋不舍地看着叶孤鸿,各自含羞带怯,挪着小碎步,随着大步流星的龙空空去了。 叶孤鸿呆呆望她四人去远,自家苦笑道:“罢了,终究不曾逃脱五仙教毒手,不过……” 想起黑暗中旖旎温存,又不由心中痒痒,想道:都道苗女多情,果不欺我,我倒依稀记得三个小的,有些不堪征伐,龙教主却是格外风韵非凡,浓情如火,大约也是怕羞,此刻却摆出这般冷冰冰神态。 想了片刻,不见灭劫、周茳蓠出来,心中忽惊:“啊哟,我师父不会被龙空空害了吧?若是那般,纵然有了肌肤之亲,也要成生死之敌!还有小师妹,我糊里糊涂,如何忘了还封她在蟒洞中?” 他昨夜被扑倒之时,余光望见灭劫摆出古怪姿势运功,随即视线便被白蛇挡得死死,耳朵也不知被谁灵舌堵住,后来火光灭去,吸入醉仙雾愈多,也自彻底沉醉,此刻兀自有些迷糊,直到五仙教几人走了,才猛地想起灭劫被害可能。 当下心中一急,便要复入万毒窟去找。 万毒窟的出口,乃是在五仙岭崖下,出口数十丈道路,也和入口阶梯一般,都是以各中驱毒矿石砌成,掩在重重藤蔓之后,难为人见。 叶孤鸿进入几步,便见一道火折微光,随即看见灭劫抱着周茳蓠缓缓走出,神情冷冰冰的。 叶孤鸿大喜,连忙上前迎道:“师父!” 灭劫于洞口站定,眼神复杂的望他一眼,片刻,语气淡淡说道:“你做下这般丑事,还有脸叫我师父?” 叶孤鸿心中一惊,心想罢了,昨天洞中虽黑漆漆不见五指,但是声音却遮挡不住,自己当着师父的面和五仙教妖女亲热,岂不是无耻、无礼之极? 他自拜入灭劫门下,百般受她溺爱,何曾听过这般漠然语气。 惊慌之余,忍不住跪下道:“师父,弟子错了,请师父恕罪。” 白蛇身姿窈窕,她的裙子穿在叶孤鸿身上,本来便紧窄无比,叶孤鸿此刻一跪,刺啦一声,顿时撕裂。 周茳蓠惊呼一声,小脸绯红,连忙转过头不敢去看。 灭劫也是神情微变,移开视线,不动不语,过了良久,才道:“你有什么错?是五仙教这帮妖孽的错,她们使出这般下流手段,说来也怪你不得,倒是师父无能,不能将你护住。” 叶孤鸿闻言红了眼圈,磕头道:“是弟子把持不住,哪里怪得师父。” 灭劫又沉默半晌,长长叹息一声,伸出手揉了揉他脑袋,声音转为柔和:“你尽力了,要不是你提起那门瑜伽功夫,连为师也难抵挡那金蛇的古怪吐息。” 随即拍了拍周茳蓠,肃然道:“我峨眉派如今立足武林,有两块招牌,一是为师,二是你师兄这峨眉玉侠,今番中了五仙教算计,我们两块招牌算是被人拆了,此事若是传出,本门声誉只怕荡然无存……” 周茳蓠年纪虽然不大,却是聪明懂事,立刻道:“弟子知道,这件事情弟子打死也不会对人提及,说来还是弟子无能,要不然师兄也不会被她们捉走。” 她却不曾看到当日灭劫点了叶孤鸿,一直以为是自己的缘故,才导致本派折了这么大一阵。 灭劫想起自己做的蠢事,面色不由发红,摇头道:“总之都不要提起,能忘记就索性忘记。” 周茳蓠庄重点头,心中却不由想起昨天那些旖旎古怪的声音,又想起五仙众女要自己做小小小老婆的事情,不由暗暗叫苦:师父呀师父,恕弟子不孝,有些事只怕一生一世,也难忘却了…… 灭劫哪知徒弟小脑瓜里转的念头,她本是粗疏豪迈的性子,说过也即放下,看向叶孤鸿皱眉道:“你这般模样,给人看了却要笑死。” 叶孤鸿低头看了一眼,老脸一红,飞奔去洞外,摘了许多藤蔓,飞快编了一条腾裙,以蛇皮腰带扎住。 灭劫叹道:“虽然还是不成话,总比穿女人衣服好些。” 正说间,忽听马蹄声响,扭头看去,却是金蛛,一手牵着乖乖,一手拿着个包袱。 灭劫见是此人,神色稍稍和蔼,冲她点了点头。 金蛛恭敬道:“见过师太,见过恩公。这匹马和这些衣服,是教主令我送来,教主还说……让恩公别忘了来提亲。” 灭劫怒道:“她还有脸!” 金蛛见叶孤鸿衣衫不整,也不好意思多耽,将包袱放在地上道:“师太恕罪、恩公恕罪。” 说罢飞快离开。 叶孤鸿提了包袱,去洞里换了一身衣服,走出来时,灭劫盯着他道:“姓龙的说要提亲,却是怎么回事?” 叶孤鸿看了看小师妹,灭劫放下小徒弟,拉起他道:“跟我来。” 二人走到稍远处,叶孤鸿苦着脸,把龙空空说的话大致复述,灭劫冷笑道:“哼,不过是唬人伎俩,难道不会用内力逼出来么?” 又道:“我们偏偏第四个月才来提亲,看她能奈我何!” 说着狠狠一跺脚,面上掠过一丝痛色,叶孤鸿低着头道:“我以为师父定不同意。” 灭劫叹道:“你又不是和尚,也不能一辈子不成亲,不说那白蛇,雪蜈、玉蟾两个,当年来帮手对付明教,我便看出她们对你有情义。手段也是龙空空布下的,若是我们不闻不问,这两个小女子却也可怜。” 自己寻思一回,忽然怒火又起:“不过不论怎样,此事总是五仙教招惹在先,也不能这般便宜了他们。我们且回峨眉,待为师独自想一想。” 叶孤鸿心想你的主意都是我出的,你独自想一想,想的就是点我穴道,虽然我不敢说,但若非如此,事情又何以至此? 他腹诽一番,见灭劫转身缓缓离开,也老老实实跟在身后。 这时乖乖等了半晌,早已不耐烦,见他二人回来,摇晃着大脑袋上来亲热,灭劫心情似是好了些,笑道:“你可知此马来历?” 叶孤鸿自然不知,灭劫便说了一遭,叶孤鸿听说是当初丢在恒山的那匹马,也是大为吃惊,讶然道:“可见世间种种,早有定数,不然千里迢迢,此马如何能和我们重逢?” 灭劫眼神一动,下意识点头道:“原来是早有定数,原来是早有定数。” 叶孤鸿和乖乖亲热了一会,牵着道:“师父,你上马吧,弟子替你牵马。” 灭劫看了看高大的乖乖,摇头道:“罢了,我们师徒慢慢走一走,让你师妹坐在马上。” 叶孤鸿看向周茳蓠,见她满脸好奇期待之色,不由一笑:“小师妹,你看师父多疼你。” 轻轻抱起她放在马上,牵着马,随着灭劫缓缓离去。 如此行得一日,只走出十余里地,所幸此时天暖,灭劫又得了辟毒至宝,蚊虫皆不敢近,三人便在野外露宿一宿。 次日天亮复行,还没走出多远,便听马蹄阵阵,灭劫皱眉道:“莫非是鞑子得知了他们王爷死讯,前来寻仇?” 叶孤鸿侧耳听了片刻,摇头道:“不像!若是鞑子复仇,必然是大队人马,弟子且去探一探。” 说着展开身法掠出,转过山谷,只见数十匹马奔来,为首一个女子本是满脸铁青,见了叶孤鸿跃出,顿时笑逐颜开,大声叫道:“师弟,原来你没事!太好了,师姐这些天日夜担心,只怕你中了那些妖女的算计!” (本章完) 0284 重逢再别,两路分行 五仙岭雄踞群山深处,一路山道崎岖蜿蜒,马匹只能小跑,没法狂奔。 金明珺数年不见师弟,思念入骨,又听张去病说师弟遭五仙教捉去,愈发心急如焚。 这几日来,她是满腔邪火,见谁咬谁,其他师姐妹都不敢同她说话。 此刻见叶孤鸿平平安安模样,大喜忘形,却嫌马走得慢,飞身下马,施展轻功疾驰而来,张开双手便要拥抱。 张去病见了师父无事,亦是喜不自胜,紧随着金明珺下马,两条腿旋风般起落,也向师父扑来。 金明珺轻功毕竟要高于张去病这个师侄,眼瞧香喷喷的师弟就要入怀,忽然一道浩瀚掌风,其速绝伦,自叶孤鸿身后一绕,轰的一声,震得金明珺双眼发直、倒飞出数丈远近。 张去病吓得一个急停,瞪大了眼睛,不敢再向前半步。 叶孤鸿也大吃了一惊,连忙要上前探看时,却见金明珺一个鲤鱼打挺,利落跳起,表情又是意外、又是茫然。 便见灭劫牵着乖乖,慢慢自后走出,先对张去病道:“徒孙不必害怕,你可以抱你师父。” 随即厉声冲着金明珺喝道:“你们虽是同门,毕竟男女有别,以前年少也便罢了,如今大男大女,还要搂搂抱抱,简直成何体统!” 金明珺多年不见师父,不料见面便是连打带骂,还当着小师妹、师侄的面儿,一时又觉害怕、又觉丢脸,心中委屈之深,直如海水一般,嘴唇抖了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叶孤鸿此刻却顾不得安慰师姐,一面拍了拍扑入怀中的张去病,一面讶然看向灭劫,语气震惊:“师父,你、你的功力怎地进步了这么多?” 灭劫方才那一道掌风,距离既远、速度又快,且中途还特意绕过了叶孤鸿,倍显灵动迅猛。 然而这般可怕掌力打在金明珺身上,竟只是将她击退,周身毫发无伤,其力道把控之精妙,实已到了难以想象之境界。 至于其余峨嵋弟子,数年不曾见得灭劫,只看出自家掌门人功力大进,却难察觉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玄机。 灭劫沉默片刻,展颜笑道:“……大约是那瑜伽神足功夫的玄妙,呵呵,却不枉你我当年去雁门崖下一行。” 这时一众徒子徒孙纷纷下马,奔上前来,大礼拜见。 灭劫把脸一沉,眼神如剑,一一扫过众人。 徒弟么方才见她打骂金明珺,早已暗自惊惧,此刻同她冰冷视线一对,顿时把头埋得更低。 灭劫眯起眼来,厉声斥道:“一帮没用的东西,这么多人,竟被一个区区五仙使,就将茳蓠掠走,莫非为师和孤鸿不在,我峨嵋便成了任人欺凌的土鸡瓦犬不成?” 峨眉派为了救周茳蓠,已是打定主意要和五仙教大战一场,因此几乎倾巢出动,只留了江北八怪之七,带着一群外门弟子看守山门,其余出家、俗家两系内门弟子,尽数都随行出征。 为首两個大师姐,净玄和苏清梦,听师父言语极重,身形一颤,面色惨白,同时落下泪来,叩首道:“弟子无能,还请师父责罚。” 唐珙亦满面惭愧,下拜道:“掌门,是唐某无用,中了妖女调虎离山计。” 这时一匹马踢踏踢踏走近来,马背之上,周老头儿如一只大马猴般蹲踞。 他皱着眉毛吹着胡子,大叫道:“小尼姑,你说你和我孤鸿兄弟不在,峨眉派便是土鸡瓦犬,岂不是说我姓周的无用?哼,我瞧此言大大不妥!况且五仙教来闯山的也不止一个小娘们儿,还有个挺厉害的大娘们儿呢。哼,伱既然说我没用,那我现在就去捉了那玩蛇的大娘们儿和小娘们儿来,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灭劫教训徒弟,倒是不曾留意那般话语,刮了周智兴的面子。 所幸周智兴心思单纯,也不以为意,一心只要找补回来便好。 灭劫连忙摇头道:“周供奉,此事如今另有转机,倒是不必找她们麻烦了。” 周智兴却不依不饶,一个筋斗翻下马背,走到灭劫身前道:“如何不找?那小娘们儿要捉我孤鸿兄弟做老公,我峨眉派输人不输阵,你看我这就去捉了她来,给叶孤鸿做老婆。” 说着眼珠一转,看着高大异常的乖乖,眼中顿时冒出精光,嬉皮笑脸道:“不过这山高路远,我走不动,你须把这匹大马借给我骑骑。” 灭劫苦笑道:“供奉,着实是不用找她麻烦,此事变故不少,贫尼一时也说不清楚,简而言之,五仙教三个使者,如今已同孤鸿定亲,数月内便要来正式迎娶,事已至此,此前种种只好既往不咎,以后她们却不能算本派敌人。” 话音未落,峨眉群女都吃一惊,纷纷鼓噪起来:“师父,怎能如此?”“师父,我们自家的师弟,如何让外教妖女占了便宜。”“就是,师父,五仙教何德何能?” 周智兴是喜欢混闹的,眼见群雌粥粥,顿时大喜,高叫道:“呔,你们都听我说,我孤鸿兄弟乃是当今武林,除了张真人和本供奉之外,第三奢遮的男子汉!堂堂天下第三男子,只娶他几个区区小使者,岂不委屈了我兄弟?不答应!我这做哥哥的第一个不答应!除非连他们教主也要做我兄弟老婆,方才罢休。哼,我这就去捉那教主来!” 灭劫板下脸道:“这也不必你老费心了,那位龙教主自己,也是一心也要嫁给孤鸿做个正室。” 话音未落,便听嘭的一声,金明珺仰面晕倒。 周围众弟子一声惊呼,纷纷过去施救,灭劫喝住众人,亲自上前,一指点在金明珺肋下,内力所及,金明珺郁结之气顿时冲开,“哎唷”一声,醒了过来,大哭道:“师父,弟子命苦!” 周老头连忙道:“小金子你不必哭!就算五仙教主做了你师弟的大老婆,三个使者小妞做了小老婆、小小老婆、小小小老婆,但是小小小小老婆之位必是你的,本供奉替你做媒。” 金明珺听了哭声一止,随即想起自己自十五岁便看上了这位师弟,苦苦守他十二年,如今竟只能做个小小小小老婆,哪里肯甘心? 便连师父也不怕了,横下心来抱着灭劫的腿大放悲声。 乖乖背上,周茳蓠小脸一苦,暗叹了一口气,心道哎唷,我却忘了还有师姐,将来轮到我时,前面到底要加多少个小字? 灭劫低头看着金明珺,这个徒弟虽不讨她欢喜,但毕竟也是十几年的师徒之情,现在看她哭得满脸鼻涕眼泪,也自有心不忍,便决定不打骂她,好好宽慰一番。 当下伸手,在金明珺脑后胡乱摸了两把,和颜悦色道:“痴儿,你要知世间种种,其实都早有定数,有时却非人力能够企及,譬如你入为师门下,为师都是一般的传授武艺,从不对谁个藏私,为何你的武艺便不及你季师妹、魏师妹、赵师妹、房师妹?更不要说诸净女尼。” 她本想安慰金明珺几句,但安慰了几句,越说眉头皱的越紧,声音也越来越大:“为何别人勤快,偏你懒惰?为何别人聪明,偏你笨蛋?为师以前因此不大喜你,现在才大彻大悟,原来这都是定数,你自己也未必想这般懒笨,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扈小羊在人后听得眨巴眨巴眼,心道上月比武我赢了金师姐,这事儿暂时还是不要告诉师父吧? 金明珺越听身体越冷,仰起脸呆呆看向师父,心道我真傻,真的。 我如何要抱着这个女人哭诉?她在叶师弟面前三十六度的嘴巴,在我面前从不超过零度,我为什么总是不长教训? 叶孤鸿也不由同情起师姐,上前扶她起身,怀里摸出手帕递去。 温言道:“师姐别哭了,擦擦眼泪,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久别重逢,本是喜事,如今小师妹也救回来了,五仙教众人也吃了师父教训,现在几乎人人带伤,算是知道了我峨眉派的厉害,说起来这更是双喜临门。” 金明珺心里一暖,结果手帕擦泪,擦了两把,正要顺手擤个鼻涕,忽然见那手帕上似乎有字。 连忙展开一看,只见一行娟秀小楷,写的是—— 五仙使者,同终同始。 妾虽年幼,长成有时。 落款乃是:兰蛛。 金明珺手一抖,手帕翩翩落地,转身指着五仙岭方向,悲愤道:“妖女们欺人太甚!” 叶孤鸿也是一惊,没想到金蛛看来老老实实的一个人,居然还帮着女儿暗递情书。 连忙收起,温言安抚了金明珺,又和眼泪婆娑的魏锦宜说话。 灭劫喝道:“只顾说什么闲话?这里乃是苗彝两家战场,难道是什么久留之地了?走走,都随我回山。” 众人听了,各自上马,踏上归途。 如此数日,到得江边,却见江畔苗军大营已然不在,正要渡江,叶孤鸿忽然喊住众人,唤来张去病道:“为师有一桩大事,要你去办,你可愿意?” 张去病神情一振,大声道:“上刀山下火海,师父指哪儿我打哪儿!” “好!” 叶孤鸿夸赞一声,让张去病拿来自己原先的包裹,解开取出了两块玄铁片。 指着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这六句话,流传了数十年,你义父得了屠龙刀十载,朝思暮想,便是寻出其中号令天下的大秘密,今日师父便将这秘密告诉你……” 他说话前看了一眼灭劫,见灭劫笑眯眯毫无阻止之意,遂当着众人,将这刀剑来历、其中秘辛一一说出。 待他说罢,灭劫立刻接口,细细了冰火岛一战,三大法王联手设伏,叶孤鸿如何凭借玄铁指环力破刀剑神兵,取出这双铁片。 灭劫说完,一众峨嵋弟子这才诧异发现,本派掌门铁环竟然已是戴在了叶孤鸿手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都写着:果然是传给了他! 叶孤鸿道:“我和师父在元大都大闹一场,鞑子心中,必视我峨眉为眼中钉,只是本派地理遥远,它纵要对付我一时也难。但这九州天下,本是我汉家所有,如今腥膻遍地,凡有志之士,谁不痛心?因此我和师父议定,莫待它来对付我,我们先自起兵,夺了蜀地为基业,然后联络天下豪杰,给鞑子王朝来一个烽火遍地,待杀得它亡国灭种,我们汉家子弟,方好再造河山!” 一席话说出,峨眉派虽多是女子,亦都不由热血沸腾,纷纷振臂叫好。 金明珺和魏锦宜对视一眼,干涸的眼神立刻平添神采。 心中都是暗想道:罢了罢了,不料师父师弟心中,竟要做这般改天换地大事,此事一成,我师弟岂不是要做皇帝?本来小小小小老婆好生丢人,但他做了皇帝,一个贵妃之位,难道不肯给疼他爱他多年的师姐们么? 一时之间,原本各怀鬼胎的师姐妹,竟然芥蒂尽去,眼神碰处,盟约缔成—— 将来在宫里大家怕是难免争风吃醋,你我姐妹同心,定要彼此照应才能立于不败呀! 周茳蓠人小鬼大,见了两个师姐的眼神戏,立刻猜出二人心思。 心道这般说来,我也要努力才是,嗯,两个师姐也好,白蛇那几个坏女人也好,毕竟年长,等我师兄做了皇帝,她们都是老女人了,只有那个兰蛛年纪跟我相仿,性子也是直爽的,找个机会,我倒该和她结下交情,将来共进共退,也好有个照应…… 叶孤鸿哪知自己一番慷慨陈词,惹出众女诸多心思? 他见爱徒张去病激动的满脸通红,欢呼雀跃,心中甚是满意,摸着他脑袋道:“为师回山,要和重八等人操办这件大事,却是无暇分身他顾了,桃花岛所藏兵法、秘笈,都是本派至关重要的重宝,对于壮大本派实力大有干系,你年纪虽小,为师却知你是响当当一条男子汉,况且寻得此宝,也算你义父半生心愿,徒儿,可愿替为师走一遭?” 呼!呼! 张去病鼻孔中牛一般喷出两道粗气,把小胸脯拍得砰砰响:“师父放心,徒儿此行,定不让师父失望!” 叶孤鸿鼓励地拍了拍他肩膀,转向唐珙,抱拳道:“唐兄……” 唐珙正色道:“孤鸿,你不必担心,我保着去病走这一遭。” 话音未落,周老头急不可待叫道:“我也去,我也去!我爸爸曾在那岛上住了十五年,我也最最喜欢桃花,你们谁若不让我去,我就把胡子都拔精光!” (本章完) 0285 地杰人灵,常徐之争 虽不知周老头拔光自己胡子,和别个有何干系,叶孤鸿还是帮他保住了胡须。 “大哥若肯去时,却是万无一失,大哥,我这徒弟,乃是你的侄儿,你务必好好护住了他。” 周老头大喜,拍着胸脯打包票道:“便是再有坏人放蛇来咬我,我逃时也定抱着她。” 说罢看向唐珙道:“若到那时,你让阿花护着你,毕竟我武艺虽高,却抱不得两人。” 唐珙苦笑道:“供奉放心,唐某省得。” 说话间,苏清梦怀中忽然钻出个猫头,大声道:“喵尼玛呜!”随即爬到苏清梦肩膀上,怒视周老头。 乖乖本来四下乱看的葡萄眼,视线忽然一凝,修长马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忽然提起前蹄咔咔踏地,插口道:“希尼玛律律!” 阿花扭头看来,微微张口看着这匹格外高壮的大马,再也转眼不开。 乖乖则显得兴奋异常,探过脑袋,便在阿花背后舔了一口。 阿花一抖,随即露出舒适身形,眯起眼发出呼噜呼噜的吼音,乖乖见它喜欢,长舌哗哗一阵舔,舔得阿花如水里捞出一番。 灭劫讶然道:“我便知这马跟了坏人学坏了,竟是拿只公猫做母马看待!罢了,茳蓠,我们休要骑这匹马,让你师兄骑着吧。” 周茳蓠扭身笑道:“师父,这正见出我峨嵋地杰人灵,不惟师兄师姐们英才汇聚,便连猫啊马啊,也都是深通人性的仙种。它们都是人间通灵异兽,虽非同类,自也相亲。” 灭劫听了大喜,赞道:“小鬼头,你比你师兄还会说话哩!不过这话倒不错,我峨眉派本是福地,不然天下名山大川无数,创派祖师何以偏偏择址于此?” 周茳蓠羞涩道:“徒儿哪里比得了师兄,师兄是要救国救民的盖世英雄,茳蓠只是个没甚么本事的笨丫头罢了。” 灭劫听她此言,只当是她被白蛇擒了一遭,生出颓唐心思,当下温和宽慰道:“好徒儿,你的天资纵然比不得伱师兄,也不逊色为师当年,好孩子,你还小呢,待回去为师再教你几手厉害功夫,你好好练上几年,别个不说,似那五仙教小白蛇,必不能在你面前专美。” 周茳蓠心念一转,心想我这两個师姐,一个粗鲁一个懦弱,五仙教三个使者,雪蜈看着凶其实老实,玉蟾更是憨呆,唯有白蛇满肚子心思,乃我以后大敌,我虽自忖智慧上不输给她,武艺不如,终也不济,倒是真个要好好同师父请教。 当下欢天喜地,抱住灭劫撒娇道:“师父,你对我真好!” 灭劫笑道:“傻孩子,师父对你们每个徒儿,都是一般的好。” 金明珺撇撇嘴,心想这尼姑谎话说的怕是自己都当真,然而老子信你个鬼。 灭劫眼角余光看见,皱眉道:“明珺,你在那里又弄什么怪样?闲着没事你就去江边,问问那些泊着的船都要往哪里去,哼,没有一点眼力劲!” 金明珺只觉一股怒气顿时直冲天灵,心道你好胆啊,区区一个掌门人,竟敢和本贵妃这么说话?低头道:“是,师父。” 拉着魏锦宜,乖乖去租船了。 灭劫视线扫过众人,正色道:“去桃花岛一事,按理来说,周供奉本事高强,唐珙见多识广,便是去病这孩子,也自经历过风浪,理当无甚大碍,只是你们三个男子汉却怕太过粗心,索性清梦也随行走一遭吧。” 唐珙、苏清梦自成亲后,感情甚笃,见是不必分离,自然双双大喜。 叶孤鸿倒是暗自愣了愣,心想苏师姐又有什么细心了?这分明是师父细心,看出了他小夫妻的心思,可是我这师父,何时竟有这份细心了? 当下张去病一行四人,找了艘顺水的船儿,告别众人离去。 余下众人,因马匹众多,渡过长江自陆路归返峨眉,一路晓行夜宿,不必多提。 这一日,众人渡过青衣江,复行数十里,只听得杀声震天,灭劫一惊,大声道:“谁敢在我峨眉山下这般大闹?” 说罢双腿一夹,乖乖乖乖蹿出,后面一众弟子应声而动,纷纷加快马速。 乖乖一马当先,不多时奔到峨眉河畔,但见千余汉子,或持长枪,或持刀盾,列成两个阵势,相互攻杀。 战阵之中,还有几匹矮小川马来回奔腾,其中一匹马上正是常遇春。 这厮年纪和叶孤鸿差不多,但是几年不见,居然养出一部钢针般虬髯,生得亦愈发高大,屁股坐在马背,鞋子却在地面踢灰。 只见他手中舞转一条白蜡大杆,横敲竖打,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常遇春哈哈大笑,口中不住叫道:“没意思没意思,老子玩得没趣的紧,你们这些王八蛋,还要多下力气苦练啊,不然这般土鸡瓦犬,如何打得过鞑子?老子告诉你们,我们峨眉派乃是武林中数一数二大派,谁将来丢了我峨眉派的脸面,老子的军法那是无情的很呐!” 灭劫本来见他开口老子闭口老子,眉毛不由竖起,及听得“数一数二大派”,却又为之一喜,心想罢了,这几个弟子入门虽晚,对本派却是怀了忠义之心的,况且他们都是我家孤鸿以后帐前悍将,悍将带兵,斯文如何能成? 忍不住喝道:“说得好!遇春,为师倒不料你还有练兵之才!” 常遇春几人扭头,顿时大喜:“师父!师兄!还有诸位师姐,你们回来了么!” 花云更是道:“师父师兄一回,那捞什子五仙教,一定被打得稀巴烂了。” 几人欢天喜地,纵马正要奔来,忽听一人大喝道:“战阵之中,你等战将竟敢擅离职守,都是死罪!” 常遇春几人猛然勒马,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玉面少年,满脸怒气望着他们。 常遇春不屑道:“徐达,你又装大尾巴鹰!这算什么战阵?” 徐达大声道:“操练即是战阵,若当儿戏,还操个什么鸟练!” 常遇春这时也不过十九、二十岁,正值气盛,当着师父尤其是一众师姐,哪里挂得住脸面,大喝道:“徐达!老子当你是小弟弟,平时多让着你,真当老子没脾气么!” 这时朱重八打马奔出,喝道:“常遇春,你发什么鸟威风!徐达哪句话说的错了?要把操练当作战阵看待,此乃刘基先生再三叮嘱,我们平时对麾下弟兄也是这般要求,怎地到了你我,便能另当别论不成?” 常遇春被朱重八斥责,自知理亏,却不甘认错,大叫道:“朱师兄你不必多说,徐达这小子,自练兵以来,常常同我作对,今日我若不教训他,他真当姓常的乃是泥捏的。” 叶孤鸿神色一肃,策马奔出,大喝道:“都住口!师父外出数载,今方归来,你们便要当着她的面火并么?” 朱重八等人齐齐抱拳道:“师弟不敢。” 叶孤鸿又看向常遇春,温言道:“常师弟,我知你是直肠直肚好汉,你这等人爱憎分明,师兄我是极为佩服的,但是我等既然举兵,那么军中最重的两个字,便是规矩,师父师兄虽然尽知你心意,但以军中规矩而论,今日之事,你做的可对?” 常遇春面色一红,摇头道:“是我不对。” 叶孤鸿招手唤过徐达,低声道:“徐师弟,单凭你方才呵斥遇春,为兄便可断言,你有帅才!但是自家师兄弟偶尔犯错,若能柔劝,何必刚斥?你当众撕了遇春面皮,让他如何有威严带兵?因此我说,此事你做的很对,但是方法还需商榷,你觉得呢?” 徐达沉吟片刻,点头道:“师兄说的极对,我本该回头私下里再说此事,不该当着底下兄弟们大闹,大伙儿都下不得台。” 说着主动向常遇春抱拳道:“哥哥,却是小弟一时心急,口不择言,哥哥勿怪。” 常遇春见状,也自气消,回礼道:“言重了,将来万里疆场,尚要和你同生共死,些许小事又算个屁。” 叶孤鸿仰天大笑,跳下马拉住二人手道:“这方是兄弟相处之道!” 又看向神色复杂的朱重八,爽朗笑道:“朱师弟,刘基先生已来了峨眉么?” 朱重八连忙下马,上前笑道:“是啊师兄,他两年前便到了。” 说着大拇指一翘,凑上前低声道:“此人治民治军,天文地理,竟是无所不通,实在是盖世奇才,如今能得他效力,师兄大业可期!” 叶孤鸿笑一笑,搂住他肩膀,认真道:“不是师兄大事可期,是我们弟兄大业可期!” 叶孤鸿自闯皇宫夺回软猬甲,峨眉玉侠的名声如今已然传遍南北,江湖上声望着实极高。 得他这般亲热一搂,便是傲骨铿锵的朱重八,也不由骨头一轻,只觉这位师兄豪迈慷慨,着实令人心折。 灭劫见徒弟三言两语,这几个头角峥嵘的记名弟子便这般膺服,也不由大悦,心中暗道:贫尼说什么来着?哼哼,吾家孤鸿,实有大帝之资! (本章完) 0286 次徒入门,鬼国掘金 及至峨眉县,满县父老得知峨眉掌门归来,争先恐后来迎。 许多年少的闺女乃至媳妇,都忙不迭换了过年穿的新衣,用红纸染唇擦脸,要看峨眉玉侠如今长大后是何模样。 灭劫的嫂子如今也搬来此县落户,得知妹子归来,连忙换了一身白衣,让方文、方武也都换了孝服,母子三人,捧着“金瓜锤”方太平的灵牌,一路迎接了来。 县民们见状,纷纷都让开了路。 灭劫远远一眼看见,跳下马快步上前,当街跪倒在灵牌前。 高声道:“兄长,妹子这番离山,北行一万数千里,蒙你在天之灵庇佑,果然寻到那恶贼谢谦,妹子和徒儿孤鸿,斩其于冰火岛上,算是报了你的血海深仇。” 当下叶孤鸿随着刘基回家,二人一路闲谈,得知如今居所,乃是唐珙出面置办。 说话间递给富氏,富氏这才红了脸接了,冲着叶孤鸿一福身,口称谢谢叔叔。 叶孤鸿接过刘琏,只觉入手颇沉,微微一掂,又定睛细看片刻,笑道:“刘兄,嫂嫂,令郎骨架粗壮,眼神灵秀十足,倒是天生的良材美玉,将来不论学文学武,都必有所成就。” 如此等了一年,见二人久久不归,刘基便决定先行做起事来。 方夫人闻言,热泪流淌,仰天叫道:“太平,你可听见了么?你的大仇,咱妹子已替你报了,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啊。” 当下单手抱了孩子,左手在怀里摸出几瓶丹药道:“来得匆忙,不曾置办像样礼物,这是本派九花玉露丸,嫂嫂隔几日服一颗,数月便能养好元气。” 叶孤鸿沉思片刻,摇头道:“如今既没打响名气,又是在这本乡本土,募捐多少有逼迫嫌疑,至于遇春那条计,非为不可,只是我闻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峨眉将来起兵,还指望绿林群雄纷纷响应、共襄盛举,如今直接攻山灭寨,却是有些霸道了。” 然而峨眉派本来也不是什么阔佬,这千人队伍,虽然不发他粮饷,但是打造兵刃、置办衣服,以及操练日的伙食,迅速耗光了峨眉派不多的余财,及至如今,已是油尽灯枯。 叶孤鸿微笑道:“那却未必,天上会不会掉银子我不知道,地里却是能够长金子的。” 富氏去后,刘基望向叶孤鸿,叹息道:“贤弟杀敌的宝剑赠了给琏儿,这份礼物实在太厚。” 叶孤鸿笑道:“刘兄有所不知,武功练到愚弟份上,外物帮助已然不大。再说‘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回头找高手匠人,重心铸好此剑,正合我用。” 二人说话间,携手出了刘府,即日进得峨眉,及至第二日中午,邀了灭劫,连朱重八等一干人,大伙儿都在厅中坐定,刘基率先站起身来,细细解说这两年所做之事。 他心中想起前世看过的一则消息,便是后世八九十年代时,自贵州发现了大量金矿,主要集中于古代夜郎国所在的地区。 灭劫翻个白眼,没好气道:“孤鸿,不要逗你师弟们,你说的金子究竟在哪里?” 若是灭劫师徒再不归来,刘基便要抉择,到底是要听常遇春建议,领兵去打各路土匪的山寨,抢夺财物、粮食,还是按徐达说的,向县中大户募捐。 叶孤鸿摆手道:“且不急、且不急,先生宝眷,如今可是安置在这县中?小弟当前往拜见嫂嫂,然后你我再上山议事不迟。” 叶孤鸿道:“刘兄不必担忧,本派这灵丹,颇有几分效验,这几瓶服完,管保嫂子身体犹胜当初,你们加一加紧,再给我徒儿生几个弟弟。” 那人正是刘基,亦抱拳笑道:“贤弟,伱这峨眉玉侠四字,如今播传于天下,吾在蜀山亦有听闻,中原之地,只怕更是沸腾!贤弟有了这番名声,要成大事怕是更加容易,走走,刘某随你上山细谈。” 刘基大喜道:“若果然如此,正是天佑峨眉!只是彝人所部,皆是百战之师,却非我们这支隔三岔五操练一回的兵马能敌过的。” 叶孤鸿冲那孩子挤挤眼睛,刘琏咯咯一声,大笑起来,伸手向叶孤鸿探来。 这种事情,灭劫一向没有主意,于是理所当然看向叶孤鸿。 叶孤鸿点一点头,笑道:“不过便是无这兵书,刘兄的兵也练得不差啊。” 富氏惊奇道:“怪哉,可见叶家叔叔和咱们家有缘,琏儿平素不见同人亲近,今日竟是要叔叔抱他。” 灭劫见叶孤鸿这番做派,心中喜道:我从不曾教过他礼贤下士,他竟似生而知之,这岂不正是明主之资? 当下接口道:“不错,孤鸿,刘先生乃世间奇才,他的家务事,你要多多上心,勿使他有后顾之忧,若有什么不足的,只顾告诉为师,为师让人去办。” 刘基惊道:“倚天剑竟然折了么?” 朱重八点头道:“师兄说的极是,小弟也是这般考虑,若是把那些山寨逼去了鞑子一头,反而不美。” 富氏当下抱了刘琏,正要入内,叶孤鸿忽然道:“嫂子且慢。” 说着解下腰间蛇皮腰带,连内中蛇骨剑一并递出,笑道:“我此前去鞑子皇宫,夺回了师门至宝软猬甲,赐予了长徒张去病,做师父的一碗水要端平,这一口剑,乃是前朝剑魔所遗,被异蛇吞下,蛇骨神剑,融为一体,也算天地间一桩异物,且赠予我这次徒做個见面礼儿。呵呵,嫂子,小孩子眼睛最是干净,因此容易招邪惹祟,嫂子只将此剑挂在我徒儿卧房墙壁上,管保百邪不侵。” 及入家门,刘基唤来妻子富氏同叶孤鸿相见,叶孤鸿拜倒在地,口称小弟孤鸿,见过嫂嫂。 走近一看,青砖宅邸,池塘花园,虽不甚大,却是极为雅致,刘基也说住的满意。 刘基望着叶孤鸿笑道:“到底是医武不分家,你嫂子自诞下琏儿后,内里一直虚弱。我今年三十九岁,琏儿他娘也过了三十,这个年龄才得一子,也算是老蚌怀珠了,只是苦了你嫂子。” 满县乡党听见,都笑道:“掌门师太放心,刘先生乃是峨眉的贵宾,他在县里安家落户,满县的人哪个不敬?” 刘基知她小家碧玉,容易害羞,挥手道:“你抱孩子去吧,我和我贤弟说话。” 富氏听他说起此剑来历,又是剑魔又是异蛇,心里不由怕怕的,有些不大敢接。 叶孤鸿大笑道:“佛门若无这般本事,佛像身子如何都是金灿灿的?” 正叹息摇头,忽望见人群中一人微笑屹立,顿时哈的一笑,快步走去,一揖到地,大笑道:“刘兄,真乃信人也!” 原来他当初在汉阳,辞别了灭劫、叶孤鸿,便回家搬了老小,数千里迢迢来到峨眉,拿出灭劫书信,安顿在峨眉县中,只等师徒二人归来。 刘基正色道:“说到练兵之事,一言难尽,我们不妨这就上山——毕竟令师还是掌门,此事当让她老人家也知晓,才合礼数。” 叶孤鸿起身来,只见她怀中抱着一个一岁大的孩儿,虎头虎脑,两只眼滴溜溜看叶孤鸿,却是刘基至峨眉后,所生长子刘琏。 刘基听了哈哈大笑,富氏却是脸儿愈红。 常遇春焦躁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天上须不会掉银子,地里也不能长金子。” 及听到最后,眼前顿时一亮,连忙一把接过,欢喜道:“不瞒叔叔说,琏儿这孩子万事都好,就是夜间每每受惊,啼哭不止,妾身这两日还想着要上山去贵派求些香灰呢,如今有了叔叔的宝剑,定然无忧。” 不然他和谢谦父子情深,此情此景,岂不尴尬? 叶孤鸿笑道:“峨眉大兴在即,好弟子谁还嫌多?” 刘基顿时大笑,见老婆还不好意思去接,自家伸手拿过,笑道:“孤鸿不仅是我贤弟,亦是我的知己,将来大举,我要做他谋主,他再做了琏儿师父,那真正同一家人无二,不拘给你什么好东西,但收着无妨。” 方文、方武想起亡父,都不由仰起脸来大哭,方夫人喝道:“傻愣着什么,还不快谢过你们姑姑替你父亲报仇!” 常遇春讶然道:“咱们师父可是尼姑!若是道姑,说不定有点石成金的本事,我却没听过佛门也会这般本事。” 二人慌慌张张便来拜灭劫,灭劫一笑,双掌虚托,两道柔和掌风递出,方文、方武“哎唷”一声,身不由主站起,擦了擦眼泪,茫然教道:“亲娘耶,了不得也,咱姑姑修成神仙了。” 一句话说的常遇春哑口无言,随即咧口大笑道:“师父,你有这般神奇法术,那我们峨眉再也不缺钱花了。” 叶孤鸿果断道:“好,那么这便上山,不过刘兄,小弟奉劝一句,那老人家三字,出了此门,你便牢牢放在肚子里,千万莫说给我师父听见。” 然而说来也怪,富氏自得叶孤鸿此剑,拿去挂在壁上,果然刘琏再无夜惊之事,且连蚊子苍蝇,蟑螂老鼠,闻见那蛇皮味道,也都远远避开。 他早料到回山会有这幕情形,因此派遣张去病去桃花岛,也有让他避开此事的意思。 叶孤鸿讶然失笑,心想凭我师父念经的本事,本派香灰只怕不比蚊香灰好用到哪里。 刘基心中一喜,连忙道:“若是如此,这孩子可有做贤弟弟子之缘?” 叶孤鸿便沾着茶水,画出个建议地图,指着后世贵阳位置道:“此地乃是顺元城,坐镇此地的乃是彝人建立的罗施鬼国,在其西南二百余里处,有大大小小不少金矿,那地方便是以前的夜郎国,现在也是鬼国疆域,只要能将之拿下,至少短时间内,军费便不再是燃眉之急。” 于是带着朱重八等,借着彝苗之乱、需要建立民团自保为名,开始招兵买马,建了一支千人上下的队伍,其中大都是峨眉县及附近村舍的子弟,从此三日一操,农闲加倍,农忙减半。 富氏连忙道:“叔叔万不可多礼,快快请起,请恕妾身怀抱孩儿,不能相扶。” 叶孤鸿站在灭劫身后,也自感慨。 叶孤鸿遂把屠龙、倚天来历,冰火岛上遭遇,同他细说一遍,刘基听罢喜道:“这般说来,折得不冤!若得武穆兵书,胜似十口倚天剑!” 叶孤鸿却是胸有成竹,摸了摸自家俊脸,得意笑道:“五仙教要我做女婿,还要本派出彩礼,我师父已然允了他们。但是彩礼既出,难道她不要陪些嫁妆?五仙岭乃是苗人圣地,我这女婿也不多要,要个两万苗兵,应该不算过分吧?” 灭劫闻言,蓦然立起,瞪着眼道:“两万苗兵济什么事!没有五万精锐苗兵,休想嫁入我峨眉派!” (本章完) 0287 宝鼎为聘,魔兵为凭(上) 军费既有着落,灭劫便接了刘基话柄,说道:“贫尼现下听得明白了,若要养军,便要钱财,若要钱财,便要抢了彝人地盘,若要抢他地盘,便要苗人兵马来效力,因此首当其冲之事,便是孤鸿娶亲。” 说到这里,灭劫有些不快起来,气呼呼道:“哼,说来这五仙教也是可恶的,竟敢来我峨眉掠人,如今还要嫁给我最出色的弟子,什么好事都被他占了,若不是贫尼替孤鸿名声着想,定要荡平了她五仙岭不可。” 朱重八笑嘻嘻献计道:“师父勿忧,正所谓娶来的老婆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那五仙教众女便是绝代天骄,一旦嫁了师兄,也只是师父的徒媳,那还不是师父手心的把件,任师父揉圆搓扁?” 灭劫听到“揉圆搓扁”四字,面孔微微一红,瞪眼道:“胡说,为师岂是这样的人!” 朱重八却道:“便是师父不计较她,也有办法摆布——待将来我师兄成就了大业,登基大宝之时,什么皇后啊贵妃啊嫔啊,都由我峨眉自家师姐妹充当,那些五仙妖女,就算师兄念及旧情,封些婕妤、美人什么的,也算对得起她们了。” 灭劫听得周身一震,心道这个计策好啊,不由讶然道:“重八,为师一向倒没看出,你这小子心里奸得紧呐!” 朱重八心中颤了颤,暗道苦也,峨眉派乃是名门正派,我却拿出这等阴险算计,师父必然要重重斥责我,以后我岂不成了男弟子中的金师姐? 正懊悔间,便见灭劫把头一仰,哈哈大笑:“奸的好,奸的妙啊!我们峨眉派上下都是老实忠厚的人,故此每每被人算计,如今有了重八这个奸滑的,以后定然再无忧矣!孤鸿啊,你听重八的,就这么干!” 与此同时,一干聚在门外假装练武,实则纷纷竖直了耳朵偷听的师师妹们,均是把头连点,心道这个小八子,他是好人呐,以后我们可得对他好点儿。 金明珺更是两眼放光,心道罢了,听见朱师弟话了么?连皇后也要由我峨眉师姐充当,我师父也没说不行!哎呀呀,这个怎么说?这就叫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炕! 我就知道,我金皇后一生,不弱于人! 一瞬间只觉前程大好,忍不住便要手舞足蹈起来。 忍不住看向魏锦宜,恰好魏锦宜也看向了她,两人眼光一触,火花四溅。 她二人自幼一道长大,许多话不必说出,眼珠一转,彼此便心知肚明。 “怎么,你想和我争皇后?” “哼,你做得,我便做不得!” “可笑,母仪天下,凭你也配!” “我配不配,须不是你说了算!” 一番无言的交锋,两人都哼一声,别过脸去,刚刚缔结数日的联盟土崩瓦解。 浑没在意在她们背后,小师妹周茳蓠野心勃勃的眼神,从二人身上扫过。 室内,灭劫走上前,拍了拍朱重八肩膀,勉励道:“好孩子,从此后你要加倍刻苦学武,为师看得出你胸有丘壑,待伱师兄真個做了皇帝,你便做武林盟主,替他打理江湖事务,再实现为师心愿,把我峨眉做到天下第一大派!” 朱重八这时候也不过二十一二岁,若是原本时空,他此时在淮西流浪了三年,刚刚回到皇觉寺,还要再过三年,才接到汤和书信,去投郭子兴的红巾军呢。 此人虽然天生气量恢宏,志向不凡,但任他再不凡,如今做了堂堂峨眉派弟子,又得了灭劫亲口许他一个武林盟主的大前程,二十出头的朱重八,也不由志得意满,只觉青云之路就在眼前。 忍不住喷气如牛,抱拳大表忠心—— “师父放心,徒儿若执掌江湖,定然让师兄无后顾之忧,安心做个古往今来最好的明君!他若有什么不便处理的事情或人物,都由徒儿替师兄扫除。” 灭劫听了大喜,指着他道:“好!好个重八,今日起,为师亲自传你几套厉害功夫,你若练得下来,为师把九阳功传给你。” 朱重八几人只是记名弟子,在峨眉派待了几年,早知九阳功乃是镇派神功,除了掌门人和叶孤鸿,再无第三人得传。 他还不知张去病也学了此功,心中大喜过望,连忙下拜谢恩。 叶孤鸿也不由侧目视之,心想不愧是你啊,似这般言语,哪里还是武林盟主,分明是锦衣卫大都督哇! 不过他深知灭劫肺腑,一眼就看穿了灭劫何以如此厚待朱重八。 概因峨眉一干师姐,人虽都是好人,对门派也极为忠诚,但是论武功呢,高不成低不就,放在江湖中也算强手,但遇上真正强手,却又不堪一击,论智谋呢,还不如论武功,因此灭劫早有意要替叶孤鸿找几个可靠得力的帮手,如今朱重八锥出囊中锋芒毕露,灭劫立刻重视起来。 说罢此事,灭劫忽然又皱眉发愁。 朱重八正得意时,连忙问道:“师父何事担忧?” 灭劫为难道:“去五仙教迎亲,彩礼却少不得。只是为师忽然想到,那五仙教受百万苗人供奉,什么金银财宝不曾见过?我给的礼轻了,不惟让人小看了孤鸿,峨眉派的面子却也难保。” 花云大咧咧道:“师父,我们峨眉神功绝技众多,给他们一门绝学做彩礼如何?” 灭劫想了片刻,摇头道:“却是不妥。五仙教蛇蜈蝎蜘蟾五脉,各有不凡传承,若是一般功夫,未必入得他眼,若是真正厉害的功夫,为师却舍不得!这些功夫,要不便是祖师爷的传承,要不便是为师和你们孤鸿师兄千辛万苦得来,都是我峨眉派壮大之根本,哪里舍得给人?” 朱重八连忙道:“正是,花云你这计较,乃是崽卖爷田不心疼,不过话说回来,金子银子人家不稀罕,本派也没有,山珍野物,人家怕是比本派还多,也难怪师父操心。” 灭劫点头道:“重八知我心意。” 叶孤鸿暗自好笑:这厮说了一堆废话,啥意义没有,这就合你心意了?罢了,亏了我入门早的多,不然大师兄的位置必然难保。 心中谦虚了一句,站起身微笑道:“师父,你还记得我们当年在雁门关峡谷下,所找到的那只小鼎么?” 灭劫想了片刻,点头道:“自然记得,黄色的嘛。” 叶孤鸿道:“当年我和史飞龙史大哥误入星宿海宝库,得了五仙经、天蚕线,还有五色香块若干,香块旁边还有一个底座,上面空空如也,观其规模,正同那黄鼎无二。” 说着一笑,继续道:“按那宝库壁上笔记所载,此鼎名为神木鼎,同五仙经一般,都是当年星宿老怪闯五仙教禁地所得,以香块点燃置于其中,可以吸引绝世毒虫。师父,此鼎于本派毫无意义,但对于五仙教却是难得至宝,不妨以之为聘,却是极拿得出手的。” 灭劫大喜道:“好计策,这正是割猫儿尾、拌猫儿食,用她家的故物娶她家的女子,不仅体面,更让为师心中痛快!” 当下议定,便用神木鼎及叶孤鸿所得那些香块为聘礼,灭劫又亲自书了两封信,一封送去武当,一封则送去丐帮分舵,前者请来观礼,史飞龙则是让他来做媒人。 书信发出一月出头,史飞龙风尘仆仆赶到峨眉,一见叶孤鸿,便大笑抱住:“兄弟,这个媒人你让哥哥做,足见你对哥哥的情义!我们什么时候去提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