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疗日常》 第0001章 疼而已? 李磊提着饭盒进病房,看到曾老太太倒在地上,身体扭曲,面目狰狞,他急得要叫医生和护士。 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他已被突然弹跳起来的曾老太太抓住手。 “不要声张。”话是曾老太太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阿姨,您很难受。”李磊自己虽是医生,可专业的事还是要专业的人来做,他是神经内科医生,这里是肿瘤科,曾老太太得的是肺癌,已多处骨转移。 “疼而已,扛过去就好了。”曾老太太拉李磊坐在沙发上,没有松开李磊的手。 疼而已? 李磊听放疗科的彭主任讲过,自己也查阅过资料,放疗对骨转移最直接的疗效,就是止痛,然后才是防止病理性骨折,改善病人的活动能力和生活质量,延长寿命。 骨转移的疗程一般为两周,一周五次,敏感的患者一周就能见效,曾老太太做了三天放疗,疼成这样,应该是放疗还没有起到作用。 “阿姨,您疼成这样,吃止痛药呀,打止痛针也行呀。”李磊抽出纸巾,给曾老太太擦汗。 曾老太太道:“止疼药对我没用。” 止疼药没用?李磊还是第一次听曾老太太提起。 他知道有对止疼药不敏感的人,甚至还有对麻醉药不敏感的人做手术的时候只能硬扛,不过现实生活中他还没见过这种人。 曾老太太费力道:“你叫来医生,不过是白白折腾我,没有用的。” 李磊点头,不住地抽纸巾给曾老太太擦汗。 “阿姨,我还真挺佩服您的,疼成这样,跳起来的动作还这么利索,你不会是练家子吧?”李磊说这话,是为了缓解曾老太太的紧张,也是刻意让自己忽视手上的感觉。 随着曾老太太疼得身体一抽一抽的,他被曾老太太抓着的手,也被捏得一次比一次疼。 等曾老太太缓过劲来,李磊自己出了一身汗,他动了动被曾老太太松开的手。 僵硬,麻木,然后是如过电般又麻又痛。 等手缓过劲来,曾老太太也缓得差不多了,李磊打开饭盒盛疙瘩汤:“阿姨,您喝点疙瘩汤吧,补充体力,也补充水分。” 幸好饭盒密封性够好,否则就刚才曾老太太这一番动作,估计饭得洒出来。 曾老太太看了眼饭盒,没做表示,不知是不想吃,还是力气已经用尽。 李磊舀出一小碗疙瘩汤,把碗放在曾老太太跟前,又把饭盒盖住,以免饭盒里的疙瘩汤凉了。 “很好看。”曾老太太说话还有些吃力。 李磊自夸:“确实好看,白色的豆腐,红色的西红柿,绿色的菠菜,黄色的鸡蛋,面色的面疙瘩,哈哈,五彩缤纷。” 不知面疙瘩的颜色该怎么形容,他就用了面色,把自己给逗乐了。 “现在吃吗?”李磊端起碗,“您没力气,我喂您?” 斜靠着沙发的曾老太太缓缓坐直,没有说话,从她看着碗的眼神,李磊判断,曾老太太是愿意吃。 喝一口,歇一会儿,一小碗疙瘩汤用了十分钟才喝了一半。 “我给您换点热的。”李磊没再接着喂。 “我等会儿再吃,”曾老太太说话有了点力气,“吃不下了,歇一歇。” 因为疼痛,她昨天的晚饭和今天的早饭都没吃,这一下子不敢吃太多,而且此时她有点想呕的感觉,也不敢再吃。 吐了,就浪费了。 李磊把碗放在桌子上,问曾老太太:“要不要躺在床上休息?” 曾老太太摇头。 李磊站起,弯腰扶曾老太太:“我还是扶您去床上吧。” 曾老太太往后缩:“睡不着。” 李磊坚持:“阿姨,您刚才痛成那样,肯定很累,您就是睡不着,躺着也轻松些呀。” “睡不着,躺着更难受。”曾老太太抓紧沙发背,像个耍赖的孩子。 李磊放弃:“那您就坐着休息会儿吧。” 他心里酸痛。 曾老太太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看似豪华,却没人陪着说话的单人病房,疼痛起来,药石无用。 看来,只能寄希望于放疗来止痛了。 可是,放疗要做到一定的次数才能起效。 “阿姨,您休息,我回去了,明天再来看您。”李磊向曾老太太告辞。 “磊磊,你有事吗,没事的话陪阿姨说说话,”曾老太太挽留李磊,“我坐着也难受,说话会好受点。” “阿姨,我自己还没吃饭呢。”李磊找借口。 曾老太太必须强制她自己休息来积攒体力了,否则这么下去怎么受得了。 只要他离开,以曾老太太要强的性子,肯定会让她自己处于休息状态的,不管是坐着还是躺着。 “我不信,你买饭去了那么久,自己没先吃?”曾老太太这回是真耍赖了。 “阿姨,您知道哪家店里有卖疙瘩汤的吗?”李磊苦笑。 哪怕是“老北家的”这种以北方风味为主的饭店,都没有疙瘩汤卖,因为当地人吃不习惯。 曾老太太不说话了。 她跟着李磊的母亲来到南方,和这座城市一起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变化,她对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很熟悉,她知道,这座城市没有哪家店卖疙瘩汤,那这疙瘩汤,应是李磊自己做的。 可她不想承认,承认了就表示她同意李磊走了,她真的不想一个人呆在病房。 “您好好休息。”李磊说完,也不管曾老太太是不是愿意,他出了病房。 再不走,他怕会管不住自己流眼泪。 第0002章 曾老太太 沃琳睡得正香呢,手机响,摸起手机看,是李磊。 沃琳看了下时间,那个气呀:“太子爷,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么早想干嘛?” 李磊哀嚎:“你倒是睡得滋润,我都快被人逼死了!” “有屁快放!”沃琳没好气。 她还不了解那家伙吗,越是卖惨,越是啥事没有,有事的是别人。 李磊问:“我昨天晚上拜托你的事,你还记不记得?” 沃琳更气:“就为这事你大清早的吵我啊,你抽风了吧你!” 昨天晚上李磊和女友一起来看她,拜托她关照曾老太太,曾老太太是李磊的表姨,要求做放射治疗(简称“放疗”)的时候是女的给她摆位。 摆位,就是病人在技师的指导下,躺在用于做放疗的直线加速器(简称“直加”)床上,技师调整直加的机架和机头角度,调整床的高度和左右位置,使机头光野的投影和病人皮肤上标明放疗照射范围的画线重合。 放疗科包括外聘专家彭主任(放疗医生),总共六个人:两个医生,男性;一个物理师,也就是沃琳,女性;一个护士,女性;两个技师,一男一女。 女技师被医院行政办外借,护士外出进修,目前放疗科女性中只有沃琳一个人在。 物理师本就要定期检查和指导技师的工作,由沃琳给曾老太太摆位更没问题。 做放疗时,必须两个技师互相配合,彭主任就安排沃琳和放疗医生郎少敏谁有空谁暂代技师岗,辅助李博完成技师工作。 恰好这几天郎少敏去外地参加一个放疗会议,就只有沃琳代技师岗了。 所以李磊这个要求对沃琳来说根本不算事儿,轮到曾老太太做治疗时,由沃琳摆位就行。 李磊叫苦:“我老早就被吵醒,忍到现在才打电话给你,已经够意思了。” 沃琳心觉不妙:“谁吵醒你,不会是你表姨吧?” 昨天曾老太太来就诊,缠了沃琳老半天,除了自家九十岁的奶奶,曾老太太是沃琳见过的最缠人的老人,沃琳觉得,半夜给李磊打电话这事曾老太太真干得出来。 “可不是吗?”李磊假哭,“一会儿一个电话,问我拜托女医生给她摆位的事办好没有,我告诉她八百遍已经办好,可她就是要不停给我打电话,救命啊,你可千万别把这事忘了啊!” 沃琳气得骂:“那你也不用这么早打电话给我吧,八点钟才上班呢!” 现在天是亮了,可还没六点呢。 从宿舍走到放疗科也就几分钟,她用不着赶这么早起床。 被李磊这么一折腾,沃琳想睡个回笼觉都睡不着了,干脆起床。 去公用水槽提水,路过李磊的宿舍,沃琳真想朝门上踹几脚。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 可怜的娃,昨晚肯定被折腾惨了,饶了他这回吧。 洗过澡,做了早饭吃过,也才刚过七点钟,沃琳没事干,决定去科里看书。 彭主任规定,科里的公用书籍不准出会议室,那她就去会议室看书。 当看到坐在放疗科门前台阶上坐着的人,沃琳下意识就想转身走。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人已朝她招手:“沃医生,我都等你半天了。” 沃琳不得不走过去,打招呼:“阿姨,早啊!” 这位正是李磊的表姨,曾老太太。 曾老太太站起,催沃琳:“赶紧开门,我今天可是第一个来的。” 沃琳应和:“是呀,您是第一个来的。” “所以,我今天第一个做治疗。”曾老太太申明。 “对,您第一个做治疗。”沃琳开了大门。 每天给病人做治疗的顺序,是按病人报到的先后顺序来的。 曾老太太的骨转移放疗,需要做十次,每天一次,每周不超过五次。 沃琳扶曾老太太坐在大厅椅子上:“阿姨,您坐这等会儿。” 然后她开了大厅的灯和空调,又开了电视。 开直加操作室的门,开灯,直加操作台通电,开防护门,进直加机房,给直加做晨检,倒除湿机水箱里的水,开空调,关防护门,锁操作室的门。 一气呵成完成了所有治疗前的日常工作,沃琳嘱咐曾老太太,“阿姨,您先看会儿电视。” 曾老太太问:“沃医生,你去哪里?” 沃琳道:“我去楼上,您有事喊我就行。” 曾老太太着急:“我来了,你也来了,怎么不给我做放疗?” 沃琳解释:“做放疗时一个人单独操作机器是违规的,得两个人配合。” 曾老太太疑惑:“昨天不也是那个小伙子一个人操作吗?” 昨天是曾老太太第一次做放疗,是技师李博给曾老太太摆的位。 “前天也是两个人,李医生给您摆位,我在操作室呢,您在机房看不见我。” “看不见你,那你就是闲着的呗,一个闲人又没啥用,为啥非得两个人?” “我没闲着,在操作室盯着监控器呢,时刻关注您的安全。” 操作室的技师通过操作台控制直加,同时通过监控器关注机房里的状况。 从机房的辐射防护门到直加之间,隔着一条较长的迷道,摆位技师给病人摆好位,要走过迷道才能从机房出来,走迷道的这段时间摆位技师看不到病人,操作室有人盯着监控器,能及时发现病人可能发生的危险。 “哦。”曾老太太不知到底懂了还是没懂。 沃琳以为可以上楼了,又被曾老太太拦住,“你找个人看监控器不就行了。” “不行,”沃琳解释,“必须得专业人员看着才行,否则不安全。” 曾老太太不信:“不就是看电视吗,谁不会?” 在曾老太太眼里,什么监控器,那就是个电视机,她还天天看电视呢,有什么难的。 沃琳心里苦笑,那确实是个电视机,可它不是用来看电视的。 更何况,操作室里不只有监控器,还有操作台,有防护门开关,没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如果因好奇而误操作,极可能引发重大事故。 放疗科开科前测量机器数据的时候,她就因操作人员的操作不当被两次关在机房,当时的事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阿姨,机器通电之后还要预热呢,预热好之前没办法做治疗。”沃琳绕开监控器话题。 “通电不就能用了,你看这灯,通电就亮了。”曾老太太指了指照明灯管。 沃琳问曾老太太:“阿姨,您有没有用过电熨斗?” 曾老太太点头:“用过。” 沃琳再问:“电熨斗插上电之后,是不是也要等上一会儿才能用?” 曾老太太点头:“嗯。” “说明电熨斗也是要预热的,这个机器和电熨斗是一样的道理,预热不好它就用不了,所以呀阿姨,您就耐心等会儿。”沃琳觉得自己总算找到了突破口。 放疗科开科还不久,沃琳就已遇到过好几个和曾老太太有同样这些疑问的病人。 因为个体化的差异,向不同的病人,同一个解释办法还不一定通用。 沃琳都不知道,下次再遇到病人不理解这些问题,她要怎么解释了。 还有病人因不理解放疗是什么,很是纠结,医生就换个说法,告诉病人这是“电疗”,这下病人就比较容易接受了,电疗嘛,机器不通电怎么做治疗。 所以,有的病人或者家属就直接把放疗叫做电疗。 第0003章 我缓缓就好了 “得等多久啊?”曾老太太着急。 “二十分钟。”沃琳看了看手表,二十分钟后差不多李博也该来上班了。 这台直加要预热二十分钟才能出射线,李博为了能八点钟准时开始给病人做放疗,坚持每天早上七点四十分之前到科里,做放疗前的准备工作。 曾老太太没吭声了,沃琳总算上二楼去了会议室。 书刚翻开,曾老太太在楼下喊:“沃医生,机器预热好了没有?” 沃琳看时间,她上来还没有两分钟呢。 答:“没有呢,墙上有挂钟,阿姨您看着时间。” 还没过两分钟,曾老太太又喊:“沃医生,预热好了没有?” “没呢,阿姨。”沃琳再答。 刚过两分钟,曾老太太再喊:“沃医生,预热好了没有?” “没呢,阿姨,您再等会儿。”沃琳也喊。 又两分钟后,曾老太太跑上来了,问沃琳:“沃医生,机器预热好了吧?” “没呢,阿姨。”沃琳哭笑不得,曾老太太这是又开启了车轱辘式问话。 沃琳干脆不看书了,陪曾老太太下了楼。 曾老太太多处骨转移,她可不敢让曾老太太随意上下楼。 怕曾老太太因着急来回走动,沃琳陪曾老太太坐在大厅椅子上看电视,不停回答着曾老太太的车轱辘式问话:“沃医生,机器预热好了吧?”。 同样的话她不知自己重复了多少遍。 有了昨天被曾老太太纠缠的经验,沃琳今天倒也没有了昨天那样的焦躁。 七点四十,李博准时到,沃琳如释重负。 沃琳向李博说明了曾老太太要求女技师给她摆位的事,李博点头表示理解。 在医务人员眼里,只有病人,不分男女,可在有些病人眼里,给自己做治疗的是男医生还是女医生,心理感觉上还是不同的。 此时机器已预热好,曾老太太今天的治疗开始。 曾老太太挺高兴:“我明天还这个时候来。” 沃琳赶紧劝:“阿姨,您八点钟之后再来,来早了也做不了治疗,我不是天天来这么早。” 曾老太太叹气:“哎哟,我也是疼得不行,才这么着急,在病房干熬着疼。” 沃琳劝慰:“您这种情况,得放疗到一定次数才开始起效,与其干着急,还不如注意安全来得实在,要是您再因为着急,磕着碰着了,还划不来些,您说呢?” 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了,又是骨转移,一个人在放疗科门口溜达,要是摔骨折了怎么办。 “唉——”曾老太太长叹一口气,不知到底听进去沃琳的话没有。 曾老太太的胸椎、腰椎、盆骨都有癌细胞转移,沃琳没有看过曾老太太的ct片,不知具体具体情况怎么样,但看曾老太太行走自如的样子,沃琳觉得应该情况还不是太糟吧。 尽管如此,沃琳还是不敢让曾老太太独自上直加床,她扶曾老太太先上了直加床旁边的木质台阶,再帮曾老太太趴在直加床上。 放疗才开科不久,还没有引进新的设备和技术,目前开展的是最常规放疗,也就是源皮距(pdd)照射,病人或躺,或趴,或侧卧,露出受照射部位的皮肤,直加的机架置于零度,进行垂直照射。 曾老太太的摆位,需要趴着的姿势,曾老太太趴好时,连疼带累,出了一身汗。 “阿姨,您忍忍啊,很快的。”沃琳边安慰曾老太太,边掀开曾老太太的衣服,露出受照射的部位。 除了每个射野的照射时间两到三分钟,这个时间无法改变外,因曾老太太的三个照射野都是方形野,摆位简单,沃琳以最快速度摆位,三次进出机房,沃琳都是用小跑的。 尽管已经如此节约时间,治疗完成时,曾老太太还是累得动一下都难。 沃琳半扶半抱,总算帮曾老太太坐了起来。 “阿姨,我还是叫李医生进来吧,我们两个一起帮你下来?”沃琳扶住曾老太太,征求曾老太太的意见。 你要是让沃琳抱个几十斤重的铁疙瘩来回跑,沃琳一点都不觉得为难,可曾老太太是人,还是个喊疼的病人,看体格至少不下一百斤,沃琳真不敢就这么抱曾老太太下直加床。 此时要她独自扶着曾老太太下直加床,她心里也有些发怵,曾老太太自己完全用不上力,全靠沃琳自己支撑,要是一个不慎,把曾老太太摔了怎么办。 “不用,我缓缓就好了。”曾老太太摇头。 虽然李博的年龄已经可以当她的孙子了,可她就是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窘态。 她却是没想到,李博就在操作室通过监控器看着机房里的情况呢,只是没有沃琳的示意,李博不好擅自进来而已。 “好,阿姨,咱不着急。”沃琳无奈。 您缓缓,我也正好借机缓缓。 休息了几分钟,曾老太太靠在沃琳身上,慢慢从台阶上下来。 短短的三层台阶,曾老太太硬是用了几分钟。 等曾老太太两脚着地,她自己又是一身汗,沃琳因紧张,也出了一身汗。 站在原地稍微休息了一下,沃琳扶着曾老太太慢慢出机房,快到防护门口的时候,曾老太太甩开沃琳,自己往外走,沃琳紧跟在她身后。 此时已过了八点钟,外面大厅里已有病人在等候。 曾老太太自己找了个椅子休息,沃琳进操作室和李博互换岗位。 李博进机房给病人摆位,沃琳在登记本上登记病人信息,在操作台输入病人的治疗参数,在治疗单上记录治疗情况,同时注意着监控器,以备随时进机房应援。 李博给病人摆好位,进入迷道,沃琳更是一眼不错地盯着监控器。 等李博出了迷道,沃琳以遥控器关好防护门,开机出束(出射线)。 等待出束结束的时间,李博也盯着监控器,沃琳看向曾老太太休息的地方,曾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沃琳心里不由担心,曾老太太从放疗科到肿瘤科,要走一段不短的路,期间还要拐好几个弯,然后才坐十几层电梯回到肿瘤科,没有家人陪伴的老人家,不知是怎么挨到病房的。 第0004章 我算哪根葱 很久没有去“老北家的”饭店吃饭了,沃琳打算犒劳一下自己。 进了“老北家的”,看见正在吃饭的李磊和曾依依,沃琳走过去坐下,毫不客气地点菜:“老北,这一桌加菜,一个粉蒸肉,一个茄子炒豆角,一个菌菇汤,再来一份小米面窝头。” 饭店叫“老北家的”,熟客们也就玩笑着喊老板为老北,老板自己也乐意被这么叫,至于老板原本姓甚名谁,倒是很少人去关注。 李磊呛沃琳:“你是猪呀,一个人点这么多菜。” 沃琳以物理师的岗位被招进医院时,医院还没有放疗科,沃琳被安排进维修组,跟着师傅们,不分白天黑夜地维修全医院的仪器。 后来维修组改制,没了沃琳什么事,物资设备科长就指派沃琳跟进新机器的安装调试,沃琳依旧是不分白天黑夜地摸爬滚打,两年多时间下来,沃琳的饭量见长。 李磊亲眼见证了沃琳的变化,可作为损友,他不损沃琳几句,嘴痒。 嘴上损着沃琳,李磊心里其实为沃琳叹息,沃琳吃这么多却不见长胖,可见有多辛苦。 沃琳自然不会嘴上吃亏:“我再点几个菜,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多。” 说着话,她就要叫老北。 来的次数多了,这家店有哪些菜,她不用看菜谱都报得出。 “得得得,”李磊赶紧叫停,“回头你吃撑了,还得我负责,出钱不讨好的事,我不干。” “嘁,小气!”沃琳给了李磊一个不屑的眼神,问曾依依:“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曾依依摇头:“我们俩都在准备考研,顾不上这事呢。” 沃琳竖起大拇指,夸张道:“要成家,先立业,不愧为有志青年,我辈之楷模!” 李磊在神经内科,曾依依在神经外科,两人虽同在一家专科医院上班,每天能见面的时间却很少,甚至几天都见不到,不是李磊在值班,就是曾依依在上手术。 曾依依不是李磊妈妈钦定的媳妇人选,虽然李磊他爹李院长帮李磊和曾依依调去省里,算是帮两人摆脱了李磊妈妈的辖制,可李磊妈妈的反对,依旧是曾依依心里的一根刺。 曾依依反过来问沃琳:“你有没有打算考研,韩老师连片区主任都打算不当了,要考全日制研究生,你不会甘心被他这么比下去吧?” 实习期间,曾依依被韩霆的医术和为医者的敬业精神折服,别的实习医生都想方设法躲避严厉到苛刻地步的韩霆,只有曾依依拼了命的努力,想要韩霆高看她一眼,亲自带教她,她正式成为医生后,追随韩霆的热情依旧不改。 去年韩霆刚晋升副高职称,医院就为韩霆特意开设新病区,韩霆就任病区主任,初出茅庐就有这么优渥的条件,一般人不会轻易离开,而韩霆为了曾经的执念,才就任病区主任不到一年,说放弃就放弃,只为韩霆这份勇气,曾依依就更加佩服韩霆。 沃琳摇头:“这有什么好比的,他有他对来的规划,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曾依依疑惑:“你和韩老师分手,不是因为你觉得和韩老师相差越来越大,才先发制人甩了韩老师的吗,韩老师这么发狠上进,你心里没有落差?” “照你这么说,我是因为不自信才分手的?”沃琳好笑。 她调侃李磊:“你们俩谈恋爱,难道天天就想着一较高下?” 李磊死皱眉头:“我没想过和她比,是她老提起当初我看扁她的事,我当时不过是为了引起她对我的注意嘛,谁知到现在她还揪着这事不放,非要和我一较高下,宝宝心里苦呀。” “你们俩之间的乐趣我不懂,我只知道,攀比是个没事找抽的事,我才不会给自己找不自在呢。”沃琳宣布,“我的宗旨是,充实自己,先过好眼下,然后才未来可期。” 她才刚开启对放疗未知的探索,也许将来她有其他想法或选择其他的路吧,但不是现在。 “对了,本来我打算去找你的,”李磊打断还要继续劝沃琳的曾依依,对沃琳道,“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我现在就和你说。” “什么事?”沃琳心生警惕。 李磊那一脸我连我女朋友都得罪,你一定要答应我的神情,令沃琳直觉没有好事。 “还是我表姨的事,”李磊殷勤地给沃琳盛汤,“一事不劳二主,这事还是要劳烦你。” “有话直说!”其实沃琳想说的是有屁就放,不过鉴于目前正在吃饭,她忍了。 以往李磊求她办事求得跟她欠了他似的,这会儿李磊突然这么客气,有好事才怪。 李磊苦起脸:“我在家待不了几天,如果你有空,就去病房陪陪我表姨,求你了。” “我陪你表姨?”沃琳讶然,不解,继而愤然,“我算哪根葱?” 曾老太太又不是没有家属,为什么要她去陪。 昨天曾老太太来放疗科就诊,后来曾老太太的儿子也来了,那个男人眼里只有彭主任,对其他人眼神都不给一个,对曾老太太也很冷漠,这样的人,沃琳对他有好感才怪。 昨晚李磊拜托沃琳给曾老太太摆位的时候,沃琳提过曾老太太的儿子,李磊自然明白沃琳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他保证:“我哥就交钱和跟医生谈话的时候来过医院,估计我姨出院的时候他才会再来,你轻易不会碰上我哥的。” 看沃琳不搭理自己,李磊姿态再次放低:“你就当好心照顾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寡老人吧,你这么好,一定不忍心看我表姨孤独无助。” 沃琳轻哼:“你是吃定了我心软是不是?” 不会和曾老太太的儿子碰面,又是李磊的再次拜托,沃琳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拒绝。 李磊简直要喜极而泣:“你答应了?” 他了解沃琳,虽心软,但不是烂好人,他的惊喜不表现得夸张点,不足以表示他的诚心。 他这次就是特意为了表姨的事回来的,其他事他已安排妥当,唯一不放心的是表姨没有人陪。 沃琳问李磊:“那你总得告诉我,你表姨喜欢什么,又有什么禁忌吧?” 既然答应了帮忙,就要尽力。 李磊道:“我表姨很清楚她自己的病,你和她在一起不用禁忌什么,说话也不用绕弯子。” “明白了。”沃琳觉得没什么可问的了。 第0005章 心理上的体面 在医院门口的水果店买了水果,沃琳去肿瘤科看望曾老太太。 向护士站问清楚曾老太太的病房,沃琳去了病房,病房门开着。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房间摆设比较豪华,电视机、冰箱、沙发、茶几、保险柜,沃琳没住过豪华宾馆,想着应该和这差不多吧,说不定卫生间还有洗衣机呢。 看来曾老太太儿子的家境不错,舍得给曾老太太花这个钱。 曾老太太独自坐在床上,背朝着门口,一动不动,不知是在想事情,还是坐着打盹。 沃琳走进去,把水果放在茶几上。 曾老太太慢慢回头,看到沃琳,惊讶:“沃医生?” “是我,”沃琳笑道,“李磊不放心您,拜托我来看看您。” “哦,是磊磊呀。”曾老太太明了。 也就只有李磊,还惦记着她。 “我也不知您喜欢什么,就随便买了点水果,”沃琳没话找话,“阿姨,您吃饭了吗?” “食堂的餐车来过了,我不想吃,”曾老太太拉着沃琳坐在沙发上,“你陪我说说话。” 沃琳劝:“阿姨,您不吃饭怎么行,您想吃什么,我去给您买,吃了饭咱再说话。” 曾老太太抓着沃琳的手突然用力:“吃了饭就陪我说话,你说话算数?” “算数,算数。”沃琳龇牙咧嘴,曾老太太的手劲还挺大。 “你去买吧,”曾老太太松开了沃琳,“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这可是个大难题,沃琳问曾老太太:“您没有特别想吃的?” 曾老太太摇头:“有什么,吃什么。” 好吧,沃琳不问了,病中的人胃口不好,实属常理。 可她发愁,满大街吃的东西太多了,她要买什么? 去护士站问护士,曾老太太这样的病人吃什么最好,护士的回答是:“老太太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讲究的,她能吃得下什么就吃什么呗。” 沃琳默然。 可不,曾老太太已病到这个份上,最关键的是她吃得下。 沃琳去菜市场买了豆腐、菠菜、西红柿、鸡蛋,回宿舍,做了疙瘩汤。 疙瘩汤里的菜都切成了小粒,鸡蛋打成了甩袖蛋花,面疙瘩做的小,煮得也软,不用怎么嚼,直接喝下去都没问题,不怕消化不了,而且营养也算全面。 看到五彩缤纷的疙瘩汤,曾老太太欣喜:“是磊磊告诉你做这个的?” “啊?”沃琳没想到曾老太太是这个反应:“这是我自己做的。” 她玩笑:“我有时候胃口不好了,就做这个,李磊老去我那里蹭饭,是他偷师我的手艺。” 曾老太太只吃了小半碗疙瘩汤就吃不下了,沃琳陪曾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就回了宿舍。 她把饭盒留下,饭盒是保温的,曾老太太随时能吃。 第二天一早,怕曾老太太又和之前一样早早去放疗科外等着,沃琳匆忙赶往放疗科。 曾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是骨转移患者,发生危险的几率要比平常人大得多。 看到放疗科门前没有人,沃琳松了口气的同时,感觉到了饥肠辘辘。 想回宿舍做早饭吧,她怕自己恰好不在的时候曾老太太来了。 算了,她还是去食堂买吧,多买一份,去住院部看看曾老太太怎么样了。 沃琳给自己买了包子,给曾老太太买了青菜瘦肉粥和鸡蛋,边走边吃,等到了肿瘤科,沃琳的包子已吃完了。 和昨天一样,曾老太太独自坐在床上,背朝着门口,一动不动。 听到响动,曾老太太缓缓回头,眼睛虽盯着沃琳,人却很久没有反应。 沃琳问曾老太太:“阿姨,您吃饭了吗?” “沃医生,你来了。”曾老太太的视线从沃琳脸上,转移到沃琳举起的打包盒上,然后又看向茶几上沃琳昨天留下的饭盒。 沃琳也看到了饭盒,饭盒打开着,旁边的碗里还有盛的疙瘩汤。 “阿姨,您昨天没吃饭呀?”沃琳惊讶。 这么热的天,昨天的饭放到今天还不得馊了呀。 “吃了,”曾老太太说话很慢,“一会儿吃一点,一会儿吃一点,实在吃不下了。” 沃琳感觉不对劲,仔细看曾老太太,见曾老太太面容扭曲,满头大汗。 “阿姨,您又疼了吗?”沃琳赶紧放下早饭,走向曾老太太。 曾老太太道:“一直都疼,不过有时疼得轻点,有时疼得厉害。” 沃琳给曾老太太擦汗,止疼药对曾老太太都没用,沃琳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曾老太太。 曾老太太捉住沃琳给她擦汗的手,喘息着道:“沃医生,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没有人和我说话,我没有事干,只能干熬着疼。” “您怎么不请护工呢,护工能陪您说话,也能陪您做其他事。”沃琳替曾老太太想辙。 “请了,请过好几个,都没干半天就走了。”曾老太太哽咽,“儿子都受不了我,别人又怎么受得了呢,我不想折腾人,可我太疼了,这一辈子都没这么疼过。” 沃琳被曾老太太哭得心慌:“阿姨,咱先吃饭,吃了饭,有力气了,咱去做放疗,说不定今天的放疗做完,您就没这么疼了。” “先做放疗,再吃饭。”曾老太太撑着沃琳的手站起来。 沃琳扶住曾老太太:“阿姨,您先坐着,我去借轮椅。” “不要轮椅,不要轮椅,”曾老太太紧抓着沃琳的手不放,“坐上轮椅我就是个废人了。” “好,那我扶您去。”沃琳答应。 沃琳想起了要强的奶奶,奶奶在家里时拄拐杖可以,只要一出家门,就不肯拄拐杖了,说是拄着拐杖就显得很老,她才不服老呢。 沃琳觉得,此时的曾老太太,应该和奶奶一样,在外人面前,要保持心理上的体面。 想起奶奶孩子一样耍脾气不肯拄拐杖的样子,沃琳就想笑,可看着曾老太太痛苦的模样,沃琳又笑不出来。 由着沃琳把自己扶到病房门口,曾老太太甩开了沃琳的手,自己走。 沃琳回头提起了买给曾老太太的早饭,追上曾老太太。 到放疗科时,李博已经将直加开机,正等待直加预热好。 沃琳扶曾老太太坐下,问道:“阿姨,是您自己吃,还是我喂您?” 怕曾老太太因焦躁而不肯吃,沃琳先一步讲道理给曾老太太听:“做放疗是有条件的,病人体质太差的话,我们是不敢给病人做放疗的,怕发生危险,比如中途昏倒什么的。” 趁等候期间,最好给曾老太太吃点早饭,补充些体力。 “我自己吃。”曾老太太双手发抖,但还是要硬撑着。 好在沃琳买粥的时候拿了一根粗吸管,用吸管喝粥,比用调羹喝要省事。 也许是因为曾老太太逼着自己比平时多吃了些饭,也许是因为心理作用,给曾老太太做治疗摆位时,沃琳明显感觉曾老太太不如前几天那样依赖她。 第0006章 您有事做了 “沃老师,您今天有事做了。” “什么事?” “您先吃饭吧。” “我马上到。” 沃琳刚把包子塞进嘴里,接到李博的电话。 李博话少,除了工作之外,如果没有紧急事,李博一天都不主动和人交流,今天这么早打电话来,那肯定是有急事。 拎起包子,边走边吃,包子吃完,沃琳也到了放疗科。 不用问话,直接看李博的眼神,沃琳就知道是直加机房里有事。 穿过防护门,进入迷道,沃琳闻到糊味,是电子元件烧坏的味道,越往里走,糊味越浓。 等拐过迷道进入机房,沃琳抬手在鼻子前扇动,糊味已经有些刺鼻。 沃琳仔细观察,发现从直线加速器机架蒙皮的缝隙有水往地板上滴。 她判断是水冷系统漏水到电路,造成了短路。 拆蒙皮的时候,蒙皮的缝隙刚刚只是稍微大了一点,滴水就变成了水流。 等把蒙皮完全拆掉,沃琳心里倒吸一口气。 电路有一部分被水冲刷过,有几个模块已被烧黑。 这只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机器损伤,还得沃琳自己检测。 四根无色透明的水管,其中一根和金属管的接口处有细密的裂口。 看裂口的情况,水不是一下子就漏了这么多的,而是慢慢渗出,积少成多,只是之前因水量小,又有机器蒙皮兜着,才没有被发觉。 厂家留的备用元器件里没有水管,沃琳先把有裂口的水管里的水放到水桶里,再截掉有裂口那一段。 还好,剩余的水管还够长,否则她得打电话要厂家寄水管过来了,还不知要耽搁几天给病人的治疗。 沃琳在机房修机器,李博在外面向病人做解释工作。 接好水管,沃琳喊卫生员清理干净地板上的水,她动手拆机架上的部件。 得让水浸湿的地方尽快干掉,减少机器损伤。 拆机器这个活,由不得一点点粗心,否则就是一个小小的垫片掉进机器的缝隙里,都可能引起大麻烦。 尤其是拆电路板的时候,每一根接线都要做好标注,这样恢复线路的时候才能避免弄错。 等把机架上能拆的部件都拆下来,沃琳身上的衣服已经汗透。 沃琳累得坐在地板上,冲外面喊:“袁姐,给我拿些酒精和纱布来。” 卫生员袁丽萍进来看到满地的狼藉,提议:“沃医生,不用这么麻烦吧,把空调开制热,再打开排气扇,机器里的水分很快就能干了,不用这么大卸八块。” 沃琳解释:“安装机器的时候,同时搞机房装修,机器里面积了不少灰尘,医院急着开科,我和厂家工程师就没来得及给机器搞卫生,灰尘受潮容易引发故障。 “你看这架势,今天肯定是做不了治疗了,不如趁这次维修,先给机架搞个卫生,尽量减少机架的故障次数,少耽搁病人治疗时间。” “沃医生,你想的真周到。”袁丽萍把酒精和纱布递给沃琳后就出去了。 沃琳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先用酒精擦电路板。 每擦完一块电路板,沃琳都要用电吹风吹,这样电路板可以干得又快又彻底。 把电路板都清理干净,沃琳身上又是大汗淋漓,而地上还有很多其他元器件。 李博进来:“沃老师,饭打回来了。” “啊?哦,谢谢!”沃琳看手表,不知不觉,竟然已到了上午下班时间。 不吭不哈的李博,已经帮她去食堂买了饭。 李博点头,走了出去,沃琳听到拉栅栏防盗门时那刺耳的摩擦声,这是李博离开时把门从外面拉上了。 吃过饭,稍微歇息了一下,沃琳继续用酒精清理拆下来的元部件。 将所有拆下来的元部件用酒精和纱布清理过,把机架上能触碰到的地方都用酒精擦过,将机房空调开为制热,沃琳抱着电路板去了操作室。 用电烙铁把烧坏的器件取下,换上备用器件,对照电路图,用万用表一处处测量。 电子元件烧坏,不一定都是烧糊的样子,有的什么外表现象都没有,可它就是坏了。 整个下午,放疗科只有沃琳一个人在,李博只是下班时来看过沃琳的进度,然后就走了。 把电路板该修理的地方都修理过,沃琳又把拆下来的所有东西装回机架上。 不是组装好就完事了,还要测试,测试出哪里有问题,就得把哪里的元器件重新拆下来维修,然后再组装回去,再测试。 有时不止要拆有问题的元器件,还要连阻挡有问题的元器件的其他组件一起拆下来。 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拆了装,装了拆,沃琳一直忙活到深夜。 “谢天谢地,明天能治疗了。”沃琳吁了口气。 回到宿舍,沃琳打算随便洗把脸就睡觉。 她端着脸盆去公用水槽,路过男生宿舍,刚好碰到李磊从里面出来。   第0007章 惊不惊喜 为方便照顾曾老太太,李磊住的是原先在z医院上班时的单身宿舍。 “我今晚自己包的馄饨吃,剩的那点不够我再吃一餐的,放着又白占冰箱,煮给你吃吧,当帮我清理空间。”李磊邀请沃琳。 沃琳摇头,她没吃晚饭,可也早已饿过头了,并不觉得饿,只想马上睡觉。 能就此罢休的李磊,就不能称之为损友了:“我敢肯定,你晚上肯定没吃东西,要是你饿出毛病了,全楼人民跟着你受累,你这不是跟人添麻烦吗?” 沃琳嗤笑:“照您这么说,我不吃您的馄饨那简直就是罪大恶极咯?” “那肯定,”李磊化身引诱小绵羊的大灰狼,“怎么样,还是吃吧?” “吃呗,盛情难却,我就给自己这个消除罪恶的机会。”被李磊这么一说,沃琳还真有点饿了。 “这就对了嘛,浪费我这么多口水。”李磊转回宿舍,从冰箱里拿出馄饨。 沃琳洗过脸,坐在李磊宿舍的小饭桌旁等着。 怕沃琳等得睡着了,李磊故意弄出很大声音,厨具的碰撞声,只差把地板砸出坑的巨重走路声。 幸亏楼下是物资设备科仓库,晚上没人,隔壁宿舍的人今晚上值班,否则他大半夜弄这么大动静,非有人找上门来不可。 谁知作用相反,沃琳实在太睏了,李磊制造出来的这些声音,反倒像催眠曲一样,沃琳更加昏昏欲睡。 “馄饨好了——” 李磊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沃琳面前,浓浓的陈醋的味道刺激得沃琳睁开眼。 馄饨皮薄得近乎透明,被翠绿的葱花衬托得似宝玉般晶莹剔透,加上薄如蝉翼般的甩袖蛋花,还有撕成比指甲盖还小的紫菜,以及做为点缀的红色甜椒沫,让人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谢谢。” 沃琳给了李磊一个朦胧睡意的笑,接过李磊递过来的调羹,开始吃馄饨。 浓浓的胡椒味,配以陈醋的酸味,酸辣爽口,沃琳的睡意暂时被赶走。 李磊收拾好厨具,凑到沃琳身边坐下。 “离我远点。”沃琳拖着椅子往旁边挪。 她一整天泡在汗水中,这会儿因吃馄饨又在出汗,身上的味道能好闻才怪。 虽说她和李磊已经熟到没脸没皮的程度,可她此时也不愿听到李磊损她的话。 太睏了,没精神和李磊斗嘴。 “你吃,我离远点。”李磊坐到了床沿上,难得的没有刺激沃琳。 损人也要有个限度不是?沃琳狼狈成这样又不是因为贪玩。 李磊今天去看曾老太太,听曾老太太说放疗机器坏了,以李磊对沃琳的了解,李磊肯定做事喜欢一鼓作气的沃琳不会好好吃饭,特意等着沃琳回来。 一碗馄饨下肚,沃琳又出了一身汗。 “谢了,太子爷!”沃琳拿起碗要去洗。 “还是我洗吧,”李磊拦住沃琳,“你要是洗着碗打起盹来,我这碗可就不保了。” 沃琳执拗:“我洗碗本来就是老规矩。” 单身宿舍楼的人聚餐,沃琳是洗碗的那个人,这是长久以来大家形成的习惯。 “行行行,这老规矩可不能破坏。”李磊乐呵着给沃琳让开道儿。 睏得厉害的人,要么你说什么她都听,乖得不得了,要么出乎寻常的固执,就如沃琳现在这样,李磊不想这会儿沃琳和他闹起来。 洗了碗,和李磊互相到过晚安,沃琳回到宿舍,把自己扔到床上。 秒睡。 第二天。 “我回来了,大家有没有想我?” 郎少敏手里拎着一袋桃子,满脸骚包地进了放疗科大门。 所谓的大家,也就只有沃琳和李博两个,沃琳似笑非笑看着他,李博的视线直接略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郎少敏顿觉头皮发麻。 李博话不多,神情也很少有变化,基本靠一双眼睛说话,看李博这模样,郎少敏觉得自己身后肯定有比他回来这件事还要紧要的事,或人? “我想你了,惊不惊喜?”身后传来彭主任冷冰冰的声音。 郎少敏回身,强挤笑容:“嘿嘿,老师,您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呀?” 放疗科开科前,z医院没有放疗医生,彭主任是李院长亲自去省里请来的退休放疗专家,彭主任手把手培养郎少敏成为放疗医生,放疗科所有人里,只有郎少敏称呼彭主任为老师。 彭主任冷哼:“我记得今天是会议最后一天吧,也是对你来说内容最重要的一天吧!” “不是,老师,会议的议程改了,”郎少敏赶紧解释:“有几个专家临时有事没有去,会议也就提前一天结束了。” 别的与会人员大多利用这一天时间去玩,他恰好已经玩过了,也就提前一天赶了回来。 “嗯。”彭主任的脸色由阴转晴。 郎少敏心里刚松了口气,又马上因被彭主任的话不淡定了:“沃琳修机器加班到深夜,郎少敏既然回来了,就接替沃琳帮李博干活,沃琳,你今天补休。” 不是,老师,我只是来给大家送个特产,今天还算会议时间,我不用上班呀。 不过这话也只能在心里走一遍,郎少敏还没有胆子说出来。 “好咧!”沃琳答应地爽利,朝郎少敏挑眉一笑,“谢了啊,郎医生!” 郎少敏背着彭主任冲沃琳龇牙,沃琳回以龇牙咧嘴的笑。 彭主任接着宣布新决定:“为保证疗效,我和李院长商量过了,今后一周没做够五次放疗的患者,周六给患者加班做一次,保证患者一周治疗不少于两次。 “医院给放疗科两个加班费名额,正好沃琳周末要给机器做质控,就顺便加了这个班,另外一个就是李博了,沃琳排好班把排班表交给我。” 第0008章 遭遇难受 给曾老太太做完放疗,沃琳把曾老太太送回病房,打算去g市。 g市虽然只是一个省会城市,因它的地理位置特殊,繁华程度却堪比国际级大都市,离沃琳所在的z市也近,沃琳想去g市的书店看看有没有放疗方面的书。 然而,曾老太太今天特别黏人:“沃医生,你陪陪我吧,哪怕你就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说,身边有个人,我也好受些,干熬着疼真的很难过。” 沃琳心里不忍,答应了曾老太太。 她算了算时间,曾老太太做放疗的时间只要十天,等曾老太太出院了,她就再去g市。 “阿姨,您等一下,我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回来。”沃琳出了病房。 医院门口的菜市场也卖各种杂货,沃琳买了些彩纸,买了两把剪刀,又买了几个不同规格的刻刀。 买今天做饭要用的食材时,沃琳遭遇了令人难受的一幕。 有个鼻咽癌患者,因脸上脖子上画有紫红色照射野标记线,线内的皮肤因受照射而变黑,这个患者被周围的人当做怪物看,卖菜的人秤好菜都不敢把菜直接递给他,而是一脸畏惧地把菜放下后跑老远。 这个鼻咽癌患者拿起菜,低着头迅速离开菜市场。 沃琳指责卖菜的人:“人家生病了,本身就难受,你既然害怕,别赚人家的钱呀!” “生病了?”卖菜的人疑惑,“什么病让人变成这个鬼样子,怪吓人的,以前从没见过。” “是鼻咽癌,”沃琳解释,“他脸上的线是画上去的,又不是本来就有的,也不是长的。” 以前没见过,是因为以前z医院没有放疗科,以后会见的越来越多。 “癌症呀,那不就是等死了?”旁边一个人惋惜。 “不对,有的癌症是能治好的,治不好的也能延长寿命。”沃琳反驳。 “反正跟癌沾边,就没个好。”沃琳的话毫不能影响旁人,周围的人自顾议论起来。 沃琳觉得沮丧,换了个地方买菜。 她就是替这个鼻咽癌患者打包了不平又能怎样,还有其他鼻咽癌患者呢,诺大个菜市场,难道她能一个个去向别人解释,又有几个人真正愿意去体谅别人。 回到曾老太太的病房,沃琳的心情还没有平复,为了不影响到曾老太太,沃琳强做镇定。 看着沃琳把一堆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曾老太太一脸问号:“沃医生,你这是要干什么?” “剪纸,刻窗花。”沃琳去菜市场之前的兴奋早已不见踪影,只是强打精神问曾老太太,“阿姨,您会剪纸吗?” “你会刻窗花?”曾老太太惊奇,现在的年轻人谁还玩这个。 “不大会,小时候跟着哥哥学过。”沃琳把工具摊在了茶几上。 她自小多病,尤其是小时候,大多时间都静静地呆着,好动的哥哥为了陪她,选了个刻窗花的活儿,强行让他自己静下来,沃琳就是那时候跟着哥哥学的刻窗花。 不过因为当时没什么力气,也就没学成个样子,今天为了消磨时间,她突然来了兴致。 “我也不会,我会剪纸,不过那已是年轻时候的事了,不知现在还能不能想得起来。”曾老太太挑选彩纸。 于是,这一老一小跟彩纸干上了,老的皱眉想,这纸是怎么个叠法来着,小的对着彩纸干瞪眼,这刀是怎么个下法来着。 站在病房门口的李宗荣,看着这一场景哭笑不得,老半天不见人动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看木偶电影呢。 李宗荣朝走过来的护士长做个噤声的手势,悄悄去了医生办公室。 “怎么样?”李宗荣问。 护士长没明白:“李院长,您是问曾阿姨,还是沃琳?” 曾老太太脾气古怪,住院以来,什么都不肯做,连日常量体温和测血压都不配合,还轻易不准人进她的病房,如果不是要做放疗的话,曾老太太怕是连病房门都不肯出。 看到沃琳自由进出曾老太太的病房,所有人都觉得新奇。 沃琳买东西回来后,护士长把情况汇报给了李宗荣,李宗荣刚好就在楼上大查房,听说沃琳还带了彩纸和工具,他好奇,便来看看。 李宗荣道:“说说患者的情况吧。” 护士长苦笑:“我觉得,您还是问沃琳吧。” 不是她们不尽责,实在是曾老太太排斥所有人,她们根本近不了曾老太太的身。 李宗荣点头:“我来想办法。” 第0009章 需要慢慢适应 滴溜溜,手机的信息声突然响起,吓得沃琳差点把刻刀戳手上,她掏出手机,看到信息是李院长发来的:不要声张,你想办法劝患者配合做日常检查。 沃琳问曾老太太:“阿姨,您今天做常规检查了吗?” “什么常规检查?”曾老太太的心思都在剪纸上,只是随口反问。 沃琳边想边说:“就是测体温啊,量血压啊,听心跳啊什么的,我记得这些好像都是住院患者每天要做的常规检查,您今天做了没有啊,我从一大早来接您做治疗,到现在都没看到有人来您病房给您做,是不是他们把您给忘了?” “不做!”曾老太太拒绝得干脆,“做那些有什么用,不过是白折腾我。” “那您还记得我给您说过什么吗,做放疗是有条件的,患者体质太差的话,我们是不敢给患者做放疗的,怕发生危险,比如昏倒什么的。”沃琳劝曾老太太,“您不做检查,怎么知道身体状况怎么样,怎么预防危险,就不怕我们中途停了您的放疗?” 曾老太太沉默片刻,叹气:“我是真不想折腾,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折腾一回吧。” “行,那我去问问。”沃琳起身出了病房。 看着沃琳款款走进医生办公室,李宗荣笑:“怎么,说服了?” 沃琳点头:“恐怕只能今天这一回,阿姨的意思是不愿折腾。” “先做了再说。”李宗荣指示护士长,“赶紧安排。” 护士长自然不敢怠慢,亲自带着护士去了曾老太太的病房。 沃琳也要跟去,被李宗荣叫住:“小沃,辛苦你了,不要只顾着照顾别人,也要注意你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为难的,你直接找我,不用客气。 做为亲戚,李宗荣既然来了肿瘤科,本应看望曾老太太的,可他理解曾老太太的好强,为免双方都作难,他还是不要去给各自找不自在了。 “我知道了,李院长,”沃琳玩笑,“我不会跟您客气的。” 沃琳就坡下驴:“李院长,咱们放疗才开科不久,一个萝卜一个坑,谁也轻易走不开,相关会议也就参加不了,所有放疗知识和相关消息,全靠彭主任一点点告诉我们,我突然有个想法,咱们医院图书馆能不能订些放疗书籍或者杂志,方便我们学习,也方便其他人了解。” 李宗荣赞成:“嗯,这个主意好。” 他马上打电话给图书馆:“你们和放疗科的彭主任商量一下,看要订购什么书籍杂志,尽快把这事办好。” “谢谢,谢谢李院长!”沃琳高兴,“嘿嘿嘿嘿。” 李宗荣被沃琳的憨笑逗乐:“看把你乐成这样,书买来了也是公家的,又不是你的。” “不是我自己的,但我能看呀,而且不用再发愁要去哪里买。”沃琳还是很高兴。 想起在菜市场时那个鼻咽癌患者的遭遇,沃琳心里依然难受,她把这事说给了李宗荣。 李宗荣笑着安抚她:“你呀,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要去管,我的意思不是让你变得冷心冷肺,而是要学会保护自己,也要给周围的人时间去适应。 “那个患者自己都已安全离开,你留下出头,会不会反而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呢。咱们不能总以恶意揣测别人,可也要想到以防万一。” “你是好心,可你的悖于常人的认知,有可能会引起心性暴戾的人的怒火。 “大众没见过的事物,初时是好奇或排斥,或者其他反应,等没见过的事物见的多了,也就熟视无睹了。” “哦。”沃琳明白李宗荣的意思,可心里还是有点不自在。 李宗荣笑:“看来你还是没有转过弯来,没关系,你也需要慢慢适应。” 护士长回来向李院长汇报:“给老人家抽血的时候,老人家很抗拒,不过还是抽了。” 看护士长一头的汗,沃琳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跑回曾老太太的病房。 曾老太太也是满头汗,身上的衣服也汗湿了,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阿姨,很疼吗?”沃琳轻抚曾老太太的背。 有个护士正在换床单和被套,听了沃琳的话,解释:“阿姨从住进来就没有做过化验,我们护士长一提起要抽血,阿姨就紧张,其实放松的话,不怎么疼的。” 沃琳安慰曾老太太:“抽血能化验血小板啊白细胞啊什么的,看是不是量正常,正常了咱就能继续做放疗,不正常了,用药物调回正常,咱还能接着做放疗。” 哪怕只是扎针这种对常人来说微不足道的疼痛,对于如今的曾老太太来说,也是身体上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 护士换好床单和被套离开病房,曾老太太才渐渐停止发抖,拿起剪刀继续剪纸。 沃琳也开始笨拙地刻窗花,不时被自己刻出的花样丑笑,曾老太太也跟着乐。 一天的时间,除了做饭和吃饭,几乎都在剪纸刻窗花中度过,直到曾老太太累得睡过去,沃琳才收了工具,回宿舍。 还不到平时晚上正常睡觉时间,沃琳却已睏得不行,强撑着把自己拾掇利索,倒头就睡。 第0010章 鼻咽癌母子 一夜无梦的沃琳是被电话铃声吵起来的。 “沃老师,加班。”电话那头是李博那古井无波的声音。 “哦,可不是?”沃琳拍拍自己的头。 她的手机没有设周末的闹铃。 “稍等,我马上到。”沃琳匆忙把自己拾掇利索,小跑着去了放疗科。 她进大门习惯性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正在赶往八点。 沃琳吁了口气:“你不是和病人约好九点钟开始吗,这么早把我叫过来干什么?” 周末,再勤快的李博,也想睡个懒觉。 李博没说话,往沃琳身后看,沃琳随着李博的视线转过身。 我的妈呀,曾老太太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阿姨,您昨晚睡得好吗?”沃琳感觉自己的脸笑得有些僵。 “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了。”曾老太太乐呵,举起手里的打包盒给沃琳看,“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买了份炒河粉,你吃早饭了吗?” 多少个日日夜夜,疼痛让她难以入睡,好不容易入睡,很快又被痛醒,昨晚是她这么久以来睡得最沉的一次,虽然最后还是在疼痛中醒来,但她感觉身子比以往都轻松。 沃琳再次被吓到:“阿姨,您怎么能跑到外面去买饭,摔跤了怎么办?” “我小心着呢,”曾老太太把早饭塞给沃琳,“趁热吃。” “唉,好咧。”沃琳有种我是谁,我在哪儿的晕乎感,感觉曾老太太今天像换了个人。 吃过饭,沃琳给曾老太太摆位的时候,曾老太太告诉沃琳:“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放疗起的作用,我感觉没那么疼了。” “那就是放疗起作用了,”沃琳为曾老太太高兴,“我看您今天气色比往常都好呢。” 曾老太太心情不错:“是吗,值班护士也说我看起来精神好多了呢。” 如果两人的对话被彭主任听见,彭主任肯定吐槽,昨天曾老太太撑着疼痛干了一天剪纸的活儿,无论体力还是精神上都消耗巨大,人都累得睡过去了,气色好,睡得好也有功劳。 知道沃琳今天要加班,曾老太太没有缠沃琳陪她,也不要沃琳送,她自己回了病房。 刚走了一个曾经喜欢车轱辘式问话的曾老太太,又进来一对车轱辘式对话的母子。 “地震了,地震了,地震了……” “妈,没有地震。” “胡说,就是地震了。” “妈,没有,要是地震了,人家还不都跑了?” “没地震怎么电梯乱动,墙摇晃呀?” “电梯没动,墙也没摇晃,是您没站稳。” “……” “……” “地震了,地震了,地震了……” “妈,没有地震。” “胡说,就是地震了。” “妈,没有,要是地震了,人家还不都跑了?” “没地震怎么电梯乱动,墙摇晃呀?” “电梯没动,墙也没摇晃,是您没站稳。” “……” “……” 李博默默进机房去准备鼻咽癌的摆位。 沃琳心里好笑,边登记这对母子的名字,边对小伙子道:“郑冬冬,你妈唠叨,就由着她唠叨呗,你老驳她干嘛?” 不用报名字,沃琳也知道这对母子姓甚名谁,因为母子两人几乎每天都是这些车轱辘话,放疗科的人想印象不深刻都难。 这对母子都得了鼻咽癌,母亲的癌细胞已侵犯颅内,因肿瘤压迫神经而出现幻觉,做放疗只为改善症状,提高生活质量,属于姑息治疗。 郑冬冬苦笑:“姐姐,我也不想驳我妈呀,可我妈说了话要是我没有接,她就发脾气,我也不知要接什么,就这样说咯,反正我驳不驳,她还是说这个。” 他妈妈因头痛头晕住院,查出患有鼻咽癌时,医生建议他也拍个ct片,当时的他有些抗拒,最终还是照医生的话做了。 鼻咽癌有家族聚集现象,有垂直和水平的家族发生倾向,许多鼻咽癌患者有家族患癌史。 现在的郑冬冬庆幸听了医生的话,他的鼻咽癌是早期,放疗方案是根治性放疗。 才二十出头的大男孩,每天要上班,要照顾住院的妈妈,自己也要做放疗,让人心疼。 登记好名字,沃琳叫名字:“刘碧玉,进去做治疗。” 然后,沃琳在操作台设置刘碧玉的照射条件。 按往常的习惯,郑冬冬都是先让妈妈做治疗,等妈妈治疗完成,他将妈妈在大厅的长椅上安置好后,才自己进去做治疗。 今天郑冬冬却没有如往常那样扶妈妈进去,而是一脸犹豫。 沃琳问他:“你有事?” 郑冬冬腼腆中带有紧张:“姐姐,可不可以你给我妈摆位呀,我在门口碰到一个奶奶,那个奶奶说可以提出要求,让女医生给女病人摆位。” 沃琳点头:“当然可以。” 不用问,这个奶奶肯定是曾老太太了。 “嘿嘿,谢谢姐姐。”郑冬冬有些不好意思。 沃琳被郑冬冬憨憨的神情逗乐,笑着道:“那咱们进去吧。” 第0011章 坚强的大男孩 z医院放疗科目前的技术是常规二维放射治疗,鼻咽癌的常规二维放射治疗,照射的范围包括鼻咽原发灶、邻近可能扩展和浸润的区域、鼻咽淋巴引流区域。 保护鼻咽周围的重要器官脑干、脊髓和晶体等,目的是减轻放疗反应,提高生存质量。 李博已经把鼻咽癌用的保护重要组织器官的相应铅挡块,在机架托盘上放好,沃琳进机房向李博说明情况,李博觉得有些意外。 通常有特别要求技师性别的患者,是因为患者在接受放射治疗时,需要掀起衣服或者褪下裤子露出受照射部位皮肤,患者觉得在异性面前难为情。 鼻咽癌受照射的是头颈部,头颈部被衣服遮盖的部分不多,尤其现在正是炎夏,患者如果穿的衣服领子比较低,做放疗时不用动衣服就能将全部需要受照射部位暴露在射野下。 不过李博向来话少,郑冬冬这也不是无理要求,李博便没说什么,出机房去了。 看沃琳举着手摆弄托盘上的铅挡块吃力,郑冬冬连连道歉:“姐姐,让你受累了。” “没事,累不着我。”沃琳笑,不想让这个礼貌又单纯的男孩有心理负担。 前天她修了一天机器,这两天不举胳膊倒没觉得怎么样,这一举胳膊,才觉得胳膊酸痛。 沃琳问郑冬冬:“你上回去问彭主任关于皮肤药水的事,怎么样?” 因郑冬冬得的是鼻咽癌,标注照射范围的紫红色药水线就画在脸上和脖子上,郑冬冬所经过的地方,回头率不是一般的高,上班时同事也以异样的眼光偷瞄他,有同事甚至借故跑到他跟前盯着他的脸看,郑冬冬心里不好受,问过沃琳有没有看不见的画线药水。 沃琳刚入放疗行业门,对于放疗辅助产品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就让郑冬冬去问彭主任。 想起昨天在菜市场遭遇的令人难受的一幕,再看眼前可爱男孩的脸,沃琳心里不是滋味。 郑冬冬摇头,又点头,解释:“彭主任说有那种隐形药水,好像是荧光性质的,彭主任自己没用过,也没见过,只是听说过。 “那种药水画在皮肤上看不出来,要在特殊的灯光下才能看得出来,不过那个灯要安装在机器上,也不是说一声就能有的,要经过很多的手续。 “这么麻烦的事,能用得上那种药水,肯定是要收费的,算了,反正这几天我已适应了别人看我的眼光,也没什么了。” 沃琳安慰郑冬冬:“反正放疗结束后就不需要这个药水了,又不是一辈子画在脸上。”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郑冬冬点头,冲沃琳憨憨地笑。 要不是正给病人摆位,沃琳都不能肯定自己能不能忍得住去抚这让人心疼的男孩的头。 郑冬冬脸上挂着笑,眼里却有泪水,可见他一直在极力隐忍,如果不是因为患病,他应该是旁人眼里的阳光大男孩吧。 而此时的他,虽然想尽量让人看到他阳光的一面,却无奈因患病,阳光终究被薄云遮挡。 “地震了,地震了,地震了……”刘碧玉又开始唠叨。 看着妈妈这样,郑冬冬的眼泪几乎要忍不住了,他想把头扭向一边,却又不放心妈妈。 沃琳让郑冬冬先出去:“剩下的事交给我了,阿姨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不会乱动的。” “谢谢姐姐。”郑冬冬出去之前,还是不放心地看了妈妈一眼。 沃琳哄刘碧玉:“阿姨,咱不说话了啊,说话嘴巴一动,位置就不对了,会照错地方的。” 这个“照”可不是放疗照射的照,而是光照的照。 刘碧玉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医生给刘碧玉的说法是,不舒服了,用高科技光照照就好了,就像冬天冷了,照照太阳就好了,所以刘碧玉一直以为她每天都在做高科技光照治疗。 沃琳话音落,刘碧玉马上闭紧了嘴巴,她虽出现幻觉,意识却是清醒的。 给刘碧玉摆好位,沃琳出机房,看到郑冬冬已经平复了情绪,沃琳心里松了口气。 刘碧玉有三个射野,沃琳要进出机房三趟。 当最后一个射野完成照射后,郑冬冬进机房扶妈妈从直加机床上下来,沃琳告诉郑冬冬她的打算:“你送阿姨出去后就进来,我已经在机房里了,就顺便也给你摆了位。” 反正给一个患者摆位也是摆,给两个也是摆,她还真不忍心李博那张木雕脸吓着这男孩。 郑冬冬摇头:“姐姐,还是让那个哥哥给我摆位吧,我是男孩子。” 沃琳好笑:“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竟然这么讲究。” 郑冬冬嘿嘿笑:“那还不是因为姐姐和哥哥人好,我才敢挑剔。” “行,那就让李博给你摆位吧。”沃琳没有强求,把控制机架和机床的手控盒挂在床尾的挂钩,走出机房。 扶着妈妈走在沃琳身后的郑冬冬,眼眶有瞬间的酸涩,这个姐姐太柔了,他怕藏不住心里的酸楚,当着这个姐姐的面哭出来,让那个冷冰冰的哥哥给他摆位,他不会哭出来的。 第0012章 就为这三个数 【这一章写的比较艰难,内容太专业,怕读者看不懂,过程太简略,又无法真实表达,结果成了流水账式的表述,没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略过这章内容,不影响情节进展。】 上午时间,所有预约患者都到了,沃琳下午便可以安心给机器做质量控制(qc)和质量保证(qa),后面统称质控。 质控分日检、周检、月检、季检、半年检、年检,这几类有重复内容,也有不同内容,沃琳现在要做的是周检。 因这台直加只有单能6mv光子线,且目前放疗方法单一,只有常规二维放疗(普放),所以这几类检不用分的太仔细,周检几乎把大半内容都做了。 李博不吭不哈地跟在沃琳身边。 “你回去休息,我忙得过来。”沃琳劝李博。 给机器做质控,是物理师职责内的事,没必要让李博跟着受累。 李博每天提前上班,按时或推迟下班,除了其中几个患者有特别要求外,其他患者全由李博摆位,李博相当于每天跑了半个马拉松不说,摆位时还得来回几十次地搬铅挡块,好不容易到了周末又要加班,沃琳于心不忍。 和往常一样,沃琳这话消散在了空气中,不是很要紧的事,李博不予回应。 “你不会是想偷师吧?”沃琳胡说八道。 如果是她独自干活,再安静也无所谓,反正她早已经习惯了,可如今是她和李博两个人,李博这人轻易不开口,她再不说话的话,两个人进进出出悄无声息,怎么都觉着像在演鬼片。 “难说。”李博终于有了反应。 “你真这么想的呀?”沃琳并没有把李博的话当真,她只是想把天聊下去。 然而,李博再次处于静音模式。 “偷师打算改行做物理师吗?”沃琳继续聊。 李博不接茬。 好吧,算你赢,沃琳什么都不说了。 水冷系统的水温水压,波导系统的气压,都是每日给直加做的晨检内容,也是周检内容。 然后就是检测机械部分是不是有误差,包括机架角度、机头角度、光距尺、源皮距,这几项有误差的话,放疗时照射位置就会产生偏差。 测量机架角度时,分别把机架转到0?、90?、180?、270?,用水平尺进行测量,若角度有误差,便校正机架角度,且反复操作,直至误差不超过规定范围。 测量机头角度时,先把机架转到90?或者270?,再分别把铅挡块托架转到0?、90?、270?,因为方形托架是固定在机头上的,所以用水平尺测量托架可反映机头的角度,若角度有误差,便校正机头角度,且反复操作,直至误差不超过规定范围。 测量源皮距时,将机架置于0?位置,也就是机头在上,机架和地面垂直时的机架角度,测量机头表面和床面之间的距离,保证光距尺投影到床上的数字和实际距离一致。 源皮距指的是辐射源到患者皮肤表面的距离,源皮距放疗一般是指源皮距为100cm的普通放疗方法。 源皮距有误差的话,调整机头侧面的冷光源位置。 机头表面到放射源的距离,加上机头表面到床的距离,就是源皮距,因机头表面到放射源的距离固定,所以校准源皮距只需校准机头表面到床的距离。 测量光野和射野的一致性,需要拍摄x光片,胶片放进拍片盒,拍片盒上贴有坐标纸,将拍片盒放在源皮距100cm处,拍摄不同大小的射野。 通常用10cm×10cm的射野验证光野和射野的重合度,重合度有误差,调整机头内部冷光源的位置,这个要比调整源皮距的冷光源要麻烦得多。 测量这四项的时候,沃琳不用没话和李博找话说,李博拿着手控盒,按照沃琳的示意,转机架,转机头,调整床,偶尔提出疑问,或是提醒一声,两人都忙得认真。 很好,今天这四项都没有超过误差范围。 “完美!”沃琳打了个响指,从工具柜拿出测量剂量的工具,进行下一步,剂量验证。 就是测量实际输出的辐射剂量,和设置的剂量是否一样,若超过误差范围,就要校正,这关乎放疗时病人接受的照射剂量和实际给的处方剂量是否一致。 李博之前没见过沃琳做剂量验证,他也不问,觉得有他可以搭把手的地方,就上手帮忙,插不上手,或是不知沃琳在干什么的时候,就一声不响地看着。 测量剂量必备工具:水箱、剂量仪、测量探头、链接线缆。 沃琳用的是直加厂家给配备的封闭式有机玻璃固定小水箱,有一个注水口,里面注满了纯净水,小水箱不用频繁换水,时间久了因辐射而产生杂质时才换水。 沃琳捧起小水箱,倾斜一定的角度观察。 李博顺着沃琳的视线,也看着小水箱,满眼的疑惑。 “水的密度,有机玻璃的密度,都和人体组织密度相似,水最常见也最方便得到,所以测量剂量时通常用水来代替人体,用有机玻璃制作水箱,要是水里有气泡,测量会有误差。”沃琳解释。 李博明白了,沃琳这是在看水箱里有没有气泡,他凑近水箱仔细看。 确定水箱里没有气泡后,沃琳把水箱放在直加床上。 然后沃琳将测量探头也放在直加床上,用小铅挡块稳住探头不动,和李博一起,通过墙上的线缆孔把链接探头的线缆另一头穿进操作室,再将剂量仪抱去操作室,接上线缆。 “线缆铺开的时候,可以弯曲,但不要交叠,交叠处可能会有干扰信号产生,影响测量结果的准确性。”沃琳铺开线缆时,边解说。 剂量仪接好,沃琳示意李博调整床,将水箱表面置于源皮距100cm处,将射野开到10cm×10cm,她自己将机头中心十字叉丝投影和水箱表面坐标纸正中心摆到重合。 “接下来这个也是要特别注意的地方,”沃琳取下测量探头的有机玻璃帽,小心翼翼把探头伸进小水箱的探头孔,解说,“这指形探头外壳是石墨,很薄,不小心会弄断或开裂。” 将探头放好,沃琳确定过小水箱位置正确,看过气温气压表,和李博一起出了机房。 环境气压和测量用水的水温对剂量数值有影响,为保证水温和室温快速一致,水箱平时都放在机房里,可以随时使用。 沃琳边设置剂量仪,边告诉李博:“最开始测量的数值可能不准,因为剂量仪线缆接口处可能有干扰信号,一般都要先出束几次,冲掉这个干扰,所以前面几次出束剂量不算。” 每次给定200mu(跳)的剂量,反复几次出束后,两人开始正式测量剂量。 测量程序不变,还是给定200mu剂量,重复测量三次,算出平均值,有轻微的误差。 沃琳校正过机器误差之后,再重复测三次剂量数值。 三次数值都在误差值范围内,算出平均值,将所有数值记录在沃琳自己设计的质控表格。 “ok,收工!”沃琳关掉剂量仪电源,开始拆线缆。 李博疑惑:“忙活这半天,就为了这三个数?” 又是摆水箱,又是穿线缆,又是插探头的,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却要相当谨慎,费神。 沃琳笑:“别看只是三个数字,如果这三个数字离谱了,你说会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误差大呗,李博点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沃琳畅想:“等以后咱们有了双光子线直线加速器,就不止测三个数了,更复杂。” 这个是直加厂家工程师告诉她的,她自己并没有实际见识过。 第0013章 兔子 沃琳刚进食堂门,腿被抱住。 齐途手脚并用,挂在沃琳腿上,奶声奶气:“沃琳阿姨,你什么时候做搓鱼?” 沃琳好笑:“兔子,你打哪儿冒出来的?” 齐春红追过来:“你身体好了没有,看你气色还不错。” 沃琳和韩霆分手,两人都大病了一场。 “我已经没事了。”沃琳摸了摸齐途的小脑袋。 “这就好。”齐春红拜托沃琳,“你帮我看一下兔子,我去打饭。” “行。”沃琳点头。 只要齐途没睡觉,就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候,齐春红这个当爸爸的,连打个饭都不能安心。 沃琳把手伸向齐途:“你要是再不下来,我以后就不给你做搓鱼吃了。”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做搓鱼呀?”齐途抓住沃琳一根手指,麻溜地跟着沃琳走向圆桌。 “有空闲的时候呗。”沃琳抱齐途坐在凳子上。 职工食堂早饭和中饭时人多,晚饭时大部分人的想法是,忙碌了一天,哪怕不自己做饭,也要想办法好好吃顿晚饭,安慰一下委屈了一天的胃,除非要值晚班没办法,所以食堂排队打晚饭的人不多,齐春红很快就打好了饭。 齐途不愿意跟齐春红走:“我要和沃琳阿姨玩。” 齐春红哄齐途:“沃琳阿姨还有很多事要忙呢,没时间陪你玩。” “我就是要去沃琳阿姨那里。”小家伙站在凳子上,双手搂住沃琳的脖子。 “沃琳阿姨很累,咱们不能给沃琳阿姨添麻烦,知道吗?” “你骗人,刚才你还说沃琳阿姨气色不错呢。” “气色不错,不是说身体就完全好了。”齐春红的脸沉了下来。 齐途从凳子上出溜下地,撅起嘴躲在齐春红身后,不看沃琳。 “你去打饭吧,我们先走了。”齐春红向沃琳道别。 晚饭时食堂的人虽然不多,轮到沃琳打饭的时候,饭菜也还是已经凉了,沃琳胃不好,即使在这炎热的夏天,她还是不敢吃凉的,端着饭盒回宿舍,准备把饭菜热一下再吃。 在自己宿舍门口,她又看到了齐春红和齐途父子。 齐途整个人贴在她宿舍门上,把个后脑勺对着齐春红。 沃琳逗齐途:“哟,兔子,你什么时候变成壁虎了,你是怕蚊子打扰阿姨,要帮阿姨逮蚊子,好让阿姨晚上睡个好觉?” 齐途动了动,但还是没有回头,齐春红气得要抬脚踹他。 “齐哥,你回去吧,让兔子先在我这里玩。”沃琳拦住了齐春红。 “他太闹了。”齐春红为难。 沃琳揪了揪齐途的小耳朵:“没事,他在我这里很乖。” 催齐春红:“你要是再不回去,怕是嫂子要闹了。” “那就麻烦你了。”齐春红扭头就走。 齐春红的媳妇两次脑出血,虽然抢救过来了,智力却如同八岁孩童,且脾气暴躁,齐春红很爱他的媳妇,舍不得媳妇受一点委屈。 “你可以变回兔子了。”沃琳扒拉齐途。 “我要吃搓鱼。”齐途再次挂在沃琳腿上。 “可我今天没买菜呀,面粉也没了。”沃琳今天偷懒没做饭,一天都在食堂吃。 齐途大哭:“爸爸只管妈妈,你也不想理我,哇——” 齐春红舍不得委屈媳妇,就难免会委屈到儿子。 沃琳慌了,齐途调皮时摔出了血都没哭过,她蹲下,给齐途看她的手腕:“兔子,我今天真的累了,手用不上劲,你看看,是不是肿了?” 其实哪里肿了,她不过是用了个巧姿势,把手腕的肉挤得鼓了起来。 齐途抽噎着用小手摸摸沃琳的手腕,带着哭腔:“沃琳阿姨,疼不疼?” “不疼,就是不大能用力,”沃琳问齐途,“上回我做搓鱼时,你不是跟我一起做的吗,是不是要用很大力气?” 齐途点点小脑袋。 “那咱们下次再做搓鱼好不好,咱们今天吃点别的。”沃琳把另一只手腕给齐途看,同样也是用了个巧姿势,把手腕的肉挤得鼓了起来。 “嗯。”齐途乖巧地点头。 沃琳把饭盒放进宿舍冰箱,牵着齐途的手下楼。 别看小家伙只有四岁,饭量可不小,就沃琳打的这点饭,还不够小家伙一个人吃呢。 第0014章 兔子急了会咬人 沃琳领着兔子,去的还是她常光顾的“老北家的”, 一进“老北家的”门,沃琳就乐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呀,还是那张桌子,还是那两个人。 沃琳领着齐途过去,毫不客气:“老北,这一桌加菜,一个拆骨肉,一个西红柿炒蛋,一个茄子炒豆角,一个菌菇汤,再来一份葱油饼,一碗米饭。” 边点菜边将齐途抱着坐在凳子上,而后她自己也坐下。 李磊摸齐途的小脑袋,笑得像个狐狸:“这位姐姐,你儿子怎么养的,长这么漂亮。” 沃琳一个字丢过去:“滚!” 齐途给了李磊一个大白眼:“太子爷叔叔,夸女孩子才说漂亮呢,男孩子要说帅。” 他年纪小,还不太能分得清楚玩笑和真话,听大人们戏称李磊“太子爷”,他就跟着喊李磊“太子爷叔叔”。 李磊改摸为拍:“你个屁小兔子,知道什么是漂亮什么是帅吗?” 他纠正了无数次齐途对他的称呼,可齐途硬是不肯改,所以每次他见了齐途,都忍不住想欺负欺负这个小家伙。 “我当然知道,”齐途捂住自己的小脑袋,对李磊很不满,“我还知道,你这叫恼羞成怒。” 曾依依被这对大小男孩的斗嘴逗乐,起哄:“喂,太子爷叔叔,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哈。” 李磊做神经内科医生是李宗荣的意愿,属迫不得已,他的志向是考儿科研究生。 “那你知道什么叫做大人不记小人过吗?”李磊捏齐途的脸蛋。 “就是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呗。”齐途挠李磊捏他脸蛋的那只手的手心。 李磊手心痒,松开了齐途的脸,手还没来得及撤走,手指突然被齐途咬住,齐途言语含糊却带着狠劲:“我还知道,这叫反咬一口!” 沃琳赶紧哄齐途:“兔子,松口,李磊叔叔还要给患者看病呢,手受伤了很麻烦。” 别看齐途年纪小,他要是真生气了,杀伤力也是不容忽视的。 “哼!”齐途很不情愿地吐出李磊的手指,瞪李磊,“知道什么叫做兔子急了会咬人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李磊哭笑不得,“幸亏你这是兔牙,要是换成虎牙,我这手可以直接变成一盘菜了。” “什么菜?”刚才还一脸狠劲的齐途,立即变身好奇宝宝。 这小脸变得那叫个快,曾依依乐:“手拉手,也就是红烧猪蹄。” 她这一解释,李磊自己都乐得不行。 不知齐途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小家伙很是夸张地哈哈大笑,引得三个大人爆笑。 吃过饭,李磊和曾依依去了火车站,两人今晚要连夜赶回省城,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呢。 齐途吃饱了,犯睏,沃琳不停地逗他。 进医院,到了岔路口,沃琳站住,考虑是把齐途送回家,还是带回宿舍等着齐春红来接。 齐途抱住沃琳的腿:“沃琳阿姨,我要陪你睡。” “你陪我睡?”沃琳被这个小人精逗乐,“你的衣服可不在我那里,你洗了澡没有衣服换。” 小家伙不想回家,却不明说。 “沃琳阿姨,你去我家取衣服,我在宿舍等你,绝不乱跑。”齐途手脚并用,像只可爱的树熊再次整个挂在了沃琳腿上。 “可要是你爸妈想你了怎么办?”沃琳问小家伙。 沃琳老家有句谚语:日头落墙,娃儿想娘。 意思就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小孩子就想要回到妈妈身边。 齐途只是个四岁多的小娃娃,怎么可能不想回家,依恋父母,是小孩子的天性。 为了齐途的小面子,沃琳把话反过来说了。 这会儿齐途还因为心存芥蒂而不愿回家,到夜深了的时候可就不一定了。 齐途的妈妈第二次因脑出血抢救那天晚上,就是沃琳带齐途睡的,那晚齐途哭着要妈妈,哭得那叫个撕心裂肺,好不容易被沃琳哄得睡着了,睡梦里齐途还在抽噎着叫妈妈。 “要不,咱们一起回你家去取衣服,看看你爸妈想不想你。”沃琳出主意。 齐途想了想,点小脑袋:“嗯,行。” 小家伙松开沃琳的腿,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小模样:“咱们取了衣服就回宿舍。” “好,走吧。”沃琳憋笑。 果不其然,齐途回到家就舍不得走了,只是还不愿意放下架子,对齐春红爱理不理。 “谢谢你了。”齐春红送沃琳出来。 幸亏沃琳晚饭时帮他带了会儿儿子,否则他真要手忙脚乱了。 “不用谢,我是不想兔子委屈。”沃琳实话实说,她是真喜欢兔子。 第0015章 卤肉搓鱼 一觉睡到自然醒,沃琳打算去买点菜,好好做个中饭犒劳一下自己。 嗯,主要是嘴馋了,这一周吃饭都几乎在凑合。 刚下楼,就被冲过来的齐途抱住腿:“沃琳阿姨,今天咱们可以做搓鱼了吧?” 随后追过来的齐春红一脸歉意:“他早上起来就一个劲念叨搓鱼,要吃搓鱼,我不会做,也不知哪里有卖的,实在哄不住他了。” 沃琳弯腰抱起齐途,对齐春红道:“我今天没事,你只管去忙你的,把兔子留下来陪我。” 她捏捏兔子的小鼻子:“我正愁午饭吃什么,既然咱们兔子点餐了,也省得我动脑子了。” 说完,抱着齐途就走,不给齐春红再开口的机会。 齐春红还要说的话,左不过是告诉沃琳,要是觉得齐途烦了,就把齐途送回给他,或者打电话要他来接,右不过是嘱咐齐途,不要乱跑,要听话,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之类。 沃琳不喜欢齐春红这么说,尤其是经常这么说,会给小孩子一种“你是个累赘”的暗示,长此以往,影响小孩子的心理健康,所以她每次都不给齐春红说出这些话的机会。 搓鱼虽然做起来麻烦,但如果面的劲道把握得好的话,搓鱼可以做到口感好,也好消化,沃琳想到曾老太太食欲不是很好,就想着给曾老太太也送一份。 沃琳打算去病房看看曾老太太,问问曾老太太想吃什么口味的搓鱼。 她嘱咐齐途:“兔子,咱们先去病房看望一个奶奶,到了病房你可不要跑来跑去,那个奶奶身体很疼很疼,看到不停移动的东西,会更不舒服。” “是不是头晕啊?”齐途奶声奶气地学说,“不要跑来跑去的,晃得我头晕!” “哈哈,”沃琳被逗乐,“没想到我们兔子这么有天赋,还会口技呢。” 小家伙拿腔捏调的,分明是齐春红的口气,看来小家伙平时没少被爸爸说。 到了肿瘤科,看到曾老太太病房门口站着的冷漠身影,沃琳抱着齐途扭头就走。 “沃琳阿姨,咱们不是要看望一个生病的奶奶吗?”齐途把小嘴凑到沃琳耳边,悄悄问。 沃琳学着齐途小声说话:“今天那个奶奶有事,咱们今天就不看望那个奶奶了。” 她心里嘀咕:“李磊不是说,曾老太太的儿子交钱或者跟医生谈话时已出现,再次出现是曾老太太出院的时候吗,怎么今天这个人就来了?” 曾老太太的所有费用已全付,出院至少也是一周之后了吧,曾老太太的放疗才做了一半。 曾老太太病房门口那个冷漠的身影,正是曾老太太的儿子,沃琳对那人没有丝毫好感,李博那张木雕脸,对着那人时直接化作冰雕脸。 “你是因为那个讨厌伯伯,才不去看生病奶奶的吗?”已经出肿瘤科进了电梯,齐途还继续保持着说悄悄话的音量。 沃琳囧,她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这孩子也太敏感了吧。 想到因为齐途的过于好动,爷爷奶奶都不肯帮忙带这个孙子,还有齐途妈妈如今的情况,这孩子应该没少看过别人的异样眼光吧,沃琳心里叹息,这孩子心思敏感也属正常。 她向齐途解释:“奶奶的家人来看奶奶了,我觉得去打扰人家团聚不太好。” “哦。”齐途点头,也不知是真听懂了,还是装小大人。 有了上次做搓鱼的乐趣,齐途今天的兴致很高。 沃琳把梳子、草帽、碗垫,还有齐途在她宿舍搜罗的刻有纹路的东西都洗干净,再把和好的面切成小面疙瘩,由着齐途把这些东西当成搓鱼工具玩得不亦乐乎,她自己忙活着卤肉。 齐途喜欢吃肉,她自己喜欢吃卤五花肉,她打算做卤肉搓鱼,也趁着今天有空,干脆多做点卤肉放冰箱,随时想吃随时有。 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时候,还真看不出齐途是个过于好动的孩子,只有齐途小指头蛋大的小面疙瘩,被齐途独自一人全部做成了搓鱼,小家伙不仅没有不耐烦,反而玩得自得其乐。 受齐途的欢快感染,沃琳的心情也特别好。 心情好的结果,是她和齐途都吃撑了。 另外一个能令齐途安静下来的事,就是玩数字游戏, 齐途对数字特别敏感,一玩起数字游戏来,兴奋得不肯午睡,一整个下午,沃琳都在陪齐途玩数字游戏,累得沃琳自己差点趴着睡着。 沃琳心里苦笑,这孩子,太好动了,累的是别人,不愿意动了,累的还是别人。 此时的沃琳,怎么都不可能想得到,将来有一天,她会为了能让这孩子恢复好动而心累。 第0016章 两次被支开 沃琳上午上班一进放疗科大门,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曾老太太的儿子。 没法不看见这个中年男人,他站的位置正对着门口,空调风也正好对着他吹,沃琳要进直加操作室,还得绕过他才行。 中年男人神情冷漠,视线没有在进门的任何人身上做任何停留,甚至还因进门的人挡住了他看向门外的视线而皱眉。 沃琳问候坐在大厅长椅上的曾老太太:“阿姨,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然而,曾老太太似乎没有听到一样,神情呆木,双眼虽看着电视,视线却根本没有焦距。 沃琳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操作室。 她第一次见到曾老太太母子一起来放疗科时,这母子俩就是这种状态。 沃琳还记得那次的情形,那次是下午。 当时放疗科才开科没多久,患者还不多,上午基本可以给患者做完治疗,下午时间给新患者定位,有新患者就给患者做治疗,没有新患者可以做点自己的事。 那天下午的曾老太太也是这样安静地坐在长椅上,表情呆木,眼睛看似盯着电视,其实眼神空洞,视线根本没有焦距,和上午的时候判若两人。 那天上午曾老太太独自一人来过,不止表情灵动,还缠着沃琳车轱辘话说了老半天。 当时中年男人在大厅走来走去,不时看向大门外,偶尔在曾老太太身边坐下,又马上站起来,盯一眼曾老太太,盯一眼电视,又看向大门外,神情焦躁。 沃琳问中年男人:“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中年男人只是瞟了她一眼,如同无意瞟了一眼别处的空气,似乎整个空间除了中年男人自己,根本没有别的人,就是他看曾老太太的眼神,都不带丝毫感情,像是看一个物件。 沃琳心里感觉很不舒服,也觉得莫名其妙,她看向比她先到的李博。 李博保持他一贯的姿态,扮雕像,不言不动,双眼看向大门外,不知在想什么,即使中年男人走来走去挡了他的视线,也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要是仔细看,沃琳看得出,平时的李博是木雕脸,当时是冰雕脸,一脸冷意,可见李博对中年男人没有好感。 除了这一点,她从李博那里没得到更多信息。 人家这么不待见自己,沃琳自然不会再去自讨没趣,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沃琳也进操作室坐着。 她倒是想学李博那样八方不动,可惜她没有李博那样深的功夫,没过多久,沃琳就被中年男人的来回走动扰得心烦。 中年男人那皮鞋踩踏地板的声音,单调而频繁,在寂静的大厅里往复回旋,将中年男人的焦躁向空气里散播。 沃琳不是没见过男人穿皮鞋,也不是没听男人穿着皮鞋走路的声音,可像这位中年男人的皮鞋声比女人踩着高跟鞋的声音还刺激耳朵的情况,她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这什么鬼人呀,沃琳心里腹诽,干脆上楼去了会议室看书。 眼不见心不烦,就让中年男人自个儿溜自个儿玩吧。 下午的上班时间大概过了一半的时候,沃琳听到楼下彭主任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不好意思啊,我找院领导办了点事,花的时间有点多,所以来晚了,让你们久等了。”这是彭主任的声音。 “是我来早了,住院部的中央空调效果太差,我是早早过来蹭你们的空调的,哈哈哈哈。”听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爽朗又风趣。 会议室的门正对着楼梯,沃琳好奇地朝门外看,彭主任和男人上到楼梯的一半,她已经看清,说话的这个男人,正是曾老太太的儿子,那个中年男人。 不过当时中年男人的态度和之前已然完全不同,客气中带着亲热,有着对专家的尊重,又不失晚辈爱戴长辈的熟稔,说话不卑不亢且分寸得宜。 沃琳腹诽,一人千面呢,自己这种小人物不被中年男人看在眼里,倒能理解了。 彭主任和中年男人进了医生办公室,沃琳随后也进去,她是想跟着彭主任学习。 从事放疗工作几十年的彭主任,不仅成了放疗医学专家,也熟悉物理师的工作,沃琳跟着彭主任学到了不少东西。 中年男人说他母亲因疼痛住院,诊断是肺癌多处骨转移,早上母亲听医生说放疗机器能止痛,就自己跑来了,怕他知道后受责备,才对彭主任什么有用的消息都不说。 “哦,怪不得呢,”彭主任笑着摇头,“你妈妈真的不是一般精明,我们的物理师和你妈妈聊了半天,硬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物理师?”中年男人满口的佩服语气,“您是说物理治疗师吗,没想到你们给肿瘤病人还配备了理疗师,真是想得周到啊!” 彭主任看了一眼沃琳,对中年男人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我看看你都带了哪些资料。” 然后吩咐沃琳:“你先上楼开模拟定位机。” “好。”沃琳去了三楼模拟定位室。 模拟定位机,顾名思义,是模拟直线加速器的机器,但它不用于放射治疗,而是x光透视机,透视出肿瘤所在位置,用特制药水在皮肤表面标出放疗照射范围,即为定位。 彭主任给患者定位时,一般不亲自操作模拟定位机(之后简称模拟机)。 沃琳将模拟机开机,做过安全检查,彭主任和中年男人也上了楼。 彭主任问中年男人:“你妈妈说她全身痛,骨转移也确实会痛,持续的钝痛,可我看她没有一点疼痛的样子,她是用了止痛药,还是硬扛?” 中年男人脸上闪过冷漠:“我母亲的特质就是能吃苦。” 沃琳当时对中年男人的这个回答很是震惊,彭主任以眼神制止她说话,让她下楼去带曾老太太到模拟定位室来。 当沃琳扶着曾老太太到了模拟定位室,彭主任更是一反常态,没有让沃琳操作模拟机,又把沃琳支开,彭主任亲自操作模拟机。 后来,彭主任解释过,他两次支开沃琳,都是有原因的。 第一次支开,是因为中年男人对“物理师”的歪解。 彭主任说,不止很少人知道物理师,就单只“物理师”这个词的字面,都难被人理解。 物理师,物理治疗师,理疗师,中年男人用看似关联性非常紧密的三个词,把物理师给歪楼到牛头不对马嘴的地方,彭主任怕沃琳年轻气盛和中年男人较真,所以故意支开她。 第二次支开,是沃琳亲耳听到了中年男人对母亲癌痛的冷漠。 他怕沃琳忍不住去责备中年男人,而沃琳对中年男人的不喜,怕是最后会被中年男人反馈到曾老太太身上,或者,换一种方式反弹回到沃琳自己身上。 所以,他才再次支开沃琳。 至于是以什么方式反弹回到沃琳自己身上,彭主任没有做过多解释。 有了那天下午的深刻印象,此时的沃琳自然不会冲动,她虽没和李博交流,但和李博多次配合形成的默契告诉她,李博的想法和她一样,静观其变吧。 第0017章 总得有取舍 “医生,可不可以给我倒点水喝,我带来的一壶水都喝光了,还是渴。” “可以呀,您等一下啊,我给您兑温水。” “别兑了,凉的就行,这天热的,喝温水都出汗。” “喝温水会舒服一些,凉的刺激性大。” “不要温的,就凉的!” “行,您的水壶给我。” 轮到一个鼻咽癌患者做放疗时,患者没有如往常一样听到叫他的名字后就进机房,而是走到操作室门口,要沃琳给他倒水。 放疗科没有配备饮水机,用的是电水壶,因天气热,李博上班会先烧一壶水晾着,然后再烧一壶水保温,这样大家想喝什么口感的水,可以随意兑。 彭主任说过,鼻咽癌做放疗,负责分泌唾液的腮腺和颌下腺临近放疗靶区,不可避免受到照射,导致这些腺体萎缩,分泌唾液明显减少,从而发生口干,患者不时要喝水,因人而异,有些患者很早就感觉口干,有些患者放疗结束都不会有太大感觉。 沃琳本来想给这个患者兑温水喝,口干的同时,有的患者还可能伴有口腔溃疡,喝温水的话,对口腔溃疡的刺激性小些,可患者突然暴躁起来,沃琳便没再坚持,给患者倒了凉水。 脾气暴躁也可能是患者副反应其中之一,不管这个患者本身就暴躁,还是由放疗引起的副反应,沃琳都觉得没必要和患者较真。 患者喝水后进了机房,李博已经在机房里做好准备,等着患者了。 从监控器看着刚刚还对自己冷着一张脸的患者,到了李博跟前就变成了听话宝宝,沃琳心里吐了吐舌头,果然是冷的怕更冷的。 再看一眼大厅里还在不停转悠的中年男人,沃琳自嘲,是不是因为昨天玩得太开心了,老天爷怕自己得意忘形,才会让自己今天一而再的受点小挫折。 郎少敏从外面进来,问沃琳:“有没有鼻咽癌做满十八次的?” 他是问有没有鼻咽癌患者已做了十八次放疗的。 沃琳翻了所有患者的治疗单,道:“有两个还没来的,做完今天就满十八次了。” “有做满十八次的,就让他们找医生改野。”郎少敏道。 沃琳不明白,“为什么做满十八次后改野?” 郎少敏解释:“不同组织发生副反应的受照剂量不同,改野是为减小正常组织的副反应,就说鼻咽癌吧,患者放疗做到二十次左右会出现口干现象,所以做满十八次就缩野,减少腮腺受照剂量,不过也要看病情而定,有的肿瘤太大,二十次之后才缩野。” “二十次之后?”沃琳疑惑,“照你说的,患者放疗做到二十次左右会出现口干现象,那二十次之后,岂不是口干基本已是必然的。” 郎少敏点头:“那也没办法呀,为了治病,总得有取舍。” 照射二十次(40gy)时,唾液分泌明显减少,同时口腔粘膜分泌增加,粘膜充血红肿,患者口干,进干食困难。 那倒也是,为了治病,副反应什么的,总得忍着。 沃琳问郎少敏:“那有没有办法缓解口干,或者说口干自己会好啊?” 郎少敏摇头:“目前没有好的治疗方法,不过大部分患者在一到两年后,口干程度会明显减轻,少数患者腮腺照射2gy(一次)后就发生腮腺肿胀2~3天,然后逐渐消肿,还好目前咱们的鼻咽癌患者到还没有出现腮腺肿胀的,也可能是咱们见的病例还太少吧。” 沃琳指监控器:“里面那个鼻咽癌患者,才做了十次就口干,是不是他对射线太敏感?” “或许吧,”郎少敏不置可否,“兴许是他刚好感冒了,咽喉发炎呢。” 呃,好吧,这也有可能。 两人聊起了鼻咽癌副反应的问题,那个沃琳帮忙倒水喝的患者治疗做完后,郎少敏准备带着患者上二楼去医生办公室,给病人检查一下口干原因,医生办公室有咽喉镜。 沃琳想起个事来:“你是从肿瘤科参加完交班会来的吧,护士长有没有说饮水机什么时候到,已经有鼻咽癌患者出现口干的现象,咱们还是早点备好饮水机。” 郎少敏也想起来了:“护士长还真提过这事,说是走医院正常手续,怎么着也还得几天,护士长一会儿让人把住院部的饮水机送过来,放在大厅里,给患者先用着。” 那就好,沃琳放心了,这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 她问郎少敏:“彭主任怎么没有和你一起过来呀,是不是和住院部一起查房呀?” 不知曾老太太儿子的腿是什么材料做的,在大厅来回走了这么久,硬是没有歇过,完全不知道累,要是彭主任来了,那中年男人肯定会跟着彭主任走,她也能眼不见心不烦。 “彭主任和李院长一起出去办事,上午肯定来不了,下午也不一定来。”郎少敏说完,领着患者上了二楼。 中年男人脚步顿住,拧眉看向郎少敏的身影,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沃琳看到曾老太太紧绷的身形明显有所松垮,神情也有所松动。 沃琳走过去问:“阿姨,您现在要做治疗吗?” 曾老太太轻轻摇头,眼睛依然盯着电视。 沃琳没再说什么,回到操作室,叫了下一个患者的名字。 第0018章 没意思 和郎少敏一起去医生办公室的鼻咽癌患者下楼,患者离开,郎少敏进操作室。 沃琳问郎少敏:“怎么样,是副反应吗?” “不是,”郎少敏道,“患者有糖尿病,血糖没控制好,口干是糖尿病副反应,脾气暴躁也有可能是血糖没控制好引起的。” “啊哈?”沃琳没想到竟然是怎么回事。 郎少敏找出曾老太太的治疗单,拜托沃琳:“帮忙扶老太太去模拟机室,给老太太定位时也麻烦你陪一会儿。” 既然曾老太太要求给她摆位的是女性,也不会乐意由他扶着上楼吧,老太太多处骨转移,他可不敢让曾老太太自己一个人上楼梯。 还有,定位时没有女性在场的话,老太太会不会因感觉别扭而拒绝配合呢。 沃琳答应:“好,不过得等一下,等正在做治疗的这个患者做完治疗。” 不能留李博独自忙活操作室和机房的事,有安全隐患。 “行,”郎少敏坐下等着,撇嘴嘟囔,“那家伙当他自己什么人呀,好像我欠他一样,让他带他妈去模拟机室,他硬是理都不理我,要不是因为他是李磊的亲戚,我才懒得理!” 不用问,也知道郎少敏对曾老太太的儿子一肚子气。 给机房里的患者做完治疗后,沃琳扶曾老太太站起:“阿姨,咱们去模拟机室。” 曾老太太甩开沃琳的手,自己一个人走向楼梯。 沃琳追过去,要扶着曾老太太上楼,曾老太太躲开沃琳的手。 “算了,你忙你自己的吧。”郎少敏对沃琳说完,追上曾老太太。 沃琳心觉怪异,回到操作室后心里还在琢磨这事。 “你说,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沃琳问李博,“是她儿子对她那样,我又没惹她。” 她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指望千年木雕李博能回答,谁知出乎意料,李博竟然给扔下了三个字:“没意思。”然后继续进机房摆位。 沃琳愣了一下,继而轻轻叹息,还真的是没意思,是她自己入戏太深而已。 郑冬冬扶着母亲刘碧玉进大门,刘碧玉趴在操作室窗口报名:“刘碧玉到,郑冬冬到。” 沃琳夸刘碧玉:“阿姨今天的精神不错呀!” 以往刘碧玉都是不停地念叨“地震了”,对外物不怎么理会,今天竟然自己报名。 郑冬冬很高兴:“医生说,可能是那个缩小,神经压迫减轻的原因。” 他不想妈妈知道得的是癌,就用“那个”含混的代指肿瘤,同时给沃琳打眼色。 沃琳会意:“这是好事呀,说不定过几天阿姨都不用谁搀着了。” “嘿嘿嘿,对哦,对哦,”刘碧玉乐:“我的主治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沃琳替这对母子高兴,这是刘碧玉做放疗以来,沃琳第一次见刘碧玉笑。 大厅里没有其他病人等候,接下来就是按惯例先给刘碧玉做治疗,然后是给郑冬冬。 上一位患者今天的治疗结束,沃琳进机房接手摆位工作,她昨天答应了郑冬冬,今后刘碧玉的摆位都由她来。 给刘碧玉摆好位,郑冬冬跟着沃琳出了机房,指着自己的头问沃琳:“姐姐,我最近头发脱得厉害,但不是全脱,就这两块,两大块,挺让人尴尬的,姐姐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他昨天也这样问过李博了,李博只摇头不说话,他不知李博什么意思,李博除了摆位时告诉他怎么个躺法,一般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他心里对李博有点发怵,没敢再问。 “哦?”沃琳看了看郑冬冬的头,猜道:“是不是和治疗有关呀?” 郑冬冬脱头发的地方,刚好在射野范围内。 “是吗?”郑冬冬疑惑,“我没听说过这个治疗还会掉头发呀。” 妈妈做放疗前,为了能在头上清楚标出射野,彭主任亲自动手,帮妈妈剃掉了头发。 十多天过去,妈妈的头发茬已长出来,虽然很短,但也看得出每天都在大量掉头发。 妈妈的主治医生告诉他,因为妈妈放疗的同时在做化疗,叫做同步放化疗,而妈妈用的这种化疗药,掉头发很正常,不掉头发的化疗药,他负担不起。 可他没有做化疗呀,怎么也掉这么多头发,还形状这么奇怪。 他咨询过妈妈的主治医生,主治医生说掉头发是放疗的正常现象,不过还是让他再问问放疗科的人。 当着刘碧玉的面,沃琳和郑冬冬都不提“放疗”两字。 “你还是问问彭主任或者郎医生吧。”沃琳建议。 彭主任说过,病人放疗期间会出现很多状况,有些可以提前预防,就先讲给他们听了,有些是正常现象,说是因为怕内容太多他们记不住,等遇到的时候再给他们解释,直观好记。 郑冬冬点头:“也对哦,那我做完治疗就去问医生。” 他的笑容有些苦:“本来我这张脸回头率就够高了,再加上这个发型,呵呵。” 已经不能用回头率高来形容他的尴尬了。 第0019章 何谓骨髓抑制 郎少敏从楼上下来:“沃琳,模拟机的光野和射野重合度误差有点大。” 模拟定位机实质上就是x光透视机,样子模仿直线加速器,要做放疗的患者,先在模拟定位机下定位受照射范围,然后患者再到直线加速器机房做放射治疗。 射野是x射线下透视人体器官的范围,光野是在不出x射线的情况下模拟射野,使用模拟定位机的人,在操作室用射野确定患者受照射的范围,然后进入机房,在光野下画出这个受照射的范围。 如果光野和射野的重合度有误差,定位出来的受照射范围,和实际应该受照射范围就有误差,可能会给患者造成误照射。 本来模拟机的光野和射野的重合度,是沃琳这个物理师周末该做的质控内容,彭主任为了安全着想,规定每次模拟机开机,都要做光野和射野的重合度检查,沃琳也就教会了其他使用模拟机的人怎么检查光野和射野的重合度。 沃琳指着一沓治疗单道:“这几个患者都还没来呢,我中午再加班修模拟机。” 郎少敏道:“咱俩换换,你去修模拟机,我操作直加。” “那也得下午才能给患者定位,”沃琳解释,“这个毛病看似不大,修起来却相当麻烦,我就是现在马上修,上午也来不及给患者定位了。” 她指向监控器:“我这儿正给刘碧玉摆位呢,才做第一个野。” “明白了,我去解释。”郎少敏无奈。 沃琳能特意提示她要给某位患者摆位,肯定是她给摆位的这位患者的刻意要求,患者已经在做治疗了,他再怎么着急,也得等患者做完治疗再说。 行动自如,只有一个射野的患者,治疗时间最少得要五六分钟。 而刘碧玉不但要人扶着才能进出机房和上下直加床,而且还有三个射野,加上技师进出机房和摆位的时间,给刘碧玉治疗所需的总时间,差不多要二十分钟。 所以,即使他接手沃琳操作直加,也得等到二十分钟之后。 见沃琳和郎少敏终于结束话题,郑冬冬赶紧问郎少敏:“郎医生,我最近脱头发很厉害,您给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哦,没事,”郎少敏看过郑冬冬脱头发的地方,安慰道,“你这脱头发是放疗引起的,只是短暂性的,等放疗做完,头发还会长出来,而且比原来的头发还好。” “真的呀,真的还会长出来?”郑冬冬觉得不可置信,同时又有些小兴奋。 “真的。”郎少敏拍了拍这个大男孩的肩,上楼去了。 郑冬冬冲沃琳憨笑:“嘿嘿嘿,姐姐,郎医生说我的头发还能长出来。” “我也听见了,这下你不用担心了?”沃琳被郑冬冬的憨笑逗乐。 “郎医生还说,新长的头发比原来的头发还好,”郑冬冬双手摸摸脱头发的地方,“我不指望能长得更好,只要能长出来就行,嘿嘿。” “嗯,一定能长出来。”沃琳边鼓励郑冬冬,边和郑冬冬一起进机房,准备给刘碧玉做第二个射野的摆位。 虽然刘碧玉的眩晕症已有所改善,摆位的时候,有家属从旁辅助还是会好一些,一来患者自己有安全感,再来也能缩短摆位时间,尽快做完治疗,减轻患者的心理痛苦。 沃琳出机房,正好碰到曾老太太的儿子从楼上下来,中年男人瞟了沃琳一眼,大步出了放疗科大门。 沃琳的心里莫名起了一阵寒意。 不久前还因为李博的那句“没意思”而自叹入戏太深的沃琳,此时又担心起曾老太太,可刘碧玉的治疗还没结束,她又不能贸然离开。 心情忐忑中,沃琳等到了郎少敏背着曾老太太下楼。 沃琳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没啥,怕阿姨下楼梯摔着,阿姨又不肯让我扶,我干脆把阿姨背下来。”郎少敏把曾老太太从背上放下,沃琳赶紧扶曾老太太坐在大厅椅子上。 背人的是郎少敏,被背的曾老太太却一头大汗,身子还在微微发抖,脸色也很难看。 沃琳问郎少敏:“上次放疗时阿姨看起来已经好多了,怎么又疼成这样?” 郎少敏道:“阿姨有五处骨转移,都在脊椎和盆骨,怕五个地方一起照射发生骨髓抑制,彭主任先选了三处疼得最厉害的地方照射,昨天阿姨另两处疼痛突然加重,彭主任看阿姨的血象检查指标都正常,才决定今天再加照另外两处,不管别的,目前最要紧的是止痛。” 他给沃琳讲解何谓骨髓抑制。 人体的造血功能主要存在于脊髓和盆骨的骨髓中,而发生骨髓抑制,主要是血液里的白细胞、血小板、红细胞数值降低。 白细胞减少到一定值以下,容易引发感染; 血小板减少过多,容易发生大出血; 红细胞数量低,引发贫血。 上述几项数值,只一项数值不对,就对患者不利,要是几项都异常,危险几率可想而知。 其实,曾老太太疼成这样,有可能还有她儿子对她的态度而起的心理作用,不过,郎少敏即使想到了这点,也不好判断就有这个原因。 “啊?是这样呀。”沃琳恍然大悟。 她还以为是因为曾老太太身上画的线完全没有了,所以今天才重新定位的。 给患者定位画线用的紫红色皮肤药水,不刻意用力擦的话,不易掉色,哪怕夏天出汗多,洗澡频繁,经过一周的时间,画线药水也还会留下清浅的印子。 直加机房有画线药水,技师摆位时看到患者皮肤上的画线变浅,会用药水描补。 如果画线颜色浅得无法描补,医生会给患者在模拟机下重新定位画线。 “那阿姨今天上午的治疗还做吗?”沃琳问郎少敏。 郎少敏看向曾老太太:“这个由阿姨自己决定。” 他和沃琳想法一样,早点给已经在照射中的三处止痛,曾老太太也能好受点,可下午还要给另两处定位然后照射,曾老太太一天内要折腾好几次,怕是曾老太太受不了。 而怎么安排患者的治疗时间决定权在医生,所以沃琳才要征求他的意见。 可是,受折腾的是曾老太太,而且曾老太太对自己的病情很清楚,郎少敏还是把这个决定权交给了曾老太太自己。 第0020章 唱的哪一出 “做!”曾老太太语气十分坚定。 早点止住已经在做的治疗,早点少些狼狈。 “行,”沃琳点头,她告知曾老太太,“阿姨,今天无论如何我都得找个人帮忙了,您疼成这样,我一个人真搞不定。” “我来帮忙。”郎少敏自告奋勇。 有了郎少敏的帮忙,沃琳这次给曾老太太的摆位顺利很多,整个治疗过程时间也缩短。 曾老太太趴在直加床上,哽咽:“沃医生,我对你冷淡,不是我不识好歹,是不得已。” 沃琳阻止曾老太太说下去:“好了,阿姨,我知道了,您不要说话,咱省下力气治病。” 虽然沃琳不知曾老太太为什么这样,可从曾老太太在有儿子在跟前和没儿子在跟前时的判若两人,沃琳也想得到,其中必有内情。 至于这个内情是什么,这是别人家的事,沃琳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 给曾老太太的治疗做完,郎少敏送曾老太太回住院部。 彭主任风风火火地进来,吩咐沃琳:“你把模拟机开起,我会诊了两个病人,马上定位。” 沃琳好笑:“不是说您上午和李院长办事去了,今天都不一定来吗,怎么又变成您去会诊了,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我的鬼话你也信?我不过是以李院长的名义,糊弄李院长那个拽吧拽吧的亲戚罢了。”论起脸皮厚,放疗科几个人里,没人能出彭主任左右。 那个李院长的拽吧拽吧的亲戚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还是您高!”沃琳冲竖起大拇指。 彭主任语重心长:“你们几个的路还长,我不可能一直护着你们几个,所以今天我干脆不出面,让你们自己面对李院长亲戚这样的人,懂?” “懂!谢谢您的护犊情深!”沃琳郑重点头,继而嘿嘿笑,“不过,上午要给病人定位是不能了,模拟机出了点故障,我还没来得及修呢。” 彭主任看看手表:“那你中午加个班,尽量争取下午上班前修好机器,下午给你算补休。” “好勒!”沃琳答应得爽快。 本来她就打算中午加班修机器,现在有了官方认证,她下午可以名正言顺地睡懒觉了。 上午所有患者的治疗完成时,沃琳拎着工具箱进了模拟机室, 模拟定位机的射野位置是固定的,调整模拟定位机的光野和射野的重合度,只能调整光野灯的位置,而光野灯的冷光源装在机头内,必须拆开机头,才能进行调整工作。 和沃琳拆的直线加速器机架相比,模拟定位机的部件少,规模也小得多,可就是因为规模小,拆起来才更加要小心。 拆直线加速器的机架,只要把蒙皮拆了,就能大刀阔斧地拆部件了。 而模拟定位机的机头个头小,里面的空间也就小,拆起来要小心翼翼,得用巧劲,力气用的大了,可能把其他部件碰变形,力气用的小了,根本撼动不了要取的部件。 终于可以接触到冷光源的位置时,李博上楼来,站在模拟机室门口不进来,也不动。 沃琳明白李博的意思:“你不用管我,我弄好了自己出去吃饭。” 沃琳修机器喜欢一鼓作气,哪怕再累,她独自一人修机器的时候,除非饿得狠了,一般不愿因其他事而被打断,包括吃饭。 调整模拟定位机光野,看似费力,但也不算大工程,沃琳觉得不用麻烦李博帮她打饭了,她应该不至于到了饿得狠的程度还修不好模拟机。 李博点了下头,下楼去了。 很快,沃琳听到栅栏防盗门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 这下,整栋楼又只剩沃琳一个人。 因为重力的问题,每次调整过光野灯冷光源,都必须把拆下来的东西重新装回机头固定,测试过,如果冷光源调整不合格的话,就再次拆卸机头。 如此周而复始,直到光野和射野完全重合,沃琳已经累得瘫在地上不想动。 最累的,是她的两只手腕。 再次听到栅栏防盗门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沃琳知道现在离下午上班时间还差二十分钟,因为每次第一个来上班的,都是坚持提前二十分钟上班的李博。 李博上楼来,提着一盒小蛋糕,盒子里有叉子。 打开盒子,用叉了一个小蛋糕,李博把叉子递给沃琳。 “谢谢!”沃琳接过叉子,开始吃蛋糕。 如果这个时候让她正儿八经吃饭,她还真拿不稳筷子。 吃完小蛋糕,沃琳回宿舍,准备好好睡个懒觉。 然而,她并没能如愿,还没睡下,就被叫去了行政办。 第0021章 是谁投诉我 还没进行政办的门,沃琳就被从里面出来的费娜丽拉到了一边,费娜丽小声向沃琳说明了叫她来行政办的原因。 费娜丽是放疗科另一位技师,目前被医务办借用,行政区其他办公室有时也会叫她帮忙。 “你说什么,投诉?”听到费娜丽的话,沃琳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呀,我们已经尽力调解,可人家态度强硬,我们也是没办法了。”费娜丽唉声叹气。 沉默了片刻,沃琳总算能够思考,她问费娜丽:“是谁投诉我,投诉我的内容是什么?” 如果她是被医务办叫过来,可以确定,投诉她的不是患者就是患者家属,如今被行政办叫过来,她被投诉的事情性质就有点严重了,沃琳想不出自己犯到了谁,或自己犯了什么错。 她的生活规律及其简单,平时的活动范围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上班时间上班,下班时间加班,不上班也不加班的时间,除了买菜做饭和去食堂糊弄自己的肚子,基本都呆在宿舍,或者去离医院最近的书店,蹭自己喜欢又舍不得买的书看。 如此小的活动范围,她打交道的人自然不多,除了单身宿舍楼熟识的人,就是科里同事,再就是如李磊那样几个关系好的朋友,除这些人外,她极少和外人打交道,最近她也没有和人起过争执,也没犯过大错,怎么就被投诉到行政办了呢。 费娜丽凑进沃琳耳朵,几乎是用唇语告诉沃琳:“是管局长。” “管局长?”沃琳皱眉,她不记得认识这么个人。 费娜丽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能听得到她说话,这才小声告诉沃琳:“我也不知道这个管局长是什么来头,不过倒是知道他是李院长的亲戚,他妈在肿瘤科住院,在咱们科做放疗,他说你上班时间玩忽职守,维修工程师不修机器,反倒去插手技师的事,视患者生命如儿戏。” “视患者生命如儿戏?”沃琳气得脑子一阵发晕,“我要是真视患者生命如儿戏,就不用大中午加班修机器,把自己累得跟打摆子一样,难道我不知道睡午睡香啊。” 费娜丽这么一说,沃琳知道投诉她的是谁了,李院长的亲戚,他妈在肿瘤科住院,在放疗科做放疗,这个人除了曾老太太的儿子,还能有谁。 怪不得上午那个中年男人离开放疗科前,看她的眼神让她浑身寒意,原来是为了这一出。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也向管局长解释了,”费娜丽一脸急色,“可人家根本不听我说话,还说我是在浪费他的时间,你好好给李主任解释一下。” 费娜丽说完,冲沃琳使了个你要见机行事的眼色,自己先进了行政办。 “见机行事个屁,我又没做错事!”沃琳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也进了行政办。 李主任坐在办公椅上,一脸严肃,开门见山:“别以为你们俩声音小我就不知道费娜丽是在通风报信,不过倒也省得我费口舌了,沃琳,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沃琳道:“我们科人手少,每个人都当几个人用,可哪怕我们再能干,事情也总得一件一件做吧,我又不是神仙,不可能在一楼当技师,又有个分身在三楼修机器,也不可能吹口气机器就好了,修机器也得要时间吧,这怎么能说我是视患者生命如儿戏呢?” 李主任黑脸:“我是让你解释一下怎么回事,你倒是厉害,先夹枪带棒敲打我一顿。” “我这哪是夹枪带棒敲打您呢,我这是在陈述事实,”沃琳心头冒出一阵委屈,“我忙活了一上午,中午饭都没吃就赶紧修机器,就为了不耽搁下午给病人的定位,您要不信,可以把我们科其他人叫来问,彭主任也可以为我作证。” “你倒是会搬救兵,”李主任冷哼,“你倒不如直接搬李院长过来!” 谁不知道彭主任是连李院长都不敢轻易惹的人物,李主任感觉自己受到了蔑视。 沃琳毕竟年轻,又在气头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李主任话里的意思,也没去看一旁朝她不停打眼色的费娜丽,她真就打电话给彭主任:“彭主任,我被投诉了,您能来帮我作证吗?” 电话那头的彭主任听起来似乎愣了一下,然后问:“你在哪里?” “我在行政办,投诉我的是曾阿姨的儿子,投诉原由是我视患者生命如儿戏。”沃琳气愤加委屈,声音中带了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哽咽。 “好,我马上过来。”彭主任挂了电话。 沃琳告诉李主任:“我们主任说他马上就过来。” 李主任将办公椅转向一边,理都没理沃琳。 沃琳以为彭主任说的马上,至少也要几分钟之后才过得来,没想到她刚对李主任说完话,彭主任就进了行政办。 随他进来的,还有李宗荣。 沃琳愣住。 第0022章 这都什么事呀 李主任马上站了起来,笑着把办公椅让给李宗荣坐:“李院长,您也是为投诉的事来的?” 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真是乌鸦嘴,说什么不好,非要说把李院长搬过来的话,不过是一句气话而已,没想到真把李院长给招来了。 不管李院长是不是为沃琳被投诉的事而来,既然李院长已经进,李主任觉得自己还是先入为主的好,给李院长一个提示,毕竟管局长是李院长的亲戚,这事早晚得汇报给李院长。 李宗荣坐到了李主任的办公椅上,问李主任:“说说,怎么回事?” 费娜丽殷勤地给彭主任搬了椅子坐,她自己和沃琳一起站在一旁。 接到沃琳电话的时候,彭主任刚好在院长办公室和李宗荣商讨事情,沃琳在电话里的话,李宗荣也听得清楚,“曾阿姨的儿子”这几个字令李宗荣皱眉。 院长办公室和行政办不远,说话间就到,李宗荣随彭主任过来,要亲自弄清楚事情始末。 李主任道:“下午下班的时候,管局长来投诉,说是沃琳身为维修工程师,却不顾患者病情紧急,只图自己玩得开心,不务正业,玩忽职守,哪怕亲眼看着患者强忍疼痛,也不修救命的机器,一定要我们对沃琳严惩不贷,我叫沃琳来,是想了解一下情况。” “维修工程师?”彭主任乐呵,“呵呵,他不是说我们沃琳是理疗师吗,怎么又变了。” “沃琳,你自己说,到底怎么回事?”李宗荣转向沃琳。 彭主任看着沃琳还有些红的眼睛,埋怨:“你这孩子,遇事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有啥事咱说清楚就行了,一生气,一委屈,头脑一乱,咱有理也变没理了。” 李主任哈哈笑:“彭主任这话说的,可真是护犊情深呀。” “呵呵,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小孩子没见过世面,做为过来人,该教的还是要教,要不我总是有收拾不完的烂摊子。”彭主任示意沃琳,“慢慢说,不着急。” “哦。”沃琳此时也冷静了下来,徐徐道来,“上午模拟机出故障时,我正应患者的要求,给一个女性患者摆位,不能走开。而且,模拟机的这个故障,我当时哪怕马上维修,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修得好的,模拟机也得下午才能正常使用,郎少敏当时就向患者家属做了解释。” “不用叫郎少敏过来,这个我就可以作证,”彭主任接了沃琳的话,“沃琳中午加班修好了机器,一点都没有耽搁下午的给患者定位,我过来之前,已经用模拟机给几个患者定过位。” 李宗荣点头:“事情经过已经弄清楚,沃琳不但没有错,反而该表扬,辛苦了,沃琳。” 他对李主任道:“这件事就不用记录了,我会亲自向管局长说清楚的。” 李宗荣心里窝火,自家儿子只是曾老太太的表外甥,欠下人情拜托沃琳看顾曾老太太,而所谓的管局长,曾老太太的亲儿子,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摆架子拆台,这他妈都什么事呀。 “好勒。”李主任忙不迭答应。 做为医院一把手,这事您都兜着了,我还多什么事呀。 第二天上午,曾老太太依旧是第一个到的放疗科。 沃琳给曾老太太摆位时,看到曾老太太身上只有已经在做放疗的三处标记线,她疑惑:“阿姨,您昨天下午没有定位呀,模拟机昨天中午就修好了。” 曾老太太叹气:“昨天听郎医生和你说骨髓抑制,我后来又仔细问过医生,决定不冒险。 “我年纪大了,五个地方一起照射,一旦发生骨髓抑制,恢复得慢,危险性大,不如按原计划慢慢来,已经疼了这么些天,也不在乎这一周两周的时间了。” “那您可得听医生的,医生说要让您做常规检查时,您最好配合,能随时知道身体状况。”沃琳嘱咐着曾老太太,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有人送来一面锦旗,指名道姓是送给沃琳的。 沃琳问送锦旗的人:“您知道是谁送的吗?” “锦旗上有写的,你自己看,我只是做锦旗的。”送锦旗的人说完,放下锦旗就走了。 有人送锦旗这种电视上才有的情景,被自己遇到,沃琳怎么可能不兴奋。 她打开锦旗,最先看到的是两列大字:白衣天使,患者至上。 然后就急切地去看赠送者的名字。 管林业? 姓管? 目前为止,沃琳知道的姓管的人只有一个,还是昨天才知道的,那就是曾老太太的儿子。 昨天才投诉她,今天就送她锦旗,沃琳心里的那点小兴奋,顿时消失殆尽。 即便她再年轻没见识,也能意识得到,送锦旗绝非出自管林业的本心。 “这什么人呀!”沃琳胡乱卷起锦旗,塞进抽屉。 “你管他是什么人,”彭主任笑道,“这可是钱。” “什么钱?”沃琳一头雾水。 彭主任笑而不答,看向李博。 李博的声调如同背书:“收到锦旗,奖励二十块钱,连续三年收到锦旗,长二十块工资。” “呵,不愧是子弟呀,医院的规定张口就来。”郎少敏调侃李博。 他做出畅想状:“那我就和患者打好关系,每月患者送我十几面锦旗,就是二三百块钱,抵一个月工资,哇,那我岂不是每个月都双工资?” “想得美,”彭主任笑骂,“你就是一个月收一百面锦旗,一年最多也只奖励你二十块钱。” “哦——”郎少敏怪叫,双手一摊,“我的致富路就这么幻灭了。” “你就这点出息!”彭主任笑着瞪了郎少敏一眼,劝沃琳:“拿这锦旗,问心无愧,收着。” 他教导几个小辈:“你们几个才参加工作,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会遭遇各种意想不到的情况,身为医者,谁都有可能收到锦旗,也谁都有可能被投诉,收到锦旗,可以兴奋,被投诉,可以怨愤,但你们一定要记住,无论何时,都要守住本心,患者至上。” 几个小辈郑重点头。 第0023章 蹭书 晚饭后,齐途抱着跳棋跑来沃琳宿舍,要沃琳陪他玩跳棋。 不用问,肯定又是齐途闹着要来玩,却不肯爸爸跟着,齐春红把他送进单身宿舍楼走廊,确定沃琳在宿舍后,才悄没声离开的。 “沃琳阿姨,你不开心吗?” “你从哪里看出我不开心的?” “你老是输。” “我输,说明兔子比我厉害呀。” “不对,是沃琳阿姨你心不在焉。” “嚯,兔子厉害呀,又学了新成语” “沃琳阿姨你为什么不开心呀?” “我想家了呗,想我的爸爸妈妈了。” “啊?你是大人,也会想爸爸妈妈呀?” “当然了,人长得再大,也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也会想爸爸妈妈。” “你想爸爸妈妈就回家呗,为什么要不开心?” “离得太远了,不方便。” “那咱们就去个离得近又方便的地方吧,去了,沃琳阿姨就开心了。” “去哪里呀?” “沃琳阿姨你就跟着我走嘛,我又不会把你卖了。” 沃琳因昨天被投诉今天又收到投诉者的锦旗这事,尚有些走神,被齐途看成了不开心。 “好吧,今晚就让兔子带着我玩。”沃琳倒要看看这个小人精能把她带到哪里去。 晚饭后的医院大路上,有不少人散步,有本院职工,有患者及家属,也有附近的居民,或单独,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来来往往,很是热闹。 齐途拉着沃琳在人群中奔跑穿梭,要不是沃琳紧牵着他的手,小家伙保准能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儿。 出医院大门,齐途左弯右拐,当最后齐途拉着沃琳进了一个大门后,沃琳哭笑不得。 这就是那家离医院最近的书店,也是沃琳经常蹭书看的地方,离医院也就几分钟的路程,齐途硬是把附近的巷子穿了个遍,用了近半个小时,小家伙还一脸洋洋得意的笑。 “兔子,你怎么记住那些路的?”沃琳好奇,小家伙才四岁呀。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把你从迷宫带出来了咧。”齐途很是兴奋,即便被沃琳紧牵着手,也不耽搁他围着沃琳打转,蹦跳。 沃琳煞有介事地点头:“嗯,确实,而且也没把我卖了。” 心说,兔子肯定没少和他爸妈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否则不可能对那几个巷子如此熟悉。 齐途拉着沃琳上了到儿童书籍区,沃琳刚松开齐途的手,小家伙就小跑起来,跑到一个书架前,来了个急刹车,捧起面前的一本书,坐在地上翻看起来。 “兔子喜欢看迷宫书呀?”沃琳坐在兔子旁边。 儿童书籍区特意铺了木地板,大概就是为了迁就小孩子随时可能坐在地上的天性吧。 “嗯嗯嗯。”齐途胡乱点头,翻书翻得津津有味。 沃琳随手指了一页:“你知道这个迷宫怎么走吗?” “当然知道,这个我已经走过了。”齐途用手指在书上比划起来。 才四岁的小娃娃,竟然一点都没错,沃琳佩服,怪不得小家伙绕巷子绕得那么顺溜呢。 沃琳想去专业书籍区看看,又不放心把齐途一个人留在儿童书籍区,她干脆把齐途手里的书买下来,然后带着齐途去了专业书籍区。 看到一本耳鼻喉影像书,沃琳把书从书架上抽出来翻看,看着看着便舍不得放回书架。 z市属于鼻咽癌高发区域,放疗科收治的患者,大多是鼻咽癌,这本耳鼻喉影像书对于沃琳了解鼻咽癌有很大帮助。 沃琳靠在书架侧边,齐途靠在沃琳腿上,一大一小认真的模样却是如出一辙,搞得图书管理员想提醒沃琳不要靠着书架都不忍心,硬是把话给憋回去了。 到书店快要关门的时间,图书管理员才不得已打破这份宁静:“小朋友好喜欢学习哟,不过今天已经很晚了,咱们明天再继续看书好不好?” 沃琳惊觉,看时间,已经接近九点钟,她抱歉地冲图书管理员笑笑。 “兔子,你该回家睡觉了。”虽然十分不舍,沃琳还是把书放回了书架。 她月收入不到三百,这本影像书价钱一百三十块钱,几乎是她月收入的一半,她舍不得。 唉,但愿这本书的存量够大,不会被人买光,她还可以继续蹭书看。 把齐途送回家,沃琳一心记挂着那本耳鼻喉影像书,回想她自己跟彭主任学着看过的鼻咽癌患者的影像资料,被同一个人投诉和送锦旗的事,让她给扔到爪哇国去了。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天,沃琳一咬牙一狠心,决定明天把那本耳鼻喉影像书买回来。 第0024章 人聚齐了 自从买了耳鼻喉影像书,沃琳就觉得日子过得太快了。 她上班的时候带着书,有事就做事,没事就看书,有不懂的,随时请教李博。 李博学的是影像学专业,因是大专文凭,不符合z医院医生必须是本科以上文凭的新规定,转做了技师,沃琳向他请教,他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虽基本只是给个提示,大多靠沃琳自己去细究,倒也教了沃琳不少东西。 下班后的沃琳,只要不用加班,除了吃饭睡觉洗澡洗衣服,时间几乎都用来钻研这本耳鼻喉影像书,吃饭也都是在食堂凑合,嫌买菜做饭浪费时间。 当沃琳一大早抱着书去科里,看到坐在台阶上陪着曾老太太说话的罗欢,她才意识到,又一周时间过去,在外进修的罗欢到了回来上班的时间,曾老太太那三处骨转移放疗结束,已开始了另两处骨转移的放疗。 “阿姨,早啊!”沃琳先和曾老太太打过招呼,然后和罗欢打招呼:“罗欢早!” 罗欢的丈夫江博士,是z医院第一个引进的博士,也是地市级的z医院目前唯一的博士,罗欢是随着丈夫一起调进z医院的。 来z医院之前,罗欢是一个县医院的医生,来z医院后,大专毕业的她,和李博一样,因不符合z医院临床医生必须是本科以上学历的规定,另作安排,罗欢被安排做了护士。 由医生改为护士,罗欢难以适应,调换了几个科室,她都和同事格格不入,一次次被上交到护理部,最后再没哪个护士长肯要她。 韩霆组建神经外科危重病区的时候,挑选了她。 在韩霆这个认真到不近人情的主任的训练下,神经外科危重病区纪律严明,每个人都对工作尽职尽责,跟同事合作尽心尽力,且绝对服从韩霆,罗欢终于成功融入了一个团体。 放疗科开科,彭主任看中了既有医生经历,又有护理经验的罗欢,把罗欢从韩霆那里要了过来。 “早啊,沃琳!”罗欢站起来。 曾老太太也站了起来,盯着沃琳抱着的书:“沃医生,你还在看这本书呀?” 自从她见到沃琳抱着这本书后,沃琳陪她的时间就少了很多,她见识过李磊刻苦攻读医书的样子,所以看到沃琳对这本书的痴迷,倒也不觉大惊小怪。 她和罗欢聊天,知道罗欢也是放疗科的人,只是罗欢新进科,还没有大门钥匙,所以进不了门。 “是呀,阿姨,”沃琳苦笑,“我不是学医的,看这种书费劲,就得多花些功夫了。” “费劲有什么关系,年轻人嘛,多学点知识有好处。”曾老太太鼓励沃琳。 “阿姨您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沃琳打开了大门。 八点钟,除了被医务办借用的技师费娜丽外,放疗科的人今天算是聚齐了:医生郎少敏,物理师沃琳,技师李博,护师罗欢,加上彭主任这个外聘专家,五个萝卜六个坑。 彭主任宣布:“罗欢进修回来了,就意味着后装机很快要安装使用,以后有患者需要做后装治疗的时候,罗欢负责后装,沃琳协助李博,没有要做后装的患者时,罗欢和沃琳协助李博,沃琳补休时,郎少敏再顶上。” 也就是说,除非人手实在不够,郎少敏就要从技师工作中解放出来专心做放疗医生的事,费娜丽那个坑由沃琳和罗欢随机填进去,郎少敏偶尔客串一下。 彭主任对沃琳道:“你不止又多了个机器要维修,而且后装治疗需要做治疗计划,做治疗计划属于物理师的工作范畴,你的事更多,要有思想准备。” 后装机,就是把放射源通过人体管腔放入患者体内,对肿瘤进行近距离照射的机器,是内照射治疗仪,直线加速器是外照射治疗仪。 “有事做是好事呀!”沃琳心存期待,“省得我空挂一个物理师之名,能做的事太少了。” 罗欢向沃琳道歉:“沃琳,我当时把你关在机房里,单只以为搞错了操作顺序,并没意识到后果有很严重,这次去后装机厂家进修,老师给我系统普及了射线知识,我才知道当时我错得有多离谱,沃琳,对不起!” 她这突然的道歉,搞得沃琳措手不及。 稍微愣怔过后,沃琳接受道歉:“不是我气量小揪着旧事不放,这事的危险性确实不可估量,幸亏当时有几处凑巧,我还能好生生站在这儿,以后你可要注意了,不要再犯。” 她并没有亲眼见过被误照射的后果,但无论在大学上核专业课的时候,还是在直加厂家跟着老师学习调试机器的时候,都被反复教育过误照射的严重性,也看过事故图片。 其实她也只是看图片的当时觉得震惊,过后也就没感觉了,直到彭主任说会领着他们几人进入放疗界大门那一刻,她的兴奋中忽然夹杂了紧张,那些图片所呈现的事实已不再遥远,说不定哪天就发生在自己身边,甚至发生在自己身上。 沃琳边说话边坐在了电脑椅上,她虽极力掩饰,依旧被彭主任看出了疲软状态。 彭主任明白,沃琳这是被迫重温了当时被关在机房时的恐惧。 但他没有阻止罗欢再一次的道歉和郑重其事的保证:“沃琳,我知道了,对不起,上次的事我谨记在心,不会再犯,类似的事我也一定多加注意。” 多重温几次恐惧感也好,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保护同事。 第0025章 不愿重温的旧事 彭主任去肿瘤科参加交班会和查房,李博进机房做放疗前准备,罗欢上三楼去了后装室。 李博从机房出来,直盯盯看着沃琳。 沃琳夸李博:“我开机时已做过晨检,你再查错补漏一遍,你这做法好,值得嘉奖。” 这几天上午她都比李博来得早,就为避开单身宿舍楼早起时嘈杂的嬉闹声,来科室这个安静的地方看书。 背沃琳夸奖的李博,神情毫无变化,依旧盯着沃琳。 沃琳败下阵来:“好了,好了,我说还不行吗?” 每天开机,不管别人是不是已经检查过机器状况,也就是对机器做过晨检,李博都会亲自做一次,这已是放疗科所有人已知的惯例,沃琳刻意提起这个,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 沃琳知道李博想知道什么,可她不想再次回忆那恐怖的经历。 可即便她不想回忆,也不得不说给李博听。 李博是放疗科收治第一个放疗病人那天来的,她被关在机房是那之前测量机器数据时,如果不是今天罗欢旧事重提,李博根本不知道她被关在机房的事。 而这事关乎李博今后的安全,李博有权知道。 “我两次被关在机房,都在同一天下午。” “第一次我就站在机架下面,调整水箱,听到防护门关闭的声音,我慌了,只顾急得对着摄像头打手势,却没想起墙上有急停开关,幸亏那时罗欢对操作台还不熟,射线没出成功。” “第二次,我进了迷道,还没出机房,防护门就在我眼前关闭,听到机器出射线的声音,我懵了,脑子空白,看到身边墙上的急停开关,我拍下去之后,才意识到我是在自救。” 那是在放疗科正式开科前,彭主任带领大家测量机器数据的时候。 z医院没有三维水箱,测数据只能用一个最简易的大水箱,靠手工一个个测量,耗时耗力,测量人员进出机房,几乎相当于每天跑半个马拉松。 为了节省时间,彭主任规定,机器出束完成后,在操作室内控制操作台的操作人员立即用遥控器打开防护门。 这样的话,测量人员从操作室走到防护门跟前时,防护门打开的宽度已经足够测量人员进去。 而这个时候,操作人员应控制防护门的继续打开,为关防护门节约时间。 当测量人员从机房里出来后,操作人员应马上关防护门,这样的话,测量人员进入操作室时,防护门已完全闭合,便能进行下一步操作,即等测量人员设置剂量仪后,机器便可以出束(出射线)了。 罗欢的两次误操作,第一次是,沃琳刚进机房,罗欢就把防护门给关上了。 近二十公分厚的铅防护门,隔音效果特别好,沃琳在里面无论怎么喊,罗欢都听不见,靠沃琳一个人的力量,徒手根本打不开防护门。 无奈,沃琳只能不停地对着监控摄像头打手势,做口型,因为摄像头没有声音传输装置,机房里也没有另外安装音频传输设备。 幸好罗欢无意间看了一下监视器,否则沃琳还不知要被关在机房多久。 事后,在沃琳问罗欢怎么回事之前,罗欢已经忙不迭地向沃琳道歉,说她本来是要摁遥控器的“暂停”键,结果误摁“关门”键,当时没有意识到摁错了。 罗欢的第二次失误,是真把沃琳吓坏了。 沃琳在机房里调试好水箱后,刚走进迷道,眼见着防护门在她面前关上,然后就听到了机器出束的声音。 沃琳吓得不轻,脑子短瞬的懵逼后,下意识地拍下迷道墙上的急停键。 急停键被拍下,就意味着整个机器断电停机,突然的断电停机,罗欢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用遥控器打开防护门,想进机房看看是不是开机继电器掉闸了。 因为几天前遇到过一次正在测量数据的时候,机器突然自动关机且几次重新开机都不成功的情况,沃琳检查过线路后,判断是开机继电器吸不上了,还好原因只是线路虚接,沃琳将接到继电器上的线重新接过后,顺利开机。 当时罗欢不理解继电器吸不上是什么意思,沃琳用了平时大家耳熟能详的说法给她解释,就说是掉闸了。 “掉闸”罗欢还是知道的,就是没送上电的意思,也幸亏她还记得掉闸这一茬,否则还发现不了沃琳在机房。 罗欢向沃琳道歉:“对不起,我在监控器里没看到你了,以为你已出了机房,就把防护门给关了。” 她建议:“咱们要不要给物资设备科说一说,机房只装一个摄像头根本不够,应该迷道也装个摄像头,这样外面的人就能看得到里面是不是真的没人了。” 沃琳问她:“你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事?” 说这话的时候,沃琳的腿直打哆嗦,吓得。 罗欢道歉:“对不起,我又把你关在机房里了。” “这一次,你把我关在机房里还是小事,大事是你为什么要出束,在你没有看到我出机房的情况下,你为什么要出束,在没有设置剂量仪的前提下,你为什么要出束? “如果我不是已经进了迷道,如果不是我身边刚好有个急停键,如果我还站在机器下调试水箱,我是不是就要暴露在射线下面,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罗欢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看了你那么多遍用剂量仪,就想着自己学会用,也好给你帮忙,你在里面弄水箱的时候,我就在外面弄剂量仪,弄了几次就弄好了,所以我就出束了,我以为帮上你的忙了,谁知又把你关在里面了。 “我没看到你回操作室,以为你在外面晒太阳,没想到你还在机房。” 直加机房的墙是一米厚的钢筋混凝土,主防护墙有三米厚,当时机房尚未装空调,可想而知机房里有多阴凉,沃琳虽跑进跑出身体发热,可调试水箱不顺利的时候,在机房里呆的时间长了,还是会冷得打颤,所以她隔那么一段时间,就会到外面晒一下太阳,让身体回暖。 所以罗欢才会有这么一说。 “我问的不是你为什么又把我关在机房,我问的是你在没确定我是否已出机房的情况,为什么要出束。”沃琳忽然觉得自己简直是在鸡同鸭讲,很是无力:“算了,咱们先出去吧。” 沃琳说了这一大通,罗欢只知道她再次把沃琳关在了机房里,还表示了想帮沃琳忙的好意,根本没意识到她这次的失误有多可怕,沃琳本就被吓得不轻,心烦意乱,没有心情向罗欢解释专业性问题。 出机房进了操作室,沃琳把放在操作台上的防护门遥控器装进了自己口袋里,锁上了防护门手动开关键,这才进机房去解锁了机器的急停键,然后开机。 防护门和机器操作台是有连锁的,只要防护门没关,机器就出不了束,除非她倒霉到防护门连锁失灵。 “没有经验,我两次的反应,其实都是下意识的,现在有了经验,但我不希望能用得到。” 用上了,就说明又发生了同样或类似的事故。 李博默默点头。 说和做,是两回事,沃老师教他的时候,讲过遇到被关在机房里的情况时该怎么应对,讲得清楚明了,没想到,沃老师自己遇到这种事时,竟然那么慌张。 可也正是沃老师亲身经历了这事,才会给他讲得那么仔细,并多次反复强调。 第0026章 这么省字的吗 罗欢上三楼,在后装室转了一圈,得出结论,还真没什么可看的。 机房空空如也; 操作室空空如也; 置管室空空如也。 哦,不对,每个房间都有一台抽湿机。 放疗楼是新建的,墙壁还没干,当地又潮湿多雨,不及时排掉空气中的水分,机器很容易出故障,而后装机马上就要安装使用了。 实在没事可干,罗欢想了想,打算叫卫生员上来,把后装室好好打扫一下。 她在后装室又整个转了一圈,仔细观察,也好告诉卫生员重点打扫哪里。 最终,她放弃了这个打算。 后装室的三个房间,每个房间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最容易被忽视的机房和操作室连接处的线缆地沟内,都清理得干干净净,她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沃琳负责科里杂务,如果没有沃琳的仔细,线缆沟这种地方,怕是一般人注意不到。 恰巧这时卫生员袁丽萍进来,问罗欢:“罗医生,你现在是不是要用这个房间?” 直加室、模拟机室、医生办公室,这三处使用最频繁,袁丽萍每天下午下班前会把这三处全部打扫干净,以确保第二天一上班这三处就能正常使用 如果当天下午因故没能全部打扫这三处,她第二天早上会提前上班。 正常上班时间内,她是不随便进入这三个地方的,以免打扰到正常工作秩序,除非工作人员有需要的时候喊她进去。 其他地方,她都是在上班时间内打扫,所以她要问清楚后装室是不是要用,如果以后这里也经常使用,她就要调整打扫计划了。 罗欢纠正袁丽萍的称呼:“我不是医生,我是护士,我年纪比你小,你叫我小罗就行。” 不能再做医生,是她的痛。 “那我就称呼你罗老师,”袁丽萍亮起一贯的大嗓门,“罗老师,这里是不是要用起来了?” “对,很快就要用起来了。”罗欢笑笑,出了后装室。 罗老师就罗老师吧。 后装室这里没什么要忙的了,罗欢下楼,进了直加操作室,问沃琳:“沃琳,后装室需要的东西,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打报告要了?” 沃琳道:“都需要哪些东西,你列个单子,我马上打报告,等后装机安装好时,说不定东西就到齐了。” “好,那我马上列个单子给你。”罗欢伏在桌子上写起来。 李博从直线加速器机房出来,看了一眼罗欢,把沃琳关闭防护门后放在操作台上的遥控器收进自己白大褂口袋里,再把门口墙上防护门手动控制盒的闸断电。 沃琳心里吐槽,这小子倒是会活学活用,遥控器他自己兜着,手动控制盒加一道保险,这是防备罗欢误操作防护门,把安全控制在他自己手里的节奏。 她那两次被罗欢关在机房,最后的解决办法就是自己保管防护门遥控器,锁死防护门手动开关,她刚才是讲给李博听了的,看来李博是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罗欢列好单子,和李博打招呼:“你好,我是罗欢。” 李博来放疗之前,罗欢先是休假,接着出去进修,这两人互相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今天却是第一次见面。 “罗姐,”李博称呼了一声,自我介绍,“李博。”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罗欢愣住,这人说话这么省字的吗? “我还不会摆位呢,以后就麻烦你带我了。”罗欢再次主动和李博说话。 李博点了下头,恰好这时出束完毕,李博用遥控器开了防护门,走进机房。 “哈哈哈哈,”沃琳被罗欢那一脸懵逼的神情逗乐,“他不爱说话,轻易也没什么事能触动得了他的情绪,所以他表情也不怎么变化,我们都已经习惯了。” “那要怎么跟他交流呀?”罗欢第一次碰到这种同事。 沃琳道:“技师的活是有操作规程的,你只要按照操作规程来,基本不用语言交流,只看他眼神就行,他眼睛会说话。” “啊哈?”罗欢惊讶。 刘碧玉和郑冬冬母子先后进大门,已经做了二十五次放疗的刘碧玉,因肿瘤压迫神经而产生幻觉的现象已消失,这次没有要儿子扶,是自己走进来的,趴在操作室窗口报名:“刘碧玉到,郑冬冬到。” “好的,”沃琳将母子两个的姓名登记在记录本上,夸刘碧玉,“阿姨,您精神眼见着越来越好了咧!” “好是好,就是水杯离不了手,”刘碧玉又是喜又是愁,“喝水多了,老是上厕所,麻烦。” 她的癌细胞侵犯周围组织比较广,放疗受照射面积也就比较大,即使第一疗程后缩了野,还是有部分腮腺包在照射野内,腮腺受照射剂量超过限值,唾液分泌减少,造成口干现象。 郑冬冬和母亲同样已做了二十五次放疗,因受照射面积小,腮腺接受的辐射剂量也就小,目前郑冬冬还没有觉得口干。 “没事的,阿姨,”沃琳安慰刘碧玉,“这不过是暂时的,会慢慢改善的。” 至于改善的时间是早还是晚,因人而异,以刘碧玉的病程分期,还能不能改善,这个也不好说,不过,给人以希望终归是好的。 “是的咧,我的主管医生也是这么说的。”刘碧玉眯眯笑,挺乐观。 沃琳给刘碧玉摆好位出机房,一进操作室,就感觉出了大写的尴尬。 不是她尴尬,而是罗欢尴尬。 第0027章 成方老师 沃琳好笑:“你俩这是在下神呢?” 身后防护门关闭的声音,都没能打破周围空气的凝固,除了李博左手操控防护门遥控器的轻微动作,右手手指摁下出束键时一闪而过的动作,李博和罗欢如同两尊神佛,一动不动。 李博神情丝毫未动。 罗欢道:“我只听你说他不爱说话,却不知他不爱到这个程度,我和他说了半天,愣是没听到他一个字,合着我这半天都在对空气自言自语来着。” “哈哈哈哈,”沃琳起哄,“他没有回应,说明你没有说到点子上,你继续。” 罗欢这种有家有室的人,和同事套近乎的话题,大多喜欢问些家长里短的事,而不管李博心里活动是怎样的,他表现出来的向来是对这种事完全无感,罗欢自然得不到回应。 “算了,”罗欢摇头,“来日方长。” 给刘碧玉和郑冬冬母子做完治疗,暂时没有等候治疗的病人,李博坐下休息,沃琳边看耳鼻喉影像书,边听罗欢说起她自己进修时的见闻。 “医生,成方到。”李博刚来得及喝几口水,一个令人愉悦的声音传入三人的耳朵。 李博一声不吭,进了直加机房。 “好了,成老师,您可以进去做治疗了。”沃琳登记好名字后,告诉成方。 成方是z市所辖县城的一位高中老师,得的是鼻咽癌,彭主任说,老师每天接触大量的粉笔末,属于鼻咽癌高发人群。 为了不耽搁给学生上课,成方没有向学校请假,每天从县城赶过来,做过放疗后,又匆忙赶回去,因不一定每次都能和其他老师换得了课,所以他每天来治疗的时间不固定。 尽管辛苦,成方却从没抱怨过,反倒每次来都乐呵呵的,沃琳和李博都对他很有好感。 “成老师心情不错。”李博做摆位前准备工作,难得的主动聊天。 因不知下一位要做治疗的患者照射的是哪个部位,出于谨慎起见,李博在给郑冬冬做完治疗后,把鼻咽癌相应铅挡块放回了靠墙的柜子里。 此时要给成方做治疗,他得先把鼻咽癌需要的铅挡块从柜子拿到直加这边,等下给成方在直加床上摆好位后,再把铅挡块放在托盘上相应的位置,阻挡射线,保护正常器官。 直加在机房正中间,技师给病人摆位的时候,机器的光野灯打开,机房的室内灯会因联锁而灭掉,光野灯只照亮患者皮肤上照射野对应的那一块,机房处于黑暗中,这个时候技师去柜子里拿铅挡块,极不安全。 而且,提前把铅挡块拿过来,也能节约治疗时间。 成方眉开眼笑:“我今天找到了我的学生,当然高兴。” “学生逃课了?”李博问。 成方摇头:“是被他父母带到市里来打工了,他打电话给我,说他想上学,可他又说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我连着找了好几天,今天终于找到了。” “家里供不起?” “不是供不起,是认为上学浪费时间,说是同龄人大学毕业的时候,他们孩子都已经赚了好几年钱了,还不用花供上学的钱,一正一反这么一算,等于赚了双份钱。” “他父母的算数学得挺好!”李博的话里听不出情绪。 成方苦笑:“是呀,我们这些当老师的,自愧不如呀。” 现下和这对父母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只顾眼前利益,却不考虑孩子的日后。 给成方做完治疗,李博没有如以往一样由着患者后面慢慢走,他自顾走出机房,而是放慢脚步,和成方几乎并肩一起往外走。 这是不爱说话的他的细心之处。 成方展现给人的总是那么乐观,可毕竟他是鼻咽癌三期,放疗照射范围比较大,有些副反应没能幸免,比如此时,李博看出他比前些天明显乏力,还有点想要呕吐的意思,李博不放心,默默陪着他。 出机房后,成方没有如之前一样急着赶回去,而是上二楼去了医生办公室。 彭主任还没有从住院部过来,只有郎少敏一个人在医生办公室。 成方向郎少敏说出他的感觉:“郎医生,这几天我脖子痛,是不是又有肿瘤长出来了?” 再乐观的人,在医生面前的表现,也是最真实的,成方担心自己的病。 郎少敏仔细看过成方的脖子,安慰道:“成老师您想多了,不用紧张,您的脖子痛是放疗后期正常反应,皮炎而已,您这只是红肿,有些反应厉害的患者,脖子还会溃烂呢,我给您上点药,再给您开些药您自己擦,没事的,会消的。” 他建议:“成老师,您已经出现副反应了,还是住院吧,在病房,有什么症状,医生能及时给您处理,必要检查及时做及时出结果,结果异常的话,也能及时给您做对症处理。” 鼻咽癌放射治疗并发症包括:放射反应、放射性损伤。 放射反应,是射线的作用下出现的暂时性且可恢复的反应,有全身反应和局部反应: 全身反应表现为失眠、头晕、乏力、恶心、呕吐、胃纳减退、味觉异常等; 局部反应主要表现为皮肤、口腔鼻腔粘膜和腮腺的急性反应,其反应程度与分割照射方法和照射部位及照射面积有关,也与个人体质相关。 放射性损伤,是射线作用引起组织器官不可逆的永久性损伤,如放射性腮腺损伤、放射性中耳炎、放射性下颌关节炎、放射性下颌骨骨髓炎、放射性龋齿、放射性垂体功能低下、放射性视神经损伤、放射性脑脊髓损伤、放射性颈部皮肤萎缩、肌肉纤维化等。 成方苦笑:“我明白郎医生是为我好,可我现在不能住院呀,带着毕业班呢。要做什么检查,你也一起给我开了单子吧,有空我就去做,还要做什么治疗我也配合,住院就先免了。” 不管是什么检查,今天都做不了了,他找到的那个学生,被他安排在一个地方等着他,他得赶紧把学生送回学校去,以免夜长梦多再出什么意外。 第0028章 你想得美 成方和郎少敏之间的对话,沃琳自然是听不到的,她只看到李博回到操作室后一脸疲态。 “你呆在操作室,我来摆位。”沃琳不容分说,叫上罗欢一起,进了机房。 以李博的性子,指望他教罗欢摆位,怕是要等着罗欢自学成才了,沃琳干脆把剩余所有患者的摆位工作全揽了,一个一个教罗欢摆位,每一步都仔细讲解,并反复强调注意事项。 现在患者数量不算多,李博可以承担所有患者的摆位工作,等患者数量越来越多,李博会真的吃不消,还是早点教会罗欢摆位比较好,她和罗欢可以分担李博的压力。 剩最后两个患者的时候,沃琳完全放手让罗欢自己操作,她在旁边看着。 罗欢完成第一个患者的摆位,沃琳夸:“不错,除了摆位慢了点,一切合乎操作规程。” 慢就慢吧,只要不出错就行,熟能生巧,总能快起来的。 罗欢完成第二个患者的摆位时,沃琳给她竖起了大拇指,罗欢笑得有点勉强。 这次要不是沃琳及时用手势提醒她,她差点搞错了床的高度。 “你太紧张了,不要自己给自己压力。”沃琳鼓励罗欢。 彭主任从肿瘤科回来,问沃琳:“罗欢学习摆位的进度怎么样?” 沃琳实话实说:“她太紧张,同样的错总是犯,多练习应该就好了。” 彭主任沉吟:“她的紧张应该是来自于你。” “来自于我?”沃琳讶然。 而后明白了过来。 人的心理暗示作用,越是提醒自己曾经出过的错,就越是容易在同一个地方出错。 罗欢曾经出过的最大的错,就出在她身上,而她一直在罗欢眼前晃,还一遍又一遍强调哪里应该怎样,难道这就是对罗欢明晃晃的暗示? “那怎么办?”沃琳有些郁闷。 总不能因为这个让自己隐身吧,她也没这个本事呀。 “这样,你下午不要来了,明天也休息,算是给你零零碎碎加班时间加起来的补休,”彭主任当机立断,“我让李博全程盯着罗欢,你已经给罗欢仔细讲解过了,李博不需要说话。” 如果用一天半时间还学不会普通放疗这么容易的摆位,就是自己看错了人,留着也没用。 沃琳按照罗欢列的单子打了报告,给彭主任看过,彭主任又添了几样东西,沃琳拿着报告去找田副院长签字。 田副院长兼任肿瘤科主任,放疗科属肿瘤科管。 做为医疗业务院长的田副院长,一心都在医疗业务上,对杂务不大关心,有过几次经验的沃琳,先去找护士长。 “这些东西都是必需的?”护士长很谨慎。 除了仪器本身外,其他相关用品都是要算科室支出的,这个支出和职工绩效工资挂钩,支出越多,职工所得的绩效工资越少,护士长很会精打细算。 沃琳表示自己也不太了解后装机都需要些什么东西:“要不,您再跟彭主任核实一下。” “算了。”护士长摇头。 连院长都不轻易惹彭主任,她就不去碰这个钉子了。 沃琳问护士长:“我们的白大褂有了吗?” 肿瘤科比放疗科开科早,肿瘤科开科时,沃琳在直加厂家学习,护士长申请白大褂时没有算沃琳的份,李博是放疗科开科后进的放疗科,自然也没有白大褂。 放疗科收治第一个病人那天,护士长就说过给沃琳和李博领白大褂,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哎哟,我给忘了。”护士长临时写申请白大褂的报告:“你反正要去物资设备科,就把这份报告一起交了。” 沃琳心里吐槽,合着您当初嘴上做了好人,结果没办事呀。 护士长写好申请白大褂的报告,拿着沃琳的报告一起,亲自去找田副院长签了字。 把报告交到物资设备科,也到了下班时间,沃琳回放疗科取了耳鼻喉影像书送回宿舍,又去超市买了大堆的零食,这一天半时间,她打算继续泡在书里,连食堂都不去了。 然而,现实告诉她:你想得美! 沃琳刚把自己陷入书里,张萍提着大袋小袋的菜跑来:“哇哇哇,好不容易逮到你了,赶紧滴,你再不做饭,我就要饿死鬼投胎了。” 沃琳白了张萍一眼:“什么叫好不容易逮到我了,是你老人家总放我鸽子好不好?” 张萍是妇产科医生,和沃琳同一批进医院工作,住在同一个宿舍,两人的性格几乎完全相反,却成了最合得来的闺蜜,张萍婚后搬去了医院分的家属房。 妇产科分开成妇科和产科还不久,人手严重不足,即便张萍休息的时候,也会时不时突然被叫去上班,所以和沃琳本来约好的事,经常因张萍的突然加班而搁浅。 和沃琳同住,张萍这位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的最大进步,是学会了买菜和洗菜。 买菜是因为张萍自己嘴馋又不会做菜,洗菜是因为张萍耐不得沃琳那不紧不慢的性子,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张萍硬生生把自己培养成了厨房最佳打下手(自封的)。 这不,和沃琳贫了几句嘴后,张萍就急吼吼地去洗菜了。 你要是问,张萍既然嘴馋又性急,为啥不干脆培养自己的厨艺呢,答案只有一个,张萍她自己也想呢,可惜某人她天生跟厨房有仇。 做为妇产科医生,张萍每天要上好几台手术,从没出过错,更没弄坏过手术器械,可就是不知怎么滴,她一进厨房,绝对的破坏厨房技术一流。 至今为止张萍没把厨房烧了,还要归功于她家那位盯得紧。 沃琳自然不放心张萍一个人洗菜,她怕张萍洗完菜,自己又要重新买菜篮和菜盆,所以看书什么的,她也顾不上了,紧随张萍身后去了水槽。 “怎么着,又和任大哥分手了,所以肚子饿才想起了我?”沃琳边洗菜边调侃张萍。 第0029章 你是伤心人,你有理 张萍还在上大学时,因她的好强性格和曾经成为她婆婆的任母年轻时很像,任母各种花样撮合当时和她看不对眼的任志宏追她。 然后,当张萍和任志宏终于看对眼的时候,任母又因张萍的性格太好强,已经不能被强势的任母所容忍,有那么点一家不容二虎的意思。 然后的然后,任母逼着任志宏和张萍分手。 逼着逼着,任志宏不但没和张萍分手,反倒还和张萍领了结婚证,搬出了他家那几百平米的大房子,住进了z医院分给张萍那不到三十平米的家属房。 能就此罢休的任母,就不能称之为强势了,之后,任母逼迫任志宏离婚的是花样频出。 于是乎,任志宏在自家妈和自家媳妇之间打起了太极。 再于是乎,张萍被任志宏的摇摆不定惹恼,已经结婚的人了,天天把“分手”挂在嘴边。 两人分手最彻底的一次,是离婚,离婚证现在还在两人手上。 然而,离婚后的任志宏只要没出差,依旧按时给张萍做饭,不过不住在张萍这里了而已。 离婚后的张萍呢,对任志宏的照顾也依旧接受得理所当然,同样,她也有了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脾气上来了,她会让任志宏滚。 任志宏“滚”得越来越利索,张萍越来越迷茫,怀疑哪一天任志宏就不再出现。 “这次不是分手,是分开各自冷静一段时间,看我们俩的结合,是因为被他妈逼得逆反心理作怪,还是真心已离不开对方。”张萍神情平静。 沃琳感叹:“看来,你们这次是认真的了。” 以张萍的性情,如果张萍和任志宏的分开又是因为意气,张萍不会如此冷静。 “沃琳,我好难受,你陪陪我,”张萍突然搂住沃琳脖子,“我昨天值二十四小时班,今天休息,明天请假,你陪我出去散散心好不好,这次我绝对不半路跑掉。” “好好好,只要你不怕凉,就这样搂着吧。”沃琳哭笑不得。 她正拿着蔬菜冲洗呢,猝不及防被张萍这么一抱,水淋淋的蔬菜正好怼在张萍肚子上。 陪张萍散心的方式,就是一天半的时间,只要没有吃饭和睡觉,全部用来在z市的大街小巷溜达。 要不是足够了解张萍,沃琳都怀疑张萍是借散心之名来踩点的。 张萍的理由是:“你还要负责你们科的机器维修呢,要随叫随到,我不可能真不管科里其他人的死活,肯定也得随叫随到,所以咱俩这旅游路线最合适,公事私事两面都照顾得到。” 好吧,你是伤心人,你有理,沃琳无言以对。 而这所谓旅游的后果就是,沃琳的睡眠质量直线飙升,滚到床上后秒睡,外加一夜无梦。 一夜无梦的后果呢,是沃琳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沃老师,今天周六。”李博在电话里道。 “哦,谢谢提醒。”沃琳倒头继续睡。 周六,是睡觉睡到自然醒,先吃饱喝足,再去科里给机器做质控的日子。 沃琳这回有梦了,就梦见自己在给机器做质控呢。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把沃琳又从梦里拉了出来,又是李博:“沃老师,你是不是忘了啥?” 忘了啥,沃琳奇怪,李博是怎么了,平时三棍子都打不出个闷屁来,今天怎么这么啰嗦。 “忘了啥,忘了啥,忘了……”沃琳喃喃着,眼皮又合上了。 李博的声音突然提高八度:“沃老师,加班了——” 滕地一下,沃琳猛地弹坐起来:“可不是吗,今天周六,我要加班。” 如果她能通过手机信号看得到李博的表情,保准能看到李博那张木然的脸上,昙花一现般嘴角一勾的得逞笑容,她绝对想不到,千年木雕也有恶作剧的时候。 沃琳看手机,已经快九点钟,她赶紧起床,曾老太太每天都赶在八点钟第一个做治疗,看不到她的话,曾老太太又该原地转圈了。 衣服换了一半,沃琳才意识到,昨天应该是曾老太太最后一天做放疗,今天曾老太太是不会来放疗科了。 昨天她没上班,没有她给曾老太太摆位,不知曾老太太有没有闹腾,沃琳心里陡然升起一阵惆怅。 继而又自嘲,地球离了她难道还不转了,她不在还有罗欢呢,罗欢不行,还有李博呢,曾老太太的第一次治疗就是李博给摆的位,最后一次治疗也由李博摆位也没什么,给曾老太太定位的医生还都是男的呢。 沃琳自嘲着苦笑摇摇头,继续换衣服。 第0030章 不喜欢说离别 本来打算先去食堂看看这个时间点还有没有早饭,然而,鬼使神差地,沃琳竟然绕路先去了放疗科。 当看到坐在台阶上的曾老太太时,沃琳不知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是该高兴,还是该惊讶。 最终,她很平静地走向曾老太太:“阿姨,您怎么今天还来了,您不是一周已经放疗满五天了吗? 刻意不提曾老太太已经完成放疗的事。 曾老太太站起,握住沃琳的手,笑吟吟地:“你昨天没上班,我就没做放疗,听说你今天会加班,我就改成今天放疗了。” “啊?”这是沃琳最意想不到的,“我昨天没上班,还有别人上班呢,您怎么能耽搁自己的治疗呢?” 曾老太太道:“反正是最后一次了,耽搁一天没什么打紧,做了这一次,我就出院了,我想和你告个别,你是个好姑娘,以后咱们可能没有机会见面了。” 沃琳反握住曾老太太的手:“阿姨,您别这么说,您乐观,能吃苦,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呵呵呵,”曾老太太拍拍沃琳的手背,“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人活七十古来稀,我已经七十多了,哪天走了都不意外,我想得开。” “进去吧,早点做完治疗早点回家,住院条件再好,也不如家里自在。”曾老太太松开沃琳的手,率先进大门朝直加机房走去。 沃琳赶紧追上,扶着曾老太太进直接机房,路过操作室的时候,和李博对视一眼,李博没有任何表示,沃琳却是明白,机器已经预热好。 曾老太太如今上直加床看起来已不那么费力,沃琳心里明白,曾老太太不过是强撑而已。 彭主任说过,他从业放疗这么多年,见过的骨转移患者不计其数,多处转移的不在少数,多到全身五处转移又能撑着做放疗的,有几十例,其他如曾老太太这样的患者,不是坐轮椅,就是躺在床上被推着去做放疗,他唯一见过从始至终都坚持自己走来做放疗的,只有曾老太太一个人。 其实,坐轮椅或躺着才是对曾老太太最有利的,可曾老太太有她自己的执着,彭主任不赞同,但佩服。 沃琳也由衷地佩服曾老太太,可此时她却不知该和曾老太太说些什么。 安慰和鼓励的话说了没什么意义,曾老太太对她自己的病清楚得很,告别的话说出来,总感觉有种永别的意味,沃琳不想说。 沃琳只是沉默地摆位。 曾老太太也从始至终保持沉默。 生病这几年,一次次住院,亲戚朋友对她由紧张关心到习以为常直至漠然。 这一次住院,她的儿子只象征性来过两次,不对,算上今天办出院手续,应该是四次,昨天她就该出院的了,儿子来了,听说她没有做放疗,冷着脸离开了。 比起儿子来,磊磊对她的病更上心一些,还特地跑回来替她安排一切。 这次住院,最紧张她的是沃医生,非亲非故的沃医生,只是受磊磊的拜托而已,不管是陪伴还是送饭,亲生儿子也不过曾经如此。 曾老太太做完治疗,沃琳把曾老太太扶到放疗科大门口,就此止步:“阿姨,我还要上班,您保重身体。” 从小到大,她最不喜欢的是告别,每次离家,她都像要去小伙伴家玩一样,说走就走,从不说离别的话。 大学毕业,为了避免和同学们之间的离别情愁,她选择提前一天悄悄离校。 和曾老太太虽然只相处了一个多月,被曾老太太的坚强和坚持体面的精神所打动,她更不愿说送别的话。 “你回去上班吧。”曾老太太没有多说,缓步离开。 沃琳有些心情沉重地回到操作室,李博递给她一个纸盒子:“早饭。” “你都快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沃琳边拆盒子边强做玩笑,“我正好没吃早饭。” 盒子里是小蛋糕,和沃琳修模拟定位机那天李博送给她的一模一样的小蛋糕,同样配有叉子,这次多了一瓶酸奶。 “谢了!”沃琳慢慢吃起蛋糕来,心情却没有了上次吃小蛋糕时的愉悦。 今天需要加班做放疗的患者只有几个,约莫十点半的时候,李博预约的患者已做完治疗,沃琳准备开始给机器做质控。 此时来了一个患者,基底细胞癌。 这位名叫局璋的三十多岁的男人,从不遵医嘱,彭主任多次叮嘱他要连续做治疗,可他还是隔个两三天才来,这一次隔的时间最久,五天没来。 李博拒绝为局璋做治疗。 局璋愤怒:“为什么不给我治疗,我又不是没交钱,我一次性把放疗费用全部交清了的,难道我来的不勤快,你们就想不认账吗?” 沃琳问李博怎么回事。 她从监视器看到局璋已躺上直加床并掀起了衣服,接下来本该李博给局璋摆位了,可李博却把手控盒挂回床侧的挂钩,出了机房,然后就是沃琳看到的局璋追出来发脾气。 李博简单两个字回答:“没线。” 哦,沃琳明白了,问李博:“那你给患者说清楚没有?” 李博拒绝给局璋摆位,可见局璋皮肤上画线已完全没有,或颜色浅得无法描补。 “我让他星期一来找医生。”李博说,不吭声了。 那就是没向患者说清楚了,这一点是让沃琳最无奈,技师要面对放疗各种病人,是很需要沟通技巧的,偏偏李博不爱说话。 周末只有两个技师加班,没有医生,无法给患者模拟定位。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局璋质问。 沃琳向局璋解释:“您身上画的线没有了,我们不确定您的照射部位和照射范围,得医生重新给您定位画线后,我们才能给您做治疗。” 局璋冲进操作室:“我自己记得线在哪儿,笔呢?” 转了一圈,局璋拿起桌上一支红色水性笔,掀起衣服就在皮肤上画起来。 沃琳阻拦:“您自己画,不一定准的,为了您自己的安全,还是得等医生给您重新定位。” “谁说不准,谁说不准,我记得准得很!”局璋冲沃琳大吼。 沃琳不由后退,李博插在了她和局璋中间。 第0031章 平常人 “小子,想逞强是吗?”局璋冷笑,“老子一个人灭一群人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在哪儿玩泥巴呢。” 李博脱下白大褂随手往旁边一丢,盯着局璋的眼神冰冷而狠戾。 局璋握拳砸向李博,沃琳下意识抬起一只手去挡,另一只手去拉李博往后退。 她虽被李博挡在身后,可局璋的个头实在太高,她能清楚地看到局璋的举动。 下一刻,沃琳懵了。 局璋突然一个急转弯,跑出操作室,扔下狠话:“小子,你给我等着!” 很快,局璋跑出大门没影儿了。 沃琳还在愣神,李博已将白大褂穿回身上,怡然地坐在电脑椅上。 “你说,接下来会怎么样?”沃琳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完全不知所措。 “等着呗。”李博再次变身雕像。 那就等着呗,李博是医院子弟,自然也是z市地头蛇,他心里肯定有底。 可李博心里有底,不等于沃琳就能安心,沃琳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该不该叫保安来,更不能确定要不要开始做质控。 等了一会儿,等来了郎少敏,局璋跟在郎少敏身后。 “特产,我家自己种的。”郎少敏把一袋桔子放在操作室桌子上。 沃琳刚要说谢谢,局璋已抢在她之前开口,相当热情地向郎少敏表达感激之情:“兄弟,真是麻烦你了,大周末的,特意为我跑这一趟。” 沃琳和李博对看一眼,两人选择了沉默(看戏)。 郎少敏找出局璋的治疗单,带局璋上楼:“走,给你重新定位。” 边上楼边嘱咐:“这回定了位可要记得按时来放疗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疗效大打折扣不说,还冤枉花钱。 “要是你当了地下工作者,谁心疼嫂子,要是嫂子再嫁,新爱人没你这么知道心疼人,你舍得嫂子过苦日子?” 局璋的基底细胞癌侵犯比较深,做放疗是为了预防术后复发。 虽说基底细胞癌放疗预后良好,鲜有癌细胞转移,可万一转移呢,概率这玩意儿谁知道会落在谁身上,还是吓唬吓唬的好。 “我一定听兄弟的,以后都按时来。”局璋保证。 郎少敏给局璋重新定好位下楼来,沃琳和李博正吃桔子吃得津津有味。 局璋很是热情地和李博打招呼:“小兄弟,桔子好吃吧?” 李博甩了局璋一眼,没有吭声。 局璋又转向沃琳:“大妹子,桔子好吃又养颜,多吃点。” 沃琳礼貌性笑笑,接过郎少敏递过来的治疗单。 李博洗了手,进机房给局璋摆位,沃琳问郎少敏:“这桔子,他带来的?” “屁,”郎少敏嗤道,“我特意回家去拿的。” 郎少敏家在z市所属县的乡下,父母都在家种地。 “那,谢了。”沃琳调侃,“你这兄弟话问这么熟络,我还以为是他带来的呢,说起来,你这位兄弟是真的有意思。” “什么意思?”郎少敏自己拿了个桔子开吃。 听沃琳说了局璋要打人又突然跑掉的事,郎少敏嘿嘿笑:“他倒真不是吓唬你们,他真是个狠人,娶老婆后从了良。” 沃琳边在治疗单上做记录,边道:“照你这么说,我们算是逃过了一劫?” 郎少敏大包大揽:“有我在,他不敢动你们。” “吹吧你,”沃琳给了郎少敏一个白眼,“称兄道弟的这么热络,你以前是跟他混的吧?” 郎少敏指着自己的鼻子:“就我,有这贼心,也没这贼胆呀。” “嘿,那谁说得准?”沃琳撇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没听说过吗。” “切!”郎少敏不和沃琳耍嘴皮子,解释,“我大学实习的时候,他老婆在我实习的医院住院,他这人挺能侃,我实习结束时他老婆还没出院,不知他今天怎么找到我的。” 沃琳挤兑郎少敏:“挺能侃?我看是挺能和你吹得到一块吧,那你这是不是应该叫做无巧不成书啊,听起来跟小说情节似的,你干脆改行写小说算了。” 局璋的放疗做完,他要请几人吃饭:“李医生和沃医生是我兄弟的朋友,自然也就都是我的兄弟,咱们兄弟们好久没见面了,今天好好聚一聚。” 沃琳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人的脸变得怎么这么快,开始是对她和李博气势汹汹的,后来是拿着郎少敏的桔子做人情,现在竟然要请他们吃饭? 嗯?沃琳忽然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她看向让她感觉不对劲的两人。 郎少敏和李博都盯着她,郎少敏的坏笑她已见怪不怪,李博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这诡异神情是怎么个意思? 沃琳冲郎少敏瞪眼:“你又在憋什么坏呢?” “嘿嘿嘿嘿,”郎少敏贼笑,“我觉得吧,局哥这句都是兄弟说的可真好,就您这比男人还硬朗的身板,是真担得起兄弟这个称呼。” 沃琳抬脚朝郎少敏踹过去:“我现在就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做比男人还硬朗的身板!” 两年多昼夜不分的摸爬滚打,已把沃琳从刚参加工作时提十斤重的桶装油时间稍微长一点就累得胳膊酸痛的柔弱,变成了如今反复来回搬动几十斤重的机器部件气都不带喘的刚强,郎少敏这是在笑沃琳是女汉子。 郎少敏哈哈笑着跳开,沃琳回头看李博。 李博的脸早已恢复成了古井无波的模样,仿佛刚才沃琳看到那诡异神情是她的幻觉。 局璋被三人的笑闹弄得一脑子问号,但不影响他的热情:“我对z市不熟,去哪里吃饭,兄弟们定。” 沃琳婉拒:“我还要照顾病人,去不了,谢谢您。” 她不喜欢这种应酬,哪怕对方是个自来熟,不愁冷场,她也不想勉强自己。 李博不说去,也不说不去,让局璋摸不着头脑。 郎少敏打哈哈:“局哥来我的地盘,哪能让局哥破费,他俩还有事要做呢,走不开。” 说着话,郎少敏搂着局璋的肩膀出了放疗科大门。 沃琳感慨:“这什么人哪,变脸比孙悟空还快!” “平常人。”李博丢下这三个字,进了机房。 他上周跟着沃琳给直加做质控,已经熟悉了流程,今天他依旧打算和沃琳一起做质控。 第0032章 鞠躬 今天是刘碧玉和郑冬冬母子最后一次做放疗,做完放疗,郑冬冬向放疗科每个人说谢谢。 向要进直加机房摆位的李博道谢:“谢谢哥哥!” 向坐在直加操作室操作台前的罗欢道谢:“谢谢罗姐姐!” 向忙活着搞卫生的袁丽萍道谢:“谢谢阿姨!” 跑到二楼医生办公室向郎少敏道谢:“谢谢郎医生!” 向在会议室向看书的沃琳道谢:“谢谢姐姐!” 罗欢回来上班后,郑冬冬依旧称呼沃琳为姐姐,称呼罗欢为罗姐姐。 向在场的几个人道完谢,郑冬冬没有马上离开,他等彭主任从呼吸内科会诊回来,向彭主任深深鞠躬:“谢谢彭主任!” “哎哟,这孩子这么客气,”彭主任扶郑冬冬起身,嘱咐郑冬冬,“记得三个月后来复查。” 放疗结束以后,放射线还会对肿瘤细胞产生影响,医生一般建议患者放疗结束以后三个月进行第一次复查,这样才可以有效的判断放射治疗的效果。 放疗结束后三年之内,医生建议患者每三个月进行定期复查,三年之后建议患者每六个月进行定期复查,五年以后,患者出现局部复发的风险就很低了,一般是一年复查一次。 “记得,我一定记得。”郑冬冬又要给彭主任鞠躬,被彭主任死死拉住,没有鞠得下去。 沃琳和郎少敏听到一楼的动静,都下楼向郑冬冬表示鼓励。 两人还在楼梯上,郑冬冬已经朝两人一一鞠躬,再次道谢:“谢谢郎医生,谢谢姐姐!” 两人赶紧加快脚步跑下楼,一人扶住郑冬冬一边胳膊,扶郑冬冬起身。 沃琳想哭:“我只是做了自己本就该做的事,你不用这样。” 这孩子太懂事,太让人心疼,每次来做放疗,都哥哥姐姐的叫着,还唯恐给别人添麻烦。 郎少敏笑嘻嘻地拍郑冬冬的肩膀:“小弟弟,此情此地,欢迎来玩这种话呢说来不合适,那我就换一种说法,我们大家都喜欢你,你有什么事呢,不要怕麻烦我们,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郑冬冬点头,转而又朝操作室里的罗欢鞠了一躬。 罗欢正在操作台输入患者的照射参数,等她反应过来,郑冬冬已经鞠了躬起身,罗欢苦笑一声:“你不用这么客气,我做的都是分内的事。” 李博从机房出来,郑冬冬冲李博鞠躬。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郑冬冬还没有弯下腰去,李博已快速给了郑冬冬一个拥抱。 郑冬冬僵住,其他人呆立当场。 一向冷冰冰的李博,竟然会给他很少假以辞色的患者以拥抱? 听到坐着休息的刘碧玉的抽泣声,众人才回过神来。 孩子有多难,当妈的最知道。 沃琳去安慰刘碧玉,郎少敏拍了拍郑冬冬的肩膀,以示安慰,郑冬冬双眼湿润。 而惹得其他人侧目的李博本人呢,神情依然如往常般古井无波,该干什么干什么。 刘碧玉和郑冬冬母子已离开,沃琳的心情却还没有平静下来。 彭主任已宣布新的决定:“从今天开始,沃琳和郎少敏一起,不管是新患者定位,还是老患者改野,都必须跟着我看和学。 “咱们不可能一直停步于现在的普通二维放疗,以后肯定要引进新技术,咱们几个人里,只有沃琳一个不是学医的,咱们人手少,有了新技术后,还是一个人顶几个人用,到时候沃琳和医生的沟通肯定会有障碍。 “虽然沃琳跟着我现学不可能变成医生,但可以增长见识和医学方面的知识,沃琳做为物理师,懂得一些医学和影像知识,对自己有利,对科室发展也有利。 “沃琳要跟着我学习,辅助李博完成技师工作的时间自然会减少,以后就多辛苦罗欢了。” 沃琳给彭主任鞠躬:“谢谢彭主任!” 彭主任点头:“你的鞠躬我受得起,我这个师傅送上门,能学到什么还是要看你自己。” “知道了,彭主任。”沃琳再次给彭主任鞠了一躬。 今天需要改野的患者有三个,成方是其中之一。 这是成方的第二次缩野,缩野后的照射野,只照射原发病灶,然后再做五天放疗,成方的整个三十五天鼻咽癌放疗就结束了。 成方之前还有要改野的患者在定位,成方呆在模拟机操作室等候。 如同患者在直加机房做放疗前技师给患者摆位一样,用模拟机给患者的肿瘤定位,也是需要给患者摆位的,在彭主任的指点下,沃琳和郎少敏给患者摆好位后,三人一起出机房。 “成老师,您很难受吗?”沃琳边关防护门,边问成方。 从她今天早上第一眼见成方,成方就一直皱着眉。 已做了三十次放疗的成方,脖子皮肤因溃烂涂着烧伤膏,脸上受照射部位的皮肤明显发黑,头发脱掉的地方成了照射野形状。 他这个模样,别人打眼一看心里都一个哆嗦,他自己还因伴随着口干和口腔溃疡,感受肯定更好不到哪里去。 成方摇头:“彭主任和郎医生都说了,放疗后期不舒服是正常事,只要忍过去就好了,我不是为身体不舒服的事难受,我是为我学生难过。” “您学生怎么了?”沃琳好奇。 成方乐观,健谈,放疗科几个人都乐意和他聊天,连不喜言谈的李博偶尔都会搭几句话。 “就是我上次聊过的,被父母带走打工,打电话要我带他回来的那个学生,”成方叹口气,“没几天又被他父母带走了,这次我不知要到哪里去找他了。” “那个学生有没有给你大致地址?”郎少敏问。 这次成方叹了很长一口气:“他给我打过电话,说的比上次还不清楚,我对市区不熟,根本一点头绪都没听出来,这让我怎么去找他呀。 “这次他被父母看得紧,也有其他人盯着他,他能打电话给我,还不知经了多少曲折呢。” “成老师,那个学生电话里是怎么说的,我们帮您分析分析,我们虽不是本地人,但也在z市呆快三年了,人多力量大嘛,也说不定能分析出个子丑寅卯来呢。”沃琳出主意。 “你俩不是本地人,咱们有本地人呀,”彭主任提醒,“哑巴蚊子咬死人,不说话的地头蛇更狠。” “对哟!”沃琳和郎少敏反应过来,几乎异口同声。 这个地头蛇除了李博,还能有谁。 第0033章 背上楼 李博听了成方的叙述,吐出三个字:“我试试。” 尽管知道以李博的性子,自己无论怎么道谢,李博都不会有多大反应,成方还是反复向李博说了一通“谢谢”、“麻烦了”之类的话,这才出了放疗科。 放疗科大门外的台阶下,一个推着轮椅的小姑娘盯着眼前的台阶,轮椅上坐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小姑娘正为怎么把轮椅弄上台阶而苦恼。 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刚上初中的年纪,芊芊弱弱的样子。 成方问中年妇女:“你的腿能自己使上点劲吗?” 如果这中年妇女的腿能自己用些力,他可以先把中年妇女扶上台阶,送进放疗科大门,让中年妇女坐在大厅椅子上等着,然后他再出来把轮椅给拎进去。 中年妇女木然地摇摇头。 “我妈妈瘫了,自己走不了路。”小姑娘声音不大。 说完话,小姑娘低头看着地面,很是胆小的样子。 这?成方放弃了扶中年妇女的打算。 中年妇女完全不能自己用力,哪怕眼前只有五层台阶,他也是不敢尝试凭他一人之力把中年妇女弄进放疗科去的。 “怎么了?”沃琳恰巧看到外面的情景,出来问。 “我妈妈来治病,她走不了路。”小姑娘眼神和声音中都透着胆怯。 成方替小姑娘说:“轮椅弄不上去。” 并提出建议:“你们这设计有问题,是不是该把这台阶改一段成坡路。” 沃琳很以为然:“有道理,这个问题得向上面反映一下。” 然后冲门里喊:“李博,帮忙。” 李博出来,和沃琳一边一个,这是打算连轮椅带人一起抬上去的架势。 “我来,我来,”成方要替换沃琳,“你一个小姑娘家,哪有这个力气。” 沃琳没有让开位置:“成老师,这您可就小看我了,我力气大着呢。” 她可不敢让成方帮忙抬轮椅,成方经过了三十五的放疗,虽然表面看起来依旧乐呵呵的没啥变化,实际上成方的体质比之前差了很多。 说着话,沃琳和李博已经抬着轮椅开始上台阶,成方赶紧跟在后面助力。 轮椅抬上台阶,李博推着轮椅进大门,成方告别离开。 沃琳问跟着进门的小姑娘:“怎么就你一个人和妈妈来呀,你家大人呢?” 小姑娘这么小的年纪,中年妇女又瘫痪着,如果中年妇女做放疗,小姑娘几乎帮不上忙。 “他们都要干地里活。”小姑娘说话时不敢看沃琳。 算了,沃琳干脆什么都不问了,怕再问下去把小姑娘吓着。 因不清楚中年妇女的情况,沃琳也不敢随意和中年妇女交流,她上楼去医生办公室通知彭主任:“彭主任,楼下来了个坐轮椅的患者,是个四五十岁的妇女。” 凡是来做放疗的患者,都是经过了彭主任会诊的,彭主任清楚患者的情况。 果不其然,彭主任马上说出了患者的情况:“哦,这是我早上在呼吸内核会诊的患者,肺癌,肿瘤已侵犯椎体,压迫到脊髓,致使患者下肢瘫痪。 “患者肺部没有症状,因腰痛去镇医院看病,医生建议患者去县医院拍片子检查,患者觉得干农活的人谁都有腰酸背痛的时候,认为医生故意夸大病情,自己在药店买了止痛药。 “止痛药开始时管用,越到后来越不管用,直到患者突然瘫痪,才去当地县医院看病,县医院的医生让她转院来咱们医院。 “患者不愿意做手术,而且肿瘤已侵犯椎体,压迫脊髓,手术的意义不大,希望能通过放疗改善患者的状况。” 沃琳问:“那患者知道她自己的病情吗?” 彭主任点头:“都让转院了,患者能不怀疑自己得大病吗,这个时候瞒也瞒不住了。” 那就是患者知道她自己的病情了,怪不得患者表情木木的,应该是受打击不小。 沃琳质疑:“为什么这些患者非要病得很厉害了才进医院,早点看病,岂不是更好?” 曾老太太是因为疼痛难忍,进医院看病,才得知她自己得了肺癌,已晚期。 刘碧玉头痛头晕两年,进医院看病,诊断为鼻咽癌四期。 成方咳痰带血半年,进医院看病,诊断为鼻咽癌三期。 郑冬冬是因为妈妈得了鼻咽癌,医生建议他也拍个片子,才发现他得了鼻咽癌,所幸发现的早,他刚刚处于鼻咽癌早期,可以根治。 彭主任叹息:“农村没有医保,城里人也不是谁都有医保,一般人小病吃点药扛一扛就过去了,大病能花光积蓄。” 沃琳默然,可不是嘛,尤其是癌症这种疾病,不止花光积蓄,还有可能人财两空。 更何况,癌症初期大多没有症状,一般人也不会定时体检。 “好了,患者已经来了,咱们就给患者定位吧。”彭主任大步下楼。 等沃琳和郎少敏追到一楼,彭主任已经将中年妇女背在背上,小姑娘手足无措地站着。 郎少敏吓一跳,赶紧伸手:“老师,我来背。” 中年妇女并不算瘦,体格也不娇小,有他郎少敏这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在,怎么能让六十多岁的彭主任背患者呢。 彭主任没有把患者给郎少敏,边上楼,边道:“虽然你年轻,力气也可能比我大,但你未必就能背得了患者上楼,这不是逞强的时候,等下次吧。” “那下次让我来背。”郎少敏守在彭主任身侧,双手虚托患者,随时准备应付意外。 说实话,他长这么大还没背过父母,更没背过父母之外的其他人。 再说,背着个人走平路都费劲,何况是上楼,而且背上的人还是个瘫痪者,郎少敏自认,他确实不能确定自己能否把患者安全背上楼。 郎少敏在心里埋怨放疗楼的设计者,怎么就不把模拟机也放在一楼,难道设计者就没考虑过患者自己不能走路的情况吗。 其实他明白, z医院处于市中心,设计者之所以这样设计,是因为地盘只有这么大。 第0034章 你还能站起来 彭主任和郎少敏前面上楼,沃琳搬着轮椅跟在后面,彭主任背着患者上了三楼,沃琳紧追几步,把轮椅摆在彭主任面前,彭主任把患者放在了轮椅上。 “阿姨,咱们现在要做的,是定位……”沃琳推着患者走向模拟定位室,边给患者讲解。 彭主任站在原地休息,捶腰,苦笑:“不服老不行啊,这才三楼,呵呵!” 等缓过劲来,彭主任吩咐郎少敏:“你去把患者的女儿叫上来。” 他们三人费劲巴力地把患者弄到楼上,患者的女儿自己却没有跟上来,也许是因为小姑娘胆子小,不知该不该上来吧,也不敢问别人吧。 模拟机操作室有阅片机,给患者定位前,彭主任给郎少敏和沃琳讲解患者的ct影像。 同时,彭主任鼓励患者:“你看啊,就是这里压迫了你的脊髓,让你无法走路的,咱们用射线杀死肿瘤,你就能站起来,还像以前一样,想干啥干啥。” “我又看不懂。”患者那木然的脸上,有了一丝情绪波动。 “你看不懂没关系,只要你知道你还能站起来就行。”彭主任继续鼓励患者。 接下来就是给患者的照射部位做定位,彭主任、郎少敏、沃琳,三人合力把患者抬上模拟机床,在彭主任的指点和郎少敏的辅助下,沃琳给患者摆好位。 出机房前,沃琳安慰患者:“阿姨,等下床会动,也会有“砰砰”的声音,这是机器的正常运转,您不用紧张啊。” 模拟机床上下左右前后运动,是为了给患者透视找寻合适的射野位置,“砰砰”的声音,是继电器吸合和松开的声音,如果没提前给患者说明,有些患者会非常紧张。 患者微微点头。 看来,彭主任那句“你还能站起来”起了作用,患者此时已愿意有所回应。 从机房出来,沃琳见小姑娘站在操作台前,惦着脚尖透过铅玻璃朝机房里看,不由微笑。 刚才彭主任讲解影像资料时,小姑娘虽缩在墙根,但也会不时挪动脚步从人缝里看阅片机上的ct片,此时小姑娘又趁操作室没人,偷偷往机房里看,看来再胆小的人也有好奇心。 见机房里的人出来,小姑娘赶紧往后退,沃琳好笑:“里面是你的妈妈,你看看没关系。” 她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娇娇。”小姑娘声音怯怯的。 “哦吼,是够娇的。”郎少敏边关防护门边怪声嘀咕。 彭主任瞪郎少敏,郎少敏无声地嘿嘿笑几声,然后闭嘴。 “你多大了?”沃琳在彭主任的指点下控制操作台移动模拟机床,还不耽搁和娇娇聊天。 通过沃琳和娇娇的聊天,彭主任和郎少敏也大致了解了患者家里的情况。 患者肖玉兰,一家五口:婆婆、肖玉兰夫妻、刚上初中的女儿、尚未上幼儿园的儿子。 肖玉兰生病,她婆婆要照看她的儿子,丈夫要忙活地里的农活,娘家人各有各事,都有无法来医院照顾她的理由,她婆婆就让娇娇辍学来照顾她。 “奶奶说,反正妈妈早晚要花光家里的钱,我迟早没书可念,不如早点给家里减轻负担。”娇娇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沃琳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个小女孩,她蹲下抱了抱娇娇,笑着道:“只要咱们娇娇有志气,干什么都能有出息。” 她自己也是农村出身,不止听说过,也亲眼见识过因一人重病全家日子过得窘迫的事,何况娇娇还有个那么小的弟弟,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会先顾小的,尤其小的还是个男孩。 “嗯。”娇娇点点头,迅速用手背抹了下眼睛。 沃琳心里叹口气,家里人给小姑娘起名娇娇,当初应该是想要把她捧在手心里娇养的吧,不过谁也料不到世事会如何变迁,当初被娇养的小姑娘,变成了如今胆怯而不知所措的模样。 给肖玉兰定好位,依旧是彭主任背肖玉兰下楼,郎少敏紧跟在身旁守护,这回沃琳有了经验,她搬着轮椅先下楼,等彭主任到了一楼,就能马上把肖玉兰放在轮椅上。 罗欢的婆婆瘫痪多年,罗欢有照顾瘫痪者的经验,有她在场,在直加机房给肖玉兰摆位要比在模拟机房摆位时快捷得多,肖玉兰自己的感受也舒服些。 不过,毕竟是放疗科收治的第一个瘫痪患者,患者本就不能自主活动,直加机床又窄,宽度只有50cm,所以彭主任还是不放心,全程守着,跟进跟出,很是谨慎。 彭主任都这么谨慎,其他人更不敢大意,给肖玉兰每照射一个野,放疗科的五个人全部都进出一遭机房。 娇娇揪住沃琳的衣角,小声问:“姐姐,我妈妈是不是病得很厉害?” 要是不厉害,怎么会这么多人一起进去看。 她几乎是以只能沃琳听得到的音量问话,还是被罗欢听到了。 罗欢笑着向娇娇解释:“不是这样的,我们都跟着进去呢,是因为彭主任是我们的老师,我们都要跟着彭主任学知识,所以呀,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他们自己知道,人多是为了利于给肖玉兰摆位,且能跟着长经验,可娇娇并不懂得这里面的道理,只这架势就吓坏了小姑娘。 彭主任冲娇娇点头:“嗯,是这个样子的,他们都要跟着我学习。” 心想,罗欢不愧是已当妈的人,娇娇这么小的声音她都能听清,看来“为母则刚”这个词的含义真是深远呀,当了妈的人不止变得刚强敏锐,还得听出孩子没说出来的话。 “哦。”娇娇乖巧地坐回大厅椅子上去等候。 肖玉兰今天的放疗完成,李博和郎少敏合力把肖玉兰抱下直加床,放在轮椅上,罗欢帮娇娇把轮椅推到大门口,李博和郎少敏再次合力,连轮椅带肖玉兰抬下台阶。 娇娇怯怯地道过谢,费力推着轮椅离开。 第0035章 夸我还是骂我呢 罗欢盯着娇娇的背影咋舌:“这么胆小的小姑娘,不知在家里受多大的气呢。” 郎少敏阴阳怪气:“喂,罗欢同学,你在我们这几个连对象都没有的人面前母爱泛滥,有没有想过我们在心里有多大的委屈呀?” “委屈个屁!”罗欢送给郎少敏一个大白眼,“也不知道是谁,天天没事就撩别人小护士,你要是委屈,z医院早就怨气遮天了。” 彭主任嘱咐:“肖玉兰情况特殊,有陪人和没陪人没多大区别,轮到给肖玉兰摆位时,李博和罗欢必须一起进去摆位,沃琳在操作室守着,一定要注意患者安全。” “知道了。”罗欢答应。 沃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李博没有表示,但从他的眼里可以看出,他已把彭主任的话记在心里。 沃琳想起心中疑惑,问彭主任:“我刚看肖玉兰的ct诊断,她的肋骨也有转移,为什么肋骨不做放疗?” “问得好,”彭主任道,“骨转移做放疗,主要的作用是止痛,肖玉兰肋骨转移处没有任何症状,做放疗反而有可能加大放射性肺炎的几率。 “而且,肖玉兰家境困难,能答应做肺部和椎体放疗已有些勉强,要是再让她放疗肋骨,她会直接放弃治疗。” “哦,懂了。”这又是沃琳今天的收获。 日子在忙忙碌碌中过得很快,肖玉兰做治疗的当天,沃琳就打报告要求将放疗科门前的台阶改一段做坡路,医院也很快安排人做了修改。 几天后,水泥完全干透,肖玉兰来做放疗时,再也不用人帮忙抬上去。 不过,以娇娇的力气,用轮椅将肖玉兰推上坡很是费力,依然需要有人帮忙。 “局璋到,罗大妹子,小兄弟,来,这是咱们这儿没有的稀罕物,尝尝。” “哟,局长大人来了?三十三次的放疗,一周五次,正常算下来一个半月时间,最多两个月时间就能结束,照局长大人这个来法,估计个半年时间都短的了吧。” “算得这么仔细干啥,我这不是舍不得你们,为了多和你们聚些日子吗,我沃琳妹子呢,今天又补休?” “你倒是了解沃琳,还知道她补休这回事。” “我何止了解沃琳妹子,我了解你也呀,知道你要带娃,周末从不加班。” “这还不是因为你了解沃琳才知道我周末从不加班的呀,你周末只能看见沃琳。” “对对对,罗大妹子说什么都对,罗大妹子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个,沃琳妹子今天到底有没有补休?” “她补休和不补休有区别吗,还不都是窝在二楼会议室看书。” “好,咱们待会儿见,我上去和沃琳妹子打个招呼。” 那次郎少敏吓唬局璋要他坚持按时来放疗后,局璋倒是勤快了两天,不过之后又旧态复萌,总是隔个一两天才来放疗一次,不过那之后局璋每次来都没空手过,不是带点罕见的零食,就是给带点小玩意儿什么的。 沃琳很不适应局璋这种不把他自己当外人的自来熟,每次局璋来,沃琳如果没在做事,都刻意躲开,一般是在二楼会议室看书。 李博永远都是那张生人勿近的面孔,局璋对李博都是单方面聊得热乎,自说自话的局璋却也不觉得尴尬,正所谓只要我觉得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倒是罗欢很快和局璋熟悉起来,戏称局璋为局长大人,调侃局璋对沃琳格外热络,却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沃琳昨晚加班修机器,今天确实补休,奈何楼上有位老兄今天也补休,那位老兄的歌唱得那叫个抑扬顿挫加热情洋溢(鬼哭狼嚎),沃琳自认得意的秒睡的睡眠质量,愣是被歌声感动得恨不得掐死那位老兄也睡不着。 当沃琳忍无可忍去找那位老兄理论时,那位老兄刚好去找周公对歌了,鼾声大得沃琳隔着门都被震撼到。 终于消停了,沃琳安心睡觉,可她只要一闭眼就满脑子都是那位老兄的歌声,把床当锅把自己这张煎饼烙了半天,沃琳最终还是弃床而逃,跑到科里来看书。 恰巧彭主任和图书馆商量好的书到了一批,就摆在放疗科会议室的书柜里,沃琳就又把自己窝在了会议室看书。 “沃琳妹子,我进来了哈。”局璋随意敲了两下会议室的门,自顾走进来。 他把一个小塑料密封袋放在沃琳面前:“葫芦枣,又脆又甜,你肯定没见过。” 沃琳礼貌地笑笑:“见过,我小的时候姥姥家有一棵葫芦枣树,树上的枣子几乎都让我一个人摘光了。” “哎哟,那我可真是献丑了,”局璋呵呵笑,“这一袋都是你的,李博和罗欢的已经给了,郎少敏和彭主任的我也特意给留着了。” “谢谢局大哥,”沃琳实在不想再过这种躲躲躲的日子,委婉说出心中困扰,“每次您都带东西来,我却不懂怎么回馈,怪难为情的。” 局璋使劲摆手,一脸诚恳:“我就喜欢你这个爽快劲,有什么说什么,你不用回馈我什么,李博也不用,我就是喜欢你和李博的性子,没有别的意思。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一点都不矫情,能干得跟个大老爷们一样,李博别看脸上冷冰冰的,热心起来是真不含糊。” 能干得跟个大老爷们一样?沃琳哭笑不得:“您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夸你,夸你,当然是夸你,我就是欣赏你。”局璋竖起大拇指,“我这人虽浑,但对值得结交的人是真心对待,你要是烦我呢就直说,我不会纠缠,也绝不翻脸。” 是吗,您变脸还真不比翻书慢,沃琳心里吐槽。 “谢谢您的欣赏,”沃琳对局璋倒也不反感,“郎少敏恨不得整天把我是女汉子挂在嘴边,没想到,我这女汉子到了你这里倒还值得欣赏了。” “他就是一张臭嘴,其实他挺佩服你的,我就是听了他说起你们的日常,才有心结交你和李博的,”局璋乐呵,“今天你没拒绝我,我就自当是你有点认可我的意思了,你接着看书,我下去做治疗了,顺便和李博商量一下帮成老师找学生的事。” 第0036章 什么偏见 “商量帮成老师找学生的事?”沃琳惊讶,“李博和您说了这事?” 虽然每次局璋来都对李博表现得很热络,可她就没见李博给过局璋和别人不一样的脸色,难道这两人是暗度陈仓,其实已经结交了? 局璋摇头:“他没和我说这事,我有我的消息通道,知道他在找人,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他嘱咐沃琳:“这事你一个外地人就不要插手了,也别瞎打听,好奇害死猫。” “这么严重?”他这么一说,沃琳还真好奇起来。 “不一定,不一定严重,以防万一而已。”局璋摆摆手,下楼去了。 沃琳没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随后也下了楼。 然而她还是没能知道局璋和李博是怎么商量的,商量的结果又如何。 她既没听到李博和局璋在直加室外的交流,也没从监控器看到李博和局璋在直加机房内的相处方式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从监控器只能看到场景,听不到声音,且李博依旧不苟言笑,惜字如金。 局璋做了放疗后简单和沃琳及罗欢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沃琳问李博:“他和你提成老师找学生的事了吗?” 李博的脸色冷漠,没有理会沃琳。 沃琳耸耸肩,李博这是要她不要多管闲事的意思。 好吧,不管就不管,管也帮不上忙,反倒可能添乱,沃琳收起了好奇心。 之后局璋依旧是隔个一两天做一次放疗,沃琳也没再去关注他和李博之间是否有交流。 成老师做完最后一次放疗时,李博告诉成老师,有人几天前在z市见过成老师的那个学生,但现在那个学生应该已经不在z市。 “他会去哪里,会怎么样?”成老师着急。 李博摇头:“出了z市,我无能为力。” 成方长叹:“唉,明年就毕业了,就要高考了,那孩子学习上又不偷懒,他父母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呀!” 护士长打电话到放疗科:“物资设备仓库到了一批夏季白大褂,货不多,让沃琳或李博赶紧来我这里拿领条,自己去仓库领白大褂,原则上是每人两件,去晚了可就没了。” 沃琳正在修理防护门安全连锁开关,站在两米高的梯子上,李博站在地上给她扶着梯子,同时帮忙递工具。 要是加班修东西的话,沃琳可以不用人帮忙,自己一个人从容修,可现在是上班时间,属于紧急抢修,有十几个患者等着防护门修好后做治疗,所以一时间两人都走不开。 上班时间总要有个人守在一楼,应付各种人和事,所以让罗欢帮忙去领白大褂也不行。 彭主任和郎少敏帮忙去领更不可能了,首先怎么能劳驾彭主任他老人家呢,其次郎少敏是彭主任的眼睛和手脚,也不好麻烦郎少敏去跑这趟腿。 沃琳想到了卫生员袁丽萍:“袁姐,麻烦您去仓库领下白大褂,先去护士长那里取领条,现在就去,晚了就没了。” “好咧!”袁丽萍干脆利落,放下拖把就走。 罗欢抱怨:“这天都冷了,夏季白大褂才到,到底是让人穿还是不让人穿。” 穿吧,天冷了,衣服穿得厚,夏季白大褂套在身上紧绷,而且是短袖,看起不伦不类的。 不穿吧,一旦领导来检查,你没穿工作服,先扣了你工资再说,不接受解释。 所以每次有领导来,沃琳穿的都是张萍帮她在妇产科借的别人已穿了十几年才退役的老旧白大褂,那白大褂的颜色被袁丽萍嫌弃还没有她的抹布好看。 沃琳好笑又无奈:“有总比没有强呗,先领了再说。” 袁丽萍回来时,防护门安全连锁开关已修好。 看袁丽萍脸色不好,沃琳好奇:“怎么了袁姐,没领到白大褂?” 袁丽萍手里明明拿着白大褂呢,不可能是这个原因不高兴呀。 “领到了,”袁丽萍晃晃手上的白大褂,“我到的时候,就剩这四件白大褂了,我全抢了。” “哇,袁姐威武,要不我们这白大褂还不知到猴年马月才有呢!”沃琳立即马屁奉上。 袁丽萍嗓门大,人也彪悍,抢白大褂这事她不用夸张,绝对干得出来。 沃琳接过白大褂,哄袁丽萍:“袁姐,白大褂已抢到手了,一件都不少,咱不生气了哈。” “我不是气这个,我是气不过别人对咱们放疗楼的偏见!”袁丽萍的嗓门立即飙高八度。 “偏见?”她这话把罗欢的注意力成功吸引过来,罗欢问,“什么偏见,是谁偏见?” “还不就是没抢过我的人,他们说,咱们放疗楼的人都是放射源,让我离他们远一点,不要害了他们。”袁丽萍两只眼睛瞪了起来,一副要吵架的架势。 “嗨哟,这也值得您生气呀,您不是早该适应了吗?”沃琳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沃琳想起当初放疗科开科的时候,她打报告要卫生员的事。 当时她休了十几天假后上班,见李博里外忙活着整理和打扫,想起一个茬来:“我记得打报告要了卫生员,怎么卫生员还没到位?” 她休假前就打了几份报告,申请急需的和备用的物品,以及一个技术员,一个卫生员。 急需和备用物品已到了一部分,剩余部分需要现做,没有到位可以理解。 技术员没有到位,是因医院调配人员需要时间,或暂时没有可以调配的人,也可以理解。 毕竟现在医院在发展,每个科都在申请添加人手。 可卫生员这么久没有到位,就有点让人想不通了。 z医院的卫生员福利,比z市大多单位的临时工福利都好,沃琳早就听说z医院每次招卫生员,都有很多人抢那几个为数不多的名额。 第0037章 难说谁输谁赢 那时的李博正处于跟着沃琳学习的阶段,和沃琳说的话还算囫囵,李博道:“来是来了几个,不过都没干两天就不愿干了,说是放疗机器有射线,对身体不好。” 沃琳笑得无奈:“误解真是害死人,放疗机器是有射线,可目前咱们的放疗机器只有直线加速器,直加只有上电加高压出束时才有射线,而且出束时只有患者在机房里,其他人都隔着一米多厚的水泥墙,主辐射墙有三米厚,哪来的射线。 “就是有射线,也是本底射线,人类本身就生活在射线环境下,比如天然辐射,主要来自于宇宙射线,地面和建筑物中的放射线,还有人体内部的放射线。 “彭主任说,咱们会增加一台后装机,后装机里是真有放射源,可后装机和直线加速器一样,做放疗时只有患者在机房里,其他人都有防护墙保护,接触不到射线。” 李博道:“那几个应聘卫生员的人说,放疗楼不止机器有射线,连机器周围的墙和地板也都会产生射线,时间久了,可能整个房子里面都是射线,就是空调、电视机、桌子、椅子、衣服、拖把、水桶都有射线。” 沃琳无语。 听这意思,放疗机器就是个传染源,整个放疗楼都被放疗机器传染成了放射源,那我们这几个在放疗楼上班的人呢,是不是也被机器传染成了移动辐射源? 唉,算了,关于放射源这个问题,还真是难以向不愿费心去理解的人解释清楚。 毕竟射线不像柴米油盐,看得到摸得着,也不像电,虽然电也看不见摸不着,但电能让电灯亮,能让电视机放出影像发出声音,可以很直观地被人察觉到。 对未知的东西产生惧怕和排斥心理,甚至人为地无限夸大,这是人的天性。 袁丽萍是从影像科调配来的,据袁丽萍自己说,她是自愿来放疗科做卫生员的。 沃琳当时和袁丽萍闲聊:“袁姐,别人都怕放疗机器的射线,您不怕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袁丽萍满不在意,“我在影像科干了好几年了,又不是不知道射线是咋回事。 “人家那些技师和护士,都是机器开着的时候进机房呢,都不怕射线,我是机器关了之后才进去搞卫生,我有什么好怕的。 “有病人呕吐,或有血有尿什么的把机房弄脏了,我就得马上进机房去搞卫生,机器虽然也是开着的,可又没在出射线,我怕啥。” 沃琳称赞:“哇,袁姐您是个明白人呀!” 这才几个月过去,袁丽萍当时说的话还言犹在耳。 袁丽萍扯起大嗓门:“适应归适应,可也不能任由他们胡说,气得我和他们大吵了一架。” 罗欢安慰袁丽萍:“袁姐,就您这张嘴,就您这嗓门,和您吵架的人还不知被您气成什么样子了呢,您就更不应该生气了,您应该高兴才对。” “对哟,”袁丽萍转怒为喜,“我吵赢了,我气个什么劲呀,哈哈。” 沃琳被袁丽萍的忽然变脸给逗乐,相视而笑。 其实她俩心里都明白,袁丽萍的这个吵架,难说谁输谁赢。 不理解放疗机器的人,不是吵一架就能理解的,鉴于袁丽萍的性子,对方绝对是被袁丽萍的气势所压,难以再吵下去。 沃琳一件件展开白大褂,准备自己留下女式白大褂,男式白大褂给李博。 等所有的白大褂展开,沃琳心里哭笑不得,这下她更加难逃被郎少敏称呼兄弟了。 四件白大褂,全是男式的。 z市的天气进入阴雨连绵季,由于空气潮湿,整个医院的仪器故障率都显而易见的增加,放疗科也没幸免。 沃琳用刚扳手卡住螺丝,听到外面的喧哗声: “你要是敢给停了,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家里还有几口子呢。” “我管你还有几口子,我只管我妹子!” “只是先缓缓。” “病是能缓的吗,你又想找抽是不是?” 沃琳条件反射地撒腿往外跑。 还没跑出机房,沃琳就冲外面吼:“你们要闹到外面去闹,这里是治病的地方。” 肖玉兰开始来做放疗的时候,大家都怜惜她只有一个年幼的女儿陪护,处处对她照顾,当肖玉兰有了别人陪护时,大家才刚为她母女高兴,就发现,这几个新来的陪护除了让大家头疼,其他什么忙都帮不上。 开始只是头疼,后来渐渐发展成了厌烦。 这新来的陪护,是肖玉兰的两个哥哥和两个嫂嫂,还有肖玉兰的丈夫。 虽不是每次五个人都一起来,但固定地每次肖玉兰的丈夫必到,肖玉兰的其中一个哥哥也必到。 罗欢从战战兢兢的娇娇口中了解到,肖玉兰的丈夫是被肖玉兰哥哥嫂嫂们强行从家里揪到医院来的。 哥哥们觉得妹子得了这么重的病,妹夫竟然管都不管,简直是良心被狗吃了,你不管也行,但耗也要和我妹子一起在医院耗着。 肖玉兰的丈夫双拳难敌四手,还有肖玉兰的两个嫂子在旁给她们自己的丈夫做帮手,肖玉兰丈夫只有被拎来拎去的份。 每次肖玉兰来做放疗,肖玉兰的哥哥都要肖玉兰的丈夫抱肖玉兰到直加床上,做哥哥的有时搭把手,有时就站在一边虎视眈眈看着。 说实话,以肖玉兰丈夫那小体格,罗欢都担心他体力不支把肖玉兰给扔地上,每次都看得是胆战心惊。 可担心也没办法,她都被肖玉兰的哥哥嫂嫂们拨拉到一边,根本帮不上忙。 为什么只是拨拉罗欢而没有拨拉李博呢,因为肖玉兰的哥哥嫂嫂们提出要求,给肖玉兰摆位的技师必须是女的,所以自从肖玉兰有了新的家属陪护,李博就再没给肖玉兰摆过位。 肖玉兰丈夫有时也会反抗哥哥嫂嫂们的钳制,结果是被肖玉兰哥哥嫂嫂们谩骂和威胁,他最终还是屈服。 对于这一家人的闹腾,李博只是冷眼旁观。 突然有一天,轮到给肖玉兰放疗,里面正闹腾得欢实,李博冷不防冲进机房,双手抓着铅挡块猛地砸墙,然后一双冰冷的狼眼盯着那几个猝不及防被砸墙的声音震慑到的人。 沃琳听罗欢说,当时不止那几个人被李博的气势震住,罗欢自己也被李博那嗜血的眼神吓得动都不敢动。 第0038章 你不要打他们 经过那次以后,只要李博上班,肖玉兰的那几位家属都不敢闹腾,罗欢给肖玉兰摆位时,肖玉兰的家属都按照罗欢的示意去做。 用铅挡块砸墙的后果,被砸的那块墙砖碎裂,挨着碎墙砖的几块墙砖也有了裂缝,李博被彭主任扣了一百块钱绩效工资。 “扣你钱是为了给你长记性,幸亏肖玉兰那几个家属是窝里横的,能被你唬住,要是碰到真横的,人家抽冷子和你算账,你爸妈算是白养活你这二十几年了,以后再遇到类似情况,要学会冷静处理。”这是彭主任给几人开会时对李博说的话。 一百块钱,几乎去了李博一个月三分之一的收入。 今天早上开机晨检,机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沃琳检查出是控制机架旋转的电机的固定螺丝松动,导致电机所带动的链条松动,链条和机架齿轮无法正常契合,发出异常摩擦声。 趁着这会儿不用给患者做治疗,李博去别的科室办事,没想到也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肖玉兰的丈夫和哥哥们又闹起来了。 “姐姐,姐姐,”娇娇抱住沃琳,急得有了哭声,“我爸爸和舅舅只是斗嘴,没打架,你不要打他们。” 沃琳愣住:“我没要打你爸爸和舅舅呀?” 别说打娇娇那两个五大三粗的舅舅了,就是打个头比自己还矮的娇娇的爸爸,自己都不一定占得了便宜。 自己是有一把子力气,可人家是常年干地里活的人,力气绝对不比自己小。 “姐姐你真的不打我爸爸和舅舅?”本来仰头看沃琳的娇娇,说着话头慢慢低下,视线朝沃琳的手看去,看了左手看右手。 沃琳顺着娇娇的头扭动的方向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双手,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娇娇怕她打人,还连她的两只胳膊都给抱住了,她左手拎着锤子,右手拎着个大号扳手,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任谁看了都会以为她这是要打架。 为防止用扳手拧紧螺丝时电机底座滑动,沃琳左手用锤子顶着电机底座,听到外面吵闹她就跑了出来,根本忘了手里的锤子和扳手。 怕吓着娇娇,沃琳想向娇娇解释,可感觉到娇娇更加用力地抱她,看到娇娇再次抬起头来时她的眼神里的乞求,沃琳放弃了解释。 她突然意识到,再胆小的孩子,当自己的亲人受到威胁时,照样会奋不顾身护着自己的亲人,她的担心也许根本是多余的。 娇娇的个头刚高过她的腰,小姑娘自己明明吓得身子发抖,却还是要以螳臂当车的力气来试图阻止她,那双胆怯的眼里的乞求,显示着倔强和对她的不信任。 沃琳没再看娇娇,也没挣脱开娇娇的环抱,她对刚才还在闹腾的几人道:“要闹就出去闹,这是医疗场所,不是你们家的院子。” 因为生气和厌烦,她的语气听起来着实生硬。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时双手更加用力握紧了锤子和扳手,可她的这个动作却被其他人看得清楚,大厅里一时静了下来。 沃琳稍微用力,摆脱了娇娇,转身回机房。 “我,我们也不想闹,可,可这家伙太,太欺负人了,”娇娇的其中一个舅舅开口,话说得磕磕巴巴,“他不让娇娇上学也就算了,还,还不想给我妹子治病了。” “他不给我小姑子治病也就算了,反正我小姑子这病就是个无底洞,”娇娇的其中一个舅妈说话利索,“不让孩子上学就太不对了,孩子又不是不爱学习。” 沃琳回身,看向那一家人,肖玉兰无声哭泣,娇娇轻轻抽噎。 自从肖玉兰的哥哥每天拎着她的丈夫来陪护,肖玉兰就变得如同沃琳第一次见她时一样,木木的,无论她的哥哥和丈夫怎么闹,她都没有任何表示。 此时听到嫂子提起女儿上学的事,她心里那根麻木的弦终于被触动。 罗欢扭头偷偷抹眼泪。 娇娇的舅舅和舅妈话里的意思都谈到了钱,两人的意思却完全相反,舅舅侧重于给肖玉兰治病,娇娇上不上学无所谓;舅妈的意思是先顾及孩子上学,肖玉兰的病治不治都行。 当妈的,首先想到的永远是孩子的前程。 沃琳感觉喉头酸涩,扭身回机房,继续修机器。 周日,睡了很久懒觉的太阳终于舍得出来溜达,沃琳一大早就给自己买了足够的零食,抱着书,坐在宿舍晒着太阳,继续安静悠闲地过一个周末。 现在主要辅助李博完成技师工作的是罗欢,沃琳干脆把周六的加班名额也让给了罗欢,一个加班有三十块钱加班费,够罗欢给孩子买一袋好奶粉了。 周五晚上修完机器,沃琳顺便把机器的质控也做了,所以周末这两天都不用加班做质控。 然而,这么好的天气,别人都巴不得到处翱翔,你只想窝着,老天怎么可能让你如意呢? 这不,沃琳还没悠哉多久,就有一大一小闯入她的世界。 “我来了——”一只兔子冲进沃琳宿舍。 “我也来了——”一只大号花鹦鹉随后也进了沃琳宿舍。 沃琳好笑,调侃张萍:“你和兔子能凑在一起,真稀罕哈!” 张萍性格活泼,心眼多,齐途天生好动,鬼精灵,按说这一大一小应该能玩到一起去,可不知怎么滴,偏偏这两人见面就掐架,小的不服大的,大的不将就小的,互不待见。 今天这一大一小一起跑来,口气还这么的一致,不得不令人怀疑,今天出的太阳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或者是看见这一场景的人根本还在做梦? 第0039章 能站一会儿了 齐途抱住沃琳的腿,仰起小脸,一脸认真:“沃琳阿姨,我和张萍阿姨是特意来给你送菜的,咱们今天吃卤肉搓鱼吧,我们带了好大一块五花肉。” 沃琳刮了下齐途的小鼻子,揭穿齐途的小心思:“是你看见张萍阿姨买了五花肉,自己嘴馋卤肉搓鱼了,撺掇张萍阿姨一起来我这里,让我给你和张萍阿姨做饭的吧?” “高,还是你高!”张萍对沃琳竖起大拇指,“我出菜市场,刚好碰见这家伙缠着他爸妈带他去公园玩,看见我拎着的五花肉,他公园也不去了,哄着我来了你这里。” “就你,会被个小孩子给哄了?”沃琳哂笑,“是你自己嘴馋了吧,赖人家兔子!” “就是就是,是张萍阿姨自己想吃沃琳阿姨的卤五花肉了。”小齐途立马倒戈。 “咦——”张萍冲齐途龇牙,“有本事你别吃我买的肉。” “我又不是白吃你买的肉,我是用棒棒糖换的。”齐途理直气壮。 “得得得,你们俩慢慢吵哈,”沃琳忍笑把齐途从腿上扒拉下来,“我去洗菜。” 这回张萍没有急着要给沃琳打下手,她得看着齐途,否则就齐途的好动劲,她和沃琳非得被齐途浇成落汤鸡不可,菜也绝对会变得面目全非。 见张萍没有跟来洗菜,沃琳心里偷乐,幸亏有兔子那个小家伙把张萍给绊住了,她倒不怕齐途捣乱,反倒是担心张萍,好好的菜能让张萍给洗个稀巴烂。 沃琳洗好菜,洗干净工具,和好面,让齐途慢慢玩做搓鱼,她自己做菜。 张萍也想玩做搓鱼,做了没几个就被齐途嫌弃,齐途霸道地不让张萍碰搓鱼,百无聊赖的张萍在沃琳的书架上随意翻找着。 三人各有事做,互不打扰,倒也别有一番安逸。 张萍翻看沃琳的读书笔记,看到笔记里沃琳记载的彭主任讲过的后装机的知识,问沃琳:“你们科的后装机什么时候安装呀?” 沃琳摇头:“我们彭主任问过雷科长几次了,每次雷科长都说快了,都没给确切时间。” 雷科长,新上任的物质设备科科长。 “我很想见识一下什么是后装机,”张萍闲得围着沃琳打转转,“我们海院说,有了后装机,宫颈癌的治疗效果会好得多。” 海院,全称是海副院长,最先是妇产科主任,妇产科分为妇科和产科后,升任妇科和产科大主任,后又升任副院长,兼职妇科产科大主任。 “我也很想见识什么是后装机,”沃琳颇感无奈,“可惜咱们的雷科长,干打雷不下雨。” 张萍嗜辣,齐途能吃些辣,沃琳最耐不得辣,沃琳根据三人的口味,做了各自喜欢的菜。 一顿饭下来,两大一小,全吃得太饱。 沃琳提议:“咱们走动走动,消食,顺便晒太阳。” “去小花园,去小花园。”齐途很是兴奋,拔腿就往外跑。 张萍一把拽住齐途,嗤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没死心,公园没去成,想去小花园过干瘾。” 齐途嚷嚷:“我说了去小花园,你才说我没死心,马后炮,你羞不羞?” “我就马后炮了,你怎么着吧?”张萍得意。 她倒是光棍,直接承认自己马后炮,噎得齐途一时不知说什么,小脸鼓得像蛤蟆,使劲瞪张萍。 沃琳拍了张萍一把:“多大了你,跟个小盆友斗气,幼不幼稚。” 张萍嘿嘿笑,却没有松开齐途,被齐途反过来拽得小跑着下了楼,沃琳优哉游哉跟上。 齐途嚷嚷的这个小花园,建在医院住宅区和医疗区之间,花、草、树、木、假山、鹅卵石小路、凉亭、健身器材,样样都有,称得上是个微缩公园。 齐途一进小花园就挣脱开张萍的束缚,要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让沃琳和张萍先捉他。 不得不说齐途的精力真得是旺盛,沃琳和张萍两个人合力对齐途围追堵截,累得跟两个二傻子一样,硬是没有扎实捉住过小家伙一回,手刚挨着小家伙,就被小家伙跑脱。 两人都佩服齐途的平衡力,有几次,两人明明看着小家伙就要摔倒了,结果人家那小短腿一拐,不但没摔倒,还照样跑得欢实,两人都学不来小家伙的腿是怎么个拐法。 “这家伙是泥鳅转世吧,滑不溜秋。”再一次被齐途逃脱,张萍感慨。 她冲沃琳摆摆手:“你继续和他玩吧,我得歇会儿,跑不动了。” 然后,张萍朝凉亭走过去。 “张萍阿姨,你捉我呀。”齐途先跑向凉亭,故意逗张萍。 “哎呀!” 齐途才跑进凉亭,沃琳和张萍就听到一声惨叫,两人赶紧往凉亭跑。 凉亭里,齐途趴在仰躺在地上的娇娇身上,肖玉兰扶着轮椅站在一旁。 张萍赶紧把齐途从娇娇身上提溜开。 沃琳扶娇娇起来,拍掉娇娇身上的土,问娇娇:“没事吧?” “啊?应该没事吧。”娇娇被撞得脑子还有些懵。 沃琳这才注意到肖玉兰是站着的,她惊讶:“阿姨,你腿好了?” “能扶着东西站一会儿,还走不了路。”肖玉兰答着沃琳的话,注意力全在娇娇身上。 “太好了,说明你的肿瘤对射线很敏感,”沃琳替肖玉兰高兴,“三十次放疗,你才做了十二次就能站了,说不定再做几次就能走路了。” 肖玉兰能站起来,说明压迫她的脊髓的肿瘤在射线的作用下,已经缩小了。 沃琳问娇娇:“怎么就你一个人陪着你妈妈?” 才刚能站起来的瘫痪患者,很容易发生危险,娇娇人小,单独照顾肖玉兰也危险。 “舅舅他们家里有很多事要忙,都回去了,爸爸也回去了,奶奶和弟弟还在家里呢。”娇娇说着话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 肖玉兰冲娇娇道:“回病房。” 语气里带着疲惫和不耐烦。 她拒绝沃琳帮忙,让娇娇扶住轮椅,她自己慢慢挪动,坐回到轮椅上。 齐途踮着脚尖小步走到娇娇跟前,向娇娇道歉:“对不起,娇娇姐姐,你摔疼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吹吹呀。” 小家伙并不懂沃琳和肖玉兰母女说的是什么,他只是凭自己敏感而单纯的心思感知到,眼前这个被沃琳阿姨叫做娇娇的姐姐,肯定心里有难过的事,他以自己的方式安慰这个姐姐。 “没事。”娇娇冲这个满头汗的小男孩摇摇头,推着轮椅出凉亭。 看着娇娇推着轮椅那费劲的小身板,沃琳摇头:“一窝蜂得来,又一窝蜂得走,还真是……” 还真是什么,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张萍抱了抱沃琳:“各家有各家事,你还能怎么着。” 她和沃琳闲聊时会谈起各自工作上的事,关于肖玉兰,她听沃琳说起过。 “也是哦。”沃琳牵起齐途的手出小花园。 吃饱了,消食了,小家伙也该午睡了。 她能怎么着? 她还真不能怎么着! 第0040章 后装机到 第0040章后装机到 不知该说张萍是乌鸦嘴呢,还是福嘴,张萍这里刚向沃琳念叨了“你们科的后装机什么时候安装”,沃琳周一上班就被彭主任告知,明天后装机到。 沃琳有些小兴奋:“哇,雷科长打了老一阵子雷,这是真要下雨了。” 彭主任笑着呵斥:“小孩子家家的别乱说话,什么下雨不下雨的,装机关键期,下雨可不是好事。” “哦。”沃琳嬉笑。 袁丽萍在一旁插话:“这个季节下雨不下雨,其实没多大区别,都是潮。” 彭主任哈哈笑:“对哟,还是小袁通透。” 每年到了这个季节,z市都是阴雨连绵,有时候一下雨就是连着一两个月,换上的衣服都是潮乎乎的靠自身体温暖干,这才刚晴了两天,谁都想多晒几天太阳。 衣服干不透还好说,关键是一到了这个季节,医院的仪器因空气潮湿特别容易出毛病,哪怕仪器周围有除湿机二十四小时运转,也还是防不胜防。 尤其放疗楼是新建的,空气湿度更大,这段时间直线加速器和模拟定位机是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断,要是再加上个后装机凑热闹,沃琳可真就要忙得白天晚上连轴转了。 天气突然放晴,气温猛然飙升,后果是室内返潮严重,地板上一层水,墙砖上不时有凝结的水珠汇聚成水线流到地板上,头顶上也冷不防有大滴的水砸下来。 为防止患者摔跤,整个放疗楼的所有除湿机和空调都全天候运转,袁丽萍不停地拖地,随身带着个水桶,将拖把里的水拧进水桶里。 尽管袁丽萍已经如此尽心,可她擦水的速度依然赶不上水珠凝结的速度,楼梯加上三层楼的地板,袁丽萍忙得就没停过。 也难怪她会发出这样的感慨,累出来的总结。 沃琳向彭主任提起她昨天看见肖玉兰扶着轮椅站立的事,彭主任点头:“说明肖玉兰的肿瘤对射线确实敏感,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当后装机的外包装拆开,其他人都还在好奇地围着后装机转圈看,袁丽萍已脱口而出:“机器人?” 后装机安装工程师苏教授乐呵:“这位大姐的眼睛毒啊,可不就像个机器人吗。” 之所以称之为教授,是因为苏教授确实是大学教授,后装机就是苏教授和他的合作团队的科研成果,建厂生产后装机后,团队大多成员渐渐转向其他科研方向,苏教授和团队剩余其他人坚持后装机的营业。 “还真是哈。”听袁丽萍这么形容,郎少敏觉得后装机是越看越像机器人。 后装机不高,也就到郎少敏腰部,最下面四个轮子的底座是脚,中间的长方体是身体,最上面是平顶圆脑袋,脑袋和身体之间是粗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脖子,脑袋前面延伸出方形粗壮的长鼻子,鼻子最前端是一圆圈很多个鼻孔。 “嘿,还是个踏月而行的机器人呢。”沃琳加戏。 后装机背后有个扶手,用来移动后装机,可比作宇航服的氧气管,加之后装机外壳颜色和宇航服的颜色接近,沃琳才有了这个比喻。 “哈哈哈哈,有趣。”苏教授大乐。 真是一群有趣的人,他在这里的日子应该不无聊。 别人看完热闹后都走了,留下沃琳和苏教授一起安装后装机。 后装机的安装程序比较简单,后装机体积小,本身就是整机运过来的,不用像直线加速器和模拟机那样,需要组装。 控制后装机的是放在操作室的控制电脑,另外还有一台用来做治疗计划的电脑,放在控制电脑旁边。 沃琳现在要做的,是配合苏教授连接这三台仪器之间的线缆。 “还真亏了有你在,”苏教授拍拍自己的圆肚子,“男人就是不能结婚,结了婚也不能生小孩,生了小孩,老婆不一定胖,男人肯定跟吹气球一样胖起来。” “为啥?”沃琳不明白。 苏教授扳着手指头数:“老婆坐月子你得做好吃的吧,做的饭老婆不想吃,你不能给倒了吧,老婆吃不完的,你舍不得倒吧,那多浪费呀,怎么办呢,还不得都倒进自己男人里。 “孩子长大点,你得给他喂饭吧,他不喜欢吃的,吃不完的,你也不能给倒了吧,还是浪费呀,最后还是倒进当爸爸的肚子里了。 “算来算去,老婆孩子一天吃三顿饭,男人一天得吃六顿饭,能不长胖吗,这一胖就弯不下腰去,蹲不进线缆沟去,更别说把线缆从墙底下穿到操作室去。” 说到最后,沃琳才算是明白苏教授的意思,我太胖,弯不下腰,塞不进线缆沟。 沃琳给苏教授这一连串的推理逗乐:“哈哈哈哈,苏教授,穿线缆这事我来,您指挥。” 好在线缆也不多,用了不到半个上午的时间,沃琳将所有线缆连接好。 确定线缆没有问题后,苏教授和沃琳从直线加速器机房抬上来梯子,苏教授要在防护门上安装安全连锁开关。 沃琳径自爬上梯子:“咱们还按刚才的来,您指挥,我干活。” 直线加速器机房和模拟定位机机房的防护门连锁开关都是她和厂家工程师一起安装的,她也不止一次修过连锁开关了,安装后装机机房防护门的连锁开关还能难到哪里去。 还有,自己安装的东西,自己修起来也有谱些。 “这不太好吧,”苏教授习惯性摸肚子,哪怕是隔着几层衣服也摸得有模有样,“我名义上是来安装机器的,合着最后啥也没干。” “怎么能说您啥也没干呢,”沃琳替苏教授找理由,“您得教我怎么用机器,这才是最关键的呢,重中之重!” 说实话,就苏教授这壮如高山的体格,沃琳真怕苏教授一旦在梯子上站不稳,她是真接不住苏教授。 “行,那你安装吧,”苏教授把用作连锁开关的行程开关递给沃琳,玩笑,“要不干脆你调去我们厂上班吧,这么能干的人,谁都稀罕。” “我才不去你们厂,”沃琳呵呵笑,“我在这里,一个人管三种机器,去了你们厂,就管一种机器,还是呆在我们科有意思些。” 两人说笑间,沃琳将连锁开关安装好,苏教授反复试过,没有问题。 一切就绪,准备试机。 第0041章 强迫症而已 苏教授向沃琳讲解:“机器里只有假源,真源过两天到,咱们用假源模拟运行,真正给患者做治疗的时候,也要先运行假源,确定机器没问题后,再运行真源。” 后装机用的是铱-192源,安装机器的时候里面自然不能有真源,否则多不安全呢。 刚一开机,后装机控制程序就显示一连串错误代码,苏教授拍拍自己脑门:“果然是不能偷懒呀,老天给报应了,出师不利!” 所谓的老天报应,还是源于当地的气候,机房里的空气太潮了。 上午下班后,罗欢去后装室,还没进门就听见苏教授和沃琳在胡侃: “看来我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我这一上手就坏了一半的电路板,另外一半还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那我运气比您还好,您只是坏了一半的电路板,我要修三分之二的机器。” 罗欢听得好笑。 整个后装机总共就两块电路板,坏了一块可不就坏了一半吗。 直线加速器、模拟定位机,加上这台刚安装的后装机,放疗科总共三台机器,前两台沃琳经常修,可不就是三分之二的机器要修吗。 罗欢走进模拟机室:“苏教授,下班了,我来为您接风,咱们去吃本地特色风味,有什么没有解决的问题,您和沃琳边吃饭边聊,工作吃饭两不误。” 她在后装机厂家进修的时候,是苏教授带教的她,而且苏教授很照顾她,如今苏教授来了她的地盘,怎么着她也要尽一番地主之谊。 “吃饭,可以呀,”苏教授没客气,不过不想挪窝,“这机器还没修好呢,我也不安心,咱们就不出去吃了,你让店里打包送过来吃。” 沃琳心里乐,她这是遇到知己了吗,不干完活不走的那种。 换成张萍的说法就是,所谓的知己,其实是患同样的强迫症而已,尤其是不干完活不罢休的强迫症,应该叫做自虐,或者是找虐。 沃琳也想一口气干完活再去吃饭,可苏教授毕竟是客,她还得帮罗欢劝着点苏教授:“咱还是先吃饭吧,您要在这儿呆好几天呢,几天时间,怎么着咱也能搞得定一块电路板。” 苏教授摇头:“你们本地特色不就是贼辣吗,离了辣椒不会做菜的那种辣,工作餐应该也是一样的风格吧,咱别这么麻烦了,就吃工作餐。” 之前沃琳抽空打电话给食堂定工作餐,食堂说是不用提前定,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再点菜就是,天冷,食材准备的充足,不怕去晚了没菜,当时苏教授全程听了沃琳的电话,知道医院食堂有工作餐这回事。 他直接吩咐貌似还想要劝他的罗欢:“正好,我和沃工要赶活,就你去食堂点工作餐吧,点什么都行,做好了让送到这里来。” 这语气,完全是罗欢在后装机厂家进修时苏教授吩咐她做事的语气,罗欢条件反射地应声:“行,我这就去。” 答应之后,罗欢才反应过来不对,可苏教授已开始给沃琳讲解电路板,罗欢无奈,只得去了食堂。 当工作餐送过来,沃琳才真正理解苏教授的“赶活”是个什么意思。 沃琳几乎怀疑苏教授把饭菜直接给塞进胃里去了,嘴巴根本就是个路过场所,至于路过的方式嘛,她觉得用“湍急”形容比较合适。 她才刚刚开吃,苏教授已经吃完饭去干活了。 为了不错过跟着苏教授学习,沃琳干脆停下吃饭,跟着苏教授进机房。 苏教授冲沃琳摆手:“你去吃饭,这个不打紧的,不学没关系,我只是性子急等不及厂里寄板子过来,你自己修的时候要是板子坏了,直接换整块板。” “我还是学一下吧,万一用得上呢。”沃琳觉得学习还是比吃饭重要。 后装机资料只有使用说明书,没有电路图,一旦电路板出问题,万一因不可预测的因素厂家无法及时寄过来板子,岂不是要抓瞎,靠她自己边打电话咨询,边一点点撸电路吗? 也不是不行,但有这个机会跟着学习,干嘛放过。 看沃琳实在坚持,苏教授妥协:“算了,我不干活了,你还是趁热吃饭吧,天凉,冷饭冷菜的吃了闹肚子。” 可真要让苏教授在没干完活的前提下就闲着,苏教授自己又受不了,他给自己换了个活干:“要不咱们这么着吧,我给你演示做治疗计划,你边吃饭边看,咱们两不耽搁。” 沃琳本来想说这会儿不吃饭没关系的,干完活她再出去吃热乎的就行,听苏教授这么说,她也就咽下了没说出口的话。 修电路板的话,她端着饭菜凑近看,多少有些不方便,而在电脑看制作治疗计划的演示,就没这个障碍了。 “刚好,我也再跟着看看。”罗欢也来了兴致。 她在厂家学习时,跟着苏教授学过做治疗计划,不过当时的感觉,和在自家科室现场做治疗计划,感觉很不一样,罗欢心里有些小小的悸动。 何况,当时她还是有些地方没弄懂,这次也好趁机问问。 虽然苏教授说过,做治疗计划是医生和物理师的事,护士只管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可彭主任挑她做后装室护士,不就是看中她有过做医生的经历吗。 再说,技多不压身,她懂得更多,不是也更有利于工作的开展吗。 “哇,有全体观众捧场,我定当好好表现,”苏教授表情夸张,“拿出我的全部功夫来!” 全体观众?罗欢和沃琳相视而笑,就俩,不过也算全体了。 苏教授边演示做治疗计划,边详细讲解,沃琳和罗欢边吃饭边看。 罗欢不时问一个问题。 沃琳全程认真看,仔细听,没有插话。 演示完,苏教授问沃琳:“沃工,怎么样?” 沃琳问苏教授:“您说的宫颈癌的a点是什么,b点又是什么?” 苏教授演示的是宫颈癌的治疗计划,目前后装治疗用的最多的,也是宫颈癌。 “问得好!”苏教授先夸沃琳,紧接着讲解,“a点是**穹窿上方2cm,子宫中轴旁2cm,b点和a点在同一平面,在子宫中轴旁开5cm,也就是a点旁推3cm处,a点为后装腔内放疗剂量参考点,b点为体外照射量的参考点。” “明白了。”沃琳诚实点头。 第0042章 放弃治疗 “饭吃完了吗,吃完了就你来走一遍流程,我看着。”苏教授让开位置给沃琳。 这是苏教授带学生的风格,他讲什么内容,只管一口气讲完,就比如他讲后装治疗计划的制作,就只讲做计划的流程,涉及的术语或专业方面的知识,即使他知道听讲的人有疑惑或根本听不懂,他也不停下来刻意解释,直至讲完,他才给听讲者时间来质询。 如果学生在他讲课时,不时打断他的话来提问,他早就不耐烦地呵斥这个学生了。 而对于符合他教学习惯的学生,他就格外关注。 所以,对于在他讲解过程中,全程没有打断他的沃琳,他更加欣赏,他讲解完流程后,第一时间关注沃琳。 而对于和他更加熟识的罗欢,他一直在忍,因为一定意义上来说,罗欢也算是他的客户。 后装治疗计划并不复杂,只要设置好施源器的根数,每根施源器的驻留点数,以及放射源的步进长度,给定剂量后,计划系统便会算出剂量图形状。 做计划的流程是简单,但计划过程中所包含的内照射相关知识点,却是沃琳求知若渴的。 罗欢也想继续跟着一起听苏教授的宣教,奈何她挂念家里的孩子,而且对于放射线专业性知识,她听得云里雾里,哪怕是她已经在厂家学习了那么久,现在还是觉得听不太懂。 最后,她决定先回家照顾孩子要紧。 整个中午时间,沃琳不止熟悉了宫颈癌的治疗计划过程,还在苏教授的指导下,演习了鼻咽癌、乳腺癌、皮肤癌,前列腺癌等的近距离照射治疗计划。 罗欢提着水果上来:“苏教授,吃点水果,歇歇。” “已经到上班时间了吗,时间过得可真快。”苏教授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 “不好意思,苏教授,我只顾请教您了,没注意到时间,耽搁得您没有午休。”沃琳心里过意不去,站起身往外走,“您休息吧。” “休什么息,干完活有的是时间休息,”苏教授乐呵呵道,“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一会儿,我接着干。” 说完,苏教授进了后装机房。 您都不休息,我还休息个什么劲呀,沃琳赶紧拐回来,随后进了后装机房。 这么好的学习机会放在眼前不用,岂不是可惜。 罗欢苦笑摇头,她跟着苏教授学习的时候,就觉得苏教授忙起来时有些疯,现在又碰到个沃琳这个工作起来不管不管的家伙,这俩可真是疯到一块去了。 电路板修好,苏教授给沃琳演示了过后装机操作,让沃琳自己练习了几遍。 等沃琳掌握了后装机的操作,苏教授对沃琳道:“我这人的习惯,每新到一个地方,喜欢自己走走看看,吃什么全看心血来潮,并不刻意非要吃当地特色,也不喜欢有人跟着各种介绍,晚饭的事你就不用为我操心了,我自己看着办。” 他问沃琳要放疗科大门的钥匙:“我也不喜欢住人心混杂的酒店,就喜欢在后装室凑合,清净。” 沃琳把值班室的钥匙也一起给了苏教授:“值班室在后装室隔壁,被子才晒过。” 后装室只有椅子和电脑桌,让苏教授连着几个晚上在后装室休息,这怎么行。 放疗科的人都住在医院住宅区,上下班近,又不用值晚夜班,值班室也就很少用得到,不过袁丽萍还是坚持每天打扫值班室,只要有太阳,她每周都晒被子。 苏教授一点也没客气,接过钥匙,连行李带罗欢提来的水果一起放进值班室后便离开。 罗欢下午下班后,再次来后装室要请苏教授吃饭,只看到沃琳在练习后装机的操作和做治疗计划。 她埋怨沃琳:“你怎么不知道拦着苏教授呀,人家远来是客。” 沃琳半认真半开玩笑:“俗话说,主随客便嘛,苏教授愿意自己逛,我总不能拉住人家不让走吧。” “主随客便?你这是哪里的俗话,我怎么没有听说过,”罗欢哭笑不得,“你和韩主任恋爱一场,好的没见你学到,颠倒是非胡说八道的本事你倒是学得一点都没走样。” 沃琳耸耸肩,没有接话。 罗欢意识到自己玩笑开得过了,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以为……” “你以为的没错,”沃琳打断罗欢的话,“恋爱一场嘛,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对方的影响。” 她关了电脑,扔下一句:“走之前记得锁好门。” 径直离开。 不是她因罗欢提起韩霆而给罗欢脸色看,只是她不想被迫谈论不想说的话题。 接下来几天,苏教授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沃琳只上午偶尔能遇到睡觉睡到自然醒的苏教授,然后就一天都不见苏教授的影子。 苏教授呆着没走,是为了等后装源运过来。 肖玉兰做完十六次放疗后,已能自己站起来走路。 彭主任也为肖玉兰高兴:“你的肿瘤确实对射线很敏感,说不定你做完三十次放疗的时候肿瘤就全消了呢,你复查个ct,咱们明天重新定位,缩小照射野。” 肺癌一般二十次放疗后缩野,肖玉兰现在已经能走路,说明肿瘤已缩小不少,到了该缩野的时候,否则正常组织受照过量,可能引发严重副反应。 前面说过,放疗结束以后,放射线还会对肿瘤细胞产生影响,所以医生一般建议患者放疗结束后三个月进行第一次复查,这样才可以有效判断放射治疗的效果。 肖玉兰的肿瘤对射线这么敏感,刚好做完放疗的时候肿瘤就完全消掉,也不是不可能。 肖玉兰问彭主任:“缩小照射野,是不是放疗费也减少?” “缩野对放疗费没影响,”彭主任解释,“放疗是按照射野数和放疗次数收费,和照射野的大小没有关系。” 肖玉兰默默离开。 第二天,肖玉兰没来做放疗。 呼吸内科打电话过来,说是肖玉兰已经出院。 也就是说,肖玉兰放弃了继续做治疗。 彭主任替肖玉兰惋惜:“放疗要么不做,要么就坚持做完,半途停止,反倒会因为射线对肿瘤的特殊生物效应,刺激得肿瘤生长更快。” 他心里叹息,也许,他不提要肖玉兰复查ct,肖玉兰可能还不会放弃治疗吧。 第0043章 罗欢心里闷 罗欢很快证实了彭主任的猜测。 今天有几个放疗中途需要改照射野的患者,可一大早模拟定位机就出了问题,模拟机床只能上下左右动,无法升降。 沃琳正在检查机床,罗欢拿着一份患者的治疗单来找她。 “沃琳,这个患者已经欠五天费,怎么还在治疗呀?” “啊?是吗,没注意过。” “你都不管这些的吗?” “收费是住院部和门诊的事,咱们只管做放疗。” “这事得管起来,不要到时候患者欠费跑了,咱们干了活还得垫钱。” 治疗单上记录患者已治疗二十次,缴费记录只有十五次。 其实沃琳不是没有注意过这个。 受地域所限,z医院的患者大多来自于农村,大部分放疗患者都是凑钱来做治疗,有患者一次付一周也就是五天的费用,有患者一次付两三天的费用,有患者做一天放疗付一次费。 也有患者开始时交过几次放疗费后,就很拮据了,先做放疗,弄到了钱再补交放疗费。 像局璋那样一次性付清所有费用的患者,只占少部分。 对上述这种种交费情况,沃琳和李博已司空见惯。 那么,有没有只做放疗不付费的呢。 有。 不多。 毕竟欠着费的人本身心理上就差了底气,想方设法也要填补上治疗费,哪怕不能全部填补上,能补上一部分,患者自己心理上也硬气些。 至于实在补不上的,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彭主任的潜移默化下,沃琳和李博也都当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只管按放疗单给患者做治疗。 曾经,郎少敏提醒过几个患者该缴放疗费了,其中有两个患者后来再没来。 当时彭主任说过和他得知肖玉兰放弃治疗时同样的话:“放疗要么不做,要么坚持做完,半途停止,反倒会因为射线对肿瘤的特殊生物效应,刺激得肿瘤生长更快。” 那之后,郎少敏对于放疗患者是否欠费的问题,也成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今为止,彭主任还没说过哪个患者因为欠费而给停止做放疗的,除非患者所在的住院部哪个科室打电话过来,要求停止某个患者的放疗。 住院部有系统的费用管理办法,门诊患者交了多少次费,靠治疗科室自己核查。 “我得看看还有谁欠费。”罗欢下楼去了。 沃琳正因修模拟机床弄得满手机油的时候,罗欢又跑上来了。 “沃琳,我整理了一下,差不多有三分之一患者欠费,欠几次的也就算了,有个患者三十天放疗都快做完了,才交了五天放疗费,这也太离谱了吧。”罗欢的语气惊疑不定。 “啊,有这么多?”沃琳探头看罗欢手里的清单,看到欠费总额后,自己也被惊到了。 如果上面有心查的话,这事还真有点麻烦,怕是有彭主任的面子都兜不住。 “怎么办?”罗欢问沃琳。 她虽心焦,鉴于曾经在其他科室做护士时的教训,她没敢自作主张。 刚才她问过李博怎么办,李博对这事不置可否,她就又上来问沃琳,沃琳管科里的杂务,彭主任说过有事找沃琳。 “报告彭主任吧。”沃琳真不敢拿这个主意。 不算彭主任这个外聘专家和被外借的费娜丽,放疗科其余四个人的平均月收入不到四百,而欠费总额已近两万块钱,他们四个人的这点钱哪里够扣的。 哪怕按惯例整个科室负担大部分,他们四个人只负担小部分,那也够呛呀。 再说,肿瘤科其他人凭什么要无辜受累被扣钱。 “行,那我就把单子给彭主任看。”有了沃琳这句话,罗欢心里有了底。 从肿瘤科参加交班和查房回来的彭主任,刚进放疗科大门,罗欢就急得要把这事汇报给彭主任,彭主任示意罗欢有事进直加操作室再说。 一进操作室,罗欢就把欠费名单给彭主任看。 罗欢把打听到的肖玉兰放弃治疗的原因汇报给彭主任:“呼吸内科的护士说,肖玉兰刚住院时交的钱早就用完了,医生让肖玉兰续交费用,否则开了ct单也没用,影像科那边不像咱们科,人家都是先交费再做检查,肖玉兰没有办出院手续,是悄悄收拾了东西走的。” 住院患者的放疗费,由住院部计费过来给放疗科,肖玉兰做了十六次放疗,计了八次费。 彭主任拍板:“以后放疗费的事,就由罗欢负责。” 若上面真查欠费的事,他的身份在这里,上面不会拿他怎么样,但几个小的绝对遭殃。 罗欢能对这事上心,肯定是有过往的教训,有经验,那这事就不要让沃琳沾手了,沃琳这孩子太感性,怕是她宁肯连着几天几夜不休不眠工作,也比让她追着患者催费好受。 局璋一进放疗科大门,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本来想如以往一样咋咋呼呼报名的,结果变成了疑惑地问:“哟,怎么了这是?” 李博看了他一眼,啥也没说,直接走进直加机房。 彭主任玩味道:“稀客呀,局长大人,您老人家怎么想起来我们这儿溜达了?” “彭主任,您这话说的,还不如直接骂我呢。”局璋嘿嘿笑。 被彭主任多次郑重警告要按时放疗,他依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见了彭主任不禁心虚。 “我骂你干什么,又不是我的命。”彭主任不咸不淡地说完,上楼去了。 连着两次碰壁,依然熄不了局璋心里那火热的八卦之火,他堵着罗欢问:“罗大妹子,给哥哥我说说呗,你们到底是怎么了,看着像是谁欠你们钱似的。” 罗欢叹息:“确实是欠钱的事,是患者欠了放疗费,我们催费吧,于心不忍,患者确实困难,不催费吧,我们自己挣得这点钱,倒贴都打不出个水漂来。” 本来她只想提醒患者欠费严重这事,谁知彭主任竟把催费的事交给了她,她心里闷呀。 罗欢反问局璋:“局长大人交钱倒是积极,做起治疗来就拖拖拉拉,您老人家记得自己做多少次放疗了吗?” “记这玩意儿干嘛,”局璋摇头撇嘴,“次数够了,你们自然会告诉我。” “呵,你倒是心大,对,我们会告诉你的。”罗欢催局璋,“李博在里面等着你呢。” 她心中颇觉讽刺,怪不得说,人和人不能比。 第0044章 防护三要素 【这章内容专业性较强,就当兴趣看看,看不懂也没关系,不影响情节推进。】 后装源运到的时候,苏教授终于现身。 “这几天逛得嗨,吃得嗨,要是源还不到,我就要去周边嗨了。”苏教授心情不错。 彭主任笑道:“是呀,z市虽小,风景却是很不错,空气更是比大城市好很多,我没事的时候也喜欢一个人走走,走到哪儿算哪儿,吃什么随缘,美得很。” “对对对,彭主任您说的没错,”苏教授立即来了谈兴,“我呀,舍不得老婆一个人在家带俩孩子辛苦,可又喜欢到处看看风景,所以每次出差都要做一番心理斗争,那叫个纠结呀……” 苏教授谈兴正浓时,彭主任注意到沃琳的心不在焉,问沃琳:“怎么了沃琳?” 沃琳解释:“我在直加厂家学习时,听带教我的陈师兄说起过他大学实习时的一件事,和陈师兄不同组的另一组同学是用放射源做实验,那一组有个同学返校后眼角膜脱落,紧急做了手术,手术后眼睛恢复了。 “陈师兄说,可能是因为那位师兄实验时操作失误,才导致的眼角膜脱落。” “说说怎么回事?”苏教授的兴致转到了沃琳说的这个话题上。 “哦,这是因后装源触发了你的回忆?”彭主任明白沃琳为什么心不在焉了。 “是,嘿嘿。”沃琳有些不好意思,两位大佬聊天,自己这个小辈却走神了。 苏教授揪住刚才的话题不放:“实验时的放射源用什么储存?” “铅罐。” “取用放射源时配备了什么防护用品?” “眼镜和手套。” “是防护眼镜和防护手套吧?” “嗯。” “怎么把放射源从铅罐里拿出来?” “用镊子,分组实验前老师示范过。” “嗯——”彭主任缓缓点头,“我明白苏教授这一连串问题是什么意思了。” 彭主任问沃琳:“你知道辐射防护三要素是什么吗?” “时间、距离、屏蔽。”沃琳稍作思考,答了出来。 这个内容虽然不用每天背,倒也不至于忘了。 大学有辐射防护课,教材里有讲过辐射防护三要素,她在直线加速器厂家学习时,带教她的陈师兄也反复强调过辐射防护三要素。 “那么你说说,你那位师兄那组做的实验,防护三要素体现在哪里?”苏教授的问题紧追其后。 沃琳边思考边回答,“取出和放回源的速度要快,是时间防护;取源时用镊子,人要站得距离储源罐远一点,是距离防护;源放在铅罐里,戴着防护手套和防护眼镜,是屏蔽防护。” “不错!”苏教授马上给沃琳的回答以肯定。 他提示沃琳:“那你回忆一下,你那位师兄做实验时失误在哪里。” 沃琳皱眉回想。 看沃琳眉头半天没松开,苏教授微笑:“想不起来就先不想了,咱们先装源,这种时候可不能走神啊,关乎你自己的安危。” 之前苏教授给沃琳说过,新装进后装机的铱-192源的活度是10居里,当过了源的两个半衰期后换新源。 “知道了,苏教授。”关乎自己的安危,沃琳自然不会把苏教授的话当耳边风。 在将源装进后装机之前,苏教授先用假源示范了一遍退出废源和装进新源的过程,再让沃琳反复演练了两遍换源过程,这才真材实料地开始装真源。 袁丽萍把后装机形象地比成机器人,机器人的脚、身体、头,其实是后装机的底座、立柱、主体,源就在后装机的主体部分。 源只有米粒大,包裹在合金外壳内,合金外壳焊接在钢丝绳的顶端。 装源有严格的步骤: 工作人员进入机房,打开装着储源罐的金属桶,取出记载有源出厂强度和出厂日期的资料,打开储源罐盖子,露出钢丝绳,钢丝绳有源的一头插在储源罐内。 通过施源器将钢丝绳另一端穿入后装机主体后端的转盘,并确定转盘已卡住钢丝绳顶端后,松开储源罐锁住钢丝的旋钮。 工作人员出机房,关防护门。 操作控制电脑,控制转盘牵引钢丝绳,将源拉出储源罐,拉进后装机主体中间部位的铅合金屏蔽体内,这个步骤叫做收源。 通过监控器确定源正常收入后装机合金屏蔽体,工作人员进入机房,盖好储源罐,盖好金属桶,将铁桶收入专用仓库,取下施源器。 工作人员出机房,关好防护门,将源的出厂日期和出厂活度输入控制电脑,算出源的当前活度,将源资料存档。 至此,装源过程才算是完成。 切记一点,换源时一定要确认关好防护门后再出源或收源,因为换源过程中防护门连锁开关是断开的,此时如果防护门没关好,或者根本没关,出源和收源完全不受阻碍,少了防护门的屏蔽,工作人员会受伤害。 苏教授拍了拍手,笑道:“好,齐活儿了,我的任务完成,趁我还在这儿,咱们做一两例病人的后装治疗,有疑问咱们当场解决。 “呵呵,我先声明啊,我不是医生,我只管机器运转和做治疗计划的事,给病人体内置管的事我帮不上忙。” “哈哈哈哈,苏教授放心,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可能错过呢?”彭主任玩笑道,“做后装的患者我已约好,就等着你这句话了,没教会我们熟练应用后装之前,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苏教授问沃琳:“想起你那位师兄发生什么失误了吗?” 沃琳摇头:“没有。” 苏教授再问:“能说出咱们换源时的防护三要素吗?” 沃琳一一数来:“穿钢丝绳麻利点,撤出机房腿脚利索点,时间防护; “穿钢丝绳时站得离储源罐远点,撤出机房跑快点,距离防护; “储源罐、后装机屏蔽体、机房的墙、机房迷道、防护门,屏蔽防护。 “本来还应该有防护衣和防护眼镜的,我们打了报告,还没到货。” “嗯,不错!”苏教授给了沃琳大大的赞许。 沃琳嘿嘿笑,心里松了口气,那位师兄失误的话题算是蒙混过去了。 她不是想不起那位师兄的失误原因,是不好意思说。 那位师兄嫌防护眼镜套在近视眼镜外不舒服,就没戴防护眼镜,用镊子取源几次夹不出,一烦躁,直接用手将源从铅罐里拿了出来,并盯着源看,当时老师马上中断了他的实验。 第0045章 异常兴奋的张萍 彭主任已约好的两个宫颈癌患者,一个出现尿频、尿痛现象,另一个放化疗同时做,发生了骨髓抑制,两人都需暂停放疗。 “有事电话联系。”苏教授不可能一直等在这里,当天坐火车离开。 彭主任让沃琳打报告向人事科要技师:“后装就位,罗欢以后就有自己的事做了,辅助技师只能是抽空。” 费娜丽是因为要备孕,想要离开放疗科这个有射线的环境而被医务办外借,虽说外借只是暂时的,可谁知她到底什么时候怀孕,如果她怀了孕就更不会回放疗科上班了,之后还有哺乳期,放疗科的工作总不能因为她的缺位而一直凑合着吧。 “你看我来做这个技师怎么样,孕妇我都能一个人抱到产床上,抱行动不便的癌症患者到你们那个机器上肯定不在话下,绝对的优秀合格技师。”听沃琳说起打报告要技师的事,张萍自荐。 沃琳才不信张萍的鬼话:“好好的医生不当,想当技师,你又抽什么疯?” 张萍苦起脸:“我这不是快给累疯了吗,你们科不上晚夜班,周末也不用上班。” 临床医生即便是轮休,也得查了房下了医嘱才能走,几乎全年没有一天能囫囵休息的,何况妇科和产科只分了科却没进新人,每个医生都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沃琳耸耸肩,这个她就无能为力了。 “所以,为了犒劳我的辛苦,”张萍把下巴搁在沃琳肩膀上,做可怜巴巴状,“今天就辛苦你做顿好的。” 嗲声嗲气的音调,激得沃琳一身鸡皮疙瘩,沃琳嫌弃得推开张萍的脑袋:“诶哟,你要撒娇找你家那位去,在我这里不管用。” 这下张萍更是看起来可怜:“那次他说要冷静后,就一直都没露面,更别说给我做吃的了,还是你可靠些。” 那半真半假的可怜样,简直令沃琳不忍直视。 见沃琳不理自己,张萍立即正经起来:“话说你和韩霆分手快半年了吧,你老大不小的人了,还不进入新的感情阶段,你是想愁死我老人家是怎么着。” 沃琳斜眼看张萍:“嗯,您老人家是够老人家的,说这话跟我奶奶一个口气。” 张萍一拳捶过来:“你是说我七老八十了是吧?” 沃琳跳开,正儿八经地纠正:“我奶奶九十了。” “你还说!”张萍急眼,追着沃琳打。 两人笑闹了一阵,各自都累得气喘吁吁时停下来,张萍长吁一口气:“舒服呀,很久没有这么活动过了。” “你不是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吗,还没活动够呀?”沃琳还有些喘息。 张萍撇嘴:“那不一样,上班忙那是紧张式的,机械式的,哪有这样放松。” 她旧话重提:“你不会是真的还对韩霆留恋吧?” 沃琳摇头:“留恋倒不至于,可你让我完全忘了他也不可能,我和他又不是因为苦大仇深分手的。” “所以,你才一直难以开始新的感情?”张萍试探。 沃琳给了张萍一个白眼:“你这是什么语气,我的生活轨迹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天两点一线,我认识的男生也就那么几个,认识我的男生都已名草有主,难道你想让我上演一出抢郎配?” “你觉得你们科李博怎么样?”沃琳的胡说八道启发了张萍的拉郎配模式,“李博貌似不爱说话,不过我觉得他对你似乎挺上心的,你不是说过吗,他时不时会给你来一出意想不到的贴心。” “你想哪儿去了?”沃琳对张萍这时不时的发散性思维表示很无奈,“我和他不过是工作上的默契而已,他对我的贴心不过是合作上的观察仔细而已,他不爱说话,就只能靠观察了。” “话说的没错,问题是人家也得愿意回应啊,你们科好几个人呢,谁都知道你加班发狠不吃饭,而唯独李博会给你带小蛋糕,周末加班会给你带早餐,这不是对你上心是什么?”张萍把沃琳和她聊天时说的事拿出来摆事实,力图说服沃琳。 沃琳简直服了张萍的想象力:“那是因为各人的生活习惯不同,郎少敏他自己都饥一顿饱一顿的,你还指望他给我带早餐呀? “罗欢上有瘫痪婆婆,下有吃奶的孩子,中有只顾工作的丈夫,你指望她还能分心思顾得上我呀? “你不会是指望彭主任给我送早餐吧,大周末的他老人家特意给我送早餐来,你觉得我会不会被吓死?” “哈哈哈哈,我看你是平时被李博那个闷罐子给憋久了吧,今天话这么多。”张萍突然爆出一阵大笑。 沃琳哭笑不得:“还不是被你逼得,逗我好玩吗?” “好玩,真的好玩,好久没有这么好玩了。”张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你自己慢慢玩吧,我去买菜,好好招待你这个九十岁的老奶奶。”沃琳拿着钱包就要出门。 她被张萍一把拉住,张萍这回是真急了:“不是和你玩笑,我是说真的,你要是还想着韩霆,我去给你说和,虽然我一直喜欢不起来那个人,可我更不想看着你这日子过得跟清修一样。” 张萍将宿舍里的东西指了一圈:“你和韩霆分手这么久,他的东西你都留着,冰箱、电饭锅、电火锅、电水壶、锅碗瓢盆,还有这两箱子衣服,你要是……” 韩霆自己从不做饭,做饭的东西却配备得很齐全,开始追求沃琳后,韩霆把所有做饭用的东西都一点点搬进了沃琳宿舍,无论他什么时候下班,无论他什么时候下手术,无论多晚,沃琳都有准备好饭等着他。 “你想多了,”沃琳打断张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分手,并不是因为感情破裂,而是我们不可能。这些东西我之所以还在用,和我心里有没有他没关系,好好的东西又没坏,我扔了干嘛,显得我豪吗?” “可是……”张萍着急。 “好了,别可是了,”沃琳觉出张萍的不对头,“你这是有多久没睡觉了,你知道你都在说些什么吗,你好好睡觉,我去买菜,等你睡饱了,就有好吃的了。” “哦,好吧。”张萍也觉察出了她自己的不对,脑子虽然发闷,但异常兴奋。 看着张萍乖乖睡好,沃琳去了菜市场,天气潮湿阴冷,就吃羊肉火锅吧。 第0046章 人都已经错乱了 张萍这一觉,从上午睡到了傍晚。 如果不是住在楼上的那位老兄嚎着歌进入单身宿舍楼,并一路嚎过沃琳宿舍把张萍吵醒,张萍还得继续睡呢。 看着张萍气嘟嘟的模样,沃琳好笑:“倒是省了我叫你起床了。” 这位大小姐起床气很盛,沃琳每次叫她起床都要费半天劲,有时有美食引诱都不管用。 “死老鼠,我哪天非得找只猫咬死他不可。”张萍气呼呼地坐起。 那位老兄姓“许”,年纪轻轻却被人称呼老许,当地方言“许”和“鼠”发音很像,别人干脆戏称他为“老鼠”。 沃琳起哄:“说得没错,那就赶紧起来吧,吃饱了,你亲自上去咬死他。” 张萍属虎,虎者,是为大猫也。 “我还想睡觉。”张萍抱住沃琳的腰耍赖。 “好啊,你继续睡,我去叫兔子来陪我吃火锅。”沃琳作势掰张萍的手。 “火锅?”张萍主动放开沃琳,急忙起床,“兔子那家伙一个人吃得比咱们两个人加起来都多,我得先吃点。” “瞧你这点出息,跟一个小孩子抢吃的。”沃琳有时候真觉得,她跟张萍的相处方式就像她带了个大孩子。 当看到沃琳准备的羊肉火锅,张萍激动得眼睛都大了两圈:“红油,红油,我碗里一定要放多多的红油,你给我爆红油没有?” 张萍嗜辣,沃琳不吃辣,沃琳就用滚油浇辣椒粉的方式给张萍现做辣椒油。 “爆了,爆了。”沃琳很是无奈地提醒张萍,“我说张医生,您此时最应该做的事不是先洗手吗?” 此时的张萍,那猴急的样子,在沃琳眼里就是个大号齐途,齐途四岁,张萍最多五岁,再不能大了。 张萍傻笑:“嘿嘿嘿,我去解决一下生理问题,你赶紧把火锅架上啊。” 然后撒丫子跑出宿舍,像是后面有狗追她一样。 等张萍回到宿舍,沃琳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张萍很仔细地关好宿舍门:“好久没陪你安静吃火锅了,不能让那些蹭饭的人坏了兴致。” “你是怕有人来了你自己吃得不尽兴吧?”沃琳揭穿张萍的小心思,“你放心,我准备的材料足够多,再来几个,不怕。” 住过单身宿舍楼的人大多有个美好的温馨回忆:到了饭点,不想做饭或不会做饭又不想出去的人,楼上楼下走一趟,肚子就饱了,不管是蹭饭的人,还是被蹭饭的人,都吃得开心热闹。 热闹归热闹,可要是食材准备不充分的话,吃起来可能就不是那么尽兴了。 就比如张萍吧,无肉不欢,每餐饭都要吃肉,蔬菜算是补充,有没有主食无所谓,今晚她吃火锅时要是吃肉没过瘾,她能连着好几天情绪都不高,除非让她再吃一次火锅吃肉吃过瘾。 “那也还是关着门吧,天冷,野地里吃火锅一面热,照样不尽兴。”张萍已经开始往锅里放羊肉。 张萍性情跳脱,沃琳是好静的性子,在张萍的带动下,沃琳也是嬉笑连连,两个人的火锅,沃琳和张萍也能吃得热火朝天。 一顿火锅吃下来,两个人都饱得动都不想动,沃琳嫌弃张萍:“以后再也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省得变成个大胖子。” 她自己一个人吃饭时很有节制,虽说她饭量不算小吧,可她能控制自己晚上少吃肉或不吃肉,今晚和张萍两个人硬生生把准备的好几个人吃的肉给吃完了。 张萍毫不在意:“放心吧你,就咱们两个,想吃胖都难,你动不动加班发狠不吃饭,我休息和加班没区别,你今晚吃这么多,等于提前积攒能量,早晚耗得光。” “也有道理哈。”沃琳竖拇指,“知我者,张萍是也。” 她想起张萍上午的不对劲来:“你还记得你睡觉前都说了什么话吗?” “我说了什么话?”张萍努力回想,“是不是提了李博,还有韩霆?” 倒是想起来一些,但断断续续的,连接不起来。 “算了,不要想了,”沃琳打断张萍,却又忍不住责怪起张萍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下去有多危险,你是医生,难道不知道连着几天不睡觉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不是没睡觉,断断续续加起来,每天也睡了有两三个小时,偶尔会休息多半天甚至一天,今天我不就休息一整天吗。”张萍辩解。 “一天睡两三个小时,而且还不是偶然,长此以往会怎样,你应该比我这个外行更清楚吧?”沃琳有些动气,“你上午睡觉前,人都已经错乱了你知不知道?” “错乱?”张萍不信,“不至于吧,我没有那么脆弱。” “你觉得我会骗你吗,这是你脆弱不脆弱的事吗?”沃琳这回真动了气。 张萍讶然地瞪着沃琳。 从来都是她凶巴巴地责怪沃琳,为了维护沃琳,她能和别人吵架甚至动手,这还是她第一次被沃琳凶。 沃琳气鼓鼓地回瞪张萍:“看吧看吧,等你哪天神经了,或是来个猝死,你就没机会这么看着我了。” “噗——”张萍忽地喷笑,“我从来没见过凶人也能凶得这么可爱的。” 她软语哄沃琳:“好了,别生气了,我改,你放心,我绝不会有变成神经或是猝死的那一天,来,笑一个?” 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软绵绵地哄人。 奇了怪了,之前的她要是说出这么软的话,自己都觉瘆得慌,这会儿怎么就说得这么顺溜呢。 除了被自己震惊到,她心里还有满满的感动。 说实话,科里的工作确实忙,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也不是夸张,可也没有忙到连着几天不能睡觉的地步,不好好睡觉是她自己的原因。 为了不给自己时间去想任志宏,不去想和任志宏有关的那些的事,已经忙到无法偷闲的自己,依然强行给自己找事做,她怕自己一睡着,梦里都会想起那些事。 要不是沃琳这一当头棒喝,她自己都意识不到她的精神状态已坏到如此地步。 “笑个屁!”沃琳对张萍依然没好气。 “好好好,你不笑,我笑,我笑给你看。”张萍嬉皮笑脸,冲着沃琳龇她那一嘴的漂亮白牙。 “你自个儿耍宝吧!”沃琳起身,收拾桌子,而后端着一堆的东西去洗。 她不是不知道张萍心中的苦,可她要是不用这种极端的方法,以张萍那好强的性子,是听不进她的劝的。 刷洗完锅碗瓢盆,沃琳回宿舍把这些东西摆放回橱柜,感觉到身后貌似在看书的张萍,不时偷瞄她一眼。 沃琳猛然回身:“有话说,有屁放!” “我这不是怕你不理我吗,”张萍嬉皮笑脸,“话说,吃撑了的小伙伴,是不是应该出去走一走,消消食呀?” 沃琳皱眉:“下着雨呢,去哪里?” “去书店呗,好一阵子没逛书店了,不知有没有进新书。”张萍一本正经道。 沃琳动容,她也有一阵子没去书店了。 张萍心里窃喜,她就知道这个主意能打动沃琳。 于是,原本还打算继续冷眉对张萍的沃琳,不用张萍多费口舌,有说有笑地和张萍结伴去了书店。 蹭书。 第0047章 抱怨有意义吗 发生骨髓抑制的宫颈癌患者可以继续做放疗时,放疗科新技师也到位。 新技师是个小伙子,看起来温文有礼,见人未语先笑,和冷冰冰的李博对比简直就是夏冬两季。 “我叫段周威,县医院考进z医院,我报考的是影像科技师,因放疗科急需技师,人事科让我先来放疗科上班。”小伙子自我介绍。 “意思是说,你不过是来放疗科临时凑个数,还是会走的?”彭主任语气生硬。 如果真是这样,他宁肯技师这个坑继续空着,让沃琳和罗欢插空来补这个坑,沃琳和罗欢都没空的话,郎少敏或他自己上都行。 总之,他不愿让放疗科成为“人才培养基地”,省得人家该会的都学会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他们几个继续苦哈哈硬撑。 “不是的,您误会了,彭主任,”段周威笑着解释,“既然我同意转来放疗科,以后就在放疗科上班了,人事科的人告诉我,定了岗就不能转岗了。” “是这样吗?”彭主任问李博。 一家两代全都在z医院工作的子弟李博,无形中成了放疗科资料员,无论谁有什么疑问,都随时问李博,就看李博愿不愿回应了。 对彭主任的疑问,至今为止李博还是有询必应的。 李博点头:“医院不成文规定,临床医技科室的职工一旦定岗,没有特殊情况不得转岗。” “这个特殊情况是指什么?”罗欢疑问。 李博答非所问:“目前咱们科还没有。” 说完便进了直加机房,大家都通过玻璃门看到有患者朝放疗科这边走来,李博这是去做摆位前准备了。 “这人怎么老是这样呀,多说一句话能少块肉吗?”罗欢不满。 虽然她已经适应了李博的冷淡,可每次李博这样,她都觉得是被李博无视了,心里都不舒服。 郎少敏呛罗欢:“知道他老是这样,你还抱怨什么,抱怨有意义吗?” 罗欢听得来气:“凭什么他能不搭理我们,我们就得忍着他,受他的气?” 郎少敏摆手拒绝罗欢这种说法:“别我们我们的啊,忍是你自己的事,受气是你自找的,和其他人没关系,最起码和我没关系。” “喂,郎少敏你什么意思,”罗欢气得嚷嚷,“我替大家打抱不平,你这么不识好歹的吗?” “都给我闭嘴,郎少敏你今天吃了炮药来上班的是吧?”彭主任先呵斥郎少敏。 转而又说教罗欢:“你比他们几个都参加工作早,应该早懂得怎么和不同性格的同事相处,怎么你反而不如他们几个看得通透?” “彭主任,您觉得我哪里不通透了?”罗欢心里委屈,声音带着哽咽。 彭主任问罗欢:“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郎少敏和沃琳不觉得跟李博一起工作有什么不舒服,只有你觉得是受气,你觉得郎少敏和沃琳是能长期忍气吞声的人吗?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李博这么冷淡的性子,患者却从来没有抱怨和投诉过李博,患者有可能是惧怕他那张冷脸而不敢抱怨,难道所有的患者都怕他吗?” 看到罗欢脸上越来越明显的迷茫,彭主任停顿了一下,接着道:“还有,你再看看沃琳,你和郎少敏斗气的时候,沃琳在干什么?” 然后,彭主任和郎少敏上楼去了。 沃琳在干什么?罗欢这才注意到,沃琳在向段周威介绍放疗流程,同时还不耽搁将已进来报了名的患者的放疗受照数据输入直加操作台,做好出束前准备。 沃琳嘱咐段周威:“你现在和患者一起进机房去,看李博摆位,观察要仔细。” 以李博的性子,要他主动给段周威讲解给不同患者的各种摆位不同细节,怕是要等太阳从西边出来,那就只能靠段周威自己多注意勤思考,有不解的地方再来向其他人请教,包括向李博。 段周威进了机房,罗欢对沃琳道:“真羡慕你呀,跟谁都合得来,不像我,爱钻牛角尖,谁都讨厌我。” 沃琳耸肩:“你也知道你自己爱钻牛角尖了,那你想让我说什么,不过说真的,是你想多了,没人讨厌你。” 确实没人讨厌罗欢,郎少敏呛罗欢,不过是觉得罗欢自己找气受。 也许是罗欢之前不得已由医生转为护士的经历中碰钉子太多的原因,造成她心思太过敏感,这一点刚才彭主任就差给她点破了。 沃琳玩笑:“你知道彭主任说让你看看你和郎少敏斗嘴的时候我在干什么,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罗欢语气中下意识带了戒备。 沃琳故作高深:“其实彭主任是正话反说了,彭主任的真正意思是,别人在干活的时候你在干嘛?” “我在干嘛?”罗欢的戒备之意更深。 “你在钻牛角尖呀,”沃琳嬉笑,“刚才你自己不是说了吗,你喜欢钻牛角尖。” 第0048章 两个病例 “沃琳,我来了!” 张萍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一样,兴冲冲走进放疗科大门,身旁跟着今天要做后装治疗的那位患者。 “张医生,你亲自送人过来了呀。”罗欢迎上去。 “是呀,我好奇来看看后装是什么样的,”张萍关心地问罗欢,“你怎么样,在放疗科还习惯吗?” 罗欢、张萍、沃琳、郎少敏同一批进z医院,罗欢是工作调动,其他三人是应届毕业生就业,张萍和郎少敏就业就定岗,张萍在妇产科,郎少敏在肿瘤科。 沃琳虽然是以放疗科物理师兼工程师招进医院,奈何放疗科迟迟没有开科,放疗科开科前,沃琳虽轮换呆了几个科室,但万变不离其宗,她先是跟着师傅,后是独自一人,转圜于各个科室维修仪器。 沃琳各处流浪时,罗欢也因不适应医生到护士的角色转换,轮换了不少临床科室,其中就有妇产科,所以张萍和罗欢还算熟悉。 罗欢笑道:“我们科人少,心思单纯,大家都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很舒服。” “这就是习惯了呀,”张萍拍拍罗欢,“都改口我们科了,为你高兴。” “谢谢张医生。”罗欢领着患者先上楼。 沃琳嗔张萍:“别人躲放疗科还来不及呢,连查岗的都不敢进来,你倒好,自己往这里凑,你是不是傻呀。” “别人怕放疗射线,那是不懂,我要是也怕,那才是真傻,换而言之就是你傻。”张萍推着沃琳上楼,“别废话了,赶紧做事。” 张萍本来只是来凑热闹满足好奇心的,结果彭主任因她的到来而临时决定开个小型病例报告会,参会人员只有四个:彭主任、郎少敏、张萍、沃琳,和郎少敏。 由张萍先做病例报告:“患者**出血十多天不止,患者以为只是月经拖得时间长了,没有理会,连续出血两月余,患者去镇卫生所止血,止血无效,患者去了县医院就诊。 “县医院给患者测了hpv,检测结果提示hpv阳性,县医院医生建议患者转来我们医院做进一步检查,我们医院给患者做了病理切片,诊断为宫颈癌,患者不耐受手术,我们科决定给患者做同期放化疗。” 郎少敏接着道:“患者放疗外照射计划做二十五次,共45gy,做到十五次时,患者出现骨髓抑制,放化疗同时暂停,现在患者的血象已已恢复正常,恢复放疗,拟行内照射加外照射放疗,内照射六次共30gy,每周两次,外照射按原计划进行,共二十五次,45gy。” 彭主任问张萍:“另一位患者什么时候能继续放疗?” 张萍道:“那个患者出院了,患者怪我们给她的病越治越重,说她原来只是腰痛,结果治着治着还尿痛起来了。” 彭主任叹息:“放疗前谈话,明确告诉过她放疗后期可能会出现尿频尿痛,是正常现象,可以药物治疗,她说一定会坚持做完放疗,结果还是反过来,唉……” 郎少敏为患者惋惜:“关键是,患者放疗没达到根治剂量,肿瘤肯定会恶化,以后的治疗会更麻烦,患者自己也更加痛苦。” “我们把后果给患者说清楚了,可患者就是不听,我们也不能强行扣下患者呀。”张萍也觉无奈,“我们建议患者去上级医院继续治疗,不知患者有没有听进去。” 张萍口诉病例:“患者自诉近四年无诱因腰痛,腰痛明显,导致夜间入睡困难,患者未去医院就诊。 “半年前,患者小便后**少量出血,四天后自行干净,患者以为是月经来潮,未予重视。 “上个月患者再次出现小便后**少量出血,患者去当地医院就诊,行b超检查,提示肾积水,行hpv检测,提示hpv感染。 “为进一步诊治,患者来我院就诊,要求住院,经进一步检查,确诊宫颈癌,经会诊,确定行放射治疗。” 郎少敏接着道:“患者只单纯做放疗,外照射做了十八次时,拟加内照射治疗,因当时患者出现尿频尿痛现象,暂停放疗。” 然后,患者放弃治疗出院,也就暂时没有然后了。 整个病例报告会全程,沃琳都没有吭声,此时的她还只是抱着接受信息的心态做一个旁听者,没有想过要参与讨论,也参与不进去。 病例报告会结束,四人从二楼会议室挪步三楼后装室,罗欢陪患者等在那里。 沃琳打报告申请的后装必备品在后装机到位的第二天已全部到位,该打包消毒的东西,罗欢也已送去了供应室消毒,今天一早供应室将消毒包送了过来。 沃琳先根据彭主任所给剂量、施源管数、驻留点数以及驻留点之间的距离做好治疗计划,再将治疗计划输入控制电脑,并将计划打印出来,以备存档。 一切准备就绪,除患者外,所有人戴好口罩和手套,彭主任让患者躺上治疗床,着手将施源器置入患者**、宫颈及子宫腔内,罗欢从旁辅助,其他人之外在旁观摩。 根据病情需要,彭主任在患者体内置入三根施源器。 施源管放好,彭主任边用镊子往患者**内塞入纱布和棉球,边解说:“填是为了固定施源器,避免施源器松动,影响剂量分布准确性,患者也会因体内异物的滑动而引起不适感。” 填塞好后,罗欢用胶布再次将施源器固定好,在施源器末端接上施源管,然后罗欢和郎少敏合力将治疗床连同患者推进后装机房,彭主任、沃琳、张萍跟在后面进去。 彭主任走到迷道口就没再往前走,他站的位置距后装机有两米多远。 沃琳拉张萍站在离后装机侧面尽量远的地方,不仅遵循了辐射防护三要素中的距离和屏蔽元素,这个角度也能让张萍看得更清楚,满足张萍的好奇心。 此时的源在后装机的铅合金屏蔽体中间部位,这是屏蔽元素;辐射源的强度和距离之间的关系遵循距离平方反比定律,这是距离元素。 在彭主任的指导下,罗欢快速将三根施源管的另一头插入后装机前三个出源口,转动卡盘将施源器卡紧以防施源器脱落,郎少敏从旁监督。 施源管已插好,接下来暂时没什么可供张萍好奇的了,沃琳拉张萍走到迷道口,和彭主任并肩,这里离后装机距离更远,更安全。 第0049章 后装治疗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文章发出去后某些器官的名称可能变成星号,作者也感到无奈。】 罗欢拿特制的后装治疗时用的被子盖在患者身上,安抚患者:“我们先出去了啊,您要是有感觉哪里不舒服的话,就举手,我们从监控器看得到,会立即进来处理,治疗完成后我们会进来推您出去,您不要紧张啊。” 做后装治疗时,不同于模拟定位时和在直加机房做放疗时。 给患者做模拟定位时,模拟机床不时会前后左右移动,控制床移动的继电器吸合和断开会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在直加机房给患者做放疗,出射线时机器会发出“吱~~”的声音。 只要提前给患者讲清楚会有什么动静,让患者有心里准备,患者独自呆在模拟机房或直架机房时,基本不会紧张。 给患者做后装治疗时,空旷的机房里只有患者和由施源管相连的后装机,除了空调出风的声音,机房内静悄悄的,这种莫名的感受令有些第一次做后装治疗的患者紧张。 太安静的环境,有时会给人一种与世隔绝的错觉,有些患者因生病而变得脆弱而敏感,独自呆着时甚至会产生被抛弃的恐惧感。 “要多长时间呀?”患者问罗欢。 罗欢下意识看向沃琳。 沃琳打印出来的治疗计划,有源在每根施源管的每个驻留点所停留的时间,以及所有时间加起来的总时间,都是以秒为单位,她当时只是粗略看了一下,现在一时想不起来。 “治疗时间是六分多钟,加上我们走进来,再加上把管子从机器上拆下来,和推您出去的时间,可能要不到十分钟的样子吧。”沃琳替罗欢回答。 现在的源是新源,是源强度最大的时候,治疗时间也就比较短,随着源的强度衰变得越来越弱,治疗所需时间会变得越来越长。 患者道:“我不是紧张,就是觉得这么躺着有些不太舒服,不过只有六分多钟也还好了,我坚持得下来。” 彭主任鼓励患者:“坚持得下来就好,坚持就是胜利。” 然后除患者外所有人快速撤出机房,防护门关好后,彭主任在沃琳的提示下操作电脑,其他人从旁观摩学习。 彭主任以前曾经用过的后装机,和现在正用着的后装机不是出自同一个厂家,控制后装机的程序也就不同,不过基本原理都是一样的,经过沃琳的稍加提示,彭主任很快就掌握了这台后装机控制电脑的使用方法。 先控制假源从后装机铅合金屏蔽体内出来在每一根施源管里走了一遭,确定各个通道畅通无阻后,再运行真源开始进行腔内放疗。 等候治疗完成的时间内,沃琳问张萍:“看了这半天,有什么感觉?” 张萍有些小兴奋:“感觉有些像做妇检。” 彭主任乐呵:“不是像做妇检,开始时的工作本来就是做妇检,先要查看患者的情况,判断能不能放施源器,该怎么放,放的时候要注意什么,后面的工作你也看到了,这可不是做妇检了,是专业的放疗。” “是的,”张萍点头,虚心受教,“所以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我只是想见识后装治疗过程而已。” 治疗时间到,真源自动退回后装机铅合金屏蔽体,罗欢打开防护门,和郎少敏进了机房。 沃琳本来说从监控器也能看清里面的情景,可她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好奇宝宝张萍已经跟进机房去,沃琳只好紧随其后也进了机房,到迷道口时沃琳就拉住张萍不让她再往前走。 “治疗做完了,您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吧?”罗欢边和患者说着话,边快速松开卡盘,将三根施源管按顺序从后装机取下来,和郎少敏一个拖,一个推,合力快速将患者连同治疗床移入迷道,然后以正常步速推着患者出机房。 罗欢从后装机取下施源器后,沃琳便拉着张萍往机房外走:“好了,机房里的过程已经完事,赶紧出去,咱们别挡道。” 毕竟张萍不是射线从事人员,还是尽量避免让她有和放射源近距离的时候。 将施源器从患者体内取出,也是彭主任亲自操作,罗欢从旁辅助,其他人从旁观摩学习。 “你感觉怎么样?”张萍问从治疗床上下来的患者。 “还好吧,就是感觉比妇检时间长了点,腿有些酸。”患者还挺乐观。 彭主任给患者分析:“你这是第一次做后装治疗,有不适应很正常,不过呀,有了这一次的经验,以后几次的后装治疗就有了心理准备,也就不会觉得时间难过了。” 他嘱咐患者:“你现在回病房休息,明天再到一楼直加做放疗,两天之后做下一次后装治疗,记得啊,做后装治疗的当天不做直加治疗,反过来,做了直加治疗当天不做后装治疗。” “唉,知道了,彭主任,我听你的。”患者对彭主任很是信任。 “对,听我的没错,”彭主任哈哈笑,“我就喜欢你这样的,遵医嘱才对自己最有利。” 彭主任转而嘱咐张萍:“张医生,注意及时观察患者的血象变化。” 内照射加外照射,放射剂量比较大,患者又同期在做放化疗,发生骨髓抑制的几率很大,何况这个患者的机体反应比较敏感,已经发生过骨髓抑制。 “知道了,彭主任。”张萍毕恭毕敬地答应,然后她向彭主任告别,“今天我受益匪浅,现在就不打扰您了,您忙,我回科里去了。” 她朝其他几个人挥挥手表示告别,和患者一起回住院部去了。 张萍离开,彭主任向另外三人讲解:“看起来取施源器是放施源器的反向操作,其实还是有不同的,取施源器时力度一定要掌握好,否则本就脆弱的肿瘤更加容易出血。” 他告诉郎少敏:“下次就是你给患者上施源器了。” “我?”郎少敏刻意苦起脸,“不会吧,老师,您才示范了一次,我还没看到精髓呢。” “精髓个屁!”彭主任笑骂,“你觉得让我示范多少次才能看到精髓,早知道你小子是这种赖皮想法,我今天就不该示范,就该让你直接上手。” “嘿,上手就上手,谁还没有个第一次是怎么着?”郎少敏立即做出壮士断腕的悲壮。 这师徒俩又逗了几句乐子,彭主任吩咐沃琳:“你事情多,为预防要做后装治疗时刚好你有事,你教会郎少敏怎么做后装计划,也好临时有个替补。” “好的,彭主任”沃琳立即开启计划系统,讲给郎少敏,“苏教授教我做计划时,我自己做了几个模板,你只要套着这几个模板,再根据不同患者的情况稍作改动就行。” 第0050章 张萍来火 天气越来越冷,已经连着下了一个多月的雨,挂在走廊上的衣服永远都干不了,拉开衣柜门,扑面的霉味呛得人不由后退,随便翻捡一下,就能看到衣服上有或白或黑的霉点。 张萍叹口气,关上衣柜门,再次劝沃琳:“你这都没有衣服换了,还是搬去我家住吧。” “不去,”沃琳坚决摇头,“我没事的,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倔的人!”张萍无奈,用晾衣杆从走廊头顶的晾衣绳上取下衣服,边用手臂撑在煤球炉上烘烤,边咬牙切齿,“要是你哪天死了,绝对不是病死的,是倔死的。” “那也比被你家那位瞪死好。”沃琳把自己缩在被窝里,身子不想动,嘴巴却不闲着。 仗着因劳动强度的增大而体质增强的她,最终没抗过天气的阴寒,今冬第一次发烧病倒。 不过相比于之前张萍见过的,沃琳发烧把自己烧到人事不知的经历,这次沃琳的发烧已经很轻了,不过是因退烧出汗而湿透衣服,到了没衣服可换的程度而已,最起码人是清醒的。 张萍心里摇头,她倒宁肯沃琳烧糊涂了,这样她就可以把沃琳背回家去照顾,开着空调,不会这么潮湿,也暖和,沃琳会感觉舒服很多。 可是反过来想想,张萍又更觉无奈。 消失了一段时间的任志宏,突然之间发神经,一天到晚粘着她,她上班,任志宏陪她上班,她休息,任志宏给她做各种菜式,她逛街,不过是多看一眼的东西,任志宏就给她买下。 纵使她心里再放不下任志宏,以任志宏这样的粘人法,她有时候也会觉得透不过气。 “你不用上班吗?”张萍被粘得急了,用她那气死人不偿命的毒嘴撵任志宏,“还是打算用啃老的钱养活你自己,气死你老妈?” “我这段时间拼命加班就是为了休长假陪你,不用啃老我也养活得了自己和你,能气死就不是我老妈了。”任志宏依旧粘着她。 就像当初她看韩霆不顺眼一样,一直以来,任志宏都对沃琳没有好感,她觉得韩霆戾气太重,亵渎了柔和安静的沃琳,任志宏觉得沃琳的执着是作,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 当初的她,每次和韩霆碰面,为了不让沃琳夹在中间作难,她都强忍着不和韩霆干架。 一直的沃琳,为了避免引起她和任志宏闹架,对于任志宏对沃琳自己的无视和嘲讽,沃琳也都装傻,或者一笑而过。 在这种情况下,沃琳不搬去她家里,真得是不能怨沃琳。 为了能让沃琳安心,张萍已经和任志宏说好,在沃琳的病好之前,任志宏都不要来打扰她,可这又有什么用,沃琳心里明镜儿似的,还是不愿意和她一起回家。 唉,人活得太明白了,有时候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算了,咱俩谁也说不过谁,就这么着吧。”张萍妥协,把烘好的衣服塞进沃琳被窝,又取下一件衣服来接着烘。 “你好好睡觉,我下班后去老北家的给你去买饭,你想吃什么?”张萍嘱咐沃琳。 “老北家的”是沃琳最常光顾的饭店,张萍自己嫌那里的饭菜口味太清淡,不过倒也明白这样清淡的口味,正适合病中的沃琳。 沃琳拒绝:“你不用管我晚饭了,我一会儿去科里给机器做质控,做完质控自己出去吃,两天没上班,天气潮,机器容易出故障,还不知他们怎么凑合着用呢,我顺便做个检修。” 这两天张萍下了班就往她这里跑,晚上也守着她,沃琳心里清楚表面大大咧咧的张萍对任志宏有多在乎,还是把张萍陪她的时间留给任志宏吧,张萍自己也需要好好休息。 张萍立即来火:“喂,你到底有心没心,我为你着急上火夜不能寐,你心里只有你们科那几台机器,少做一次质控能怎么样,地球离了你还不转了是咋滴?” “别生气,咱不着急哈,”沃琳赶紧哄张萍,“在床上躺两天了,我这会儿浑身不得劲,想活动活动,我昨晚退烧后到现在都还好好的,说明不会再烧了,也就是没事了。” “你活动活动身体可以,但不能去给机器做质控。”张萍虽被沃琳哄得没了脾气,却霸道依旧,“你要是敢去摆弄机器,咱们这朋友就没得做了,我可不想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 “好,听你的,都听你的。”沃琳顺毛捋,继续哄。 张萍又霸气地嘱咐连带威胁了沃琳一大通,直到把打算给沃琳换了穿的衣服都烘好了,这才算放过沃琳,把沃琳换下来的衣服,还有晾衣绳上沃琳的衣服全部打包带走,带回家去用洗衣机洗好烘干,她家洗衣机带烘干功能。 走的时候还不忘扔下一句很没有威胁力的话:“你爱咋滴咋滴,不过别想我再管你。” 她心里清楚,沃琳肯定不会乖乖听她的话不去给机器做质控,就像她没有听沃琳的话不去加班接生小孩或给患者做手术一样,她们两人都有自己心里的坚持,又不想对方为难。 才烘干没多久的衣服,穿在身上很快就有了潮湿的感觉,沃琳心里叹口气,好怀念在老家的日子。 在老家,即使下雪天,衣服挂在外面也能冻干。 “冻干”这个词,对于在多雨的南方生长的人来说,很难理解,也觉得不可思议,可它就是这么奇妙的存在着。 透过走廊窗户望了一眼外面淅淅沥沥不算大的雨,沃琳收拾好心情,打着伞去了科里。 放疗科的大门是开着的,李博独自一人坐在直加操作室,双眼看向门外,不知在想什么。 “还有患者没有做治疗吗?”沃琳走进操作室,问李博。 今天周六,周内(周一到周五)没有做够五次放疗的患者,今天给加班做一次,约的是上午加班做治疗,现在已是下午。 李博的视线从门外收回,落在沃琳脸上,看不出情绪。 第0051章 等沃老师 等沃琳在电脑椅上坐下,李博才答:“等沃老师。” “等我?”沃琳疑惑。 继而明白过来,苦笑:“要是我没来呢,你要等一下午吗?” 李博跟着沃琳学会给机器做质控后,几乎每次沃琳给机器做质控他都来。 开始时是他和沃琳一起周六加班,上午给患者做完治疗后,两人给机器做完质控。 后来沃琳把周六的加班给了罗欢,沃琳就改成周六下午来给机器做质控,不过早晚时间不定,要看沃琳午睡什么时候醒。 不管沃琳下午什么时候来,李博大多都不会错过和她一起做质控。 但这次情况不一样,沃琳生病请了假,病到底什么时候能好,这个谁也说不准,李博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等沃琳来。 李博没有吭声,起身倒了热水在沃琳杯子里,递给沃琳:“暖手。” “谢谢!”沃琳接过杯子。 李博点点头,转身去开直线加速器,进机房做质控前准备。 机器预热好之前,不能出束测剂量,但机械部分可以先做质控。 以往都是李博拿着手控盒,按照沃琳的提示配合沃琳,今天李博先拿了水平尺,站在机架下面,沃琳进到机房,看到李博这架势,便从床挂钩上摘下手控盒拿着。 “先测机架角度,机架转到零度。”李博指示。 沃琳用手控盒控制机架垂直地面,小机头在上。 李博抬手,将水平尺贴在小机头,仔细看过水平尺后,道:“九十度。” 沃琳用手控盒控制机架,将机架转到九十度。 李博面对机架,将水平尺贴在小机头,仔细看过水平尺后,道:“一百八十度。” 沃琳用手控盒控制机架,垂直地面,小机头朝向天花板。 李博弯腰,将水平尺贴在小机头,仔细看过水平尺后,道:“九十度。” 沃琳用手控盒控制机架,将机架转回到九十度…… 接着是零度,二百七十度,一百八十度…… 反复测过两次之后,李博总结:“很幸运,没有误差,不用调。” 沃琳无声喷笑,今天的李博,和之前的她完全调转了角色。 之前做质控,都是她指示,李博默然配合,今天她成了那个一言不发的人,李博来指挥。 听着沃琳的笑声不似以前干脆,带着拖有尾音的疲惫,李博脱下白大褂,铺在患者用来上下直加床的阶梯最上层,清冷的眼神看向沃琳:“沃老师,坐。” “谢谢!”沃琳没有客气,坐在了李博的白大褂上。 李博测量机架角度有模有样,可他这到底是第一次自己动手做,动作不熟练,看水平尺用的时间也比沃琳用的时间要长,时不时还会有些迟疑。 所以整个测量机架角度的时间,是沃琳自己测量时用的时间三倍有余,沃琳本就在病中,身体虚弱,随着机架角度的不同而来回走动,还要凑到跟前看水平尺,此时已有些力不能支。 接下来是测小机头的角度、光距尺、光野灯,沃琳只需坐着看,同时操作手控盒就行。 测量小机头和光野灯时虽然用的时间也比平时长,不过还算顺利,没有误差,测量光距尺时,出现了2mm的误差。 李博问沃琳:“沃老师,光距尺的误差范围是多少?” 沃琳答非所问:“校正一下。” 每次做质控,沃琳都会絮絮叨叨把各个误差范围说一遍,初始时是为了告诉李博,后来单纯就是为了制造声音,免得两个人都默默干活不说话,总让沃琳有种在演鬼片的错觉。 要知道,停尸房可就在放疗楼后面呢。 所以李博问沃琳光距尺的误差范围,并不是李博不知道光距尺的误差范围,他是在询问沃琳要不要做校正,因为光距尺的误差范围刚好是±2mm,2mm的误差,可以校正,也可以不校正。 以沃琳此时的身体状况,不校正这个误差,是可以说得过去的,而沃琳选择了校正误差。 校正误差,意味着要拆开机头侧面指示光距尺的冷光源装置,要是平时的沃琳,这并不在话下,而对于此时虚弱的沃琳来说,这是件相当耗体力的活。 李博点点头,去柜子里拿来工具,等沃琳站起,李博又拿开台阶上的白大褂,把台阶搬到机头侧下方,他自己站在了机床侧面,离台阶很近,方便给沃琳递工具。 沃琳登上台阶,抬头,举手,细细拆开机头侧面的冷光源装置。 “偏得越大了……” “回来一点……” “再回来一点……” “回过头了……” “反了……” “再往回……” 李博盯着床上显示的光距尺刻度,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提示,沃琳举着酸痛的胳膊,一点点调节冷光源位置。 “沃老师,休息一下。”李博听着沃琳越来越急的喘息声,知道沃琳已有些撑不住了。 “会前功尽弃。”沃琳并没有休息。 此时的冷光源没有固定,几乎完全靠她的手控制位置,要是此时她松手,之前的活白干。 李博没再说什么,继续提示。 “好——” 终于找到了光距尺正确位置,李博一声示下,沃琳赶紧用工具固紧冷光源位置。 “呼——”沃琳放下手,长吁一口气。 稍事休息后,沃琳把拆下来的冷光源外围装置装了回去。 接下来是剂量测量工作。 李博把台阶搬到靠近迷道口的床另一侧,再次铺上他自己的白大褂,让沃琳坐在台阶上,他独自一人将小水箱在床上摆正,将测量探头也放在直加床上,用小铅挡块稳住探头不动,通过墙上的线缆孔把链接探头的线缆另一头穿进操作室,再将剂量仪抱去操作室,接上线缆。 他做这一切时,没有叫沃琳帮忙,沃琳也就坐着默默地看着,必要时提示一声。 待一切准备就绪,李博叫沃琳:“沃老师,您来插探头。” 他不止一次听沃琳说过:“指形探头外壳是石墨,很薄,不小心会弄断或开裂。” 而整个剂量测量装置,最贵重的东西就是这个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的探头。 沃琳起身走到直加床边,检查小水箱的位置是否正确,边鼓励李博:“你插吧,小心一点就行,还在保修期呢,坏了是厂家出钱,不用咱们赔。” “好。”有了沃琳这句话,李博放开胆子,学沃琳插探头时的样子,拧下探头的有机玻璃帽,小心翼翼把探头伸进小水箱的探头孔。 “嗯,不错。”沃琳检查过探头的位置,给李博以肯定。 闭关两个月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随笔 (2021/04/30) 不管我十岁,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还是五十岁,每次老爸问我要不要吃苹果,只要我嫌麻烦不想吃,老爸都把苹果洗了,削了皮,切成块,哄我吃。 现在老爸不在了,再也没人耐心哄我吃苹果。 已经和爸妈说好,休假回家陪二老,4月17号的票已经买好,可老爸却等不及我回家,4月14号就匆忙走了。 三天时钉棺,见老爸最后一面,老爸面色平静,像睡着了一样,可他再也不会睡醒,不会哄我吃苹果。 在家陪老妈的这段日子,快乐又心酸。 老妈醒着的时候,听她无数遍重复陈年老事,应合着她说笑,有不少的乐趣。 老妈只是忘性特大,但并不糊涂,耳不聋眼不花,我无论和谁说话她都搭话,逗得人乐得不行。 老妈睡着了,我就洗衣服或看电视,做饭做家务都是哥哥嫂嫂,啥事都不用我操心。 有了手机,很多年没有刻意看过电视了,这些天把这些年没看的电视都补了回来。 虽然我已年过半百,可在哥嫂眼里,我依然是那个什么事都不用操心的小妹。 只要给老妈倒水喝,老妈就把她的脑血栓药拿出来,老妈喝了几十年的药了,喝药的习惯是怎么都忘不了的,可她却记不住自己当天已喝了几次药,是什么时间喝的药。 老爸在世的时候,是老爸看护老妈喝药,可现在老爸不在了,我真怕没有老爸细心,照看不好老妈。 今天是4月30号,接下来是五一假期,假期过后,我就要回去上班,心中真得不舍。(2021/05/01) 五一小长假开始了,一大早陪八十五岁的老太太看动画片,也蛮有乐趣的。 (2021/05/02) 老妈尿床了,遮遮掩掩,像个小孩子一样,说不知道为啥是反面湿,让人哭笑不得。 给老妈洗小褥的时候,发现小褥上有一片干了的屎,说明不是昨晚拉的,不知是哪天拉的,是我太粗心了。 (2021/05/04) 以前每次回家,早上五六点爸妈就起床了,我赖在被窝里睡懒觉,爸妈做好了早饭叫我起床,我才拖拖拉拉起来。 如今老爸不在了,我陪着老妈睡,早上六点钟就要起床开始忙活,代替老爸的角色。 爸,好想你,怀念你半真半假呵斥我起床的语气。 (2021/05/05) 在回家的火车上。 妈,您外孙的暑假里,我和他一起回家去看您,陪您。 第0052章 有意思哈 接下来的测量剂量,沃琳本来还想着让李博要做就做全套,由她来控制操作台,李博设置剂量仪,记录测量数据,校正误差。 也就是说,由李博来做她之前做质控时做的事。 出乎意料地,李博拒绝了:“沃老师,您才是物理师。” “谢谢!”沃琳从李博的眼神里,读出了李博的意思。 李博今天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担心她体力不支,李博不会越俎代庖。 也许是老天觉得今天的沃琳之前太偷懒吧,今天的测量剂量虽然误差并不大,可经过反复校正,就是达不到沃琳的要求,就刚好在+1%和-1%这两个数字上跳动。 给定200mu(跳数)的测量剂量,测出的数据要么是202mu,要么是198mu,不多出一点点,也不少一点点,连小数点后面的数字都是“0”。 沃琳哭笑不得:“今天这机器是犯2吧,跟2干上了。” “2多好呀,代表着成双成对。”门外传来熟悉的戏谑声。 沃琳朝操作室门外看,李磊不知何时进来大厅的,韩霆和他并肩而站。 “哎哟,太子爷走路都没有声音的,改行当隐者了?”在李磊这里,沃琳嘴上从不吃亏。 “是你做事太认真,”接话的韩霆,“我们进来已经有一会儿了。” “哦。”沃琳冲韩霆笑笑。 近半年时间没见,沃琳此时面对韩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很想扭转头去继续和李磊玩笑斗嘴,可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韩霆的变化很大,之前那帅气的大背头,剪成了寸头短发,接近零度的天气,他只穿了一件衬衣,外套一件修身呢料风衣,衬托得他本就一米八五的个子,更加清瘦高挑。 不止样貌,沃琳能感觉到韩霆的气场也有变化,之前的韩霆痞帅,嚣张,狠戾,而眼前这个人依旧是帅,但给人的感觉是温雅,内敛,谦和。 “傻了吧,是不是后悔和我师兄分手了?”李磊抬手插在沃琳和韩霆之间,冲着沃琳晃。 沃琳没有理会李磊,扭转头去,调整机器参数,重新设置剂量仪。 她的手突然被一双大手握住,耳边响起韩霆的声音:“你手这么凉,是不是又要发烧了?” 沃琳抬头,对上韩霆那双隐忍的眼睛,韩霆还在继续往下弯腰,这是一个沃琳很熟悉的动作,韩霆要和她碰额头,用他自己的额头来试沃琳的体温。 “我已经没事了。”沃琳慌忙中将头使劲往后仰,手从韩霆的手里抽了出来。 她手里立即被塞了一个杯子,李博不知什么时候把她杯子里的水换成了热水,此时刚好塞给她暖手。 “谢谢!”沃琳如释重负,双脚蹬地,电脑椅滑动着往后退,离开韩霆一段距离。 韩霆直起腰,盯了李博一眼,视线又转回到沃琳脸上。 沃琳心里苦笑,韩霆只是外表上给人的感觉变了,其实内里还是那个霸道的韩霆。 “哟呵,有意思哈,”李磊冲李博挑眉,“喂,你是不是想追沃琳呀?” 李博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眼神都没给李磊一个,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你们俩是不是在谈恋爱?”李磊转而问沃琳。 对着李磊,沃琳说话利索多了,习惯性回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乱七八糟见不得人的东西,人家还是小孩子呢,没有你这么龌龊。” 沃琳毕业只比李博早两年,可她因身体原因,小时候上学时断时续,上学时间也就比别人多了几年,她本科是四年制,李博大专是三年制,几下里加起来,她比李博大了近六岁。 “小孩子?”李磊把李博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怼沃琳,“是你傻吧,我看全世界只有你把他当小孩子,你的脑子里装的就是一盆馄饨。” 李磊和李博都是医院子弟,两人年岁又相差不大,互相之间还是知根知底的。 韩霆的大长腿往前稍迈,又贴近了沃琳,为防沃琳再躲,韩霆一只手掌贴在沃琳额头试体温,另一只手扶住沃琳后脑勺,这次加了解释:“别紧张,我是医生,你是患者。” 本来下意识要挣扎的沃琳,被韩霆这么一说,她安静地没有动,但手上不停转动的杯子,暴露了她的不自在。 韩霆很快松开了沃琳,并后退一步,神色平静,沃琳看不出他的情绪。 从始至终,李磊都没有进操作室,只是靠在操作室门上看着另外三人之间的戏。 见韩霆已收手,李磊站直身体,这才说出他的目的:“沃琳,谢谢你陪我表姨,今晚我请你吃饭,听张萍说你发烧,咱就不去外面吃了,我做给你吃。” 怕沃琳因他带了韩霆来闹情绪而拒绝他,李磊又加了个理由:“我刚参加完研究生考试,感觉还不错,今晚吃饭,算是提前为我庆祝了,毕竟大家都忙,我被录取时咱们不一定有时间聚。” 要不怎么说最了解对方的是损友,李磊的这个理由,成功把沃琳拒绝的话给堵了回去。 “行啊,太子爷请吃饭,还是太子爷亲自下厨,我怎么着都得给面子。”沃琳答应是答应了,但也不忘损李磊,“太子爷这么有自信,到时候要是没被录取,你躲起来哭啊,别让人看见,太子爷的面子还是要的。”。 李磊臭屁:“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要哭,也只能曾依依看见。” 他转而邀请李博:“博子,你和沃琳一起来啊,我表姨做放疗期间,谢谢你的照顾。” 李博拒绝的很不给面子:“不用假惺惺。” “嘿,你这家伙一点都没变,”李磊毫不介意,反过来调侃李博,“还是这么没意思……” 韩霆大步走出放疗科。 “师兄,等等我。”李磊放弃了满肚子损李博的话,去追韩霆。 直到手上的杯子被拿走,沃琳才惊觉剂量测量已结束,李博把沃琳的杯子放在桌子上,将记录测量数据的本子递给沃琳,他自己着手收拾剂量仪。 “谢谢!”沃琳收回心神,看向记录本。 “沃老师,你不需要对我说谢谢。”李博抱着剂量仪进了直加机房。 李博心里也很觉无奈,沃琳真的不需要对他说谢谢。 他帮沃琳,是因对沃琳的尊敬,他明白自己的性格缺陷,沃琳是对他最有耐心的老师。 再来,他也有自己的目的, 今天的沃琳话虽不多,对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 第0053章 韩霆的恐惧 逆风中,伞下的沃琳在雨中踌躇不前,面对宿舍楼,她犹豫着该回宿舍,还是扭头离开。 当初她和韩霆分手得很是干脆,但她承认自己并不能做到潇洒决绝。 看不到韩霆时,她可以假装自己已经放下。 而今韩霆就在她眼前晃,她的伪装瞬间破碎,但她不想被人看出她的狼狈。 最终,沃琳破风而行,她不愿逃避,逃避只能让她心里更加难过。 沃琳刚一进走廊,李磊就招呼:“你可算回来了,菜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回来我们也好开炒。” 其实他早就看见了雨中踌躇的沃琳,他和韩霆躲在走廊窗户后面,等着沃琳的决定。 “辛苦了,我洗个手,马上过来帮忙。”沃琳开门进宿舍。 尽管她穿的够厚,可毕竟在雨中站太久,她得用热水洗手,让自己尽快暖和起来。 用凉水和保温壶里的水兑成有点烫的热水,沃琳的手刚浸入热水中,她被人从身后抱住。 沃琳身体僵住,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气味,她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抱她的是韩霆。 “放松,我就是想确定你好不好。”韩霆的声音克制,身体的发抖却暴露了他在害怕。 他和沃琳在一起时,沃琳的每次发烧都很凶险,当他听张萍对李磊说沃琳发了两天高烧,希望李磊能关注沃琳时,他的血液差点凝固。 他气沃琳不懂得爱惜自己,可想到沃琳那时的每次发烧都和他有关,他又觉得沮丧。 李磊劝他,沃琳已经和他分手,不要他了,他没有立场再管沃琳,可他终究还是没有管住自己的腿,拉着李磊一起,先去了沃琳宿舍,又找去放疗科看沃琳的病到底好没好。 在遇到张萍之前,他和李磊的计划中并没有请沃琳吃饭,是李磊看到他对沃琳的担心后,临时起意,来了在宿舍做饭请沃琳吃饭这一出。 看着雨中沃琳踌躇不前的身影,恐惧充斥着他的心,感觉沃琳就像她身边的落叶一样,随时可能被冷风吹走,吹到他找不到的地方,永远得不到她的消息。 要不是尚有一丝理智在,他早已跑下楼去把沃琳抱回来。 此时的沃琳已在怀中,他心中的恐惧仍未消散。 “韩霆,你是想我再发烧吗?”沃琳笑着轻轻挣扎,“你身上好冷,我的病还没全好呢。” 感觉到韩霆的紧张,沃琳自己倒是冷静了下来。 “对不起,”韩霆松开沃琳,“我熬了葱胡子姜汤,给你端来,暖和得快。” 葱胡子姜汤,是韩霆跟着沃琳的哥哥学的,韩霆自己最擅长的是生姜渍蜂蜜,泡热水喝。 不过生姜渍蜂蜜需要腌制好几天,临时做是来不及了。 葱胡子就是带着根须的葱根,和姜片一起熬煮,出锅时撒上胡椒面,放红糖,趁热喝,驱寒效果很好,几乎瞬间可以让人浑身发热。 “好,谢谢!”沃琳没有拒绝。 韩霆端来葱胡子姜汤时,沃琳已用热水洗过手。 沃琳捧着姜汤碗转着圈地一点点吸溜,待温度可以入口,她一口气喝光。 “舒服!”沃琳喟叹。 暖流从胃窜至四肢百脉,身体很快就暖和起来,她的心绪也完全平静下来。 “刚才吓着你了吧?”韩霆此时自己也冷静下来,感觉到了刚才抱住沃琳的不妥。 “还好了,有人关心我,紧张我,说明我人缘还不错。”沃琳玩笑。 她问韩霆:“你和张萍不是水火不相容吗,怎么会听张萍说我发烧的?” 韩霆道:“张萍不是对我说的,是对李磊说的。我和李磊是在路上碰到的张萍,张萍先问李磊是不是会住宿舍,李磊说是,张萍就告诉李磊说你连着发了两天高烧,才刚刚好一点,不能确定还会不会再发烧,让李磊注意着你点。” 李磊每次回来,不住家里,住在原来的单身宿舍。 说到这里,韩霆摇头苦笑:“我和你分开已经这么久,张萍看我还是不顺眼,拜托李磊多关注你的同时,还不忘告诫我离你远点。也难怪她防备我,以前我对你确实暴躁,有几次还置你于危险境地,连我都不信任我自己。” 就是今天,当他听到沃琳连着两天发高烧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生气,浑身的暴躁几乎压不住。 有时他会庆幸沃琳及时和他分手,如果没有离开沃琳的痛苦,他还意识不到自己的性格对心爱的人有多危险,越是他在意的人,受他的伤害越大。 也正因为沃琳的离开,他学会了内敛,尽量做到温和,虽然他知道自己的霸道已刻在骨子里,想要完全改变是不可能的,但只要能不伤害心爱的人,就已足够。 “李磊说他研究生考试感觉不错,你怎么样?”沃琳转变话题,她不想谈论以前的事。 去年韩霆就已准备考研,临到研究生考试前,副高考试时间发生变动,刚好和研究生考试时间冲突,韩霆选择了晋升副高。 韩霆道:“你也知道,肖教授那里早已接收了我,我参加考试不过是给别人一个交代。” 沃琳点头笑:“倒也是。” 肖教授是韩霆进修时带教他的老师,看中了韩霆的才华,一心想收韩霆为研究生。 “硕士之后呢,会不会读博?”沃琳闲聊。 对于很多人来说,读硕士研究生是为了晋升副高更容易,而韩霆已经是副高职称,以沃琳对韩霆的了解,韩霆绝不甘心读个硕士研究生就罢休。 “看机遇吧,如果有让我动心的机遇,兴许读完硕士就到此为止了,没有合适的机遇,就继续往上读,”韩霆玩笑,“我没有家小要养活,不急着赚钱。” 他心里发苦,他和齐春红同一年进z医院上班,齐春红的儿子都能一个成语接一个成语地怼他了,他还在炫耀单身的快乐。 李磊敲门:“你们两个累二傻子呢,我在那边卖力炒菜,你们两个在这里躲清闲,再不吃,菜可就凉了,吃了凉东西发烧别怪我啊,自找的。” 他在门外听不下去了,不管多骄傲的人,面对感情时都是二傻子,师兄就是二傻子中的翘楚,拿自己的痛苦逗给他痛苦的人高兴。 第0054章 不可能了 “你卖力炒的菜呢,再不吃就凉了的菜呢,哪呢?” “我这不是怕你和师兄聊太嗨,忘了我这个请客的正主儿,提醒一下吗。” 洗好切好的菜原样摆在走廊的桌子上,从沃琳宿舍门前提过去的煤球炉上,连炒菜锅都没放,李磊刚才的虚张声势就是为了搅和事。 沃琳只是动嘴质问,韩霆直接一个暴栗子敲在了李磊头上:“本事见长啊!” 李磊摸摸被敲痛的地方,嘟囔:“配合得这么默契,你俩不如复合继续过。” 人的心理就是这么矛盾,当初韩霆追沃琳时,李磊打心底觉得两人不合适,不是明里暗里讥讽沃琳,就是韩霆让他帮忙时他从中作梗,可后来韩霆和沃琳真得分开了,他又替两人心疼。 尤其是看到沃琳和韩霆这一唱一和的样子,李磊心里莫名的酸楚。 两人都没理李磊,韩霆炒菜,沃琳打下手。 李磊自己离得远远的偷懒,沃琳要是不给韩霆打下手的话,韩霆炒菜时就得自己跑来跑去拿材料。 看着韩霆行云流水般娴熟的炒菜动作,沃琳心里有种异样感,她问韩霆:“你经常做饭吗?” 她和韩霆在一起时,韩霆说他天天拿手术刀,不想再碰菜刀,她和韩霆在一起一年,只在分手那天见过韩霆拿锅铲,可是因当时情势所迫,她并没有看到韩霆炒菜。 韩霆愣了一下,苦笑道:“胃口被你养刁了,不愿随便凑合着吃,只要有时间,我都自己做饭吃。” 李磊在旁埋怨:“师兄何止胃口变刁了,连口味都变了,你什么时候看到过师兄吃这么清淡的东西,跟着师兄吃饭,我就当洗肠胃了。” 是吗?沃琳环顾所有食材,还有韩霆正在炒的菜。 她之前听韩霆要哪个材料她就递哪个材料,没有在意其他,此时听李磊这么一说,沃琳才注意到,可不是吗,确实如李磊所说,所有食材都偏于清淡。 韩霆的饮食习惯和张萍相像,两人都无肉不欢,嗜辣,偏咸重油,不同的一点是,张萍不怎么吃肥肉,而韩霆特别喜欢吃肥肉偏多的五花肉,沃琳给韩霆做的最多的菜是梅菜扣肉。 再看此时桌上的食材,看不到肥肉,辣椒也是沃琳吃起来辣,对张萍来说根本没辣味的品种。 已经炒出来的几个菜,沃琳看到韩霆炒菜时油放的不多,放盐也适量。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两个人在一起,多多少少会受对方的影响而有所改变,何止恋人之间,一般的朋友不也是一样? 韩霆因她而变得饮食清淡,她不也因李磊的嘴巴损而练得嘴皮子利索了吗。 韩霆剜了李磊一眼,对沃琳摇头:“你别听李磊胡说,他吃我做的菜不知有多欢实,这小子就是想作怪。” “我刚不是说过了吗,胃被你养刁了,清淡习惯了,已不适应以前的重口味,胃受不了。” 没听到沃琳的回应,韩霆恨不得把锅砸了,自己这话根本多余,沃琳和李磊做损友不是一天两天了,沃琳怎么会不知道李磊的口味。 李磊父母的口味清淡,生活大环境饮食习惯重油嗜辣,李磊自小受两方面熏陶,两种口味都适应,他自己的喜好还是偏于清淡。 可是,他不说这个又能说什么呢,曾经相爱的两个人,曾经有说不完的话的他和沃琳,并不是因刻骨矛盾而分手的恋人,此时却无话可说,没话找话的尬聊快让他窒息了。 难道要他如刚认识沃琳时那样,插科打诨,十句话里九句半是胡说八道,还有半句是真假难辨,只为逗曾经的那个迷糊女孩? 可曾经毕竟已是曾经,已经过去了,他再刻意去复制,还是回不去了。 李磊心里叹口气,他挑起话头的本意是活跃气氛,没想到却弄得更加冷场。 算了,他就不戳在这儿当背景板了,李磊转身进宿舍,发信息和曾依依聊起天来。 李磊的妈妈看不上曾依依,曾依依爸爸从开始的只要女儿喜欢,他都支持,变成后来的因舍不得女儿受委屈而极力反对曾依依和李磊的事,曾依依参加完研究生考试后,趁着休假期还未结束,回家去说服她爸。 韩霆让沃琳也进宿舍去:“天冷,我边炒你边吃,等我炒完了你再吃就凉了。” “好。”沃琳没有客气。 她从来不惧韩霆的戾气,可此时韩霆身上散发的低气压还是让她不自在。 于是,韩霆炒一个菜,沃琳趁热吃一点菜,李磊瞄一眼两人,瞄一眼菜,然后继续和曾依依聊天。 如果此时有另外一个旁观者在,看到这有趣的情景绝对会被逗乐,也会因三人之间奇怪的氛围而气闷。 听起来是不是很矛盾,可是生活中就有这许多奇奇怪怪的矛盾事物同时存在。 等所有的菜炒好,只剩一个汤的时候,沃琳已吃饱,李磊扔下手机,上桌准备开吃。 还好,韩霆的宿舍装了空调,而且韩霆装菜用的是双层碗碟,下面一层点了蜡烛为装在上面一层的菜加热,菜凉得没有那么快。 “下次咱们改吃火锅,随时吃随时烫,吃的永远都是热的。”李磊提议。 没有人回应他。 韩霆给沃琳舀了半碗汤,然后自己开吃。 李磊心里苦笑,他为什么要多事请沃琳吃饭,为了看这对前情侣秀心意,刺激自己享受相思的煎熬吗。 你们不理我,那我就让满桌的菜来安慰我,李磊不顾形象地大口开吃。 边吃还边催韩霆:“师兄你也快吃,吃凉菜犯胃病。” 反正他在这两位面前早已没什么形象可言,顾不顾形象之类的都无所谓了。 两个超过一米八五的男人,虽样貌清瘦,饭量却也惊人,怕谁吃的少就吃亏一样,沃琳第二个半碗汤喝完时,八个菜已被两人吃得精光,李磊尚有些意犹未尽。 若是平时看到李磊这个吃相,沃琳少不了会损李磊一番,可她此时并没有这个心情,她只从李磊的话里听出言外之意,韩霆的胃病。 她也明白,李磊这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韩霆以前的胃很好,那韩霆的胃病就是和她分开之后才得的,是因为她吗? 沃琳心里摇头,李磊今天的所言所行,都是为了让她心疼韩霆,意在撮合她和韩霆的复合。 但是,她明白,复合不可能了,韩霆应该也明白。 以后的她的轨迹,和以后的韩霆的轨迹,只能是两条平行线,或许会有偶尔的相聚,不过也只能是插曲。 第0055章 袁丽萍暴躁 “沃琳妹子,我来向你道别了。” “局大哥,您放疗做完了?” “哦,你以为我只有做治疗时才来看你呀,早做完了,做完之后也经常来,怕你为难,没来你跟前露面,不过我现在要走了,以后还能不能见着面就不一定了,就想着走之前给你说一声,也算是我们相识一场。” “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局大哥是要回家吗?” “呵呵,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说,交通这么发达,想来随时都能来,怎么会再见不着面呢。” “对哟,没错。” “唉,算了,不会说谎就别勉强自己,你为难,我听着也难受,就这么着吧,有缘咱们兴许会再见面,我不求别的,只要别到时候你已经不记得我这个人了就行。” “不至于。” “呵呵,够实诚,好了,后会不知有没有期,走了。” 看着局璋蹦蹦跳跳下楼很快消失的身影,沃琳心里毫无波澜。 局璋说欣赏她的能干,拿她当哥们儿,每每局璋热情地来找她聊天,给她送和别人一样的小物件,她也都想回馈局璋以同样的热情。 可是,她发现自己办不到,她不知和局璋说什么,局璋自己的话题层出不穷,可最后都被她把天给聊死。 她尴尬:“对不起,局大哥,我的生活圈子很窄,见识少,不知该怎么接话。” 局璋说话不绕弯子:“不是你不知该怎么接话,是你打心底里抗拒我,说白了,就是咱们不一路人,我欣赏你,拿你当哥们儿,也不过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我这人认准的朋友,轻易不会放弃,但也从不勉强人,以后咱们就少见面,呵呵,应该说是以后我没事不会来骚扰你,但不过你要是有事的话,我绝对帮忙。” 那之后,有时她在楼上会听到局璋在楼下的说笑声,不过局璋真就再没来找她聊天,她心里松了口气。 但每次接到局璋通过罗欢或者郎少敏转给她的小物件,她心里又感觉抱歉。 段周威开解她:“沃老师,其实没什么的,我和局璋才认识,他送东西不也有我一份?无差别对待而已。” “是呀,这有什么,”郎少敏觉得沃琳的纠结根本多余,“他爱给是他的事,你不来电是你的事,这个世界可可爱爱,有些人奇奇怪怪,就是这么回事而已。” 沃琳释然,郎少敏说的对,她为什么要因这个令她被动的事而困扰。 沃琳正要接着看书,听到窗外袁丽萍的大嗓门:“不是人,畜生,老婆给你们生儿育女,伺候你们一家子,生病了,就这样待老婆,小心你们出门被车撞死……” “关你屁事,你个泼妇,多管闲事……”是一个男人嘶吼的声音。 “大姐,别当真,别当真,我们只是闲聊,其实没那个意思……”另一个夹在前一个男人嘶吼中的男声。 沃琳心说坏了,这肯定又是袁丽萍和人吵起来了,袁丽萍真要暴躁起来,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要是没人拦着,她直接开打,沃琳合住书赶紧跑出会议室。 等沃琳跑到外面,放疗楼前面已经围了很多人,大多是做放疗的患者和家属,袁丽萍和两个男人被围在中间,局璋拦在袁丽萍前面。 “你他妈再管闲事,看老子不弄死你。”沃琳听到刚才嘶吼的那个声音。 她因站在台阶上,看得清楚,认出这个男人是一个宫颈癌患者的丈夫,脾气暴躁,动不动就骂骂咧咧,袁丽萍见着他就来气。 另一个男人是乳腺癌患者的丈夫,脾气随和,被老婆当着大庭广众的面骂,从来没过翻脸,都是顺着老婆,袁丽萍看到他被老婆骂,有时候还会安慰他,说是人得了病脾气坏一点可以理解,忍一忍就过去了。 “唉,老哥,消消气,不过是闲聊天而已,不至于这样。”随和男劝暴躁男。 暴躁男的脾气更加暴躁,恨不得用眼神撕碎随和男:“你他妈墙头草,男人活成你这样还不如去死,活该被老婆骑在头上。” 随和男没有生气,也没再劝,退出了人群。 “就你这破熊样,还想弄死我,老娘先灭了你,你这种畜生就不该活着。”袁丽萍的大嗓门真不是盖的,在她身后几步远的沃琳耳朵被震得嗡嗡响,头脑犯晕。 有局璋挡着,袁丽萍左冲右突,蹦跶了半天,硬是没有冲到局璋前面去。 局璋和袁丽萍都背对着沃琳,沃琳看不清两人的神情,不过想也不会好看。 暴躁男身高不到局璋肩膀,有局璋拦着,暂时不会有什么事。 沃琳问身边一个鼻咽癌患者家属:“大姐,您知道这怎么回事吗?” 患者家属摇头:“我也是听到吵架才跑出来的。” 站在她身旁的丈夫,也就是鼻咽癌患者本人,摇头咋舌:“我当时刚好在外面,倒是听到了,这个男人和跑掉的那个男人说,治这个病要花几千块钱不说,还治不好,几千块钱在他们那里能再娶一个老婆了。” 患者老婆立马来了脾气:“要他真这么说,我也想打他,哦,老婆身体好的时候就给他当牛做马,老婆生病了就把给老婆治病的钱换个老婆,畜生都比他强。” 旁边有个患者家属插话:“别看跑掉的那个男人老好人一样地劝架,其实那个男人也不是东西,他说他老婆自从得了这个病之后,跟变了个人一样,一会儿对他好得不得了,一会儿骂他不是东西,他也想换个老婆。” 旁边又一人表明他自己的想法:“其实吧,我觉得这个男人就是嘴巴坏,并不一定真就这么干,你们想想啊,他要真不想要老婆了,干嘛还陪老婆来做治疗,把老婆自己扔在医院多省事。” “嘴巴坏才可恶呢,说不定他老婆的病就是被他气出来的。”最初被沃琳询问的那个患者家属鄙夷道。 暴躁男人还在和袁丽萍对峙,虽然中间隔着个局璋,但也不耽搁暴躁男人看起来架势更足,似乎下一刻就要撕碎袁丽萍。 第0056章 打起来了 “沃老师,这咋回事,怎么样了,袁姐吃亏没?”段周威挤到沃琳身旁。 沃琳呵斥段周威:“你怎么出来了,不做治疗了?” 而且段周威还脱掉了白大褂,加上这问话,沃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小子是给袁丽萍助威来了。 段周威道:“做什么治疗,都跑出来看热闹来了,喊名字都没人应。” 沃琳回头看了一眼大门内,除李博独自站在操作室门口,再无其他人,李博的白大褂也已脱掉,要说李博这气势不是为了随时给袁丽萍应援,沃琳都不信。 今天这架势,沃琳第一次见,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正考虑要不要打电话给安保科,突听局璋一声暴喝。 沃琳赶紧看向局璋那边,就见暴躁男人不知怎么就被局璋连两条胳膊一起夹在了胳肢窝下。 虽然已经受制于人,暴躁男人的嘴却是不服输:“你他妈什么人,放老子下来,看老子不宰了你。” “你问我是什么人,问得好,”局璋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悠哉,“我呢,和你老婆一样,是病人,最见不得的就是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你都说了要宰我,我凭什么还要放你下来,我傻呀?” “哈哈哈哈。”围观的人哄笑。 有人说笑:“这下好,横的碰到赖的了。” 关键是这赖的武力值还不是这横的抗得了的,这下有热闹看了。 局璋嘴里还戏弄着:“十几年没玩这种游戏了,忘了怎么玩了,我好好想想啊。” “嘿嘿,有意思。”段周威跟着小声起哄。 沃琳也被这滑稽的场面逗得想笑,可当她看到挣扎中的暴躁男人脸憋得通红,双眼不正常的外凸时,心里突然觉得瘆得慌。 “局大哥,赶紧把人放下。”沃琳急得大喊。 局璋背对着她,被夹在局璋胳肢窝的暴躁男人刚好面朝向她,不止她觉得瘆得慌,其他看到暴躁男人狰狞面容的人,粉粉往后退。 局璋转过身来面对沃琳,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 暴躁男人双脚悬空胡乱踢,旁边的人都往后退。 “局大哥,快点,赶紧把人放下,要出人命了。”沃琳急得催。 “哪就能出人命了?”局璋没觉得有这么严重。 可他看到沃琳神情不对劲,段周威也一个劲打手势让他放人,局璋手臂一抬,暴躁男人落在了地上。 看暴躁男人没动静,局璋用脚轻踢暴躁男人:“喂,你没事吧,这么弱鸡还敢出来嚣张,你这不是找死吗?” 沃琳想都没想就往暴躁男人跟前走,要确定暴躁男人有没有事,她还没到暴躁男人跟前,就被已缩进人群的袁丽萍给拽住。 袁丽萍冲沃琳摇头,小声嘀咕:“不要过去,这个时候那家伙可能会拼命。” 你知道人家会拼命你还惹人家,沃琳心里叫嚷,想继续往前走也不行了,局璋已经双臂抬起挡在了她前面,她想要越过局璋去是做不到的。 从局璋的胳膊缝里,沃琳看见暴躁男人从地上爬起,头也没回跑掉了,也不知暴躁男人伤着没有。 没有热闹可看,围观的人也就散了,段周威和李博重新穿上白大褂,恢复正常的放疗秩序。 郎少敏从楼上下来,传达彭主任的意思:“袁姐,沃琳,局哥,彭主任让你们到医生办公室去。” “啊?郎老师,你知道彭主任叫我们什么事吗?”袁丽萍心里打鼓,心里意识到应该和刚才的吵架有关。 “你上去就知道了。”郎少敏没有透露消息。 局璋乐呵:“巧了,我还没向彭主任和你道别,还有罗欢妹子,刚才你们都在忙,我没敢进去。” 刚才彭主任、郎少敏和罗欢都在三楼给宫颈癌患者做后装治疗,郎少敏给患者体内置入施源器,彭主任从旁指点。 因患者是女性,后装室拒绝医生和患者丈夫之外的其他男性入内,局璋和放疗科的人混熟了,他知道这个规矩,也就没有进去打扰。 沃琳想起来,暴躁男人就是正在做后装的患者吕爱娟的丈夫,她是给吕爱娟做完后装治疗计划后去的会议室。 医生办公室只有彭主任一个人,郎少敏传达完彭主任的意思后就回了后装室,和罗欢一起守着患者。 沃琳先开始上楼,局璋却是第一个进医生办公室的人,没办法,谁让他身高腿长呢,一步三个台阶。 “局长大人来了,先坐一下。”彭主任听似在玩笑,神情却一点都不像在玩笑。 袁丽萍磨磨唧唧,最后一个进医生办公室。 彭主任问袁丽萍:“小袁,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吗?” 袁丽萍反问:“是不是刚才吵架的事?” “对,”彭主任不再绕弯子,“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怎么会是我的错呢,是那个男人不是东西,”袁丽萍不服,“他说给他老婆看病的钱能再娶个老婆了,这是人说的话吗?” 彭主任再问袁丽萍:“你作为放疗科的一员,和患者家属吵架,你想过后果吗?” 不等袁丽萍回答,彭主任直接往下说:“你有没有想过,虽然你只是个临时工,可几个小的都没把你当外人,你要是真的和人打起来,几个小的会袖手旁观吗,打架之后呢,你想过后果吗,全体被处分,集体被扣工资,这就是你想要的?” 袁丽萍愣住,她做事只是顺着自己的脾气来,还真没想这么多。 彭主任叹口气:“几个小的都才二十多岁,正是冲动的年纪,你是姐姐,遇事应该是你安抚几个小的才对,怎么你比几个小的还冲动,你是想带着几个小的和你一起被开除去混社会?” “不是,不是,彭主任,你言重了。”袁丽萍慌乱。 彭主任叹口气:“我不是不让你伸张正义,可你也要用对方法呀,硬碰硬,要是弄个两败俱伤,值得吗?” 这?袁丽萍也没想过。 彭主任继续道:“还有,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闹,对患者有什么影响,难道你指望患者家属会因为你的指责而对患者改变态度,也许会改变,可要是因迁怒而变得更加恶劣呢? “患者家属虽然说话不好听,可还是陪着患者来做治疗了,要是因为你,家属真就放弃给患者治疗了呢? “为了给患者治病,家里的猪卖了,牛卖了,存粮卖了,再下去怕是要卖房子了,家属说几句抱怨的话,你还不允许了?” 第0057章 是这样吗 袁丽萍被彭主任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发懵。 “好了,你去忙吧,”彭主任冲袁丽萍摆手,“以后冲动之前先好好想一想。” 袁丽萍离开后,彭主任向局璋抱拳行礼:“谢谢老弟刚才护着小袁和沃琳,要不是你,以小袁那个脾气,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事呢。 “沃琳年轻,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只知道平息事态和担心别人,却没想到她自己的安全,要是患者家属怀恨迁怒,沃琳去查看患者家属的状况时,很有可能把她自己置于危险中。” 局璋很是豪气:“不用这么见外,我其实不过是那种男人见多了,知道怎么应付而已,都是自家兄弟,自然要向着自家人。 “彭主任您放心,那男人看起来被我弄得不轻,其实根本没事的,这方面我有经验,懂得轻重。” “兄弟之间帮忙,也是要说一声谢谢的。”彭主任笑哈哈地拍了拍局璋肩膀。 忽而,彭主任脸色一转,神情严肃道:“既然你和几个小的称兄道弟,那你有没有替几个小的想过,你玩得开心了,行侠仗义过瘾了,之后呢,你拍拍屁股走人了,几个小的还要在这里上班,要是再发生类似的事,或者人家回头报复,几个小的应付不了怎么办?” 别以为你动作快,演得像,就能轻易耍了别人,几个小的年轻,被你哄着玩,我老人家可不是瞎的。 我从楼上的窗户看得清楚,患者家属已经打退堂鼓准备走,是你上手抓了患者家属,你倒是好玩了,可你激起的患者家属的怒气,却是留下的人来承担。 局璋欢笑的脸,变成苦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眼睛毒呀,不过您放心,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好在看人还算准,那个男人只是面上狠,不会找麻烦的。” “但愿!”彭主任的笑容中也带了苦涩。 他六十多岁的人了,不去享受退休后的悠闲,不去接受医院的专家返聘待遇,偏偏要来z医院给几个毫无经验的娃娃开启新世界,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打发走局璋之后,沃琳以为轮到彭主任和她谈话了,谁知彭主任只说了一句:“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多看,多听,多思考,首先要先注意你自己的安全。” 然后,就让她该干嘛干嘛去。 沃琳回到会议室,重新打开之前看的书,盯着书很久,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她反复回想着彭主任的话。 她明白彭主任是让她注意安全,可她总觉得彭主任话中有话,而且她也感觉得出彭主任说这话时的无奈。 到底是什么让彭主任无奈,彭主任的话中话又是什么,沃琳怎么都想不明白。 “嗨,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李磊边往嘴里丢着沃琳油炸的花生,一边给沃琳以鄙夷的眼神,“不就是说你傻呗,挺大个人了,不知道保护自己,傻乎乎往前冲。” “你说不说人话,不说就走。”沃琳抢过李磊手里的花生碟。 “说,说,我说。”李磊把花生碟从沃琳手里拿过来。 他神色变得正经:“你是不是觉得彭主任把你叫到办公室,先说了一通卫生员,再对局璋连哄带敲打,轮到你了却相当于什么都没说?” “是呀。”沃琳承认,她就是这么想的。 李磊道:“其实,彭主任说了,他针对卫生员的那些话,就是说给你听的,对局璋打一棒子又给一个甜枣,也是做给你看的。 “你们放疗科几个人,除了你,其他人都是医学生出身,有一定的应对医疗突发事故的理论基础。 “现在呢,郎少敏有彭主任这个老狐狸亲自教,罗欢本身就阅历丰富,李博是医院子弟,自小在医疗环境摸爬滚打,段周威曾在影像科做技师,每天接触形形色色的患者和家属,他们几个都知道怎么应对冲突。 “只有你,既不是医学生出身,来医院上班后的工作环境又单纯,还是个圈子窄恨不得圈地自萌的宅女,身边没个人提点,遇到冲突时全凭本能,或者说全凭本性,这样你很容易吃亏。 “你和我师兄在一起的时候,有我师兄护着你,就我师兄的性子,发起狠来连我爸都让他几分,可你和我师兄分手了,我师兄想护着你,已没有立场。 “所以,彭主任才会说让你遇事多看,多听,多思考,你的安全是首要的,别人都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只有你,被人耍了还不知道。” “是这样吗?”沃琳觉得李磊说的有道理,不过她怀疑李磊话里带有严重私心。 “当然是了,不信你去问我师兄,我师兄对人性的理解比我可深刻多了。”李磊立马暴露本心。 沃琳又上手去抢花生碟,这次李磊早有准备,先把花生碟藏在身后:“别别,我不提我师兄还不行吗?” 他是想制造机会让沃琳和韩霆多见面多相处,不过前提是不能把沃琳惹恼了,否则适得其反。 沃琳无奈:“我只想安静看我想看的书,安心做我自己的事,真心不喜欢复杂。” “谁又喜欢复杂呢,可人生活在复杂的世界上,谁又能不复杂呢?”李磊说着话,把吃空了的碟子放在玻璃瓶旁边,示意沃琳再给他倒些油炸花生。 沃琳干脆把整瓶花生塞给李磊:“小心上火,花生都长你脸上,曾依依嫌弃你。” “这个你放心,我就是变成花生,曾依依都不会嫌弃我。”李磊抱紧玻璃瓶,生怕沃琳又抢走。 沃琳回李磊以鄙夷:“不愧是太子爷,这脸皮厚得堪比城墙拐弯了。” “所以呀,趁我还在,你有什么想不通,要咨询的,或者见不得人的心事,尽管说来,包你不会落空。”李磊誓将厚脸皮进行到底。 看他这个小气吧啦的样子,沃琳真就做出要抢回玻璃瓶的架势,李磊抱着玻璃瓶就跑:“喝酒去了,花生米配白酒,神仙都没有。”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算是平静,大家都按部就班的该干嘛干嘛,暴躁男人真就如局璋所说,没有来找麻烦,不过自那天之后,吕爱娟再没有来做放疗。 第0058章 怕丢人 段周威向罗欢说起吕爱娟已经三天没来放疗时,袁丽萍刚好就在旁边搞卫生。 罗欢每天下班前会清查一遍患者做治疗的次数,有哪些患者放疗有间断,间断了多久,她也顺便登记。 后来她觉得段周威好说话,就拜托段周威帮她清查并登记。 袁丽萍嘀咕:“不会真的是因为那天打架,她老公一气之下不给她治了吧?” 罗欢倒:“不一定,刚好她交的放疗费用完了,说不定钱筹够了就来了。” “哦。”袁丽萍心里祈祷但愿是这个原因。 二十多个放疗患者,差不多有一半是治疗几天,停几天,筹到钱再治疗几天,然后再停,再筹钱,袁丽萍在放疗科这几个月,已经习惯了患者的这种操作模式,也就没有再做它想。 约莫半个月之后,吕爱娟来了放疗科,这次她把剩余所有放疗费都交齐了:“我算了一下时间,过年之前我的放疗刚好做完,我也就能安心过个年。” 袁丽萍往大门外看了好几次,问吕爱娟:“就你一个人来的,没人陪你?” “你是想问我老公怎么没来吧?”吕爱娟说话很直,“他不来了,怕丢人。” 吕爱娟埋怨袁丽萍:“大妹子你也真是的,男人不就是活一张嘴吗,他说什么让他说就是了,你身上又少不了一块肉,理他干嘛,这下好了,他嫌那天被耍了脸上挂不住,不肯陪我来了,我每天得自己一个人来回跑。” 吕爱娟只单纯做放疗,为节省费用,不肯住院,还好她的癌症比较早期,没有明显症状,也暂时不用住院处理,且每周一彭主任都会给她开个血常规检查单,目前为止检查结果都正常。 袁丽萍犹自替吕爱娟不忿:“他说给你治病的钱够娶个老婆了,你不生气?” 吕爱娟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他说的又没错,给我治病的钱确实够他娶个老婆了,他天天说,说我要是病没治好死了,家里的钱也花光了,他娶老婆都没钱。” 袁丽萍气吕爱娟不争气,恨得咬牙:“这你都不生气?要是我,早把他撕了。” 吕爱娟烦躁:“要撕,你撕你家男人去。” 说完,吕爱娟上楼去了,她两周多没来做治疗,身上的皮肤定位线早没有了,得去找医生重新给她定位画线。 “喂,我这是替你说话,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袁丽萍冲着吕爱娟大喊。 吕爱娟上楼速度更快。 袁丽萍双手叉腰,昂头挺胸,双眼大睁,气鼓鼓盯着已看不见吕爱娟身影的楼梯,大有你不给我个答复我就不罢休的架势。 在袁丽萍的嗓门飚高八度之前,段周威站到袁丽萍背后,捂住双耳,未语先笑,小声问:“袁姐,彭主任刚刚把郎医生骂了一通,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不知道啊,我刚刚还去了楼上搞卫生呢,我怎么没听到彭主任骂人?”袁丽萍下意识回答。 当她转头看到段周威脸上戏谑的笑容时,一下子反应过来,赶紧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领物登记本,朝段周威晃了晃,道:“哦,对了,沃老师让我去物资设备科领的东西我还没领呢。” 然后,袁丽萍急匆匆出了大门。 段周威笑容放大。 回到操作室,看到冲他挑眉的罗欢,段周嬉笑:“我要是不提彭主任,袁姐还不知会爆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语句来呢。” 彭主任今天根本就还没来放疗科露面,楼上只有郎少敏在,袁丽萍这是反应过来段周威是在吓唬她,可她就是怕彭主任,也就来了个就坡下驴,先走为上。 反正只要我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离过年时间越来越近,罗欢已经在盘算休假时间,她跟着丈夫江博士调来z医院后,还没在娘家过过年。 “我打算休探亲假,带着孩子回趟娘家不容易,怎么着也要休够本吧,要不净剩折腾了。”罗欢心心念念。 按z医院的规定,家在外省的职工,四年之内可以休一次探亲假,时间是二十八天,不管路途有多远。 “这么长时间,你走得了吗?”沃琳想到个问题,“咱们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不在,做后装时怎么办?” “我不在不是还有你呢吗,”罗欢说的轻描淡写,“做后装的都是宫颈癌患者,规定必须有个女的在跟前,到时候你只管呆在后装室就行,其他的你都不用管。” 罗欢进修的时候,做后装治疗的全套她都学了,包括做治疗计划,往患者体内放施源器,操作后装机控制电脑,以及将患者体内的施源器取出,可真正开始做后装治疗时,罗欢发现,她学的那些全无用武之地,她除了负责给医生递东西,就是起到所谓“做后装时必须有女的在”的作用。 沃琳摇头:“你别指望我,我也想休探亲假呢。” 这一年之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很想回到家人身边,好好休整自己的身心。 “你要说我走不开,那你岂不是更走不开,”罗欢分析,“三台机器都指着你呢,哪台机器出问题离了你都玩不转,咱们都得集体歇业。” “地球离了谁都不会停转。”李博冷不防冒出一句话,吓得罗欢一个激灵。 罗欢表示对李博的不满:“喂,你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怎么也不吱一声呀?” 李博自顾坐在椅子上休息,眼睛盯着监控器。 “呵呵,”段周威先笑后说话,“罗姐,李博本来就在机房里面摆位啊,不过是刚好这会儿出机房而已。” 罗欢气愤:“你们两个人,一个冰块,一个笑面虎,倒是说相声最佳绝配。” 说完,罗欢上楼去了。 真是见了鬼了,她明明知道李博的性子,可还是每次被李博吓到。 算了,她还是在后装室呆着吧。 今天没有预约后装患者,可最起码呆在后装室清净,省心,有李博在的时候的热闹,真不是她能凑得起的,不被吓死就不错了。 李博转头看了沃琳一眼,视线又转回到监控器。 段周威问沃琳:“沃老师,您真的要休探亲假呀?” 他自己想知道,也代替李博问,他读懂了李博眼里的意思。 “想一想而已,”沃琳笑得无奈,“地球虽然离了谁都照样转,可要是因机器坏了耽搁患者的治疗,我在家里怎么呆得心安呢?” 第0059章 患者的焦虑 也许机器是真的留恋沃琳,眼见着快要过年了,机器的故障率高得莫名其妙。 “沃医生,过年之前我的放疗能不能做完?”吕爱娟问正在修直加的沃琳。 “我算好了时间过年之前能做完放疗,这机器一下子坏一下子坏的……”吕爱娟的情绪有点烦躁。 “是呀,沃医生,我也着急着呢,我也是算好了时间过年前做完放疗,”刘四斤也在旁边抱怨,“得了这个病,我脾气不好,怕吓着孩子,我把孩子送我妈家去了,我都两个多月没见过孩子了,本来算着年前能做完放疗,去我妈家过年,可这机器老是坏,怎么办呢?” 刘四斤得的是乳腺癌,一侧全乳切除加腋下淋巴结清扫,这样的变化对她心理影响很大,尤其是焦虑现象特别严重,她特别在意别人对她的眼光,有时候别人只是无意间看她一眼,也能引起她各种猜测。 如今的刘四斤,如她丈夫所说,自从她得了这个病之后,跟变了个人一样,一会儿对丈夫好得不得了,一会儿骂丈夫不是东西。 刘四斤的丈夫,就是那天和暴躁男人也就是吕爱娟的丈夫聊天的随和男人。 沃琳正对着图纸查看电路板,她听到有人提沃医生三个字,只是条件反射地抬头看说话的人,脑子里依旧在思考电路板的问题。 见沃琳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就又低下头去,刘四斤顿时冒火:“沃医生,我在问你话呢,你怎么不理我,别人看我怪怪的,你是医生,怎么也能这么对待病人呢。” “啊?”沃琳被刘四斤吼得一脸迷茫,“刘姐,您是在跟我说话吗,怎么了?” 放疗科目前只有十多个患者,患者做放疗次数最少的有十次,也就是治疗时间要两周,最多的有三十五次,差不多就是两个月治疗时间,和患者相处时间久了,对每个患者的名字和情况,放疗科的人都能说得上来。 “你这么小的小姑娘,怎么能叫我姐,懂不懂什么叫做礼貌的?”刘四斤不满沃琳对她的称呼。 沃琳改口:“对不起,刘阿姨,您刚才说什么,我没太听清,您能再说一遍吗?” 然而,她的改口引起得刘四斤更加不满:“我有那么老吗你叫我阿姨,你也就只比我小十岁,怎么能叫我阿姨呢,是不是因为我生病显老,你们都欺负我啊?” 每个科室的墙上都贴有工作人员的照片,照片下面有工作人员的情况简介,比如担任什么职务,哪个学校毕业,都有什么头衔,有什么创造发明,获得过什么奖励之类。 大多患者分不清简介里介绍的工作人员具体职责是什么,对穿白大褂不戴护士帽的统一称呼医生,戴护士帽的自然就称呼护士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放疗科其他人的简介都没写出生年月,唯有沃琳的写了。 据段周威分析,大概是因为其他人都是学医的,简介有模板可套,只有沃琳既不是学医的,写简介的人也搞不懂什么是物理师,不知该怎么写这个简介,干脆就用生平简历来充字数。 所以刘四斤能说出沃琳只比她小十岁的话。 称呼您姐姐不行,称呼您阿姨也不行,什么都不称呼吗,估计更不行,沃琳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刘四斤,也就习惯性地笑笑。 要不,该怎么办? 谁知道,笑也不行。 刘四斤直接发飙:“你傻笑什么呀,倒是说话呀!” 吕爱娟看不下去了,指出刘四斤的逻辑错误:“你年前做不做得完放疗,和你过年时陪不陪孩子有啥关系,两方面没有矛盾吧?” “怎么会没矛盾?”刘四斤觉得自己的想法合理,“放疗不做完,怕是过个年我心理上都放不下负担,脾气可能还是好不了,还是会吓着孩子,我急呀。” “诶?你活得这不是挺明白的吗,怎么还脾气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说明呀,你不是脾气好不了,你就是想作。”吕爱娟咋舌。 刘四斤不乐意了:“怎么是我想作呢,我确实是控制不住脾气,你以为我想闹得家里苦哈哈的呀。” “你嘴上说的是你不想把家里闹得苦哈哈的,可你主观行为上就是想让家里其他人也不好过,要不你这么清醒的头脑,怎么会好不好地就要闹一下你男人呢,其实你完全可以控制自己。” 刘四斤几乎每天都在大庭广众之下骂她丈夫,这事有目共睹,不用谁传说。 “说的轻松,你得了这个病,难道心里不难过,你自己控制得了你自己脾气?” “我能给你讲道理,说明我控制得了我自己呀,要不我男人天天说给我治病的钱够娶个老婆了,我也没像你这样到处抱怨,其实不能说控制,就是你心态不对,自己找气受。” “我怎么就找气受……” “不止找气受……” 两个人一个讲道理,一个摆事实,原本情绪有点烦躁的吕爱娟,越讲道理越兴奋,烦躁不见了踪影,而原本只是想诉诉苦的刘四斤,被吕爱娟的道理讲得情绪高涨起来,两人一路互怼着,一起出了机房。 沃琳哭笑不得。 吕爱娟和刘四斤辩论的时候,她的脑子慢慢回神,两个人问她的话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她本来还在脑子里组织语言,看怎么解释,能更容易让患者接受机器总是坏这个问题,结果人家两位自己先犟起来了。 还好她被无视了,否则她的时间净用来给患者做解释工作了,搞得修机器进度慢,又要落患者埋怨,沃琳苦笑。 有人可能会问,难道不能边修机器边解释,既为患者解惑,又不耽搁修机器。 现实告诉你,有时候还真就不能。 有的人质问你的时候,你如果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将你全部注意力放在他提的的问题上,他会认为你不尊重他,会对你发脾气,甚至会动手阻挠你干活。 刚才刘四斤对沃琳的质问,就是这方面的例子。 有的人边催你修机器,边抑扬顿挫地向你讲述他的故事,两天之前沃琳就遇到一个淋巴瘤患者,滔滔不绝地给沃琳诉说着他在外打工赚钱的辛苦,还有他得病之后对太拼命赚钱的后悔,说要是不那么拼命的话,可能还不会得这个病。 说到动情处,患者一把鼻涕一把泪,沃琳别说当时边听边修机器了,她没有因分心而触电已算幸运。 还有其他各种因机器故障,患者表现出来的着急。 每每遇到这些情况,沃琳都巴不得当时是晚上,她哪怕通宵达旦加班,也想有个安静的环境全心修机器。 第0060章 难看死了 段周威进直加机房来问沃琳:“沃老师,机器上午能修好吗?” “唉,谁知道呢?”沃琳叹气,“患者一个个进来问,我根本没法静心修机器,可能真是因为快过年了,大家都想过个心无牵挂的平安年,所以着急吧?” “这个我也没经验,”段周威问沃琳,“要是上午修不好的话,干脆让患者都回去等通知,您看怎么样?” 他和李博通过监控器看到了患者对沃琳的打扰,他不是没有阻止患者进机房,可有些患者根本不听,着急了还和他闹。 他提议,要不把机房门关了,患者进不了机房,沃琳也能专心修机器,可他还没说完,李博的脸就已冷得能掉下冰渣来,冻得他受不了,跑来问沃琳的意见。 沃琳看了眼手上的电缆线,道:“稍微等等吧,过了十点钟要还是修不好,再出通知让患者回去。” 十点钟之前机器修得好,上午已经来了的患者就能全部做完放疗,也不用让人家回去再跑一趟来了。 十点钟机器还没修好,患者是愿意回病房去休息,还是呆在这里等机器修好,就是患者自己的事了。 和故障相关的电路板沃琳已经全部查过了,电路板没有问题,问题有可能出在连接电路板的电缆上。 沃琳手上是一根三十二芯电缆,她正用万用表测量每一根芯线是不是通的。 “沃老师,要不要我帮忙量?”听到万用表滴滴滴的叫声,段周威好奇,手痒得也想上手试一试。 沃琳摇头:“不用。” 觉得自己拒绝得太生硬,沃琳紧接着解释:“你在外面拦住患者不让他们进来,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她自己一个人量电缆线,可以做到有条不紊,真要多个人帮忙,反而添乱,尤其是芯线越多的电缆线,越容易出错。 所以沃琳修机器的时候,李博很少主动帮忙,沃琳需要帮忙的时候,自会开口要求,这是沃琳和李博长期合作形成的默契。 段周威来得晚,虽然他的摆位技术基本也是沃琳教的,可两人还是少了默契。 “没事,只要有人进来,我把人劝出去就行,您有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也能马上就位。”段周威不愿出去。 他宁肯呆在沃琳身边被沃琳使唤,也不想被李博那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冰碴子淹没。 沃琳玩笑着找借口推拒:“患者人都已经进来了,你怎么可能拦得住,或者是,你是周末想多加会儿班?” 因机器故障而耽搁的放疗,周六加班给补一次。 段周威只得放弃他的执着:“算了,我还是出去吧。” 临近年关,家里很多事要做,就指着周末呢,他才不想大周末的全天候加班。 沃琳将电缆线反复测量几次,断定其中有两根芯线虚接,导致线路时通时不通,机器运行极不稳定。 用刀划开电缆线外皮,将芯线束外层包裹着的用来屏蔽电磁干扰的金属网撸到一头,从三十多根纤细的芯线中找出虚接的那两根,用打火机把这两根芯线外皮将断不断处的外皮烧掉。 看到芯线虚接的情况,沃琳放弃了用焊接法连通芯线的想法。 本就纤细的芯线,虚接处几根细如毛发的铜丝已碎成参差不齐很短的小段,去掉这些小段,芯线中间空了一截,就这种破败情况,哪怕用其他线将这截补上,也难保这两根芯线其他处不会还有这种状况,还不如整个换掉这两根芯线。 厂家有给留的机器配件,不过都是些电子元件,电缆芯线还真没有。 沃琳用花线代替芯线。 花线比芯线粗得多,换好之后的电缆线美观效果,比起原装电缆线差远了,将金属网重新撸回来后,就像苗条的身体突然长胖一样,原本的衣服穿着不仅小了,衣服还被挤得这里鼓出一块,那里鼓出一坨。 心里遗憾芯线束这漂亮的金属网衣就这么被自己毁了,沃琳将划开的电缆线外皮重新包裹住金属网。 电缆线外皮明显已无法严丝合缝。 “嗯,难看死了!”沃琳边用黑色的电工胶布缠绕电缆线外皮,边嫌弃地嘟囔。 把恢复了的电缆线接回机器上,沃琳反复试运行机器,机器运转正常。 阿弥陀佛,沃琳心里默念,还好十点之前修好了机器,不用患者在住院部和放疗科之间来回折腾了,更不用发愁通知不到门诊患者。 沃琳向机房外走,尚在迷道里的她,看见本来坐在大厅椅子上的患者及家属,行动方便的几乎全部站起,有几人急得跑过来问她:“沃医生,机器修好没有,今天还能不能放疗?” 这种被所有患者和家属集体“关注”的场面,沃琳已经习惯,她先走出防护门,待防护门从身后关上,才笑着回答:“修好了,大家不要急,按报到顺序做放疗。” 之所以等防护门关好之后,沃琳才告诉患者机器已经修好,是因为曾经发生的事给了她和放疗科其他人教训,不得不防。 曾经不止一次,沃琳刚一说机器修好了,几个患者就一窝蜂往机房里冲,沃琳和其他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你们这是干嘛?”沃琳返回机房问冲进去的人。 也有其他患者和家属跟着她一起进机房,以为那几个人冲进机房是因机房里有什么稀罕事,来凑个热闹。 有个先冲进机房的患者道:“先给我做治疗,否则等下机器又坏了怎么办?” 原来是这个原因,沃琳哭笑不得:“要都像您这种做法,那还不得乱了套,咱们都先出去,治疗顺序还是要按照报到的顺序来。” “是按报到顺序呀,机器要是不坏的话,按顺序,这个时间刚好轮到我做放疗。”最先冲进来的另一个患者,直接躺在了机床上。 其他人觉得好笑,其中一个患者煞有介事地问沃琳:“沃医生,机器刚修好,开始做治疗之前,是不是要出几次射线试机?” “是呀,”沃琳肯定了这个患者的说吧,“故障排除之后,确实会出几次射线试机,确定机器已正常之后才开始给患者治疗。” “哦——”另一位患者做恍然大悟状,再问沃琳,“沃医生,那要是这个时候有人非要躺着不下来,算不算自愿拿自己来试机做小白鼠?” 沃琳忍笑,不吭声。 “啊?”躺在机床上的患者赶紧从床上出溜下来。 那之后时不时还会出现患者冲进机房抢位置的事,沃琳他们怎么向患者解释,都不能根本解决问题。 有一次有个患者因为跑得太急而摔倒,还好患者没有受伤。 经历的次数多了,沃琳学会了耍巧,每次都等李博关好防护门之后,她才告诉患者机器已修好。 第0061章 啃冷包子 沃琳进会议室准备休息会儿,椅子还没坐热,郎少敏跑进来,彬彬有礼:“这位女士,我有个事情想麻烦你帮下忙,请问你有空吗?” 沃琳扔出两字:“没空!” 她知道郎少敏什么意思,她只是想逗逗假装正经的郎少敏。 郎少敏立马不装绅士了:“没空也不行呀,罗欢不在,科里就你一个女的。” 进入腊月之后,常日的雨天之间偶尔也会有一天半天出太阳,太阳虽好,可也导致天气忽冷忽热,体质弱的人,很容易生病,罗欢的婆婆和儿子先后感冒。 一个是瘫痪在床的老人,一个是牙牙学语的婴孩,保姆一个人照顾一老一小两个病人,还要做家务,忙不过来,不得已,罗欢请了假在家和保姆一起忙活。 罗欢不在,给宫颈癌患者做后装治疗时,就只能沃琳守在跟前了。 “吕爱娟是后天做后装,今天她做外照射。”沃琳对郎少敏嗤之以鼻。 因放疗周期较长,少则十天,多则两个月,进入腊月后,不是急症且已决定做放疗的新患者,大多把时间推到年后正式上班才开始,有的甚至打算过了元宵节再做放疗,已在做放疗的老患者,放疗陆续结束,所以越临近年关,放疗患者越少。 沃琳记得很清楚,现在只剩吕爱娟一个人要做后装治疗,后天是最后一次。 “是外医院的患者,”郎少敏解释,“整个z地区就咱们科有后装机,以后z地区做后装的患者,都来咱这。” 以前z地区宫颈癌患者要做后装放疗,要么来回奔波于本地医院和外地有后装机的医院,要么想办法住到外地有后装机的医院,有的患者不方便折腾,就只做外照射,这样自然影响疗效。 现在z医院放疗科有了后装机,省了本地区需要做后装治疗的宫颈癌患者很多麻烦,说起来这是好事。 “明白了。”沃琳站起,和郎少敏一块上楼。 后装室的桌子上放着两个肉包子,一杯稀饭。 “你没吃早饭呀?”一看这包子和稀饭的样子,沃琳就知道是食堂买的。 包子个头不小,至于内容吗,皮厚馅薄,稀饭是把前一天剩下的米饭用水泡过煮开之后做成,米是米,水是水,米粒挺有嚼头。 “可不是,来,见面分一半,”郎少敏直接塞给沃琳一个包子,自己啃另一个,“昨晚替刘一舟值了个通宵班,早上交班,查房,写医嘱,让护士妹妹帮忙给买了早餐,硬是没顾得上吃。” 刘一舟和郎少敏一起毕业,一起来z医院应聘了肿瘤科医生,放疗科开科,郎少敏选择跟彭主任学放疗,肿瘤科住院部的日常工作也没有丢手,刘一舟坚持只做肿瘤科住院部的工作。 所以肿瘤科住院部那边虽然没排郎少敏的值班,但肿瘤科住院部的医生人手不足时,郎少敏随时能顶上。 “你自己吃,昨晚饿到现在,你一个大小伙子,只吃一个包子怎么够。”沃琳把包子还给郎少敏。 郎少敏不接沃琳递过来的包子:“我吃一个包子暂时压住饥就行了,吃太饱,中饭该没胃口了,一看你的样子就没吃早饭,帮忙解决一个包子呗,不能浪费粮食。” “好吧。”沃琳也开吃。 她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就接到日常提前二十分钟上班的李博的电话说直线加速器机头不受控制地乱转,这会儿她还真挺饿的。 包子已经冷了,可两人都已顾不上这个,再说也没地方热包子去,先吃了能更有力气干活再说。 两人匆忙解决完包子,郎少敏只把稀饭水喝了,因为稀饭太凉,米粒实在吃不下去,也就只得“浪费”了。 沃琳做治疗计划,郎少敏做往患者体内置入施源器的准备工作。 计划做好,准备也做好,沃琳打下手,郎少敏给患者置入施源器。 两人配合默契,患者虽然紧张,也感觉有些痛,不过在郎少敏和沃琳的安抚下,患者却也很配合,整个置入施源器的过程很顺利。 “哎哟~~”患者抑扬顿挫地长出几口气。 “呵呵。”沃琳第一次听人这么个松气法,给逗乐。 她缓解患者剩余的最后那点紧张:“阿姨,是不是觉得其实也就这么回事?有了这第一次体会,有了心理准备,您以后都不会紧张了。” 郎少敏边往施源器上接施源管,边和患者聊天:“等下呀,您只是在机房里呆那么几分钟,不痛也不痒,啥感觉都没有呢,治疗就已经做了,所以更不用紧张。” “这么简单?”患者有点不相信。 “真就这么简单,”沃琳补充郎少敏的话,“治疗做完了呢,我们给您把东西取出来,您就可以彻底放松了。” “这就好。”患者对郎少敏和沃琳的话半信半疑,为了能让她自己好受点,她还是劝自己全信了郎少敏和沃琳的话。 被推进机房的时候,患者聊起了天:“我的主治医生不像你们这么说,她嘱咐我很多注意事项,总的意思就是要我为了治病,不管多难受也要坚持。” 郎少敏点头:“没错,治病嘛,过程肯定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舒服,可咱为了治病,得忍着。” 他话头一转:“不过呀,阿姨,您的主管医生嘱咐您的事情,那是把方方面面各种有可能出现的状况都想到了,还有我刚才让您签的知情同意书,也是这个意思,其实真正做治疗的时候,只能遇到其中少数状况,甚至什么状况都发生不了,医生的嘱咐和知情同意书上的内容,就是个预防万一嘛。” 把患者推进后装机房,沃琳将施源管另一头接到后装机上,给患者盖上被子,嘱咐患者:“阿姨,您有什么事的话,举手,外面操作室的监控器看得到,我们都在外面候着呢。” 如果是罗欢在,给患者取施源器的工作郎少敏可以做,罗欢也可以做,郎少敏要是还有其他事要忙,他给患者放入施源器后就去做其他的事了。 而沃琳在这里只能起到代替辅助作用,如果患者发生什么状况,她既不能代替医生也代替不了护士,所以郎少敏同时也得守着。 沃琳和郎少敏出机房,关好防护门,开始给患者做治疗。 在等待治疗结束的时间内,两人聊起各自感兴趣的话题。 沃琳说起了修直线加速器时刘四斤对她的抱怨:“我说什么都不行,怎么回答也都不对,要不是有吕爱娟,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郎少敏道:“得了乳腺癌,患者多少都会焦虑,反过来说,可能正是由于她的焦虑,才导致她得乳腺癌。” “嗯?”沃琳不解,“什么意思?” 第0062章 内分泌治疗 “不是说焦虑的人就会得乳腺癌,不过长期处于焦虑中、思虑过度的人,容易引起内分泌失调,得乳腺癌的几率相对大一些。” “哦?”沃琳这是第一次听说乳腺癌还有这么回事。 “从这一点来看,你是不用担心你会得乳腺癌,”刚刚还一本正经的郎少敏,立马换了一张欠揍的脸,“就您老人家这没心没肺的样,跟焦虑啊思虑过度啊什么的根本沾不上边。” 坐在电脑椅上离郎少敏两步远的沃琳,虚踢郎少敏一脚,轻哼:“你嘴里还真是吐不出象牙来,不过权当你说的是吉言吧,就饶了你。” “哇哇哇,可是要吓死我了,”郎少敏很夸张地脚使劲蹬地,直到座下的电脑椅后退到靠墙,退无可退,郎少敏这才拍着胸脯表情惊悚道,“谢谢侠女不杀之恩,否则在您的铁蹄之下,我能不能活得过今晚都难说。” 沃琳咬牙:“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踩死你?” 她虚踢郎少敏本来只是逗乐,郎少敏竟然又暗讽她是女汉子,这回就不能忍了,否则郎少敏岂不是要没完没了。 郎少敏嬉皮笑脸:“嘿嘿嘿,别生气,咱们接着说乳腺癌和焦虑症的事。” 只要说起沃琳求知欲的话题,沃琳哪怕被他惹得再恼,也会立即被话题吸引而转移注意力,这一招他百试不爽。 不过,前提是他的话题得有实实在在的干货,否则后果自负。 “说!”沃琳收起了脚,语气绝对称不上好。 一说起专业,郎少敏就变得认真起来:“咱们刚才说了,长期处于焦虑中,思虑过度,容易内分泌失调,得乳腺癌的几率大一些,反过来,得了乳腺癌,可以用药物干预人体的内分泌,来达到治疗乳腺癌的目的,也就是所谓的内分泌治疗法。 “乳腺癌的内分泌治疗,是根据乳腺癌的分子分型而进行的一种全身治疗,它的主要作用就是抑制体内雌激素的作用,从而达到乳腺细胞不再受雌激素影响的作用。 “所以乳腺癌的内分泌治疗,也就是激素治疗,适用于激素受体阳性的乳腺癌,这种激素受体阳性乳腺癌的发病是与激素,特别是雌激素分泌过多有密切的关系,称为激素依赖性肿瘤,对于内分泌治疗有效。 “雌激素受体含量低的,称为激素非依赖性肿瘤,对于内分泌治疗反应差,一般不需要采取内分泌治疗。 “抑制雌激素可以达到治疗乳腺癌的目的,同时也是有副作用的,比较常见的不良反应主要包括:食欲不振、恶心、头晕,面部潮红,、皮疹。 “因为患者的雌激素受到了抑制,有些患者还会发生一些骨头方面的不良反应,比如骨质疏松、骨痛,关节肌肉疼痛。 “在妇科疾病方面,引起不良反应通常包括潮热、阴(yd)道出血、子宫内膜增生、子宫肌瘤,还有卵巢囊肿等等,而最严重的副作用,是有可能会诱发子宫内膜癌的发生。 “在心血管疾病方面,最重要的副作用是患者的胆固醇、甘油三酯、低密度脂蛋白方面有所增高,而高密度脂蛋白发生降低。 “知道什么是低密度蛋白,什么是高密度蛋白吗,胆固醇包括低密度蛋白和高密度蛋白。通常称低密度蛋白为坏的脂蛋白,低密度蛋白升高会沉积在血管内膜,启动动脉硬化的发生、发展过程,称高密度蛋白为好的脂蛋白,高密度蛋白升高会延缓动脉硬化的发生、发展过程,对机体有保护作用。” “怎么样,这些副作用听起来像不像更年期综合征,更年期综合征的一大特点,就是因以上这种种症状,引起患者焦虑,易发脾气,甚至多疑。 “当然了,有些人心态好,症状再多,人家都泰然处之,也就谈不上焦虑了,其实,心态好适用于其他各种患者。” “更年期综合征是因为雌激素水平降低引起的,对更年期综合征的治疗,和乳腺癌内分泌治疗方法刚好相反,治疗更年期综合征,是给患者补充雌激素。” 沃琳听得有些懵:“啊?原来更年期综合征有这么多症状呀。” 她记得曾经有几年时间,老妈动不动就哭,还莫名其妙发脾气,大冷天时不时就喊热,那时候她年纪小,不懂是怎么回事,后来她长大了,才知道老妈那时候的种种异常,叫做更年期综合征。 但她对更年期综合征的认知,也仅限于她见到的,却没想过还有这么多症状。 郎少敏郑重点头:“所以呀,女性到了更年期,自己和家里人都要重视,必要时得找医生进行药物和心理干预,不要想当然的以为女性都有这么个阶段,扛一扛就过去了。” “哦——”沃琳频频点头。 经郎少敏这么一说,再回想当年老妈的那些症状,沃琳心里还是有些后怕。 点了几下头,沃琳反应过来,她和郎少敏原本的话题,说的是刘四斤的焦虑。 她问郎少敏:“刘四斤的焦虑,也是因为激素治疗吗?” “是,”郎少敏点头,又摇头,“也不全是。” “据刘四斤的丈夫说,刘四斤本就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她丈夫无论做什么事,无论怎么做,都不合她心意,她非得亲自做才放心,久而久之,她丈夫就什么事都不做了。 “但是,丈夫不管事吧,她又不满她丈夫把什么事都甩给她,以前还抱怨,后来变成自己生闷气,生病后,更是多疑,孩子也不让丈夫管,直接送娘家去了。 “做了手术,又是激素治疗,又是放疗,无论从心理上还是生理上,对她的影响都很大,你说她能不焦虑吗。” 沃琳有些着急:“那有没有办法治疗或者缓解这个焦虑呢?” 郎少敏道:“有啊,心理干预,咱们医院有心理科;药物干预,中药西药都可以。 “不过,最重要的是家人的理解和配合,家人要是不配合,啥干预都费劲。” 后装治疗时间到,郎少敏和沃琳进机房把患者推出来,郎少敏给患者取施源器,沃琳问患者:“阿姨,这次的治疗做完了,您有没有觉得像我们刚才说的,就这么回事而已?” “是呀,”患者笑道,“幸亏你们提前给我说了,要不我一个人呆在里面,还真会害怕。” 郎少敏安抚患者:“一回生,二回熟,有了这第一次的体会,以后您就不会紧张了。” 患者乐呵:“对,对,其实想一想,还真就这么回事。” 第0063章 北方小年 天冷,沃琳早上赖床,没有去买菜,这会儿下班,她也不想折腾了,打算去食堂凑合个中餐,吃完也好早点睡午觉,大冷天还是钻在被窝里舒服。 她人还没走到食堂,就接到张萍的电话:“亲爱的,今天过小年,咱们中午吃什么?” 小年?沃琳天天陀螺似的过日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今天初几了?” “腊月二十三呀,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这不是你教我的顺口溜吗?”张萍嗔怪。 哦,沃琳想起来了,她确实教过张萍这个顺口溜,又觉得好笑:“二十三是北方的小年,这里是南方,你老人家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明天才过小年呢。” 这家伙肯定是嘴馋了,找借口想吃顿好的呢。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的张萍嬉笑:“哎呀,南北一家亲,分什么北方小年南方小年嘛,两个小年咱都过,今天北方小年,你请我吃,明天南方小年,我请你吃,括弧:都是你做。” 哈哈,看来这是馋得狠了,沃琳拐弯往菜市场走,问张萍:“你想吃啥?” 沃琳老家过小年的风俗是吃半发面饼,鉴于张萍的所谓过小年其实是为了解馋,沃琳也就不拘泥于小年风俗了,只要是张萍想吃,她又会做的,都行。 “水煮牛肉,多放辣椒,越辣越好,要大盆的,咸鸭蛋黄土豆丝,鸭蛋黄要多,土豆丝被裹了一层的感觉,要大盘的,记得放葱花,好看又好吃。”张萍说得她自己差点流口水,赶紧打住,“哎哟,不能多说了,你自己的菜你自己想。” 沃琳喷笑:“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还是咋着,又是大盆又是大盘的,任大哥不管你了?” 张萍撇嘴:“嘁,快过年了,他妈怎么可能让他陪我,还不是各种花样把他锁在身边,然后各种花样安排他相亲,我都已经习惯了。” 怕张萍难受,沃琳赶紧转移话题,“然后你就各种花样来压榨我是吧?话说,你现在还在产科吧,我就是做了菜,你吃得到嘴里吗?” 大多人的想法都是,只要不是要人命的大病,就挨过了年再看再治,所以一般的科室越临近过年患者越少,产科就不一样,过年的时候和平时一样忙。 你怀孕时间和预产期算得再准,孩子自己想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这个却是不好说的。 有人可能会杠剖腹产,说剖腹产可以选日子。 没错,剖腹产确实可以选日子,可也只能选在预产期之前的日子吧,而且你也舍不得让孩子太早出来吧,毕竟越是离预产期近的日子出来,孩子在妈妈的肚子里长得越好。 至于那些出其不意的状况,咱在这里就没必要杠了。 张萍龇牙:“哎哟,乌鸦嘴,你就先把菜做好,吃不着我过个干瘾行不行?” 就在几天前,她让沃琳给她做了黄花菜焖猪脚和酸辣土豆粉,沃琳用保温饭盒装着都给她送到科里了,她愣是忙得几个钟头都没顾得上吃,等她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看着心心念念了好些天的黄花菜焖猪脚和酸辣土豆粉,她已经没了胃口。 “好好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话题转移成功,沃琳问张萍,“菜做好了呢,你回来吃,还是我给你送科里去?” “我回去吃,”沃琳听得出张萍明显地兴奋起来,“哇,我们主任来了,听到我和你说的电话,主任说中午替我值班,让我回去吃饭,好开心哦~~” 沃琳哭笑不得:“你倒是开心了,我就有事做了。” 因为张萍的关系,沃琳经常去妇科和产科,要么去给张萍送饭,要么去找张萍玩,或者是陪张萍值班,去的多了,也就和两个科的人都混熟了,两个科的主任对她也都不错。 主任为了下属能好好吃顿饭,亲自替下属值班,这种事情已不是一次两次了,而张萍为了回报主任的这份情义,会送点小礼物给主任,麻烦的沃琳,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嘿嘿嘿嘿,我先交下班啊,待会儿见。”张萍那边挂了电话。 按照张萍的要求,沃琳买齐了材料,又买了一些其他菜。 想到要回报产科主任的小礼物,沃琳又买了小茴香和芝麻,准备做家乡的小零食:面豆。 她平时做饭会用到面粉和五香粉,宿舍里还有备的,不用现买。 反正为了哄齐途那个小家伙,她也得准备些零食。 学校放寒假,齐途也不用上幼儿园了,彻底成了一匹小野马。 拎着菜,走到单身宿舍楼下,听到从走廊窗户传来的稚嫩声音,沃琳乐了。 怪不得说不要随便念叨人,因为人真经不得念叨,她心里想着给齐途准备零食,结果齐途就出现在她宿舍门前。 齐途骑在齐春红脖子上,朝沃琳招手:“沃琳阿姨,我给你送好吃的来了。” “哦?兔子给我送了什么好吃的呀?”沃琳逗齐途。 “你上来看就知道了。”小家伙还卖关子。 沃琳进了走廊,齐途已经站在地上,手里捧着个带盖的搪瓷盆。 齐春红笑着对沃琳道:“兔子不知从哪里听说你们北方人今天过小年,非要给你送吃的,我也不知道你们小年吃什么,刚好我妈要包饺子,我就让我妈多剁了一些饺子馅,给你送点饺子馅过来,我们自己包的饺子,不好看。” 齐途放假,齐春红两口子都上班,没人看孩子,齐春红回老家把他妈接了过来。 说是接,其实并没这么简单,沃琳听齐途说,奶奶不喜欢带他,但不知爸爸用什么办法吓住了奶奶,奶奶只敢抱怨,不敢回家去。 “谢谢齐哥,连我自己都忘了今天过小年。”沃琳掏出钥匙开门。 门刚开,齐途就从门缝里挤了进去,把搪瓷盆放到椅子上,打开盖给沃琳看:“羊肉香菜馅,沃琳阿姨,咱们中午就吃饺子吧?” 齐春红赶忙阻止:“兔子,咱们说好的,沃琳阿姨下午还要上班,咱们只是给沃琳阿姨送饺子馅来,不能麻烦沃琳阿姨,奶奶在家已经做好了饭,咱们回家吃去。” “我不,我就要在沃琳阿姨这里吃。”齐途把盖子丢到搪瓷盆上,双手紧抱沃琳一条腿。 奶奶当着爸爸的面不爱说话,背着爸爸天天骂他是讨厌鬼,把他锁在家里不准出门,他不喜欢呆在家里,更不喜欢看见奶奶。 齐春红放软语气:“兔子,你不是早就饿了吗,奶奶在家也包了饺子,回去就能吃。” “你刚才自己说的,家里包的饺子不好看,我要吃沃琳阿姨包的饺子。”齐途把自己藏到沃琳身后,两只小手紧抱住沃琳双腿,扯着嗓子喊。 齐春红要强行拉齐途,被沃琳拦住:“齐哥,让兔子留下,过小年嘛,我肯定要多做几个菜的,张萍等下也来吃饭,人多热闹,要不是你家里还有人需要照顾,我还想留你吃饭呢。” 齐春红苦笑:“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送了饺子馅,留了个吃饭的,自己都觉得难为情。 “怎么说是麻烦呢,应该是开心果才对。”沃琳放下手里拎着的菜,笑着抱起齐途。 “爸爸再见。”小家伙倒是机灵,这就急着赶爸爸走。 齐春红无奈,嘱咐儿子:“吃了饭就回家啊,沃琳阿姨下午还要上班,没时间和你玩。” 嘱咐儿子不要闹人的话,他在沃琳跟前就不说了,因为沃琳不喜欢听,不会让他说下去。 沃琳本来打算吃了饭再做面豆的,现在她改变了顺序,先做面豆。 她得给齐途找个感兴趣的事做,否则齐途要是闹腾起来,能把她宿舍给掀了。 沃琳先把小茴香炒熟,芝麻炒熟,倒在案板上用擀面杖碾碎,将五香粉、盐、碾碎的小茴香和芝麻加入面粉里,往面粉里打入鸡蛋,加入清水,然后开始和面。 喜欢吃甜食的,可以把盐换成糖,沃琳自己喜欢吃咸香味的,她又不知查课主任的口味,那就按自己的口味来做了。 “沃琳阿姨,咱们是不是吃搓鱼呀?”见沃琳和面,齐途兴奋地围着沃琳转。 小家伙最喜欢吃沃琳做的搓鱼,也只有沃琳给他做搓鱼吃。 沃琳道:“今天咱们不做搓鱼,咱们做一种好吃的零食,不过沃琳阿姨我呢,还要做菜,一个人忙不过来,等下得辛苦兔子帮忙咯。” “好吃的零食?”齐途更加兴奋,“是什么啊,好玩吗?” “好玩呀,叫做面豆,比做搓鱼还好玩,”沃琳引诱小家伙,“做搓鱼时,是沃琳阿姨我把面切成了小面团,兔子搓鱼,做这个面豆呢,是兔子自己切小面团,切成方的,三角的,菱形的,五角形的,都行,看兔子自己喜欢。” “真的呀?”齐途两只小手对搓,已经跃跃欲试了。 沃琳很是肯定的点头:“真的,比兔子还真!” “哦,要做好玩又好吃的零食咯——”齐途高兴地满屋子转圈跑。 做面豆的面,和得要硬,这样切出来的小面团互相不会黏,炒出来也更加酥脆。 面和好,放在盆里,盖上湿毛巾,让面醒着,沃琳去水池边洗菜,齐途就等在面盆跟前,好动的小家伙在这方面倒是有耐心,跟着沃琳次数多了,他知道做面食是要醒面的。 菜洗好,面也醒好了,沃琳把面擀得约一公分厚,再切成约两公分宽的条,然后给齐途找了一把玩具刀,让齐途自己把条切成小面团。 “切的跟你的指头蛋一样大就行,太大了炒不熟,太小了容易炒糊。”沃琳嘱咐过齐途,就去忙活着切菜了。 其实她刻意把面条切得有点厚,有点宽,毕竟小孩子不会全按大人的意思来做事,在切面团的时候,难免因好玩而拉拉扯扯,拍拍摁摁,面团也就变样了。 张萍来的时候,沃琳的菜已经切得差不多了,齐途玩切面团正起劲。 “哇,小兔子,你这是在做玩具吗?”看到小案板上各种形状的小面团,张萍来了兴致。 “不准动。”齐途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整个小身子覆在案板上方,“我这是在做零食。” 张萍一把将齐途抱起夹在胳肢窝下,捏起一个小面团凑近鼻子,感叹,“好香啊!” 她问沃琳:“这是什么零食?” 齐途急得嚷嚷:“不准动我的军旗!” 沃琳道:“面豆,我家乡的一种零食,等吃了饭,我炒好面豆,你给你们主任带些过去。” “明白。”张萍放下齐途,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齐途对面,看齐途切面团。 能安安静静地看着齐途玩,就不是张萍了。 在走廊做菜的沃琳,一下子听齐途嚷嚷:“不准动我的星星——” 一下子又听齐途叫唤:“放下我的三明治——” “我的足球——” “我的面包——” “我的花生——” “我的数字——” …… “你走开——” “走开就走开,我还不爱陪你玩了呢,哼!” 捣乱够了的张萍,傲娇地离开她心爱的小板凳,凑到沃琳这里来帮忙。 沃琳支使张萍:“摆桌子吧,菜都差不多了,很快就能吃了。” “好咧!”张萍等的就是沃琳这句话。 除了张萍点的水煮牛肉、咸蛋黄土豆丝,沃琳还做了黄焖鸡、红烧鱼、麻婆豆腐、豆豉油麦菜,只有水煮牛肉和麻婆豆腐是辣菜,其他的都口味清淡。 所有的菜上桌,齐途的面团还没有切完,小家伙的眼睛已经黏在了饭桌上,哪还有心思切面团。 可他又怕自己一旦离开小案板,张萍又去捣乱,左右为难。 “嘿哟,馋兔子,别装了。”张萍抱起齐途就去了水池那里,给齐途洗手。 于是,沃琳就看着小的闹,大的笑,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 等这一大一小两个活宝终于消停,沃琳的最后一道菜也做好了:“冬瓜花甲汤,新鲜美味又降脂,开吃。” 欢声嬉闹中,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将六菜一汤,吃了个精光。 当然了,沃琳没有真按张萍的要求,大盆水煮牛肉,大盘咸蛋黄土豆丝,她每个菜都做的适量。 汤足饭饱,齐途不想动了,沃琳麻溜地切好面团,将锅烧热,面团倒进锅里,小火翻炒。 面豆还没炒好,闻到香味的张萍和齐途就围着锅打起了转。 面豆炒好,沃琳只让张萍和齐途每人尝了几颗就不准他们吃了:“面豆干,吃了想喝水,你们刚吃饱饭,小心撑得难受。” 沃琳把面豆分作五份,一份给张萍带到科里去给大家吃,一份特意给产科主任,一份自己带到科里,一份给齐途带回去,一份留着给张萍当零嘴。 “沃琳阿姨,你自己的呢?”齐途觉得他和张萍都有单独的零食,沃琳没有,这样不对。 沃琳抱起齐途:“我自己会做,想吃的时候随时可以做呀。” 她自小养成了习惯,只要吃了正餐,除了水果,不怎么吃其他零食。 第0064章 钻牛角尖 下午上班,彭主任边嚼着面豆,边问大家:“马上过年了,谁要提前回家,谁要休公休假,谁要休探亲假,现在说,我也好造表上报。” 本该在月头就造表上报的,他近来事忙,把这事给忘了,是护士长刚才打电话催他,他才记起这事。 这种休假造表的事,本该是护士长统管全科,可鉴于放疗科的特殊性,还有彭主任的特殊身份,护士长没敢冒然插手放疗科休假的事,上面打电话催她了,她才催彭主任。 那么,放疗科的特殊性在哪里呢,特殊性就在于,在彭主任的刻意要求和严厉培训下,除了沃琳的机器维修外,放疗科其他的各种工作都必须得有人能替补。 比如,技师的工作,全科都可以上手; 比如,做后装治疗计划虽是沃琳的本职工作,但彭主任、郎少敏、罗欢都随时可以上手; 比如,郎少敏的放疗医生的工作,彭主任作为郎少敏的老师,自然可以替补; 比如,罗欢的后装护士工作,沃琳和郎少敏或者彭主任的组合,也可以替补。 说好的一个萝卜一个坑人手不足呢?放疗科的这几个萝卜随时可以填别的萝卜坑,谁连着缺岗好几天都不会因工作受影响而被发现,被扣钱,除了沃琳。 有彭主任带头兜着,放疗科根本没有“事假”这一说,谁有事记得告诉彭主任一声就行,彭主任不上报,也就不用被扣钱。 所以彭主任问谁要休假的时候,“事假”这个词彭主任根本提都没有提。 而沃琳的生活圈子和生活节奏极其简单,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上班,加班,你想让她缺岗,也难呀。 最让护士长为难的是,彭主任护犊子到没边没沿的地步,谁插手放疗科的事他跟谁急,护士长惹不起呀。 郎少敏嘴里也嚼着面豆,笑嘻嘻举手,语音含糊:“老师,我想提前回家。” 彭主任板起脸:“少跟我在这扯,你提什么前,你家就在本地,随时可以回家,和提前沾不上边!” 郎少敏的脸耷拉下来:“老师,要是照您这么算,我、李博、段周威,我们三个都是本地人,李博更是本院人,我们都不能提前回家,都没探亲假,工作都不满五年,也就都没有休年休假的资格,那我们三个都只能坚持到最后了。” “嗯,算你明白,省了我解释了。”彭主任直接给郎少敏的分析盖章定论,又往嘴里塞了两颗面豆。 段周威本来也想说提前几天回家去,被郎少敏这么一起哄,他到嘴边的话硬是给咽了回去。 平时彭主任宠着护着他们几个小的,他们几个怎么和彭主任玩闹,彭主任都不介意,可一旦彭主任严厉起来,他们还是很怕彭主任的,没谁敢忤逆彭主任的意思。 段周威看向李博。 李博在整理治疗单,把年前还要做放疗的患者的治疗单放在一起,把已经打过招呼说暂停放疗,年后再来继续放疗的患者的放疗单,和已经没有放疗费,要年后筹到钱再来做放疗的患者的治疗单,另外放。 看样子李博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给自己帮腔的几率不大,段周威放弃了求助李博的想法。 算了,还是吃面豆吧,这玩意鲜香酥脆,没想到面食还可以这么做。 彭主任、郎少敏、段周威,三人都看向沃琳。 沃琳工作也不满五年,没有年休假,但有探亲假,因她是外地人。 因婆婆和儿子同时生病,都还没好,罗欢依然在家照顾老人和孩子,下午没来,在场要考虑要不要休假的人,就只剩沃琳一个了。 沃琳欲言又止,有些犹豫,她很想休探亲假,可只有她会修科里的机器,一旦她休假,机器坏了怎么办。 春运期间,厂家的工程师不一定买得到火车票,就是买得到,从厂家过来要三十多个小时,会耽搁患者的治疗,这还不算火车晚点。 而且,今天都已经腊月二十三,票更难买,沃琳没觉得自己能买到火车票。 心里叹口气,沃琳苦笑摇头:“我恐怕是……” 她话还没说完,李博递给她几张治疗单:“沃老师,这是年前放疗的七个患者,两个明后天放疗结束,两个治疗到中断,三个刚开始。” 彭主任、郎少敏、段周威三人原本放在沃琳身上的视线,同时转到李博身上,郎少敏和段周威眼里满是惊讶,忘了嚼面豆,彭主任则是审视,不耽搁嚼面豆。 李博平时说话言简意赅到靠眼神,甚至连眼神都懒得给你一个,他突然一下子说这么多字,说实话,郎少敏和段周威有点被吓到。 彭主任到底比几个小的多吃了几十年米,心知李博的突然多话,必有目的。 沃琳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 以她和李博的默契,她懂得李博的意思,李博这是故意打断她要说的话。 沃琳笑笑,低头翻看那七张治疗单,借以掩饰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的情绪。 李博问沃琳:“沃老师,您不是说要休探亲假吗?” 沃琳讶然,抬头看向李博,她没想到李博打断她的话的目的,是替她说出想休探亲假的事。 然而,李博已经回身去将另外的治疗单收进抽屉,她只能看到李博的背。 “对哟,”段周威也想起了这回事,“当时罗姐也说她想休探亲假,彭主任,医院有没有规定同一个科室有几个人可以同时休长假?” 彭主任道:“我不了解z医院的规定,省人民医院倒是有这个规定,同一个科室不能超过两个人同时休长假。 他是省人民医院放疗科的退休主任。 “不过咱们目前不用考虑这个问题,早上我碰见江博士,聊了几句,江博士说是家里孩子小,老人身体不好,不适合长途奔波,过年的时候最多在附近转悠,所以罗欢是休不了探亲假了。” 江博士是罗欢的丈夫。 彭主任问李博:“医院对休探亲假有没有什么规定?” 李博道:“探亲假是四年内休一次,休假时间的长短要看家离本市有多远,沃老师家离本市近四千里,探亲假时间是最长的,有二十八天,给报销来回车费,按天数扣工资和绩效。” 段周威竖起食指和中指来回晃悠:“二十八天,跟一个月只差两天,还按天数扣工资和绩效,这不就相当于没工资和绩效吗。” 李博补充:“工作满两年的有年终奖,但只要是休了假的,不管休一天还是休一个月,都没有年终奖。” “哇,还有年终奖这一说呀?”郎少敏到现在为止,工作已两年半,听李博这么一说,来了兴致,“年终奖是多少,有标准没?” “有,”李博点头,“相当于第十三个月的工资。” 彭主任没有问沃琳的意思,直接替沃琳决定:“二十八天时间太长,你工作性质特殊,离开太久说不过去,探亲假就不要休了。” “我知道。”沃琳本身也没对休探亲假抱希望。 彭主任问沃琳:“你回趟家来回车费多少钱?” 沃琳道:“四百多点。” 这个数是硬座的钱,她能买到硬座都算幸运了,卧铺根本都不去想,她也舍不得花多一倍的钱买卧铺。 彭主任算账:“车费四百,你月收入四百左右,要是休探亲假的话,一来一回,两相抵消,还损失了年终奖,划不来。 “这样吧,元宵节前患者不多,春节我给你多休息几天,你过了元宵节再来上班,算是给你这段时间加班的补休,补休不扣钱,也不影响你的年终奖,不过,路费就得你自己出了。” “啊?真的?”沃琳没想到还有这好事。 继而她又担心起来:“可要是机器坏了,我也来不及赶回来呀,三十多个小时呢,还不一定买得到票。” 她就是不额外补休,只正常休春节假期也觉得心里不安呢,国家统一过年放七天假,除夕开始放假,正月初七上班,可医院正月初四就已经恢复正常医疗次序,放疗科初四也要开始给患者做放疗。 郎少敏听得都替沃琳着急:“你死脑筋啊,咱们的机器还没出保修期呢,机器坏了还有厂家工程师呢。” “可是,春节很难买票,工程师来不了怎么办?”这是沃琳最担心的问题。 彭主任拦住暴躁的郎少敏,向沃琳解释:“像直加这种厂家,有专门负责买票的部门,他们有自己的路子。而且,厂家那边城市有飞机场,他们可以先飞到咱们省会,再转车过来,比你快。” “哦。”经彭主任这么一说,沃琳想起,去年她在直加厂家学习的时候,春节回家的票就是厂家帮她买的。 沃琳有些不好意思:“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彭主任乐呵:“你这叫关心则乱,一根筋都钻到修机器那个牛角尖里去了。” 说完,彭主任抓了一把面豆,学着郎少敏的样子,一个一个往嘴里丢,吃得眉飞色舞:“嗯,这个好吃,沃琳你在哪里买的,明天小年,我给我孙子买点回去。” 沃琳道:“我自己做的,彭主任您什么时候回去,我下班了给您做跟得上不?” “跟得上,跟得上,”彭主任喜笑颜开,“我明早查完房才回去,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零食而已。”沃琳笑着摇头。 郎少敏嬉笑凑趣:“嘿嘿,既然不辛苦,那就多做点呗,我也带点回去,哄我娘老子开心。” “还有我,沃老师,”段周威举手,“我也想带点回去给我女朋友尝尝,行吗?” “当然行,”沃琳问李博,“你呢,要不要?” 李博言简意赅:“随意。” 好吧,那就随意吧,沃琳也没指望李博能说出具体的要求,她知道李博有一个侄子一个外甥女,就当面豆做给孩子们吃的吧。 晚上,沃琳做面豆的香味吸引了来往的单身族们,你抓一把走,他带一点尝,等终于消停了,沃琳做好的面豆也所剩无几了。 沃琳苦笑,住在单身宿舍楼,热闹,好玩,可有时候也挺让人哭笑不得的。 甩了甩酸痛的手腕,沃琳重新和面,重新做面豆。 这次面豆做出来,没有别人来凑热闹,除了饿得来翻东西吃的张萍。 “你没做晚饭呀,连存粮都没有?”张萍埋怨。 除了面豆,就是中午齐春红送来的饺子馅,张萍没有找到别的可以吃的。 她现在不想吃面豆,而饺子馅是生的。 “你帮我把面豆分成六份,我给你变出晚饭来。”沃琳边炒面豆边吃,口干了就喝水,她自己倒是不饿。 “行,你快点啊。”医院门口有不少饭店,可张萍有个被养刁了的胃,她不想出去吃,再饿也赖着沃琳了。 张萍按沃琳说的,把做好的面豆分成六份,分别要送给彭主任、郎少敏、段周威、李博、罗欢、费娜丽。 沃琳换左手和面,准备用齐春红送来的馅包饺子。 做面豆的硬面和着费劲,何况她做了两次,此时右手腕实在是使不上劲了。 “等你饺子包出来,我早就光荣了。”看着沃琳左手和面的别扭劲,张萍耐不住了,拿过面盆来自己捣鼓。 而看着张萍和面的架势,沃琳哈哈大笑起来,她想起自己刚开始学做饭的时候老妈问她的话:“你这是和面呢,还是搓衣服呢?” 张萍笑骂:“自娱自乐,抽风呢吧你?” 沃琳自管大笑,笑够了,她拿出小擀面杖,准备擀饺子皮。 结果她又被张萍嫌弃:“你这手还能擀饺子皮?别等下饺子皮都跟你的手一样打摆子,我还不敢吃呢。” 因两次的和面和翻炒面豆,沃琳的手微微发抖,被张萍形容成打摆子。 张萍把大面团揪成小面团,拍一拍,摁一摁,揪一揪,就变成了饺子皮,形状怪异薄厚不匀吧,但你能说人家这不是饺子皮吗。 包饺子张萍不会,但捏汤圆张萍玩过,于是乎,案板上很快铺满了球形饺子,这个“球”嘛,你管它是圆的还是扁的,或者其他什么形的,煮熟了能吃就行。 至于张萍吃的是羊肉馅汤圆,还是羊肉香菜片汤,张萍自己并不在乎,劳动最光荣嘛! “好饱!”张萍抚着自己的肚子,心满意足。 沃琳哈哈大笑:“自力更生喂饱自己,不容易呀。” 可能是因为能回家过年了,还能多休息几天吧,沃琳今晚的笑点特别低,至于买不买得到车票嘛,暂时先不管,总能回到家的。 第0065章 你喜欢找虐呀 腊月二十四,南方的小年,张萍并没有如她自己说的请沃琳吃饭,而是被任志宏的母亲请去了家里。 “你说任志宏他妈什么意思啊,她让任志宏好好相亲不就完了吗,干嘛请我来给她添堵?”张萍在电话里和沃琳诉说她的疑惑。 “是不是任大哥打死也不服从他妈安排的相亲,他妈折腾不动了,打算就此偃旗息鼓,干脆让你和任大哥过下去得了,要不干嘛过小年请你去她家呀?”沃琳猜。 张萍可不这么想:“哼嗯,以我对他妈的了解,他妈要是这么容易就放弃,就不是他妈了。” 沃琳建议:“你人都在人家的家里了,就近观察,切身体会呗,岂不是最直观。” “倒也是,”张萍明白自己对这个问题再纠结,也不可能从沃琳这里得到答案。 连她自己这个正主儿都一脑子糨糊,沃琳身处事外,又怎么可能真正懂得? 她问沃琳:“你回家的车票买了没有,要不要我让任志宏给你找找关系?” “不要,”沃琳回答得斩钉截铁,“张萍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向任大哥开这个口,以后咱俩就不认识了。” 张萍叹口气:“好了,你别急,我不提了。” 任志宏对她确实千好万好,可对她的朋友却各种挑剔,尤其看不上沃琳,说沃琳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曾经一度因为她和沃琳之间的亲密,任志宏和她冷战。 这事她从没向沃琳提起过,也以为性子平和内心简单的沃琳,不会关注这个。 所以之前每次她要任志宏帮沃琳的忙时,听到沃琳的拒绝,她都以为沃琳只是单纯不想麻烦别人,后来她才意识到,沃琳心里什么都明白,是她神经太大条,沃琳拒绝任志宏的帮忙,是不想给她添麻烦。 想起当初她觉得韩霆和沃琳的各种不和谐,如今静下心来仔细对比,其实韩霆和沃琳在很多方面都很像。 就比如当初她无论怎么针对韩霆,韩霆都不反击,因为韩霆懂得她是真心为沃琳好,打心底心疼沃琳。 同样,不管任志宏如何对沃琳恶意相向,沃琳也从没有回以恶意,因为沃琳知道任志宏是对她真的好。 还有,韩霆和沃琳对待工作的态度,同样达到了让人无法忍受的认真,只不过因为性格的原因,两个人表现出来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韩霆暴戾,表现出来的是苛刻,沃琳性子平和,表现出来的则是追求完美。 两人同样的坚韧,同样因性格的原因,表现的方式依然不一样,韩霆是明眼看得到的坚韧,你只有用心和沃琳相处了,才能体会到沃琳表面随意下的坚持。 也许就是因为两人有很多地方太像了,才会走到分手这一步的吧。 “想什么呢,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到。”任志宏打断了张萍的思绪。 “哦,在想沃琳和韩霆的事呢。”张萍没打算隐瞒自己的实际状态。 面对任志宏,张萍向来都大方磊落,她知道任志宏对沃琳的不喜,可她也不想为了隐瞒她的实际状态而撒谎:“我在想,他们两个人太像了,可能就是因为都太在意对方,才会分手吧。” “你这话听起来矛盾,不过很有道理,”任志宏难得没有因张萍提起沃琳来而不耐烦,“他们两人分开是最好的选择,两人看似都很在意对方,其实内心都很自我,谁也不会为了将就对方而退一步,两人强行在一起,最终的结果只能成为一对怨偶。” “怎么说?”张萍不解。 以前她每次提起沃琳,任志宏都有些排斥,今天任志宏竟然一反常态,绝对不会是任志宏对沃琳的态度有改观,肯定是有其他原因。 任志宏道:“沃琳的社会阅历简单,想要在复杂的社会立足、想要长久和韩霆并肩,她需要成长,而韩霆自诩社会阅历太过丰富,他认为有他对沃琳的全方位保护,沃琳只要继续简单活下去就行,不需要复杂,这就是两人不可调和的矛盾。” “是这样吗?”张萍心里有一丝迷茫。 每个女孩都有过自己的男朋友能对自己全方位保护的幻想,自己只要简单幸福地生活就好,可真有了这样的保护,两人真能长久吗? 任志宏举起双手,郑重其事:“以我比你多吃了六年大米的阅历,以我和韩霆同样都是男人的身份,我敢保证,真是这样的。” 他放下双手,将张萍揽进怀里,轻叹:“我虽然看沃琳不顺眼,但从她能干脆而决绝地和韩霆分手这点来看,其实我还挺佩服她的。” 张萍嗔怪:“既然佩服,干嘛还看沃琳不顺眼?” “一码归一码。”任志宏不想再谈论别人的事,“走,吃饭去,今天过小年,做了很多花样的菜。” 张萍又想起她和沃琳研究的问题:“你妈为什么请我来家里?” 既然请她来,她来了这半天,不止任志宏的妈妈没露面,连个保姆都没有出现——任志宏家有两个保姆,一个专门负责衣食住行,一个专门负责待人接物。 任志宏边道:“我吓唬她,要是她再阻拦我和你的事,我就到外地去工作,大西北那边正广招人才呢,落户到那边,将来孩子高考,录取分数线也低,低分上名校,别人还不得羡慕死。” “然后呢,你妈就被你唬住了?”张萍自己说的自己都不信。 任志宏摇头:“然后呢,我妈就出去旅游了,估计得元宵节之后才回来。” 张萍沉默。 “好了,别不开心了,难得咱们俩有独处的时候,就不要为无关的人伤神了。”任志宏牵起张萍的手往餐厅走,“你不要当这里是我家,就当是今天被我包了的饭店,饭店就我们两个人,我们想怎么样都行。” 高档小区,几百平米的大房子,独门独栋,安静,清幽,轻易没人打扰,不像张萍在医院的家属房,哪怕关起门来就两个人,依然被周围的吵吵嚷嚷闹得心烦。 看到满桌子的菜,张萍问:“都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怎么样,花样够多吧,”任志宏炫耀,“这不是全部,我还可以不断开发出新菜式,只要你喜欢。” 张萍却没如以往对他的习惯性奚落,而是站在餐桌旁,既不落座,也不说话。 “张萍,我知道你有情绪,今天是小年,看在我为了今天而筹划了好几天的份上,有话咱们吃完饭再说好不好?”任志宏软语相求。 张萍直视任志宏的眼睛:“你真的觉得,在你跟前都要隐藏我真实情绪的我,还是你愿意接受的我吗?” 任志宏摇头:“不觉得。” 他喜欢的就是张萍的率直,如果张萍真的对着他戴着一张面具,他会受不了。 “那我问你,你刚才说的无关的人,包括你妈妈吗?”张萍转身背对任志宏,“我要听实话。” 她在任志宏面前从不隐藏真实情绪,而任志宏有时会耍些小心机,不过只要她不看任志宏,就能分辨出任志宏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任志宏坐下,叹气:“我知道你怎么想,我可以为了你和我妈闹,也可以为了你威胁我妈,还可以为了你离家工作,但你觉得,我妈可能是和我不相干的人吗?” “那怎么办?”张萍依旧背对着任志宏,“你不可能离开你妈,你妈容不下我,你让我怎么办,你觉得我该怎么办,你打算怎么安置我?” “我不知道,”任志宏盯着张萍的背影,“我希望你和我妈能和平共处,但我又不想你因为我妈而改变,你变了,就不是你了,可我已经习惯了有你,离不开你。” “任志宏,你是不是喜欢找虐呀,”张萍发飙,“你妈容不下我,各种作,各种找事,她给过你好脸色吗,我有给过你好脸色吗,你天天周旋于我和你妈之间,乐此不疲,还把我骗到你妈家里来玩浪漫游戏,你没有自尊心吗,受夹板气好玩吗,你不累吗,你不累,我累了!” 没有回头看任志宏一眼,张萍冲了出去。 任志宏喃喃:“我自小已经习惯了我妈的强势管制,不觉得她的各种作各种找事有什么受不了的呀,你不给我好脸色,我也没觉得是找虐呀,反而有了你之后,我的生活多了很多乐趣。” 可惜,张萍已经走了,听不到他说的话。 沃琳这边结束和张萍的通话后,继续面对纠结中的刘四斤:“您今天做不做?” 刘四斤道:“当然要做了,今天是我最后一天放疗,做完就能好好过年了。” “那咱们就进去吧。”沃琳走向直线加速器机房。 “唉,不行不行,沃医生,等等,”刘四斤犹豫,“我还是不放心您给我摆位。” 沃琳无奈:“我已经给您说过了,今天就我和李医生两个人摆位,您不放心我给您摆位,那就换李医生了。” “那也不行,”刘四斤使劲摇头:“李医生冷着一张脸,我看着不舒服,不行,我还是想段医生给我摆位。” “行,”沃琳返回操作室,“那您明天再来吧。” 今天小年,彭主任和郎少敏做完自己的事后,先行回家过小年去了,段周威想早点回家陪女朋友,他拜托沃琳替他值岗。 今天除了给坚持年前做放疗的患者摆位治疗外,科里没有其他事,沃琳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反正没什么事,也就答应了段周威。 开始时一切顺利,轮到给刘四斤做治疗时,刘四斤因谁给她摆位的问题,和沃琳耗上了,眼见着快到下班时间,刘四斤还在纠结。 刘四斤只见过沃琳修机器,没见过沃琳摆位,她怕沃琳糊弄她,沃琳说让李博给她摆位,她又嫌李博脸冷,她喜欢未语先笑的段周威,而段周威又不在。 反正就是缠着沃琳车轱辘话来回说,她今天上午必须要做放疗,沃琳和李博又都不合她的心意。 时间就在刘四斤的纠结中划过,在刘四斤纠结的时间内,李博完成了给其他患者的摆位治疗,今天未做治疗的患者,只有刘四斤了。 “段医生和周医生的摆位都是我教的,您完全没必要担心。”沃琳渐失耐心。 沃琳捶自己脑门,她说这话绝对不是炫耀,她是真心赶紧结束这车轱辘对话。 从九点多,到十一点多,两个小时的时间,就为这一个改变不了事实的问题,刘四斤一直磨她,她再好的耐心,也要撑不住了。 “哪怕李医生和段医生的摆位都是你教的,也不行啊,你久不练手,实际动起手来说不定还不如李医生和段医生,我还是不放心。”刘四斤说得她自己急躁起来。 “沃医生,怎么办呀,你说怎么办呀?”见沃琳不回应自己,刘四斤更急,“今天可是我放疗最后一次,不能出差错呀,沃医生。” 沃琳依旧不吭声,她怕自己一旦开口说话,会控制不住自己而发脾气,她这会儿肚子里都是火。 经过郎少敏的解说,她理解患者的焦虑和纠结,尽量忍让患者的纠缠,但她这会儿实在要忍不住了。 “嘭!”沃琳听到操作台继电器的声音。 沃琳朝操作台看过去。 李博站在操作台旁,一只手还放在操作台的开关机钥匙上,操作台屏幕熄灭,刚才那声“嘭”的响声,是关机时继电器松开的声音。 “啪。”李博摁下操作室内控制机房照明灯的开关。 机房连同迷道立时变得乌黑,刘四斤愣住。 等看到机房防护门在自己眼前缓缓关住,刘四斤这才反应过来,急得直嚷:“怎么关了,我还没做放疗呢!” 李博没有回答她,沃琳也不想说话。 “沃医生,不能关呀,我放疗还没做呢。”刘四斤急得过来扯沃琳。 沃琳脚蹬地,座下的电脑椅往后退,避开刘四斤的手,她叹气道:“您还没做,我也没办法呀,段医生明天上班,您只能明天放疗了。” 刘四斤原地打转:“为什么非要段医生给我做,我今天是放疗最后一次,做完了我就能回家过小年了。” 第0066章 看把孩子逼得 “您要是决定今天做,我们现在就开机,”沃琳指向大厅墙上的挂钟,“您要是不愿意我和李医生给您摆位,那您就明天再来,今天小年,我们下午放半天假。” 刘四斤看向挂钟,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半,她知道直线加速器开机后要预热二十分钟才能开始做治疗,也就是说如果她再犹豫的话,她的最后一次放疗就只能拖到明天了,她不想再拖。 “做,我做。”刘四斤转身出了操作室,坐在大厅椅子上等着。 磨了沃琳两个多小时,她自己也累得不轻。 沃琳没动,李博开机,预热机器的时间内,谁也没说话,除了操作台散热电扇转动的声音外,触目所及的范围内,再没有其他声音。 机器预热好,李博喊刘四斤的名字:“刘四斤。” 突然被机械般不带丝毫情绪地叫自己的名字,刘四斤吓了一跳,眼神茫然。 李博已打开防护门,进了机房。 “沃医生,不是你给我摆位吗?”刘四斤问沃琳。 被磨缠了两个小时的沃琳,此时面对刘四斤的问话只觉无力,她拿过刘四斤的治疗单,在操作台上输入治疗数据,没有吭声。 “沃医生?”刘四斤进操作室,伸手去摇沃琳。 她还没挨着沃琳,沃琳已经起身去倒水喝。 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沃琳进了机房,问李博要手控盒:“我来摆位。” 李博木着脸没动,也没把手控盒给沃琳。 “李博?”沃琳皱眉。 “沃老师,您出去吧,我来摆位。”李博的嘴角勾了勾,脸上难得带了笑意。 沃琳心里觉得怪怪的,却也没再坚持,迎着刘四斤疑惑的目光,出了机房。 等李博给刘四斤摆好位,回到操作室,关好防护门后,沃琳问李博:“你有话给我说?” 李博道:“她对您有质疑,不要因心软留隐患。” “不至于吧?”沃琳苦笑,“这都什么事呀!” 也许是因为她自己打小体弱多病的缘故吧,她自小除了家人,接触最多的就是医者,所以自小的她,都有着一颗对医者尊敬的心,不管是乡村被称为土医生的身怀独技者,还是医院里的医生,而且她所见过的人里,几乎没有质疑医者话的。 她刚进医院上班时,心情是兴奋的,自己不是医者,自己的工作却和治病救人息息相关,虽然她每每因修仪器把自己弄得日夜不分,但她是自豪的。 随着对医院工作的深入了解,她的兴奋渐渐被感叹代替,神圣的医者,其实也是食人间烟火的普通人,不过是因为治病救人的使命,被赋予了神圣的光环而已。 医者,其实也是斤斤计较于柴米油盐的凡人。 随着放疗科的开科,随着放疗工作的开展,随着接触的患者越来越多,沃琳觉得她参加工作最初时的兴奋感又回来了,因为她可以最直观地亲眼看到患者病情的好转,她的自豪感更强。 接触的患者多了,见过的事情多了,随之,她也无奈地发现并体会到,不是所有患者都相信医者的话,不是所有医者的辛苦都能得到尊敬,为各自的利益和安全着想,有的医患双方相互质疑,甚至互相防备。 从今天刘四斤对她的质疑,以及李博对刘四斤的防备,便可窥一斑。 她的自豪感,就这么破溃了一角,取代这一角的,是无力感。 刘四斤有三个照射野,是一对乳腺切线野,和一个锁骨上垂直照射野,刘四斤之前纠结了两个多小时,真正做治疗的时候,还是蛮配合的,加之她行动便利,今天她的治疗时间没有比平时多,十多分钟便结束治疗。 “李医生,谢谢你。” “沃医生,谢谢你。” 治疗完成后,刘四斤并没有直接离开,她先后向李博和沃琳道谢。 经过了十多分钟,沃琳肚子里的火气早已泄了,看到刘四斤从机房走出来时,她条件反射地起了警戒心,都是因刘四斤之前的纠结给闹得,听到刘四斤的谢谢,沃琳心里的警戒随之溃散,反而有些愧疚。 “刚才是我急躁了,不好意思哈。”沃琳道歉。 刘四斤苦笑:“是我应该谢谢你的包容才对,我的性格我自己明白,连我家里人都受不了我,你却能陪着我绕两个多小时,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控制不了自己。” 沃琳安慰刘四斤:“您的放疗做完了,而且是在您预期的年前做完的,这是好兆头,说明您心想事成了呀,所以您只要记住以后的您只会越来越好就行,其他让自己不开心的事不要放心里。” 刘四斤脸上挂起大大的笑容:“好,沃医生,我听你的,不开心的事就不去想。要过年了,也祝你心想事成,越来越漂亮,找到让你事事如意的男朋友,再见。” 然后刘四斤向李博道别,“李医生再见。” “嗯,”李博点头,“记得三个月后来复查。” “好。”刘四斤脸上的笑容僵住,转头离开。 “你干嘛呀,”沃琳埋怨李博,“她正高兴的时候,你干嘛说这种话,你这不是提醒她记得自己有病吗。” 平时话那么少,关键时刻给人泼冷水。 李博道:“患者做完治疗时,医务人员都有交待注意事项,这很正常。” “也是哦。”沃琳理解李博的做法,无奈道,“人的性格不同,你这么一交待,刘四斤怕是又要纠结了。” 李博耸肩:“有的事,不是你不忍心就能不去做的,有些事,也不是你不忍心就能控制得了的。” 沃琳点头:“谢谢提醒!” 心里好笑,看自己把这孩子给逼得,李博不止脸上有了表情,连肢体动作都有了,还说起了排比句来。 “嗯,”李博倒也不和沃琳客气,“下午没啥事,我守在科里就行,你去火车站碰运气,有事我会叫罗姐来,郎少敏下午会上班。” 沃琳告诉刘四斤今天小年下午放半天假,李博的提前关机,都不过是唬人的,目的自然是促进刘四斤决定今天到底要不要做放疗。 沃琳昨晚去火车站买票,排队至半夜才到窗口,结果连站票都没买到。 然后她在车站买了一本列车时刻表,研究了所有能回家的路线,打算每天去火车站,多试几次运气,买不到直达票,就采取迂回路线看看,多转几次车而已,为了能回家,麻烦算什么。 第0067章 “螃蟹” “沃医生,你怎么了,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身体不舒服,连着两天去火车站排队买票,都熬到太晚,没睡好。” “哦,是这样呀,那你买到票没有。” “没买到。” “今天都腊月二十五了,票是很难买。” “可不是吗。” 沃琳坐在电脑椅上打盹,吕爱娟进来报名,沃琳睁开眼,在登记本上边写下吕爱娟的名字,边告诉吕爱娟:“您先休息一会儿,彭主任和郎医生都还在开会呢。” 吕爱娟的外照射已经做完,今天是做后装治疗,也是最后一次放疗。 “没事,不着急,我等会儿就是。”吕爱娟道。 放下笔,沃琳的眼睛不由自主又眯了起来,看起来很没有精神,这才有了上面的对话。 沃琳昨天下午去火车站买票,她本以为过小年火车站人会少一些,没想到人更多,队伍从售票厅排到车站广场并一直延伸到广场隔壁的公交车站。 她昨天是下午去的火车站买票,排到售票窗口的时间点,和前天晚上去火车站买票时排到窗口的时间点差不多,都到了半夜。 这么个小城市,平时也没觉得人多呀,怎么到了年底买车票的时候,人就能多成这样。 排队的结果,不止直达票没有,她规划的所有迂回路线的火车票也都没有。 不甘心就这么返回,沃琳呆在退票口附近打转,只要有人退票,她就赶紧凑过去,熬到凌晨四点多钟,还没有人退她需要的票。 她实在撑不住了才回医院,只睡了两个多小时就来上班了,早饭都没想起吃。 “沃医生,这是我自己家做的,给你们尝一尝。” 沃琳眼睛是闭着的,脑子却还算清醒,听着吕爱娟的声音从操作室外进了操作室,越过自己到了桌子旁,沃琳强行让自己眼睛睁开。 她看见吕爱娟正把两个偌大的塑料袋往桌子上放。 沃琳赶紧站起来,推拒:“您不用这么客气的。” 偶尔有患者送特产桔子呀,橙子呀,柚子呀什么的给他们,不过也都不多,确实只是够他们几个人尝一尝,而吕爱娟提着的这个东西的量,明显已不止于尝一尝了,虽然沃琳还不知是什么,却也被吓着了。 吕爱娟呵呵笑:“这东西不值钱,不过味道还不错,沃医生你尝尝,看好吃不?” “这什么呀?”沃琳闻着味道有些熟悉,但袋子里的东西她确实没见过。 “沃医生以前没吃过这个?”吕爱娟好奇。 继而她反应过来:“哦,对了,沃医生是外地人哈,你们那里可能不这么做,这是螃蟹,不是真的螃蟹,就是红薯切成细条,油炸的时候粘在一起,像螃蟹而已,当做零食吃的。” “哦,原来是油炸红薯呀。”沃琳恍然大悟。 怪不得闻着熟悉呢,每逢过年,沃琳的老家也会炸红薯,不过红薯是切成小块炸的,香香甜甜的,不过不是零食,而是用来做菜的。 “是吧,不值钱吧,所以沃医生你不用紧张,”吕爱娟乐呵,“你们几个医生都是好人,要过年了,我就送点自己家产的自己家做的东西给你们,谢谢医生们的照顾。” “可这也太多了呀,”沃琳还是不敢接受,“我们做的都是我们该做的,您真的不用这么客气的。” 好家伙,两个大塑料袋子都比半个麻袋大,这加起来就是一麻袋多呀,要是买的话也得不少钱呢,吕爱娟治病的钱都是找人借的。 吕爱娟道:“不多,你们有六个医生,还有一个搞卫生的大姐,七个人呢,分给每个人就没多少了,拿回去和家里人一起吃,再送给朋友一点,一下子就没了。” 说完,也不管沃琳还要说什么,吕爱娟就出了操作室,上三楼后装室外去等。 李博从外面进来,只瞄了一眼桌子上的两个大袋子,视线就转向沃琳。 他眼里的意思沃琳懂,沃琳解释:“吕爱娟送的,说是要过年了,感谢我们的。” 李博走到桌子前,看清袋子里的东西,他拿起沃琳的不锈钢水杯,往水杯装了半杯“螃蟹”,递给沃琳。 “这行吗?”沃琳犹豫。 本来因犯睏而不觉得饿的她,闻到熟悉的炸红薯味道,一下子感觉好饿。 “吃吧,这东西对吕爱娟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他们县的人过年的时候都会做各种油炸食品,送人,或者待客。”李博也给自己用纸巾包了几个“螃蟹”,吃起来。 李博是本地人,了解当地各处风俗,他既然这么说,沃琳也就没有了思想负担,开始吃起“螃蟹”来。 “嗯,香,甜,脆,绵,好吃。”沃琳吃得上瘾,“应该是早上才炸的,要是昨晚之前炸的,放到早上就软了。” 早上炸的,炸这么多,红薯还要洗,削皮,切,那吕爱娟岂不是要起很早,说不定昨天就开始准备了。 想到这个,沃琳很感动,也更想家了。 每逢过年,家乡的人年前这几天也都是每天起早摸黑准备各种过年用的东西,尤其是吃的,虽然辛苦,但心里高兴,小孩子们也不睡懒觉,巴巴地等着那些只有过年时才能吃得到的东西。 炸红薯、炸藕片、炸山药、炸豆腐、炸丸子这些用来做菜的东西,在小孩子眼里就是好吃的零食,炸出一样,小孩子吃一样,大人们也不像平时那样管着小孩子,都可着小孩子吃,到了饭点,小孩子已经吃得肚儿圆,哪里还吃得下饭。 只有像沃琳那时一样的小孩子,体质太弱,大人怕孩子吃多了油炸食品上火,每样东西炸出来,只让孩子稍微尝一点。 哪怕只是尝那么一点,对于沃琳来说也是美好的回忆,一辈子的怀念。 “好香,是什么好吃的,谁带的!”郎少敏一进操作室就饿狼扑食一样奔向桌子上的“螃蟹”袋子。 “嗯,好吃!”管他谁带的,先吃了再说。 袋子口敞开的,不就是为了让人拿着吃方便吗。 郎少敏一把抓了好几个,像有谁跟他抢一样,主要是这娃也没吃早饭,饿。 沃琳道:“是吕爱娟送的,说是感谢咱们的。” 彭主任随后进来,揪了一个螃蟹吃,赞叹:“好吃,这么多,这叫个实诚啊。” 沃琳吃完杯子里的螃蟹,不敢再吃了,她问郎少敏:“今天怎么这么快?” 彭主任和郎少敏一早去肿瘤科参加交班及查房了。 郎少敏吃得太急被噎着了,顾不上回答沃琳,彭主任好笑摇头,道:“这个很正常,小年之前,不是急症的患者大多都出院了,今天交班和查房也就没多少事。” 正好段周威从外面进来,彭主任拿出一百块钱给段周威,吩咐:“你看着办买点什么给吕爱娟做回礼,再弄些袋子,把这些给大家分一分,太多,放科里吃不完,大家带回去慢慢吃。” 段周威心细,圆滑,善于和各种人打交道,对外的事彭主任基本都交给他办。 第0068章 你们俩干嘛 腊月二十七晚上,应该说是腊月二十八凌晨了,沃琳还是没有买到火车票,也没有候到别人退的票,她甚至找了黄牛党买高价票。 然而,依然没有。 退票窗口的售票员连着好几天见沃琳在窗口附近晃悠,已经记住了这个焦急但又礼貌的姑娘,她好心告诉沃琳:“腊月二十九之前北上的票已经很难买到了,除夕的也够呛,正月初一的票倒有的是,一个人睡一条座位都没人打扰,你要不试试?” 沃琳苦笑:“谢谢大姐,除夕放假,初一上车,初三到家,初七要上班,初六得到单位,初四就得返程;要是火车晚点,七天假,我在家呆不了一个囫囵天,说不定还没到家就得返程。” 虽说有彭主任给她多了几天的补休,可要是能早一天回到家岂不是更好。 售票员道:“还真是,要不你再试试,说不定明后天就有票了呢,反正初一肯定有票,跑不了。” 从z市到沃琳家乡,火车正点要三十六个小时,春运的时候火车晚点很正常,要是晚点,沃琳回到家需要多长时间可就难说了。 早上七点四十分,李博准时上班,刚一进大门,就觉热气扑面而来,大厅的空调是打开的。 李博诧异,昨天下班时他是关了空调的。 看到躺在长椅上,身上盖了很多层白大褂,把自己从脖子到脚都包起来的沃琳,李博心下了然。 “沃老师,您从火车站直接来科室?”李博问沃琳。 沃琳的眼皮在动,应该是他开门时,不锈钢栅栏防盗门摩擦轨道刺耳的声音吵醒了沃琳。 如果他没想错的话,沃琳这是把他们几个人的白大褂,不管是干净的还是上班时穿着的,短袖的还是长袖的,只要拿得到手的,都盖她身上了。 “没错,直接来科室,还能多睡会儿。”沃琳只动嘴。 沃琳慢腾腾坐起,眼睛都没睁,埋怨:“你来这么早干什么,又没几个患者。” 之前李博给沃琳看了七个年前要做放疗的患者的治疗单,到昨天为止,这七个患者中两个患者放疗结束,一个外地患者买到票回家过年去了,一个患者病情突然恶化,暂停放疗,剩余三个患者都是抽空来做放疗,每天来的时间不定。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这三个患者都不会来很早,一般都至少过了九点钟来,有时到了下午才来。 “习惯。”李博丢下两个字,进操作室去开机预热。 习惯了每天这个时间来上班,多睡一会儿都无聊。 平时李博上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直线加速器,第二件事是开饮水机,第三件事是换上白大褂,第四件事是机器晨检,第五件事是做放疗前准备。 一二三四五,从不乱顺序,今天依旧。 当李博要换上白大褂时,想起白大褂还裹在沃琳身上,李博愣了愣神,进机房去给机器做晨检,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做完机器晨检,做放疗前准备时,差点把铅挡块砸自己脚上。 做完放疗前准备,就等着机器预热好了。 李博出机房,看到坐在长椅上睡眼迷蒙的沃琳正把她自己从一层层的白大褂里往出剥,平时做事挺利索的人,此时看起笨得可爱。 “哎哟哟哟!”沃琳晃晃悠悠,眼见着要从长椅上栽倒在地,李博赶紧跑过去。 等李博到了沃琳跟前,沃琳已经重新坐稳,人也因刚才的惊吓而清醒。 “沃老师,您干嘛不睡值班室呀,您睡在这儿,看起来盖的衣服不少,不过都是一层布而已,开着空调也难免会感冒。”李博着实被吓得不轻,他几乎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话这么多,不就是用了你白大褂嘛。”沃琳嘟囔。 沃琳早就注意到了李博的清晨五步曲,她还注意到,这五步只要乱了一步,李博都不自在,所以她这会儿急着把白大褂还给李博。 “你们俩干嘛?”彭主任一进大门就看到沃琳和李博大眼瞪大眼,还离特别近。 随后彭主任才注意到沃琳身上一层层的白大褂,惊讶:“沃琳在这儿睡的?” 不等沃琳回答,彭主任又问:“买到票没有?” “没买到。”沃琳直接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彭主任道:“你不要拘泥于买除夕那天的票了,从今天开始,你买得到哪天的票就哪天走,还有两天放假,机器坏和不坏没多大区别,你先能回到家再说,现在就再去碰碰运气。” “谢谢彭主任!”沃琳立即来了精神,剥白大褂的动作也利索了许多。 看沃琳要整理那一堆的白大褂,李博道:“沃老师,您别管了,我来弄。” “行,谢谢你了。”沃琳没有客气。 她说出自己的想法:“彭主任,那我今天就回家,坐长途大巴,除夕长途大巴停运,我要是还买不到火车票的话,连大巴都没得坐了。” 这个想法她几天前就有了,不过没好意思说,彭主任已经多给她几天假了,她不能不识好歹。 “坐长途大巴,那得多累呀,你受得了吗?”彭主任觉得沃琳这想法太疯狂。 从这里到沃琳家乡,跨越五个省,大巴可没有这么长路程的,得一截一截转车,近四千里的路程,全程坐大巴,彭主任想着都累。 “受得了,”沃琳倒没觉得什么,“我上大学的时候,寒假结束从家里返回学校,买不到票,就是这么干的。” 放寒假回家,是学校给统一订票。 “要不,你还是先去火车站再试试运气吧。”彭主任有些后悔自己让沃琳早两天回家的冲动。 近四千里,一趟趟倒长途大巴车,春运时大巴车不超载是不可能的,越往北,遇到风雪天气的几率越大,路滑,白天还好,要是夜里开车,安全隐患哪。 彭主任不敢往下想。 沃琳苦笑:“我天亮前才从火车站回来,确实没票。” “那就等有票的时候回去,我听说正月初一票多得很,你过了元宵节才上班,晚回去一两天也没关系。”彭主任试图阻止沃琳的疯狂。 沃琳反过来安慰彭主任:“您不用担心,我会看情况,路途不好,我就停下。” 她怕彭主任反悔,说完就急匆匆离开了放疗科。 正如彭主任所担心,沃琳一路倒长途大巴车回家,中途确实遇到麻烦,但她不后悔,随着岁月的增长,她反倒越发庆幸这次的莽撞。 第0069章 生肖龙旁的人 钱、手机、钥匙、零食、纸巾、雨伞、口罩、手套、帽子、旅行毯、护肤品,背包简单轻便,沃琳就这么出发了。 虽说越往北走气温越低,可越往北走气候也越干燥,相比于当地的湿冷,北方零下十几度的干冷,和当地零度体感差不多,沃琳体寒,怕冷,衣服本就穿得够厚,也就没再带其他衣服。 一路回去,至少要倒五次大巴车,行李越少越好。 在汽车站外,沃琳几次被人拦住,问她要不要坐大巴车,说是坐车站里的大巴不仅贵,而且还要等,他们的车票便宜至少一半,随时可以发车。 沃琳没有接话,直接绕过拦她的人往车站里面走。 这几个人说的这种车她坐过,情况也确实属实,如果不赶时间天气又好的话,她愿意去坐这种车,毕竟车票便宜,可以省不少钱。 但便宜归便宜,这些车的硬件设施确实不咋地,车子没空调不说,很多情况下连车窗都关不住,甚至缺车窗玻璃,这么冷的天,坐这种长途车,已不是她有毅力就能扛得过去的问题了。 所谓随时发车,意思是车里坐满了之后随时可以发车,坐不满,那就等着吧。 这个坐满,还不是座位坐满就行,而是要到车里挤得再塞不进人的程度。 沃琳已经进了车站,又被一个中年妇女拦住,中年妇女扯住沃琳的袖子:“妹子,车站的车刚发走,还得等,我车上刚好还有一个位置,你上车咱们就能走。” 沃琳挣开中年妇女的手,道:“我车票已经买好。” 之前几个拦她的人,至少还问她去哪里,这位中年妇女直接喊她上车,还说车站的车已经发走,这是为了拉客,什么都不顾了呀。 沃琳以为她都说自己已经买票了,中年妇女应该不会缠着她了,可中年妇女还是不放过她:“车站的票在我们车上也能用,你抓紧时间上车,咱们再耽误,别人就上车占了那个位置呢。” 沃琳绕开中年妇女,快速朝候车室走,不能再和中年妇女搭话,要不她会一直被纠缠下去。 候车室和售票厅是连通着的,大概因为每条路线都是隔二十分钟就发一趟车,或者部分旅客在车站外面就被截流的原因,售票窗口前排的队伍并不长,沃琳很快买到了车票。 她刚一上车,车上的座位还有一半空着,大巴就开动了,出发往目的地。 大巴一路走,一路“捡客”,等大巴出了城,车上的座位几乎已经坐满。 出了城之后,跟车售票员才让后上来的旅客买票。 沃琳注意到,旅客主动索要车票,售票员才给旅客开票,如果旅客没有索要车票,售票员就忘了这回事。 当然不是售票员真忘了给旅客车票,这其中的道道,经历过的人自会懂得。 后来又陆续上来几个旅客,售票员不知从哪里拿出小马扎来,把小马扎放在中间过道让这几个旅客坐。 每次过收费站,或者有交警查车,售票员都让坐马扎的旅客使劲弯腰低头。 沃琳明白,这是不让交警看见坐在过道的旅客,否则这属于超载,多出的旅客要被请下车,交警还会给大巴开罚单,为双方的便利,旅客没有不配合的。 如果遇到较真的交警非要上车查人数,双方都只能自认倒霉了。 为避免可能出现的麻烦,沃琳没有为了图便宜和方便中途上下车,她每倒一次车,都是进站买票,坐正轨的大巴车,也没有为了赶时间而刻意坐夜车。 腊月二十九下午,沃琳到达家乡邻省的车站,此时太阳还没有落山,但时间上不够在天黑前赶回家,沃琳决定在车站旅店住一晚,坐第二天一早的大巴回家。 沃琳上大学时经常在这个车站倒车,有时也会在车站旅店住一晚,对附近的景物还算熟悉。 订好房间后,沃琳在附近一个小饭馆就着热乎乎的胡辣汤吃了一个烧饼两个卤蛋,这才觉得连着坐两天大巴车只吃零食没正经吃饭的自己,满血复活了。 太阳还在天上斜挂着呢,这个时候睡觉太早,沃琳决定活动活动身体。 车站就在山脚下,那就去爬山吧,离得近,方便。 看样子这里才下过雪,雪应该不大,上山的路上已经没有雪,路两旁的落叶间偶尔可以看到积雪,越往山上走,见到的积雪越多,落光了树叶的树枝上,也渐渐开始能看到雪。 路边隔一段便有一只石头刻的生肖动物,或头上顶着雪,或背上背着雪,让这些动物看起更加生动可爱。 十二个生肖过后,又是十二生肖,不停重复。 动物是重复的,但同一种动物模样是变化的,没有任何一种动物的形态重样。 沃琳觉得有趣,时不时蹲到生肖动物面前,像逗真的动物一样,或抚摸,或揉弄,或拿枯草去喂,或自言自语,对着这些没有生命的石头,她也能自得其乐。 太阳开始落山,气温骤然下降,心中遗憾来过这么多次了,她从来没有看全过所有动物的模样,沃琳还是开始下山。 再不下山,就不是自得其乐了,而是自找罪受。 生肖动物是好玩,冻病了可就不好玩了。 路过一条生肖龙的时候,沃琳觉得有哪里不对,这条生肖龙虽然比这一路她见过的其他生肖龙长,但她记得,这条生肖龙没比其他生肖龙粗。 可此时她看到的这条生肖龙,不止比其他生肖龙粗了一倍,似乎身体还有交叠,像是盘着身体的巨龙。 沃琳走近生肖龙,看清真实模样时,她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这哪里是盘着身体的生肖龙,分明是一个穿着和生肖龙一样颜色的秋衣秋裤的人并排跪在生肖龙旁。 这人双手抱胸,身体弯曲,头抵在落叶,腿和光着的脚被生肖龙的身体挡住,若是离远,只能看到这人拱起的背,和生肖龙放在一起,可不正像龙身交叠吗。 “喂,你在干啥?”沃琳退后一步,奓着胆子问。 她刚才上山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个人,现在这人以这种怪异的姿态冒出来,零下十几度的天气,穿成这样呆在这里,这好像不是正常人干得出的事。 第0070章 寿队长? 这人没有回应,一动不动,沃琳心里害怕,下意识朝周围看。 视野所及之处,只有她和跪着的这个人,沃琳更加害怕,可心里又告诉自己不能这么走了。 “喂,你到底在干啥,你不冷吗?”沃琳慢慢靠近,小心地用手去碰这个人的背。 跪着的人朝一边倒去,依然保持着跪着的姿势,脸朝向了沃琳。 这是一个男孩的脸,十五六岁的样子,看身体的弯曲程度,男孩个子不矮。 沃琳脱下手套,学电视里的场景用手指去试男孩的鼻息,因太过紧张,她试了几次才判断出男孩有呼吸。 沃琳从背包里拿出旅行毯将男孩的身体包住,大喊:“救命——” 连着喊了几声救命,没有人回应。 除了她的喊声,山连个回声都没有。 沃琳掏出手机打急救电话,然而,手机没有信号。 她试图抱起男孩,却只能抱得男孩刚刚离地。 “你等着啊,我去叫人。”沃琳撒腿就往山下跑。 刚跑几步,就被迎面跑上来的高大男人抱住。 “下坡路,你不知道这样跑危险啊!”男人埋怨着,并没松开沃琳,而是担忧地弯腰仔细观察沃琳脸色。 沃琳急得从男人的怀里挣出来,指向生肖龙后的男孩:“不是救我,是救他。” 她的注意力全在男孩身上,没有注意到男人听她这么说,明显松了口气, 男人朝男孩走过去,问沃琳,“他怎么了?” 沃琳摇头:“不知道,我看见他的时候就这样了。” 男人摸男孩的脖子:“还有脉搏。” 抱起男孩,嘱咐了沃琳一句:“下坡路,不要跑。” 然后大步往山下走去。 很快,沃琳就看不见男人了。 此时太阳已完全落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气温还在下降,沃琳加快脚步。 还没到山底,沃琳看到刚才抱走男孩的男人迎面而来,她问男人:“人呢,怎么样了?” “别担心,我同伴把他送去医院了。”男人站住。 沃琳向男人道谢:“刚才要不是有您,等我下山找到人去救那孩子,可能就耽搁时间了,谢谢您!” “先别急着谢我,”男人和沃琳并排下山,“你知不知道你给自己惹了麻烦?” 沃琳点头:“刚刚想到。” 救人时没顾得上多想,男人把那男孩抱走后,剩沃琳一个人的时候,沃琳才想到救了人可能有的后续,被人盘问,出医药费什么的。 她想到的最严重的可能性,是她被怀疑害了那个男孩又自己贼喊捉贼。 想及此,沃琳对男人起了警觉心,下意识往后退,问男人:“您什么意思?” 男人站住,好笑:“别退了,再退就掉沟里了,你这丫头真是不长急性,上一次因为救人,被人误会,这一次又这么莽撞。” 嗯? 沃琳停止往后退:“您认识我?” 男人哈哈笑:“刚才不是挺仗义吗,这会儿才知道怕了?上次你的笔录还是我做的呢,你说我认不认识你。” 给我做笔录? 沃琳愣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您是,寿队长?” 她认识的寿队长,不止个子高,还很壮实,是方脸盘,一米九的个子,称得上名副其实的人高马大。 眼前这人个子也很高,可相比于她认识的寿队长,这人脸瘦长,下巴是尖的,虽因天冷衣服穿得厚,可也看得出这人要单薄许多。 而且,沃琳认识的寿队长看起来四十多岁,眼前这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多一点吧,沃琳是真的很难把眼前这人和寿队长对上号。 寿卫国截住沃琳的话头,“以后不用叫我寿队长了,我现在是生意人一个,叫我寿卫国也好,叫我寿经理也好,叫其他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叫寿队长。” 心里苦笑,他离开之前,这丫头还一口一个卫国哥的叫着他,半年不见,这丫头又改回叫他寿队长了,说是因这丫头防备心强吧,刚才这丫头救人时又傻乎乎的,没有一点危机意识。 沃琳没有吭声,定定地看着寿卫国。 人家都已经自报姓名了,她要再说我不认识你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可她真的无法相信这就是寿卫国。 寿卫国催沃琳:“走了,再看下去天就黑了。” 说完,他自顾下山,边道:“别说你不敢认我,就是首长和磊磊见了我,说不定都不相信我变了这么多。” 他这半年四处走动,还没有回过z市。 看着前面这人的走路姿态,听着这人的声音,沃琳回过神来,跟上去问:“您怎么瘦了这么多呀?” 寿卫国先是当兵,后转业当警察,并一步步坐到了刑警大队长的位置,有了这数十年的历练,哪怕他瘦了很多,他独有的走路姿态和声音气势都难以认错。 救人时急切间没多想,此时寿卫国已自报家门,沃琳也已冷静下来,自是能够确定眼前人确实是寿卫国。 寿卫国放缓脚步,让沃琳能跟得上自己,道:“你还记得我离开前的情况吗,那时候我病就没好,离开医院之后,我连着一个多月执行任务,到处跑,病情多次反复,你现在能见到活着的我已算我命大,瘦算什么。” 沃琳不解:“您那时候连路都走不动,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 多年的职业生涯,令寿卫国的身体积劳成疾,沃琳清楚地记得当时寿卫国犯病时的情景,如果不是当时抢救及时,就没有此时的寿卫国这个人了。 寿卫国道:“为了了却多年夙愿。” 大概谁也不能理解他亲手把拐卖自己的人贩子击毙时的心情吧,夙愿已了,以后的他,会焕然新生。 “哦。”沃琳没有追问。 既然是多年夙愿,肯定是别人藏在心里的东西,她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喜好。 “你呢,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寿卫国问沃琳,“还胆子大得一个人跑山上去了。” “回家呗,”沃琳耸了耸肩,接着道,“没买到火车票,一路倒大巴车过来的,我上大学的时候,还没有直达火车,每次回家和返校都要在这里停留,这山我又不是第一次爬,有啥害怕的?” 她问寿卫国:“您不当警察了,现在干什么?” 她本来想问寿卫国做什么生意,可她不懂生意,怕问出来尴尬,就改做想知道寿卫国大致从事什么行业。 第0071章 跟我呆着吧 寿卫国道:“我刚才说我是生意人,是逗你的,其实我正在学设计,房屋装修啊,品牌标志啊什么的。” 他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进入腊月,别人都忙过年的事,他闲来无聊,开着车到处游,今天就是这么凑巧,爬山听到有人喊救命,他听声音就觉得像沃琳,沃琳却一点都没认出他。 “学设计,难吗?” 沃琳其实想问的是:“您一大把年纪了才学设计,很难吧?” 寿卫国已年近四十,这个年纪才开始学设计,沃琳觉得应该比较费劲。 寿卫国呵呵笑:“我没有正经学过绘画,不过沈娴和磊磊琴棋书画都在行,首长偶尔也会露一手,耳濡目染之下,我也算有一定的功底,学起设计来不算难。” 他当了多年警察,沃琳这点小心思,瞒不住他。 沈娴是李磊的姐姐,这姐弟俩可以说是寿卫国一手带大的。 寿卫国把沃琳送到车站旅店,嘱咐沃琳:“你安心呆着,我去医院,有情况我及时通知你。” “我还是跟您一起去医院吧,想知道那孩子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在那里。”独行了几千里路的沃琳,此时突然不想一个人呆着了。 寿卫国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你不是最怕麻烦了吗,怎么会想起去医院?” 救人是一回事,和人打交道又是一回事,之所以沃琳的交际圈子那么窄,就是因为沃琳嫌应付人情世故麻烦,对沃琳还算了解的寿卫国,懂得沃琳这一点。 沃琳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小孩子特别能引起人的同情心吧,我们科的人对小病人都特别温柔。” “行,那就一起去。”寿卫国还真有点不放心让沃琳一个人呆在这里。 既然已经无法置身事外,还是带在身边安心些。 寿卫国打电话给同伴,问清楚是哪家医院后,他开车带沃琳去了医院。 当看到寿卫国所说的那个同伴时,沃琳愣了:“局大哥,怎么是你?” 局璋也愣住:“他说救人的人是个熟人,就是你呀?” 寿卫国更觉意外:“你们两个,认识?” 一个是常日里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打转的宅女,一个是常年天南海北跑的不着调男人,这两人能认识,看起来相互间还算熟悉,寿卫国是真的没想到。 沃琳向寿卫国解释:“局大哥是我们科的患者。” “哦——”寿卫国明白了,问局璋,“你前阵子说你在治死不了的癌症,就是跑到我们医院去治的呀?” 寿卫国自小跟着李宗荣,李宗荣到哪儿,哪就是他的家,所以他每每提到z医院,都是说我们医院。 沃琳也想到一点:“局大哥治病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是跟您在一起呀?” 寿卫国实在是憋不住了,责怪沃琳:“你才认识这家伙几天,就一口一个局大哥,对我就您您您的,叫一声卫国哥烫嘴呀?” “啊?”沃琳懵。 她印象里的寿卫国,要么威严,要么随和,满脸怨气的寿卫国,她第一次见。 “嘿嘿嘿,”局璋挤眉弄眼,“我说寿卫国,你一个大男人做出这幅表情,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吃你个头,”寿卫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怒眼瞪局璋,“别净扯没用的,那孩子怎么样了?” 不过是个称呼而已,自己竟然责怪起丫头来,寿卫国心里有些不自在。 局璋一脸无辜:“不知道啊,还在抢救,我交了钱,剩下的就不关我的事了。” 寿卫国冷哼:“你把孩子送医院的,你说不关你的事,你觉得可能吗?” “哎,寿卫国,你不会报警了吧,你可不带这么坑人的啊,”局璋犯急,“明天除夕,我还想回家陪老婆孩子呢,不想陪警察。” 他转向沃琳:“沃琳妹子,他这人蔫坏蔫坏的,你可不要学他,等下警察来了,你给我作证,不关我的事,我就是一个帮忙跑腿还替人花冤枉钱的。” 沃琳问寿卫国:“卫国哥,你真的报警了?” 寿卫国道:“本来我想看看事态发展再决定是否报警的,既然这家伙这么急着陪警察过年,那我现在就报。” 听到沃琳这一声“卫国哥”,寿卫国突然觉得心里十分地熨帖,就更不想放过局璋这个乱说话的家伙了。 他心里很清楚报警之后会给沃琳增加什么麻烦,不过有他在,他倒不担心。 男孩被从手术室送进病房时,警察也到了,医生告诉警察:“没多大事,就是冻着了,不过这是送来的早,要是送来得晚,可能就出大事了;还有,这孩子长期营养不良,体质很弱,可能睡的时间会比较长。” 男孩还没醒,警察无法问话,就先挨个儿单独问沃琳、寿卫国和局璋。 沃琳说了当时的情况,警察反复询问过细节后,又询问了沃琳的住宿地址,以备警察随时找她核实情况。 “跟我呆着吧,现在情况不明,你一个人不安全。”寿卫国没让沃琳走。 男孩不可能平白无故以那种姿态出现在山上,而且还长期营养不良,这一切的起因是什么,寿卫国先不去管,但沃琳救男孩,就是无意间介入了这事,他怕沃琳被报复。 沃琳没有拒绝,她现在心里有点害怕,有熟悉的人陪着她,心里也能踏实些。 马上要过年了,医院有空出的病房,有局璋这个八面玲珑的人在,护士很快给三人安排了两间病房,沃琳一间,寿卫国和局璋一间。 沃琳心里苦笑,自己健健康康,没病没灾的,除夕前一天晚上却在病房度过。 预想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沃琳静静躺在床上,深夜还没有睡着。 沃琳病房门外走廊上,寿卫国闭眼静静坐着,谁也不知道他是睡着还是醒着。 值班医生和护士有心提醒他回病房睡,可他周身的气场给人以无形压力,值班医生和护士几欲张口,最后还是放弃了。 “这人是谁呀,比咱们局长看起来还有派头。” “谁知道呢,我看着这人都有点发怵。” 守在男孩病房门外的两个警察嘀咕。 他们询问寿卫国时,寿卫国说他自己是个生意人,平时接点给人装修的小活,具体这个身份是不是真的,已经有人去核实了,不过现在还没有消息。 第0072章 成老师的学生 沃琳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睡得一点都不安稳,时不时惊醒,也不记得做了什么梦,她醒来时,透过窗户看到外面阳光很好。 沃琳看手机,手机已经没电了,不知现在几点。 从背包里拿出充电器给手机充电,勉强开机,看到时间已经早上九点多,沃琳惊得一下子从床上蹦下地。 今天除夕,车站大巴只上午运营,这个车站去往她家的那条路线最晚一班车是上午九点,那她现在赶到车站也没用了。 听到敲门声,沃琳去开门,寿卫国站在门口。 “醒了?”寿卫国问。 “把鞋穿上。”寿卫国见沃琳光脚站在地上,提醒。 沃琳急匆匆穿袜子,穿鞋,语气也急:“卫国哥,我睡过头了,赶不上班车了。” 继而又自言自语:“赶不上班车没关系,可以坐火车呀,这个火车站过路车很多,今天大年三十,火车票应该好买,今天买不到,正月初一肯定买得到。” 说着说着,沃琳就把自己哄乐呵了,寿卫国在她脸上再也找不到急色。 “你倒是想得开。”寿卫国好笑。 他告诉沃琳:“那孩子醒了,又是一个被控制的免费劳工,看他身体不行了,就把他扔在野地里让他自生自灭,这种控制免费劳工的人都有一套管理办法,哪怕劳工活着逃出来,也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什么都说不清,让警察无从着手。 “警察正想办法联系那孩子的家人来接他,你要不要去看看那孩子?” “当然要去看。”沃琳整理了一下自己,跟着寿卫国去往男孩的病房。 局璋一脸严肃堵在男孩病房门口正当中,寿卫国瞪他:“你搁这儿当门神呢?” 局璋没有理会寿卫国,他绕开寿卫国,走到沃琳面前,情绪激动:“沃琳妹子,你说事情怎么这么巧,我和李博费了那么大劲,都没找到成老师的学生,你怎么就爬了个山,就给捡回来了。” “什么捡回来了?”寿卫国数年的从警生涯养成的职业习惯,让他从局璋的话里听出了警示信息。 然而,沃琳此时也顾不上理会寿卫国,她被局璋的话惊到:“你是说,这孩子是成老师要找的那个学生?” “是呀,是呀,”局璋更加激动,“这孩子给的电话号码,就是成老师给李博留的电话号码,我用这个号码和成老师联系过,不会错。” 局璋掏出自己的手机,给沃琳看通讯录:“你看你看,成老师的电话我还存着呢,一个数都不差。” 他见过成方给李博的男孩的照片,不过男孩现在的样貌和照片差别太大,从电话号码来判断这男孩就是成方要找的学生还靠谱些。 寿卫国骂:“那你还废什么话,赶紧打电话呀!” “打不通呀,你以为我没打过。”局璋回瞪寿卫国。 沃琳向寿卫国解释:“成老师没手机,家里也没装电话,他留的是学校的电话,现在放寒假,打不通正常。” 患者的治疗单上有联系方式,成方当时留电话号码时,说过是学校的号码。 沃琳建议局璋:“你联系李博,让他联系成老师。” 李博是z市地头蛇,总有办法联系到成方的。 “好,我这就打电话给李博。”局璋闪到了旁边。 寿卫国和沃琳进了病房,病房里的警察站起来和寿卫国打招呼:“寿队长。” 核实情况的人反馈回来的消息,寿卫国的真正身份是刑警大队长,虽然现在已不是了,但这位警察还是给了寿卫国相当的尊敬。 寿卫国朝警察摆手:“当不起这个称呼了,你就叫我寿卫国吧,我年纪比你大,你叫我哥也行。” 警察笑道:“那我就叫您寿哥了,寿哥。” 寿卫国冲警察点头。 沃琳看向病床上的男孩,男孩很瘦,略显呆木的神情中掺杂着怯弱,双眼却又勇敢地迎向沃琳的目光,沃琳很难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男孩此时确切的情形。 警察向男孩介绍:“这就是救你的那个姐姐,你要感谢姐姐及时发现并救了你。” 男孩冲沃琳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沃琳疑惑地看向警察,警察解释:“医生说他声带没问题,只是暂时发不出声。” 至于是男孩自己不想说话,还是其他原因,要经过进一步诊断,目前通过写字和男孩的交流还算顺利。 沃琳告诉男孩:“现在放寒假,成老师不在学校,电话没人接,不过你不用着急,我们有别的方式能联系到成老师,成老师也一直在找你,成老师要是知道了你的消息,肯定很高兴。” 男孩听沃琳说话的时候,神情有些无措,似乎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待沃琳说完,男孩才缓缓点头,然后拿过床头柜上的纸笔,在纸上写下:谢谢。 顿了一下,男孩又添了两个字:姐姐。 “不用谢,”沃琳冲男孩笑笑,“你安心等着成老师,我要去火车站赶火车了。” 看男孩此时的情形,可能关心他的人越多,对他的压力越大吧,沃琳觉得自己应该离开才对。 男孩似乎想了想什么,这才冲沃琳点点头。 沃琳出病房,寿卫国也和警察告别后跟了出来。 局璋还在走廊打电话,沃琳站在旁边静静等着。 “先就这样啊,有消息了联系我。”局璋挂掉电话,问沃琳,“那孩子怎么样?” 沃琳道:“反应有点慢,没敢和他说太多话,怕吓着他。李博那边怎么说,联系得到成老师吗?” 局璋点头:“联系得到,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那就好,”沃琳向局璋告辞,“我要去车站了,祝局大哥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寿卫国拍了拍局璋的肩膀:“这里就交给你了。” “唉,不对呀,我这是在帮你的忙,怎么就成我的事了?”局璋拦住寿卫国。 寿卫国回怼:“帮成老师找学生,也是帮我的忙呀?” “一码归一码,”局璋拦住寿卫国不让走,“难道你就这样走了,你不管了?” “你不想管也成啊,要不我干嘛报警。”寿卫国扒拉开局璋,拉起沃琳的手逃也似的朝住院部外走,“我送你。” 局璋在身后嘲讽:“你这见色忘友的家伙,可真够狠的,关键时刻坑自己人。” 第0073章 哭吧,睡吧,不能 “卫国哥,咱们不是去火车站吗?”沃琳觉得不对劲。 寿卫国的车明显已开出市区,如果她没认错的话,车子此时正行驶在国道上。 寿卫国哈哈笑:“我说送你,可没说送你去火车站,你们那边有很多保存完好的古迹,我早想去看看了。” “啊哈,我这属于免费蹭车吗?”沃琳玩笑。 转而她向寿卫国真诚道谢:“谢谢你,卫国哥。” 说起来,是她昨天的莽撞连累得寿卫国和局璋在医院里呆了一晚,寿卫国和局璋出钱又出力不说,寿卫国还特意送她回家。 寿卫国道:“既然你和磊磊一样叫我一声卫国哥,这种客套话就不要说了,韩霆也叫我一声卫国哥,我对韩霆就和对磊磊一样当弟弟。” 弄清楚了那男孩为什么会出现在山上,他更不放心让沃琳自己一个人离开,谁能保证那些人把男孩放在山上后没有藏在暗处偷窥,要是那些人真的盯上沃琳,沃琳独自坐火车岂不危险。 没听到沃琳回应,寿卫国看向反光镜,问沃琳:“怎么了,有心事?” 沃琳沉默片刻后才道:“我和韩霆分手了。” “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分手?”寿卫国半年没回z市,可他手机一直开着,没和其他人断联系,却没人告诉他这事。 沃琳声音闷闷的:“分手已经半年,没有特别原因,就是感觉不合适。” “我离开之后你们就分手了?”寿卫国算算时间,可不就是那个时候吗。 “嗯。”沃琳擦眼睛。 真是奇怪了,她和韩霆分手这么长时间都没哭过,怎么现在就流眼泪了呢,她也没想要哭呀,莫名其妙。 看到沃琳流眼泪,寿卫国不忍心问了:“搞不懂谈恋爱的人怎么想的,好的时候巴不得把命给对方,说分手就分手了,算了,我这个不懂情爱的光棍就不掺和了。” 平时他以光棍自黑,总能逗得人一笑,可他从反光镜看到沃琳并没有因他的话而收住眼泪,反而眼泪越来越多,寿卫国不吭声了。 哭吧,哭够了,这事也就翻篇了,平时看起来平和安静的沃琳,其实活得太克制,能哭出来,也是好事。 眼泪越擦越多,沃琳干脆不擦了,任眼泪自己流。 一个安静开车,一个默默流泪,很长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 寿卫国不时看一眼反光镜里的沃琳,说不清什么原因,他的心有些痛,以前的他只有看到沈娴痛苦时,才会觉得心痛。 大概,他是真的把沃琳当妹妹了吧,沈娴也说过让他多关照一下沃琳。 转过一个大弯,寿卫国再次看向反光镜里的沃琳,沃琳歪在座位上已经睡着。 睡吧,哭累了就睡,睡醒了,一切就都过去了,寿卫国将暖气开大了些。 沃琳是被叫嚷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坐起来,从车窗看到寿卫国在马路对面和一个老人家说话,老人家和寿卫国的嗓门都不小。 老人家面前是卖玩具的摊位,寿卫国正在向老人家询问玩具的价钱。 沃琳下车走过去,问寿卫国:“卫国哥,你在干嘛?” 寿卫国道:“没想到年三十了还有人摆摊,我看你背包不大,还瘪瘪的,觉得你为了行李轻便,可能没给家里人带礼物,没大人的礼物没关系,总得给小孩子带点什么吧,这些玩具还不错。” 本来沃琳背包里有个旅行毯还算占地方,昨天旅行毯用来包成老师的学生了,这下背包看起来更瘪了。 “谢谢卫国哥,”沃琳感觉不好意思,“本来我想买到火车票后再买礼物来着,谁知蹲了几天火车站都没买到票,坐大巴回家是临时决定,没来得及买礼物,还好卫国哥这么周到。” “不用客气,”寿卫国问沃琳,“你看买什么合适?” 沃琳道:“我也不知道买什么合适,两个男孩子,一个快五岁了,一个一岁多。” 她上大学后,哥嫂才生的孩子,大的那个她在假期里还带着玩过,小的那个她只抱过,到现在为止她已经时隔一年没见过两个侄子了,哪知道他们喜欢什么。 寿卫国给沃琳的大侄子挑了一套积木,积木的个头较大,不怕小孩子误吞,给小侄子买了个能听儿歌的橡胶玩具动物,耐摔,耐咬。 “大爷,您知道哪里有饭馆吗?”寿卫国提高嗓门问老人家。 “往那头走,有面,有炒菜。”老人家指着车子朝向的方向,嗓门比寿卫国更大。 老人家耳朵背,寿卫国得可着嗓子和老人家说话,耳背的人习惯性的嗓门更高,所以沃琳在车上时才会听到两人都像在叫嚷。 寿卫国和沃琳回到车上,开着车缓缓前行,两人都注意着路两边。 现在已是中午,沃琳的上一餐饭是昨天下午吃的,寿卫国也没比她多吃一餐,两个人都已饿得不轻。 这是一个还算不小的乡村镇子,两人买玩具是在刚进镇子的时候,等找到饭店,车已经快开出镇子了。 年三十,还有饭店开门营业,已经算两人运气好,也就没什么可挑的,两人点了两碗面,四个烧饼,两个卤蛋,坐下来开吃。 吃完饭,两人上车,继续赶路。 “卫国哥,你是不是为了赶时间,没吃饱呀?”沃琳了解寿卫国的饭量,一碗面两个烧饼一个卤蛋,绝对不够寿卫国吃饱的。 寿卫国道:“瘦下来后,饭量也小了,感觉挺不错,身子轻盈了许多。” 沃琳玩笑:“我体型比你小这么多,和你吃的却一样多,那我岂不是走在向你从前的体型发展的道路上。” 寿卫国乐呵:“哈哈哈哈,那我可要期待一下了,看你这丫头长成我以前的体型会是什么样子。” 沃琳好奇:“卫国哥你以前有多重,现在多少斤。” “以前二百五,这个数字吉利吧?”寿卫国再次自黑,“现在一百五,少了一条杠,中队长降级成小队长。” 他脑子里沃琳流泪的情景一直挥之不去,心还是有点痛,下意识想逗沃琳笑。 “一百斤呀!”沃琳惊讶,“刚好是一个我。” “要不怎么说你就该是我妹妹呢,我减了个肥,数字都能凑得这么好……”寿卫国开启了贫嘴模式。 又逗乐了一会儿,寿卫国看沃琳的情绪恢复得不错哦,他这才问起之前的疑惑:“局璋说和李博一起找成老师的学生,是怎么回事?” “那孩子第一次被他爸妈带去打工,是成老师接到他的电话把他找回来的;后来他又被他爸妈带走,他再次给成老师打电话,李博帮成老师找,局璋自己掺和了进来,都没找到。”沃琳把她知道的都告诉了寿卫国。 寿卫国嘱咐:“嗯,这事你以后不要再管,也不要向别人提,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和局璋也不会提起。” “卫国哥,我能知道为什么吗?”沃琳心觉怪异。 当初李博就暗示她不要管这事,现在寿卫国又这么说,这让她心里很不踏实。 寿卫国摇头:“不能。” 第0074章 自家人? 寿卫国和沃琳说好,他把沃琳送到村口他就离开,可惜他低估了父母爱女心切和爱屋及乌(八卦)的热情,结果计划没跟上变化。 沃琳只是打电话给家里说了她大致到家的时间,没想到爸妈接到电话后就在村口等着了,看到沃琳从寿卫国的车上下来,老两口腿脚那叫个利索呀,直奔车子而来,愣把沃琳吓得不轻。 “爸,妈,你们慢点,我这都已经回来了,又跑不了。”沃琳赶紧迎上去。 “闺女,累了吧,爸给你背着。”沃土从沃琳背上摘下背包,直接背自己身上。 吕慧茹直奔刚下车的寿卫国:“小伙子,到家了就不要客气,饭早都准备好了,走,赶紧吃饭去。” 寿卫国婉拒:“阿姨,谢谢您,饭我就不吃了,还有事呢,下回吧。” “有事也得吃饭哪,开了这么长时间的车咋能不累呢,吃了饭才好办事呀。”吕慧茹劝寿卫国。 回头责怪沃琳:“你这妮子咋这么不懂事呀,你朋友辛苦送你回来,你就这么让人家走了,都不知道招呼到家吃个饭,休息休息?” 沃土冲在沃琳前面,问寿卫国:“小伙子怎么称呼?” 寿卫国道:“我叫寿卫国,叔叔叫我卫国就行。” “卫国啊,你都到家门口了,不进去吃个饭,休息一会儿,我们也不能安心放你走啊。”沃土去拉寿卫国。 家门口?沃琳好笑。 从村口到家门口差不多一里路呢,老爸可真是。 她邀请寿卫国:“卫国哥,你的事反正也不急,就到我家吃了饭,陪我爸妈聊会儿天吧,我哥也在家呢,他下棋很久都没有对手了,见到你肯定能乐疯了。” 一个成年男人,开车几百里送一个单身姑娘回家,这种事老爸老妈不弄个清楚明白,能饶了沃琳才怪,何况还当场逮住了另一个当事人,怎么可能轻易放人走。 从买玩具的那个镇子一路到这里,寿卫国和沃琳聊天的内容,大多是沃琳家人性格喜好和当地习俗,以及寿卫国自己的一些习惯和喜好,以备寿卫国和沃琳家人遇见时寿卫国能应对得体,沃琳也知道从哪里帮腔。 寿卫国说他下棋还算不错,而沃琳的哥哥又是个棋迷,沃琳觉得哥哥和寿卫国倒也算有共同话题。 吕慧茹和沃土马上附和:“就是,就是,卫国啊,事不急就去家里坐坐,吃个饭用不了多长时间。” 寿卫国看看天色,继续推辞:“阿姨,叔叔,真不是我客气,时间不早了,我住处还没有着落呢。” “住处没着落有啥可急得,你说想要什么样的条件吧,沃琳他哥一个电话就能解决。”沃土大包大揽。 吕慧茹埋怨沃琳:“是不是你对卫国说了什么,你这妮子咋就不懂事呢,卫国是自家人,不讲究那些的。” 沃琳哭笑不得:“卫国哥,看见没,人老成精,明察秋毫,你还是去我家吧。” 聊天时,沃琳向寿卫国说过家乡过年的习俗:除夕这一天,家家户户天一黑就放鞭炮,谓之迎神,所以晚上不欢迎外人到家里来——我迎的是神,你个外人到我家里算怎么回事? 而此时已太阳西斜。 看老爸老妈这架势,肯定已经想到了这一层,所以一个就大包大揽,一个就称寿卫国是自家人。 总之就一个目的,不把事情弄清楚了不罢休。 不过说实在的,寿卫国瘦了之后,样貌比之前好看很多,要寿卫国还是以前那种二百多斤的大块头,沃琳觉得爸妈肯定没这么热情,而且巴不得寿卫国早点离开,以后都不要见她。 老两口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不过是听沃琳都对寿卫国这么说了,知道有机会,那可不得赶紧抓住机会嘛。 “那好,恭敬不如从命,我就不客气了,阿姨,叔叔,上车,沃琳,指路。”寿卫国不再推却。 老人家话都说这份上了,他不能不知好歹。 沃强正往院门上贴春联呢,只看见老爸老妈和一个男人寒暄着进了胡同,没看到自家妹妹,他急得从凳子上直接蹦地上,问:“爸,你和我妈不是去接我妹子了吗,我妹子呢?” 吕慧茹呵斥:“你妹子那么大人了,还能走丢了?没看见有客人来了吗,还不招呼客人,你个没眼力见的。” “哥,我在后边呢。”沃琳小跑几步进了胡同。 她再不露面,接下来就该老爸训哥哥了。 老爸老妈过了一年还真是长大一岁了,腿脚都利索了很多,自己紧赶慢赶,还硬是把自己给落在了后头。 寿卫国和沃强打招呼:“你好,你是沃强吧,我是沃琳的朋友,寿卫国。” 心里好笑,老人家明面上是对他热情有加,尤其是沃琳的妈,不是埋怨沃琳,就是呵斥沃琳的哥,看起来是为了维护他这个客人的面子,其实还是在维护沃琳。 要不怎么沃琳的背包在她爸背上,沃琳落在后头,也没见老人家催沃琳走快点,还不是怕沃琳累着。 “你好,”沃强有些敷衍地笑着向寿卫国问过好,视线马上转到沃琳身上,确定了妹妹平安无事,这才热情招呼寿卫国,“辛苦你送我妹子回来,赶紧进屋坐。” 寿卫国倒不急,抬手将背面已经抹了糨糊的春联横批抚平在院门上,道:“我和你一块贴,能快点。” 沃强赞叹:“哇,你个子好高哟,胳膊也长。” 他身高已经一米八了,贴横批还得踩凳子,寿卫国连脚尖都没踮,就把横批贴好了,让他有点嫉妒啊。 寿卫国笑笑,动手往春联上抹糨糊,心里感慨,怪不得沃琳性格平和开朗,看沃琳的父母和哥哥对沃琳的紧张程度,就知道沃琳从小在家人爱的呵护下长大。 这次吕慧茹和沃土倒没客气,嘱咐沃强:“赶紧贴完春联回屋来,别冻着卫国。” “放心。”沃强自觉给寿卫国打下手。 回到家,没看到余玲和两个孩子,沃琳问吕慧茹:“妈,我嫂呢?” 吕慧茹道:“去她爸妈家了,本来你哥也该去的,知道你今天回来,你嫂让你哥把她和两个孩子送过去,又让你哥回来了,等下你哥就去接她娘三个。” 余玲是独生女,农忙和逢年过节家里忙的时候,她和沃强都去娘家帮忙,今天年三十,年前还有些收尾的活要干。 第0075 搁这儿查户口呢 做饭的材料早准备好的,只要凉菜摆盘,热菜炒一下,汤和馒头热一下就行,倒也不麻烦。 沃琳要帮忙,老爸让她歇着,说正月里有的是机会帮忙,不在乎这一会儿,老妈摁她坐下,问长问短。 沃琳本以为爸妈会趁寿卫国没进屋的这会儿,对她和寿卫国的事各种盘问,或各种打听寿卫国的事。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老爸老妈只是问了她路途上是否顺利,还有工作是否顺心等等,完全没提寿卫国。 饭做好,沃琳去叫寿卫国进屋吃饭,此时沃强和寿卫国正往照壁上贴对联,沃强抹糨糊,寿卫国贴。 往年沃土写春联,门上和照壁上有对联,树干、水瓮、灶台、面罐、墙上都各有条幅,今年图省事,门上和照壁上对联照旧,其他地方都以一个“福”字代替。 往年沃强贴春联,都是先给屋门贴对联,再给照壁贴对联,然后给其他地方贴条幅,最后贴院门的对联。 今年沃强一心挂念着要回家的妹妹,先给屋门贴了对联后,就跑去给院门贴,也没有心思干活,不停跑到胡同口去看妹妹回来没有。 本来按习惯是先贴上下联再贴横批的,他愣是把顺序给颠倒过来了,先贴横批,似乎站在凳子上就能看到妹妹回来一样,结果费了半天功夫连横批都没贴好,因为他心思根本不在这儿。 这下妹妹回来了,他安心了,又有了寿卫国这个大个子帮忙,他才正儿八经干起活来,往照壁上贴对联,已是最后收尾的活儿。 沃琳走到照壁后面,就听到自家哥哥满口遗憾:“干你们这行可真辛苦,一天到晚不着家,十天半月不见影,常年四季要出差,你到现在都没结婚,情有可原。” “所以我才辞了不干了呀,做个自由人,想干啥随自己的意。”寿卫国乐呵。 “不过话说回来,你老大不小了不结婚,你爸妈不催你吗?”沃强八卦语气。 “没催。” “那你爸妈可真说得上开明,要在我们这儿,当爸妈的不知找了多少媒婆给你提亲,要你去相亲了。” “呵呵。” “你有多大了呀?” “三十八。” “看不出呀,我比你还小一岁呢,可你看着比我小好几岁。” “你天天干农活,风吹日晒,这都是辛苦的。” “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有两个长辈,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哇,人口不少呀,你妹妹和弟弟结婚没有?” “都快了。” “那你也得抓紧了,你是老大,要是比小的结婚晚,生的孩子可就要管妹妹和弟弟孩子叫哥哥姐姐了。” “呵呵。” “你别傻乐呀,你这么显年轻,对象应该比你小得多吧,你有对象没?” 沃琳绕到照壁前,瞪自家哥哥:“哥,你啥时候变媒婆了,顺口溜说的越来越利索了哈,搁这儿查户口呢?” 怪不得爸妈非要寿卫国来家,到了家门口,却又不急着让寿卫国进屋了,也没盘问她寿卫国的事,合着是把查根究底的活儿留给哥哥来做了,真是老谋深算。 不问她是避免她为难或抗拒,老两口自己不问寿卫国,是避免寿卫国尴尬,留着两个年龄相仿的男人单独闲扯篇,有些话就好说些。 “妹子你啥时候出来的,在院里站多久了,咋也不吭个声,冻着没,是饭好了吧,”沃强一连串的反问惹得沃琳眼睛瞪得更大。 “嘿嘿嘿,”沃强憨笑几声,招呼寿卫国,“剩下这点我一个人弄就行,卫国你赶紧去吃饭,暖和暖和身子。” “呵呵,你们兄妹俩感情可真好。”寿卫国没有客气,跟着沃琳进屋。 寿卫国进屋,吕慧茹兑了温水给他洗过手,沃土就招呼他坐下吃饭:“卫国赶紧坐下吃饭,暖和暖和,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寿卫国道:“我是北方长大的,最喜欢吃的就是北方饭,工作时经常出差,天南海北到处跑,不挑口。” “这就好,这就好。”沃土高兴,“赶紧吃吧,来了就干活,肯定冻坏了。” 寿卫国没有急着坐,沃琳舀炖菜汤,他端碗,不忘招呼吕慧茹和沃土:“阿姨,叔叔,你们也坐下来一起吃点吧,在村口等了那么久,应该也饿了。” “我和你阿姨不饿,你赶紧和沃琳吃吧,”沃土说着想起件事来,吆喝屋外的沃强,“你先别贴对子了,先打电话给卫国订个住处。” “贴完了,”沃强说着话进屋,边把手里的糨糊碗搁地上,边问寿卫国,“卫国打算住什么样的,是宾馆还是民居,或者农家乐?” “这个时候农家乐还营业?”寿卫国好奇。 沃强道:“天冷,农家乐地里啥都没有,自然是只有房间住,没有乐子,相当于出租房屋了,提供米面菜,自己打扫卫生,自己做饭。” 寿卫国决定:“订个农家乐吧,半个月时间。” 沃琳提醒:“卫国哥,农家乐太偏,有可能就你一个人住,太孤单,又不安全,你要想自己做饭啥的,民居要好些,周围有其他居民,有个事啥的有人照应,生活也方便。” “没事,就农家乐吧,安静,很久没有体会过安静的生活了,”寿卫国笑,“你忘了我曾经是干什么的了,还怕孤单和不安全吗。再说这个时候的农家乐肯定比宾馆和民居便宜,我现在没有工作,只花销没有收入,钱得省着花。” “那行,我就给你订个农家乐,半个月是吧。”沃强说完就去打电话。 为了和在外地工作的沃琳联系方便,家里特地装了电话,装在吕慧茹和沃土的屋里。 寿卫国和沃琳的饭都吃完了,沃强才过来问寿卫国:“打了好几家电话,只有一家愿意接这生意,其他人听说就两个人住,都觉得不值得折腾,愿意接生意的这家有点远,你还住不住?” “两个人?”沃土问寿卫国,“你还有伙伴一起来呀?” “不是,不是,”沃强抢答,“我怕他们见只有卫国一个人,起歹心,就又虚报了一个人,反正是双人间,多个人又不加房费。” “嗯,算你小子机灵。”沃土夸儿子。 沃琳问:“有多远?” 沃强道:“二十几里路,县城边上,进城方便。” “行,就这家吧。”寿卫国倒是不挑。 沃强去给那家打电话回了信,这事算是说定了,吕慧茹催沃强:“赶紧接你媳妇和娃去,越晚越冷。” “哎,我这就去。”沃强起身就走。 寿卫国也起身:“沃强等等,我开车和你一块去接,开车快,车里也暖和。” 沃强没客气:“行,赶紧接他们回来,我送你去农家乐,时间不早了。” 沃强和寿卫国离开,吕慧茹收拾饭桌,沃土和吕慧茹嘟囔:“那个卫国有车,看起来也不像没钱的样子,怎么大过年的还为了省钱住农家乐,别人巴不得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呢。” 吕慧茹怼老伴:“人家开个玩笑你也当真,土老帽了吧,人家城里人都讲究个生活情致,田园气息。” 眼看老爸老妈的开怼模式就要开启,沃琳插话:“爸,妈,你们有什么话只管问我就好,不要让我哥瞎打听。” 沃土问:“咋啦,你哥是不是问了啥不合适的问题?” 沃琳叹息:“我哥问的这问题对别人来说稀松平常,可对寿卫国来说就有点伤人,尤其是要过年了。” 第0076章 啥是关键的 “这话怎么说?”吕慧茹停了手里的活。 沃琳道:“我听韩霆说,寿卫国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走又被人贩子扔了,他三十多岁还不结婚,是为了找当年拐他的那个人,毕竟要天南海北地跑,结了婚就没这么自由了,他也不想连累人。 “我哥问人家怎么还不结婚,家里都有什么人,这些问题对一般人来说也就是个八卦,可对寿卫国来说,就是戳心窝子的刀。 “他的家在哪里,他原本的姓名是什么,家里都有什么人,三十多年过去了,家里还有什么人,他都不知道,这一辈子也不知还能不能弄明白。 “要过年了,别人都忙着往家赶,要团圆过个年,以往他还是警察的时候,过年执勤为别人能回家团圆,现在他不当警察了,也没个家,飘到哪里是哪里。” “那他找到拐他的人了没有?”沃土问得有些急切。 沃琳摇头:“我不知道,也不好去问他本人。” “他还记得他小时候被拐之前的事吗?”吕慧茹问。 沃琳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应该是不记得了吧,要不他干嘛不回家。” 沃土埋怨:“你啥都不知道,还说他的事让问你,这个小韩也是,说话说一半。” “我也没说让您问这方面的事呀,您问其他的,我知道的都告诉您,我不知道的,您就是让我哥问寿卫国本人,也得不到答案。”沃琳亲耳听到寿卫国是怎么回答自家哥哥的问题的。 “行行行,那你说说,你都知道些啥?”沃土了解自家闺女的性子,闺女不愿意说的,你就是问了,她也不会告诉你,沃土干脆让沃琳自己说。 沃琳道:“据说,寿卫国是小时候生病昏倒被我们医院的李院长捡到的,他多大年龄了,是哪里人,家里有什么人,他都不记得,李院长给他估摸了个年龄,起了寿卫国这个名字,希望他健健康康,平安长大。 “寿卫国病好后就一直跟着李院长,无论长大当了兵,还是后来复员转业当警察,都没有离开过李院长,我们医院里的人都把他当李院长的干儿子看。” “就这么多?”沃土等着沃琳说下去呢。 “对呀,就这么多。”沃琳道。 “你这都是听谁说的?”吕慧茹问。 “听韩霆说的。”沃琳道。 “咋小韩对寿卫国这么了解?”沃土问。 “韩霆是李院长的嫡传弟子,和李院长的儿子也是同学校同专业毕业,是李院长儿子正儿八经的师兄,和寿卫国关系很好,对寿卫国很了解。”沃琳道。 “这种稍微一八卦就能打听到的事,也叫了解?关键的一句没说。”沃土不满。 “那您说,什么是关键的吧。”沃琳问老爸。 “比如人品咋样?学历咋样?性子咋样?”沃土扳着手指头数。 沃琳一个个给反问回去:“爸,您见过您闺女结识的朋友里有人品不好的吗?人品好了,您还管人家学历咋样干啥,难道您要把他当做女婿人选?性子不好的人,您闺女会结交吗?” “你个坏蛋,”沃土朝沃琳虚拍一掌,“伶牙俐齿都用到你爸这儿来了。” 因为提起了韩霆,吕慧茹有些担心沃琳:“小韩对你好吗?” 这半年来,沃琳在电话里基本不提韩霆,家里人问起韩霆时,沃琳才说上几句,但都是一带而过,吕慧茹担心闺女受了委屈。 “我和他分手了。”家里人早晚要知道这事,不如干脆利落地说出来。 “分了就分了吧,”沃土安慰沃琳,“我早说过,小韩一看就是个很有故事的人,你心思太单纯,小韩一直一心对你好的话还好,要是哪天他欺负你,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觉得和他不合适,我提的分手。”也许是因为痛快哭过一场了,此次再提起韩霆,沃琳觉得心里出奇的平静。 “还是我闺女看得清楚,做事果断!”沃土夸沃琳。 吕慧茹问韩霆对沃琳好不好时,沃土的心就提了起来,听沃琳说已经和韩霆分手,他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沃琳调侃:“爸,听您这语气,我咋感觉您像是怕您闺女嫁得出去一样。” 沃土笑:“呵呵,还真让你说准了,我和你妈还真有这种想法?” “啊?”沃琳惊故作讶,“您是认真的吗?” 吕慧茹深深叹口气:“可不就是认真的吗,不过那是你小时候,现在想法不一样了。 “你先天体弱,小时候有几次都以为你不行了,我和你爸已记不清在你小的时候合计过多少次,以你的体质,长大了怕是不好找婆家,就是你真嫁出去了,也可能被婆家的人欺负,与其把你嫁到别人家去受委屈,我和你爸宁肯一辈子养着你。” “后来你长大了,身体也好了,我和你爸才敢设想你嫁出去时的样子,但也不敢多想,你上学,毕业,都比别人晚,和你年龄一般大的姑娘,孩子都有上小学的了,你现在还是个单身,我和你爸可不想你因为年龄大了就凑合找个人结婚,那样还不如不嫁呢。” 沃琳听得心里难受,强笑:“妈,您和我爸的想法可真够清奇的,别人像我这么大年龄,都是每到过年被催婚,您二老倒是,巴不得留我一辈子在身边。” 老妈说的这话,老爸给她说过,虽然说法不一样,但意思是一样的,就是不希望她随便将就自己的婚姻。 “哎哟,可惜哟,女大不中留,想留也留不住咯,”沃土玩笑,“我闺女自己想嫁人咯,去年带回来一个医生,今年带回来一个警察,不知道哪天就带回来个真女婿。” “爸,您说啥呢,”沃琳嗔怪自家老爸,“寿卫国是顺道送我而已,可不是我带回来的。” “别听你爸胡说八道,”吕慧茹先安抚闺女,再给老伴找不自在,“闲得没事干了是吧,院子扫了没有,土盖了没有,水瓮装满了没有,饺子馅剁了没有?” 天黑之前,要将院子收拾利索,空地清扫干净,用干净的新土盖住院里一些杂物,令院子整体色彩看起来统一好看。 水的寓意是财,水瓮装满水,寓意来年多财。 当然,水瓮是放在屋里的,装满水,用起水来也方便些。 这么冷的天,自来水管室外地上部分会结冰,想要用水,得费一番功夫。 晚饭后,一家人边包饺子,边看晚会,其乐融融,这已是多年惯例。 说来说去,吕慧茹就是故意找沃土的茬,谁让他说闺女“女大不中留”来着。 “我这就干。”一下子被安排这么多活,沃土不但不生气,反倒乐呵呵地出了屋子。 “爸,我和你一块。”沃琳跟了出去。 第0077章 让人哭笑不得的热情 寿卫国和沃强接余玲母子回来的时候,天眼见着就要黑下来。 “我就不进去了,已经这么晚了,得赶紧去找到住处。”寿卫国拒绝了余玲要他进家里坐的邀请,他还记着沃琳说过当地除夕晚上不欢迎外人的习俗,而且他也觉得没必要再进去了。 沃强把睡着的孩子从车上抱下来,对寿卫国道:“我送你过去,省得你绕弯路。” 两个孩子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大的躺在后排座位上,小的一直由余玲抱着。 “不用,我自己找得到地方,”寿卫国乐呵道,“你送我去,我再送你回来,除夕夜都折腾在路上了。” 农家乐主人已经把吃的用的都放进了房间,钥匙也放在一个容易找得到的地方,让寿卫国直接去就行。 沃强坚持:“还是我送你去吧,乡间路窄,不好开车,你对环境不熟悉,我怕你整个除夕夜都花在绕路上了,要是弄不好车子陷进坑里,帮忙都找不到人。” 寿卫国还要拒绝,余玲截住他的话头:“我妹妹在我家可是个宝贝,你送我妹妹回来,我爸妈不知有多感激,你要走,就是不和我妹子说一声,总得和老人家打个招呼吧。” 余玲这么说,寿卫国还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跟着沃强和余玲又进了院子。 “我们回来了。”沃强进院就喊。 “回来了?”吕慧茹和沃土应声从屋里出来,催:“赶紧进屋,外面怪冷的。” 几人进到屋里,沃琳笑着对寿卫国扬了扬手里正包着的饺子:“卫国哥,吃饺子了。” 沃强和余玲把孩子放在坑上,沃强去给寿卫国倒茶,余玲洗过手,和沃琳一起包饺子。 吕慧茹问寿卫国:“卫国啊,也不知道你喜欢吃啥馅,你有啥忌口的不?” 寿卫国推辞:“阿姨,不刚吃了饭吗,还不饿呢。” 沃土道:“哪就刚吃了饭,都过去大半天了,你这么大个子,早该消化完了,那是中饭,这是晚饭,也是除夕饺子,性质不一样,就是不饿,也得吃点。” 寿卫国再推辞:“叔叔,吃完饺子天就黑了,我真的得走了,夜里不好开车。” 他不想进来,就是怕沃琳的家人太热情。 “那就住下,”吕慧茹很是干脆地安排,“余妮儿今晚睡你妹妹屋,卫国和强娃睡一屋,我和你爸带孩子睡。” 寿卫国接过沃强递给他的茶,三两口喝了,放心杯子就往外走:“阿姨,真的不用了,我还有事。” “卫国哥,等一下,”沃琳喊住寿卫国,“我爸妈给你装了些吃的,你带着。” 看着沃琳提过来的塞得鼓鼓的背包,寿卫国有些吃惊:“不用这么多吧?” 沃土从沃琳手里接过背包,道:“不多,不多,就是些麻花呀,馓子呀,炒花生瓜子呀这种过年吃的零嘴,看着占地方,其实没多少。” 他把背包递给沃强,对寿卫国道:“你们城里人不会用土灶,年三十晚上哪能饿肚子,这都是些现成吃的,咱自家做的,不管口味你喜不喜欢,最起码东西干净,吃着放心。” 又接过沃琳提过来的两个大号不锈钢密封保温壶,转递给沃强,道:“冬天地里也没啥东西,农家乐肯定长时间没开了,也不知水干不干净,咱自己带水过去,喝着现成,也放心。” “谢谢!谢谢,谢谢!”寿卫国心里很感动,连着三声感谢。 怪不得余玲用话激他不让他走呢,自家人了解自家人的性子,余玲肯定是想到了沃琳父母提前给他准备了吃的,让他务必带着。 吕慧茹叹息:“让你饿着肚子走,你还谢啥,有事就赶紧走吧,天黑了,开车小心点,记得吃东西。” 除余玲留下看孩子外,一家人送寿卫国出门,沃强把东西放到车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我送你过去。” “沃强,真的不用了,我自己找得到地方,也不会陷进坑里,”寿卫国对沃琳家人的热情有些哭笑不得,“我当兵当刑警的日子不是白混的,顾自己还是顾得了的。” 说完,他求助地看向一脸看好戏的沃琳。 沃琳会意,对自家哥哥道:“哥,卫国哥中途还有事要办呢,带着你不方便。” 她也不放心寿卫国大晚上的在陌生的乡间路独自开车,可是,以她对寿卫国的了解,寿卫国说不让自家哥哥去送,肯定不想被人打扰,还是不要勉强。 “哦,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点。”沃强从车上下来。 寿卫国心里松了口气,坐上了驾驶座,总算可以走了。 可惜呀,他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卫国啊,”沃土趴在驾驶座车窗,嘱咐,“明天早点过来,咱爷俩喝两盅。” 寿卫国刚要说他明天有事来不了,就被沃琳忍着笑的起哄打断:“卫国哥,你和我哥下棋时让着我哥点。” 老爸老妈怜惜寿卫国的身世,真心邀请寿卫国来家里过年,她就来个助推。 沃强立即被激起了斗志:“哈?卫国下棋很厉害吗,那我可得见识见识,卫国,明天一定要早点来啊。” 寿卫国心里苦笑,沃琳绝对是故意的,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调皮了。 “好,不过我明天得先处理点事,下午才会来,有可能还晚一些,你们不用等我。”寿卫国觉得自己如果再要推辞,心里都有负罪感。 “不管你啥时候来,酒菜都备着呢,”吕慧茹扒拉开自家老头子,自己挨近车窗,还没忘之前问过的那一茬,“卫国你有啥忌口的不?” 寿卫国道:“阿姨,我啥都吃,没啥忌口的。” “那行,我有数了。”吕慧茹说着,退后两步。 “阿姨再见,叔叔再见,沃强,沃琳,再见。”寿卫国一一道别,发动车子。 吕慧茹和沃土嘱咐:“天黑了,开车慢点。” “哎——”寿卫国答应着,冲车窗外摆摆手。 车子开到村口,寿卫国想起沃琳的父母在村口接沃琳时的场景,还有刚才沃琳一家人热情得让他有些无措的举动,寿卫国的嘴角扬起,笑容越来越大,继而笑出声,然后是放声大笑。 这一家人真的很有意思,明天大年初一,新的一年的第一天,能和这一家人一起过,想来也不错。 寿卫国从反光镜看了看放在后座的背包和保温壶,这些吃的喝的,都是这家人给自己的,就自己享用吧。 至于已住进农家乐的那两个臭小子,能不能吃得上饭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说起来还真是神了,沃强告诉农家乐主人说有两个人住,是为了有人起歹心,却无意中说对了,实际上还真就有两个人住,不过不包括寿卫国自己,寿卫国想着想着又乐呵起来。 车子一路开向县城,路过农家乐所在地段,寿卫国连停都没停,他直接开车进县城,找了家宾馆住下。 第0078章 被她嫌弃的哟 正月初一,寿卫国提着礼物来沃琳家拜年,只有沃琳和沃强在家。 “我爸妈去我奶奶家去了,要吃了饭才回来。”沃琳告诉寿卫国。 “你和你哥咋没去,不是专门等我来的吧?”寿卫国记得沃琳说过她奶奶跟着叔叔过,正月初一全家去给奶奶拜年,中饭就在叔叔家吃。 沃琳笑道:“我肯定得去呀,给奶奶拜了年就回来了,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太多人闹腾。” “那你哥呢,不会也是不喜欢人多闹腾吧?”据寿卫国观察,沃强应该是个好动爱热闹的性子,他猜想该不会是为了防止他和沃琳孤男寡女单独呆着吧。 沃琳瞪了一眼在准备酒菜的沃强:“我哥就是一个跟屁虫!” 沃强嬉笑:“卫国,你可别笑话我,沃琳小时候体弱,她走哪儿我跟哪儿,她长大了,身体好了,可我跟着她也成本能了,只要她在家,我就是她的跟屁虫,被她嫌弃得哟。” “呵呵,”寿卫国被这对兄妹给逗乐,“你老跟着你妹妹,你媳妇没意见么?” “嘿嘿嘿,”沃强憨笑,“能成我媳妇,当然没意见。” 寿卫国和沃强两人的酒量都大,沃琳跟着也喝了点,但也只是意思意思,点到为止。 其实沃琳读大学的时候试过自己的酒量,只比自家哥哥浅那么一点点。 不过,她不是热衷于喝酒的人,一般时候都不沾酒,尤其是今天,有两个大男人对酒,她更不能让自己喝太多,以免自家哥哥和寿卫国都喝多了,她也好照应。 眼见着第三瓶白酒开瓶,沃琳问沃强:“哥,你喝糊涂了没有,下棋还下得过卫国哥不?” “哦,对了,要下棋,不能喝了。”陪客人喝酒重要,下棋更重要。 “卫国,你先和沃琳说说话醒酒,我再弄两个热菜。”不待沃琳动手,沃强自己撤走酒,去炒菜,热馒头。 寿卫国也没客气,由着沃强去忙活,他对沃琳道:“很少有见妹妹在家,哥哥做饭的。” “是呀,我也拿我哥没办法,”沃琳笑着摇头,“我都这么大了,他还把我当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风一吹就跑的人,我爸妈都没他这么惯着我。” “这多好啊,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寿卫国道。 他比沈娴只大五岁,还是孩子的他,就一路照顾着沈娴,和沈娴一起长大,他教沈娴的都是要坚强,自立。 他的教导很有成效,沈娴不但坚强,自立,还很决绝,成功逃离了一心束缚她的母亲,还告诉他,她不想再成为他的羁绊,以后都不要见面了,除非有她父母重病或去世的消息,以后都不要再联系,不管各自是否安好。 “也是,这可是我打小就被别的小孩羡慕的资本。”沃琳的幸福溢于言表。 沃强完全没有受喝酒的影响,手脚麻利地炒了两个热菜,沃琳要起身去端馒头,沃强已经拐回去把馒头端了过来。 看到沃强放在她面前的小巧的枣馒头,沃琳无语:“这是哄沃鸿和余泽的,你咋给我了?” 沃鸿和余泽是沃强的两个儿子,分别随了沃强和余玲的姓。 “这是沃鸿特意给你的,”沃强解释,“沃鸿说,咱们家两代就姑姑一个闺女,要哄着。” “噗——”寿卫国实在忍不住,笑了。 “还不都是你教的,”沃琳气得打了沃强一拳,“好的不教,净教些乱七八糟的。” 被妹妹打了,沃强也不气,招呼寿卫国赶紧吃饭:“天冷,菜凉得快,赶紧吃吧。” 吃过饭,沃强收拾碗筷,在沃琳的抗议下,沃强放弃了自己洗碗的打算,由着妹妹去烧热水洗碗,他和寿卫国摆起了架势下棋。 寿卫国小声问沃强:“我刚来的时候,看你妹妹情绪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事?” 尽管沃琳已经让她自己显得很高兴,可敏感的寿卫国还是感知出她刻意隐藏的低落情绪。 沃强道:“要不我怎么非要跟着她呢,就是怕她心里有事,在家干啥的时候伤着她自己。 “我也不把你当外人,就和你说实话吧,我妹妹再过几个月,就满二十九岁了,在我们农村,像我妹妹这个年龄的女的,孩子差不多都上学了,而我妹妹还没结婚。 “就因为这个,每次妹妹回来,都被村里人问什么时候结婚,要我妹妹不要因为上过大学就眼光太高了,找个差不多能过日子的男人就行了。 “尤其是我婶婶,每次都对我妹妹冷嘲热讽的,今天也是一样,说我妹妹的眼睛长到天上去了,去年回来领的那个对象多好看呢,又是个医生,怎么今年没来,又吹了吧。 “去年来我家的医生,并不是我妹妹带回来的,虽说人家确实是和我妹妹恋爱,可人家是因为要给我媳妇看病,才来我家的。 “我妹妹长这么大,就只有一个恋爱对象来过我家,怎么就成了‘又’吹了,我媳妇气得和我婶婶吵起来,妹妹觉得没意思,就自己想回来了。 “这几年,因为妹妹还没有结婚的事,亲戚也说了不少闲话,所以妹妹也不爱走亲戚了,也不愿出门,除了我店里忙不过来,妹妹给我帮忙看店外,她回来就窝在家里。” 寿卫国注意到沃强话里的一个细节:“看来你媳妇也挺维护你妹妹,为了你妹妹能和你婶婶吵架。” 沃强叹息:“人心换人心呢,我爸妈拿我媳妇当我妹妹一样护着,也教我多让着我媳妇。 “我媳妇刚嫁进门的时候,也看不惯我一家人都护着我妹妹,她是独生女,自小在父母心尖尖上长大的,受独宠惯了,这个我想得通。 “我结婚的时候,妹妹已经上大学了,只寒暑假在家,和我媳妇接触时间不多,妹妹本身性子平和,我媳妇也不娇纵,两人没有过明面上的冲突。 “这时间一长啊,我媳妇也就对我妹妹没多大意见了,有时候还会因为别人说我妹妹而去呛人家,再后来,我媳妇和我妈越来越像了,有时候比我还护着我妹妹。” 寿卫国感慨:“怪不得沃琳工作再累也没听她有过怨言,对周围的人满是善意,对不喜欢她的人只有防备,没有敌意,永远都那么乐天,有这样的家人,才培养得出她这样的性子。” 沃强悄咪咪地朝沃琳那边看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我承认你说得对,但这话你可不能对我妹妹说,她要是知道我揭她老底,非打我不可,她打我不狠,我妈打我可狠呢。” “好,我不说。”寿卫国低头闷笑。 他咋觉得,个子一米八的沃琳的哥哥,和只有五岁的沃琳的侄子,一样的可爱呢。 第0079章 其乐融融 吕慧茹和沃土回到家时,就看见沃强和寿卫国争得面红耳赤,寿卫国本来要和老两口好好说话来着,硬是又让沃强给拉走了。 “你哥和卫国怎么了这是?”吕慧茹问沃琳。 沃琳摇头笑道:“还能怎么了,我哥知道的那几个残局,都被卫国哥给破了,卫国哥知道的残局,我哥只破了一个,其他的卫国哥自己也破不了,两人商量商量着,就争起来了。” “残局?”沃土立即来了兴致,跑过去加入商讨中。 很快,沃土的嗓门也亮了起来,三个男人谁也说服不了谁,那争得叫个热闹。 吕慧茹失笑:“男人只要一遇到残局呀,多大的年龄都得变成孩子。” “嗯——”沃琳大点其头,老妈这话总结到位。 她认识寿卫国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寿卫国和人这么起争执,觉得蛮新奇的。 沃琳朝窗户外看了眼,问吕慧茹:“我嫂和娃呢?” “在胡同口看到卫国的车了,娃再不肯挪步,你嫂在那儿看着呢,”吕慧茹拿了两套小棉衣就往外走,“玩得成了两个小泥猴,衣服也湿了,得赶紧换上,别感冒。” 胡同窄,寿卫国的商务车要是开进胡同,人再想进胡同就得侧着身子挤了,寿卫国把车停在了胡同外面。 “我和您一起去。”沃琳顺手捞了一块干毛巾,跟着吕慧茹往外走。 刚出院门,就听到沃鸿那奶声奶气的大嗓门:“哦,开车咯,开大汽车咯——” 出胡同口,沃琳一把捞住边用两只小手模仿转方向盘的动作边围着车转圈跑的沃鸿:“别跑了,先换衣服。” 小家伙满头汗,何止外套湿了,沃琳估计他里面穿的秋衣都汗湿了。 沃琳的手顺着沃鸿后脖颈探进沃鸿的衣服里,果不其然,沃鸿的秋衣湿了,后背汗津津的,沃琳把毛巾塞进沃鸿的后背和秋衣之间。 “车还没停呢,咋好换衣服,我不换衣服。”沃鸿使劲挣扎,人扭成了麻花。 “不换也得换,生病了打针吃药,可没人哄你。”吕慧茹把余泽的衣服递给余玲,她自己过来和沃琳一起给沃鸿换衣服。 两个人合力,费了老大劲才给沃鸿换了衣服,沃琳刚一撒手,沃鸿又围着车转圈跑,兴奋地“嘟嘟嘟”学汽车的鸣笛声。 “开车,开车。”说话和走路都还不利索的余泽,也在余玲怀里扭麻花,刚换上的衣服被他扭得歪扭皱巴。 “沃鸿,别顾自己跑,来牵着弟弟。”余玲把余泽放地上,喊住沃鸿。 “他又不是没退,不会自己跑啊?”沃鸿嘟起小嘴,显然不愿意,可还是和余玲一人一边,牵着余泽的手围着车转圈。 才转了两圈,沃鸿就不耐烦了,撒开余泽的手就往家跑:“累了,回家休息。” 吕慧茹和余玲忍俊不禁,累了,还要跑着回家,这分明是嫌弟弟麻烦。 “来,姑姑抱。”沃琳弯腰抱起余泽。 余泽小手伸向余玲,在沃琳怀里使劲扭麻花。 “还是我来抱吧,余泽认生,你得慢慢来。”余玲从沃琳怀里抱过余泽,“这小子不知随了谁,特安静,基本不哭,但很倔,他不乐意的事,能抗到你自己放弃。” 吕慧茹道:“还能像谁,这不现成的人摆在这儿呢吗,像姑姑呗。” 然后握住余泽的小手:“是不是呀,余泽,姑姑小时候就跟咱们余泽一样,好静,不好哭,倔得很。” 沃琳站在老妈身后冲余玲做鬼脸,老妈这种明显偏袒她的作为,她也没办法。 余玲好笑:“对,对对,余泽像姑姑,余泽最像姑姑,余泽的姑姑哪哪都好,咱们余泽也哪哪都好。” 吕慧茹回头瞪沃琳:“是你教唆你嫂和你一起挤兑我呢吧,我白疼你了。” 说完,吕慧茹自己都忍不住和余玲一起哈哈笑。 余玲抱着余泽走中间,吕慧茹和沃琳一边一个逗余泽,几人刚到院门口,沃鸿拉着腰弯得跟虾米一样的寿卫国冲出院门。 “这是干啥呢?”沃琳拦住沃鸿。 吕慧茹和余玲看着寿卫国一米九的大个子为了将就五岁的沃鸿而弯腰驼背的滑稽样子,都强忍着笑。 “伯伯说带我开车。”沃鸿绕开姑姑,继续往前冲。 “哪是卫国说的带他开车,是这小子缠着卫国非要开车玩。”后面跟过来的沃强揭自家儿子的底。 “没事,我开车带他围着村子转几圈,不走远。”寿卫国冲身后摆手,同时注意着沃鸿脚下。 “还是我也去吧,”沃强追上去,“没个人看着,这小子能把你车给拆了。” 吕慧茹在身后嘱咐:“早点回来,后半晌就冷了。” “哎,知道了。”沃强答应着,追着前面那一大一小出了胡同口。 回到屋里,看到沃土一个人还在研究残局,沃琳凑过去:“爸,有结果没?” “难!”沃土摇头。 吕慧茹挤兑老伴:“你现在连强娃都下不过,还想破残局,做梦吧你。” 沃土回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下不过我儿子,我乐意,怎么着吧你。” “还能怎么着,你抱娃,让玲妮儿玩会儿,不能净你们男人玩,我们女人就得受累。”吕慧茹从余玲怀里抱走余泽,塞给沃土。 然后吩咐沃琳:“把扑克找出来,咱娘仨玩斗地主。” “我来找,我知道在哪儿。”余玲麻溜地从抽屉翻出扑克,和已经在坑桌旁坐好的婆婆跟小姑子开始打牌。 “得,三个女人一台戏,咱们两个男人有戏看了。”沃土很是不舍地看了眼残局,抱着余泽去牌桌凑热闹。 余泽又扭起了麻花,他对看打牌没兴趣,对黑黢黢的象棋子有兴趣,他最喜欢象棋子滚到地上的声音,听到那“咕噜噜——啪——嘟嘟嘟”的声音,他就高兴。 “行,咱们男人不看戏,咱们男人自己玩。”沃土陪着小余泽,拿象棋子当石头在地上滚来滚去玩。 听着余泽那“咯咯咯”稚嫩的笑声,还有沃土的“哈哈哈”的乐呵声,打牌的三人时不时扭头去看。 吕慧茹还忘不了挤兑自家老伴:“你爸越活越小了。” 这副象棋是黑曜石雕刻的,沃土很喜欢,宝贝了几十年。 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儿子要用他的象棋,从小到大都被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别弄坏了,到了孙子这里,怎么摔,怎么扔,他都不心疼。 第0080章 长尾巴鸟 寿卫国带着沃鸿和沃强兜风回来时,沃鸿兴奋地告诉吕慧茹:“奶奶,奶奶,伯伯说,走亲戚开车送我,开车接我,嗯,和弟弟。” 好嘛,终于想起弟弟也是要跟着走亲戚的。 “哪是卫国说的,是这小子非要缠着卫国开车带他走亲戚,说就要让亲戚家小娃子羡慕他有大汽车坐。”沃强这个当爸爸的,再次揭自家儿子的底。 “伯伯还有事要办呢,哪有时间接你走亲戚。”沃琳扯沃鸿的耳朵玩。 “反正伯伯答应了,大人说话要算数。”沃鸿拍开沃琳作乱的手,去牵最后面进屋的寿卫国的大手。 沃琳好笑,这小子可真是,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呀,就和寿卫国这么热络,她这个亲姑姑倒遭嫌弃了,她要不要考虑也买个车呀。 嘿,算了,她的钱只够买个好点的玩具车。 寿卫国弯腰抱起沃鸿,道:“我只是接送一下,不耽搁我办事。” 吕慧茹惊讶:“卫国,你真接送呀?” 她还以为寿卫国是说着逗孩子玩呢。 “阿姨,大人答应了孩子的事就要做到,否则孩子会对大人产生信任危机。”寿卫国也是有带孩子经验的。 “可这得多麻烦你呀。”吕慧茹觉得不妥。 “不麻烦,我就在这附近一带办事,正好趁这个机会各处转转,熟悉一下。” 寿卫国说着话,把沃鸿左手抛到右手,右手抛到左手,乐得沃鸿笑个不停。 “那也真麻烦你了。”吕慧茹还能说什么呢。 寿卫国走的时候,吕慧茹和沃土又给他收拾了一大包吃的,寿卫国推辞:“不用了,昨天的还没怎么吃呢。” “昨天的是昨天的,今天的是今天的,你不是要办事吗,那就带在车上,顾不上吃饭了就拿这个填肚子,这些不是油炸的就是干货,再吃不了,放个十天半个月也都坏不了。”沃土还是把包塞给了寿卫国。 寿卫国无奈:“阿姨,叔叔,每次都给带这么多,以后我都不敢再上门了。” 沃琳玩笑:“卫国哥,想啥呢,以后也不敢给你了,剩下的还留着待亲戚呢。” 开车路过农家乐所在地段时,寿卫国本想把这包吃的送进去,犹豫了一下,他继续驱车往前走,进城。 把这包吃的放在车上随时用来填肚子的提议不错,接下来这些天他就这么办。 正月初二,女儿回娘家的日子,沃强小夫妻带着孩子被寿卫国开车送去余玲的娘家,沃琳窝在家没出去。 她这不就在娘家吗,虽然她还没有出嫁。 正月初三,回姥娘家的日子,沃强小两口带着孩子被寿卫国开车送去了沃琳的舅舅家,沃琳还是窝在家。 她就在姥娘家呀,是她姑姑的孩子的姥娘家。 她才不要回自己的姥娘家,听舅妈当着众多亲戚的面吹嘘几个女儿怎么嫁得好,问她什么时候找对象什么时候结婚,然后她被一众相干的不相干的人盘问。 倒不是怕没面子,她单纯就是不想去。 自己家呆着不舒服吗,干嘛要把自己送去给别人当谈资,人家不嫌浪费口水,她还想让自己耳朵清净呢。 疼她的姥姥姥爷已经去世,舅舅也疼她,不过都在表面上,舅妈向来觉得她就是个风一吹就能跑的草包。 几个表姐小的时候还能和她玩在一起,长大后表姐们都早早嫁人有了自己的家,她先是高中住校离家远,后是上大学,再后来参加工作离家更远,和几个表姐的关系也就慢慢淡了,见面没话说。 所以不去舅舅家,她没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正月初四,吕慧茹不想沃琳窝在家里了:“和你哥嫂去你姑姑家,你姑姑疼你,不会胡说那些让你烦的话。” 沃琳不去:“放烟花那天再去呗,要不得折腾两趟,我假期可就这么半个月,还想多在家陪您和我爸呢。” 每年正月,沃琳姑姑的村里都会选一个晚上在广场放烟花,连着放几个小时,还有舞龙灯和杂耍节目,周围很多村子里的人都去,甚至县城里都有不少人赶在那天晚上凑热闹。 每年放烟花的时间都不一样,沃琳小的时候,每年姑姑打听到确切放烟花的日子后,都会提前接她和哥哥去家里住。 那时候的沃琳身体很弱,不能多运动,更不能做剧烈运动,她静静地呆着看哥哥和表弟表妹疯玩。 后来沃琳兄妹和表弟表妹都长大了,各有各的事,沃琳和哥哥也就不再每年都去姑姑家住了。 再后来,沃强结婚,生子,拖家带口有诸多不便,而且孩子小,正月里晚上气温低,怕冻着孩子,沃强没再去过姑姑村里看烟花,沃琳自己一个人去觉着没意思,也没再去了。 昨天姑姑的两个儿子来家走亲戚,说是姑姑让转告沃琳,今年放烟花那天一定要去姑姑家,住不住下都行,但一定要去。 “那就去你姐姐家呗,你姐姐是爱唠叨你,可她对你又没啥坏心思。”吕慧茹给沃琳又换了个地方去。 这个姐姐,是表姐,是沃琳已过世的姨妈的女儿,比沃琳大了整两轮,从年龄上都能当沃琳的妈了。 而且,这个姐姐对待沃琳真跟当妈的一样,见了沃琳没寒暄几句就开始唠叨,各种不满意和嘱咐,催婚也是必备节目,不过姐姐的催婚并不让沃琳反感,沃琳只要撒个娇或装个憨,姐姐就笑骂着改弦易辙了。 最最最主要的是,姐姐做饭好吃,每回沃琳去姐姐家,姐姐做饭都全按沃琳的口味来,其他人抗议无效。 “妈,你忘了,姐姐特意嘱咐不让我折腾,说她过几天会来咱家。”这消息是沃强昨天去舅舅家带回来的,姐姐的儿子转告的。 沃琳已经这么大了,身体早已不是小时候的弱不禁风,可姐姐还是把她当小时候那样待,唯恐累着她。 姐姐已经是有孙子的人了,这个辈分的人不用亲自走亲戚,不过姐姐不一样,姐姐每年都会挑选走亲戚接近尾声的一天,带着全家来沃琳家,就沃琳一家人和姐姐一家人,没有外人,自在得很。 只要姐姐来,做饭的事就由姐姐包了,其他人等着吃现成的就行,打下手的事绝对轮不到沃琳和余玲,都是姐夫和女儿。 今年可能姐姐家的人来不了那么全乎,姐姐的儿子儿媳女儿都在外打工,走亲戚接近尾声的时候,年轻人也该回到工作岗位去了。 “那你去艾筱家呀,你和她有一年没见面了。”吕慧茹不推荐别的亲戚了,推荐了也白搭,沃琳更不会去。 艾筱是沃琳的发小,也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了,并没有因沃琳上了大学就和沃琳疏远,两人关系一直很铁。 “艾筱哥哥说,让我初十之后再去去她家,那时亲戚差不多走完了,去早了和她家亲戚混在一起,她还不乐意呢。”沃琳嬉皮笑脸。 每次她放假回家,曾经的小伙伴里,也就和艾筱在一起时能完全放飞自我。 “我看你是长了千里耳了,你门都不出,艾筱哥哥的话是咋传进你耳朵的,”吕慧茹被沃琳回话回得没脾气了:“那你也得出去走走呀,老憋在家里对身子骨不好,等一会儿来亲戚了,得待亲戚,你想走都走不了。” “行,那我去遛鸟。”沃琳穿上棉衣,出了屋子。 “你遛鸟?我看是鸟遛你吧。”沃土追出屋子,往沃琳棉衣口袋里塞了零食和一个小保温壶,“饿了,就自己吃点,别累着,别冻着。” “爸,我一会儿就回来了,不用带这些。”沃琳往外掏零食和保温杯。 沃土摁住她的手:“带着吧,我还不知道你,还不知被鸟遛到啥时候去呢。不过你一定要记得,要是人少或没人了,你就赶紧回来。” 也许是小时候活动受限的原因吧,沃琳从小最喜欢看的就是鸟儿飞来飞去,后来沃琳能够自由活动了,沃琳最喜欢的是追着鸟儿跑,一玩起来就忘了时间。 “哦,知道了。”沃琳无奈,只得以两个塞得鼓鼓囊囊的棉衣口袋把她两条胳膊架起悬空的状态,出了门。 离村口不远处,有一片树林,这片树林还是沃琳在村里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年植树节时学校组织学生们种的,算来也有十多年了。 每年植树节,学校都会组织学生们种树,可不知什么原因,每次种的树,过一段时间都会被毁掉,也不知什么原因,只有这一片树林还一直保留着。 记不清是哪一年,这片树林里来了一种鸟,和麻雀很像,体型有喜鹊那么大,尾巴有长有短,即使是尾巴最短的,也比喜鹊尾巴要长得多,飞起来时像鸽子一样成群结队,没有鸽子飞得高,只在树林中蜿蜒穿梭,偶尔夹杂几只彩色羽毛的鸟,煞是好看,极为抢眼。 谁也不知这是什么鸟,只知道这种鸟越来越多,多到开始向树林周围扩散,其他树多的地方,这种鸟也渐渐多了起来,或成群,或单飞,只要进到这片树林里,这种鸟绝对汇聚成群,规模越来越大。 有人叫这种鸟为长尾巴鸟,这个顾名思义;有人叫这种鸟野麻雀鸡,样子像麻雀,有野鸡一样的长尾巴;有人叫它们土喜鹊,体型像喜鹊,颜色土里土气。 不管叫什么名字吧,随着鸟群越来越壮大,这片树林成了一个小小的观景点,每天都有人特意来树林看鸟群,尤其是春节走亲戚的时候,闲来无事,大家结队来看此起彼伏的不同鸟群在树林中穿梭飞翔的壮观场面。 有人为了看到更多的鸟群飞,不惜花力气将落到树上休息的鸟儿惊得飞起来。 鸟群在上空飞,人群在地上追,让场面看起来更加热闹,甚至有些滑稽。 沃琳到树林边上的时候,树林边还没有几个人,放眼望去,树林里面更是没有一个人,只有几个稀稀拉拉的鸟群在飞。 信步走进树林,沃琳追随着还算密集的那个鸟群在树林里漫步,这种鸟体型虽比麻雀大,却没有麻雀的呱噪,成群的鸟儿飞起,只能听到振翅煽动空气的声音,给人以宇宙空旷而静谧的感觉。 随着观鸟的人增多,飞起的鸟群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集。 沃琳停下脚步,欣赏着此一处彼一处鸟儿群起群落的壮观,体会着人们追逐鸟儿的欢欣。 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沃琳的眼神不时追随着不同的人或人群。 当她的视线落在其中两个人的身上时,沃琳愣住,他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那两人也注意到了沃琳,两人也都愣住。 随即,其中一人向沃琳打手势,示意沃琳不要声张,更不要和他们打招呼。 沃琳虽满心疑惑,还是照做了,她的视线略过那两人,朝别的地方看去,身体慢慢扭转,信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当沃琳再次看到那两人时,那两人已换了地方,沃琳自己也已远离初次看见两人时的地方。 之前向沃琳打手势的人,再次向沃琳打手势,这次是示意沃琳赶紧回家。 沃琳满头雾水,她不明白为什么,可鉴于这两人的身份,她还是决意照做,大步向树林外走。 “沃琳,真是你呀,我远看着是你,近看着也是你,可就是不敢相信是你。”旁边突然闯来一个人,挡在了沃琳前面,“你脸色好看多了,衣服也好看,不愧是在城里上班的,换了个人一样,你这是要去哪儿?” “回家啊,家里今天来的亲戚多,我得回家待亲戚去了,我爸妈忙不过来。”沃琳问,“你是刚来还是要走?” “你都要回家去招待我了,我当然要走了,能被大学生亲自招待,本人不胜荣幸。”这家伙做出一脸诌媚。 沃琳掏出口袋里的零食,塞到这家伙的手里:“我现在就招待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姐姐和姐夫给你准备的吃的,绝对是上好的精品。”这家伙当场就拆了零时吃。 “德性,为老不尊!”沃琳笑骂一句,前面走,后面这位边吃边追。 这位是吕慧茹娘家的表亲,和吕慧茹同辈,和沃琳从小学到都是初中同学,小时候做为熊孩子也曾欺负过沃琳,长大了仗着自己是长辈在沃琳面前处处摆谱,突然有一天,这位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就成了现在这样没脸没皮的模样。 沃琳和自己这位同龄表舅边走边斗嘴,不时好奇地回头看向树林,树林从里到外都依旧那么热闹,没有一点有异样要发生的迹象。 可是为什么,那两个人要她回家呢,她离开之后会怎样呢? “看啥呢,把你对象落下啦?”表舅挡住沃琳视线。 “我是在看你的魂是不是落下啦。”沃琳瞪一眼同龄表舅,继续往家走。 好奇害死猫,她还是回家吧。 第0081章 尽量少出门 今天来走亲戚的人不少,都是年轻人。 有结了婚的,有没结婚的,虽说大家辈分不同,但年龄相差不大,疯玩起来谁还管辈分; 有在屋里打牌的,在院里打羽毛球的,单腿蹦跳顶膝盖的,带着小娃子跳格子的,不停换地方起哄的,嘻嘻哈哈,吵吵嚷嚷,天上的鸟儿都被吓得饶道飞。 沃琳难得有玩得这么嗨的时候,吕慧茹和沃土也就没有刻意拘束她端茶倒水招待亲戚。 年轻人也嫌客气来客气去的麻烦,都是自己招呼自己,吃饭的时候也没谁把自己当外人,自己端菜上桌,自己温酒,呼呼喝喝地,吕慧茹和沃土觉得热闹的同时,又有点脑仁疼。 两人到底是年纪大了,有些受不了,热闹归热闹,还是太闹腾了。 吃过饭,沃琳的同龄表舅再次提议:“咱们去看长尾巴鸟去,今天的鸟群特别多,规模特别壮观,好看。” 他找沃琳求证:“是吧,沃琳,你可是亲眼看过的。” “不多,不去,”沃琳一点面子都不给同龄表舅,“稀稀拉拉的,也没几个鸟。” 她还记得向她打手势的那人脸上的急切表情,直觉树林里不会有好事。 本来因同龄表舅的提议有心动的人,听沃琳这么一说,心里打了退堂鼓。 有个人看着天色道:“电视上预告说这两天有雪,天有点阴了,我得回去了,真要下雪了,可不好骑车。” “还真是的哦。”另有人看了看天色,附议。 亲戚们纷纷告辞。 同龄表舅劝了几次说不会下雪,去树林里看会儿鸟再走,可没人听他的,无奈,他也和大伙一块走了。 终于等这一帮子年轻人走光了的时候,沃琳浑身散了架一样,动都不想动。 嗨过头了! 吕慧茹看着闺女玩得泛光的脸,好笑又心疼:“回你屋睡会儿。” 沃琳嘻笑:“没事,我好着呢。” 虽然累,但精神还处在亢奋中,哪里睡得着。 再说,热闹过后,有大堆的碗碟要洗,老爸老妈已经累了一天,洗碗的活不能再让老爸老妈来干。 她已不是曾经那个稍累一点就发烧的弱小孩,如今的她可是被郎少敏戏称为女汉子的人,再累,稍微休息一下就能缓过劲来了。 等把所有东西收拾爽利,天色已变暗,很快就要完全黑下来,沃强他们还没有回来。 沃琳疑惑,按说由寿卫国开车接送,路上花的时间可比哥哥骑自行车短多了,不应该回来这么晚呀。 就是以前自家哥哥骑自行车走亲戚的时候,也没有到这么晚都还没回来的时候过。 “我去外面看看。”沃琳有点坐不住了。 “你呆着,我去。”沃土穿上棉衣已走到了屋门口,还不放心地回头嘱咐沃琳,“你和你妈都在屋呆着,不要出去。” 沃琳冲老爸挤眉弄眼:“爸,你越来越会说话了哈,明明就是要我妈看着我不准出去。” 她要怎么样才能让爸妈相信,她已不是以前的那个吹不得一点点风的她。 其实老爸老妈早就已经相信她变强,要不也不可能放她高中住校,更不可能让她去外地上大学,只不过是她只要回到爸妈身边,爸妈还是打心底把她当小时候一样待。 这次倒没有让沃琳等多久,沃琳刚把水壶灌满水坐在炉子上,沃强和寿卫国就前后脚进了屋,寿卫国抱着睡着的沃鸿,沃强抱着精神抖擞的余泽,余玲随后进来,沃土最后进来。 “咋回来这么晚?”沃琳给几人倒热茶。 余玲坐在椅子上,接过沃琳递过来的茶慢慢喝,一声不吭。 沃强先把余泽放炕上,让小家伙自己玩,再从寿卫国手里接过沃鸿,把沃鸿放好在炕上,给沃鸿盖好被子,这才回答沃琳的话。 “我们从姑姑家出来的时候还不晚,不知咋回事,去的时候路还好好的,回来的时候到处设了路障,咱们开着车,穿不过去,只能绕路走,走大马路的时候少,走土路的时候多,土路疙疙瘩瘩不好走,可不就绕到了这会儿。” 余玲接话:“本来我不晕车的,今儿可能太绕了,一路上颠得我难受,竟然晕车了。” “嫂,你现在觉着好点没?”沃琳这才注意到余玲的脸色不好。 余玲道:“不能闭眼,一闭眼就觉得还坐在车上颠。” 可她真的累得不想睁眼,这感觉实在不美妙。 “不能闭眼也得躺会儿,走,回屋休息去。”吕慧茹搀起余玲出了屋子。 沃土从沃琳手里接过杯子递给寿卫国,神色担忧:“卫国你没事吧,乡间土路可不好开车。” 寿卫国接过茶杯,道:“没事,我这车底盘高,倒也不难开,就是把他们几个颠得不轻。” “到底咋回事呀,咋好好地就设路障了,不会是村霸想收过路费吧?”沃土猜测。 沃强道:“像,又不像,收过路费得有人拦车吧,可我们绕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倒是有的地方的路障旁站着人,可没见有人拦车呀。” 沃土猜测:“是不是你们回来的时间太晚,人家收费的已经折腾累了,懒得搭理你们。” “兴许是吧?”沃强有些迟疑,“谁知道呢。” 沃琳问寿卫国:“卫国哥,据你看,是咋回事?” 寿卫国曾经是警察,沃琳觉得寿卫国对这事肯定有他自己的判断。 谁知寿卫国的答复出乎她的预料:“我对你们这边的环境不熟,对习俗也只是略知皮毛,还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 沃琳点头,心里明了。 不管在z医院和寿卫国曾经的闲聊,还是她这次坐寿卫国的车回来的路上,她都有和寿卫国聊过家乡的风俗习惯,可以说只要她自己了解的,都讲给寿卫国了。 所以,寿卫国对这一带村落的习俗不止只是略知皮毛。 对于寿卫国这样的回答,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寿卫国这是不想说。 一时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几人也就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沃土让沃强陪寿卫国喝茶休息,让沃琳带余泽玩,他自己做晚饭。 吃过晚饭,沃琳送寿卫国出去,告诉寿卫国:“卫国哥,我今天看见刘哥了。” 这个刘哥,就是白天在树林里朝沃琳打手势的人,是寿卫国曾经的下属,沃琳和他打过交道。 另一个和刘哥一起的人,也曾经是寿卫国警队的下属,沃琳只见过一面,但印象深刻。 “嗯,小刘告诉我了,”寿卫国点头,“他们在查案,多的,我就不能说了。” 他嘱咐沃琳,“你在家这些天,能少出门,就尽量少出门。” “那要不要告诉我爸妈他们?”沃琳没问原因。 寿卫国道:“不告诉他们,没事,告诉他们,引起恐慌,反而坏事。 “你不老说你爸妈人老成精吗,倒真没说错,他们这一代人,经历的事是你想象不到的,防备早已成了他们这代人的本能,所以不用刻意告诉他们,如有异样,他们自会有心理准备。” “你哥嫂和娃有我呢,你和你爸妈就在家待亲戚,别走亲戚,要走亲戚也行,告诉我,我开车接送,只要路上没事,就没事。” 既然让他遇上沃琳一家人了,也算是缘分,他不过是开个车接送,又不费事。 第0082章 再亲也不行 “哦。”沃琳答应,心里有疑问,不过她不问。 她懂得,不管寿卫国现在还是不是警察,寿卫国多年养成的习惯都很难改变,只要是寿卫国要保密的事,关系再亲近的人都从寿卫国这里打听不出。 寿卫国看出了沃琳心里的问号:“你是不是怀疑,我其实没有真辞职?” “嗯。”沃琳承认,她就是这么想的。 要不怎么这么凑巧,寿卫国来了这里,小刘和同事就出现在附近。 z市离这里近四千里,小刘他们跑到这边来办案,跨的界可不是一点点远。 寿卫国笑道:“我是真辞了,不过他们还在调查的案子我之前有参与,有的还是我主导的,我即使辞职,也不可能马上脱离干系,现在我只是辅助调查,间接参与,不直接接触。” 他嘱咐沃琳:“下次要是再遇到小刘他们,一定要装作不认识,更不要好奇,近段时间能不出门最好。 “小刘经验老到,会注意细节,但他难保其他认出你的人冲动之下和你打招呼,或者八卦向同伴介绍你,惊喜有没有不确定,为你招祸是很有可能的,这次来的人不止小刘他们两个。” 寿卫国了解,沃琳的性子看起平和,其实很倔,不过沃琳从来都不是不知变通,也不是为满足好奇心而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的人,但他还是忍不住多说了本不该说的。 初五这天,来走亲戚的人每个都说来的路上设了路障,不止大路设了路障,乡间土路也设了路障。 而且,那些村霸横得很,不止收车子的过路费,还强行要看车上有没有货物,不止三个轱辘以上的车上的货物,摩托车、自行车、板车上的货物也收费,手提肩扛的货物都不放过。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各自看到的收过路费的情景,有位沃琳称呼为表姨的亲戚总结:“只要是过路车都查,货物都看,收没收费要看收费的人的心情,被迫缴费的,只能自认倒霉。” “那走亲戚的礼品岂不是也要交费?”沃琳震惊。 “这倒不一定,”这位表姨道,“人家看包裹大小,咱们这兜子小,人家不看。” 一天走好几家亲戚的,装礼品的包大些,收过路费的人还是会用手颠一颠,收不收费,照样看心情。 吕慧茹眉毛拧起:“该不会在搜查啥东西吧?” “搜查东西?”表姨想了想,作恍然大悟状,“这么说,还真有点像电视剧里搜查东西的样子,又不明说。” 记取昨天的教训,今天沃强和余玲走亲戚出发的早,只在亲戚家稍呆了一会儿就赶紧返回,就怕又绕路到天黑才回家。 也幸亏返回得早,寿卫国开车七弯八绕,去时绕的一个方向,回来时绕的是另一个方向,总算在天黑之前把这四口人送回了家。 沃鸿依旧是睡着了被寿卫国抱回来的,余泽看起来还是那么有精神,余玲直接回她自己屋休息去了,声称明天打死她也不走亲戚了。 沃土安排:“明后天卫国不用辛苦接送了,让强娃自己骑自行车走亲戚,余妮和娃都在家,不跟着折腾了。” 因为有寿卫国车接车送,今年走亲戚效率大增,还有两天时间,所有的亲戚就能走完了。 “行,”沃强没意见,“走个亲戚跟二万五千里长征一样,我长这么大头遭碰到,让余妮和娃在家歇着,其实这两天最受罪的是卫国。” 寿卫国没客气:“刚好我临时有点事要办,这几天就不过来了,有事让沃琳打我电话,只要有空我一定到。”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寿卫国迈起大长腿已出了屋子。 沃强反应最快,赶紧追出屋,他出屋门口,寿卫国已到院门口。 沃土和吕慧茹随后也出屋去送寿卫国,沃琳因要看着在炕上跑得欢实的余泽,没有一起出去。 寿卫国在院门口停顿了一下,又拐回来,在沃强耳边低语几句后扭头又走了,还顺手把院门从外面关上。 这下,没人再追寿卫国,而是集体愣在当地。 吕慧茹问沃强:“卫国和你说啥,咋还嘀咕上了?” “回屋说。”沃强掀开门帘,让爸妈先进屋。 待爸妈都进了屋里,沃强放下门帘,又关上门,这才神色凝重道:“卫国说,这几天不要让沃鸿和余泽出院门,哪怕是亲戚抱着娃玩,也看好了不要让抱出去。” 顿了一下,沃强又加一句:“再亲的亲戚都不行。” 吕慧茹和沃土对看一眼,吕慧茹问:“咋回事,是不是有娃丢了?” 沃土紧跟着问:“卫国到底还和你说了啥,我和你妈都觉着设了这么多路障可能是在搜查什么东西,是不是有娃丢了,在找娃。” “不知道,卫国就只说了不让娃出院门,别的没说啥,”沃强转而问沃琳,“卫国和你说过啥没有?” 沃琳道:“也没说啥,只让我尽量少出门。” 她看向吕慧茹和沃土,道:“他还说,爸妈都是有经验的人,有事自会应付,不用我多操心。” “经验?”沃强不明白,“啥经验,爸,妈,你们知道妹妹在说啥吗?” “我哪知道你妹妹在说啥。”吕慧茹呛自家儿子。 然后重做安排:“你先别走亲戚了,去店里支应着,马上开春了,肯定有人买肥料和薄膜,别耽搁生意。” 沃强开着一个不大的农贸物资店,专卖肥料、塑料薄膜、农药等农用物资。 “行,那我先在店里支应几天,过几天说不定路障就撤了,走亲戚的事到时候再说。”沃强没有异议,隐约明白了寿卫国的用意。 吕慧茹申明:“你自己忙,别拖累你媳妇,就让你媳妇在家好好休息。” “知道了,”沃强嬉皮笑脸,“真搞不懂,到底我是你娃,还是我媳妇是你娃。” 吕慧茹的手刚举起来,沃强已麻溜地开门出屋,回自己屋和余玲说这事去了。 吕慧茹嘱咐沃琳:“你姑家,你姐家,艾筱家,你暂时都别去了,在家帮忙带你侄儿,沃鸿只要不睡觉就不带停的,我和你爸两个人看着都费劲。 “余泽看起来比沃鸿安静,其实比沃鸿更不让人省心,你嫂外加我和你爸三个人看两个娃也吃力,多一个你看娃,大家都能缓口气。” 虽然寿卫国只是嘱咐不让两个小娃娃出门,为了保险起见,吕慧茹决定把闺女和儿媳也都拘在家里。 “是,遵命。”沃琳自不会有意见。 说明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083章 大白天反锁院门? 当天晚上下起了雪,开始时只是稀稀拉拉的沙子雪,后来是小雪,然后是中雪,再然后是大雪,雪仍在加大,半夜时,转成了沃琳见过的最大的雪:鹅毛大雪。 第二天清晨,院里的雪积了近六寸多厚,雪还在下,不过已转为中雪。 “伯伯啥时候接我们走亲戚啊?”沃鸿一遍遍念叨。 “伯伯今天不来了,雪这么厚,开不了车。”沃琳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解释。 如果是去年春节的她,听沃鸿这么一遍遍地问,她早找理由搪塞这个小屁孩了,因这半年多来和不同性格的患者的相处,让她的忍耐功夫大增,对沃鸿这个可以堪称让耳朵起茧的提问,她做到了不厌其烦地回答。 这么厚的雪,开车危险,骑车更危险,因为雪太厚,有些地段已经分不清道路和农田的界限,而且目前雪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这种情况下外出是很危险的。 中午的时候雪更小了,只是零零星星地飘着小雪花,没有亲戚来。 “这几天都不会有亲戚来了,咱们自己一家人好吃好喝。”沃土做了一大桌菜。 雪是下得小了,但院里的雪比起早上来更厚,一脚踩下去,雪直接灌进棉鞋。 这是过年几天来一家人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第一餐正儿八经坐在一起吃个团年饭,还温了酒。 第一杯酒下肚,沃琳接到寿卫国的电话:“把院门从里面锁上,有陌生人敲门,轻易不要给开门。” 大白天的反锁院门? 沃琳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沃琳印象里,当地农村都是早上起来开院门,天黑之后锁院门,白天院门都是打开的,除非家里没人。 大白天反锁院门,她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事。 可寿卫国说完话就挂了电话,她也来不及问。 沃土听了沃琳诉说的寿卫国电话内容,根本不问原因,直接吩咐沃强:“去把院门锁了,把你屋门和你妹妹屋门还有厨房门也锁了。” 等沃强锁完这几个门回来,沃土让他把主屋门也反锁,一家人接着吃饭。 “爸,咋了?”余玲看着父子俩的这一系列操作,心里有些害怕。 吕慧茹道:“还是我和你爸年轻的时候,别的村发生过大雪天全村被抢的事件。” 这种天,别说你能不能逃得了,就是逃出去了,跑得越远,冻死的几率越大。 看着余玲精神紧张的样子,她安慰余玲:“玲妮,别怕,没事,咱就是预防万一而已,这事都过去四十多年了,现在生活好了,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不大,咱们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哦。”余玲答应。 但明显吕慧茹的安慰没有起多大作用,余玲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吕慧茹看向沃琳,年轻人之间好说话些。 “嫂,来,喝点酒。”沃琳给余玲倒了一盅温好的酒。 “妹,你不怕?”余玲的手有些发抖,没敢端酒杯。 沃琳嬉笑:“嫂,你应该听我哥说过吧,我从小就是被吓大的,早麻木了。” 余玲愣住,片刻后,哂然一笑:“呵呵,你可真是。” 她从小到大见识过很多这种人,看见谁弱,就想欺负谁,越欺负越上瘾,毫无上限,原因就是因为你弱。 自己的小姑子,就是这种人天然的欺负对象。 经常听沃强说,小姑子在村里上学的的时候,总有那么几个熊孩子吓唬小姑子,突然把虫子丢在小姑子身上,突然把雪球塞小姑子脖子里,突然扯掉小姑子的头绳,突然伸脚去绊小姑子,突然从墙拐角跳出来大叫…… 小姑子因为来不及反应,多次被吓到,有几次还被吓得发高烧,虽然事后那几个熊孩子被他们的家长一顿狠揍,可熊孩子的本性难改,照样找机会吓小姑子。 被吓唬的次数多了,小姑子渐渐变得淡然了,反应过来避开的次数也多了,后来偶尔也会被吓到,多数时候都是根本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该干嘛干嘛。 让沃强不理解的是,小姑子的身体越发好转和行动灵活之后,并没有反向回去捉弄那几个熊孩子过,要是他是妹妹,非报复不可,而且他也没少揍那几个家伙。 村里每年考上高中的平均有五六个人,小姑子是其中一个,小姑子考上高中的时候,那几个熊孩子已经陆陆续续辍学,在家务农。 小姑子高中住校,周末回到家大部分时间不是做作业就是看杂书,只有和艾筱玩的时候会出去,路上碰到那几个曾经的熊孩子,会客气地寒暄几句。 不知咋回事,小姑子和那几个曾经的熊孩子客客气气不记仇,那几个熊孩子见了小姑子反倒绕路走。 再后来,小姑子上了大学,寒暑假小姑子回家,和曾经的熊孩子遇见,双方寒暄时,看得出,那几个人只是在硬着头皮没话找话说。 如今小姑子在外地上了班,一年到头难得回家呆几天,和那几个熊孩子偶遇的机会已是微乎其微,即使遇见,双方也已是陌路人。 沃强有时候玩笑,兴许就是因为小姑子是被那几个熊孩子吓大的,所以小姑子的身体抵抗能力变强,胆识和见识也见长,说起来还得感谢那几个熊孩子呢。 “咋样,是不是我的糗事让你感觉好了很多?”沃琳笑嘻嘻把酒杯往余玲跟前推了推,“喝了暖暖胃。” 余玲和吕慧茹喝的是度数低的甜酒,沃琳和老爸还有哥哥一起喝白酒。 余玲一口把酒喝掉,笑着夹菜吃:“也就是你了,用自己的糗事逗别人乐,女孩子家谁不是使劲遮掩糗事。” “嘿嘿其实这有啥,你不用打听都会有人告诉你我小时候咋样咋样。”沃琳给自己倒了一盅酒,“我脸皮厚,糗事多了,就不糗了。” 不管出于怜惜,还是出于八卦,或者单纯热衷于谈资,沃琳自己都听过无数次别人向她说起她小时候的事,更何况是对嫁入她家的媳妇,更是少不了乐意普及关于她家任何人消息的人。 “呵呵,倒也是。”余玲给自己倒了一盅酒。 沃琳道:“寿卫国让把院门反锁,可能和他昨天说的事不让娃随意出门有关,怕有人狗急跳墙闯进谁家里,咱妈说的她年轻时村子被抢的事,不过是打个比方。” 她问吕慧茹:“妈,我说的对吧?”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吕慧茹拿走余玲的酒盅,“喝两盅定定神就行了,喝多了伤神。” 又拿走沃琳的酒盅:“长能耐了你,学会喝白酒了。” 俗话说,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老妈给儿媳的是甜枣,给女儿的是棒子,沃琳佩服老妈这操作。 第0084章 电话里的哭嚎 反正也没啥事,一家人关起门来好吃好喝,逗娃,聊天,打牌,看电视,雪下小了,去院里铲雪,堆雪人,雪下大了,缩回屋里。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雪终于停了,太阳出来,气温反而骤然下降,从零下十几度,降到零下二十度。 “下雪不冷消雪冷,九寸厚的雪,且得些时候消得了呢。”沃土把余泽裹在胸前大衣里,只给余泽露出个戴着绒帽的小脑袋,站在屋檐下看院里沃琳和沃鸿把积木当石子扔,比赛谁扔进雪窝子里的积木多。 哥哥在院里玩,小余泽不说话,扭着麻花也要跟去院里,这么个走路不稳的小不点,沃土可不敢让余泽这么冷的天在院里玩,就把他塞进大衣里抱出去。 小家伙还不乐意,扭着身子非要下地,可当爷爷的就是坚决不撒手,小家伙也是会审时度势滴,看自己怎么扭麻花都不能得逞,也就放弃了,安静地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哥哥和姑姑玩。 积木是沃琳这次买给沃鸿的,比较厚实的塑料材质,颠着有一定分量,拿着不又冰手,当临时石子玩挺合适,扔完了捡回来再扔。 大冷的天,姑侄俩玩得浑身发热,脸蛋白里透红,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好看,人看起来倍儿精神。 沃强兴致勃勃地玩着儿子们的玩具,隔着窗玻璃看外面自家妹妹和儿子玩得欢实,和吕慧茹聊天:“妈,你还记得不,妹妹像沃鸿这么大的时候,这么冷的天哪里敢这么玩呀,门都不敢让她出,还裹得跟个熊一样。” “这咋能不记得,”吕慧茹笑着和余玲说,“强娃小的时候和现在的沃鸿一样,好动,一刻都不带停的,可又怕你妹一个人呆在家里闷,硬是把他自己也拘在家里,要是你妹能缩小成余泽这么大,强娃准会像你爸这样把你妹塞进衣服里带出去玩。” “嘿嘿,”沃强贼笑,“我还真是这么想的,不过,怕你揍我,没敢。” 余玲感慨:“说实话,别人羡慕我是独生女,家里好吃的好穿的没人跟我抢,我却羡慕别人有兄弟姐妹,争着吃好东西,怪热闹的,被人欺负的时候也有兄弟姐妹护着,每次看沃强护着妹妹,我挺嫉妒的。” 沃强嬉笑:“嫁给我算是你有福气了,愿望实现,哥哥妹妹都有了,我怎么护着妹妹,就怎么护着你,妹妹心眼实,不和你争不和你抢,也会护着你。” 余玲笑嗔:“德性!” 吕慧茹做饭,余玲打下手,沃强玩玩具,三人有说有笑,聊着往年的趣事。 电话铃响,沃强丢下玩具去接电话,刚一接通,就听到电话里面的哭声。 “妈,你的电话。”沃强直接把话筒给了吕慧茹。 余玲好奇:“你咋知道是咱妈的电话?” 她根本没听到沃强讲电话,也没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只听到哭声。 沃强冲余玲做噤声手势,做口型:“你听。” 吕慧茹听到电话里的哭声,直接摁了免提。 电话里立即放出呼天喊地的嚎哭声:“慧茹啊,你倒是说话呀,咋办呢,你弟让公安局的给抓走了——” 这音量,要真把话筒搁耳朵旁,得把耳朵震聋咯。 吕慧茹有点愣怔:“公安局的为啥抓他,他干啥了?” “没说呀,大冷天的就这么给拷走了——”电话那头继续嚎,“这咋办呀——” “停!”吕慧茹突然暴喝,“好好说话!” 这一声,吓得余玲一个激灵,也引起了屋外几个人的注意,沃土扭身回屋,沃琳随后提溜起沃鸿跑进屋。 电话里的哭嚎声戛然而止,吕慧茹道:“姑,你慢点说,到底咋回事?” 片刻后,电话那头的人边抽噎边说:“我不知道咋回事啊,好好的就有人闯进家里来,说是公安局的,把你弟拷走了,我问为啥抓人,他们也不说,这么冷的天,不知把你弟弄到哪去了。” 吕慧茹问:“公安局的人亮逮捕证了没,穿制服了没,有啥证件没?” “没有,啥都没有,就把你弟抓走了。”电话那头压抑着哭声,“这可咋办呀?” 沃土问:“啥时候抓走的,还有没有旁人被抓走?” “半夜抓的,村里抓走了不少人。”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忽然变得急切,“强娃呢,强娃生意做得大,认识很多头面人物,让强娃打听打听,到底是咋回事,为啥抓你舅,让赶紧把你舅放了。” 沃强往后缩。 他已经强忍着大气都不敢出了,这位老姑咋还能想起他,他不过是开了个小小的农贸物资店,咋就成了生意做得大,平时胡吹海侃的时候倒是听说过某几个头面人物的名字而已,可人家头面人物知道他是哪个土地庙里的神呀。 “强娃被雪困在他同学家了,联系不上,还不知哪天回得来呢。”吕慧茹说完,挂了电话。 不是她无情,实在是她这位亲姑让她无语,遇麻烦事不先解决,而是先怨天怨地一番,半夜就抓的人,这都快吃中饭了,才想起打电话让她帮忙。 电话里再说下去也得不到有用信息,还是不要在自家亲姑身上浪费时间了。 自家这亲姑最令人头疼的一个地方就是,她只要有事,你就得理所当然帮她,你帮她办成事了,她不见得感激你,但一定会各种挑剔你把事办得不完美,给你支各种招还可以这样那样办。 吕慧茹可以肯定,这会儿她这亲姑还不知在怎么样指天指地骂她呢。 所以这位亲姑想起沃强的时候,吕慧茹干脆利落地把这事给推掉了,自家亲姑对自己咋着都行,为难自己的儿子就不行。 推掉是推掉了,被抓走的到底是自己的亲表弟,是自家闺女的同龄表舅,和闺女也是同学,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不可能不管。 吕慧茹吩咐沃强:“我记得你有个同学在派出所上班吧,你看能不能从他那里打听到一点消息,一个村里一下抓那么多人,这事不小,出动的人不会少了,说不定你同学的派出所也有参与。” 余玲出主意:“要不,妹妹你问问卫国,他以前不是警察吗,说不定和咱们当地的公安局也有联系。” 沃琳也在思考这问题。 吕慧茹果断道:“咱们已经麻烦卫国很多了,先自己试试想办法,不行再说。” 她心里隐约觉得寿卫国应该知道这怎么回事,可她不想女儿掺和这事,也不想让女儿的朋友觉得女儿的家里人麻缠,净事儿。 第0085章 这事有些怪呀 沃强正翻电话本找同学的电话号码,叔叔沃肥打电话过来:“强娃,你婶婶她嫂嫂村里一个人的不知拐了几辈子弯的姨被抓了,你同学不是在派出所吗,你问问咋回事,问不着就算了。” 沃琳心里好笑,叔叔这是根本没打算管这事,也不想让哥哥管,但又被婶婶缠得不行,这才来了这个电话吧,直接明示哥哥,你就说没问着。 “叔,咋回事,啥时候的事?” 沃强仔细问过沃肥之后,理顺了一遍这种弯弯绕关系,得出结论,婶婶的嫂嫂的同村人那个不知拐了几辈子弯的被抓走的亲戚,和自己的表舅,妹妹的同龄舅舅,同村,同时被抓。 “这事有些怪呀,咋抓的都是一个村的?”沃强满脸问号,挂了叔叔的电话。 他理顺弯弯绕的关系时,发现这弯弯绕中间的几个关联人,也被抓走了。 沃土把话筒拿开:“这事不简单,不能再接电话了。” 别说同一个村的,同一个镇的,就是同一个县的,同一个省的,甚至同一个国的,两个素不相识的人都能曲里拐弯地攀上关系,只要你帮了一个人的忙,后续就有无限的麻烦等着你。 幸亏外面有这么厚的雪,道路不通,否则早有人跑到家里来纠缠了。 儿子只是开了一个小小的农贸物资店,多认识了几个人,平时也显不出啥来,也没谁把儿子当回事,咋一遇到事了,儿子竟然在别人眼里就成个人物了? 人物个屁,沃土心里咬牙骂,这个时候你们想起我儿子来了,平时你们赊了账还耍赖的时候,咋没见谁这么积极地往我儿子跟前贴。 沃强那位在派出所的同学没有手机,家里也没装电话,留给沃强的是所里的办公电话,沃强打了十几次,电话都占线。 “先别打了,吃饭。”吕慧茹从沃强手里拿走话筒,撂一边,“这事儿一出,打电话的人肯定很多,吃了饭再试试吧,不行再想办法。”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总不能因为打不通电话就一直饿着自己吧,犯不着。 匆匆忙忙吃了饭,沃强再次打电话,依旧打不通,打多少次都一样。 沃肥从家里跑了过来,问沃强:“咋样,打听到了咋回事吗?” 沃强把电话本给沃肥:“叔,你来试试手气?” “没打通啊?”沃肥嘿嘿笑,“没打通就没打通呗,你婶婶非逼着我过来看看,刚好我耳朵躲会儿清净,别打了,咱俩来几盘。” 沃肥和沃强边下棋边聊天,从沃肥嘴里,其他人了解到,这次抓的人不都是同一个村的人,不过其中有一个村的人最多,抓人的具体原因是什么,不知道。 据说那些人是同时被抓的,大半夜的,冷死个人,人被从被窝里拉出来时根本是懵的,头上套个黑袋子就带走了,啥话都没留下,老的少的都有,还有小娃娃。 “叔,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余玲好奇。 “听你婶婶唠叨的,”沃肥嘿嘿笑,“你婶婶那人你还不知道,芝麻大的事都能给你说成个大冬瓜,说得跟她自亲自看过的警匪大片似的,我且说,你且听,不保证有几句是真的。” 沃肥和沃强下了三盘棋,每局必输,沃强借口哄余泽睡觉,逃回自己屋去。 “哥,咱俩来几盘。”沃肥挑战沃土。 结果,被自家哥哥嫌弃:“就你这臭棋篓子,还敢在我跟前现眼,你侄女都能把你打趴下。” 沃琳揉眼睛:“叔,我睏了,得睡会儿。” 她下棋的水平也就能赢了沃鸿,不想被虐。 “行行行,你赶紧睡去吧,”沃肥赶鸭子一样冲沃琳摆手,“要不又得头疼了。” 心里明白侄女是不想和自己下棋而找借口,可他还真不敢让侄女受累,一来他真疼侄女,再来也怕嫂嫂。 在嫂嫂眼里,他和沃强一个地位,嫂嫂生气了真把他当儿子揍。 “小爷爷,我来和你下。”沃鸿自告奋勇。 小家伙刚开始学下棋,兴奋着呢。 “还是我们沃鸿好,不嫌弃小爷爷。”沃肥摆好棋盘,正儿八经和五岁的侄孙子下起棋来。 他赖在哥哥家就是为了打发时间的,和谁下棋都一样,和沃鸿下棋,不就是哄孙子玩吗,他乐意。 沃琳回到自己屋,忍不住给寿卫国发了条信息:我表舅被抓了。 过了一会儿,收到寿卫国的回信:小刘冻伤了。 沃琳放下手机,没再打扰寿卫国。 南方长大的人,不适应北方冬天室外的严寒,尤其是遇到沃琳这个本地人才第二次遇见的这么大的雪,被冻伤不奇怪,奇怪的是寿卫国的答非所问。 寿卫国是在提醒她,不要提及和案子有关的事。 沃琳心里揣测,小刘的冻伤,是不是和表舅被抓这个案子有关,否则寿卫国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小刘。 放下手机,沃琳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躺在床上看,看得昏昏欲睡时,她顺势而为,直接睡了个昏天黑地。 晚饭前,吕慧茹进沃琳屋打算喊沃琳吃饭,见沃琳睡得很香,也没有身体异常的情况,便没有叫醒沃琳,任由沃琳继续睡。 医生说过,女儿体质特殊,嗜睡,越是这样,越不能着急去打扰她,在女儿的身体没有异常的情况下,睡觉睡到自然醒,反而是增强女儿体质的一种最佳方法。 饿了,她自然会醒; 热了,她自然会醒; 冷了,她自然会醒; 做噩梦,她自然会醒。 这一切,都是锻炼女儿自身以及对外界环境变化的应激反应能力,避免因受过度保护而丧失自身敏感性。 沃琳这一睡,从初八下午一直睡到了初十下午,整整睡了两天,是饿醒的。 迷迷糊糊的她从自己屋晃到爸妈的主屋,看到坐在主屋八仙桌旁圈椅上的寿卫国时,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这两天她没少做梦,梦里没少梦见寿卫国。 寿卫国被沃琳迷迷糊糊的样子逗乐:“哟,醒了,我以为你还要睡一天呢。” 他记忆里,沃琳有几次连着睡了三天时间才醒,最后都是饿醒的。 “嘿嘿,卫国哥,真的是你呀!”沃琳笑得傻兮兮的,寿卫国看得好笑。 第0086章 大雪效应 洗过脸,喝了一杯温水,沃琳总算清醒了,吕慧茹摆了饭,让她和寿卫国一起吃,其他人已吃过中饭。 寿卫国问沃琳:“我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通,是不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啊?兴许吧,”沃琳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睡了这么长时间,没给手机充电。” 在家里这些天清闲惯了,把在医院养成的起床先条件反射看手机的习惯也不知扔到哪里去了,她起床到现在,还没有看手机呢。 “呵呵。”寿卫国轻笑。 看来这丫头在家的日子过得挺滋润,无忧无虑的,他又看到了他初见沃琳时,沃琳看起来迷迷瞪瞪的样子。 寿卫国告诉沃琳:“这次大雪下的,火车差不多都晚点,部分火车暂时停运,大量该初六返回单位的上班族滞留在家,已到了火车站的人,被大雪所困,走也走不了,想回家也回不去。 “这些人还算好的,最起码有地方呆着,那些被雪困在路上的人才叫惨,车走不了,又冷,又饿,性急的人强行开车赶路,再急的徒步在雪里走,出事的不少。 “今天部分公路通车,火车站退票的,改签的,乱成一锅粥,最乱的还是买票的,本来就人挤人,还有人为了一张票,亲朋好友齐出动多窗口排队,加上黄牛,小偷,趁乱抢劫的,火车站那叫个乱呀,一言不合就是一场群架,调了部队维持秩序,估计得返工潮和返学潮过去,这个状态才能结束。 “我过几天回z市,你坐我车回医院,至于哪一天出发,还不能确定,我已打电话给首长,请首长帮忙替你向彭主任打个招呼,万一过了元宵节咱们还到不了医院,也算提前替你请假了。” 寿卫国一直都称呼李宗荣为首长,李宗荣从部队医院转业到地方医院后,寿卫国对李宗荣的称呼也没变。 吕慧茹道:“无论哪天出发,我东西都给你们先准备着,吃的,喝的,保暖的,绝不让你们在路上受困。” “嗯,对。”沃土直点头。 在沃琳过主屋来之前,寿卫国已跟吕慧茹和沃土聊过这事,所以老两口听寿卫国和沃琳说这些,心里早已有数,一点都不觉惊讶。 寿卫国吃饭很快,吃完后便告辞:“还有很多事要忙,出发的那天来接沃琳。” 沃琳送寿卫国出院门,寿卫国说起了两天前收到沃琳发给他的信息的事:“这次是全国多处联合行动,最后的收网抓人,出动的是特警部队,别说我这个已脱离警队的人,就是辛苦查案找线索的小刘他们,也没能参与进收网行动。 “你知道收网行动时小刘在干什么吗,他和其他队友被派去救助困在雪地里的人和车,他们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仗,感冒的,冻伤的,摔伤的,几乎全军覆没。” “那,刘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好点没?”沃琳怎么会想得到事情是这个样子的,为她那天发信息想侥幸向寿卫国打听消息而惭愧。 “傻丫头,又不关你的事,小刘他们受伤也不是你造成的,你难过什么,”寿卫国拉好沃琳被风吹得即将滑落的棉衣帽子,“冷,回去。” “哦。”沃琳老老实实站住没再往前走。 胡同口的风更大,能吹得人倒着往后退。 寿卫国冲沃琳摆摆手,出胡同开车走了。 沃琳进来院门才想起,寿卫国只说外面冷,让她回来,根本没回答她的问题,看来寿卫国还是不想她和任何与案子相关的人和事有牵连,哪怕她是出于关心。 正驱车前往县城的寿卫国,心里也不平静。 小刘跟着他多次出任务,这点冻伤不算什么,小刘说给他的事,才是最让他挂心和不安的。 “寿哥,沃琳被人盯上了,这人和沃琳似乎是亲戚关系。”这是小刘向他透露的唯一和案情有关的消息。 他已脱离警察队伍,他亲手带出来的手下,也把他当成了局外人,哪怕这个案子是他曾经参与,甚至在z市当地是他主导的。 不过也没关系,有小刘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很快,寿卫国就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沃琳的同龄表舅借着到沃琳家走亲戚的机会,先去树林里寻找目标,再由同伙锁定并下手,本来沃琳这位同龄表舅已看中一个走在父母身后的三岁多的孩子,还没来得及把消息传递给他的同伙,就被从树林往外走的沃琳吸引,于是转换目标。 几年不见,沃琳的相貌大变样,曾经那个脸色黄不拉几,走路稍快一点都像是要喘不过气来的小丫头,成了眼前这个脸色红润,行动矫健如飞的漂亮大姑娘。 寿卫国真的很庆幸这场雪来的及时,困住了沃琳,也困住了沃琳同龄表舅以及团伙那还没来得及伸出的魔爪,更是给特警的收网行动提供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如果不是被大雪困住,抓捕行动不会这么顺利,虽然还有漏网之鱼,但比预想之中要少得多。 一个几百人口的村子,竟然有三分之一的人参与拐卖人口,上至七八十岁的老人,下至几岁的孩子,人数之多,令人震惊。 周围几个村也有参与的人,不过人数很少,也处于团伙的最边缘,有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参与了拐卖人口。 即便是团伙已被抓,寿卫国心里依旧放心不下,沃琳给他发了那个短信后,再没联系他,他打沃琳电话,手机一直打不通。 他打电话到沃琳家里,听沃强说全家人都在家窝着,沃琳在睡大觉,他的心里才算安定了。 以前他知道沃琳有连着睡了两三天的时候,好笑这女孩子怎么这么能睡,这次他听说沃琳还在睡大觉的时候,好笑之余是庆幸。 能睡是好事呀,无知无觉中烦心事就过去了。 关于沃琳同龄表舅被抓的事,沃琳的家人并没有向他打听,是他自己拣能说的向沃琳的父母透露了一点,沃琳父母听后的震惊是他早已预料到的。 震惊过后最先冷静下来的是沃琳的妈妈,她告诉寿卫国:“那天他几次三番要其他人去树林玩,已经有人答应了,他又不动,非要沃琳一起去他才去,当时我和你叔也没多想,现在听你这么说,当时他还真的可疑。” 有些事,点到为止,沃琳的妈妈既已参透了其中玄机,寿卫国也就没再多说。 对他来说,给沃琳弄一张火车票,把沃琳安全送到火车上,都不是难事,他担心的是团伙中逃跑的人狗急跳墙,或是顺手牵羊,对沃琳的安全造成威胁。 把沃琳带在身边回z市,他心安些。 第0087章 马后炮式推理 沃琳回到家,吕慧茹问沃琳:“卫国和你说啥了?” 沃琳摇头:“啥也没和我说,怕我冻着,让我赶紧回来,这会儿外面风可大了。” “唉,卫国这孩子有心了。”吕慧茹叹息。 “嗯?啥意思?”沃琳听得一头雾水。 吕慧茹摇头,表示自己不想说,她看向自家老伴。 女儿从小不知多少次被恶意对待,都没有因愤恨而害过人,吕慧茹原本还觉得欣慰,最起码自家闺女没长歪,不会走邪路,听寿卫国说了她表弟的事后,吕慧茹的欣慰被焦虑代替。 咱不害人,也不能等着人来害咱呀! 人善被人欺,如果不是因为女儿善良不记仇,表弟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 她原本以为女儿送寿卫国出去,寿卫国会告诉女儿这事,没想到寿卫国啥也没说,这是让他们自己说。 “意思就是,以后咱们不认你表舅这门亲戚,”沃土很直接,“他哪是来家里走亲戚,他是想把你拐走卖了。” “哦,原来爸妈已经知道这事了呀,我还想着咋和你们说呢,这下我可是松了一口大气哟。”沃琳的反应让老两口意外,没有震惊,没有愤怒,只有嬉笑。 震惊的,是一旁在逗孩子的沃强和余玲。 沃土埋怨:“还说卫国啥也没给你说,这不还是告诉你了吗,要不你咋知道。” 沃琳笑道:“要实在说是卫国哥告诉我的,也没错。卫国哥说过,遇事相信爸妈就行,卫国哥说不要让沃鸿和余泽出院门,爸妈就猜测设路障是在找娃,妈让嫂在家休息,卫国哥也让我尽量少出门,爸妈都做得这么明显了,我要还想不到可能发生啥事了,岂不是呆子。 “老姑打电话说表舅被抓走那天,我回屋看书,其实啥也没看进去,老想着表舅来家里走亲戚那天对我的热络有点不对头,就是觉得热络太过了,那已不是没脸没皮做得出的,是有目的。 “再想到卫国哥那天告诉我哥说,就是亲戚要抱沃鸿和余泽出院门都不行,哪怕再亲的亲戚,我就觉得我想通表舅为啥对我那么热络了,他想骗我出院门。 “这不,表舅被抓了,证实了我想的没错,幸好,下了一场大雪,坏人没来得及做坏事,老天只帮好人。” 沃强一脸恨意:“别表舅表舅的了,没这个人!” “对,以后这门亲戚咱不认。”沃土脸色很不好看。 吕慧茹沉着脸不说话。 “哦。”沃琳爽快答应。 心里吐槽,她这明显马后炮式的推理,爸妈和哥哥也信,只能说是家人对她的盲目信任了。 她确实赞同爸妈的话,设路障可能是为了找丢失的娃,也懂得爸妈把她和嫂嫂拘在家里是啥意思,但她真没想过表舅对她有意图,就是老姑打电话来说表舅被抓,她也没联想到这一层。 她前天下午单纯就是在看书,看累了单纯就是睡着了,她这一番推理,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那么容易被骗,不想爸妈太过忧心她。 不过,有了这次的经历后,她真要把“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多加上心了。 说起防人之心不可无,沃琳好奇:“爸,妈,你们才认识卫国哥几天,咋就这么放心让我坐他的车回单位?” 沃土虎起脸:“卫国哥,卫国哥,叫的这么亲热,反正你早晚会让一个男人骗走,不如让我和你妈亲眼见识过人品的男人骗走。” “爸,你说啥呢,”沃琳哭笑不得,“他比我哥还大呢,我叫他哥没错呀,才认识几天,您就说见识过人家的人品,这啥道理呀?” 余玲嬉笑:“啥道理,歪道理呗,咱爸这是吃醋了。” 沃强不乐意:“爸,您说啥呢,卫国比我还大一岁,他要真和妹妹成了,他好意思叫我一声哥,我还不好意思叫他妹夫呢。” “急啥,急啥,”吕慧茹瞪沃强,“你爸就是打个比方,卫国比你妹大了十岁,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沃强委屈:“妈,啥时候变成我乐意了,明明是我爸先提的话头,您咋冲我火?” “谁让你说话没脑子,该!”余玲火上浇油。 无厘头地闹腾一阵,算是暂时把沃琳差点被亲戚骗的阴霾挥散,吕慧茹开始筹划给沃琳和寿卫国路上带什么吃的。 “妈,过几天才走呢,现在就准备,太早了点吧?”沃琳有些无奈。 她出门不喜欢带太多东西,行李能简则简,而每次她离家,爸妈都恨不得把所有吃的都给她打包带走。 吕慧茹道:“以前是你自己挤火车,不喜欢带就不带了,这次是开车,带东西方便,干嘛不多带点;你不吃,卫国还要吃呢,他那么大个子,带的少了怎么行;要是车上不止捎了你一个人呢,只你和卫国吃,让别人看着呀;回老家一趟,不给同事带自家做的东西怎么说得过去,还得多带点……” 吧啦吧啦…… 老妈的念功开启,沃琳难以招架。 好吧,您说什么就什么吧,我甘拜下风! 晚上,吕慧茹躺进被窝后,翻来覆去睡不着。 沃土问她:“干啥呢,跟烙煎饼似的,今晚的坑没有烧太热呀,有心事?” 吕慧茹道:“我在想啊,兴许卫国没有三十八岁,你看他那么大个子,说不定他小时候就因为长得高,他那个首长给他估摸年龄的时候估摸得大了,他其实比闺女大不了几岁。” “你啥意思,不会真把我的玩笑话当真了吧?”沃土轻笑,“一看闺女对他就没那个意思,你别瞎操心。” “嘁,说得好像你自己没有瞎操心一样,”吕慧茹对老伴的话嗤之以鼻,“你要是没有那个心,怎么会说出那样的玩笑话。” 沃土叹气:“我是看卫国对闺女挺上心,顺嘴说了那么一句,可你听闺女说的那话,像是对卫国有意思吗?” 吕慧茹摇头:“还真没听出闺女有这个意思。” 沃土道:“我也没看出卫国对闺女有这个意思呀。再说了,卫国不是为了找小时候拐带他的那个人才不结婚的吗,也不知道他找着了没有,要是他一直找不到,难道要闺女一直等着他呀?” “哎呀,八字没有一撇的事,你瞎分析啥,你就这么急着把闺女推出去?”吕慧茹转身,给了沃土一个背。 “这话头不是你先提起的吗,咋又怪上我了?”沃土嘟嘟囔囔,和老伴背对背。 第0088章 欲知后事如何 正月十三,沃琳的姑姑沃然亲自给沃琳送来两大提包吃的:“这包你路上带着吃,这包分给你同事。” 沃琳一脸的抗拒:“姑,我还正想办法咋着能偷偷少带点我爸妈给我弄的吃的,您又给弄这么多来,真的太多了,您拿回去给我妹,她学习辛苦,又是长身体的时候,正需要多吃点。” 沃然最小的女儿今年上高三,在市一中上学,正月初七开学,初五下午就提前去了学校,正好赶在大雪之前。 沃然不依:“妹妹的是妹妹的,你的是你的,谁的都少不了,我费劲巴力地准备这么多,你必须得带上。” 她堵住沃琳即将要反驳的话:“你不用怕带东西多麻烦,也不用怕上不了火车,让程文开车送你,一直到送你上火车,安置好行李。” “对,你不用担心,我送你。”旁边坐着安静喝茶的小伙子,此时开口。 据沃然简略介绍,程文和她是一个村里的,是程文热心开车送她来沃琳家的。 “老姑,姑姑不坐火车,姑姑坐大汽车,”沃鸿兴奋地嚷嚷,“坐伯伯的大汽车。” “什么大汽车,哪个伯伯?”沃然不解。 “就是很大很大的汽车呀,是寿伯伯的大汽车,有这么大——。”沃鸿使劲张开双臂又伸展向背后,这是尚未学会用词汇表示空间大小的小孩子的肢体语言。 余玲被儿子那夸张的小表情逗乐,告诉沃然:“妹妹这次不坐火车回单位,坐她朋友的车回去,妹妹就是坐这个朋友的车回来的。” “是吗,什么样的朋友能接你回来又送你回去,好几千里路呢。”沃然问沃琳的时候,和程文对视了一眼。 沃琳解释:“也不是特意接送我的,我是回来的时候在半路上碰到了这个朋友,坐了一段他的顺风车,刚好这个朋友就是z市人,我就又坐他的顺风车回单位。” 沃然担心:“你这个朋友人好不好,开车技术咋样,这么远的路坐他的车过去,路上安不安全?” 沃琳道:“我也不是第一次长途坐他的车了,去年我在b市进修完,就是坐他的车回单位的,路途不比从咱家回单位近” “是吗?”沃然还真不知道这个,她只知道沃琳这次休假在家呆的时间比较久,上班时间是正月十六,所以今天公路一通车,她就急忙赶了来。 “小伙子,来,吃柿饼,自家晒的。”吕慧茹把装柿饼的盘子往程文跟前推了推,拉起了家常,“你多大了,结婚没有啊,在哪儿上班呀?” 她注意到沃然和沃琳说话的时候,总时不时和程文对视一眼,程文话不多,视线总围着沃琳打转,就觉得沃然今天来家里的目的,肯定不止给沃琳送吃的。 程文道:“我三十了,在一家外企上班,还没结婚。” “没结婚是因为没时间谈恋爱吧?”余玲道,“我听我同学说,很多在外企上班的人,几乎天天加班,钱挣得多,房有了,车有了,就是不结婚,因为没时间谈恋爱,好不容易过节放几天假想休息休息吧,又天天被家里人拉去相亲。” 她也感觉出沃然和程文的眼神不对,该不会沃然借口给小姑子送吃的,带程文来相自家小姑子的吧,所以说出这番话来试探。 程文笑:“倒也没有你说得这么夸张。” “咋没有这么夸张?”沃然接茬,“要不你妈咋这么着急给你张罗对象呢,还不就是因为你不上心?” 她埋怨自己:“看我,只顾急着让闺女带吃的了,差点忘了说正事。” 然后沃然正式向吕慧茹介绍起程文来:“程文呢,只比咱闺女大一岁多,排面长得咋样,人在这儿摆着呢,一看就知道,在外企上班收入不低,在城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房,开的车也是他自己的,一个村里的孩子,知根知底,他妈见过咱闺女,就想让两个孩子见见面,说不定就看对眼了呢。” 吕慧茹虎起脸:“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提前说一声,就这么把人领来了。” 就这样当着程文的面训斥沃然,可以说吕慧茹已经相当不给沃然面子了,也是侧面表示对程文的不懂礼节的不满,怎么能这么冒然就跑到女方家里来了。 “嫂,”沃然拉住吕慧茹的手解释,“我本来是想放烟花那天让两个娃在我家见个面来着,这不是被雪给耽搁了吗,眼见着闺女快去上班了,我这一着急,就把人给领来了,我家没装电话,也没法提前给你说。” 余玲也有点埋怨沃然的冒失:“姑,初三那天两个弟弟来家里走亲戚,您咋不让他们给我妈说明白,也好让我妈有个心理准备。” 沃然拍着腿叹气:“别提他两个了,我好不容易给老大相了个好姑娘,老大硬是不见,说他自己知道自己要啥样的,要自己找对象,老二和他一样的想法,哥俩倔得很,捎话时都不肯提你妹妹相亲的事,说我瞎操心。” 吕慧茹反手拍拍沃然的手背,安抚道:“知道你对你侄女有心,是我错怪你了。” 她问程文:“你妈见过沃琳?你说说你是谁家的,说不定我认识你妈呢。” 吕慧茹和程文就一问一答地聊上了,沃然和余玲时不时插话补充点啥,或问点啥,沃琳心里感觉怪怪的。 这好像是在说她的亲事吧,咋感觉全场人都当她是空气一样。 百无聊赖下,沃琳去院里继续洗衣服,沃然来的时候她就正在洗衣服。 今天的太阳不错,边洗衣服边晒太阳,很舒服。 至于屋里人聊了些啥,门窗都开着,屋里人只要不刻意压低声音,沃琳都听得见,无非是些家长里短,当初沃强相亲时,沃琳见识过这架势,倒不觉得稀奇。 她稀奇的是,这是她自己的亲事,她心里却一点波澜都没有,像在听说书。 听到程文说他还有事,沃然也说她得回去了,沃琳心里自动接了一句说书的结束语:“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沃琳要送客人出院门,被沃然拦住:“外面风大,你手湿着,吹了风会皲,疼。” “姑姑您咋还拿我当小娃……”沃琳客气几句,也没坚持,主要是觉得尴尬。 怕余泽吹了风冻着,余玲也没送客人出去,吕慧茹带着小尾巴沃鸿送沃然和程文出了院子。 “妹妹,你感觉程文这人咋样?”余玲小声问沃琳。 沃琳摇头:“一句话都没说过,能有啥感觉。” 两人正小声嘀嘀咕咕,沃鸿跑进院子嚷嚷:“姑姑,奶奶让你给伯伯打电话,叔叔走不了啦。” 第0089章 且听下回分解 沃琳跟着沃鸿出了院子,看到胡同里停了两辆车,前面一辆是小轿车,后面一辆是商务车。 商务车虽然是靠一边停的,可另一边的空隙也只够人侧着身子过去,前面的小轿车要想出胡同,只能等商务车退出去。 自家老妈站在胡同口,正朝胡同外两头张望。 姑姑站在商务车前,和程文对着商务车指指点点。 而这商务车,正是寿卫国的,车停在这里,人不知跑哪儿去了。 看到沃琳过来,程文笑道:“这就是你朋友的车呀,很气派,是他自己的车?” 沃琳道:“我也不知是不是他自己的,没问过。” 她表示歉意:“不好意思,我这就打电话给他,以前他都是停在胡同外面的,不知今天咋回事。” 手机并没有装身上,沃琳得返回家里去打电话。 她刚转身,听到身后程文问:“你的意思是说,你这位朋友经常来你家里?” “就是正月里天天来而已!”沃琳回答地很不客气,说完就快步回到家里。 她很不喜欢程文问话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可她和程文这才第一次见面。 用家里的座机给寿卫国打电话,打了几次才打通,接电话的还不是寿卫国:“我和寿卫国帮你哥搬肥料呢,还得一会儿,有急事?” “局大哥?”沃琳怎么都没想到,接电话的是局璋。 “是我,是我,不用这么惊讶,要是事不急的话,一会儿再说,你哥进的塑料薄膜到了,得赶紧把仓库整理一下,腾地方卸货,货车司机急着拉下一趟活呢。”倒是局璋急起来了。 “哦,卫国哥的车挡路了,别人的车开不出来。”沃琳直说目的,暂时不去管局璋怎么跑到她家店里去了。 “车是我开进去的,车钥匙放哪去了,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你让车主先等着,我找着钥匙就去把车倒出来。”局璋挂了电话。 老子就是故意的,怎么着吧,明知道胡同窄,你还把车开进去堵路,那老子就再给你堵严实点,让你想出都出不来。 沃琳感觉局璋的话有哪里不对,却想不出所以然。 想不出就不想了,先解决眼前的事要紧。 她出去先告诉程文,商务车司机找到车钥匙就过来把车挪走。 然后告诉吕慧茹:“妈,塑料薄膜到了,卫国哥正帮忙卸货呢,我也去帮忙。” 沃然拉住沃琳:“你帮得上啥忙呀,都是老重老重的东西,你哪搬得动。” “姑,我现在力气大着呢。”沃琳挣脱沃然的手,也不管姑姑的大呼小叫,急匆匆朝店子方向去。 拦不住侄女,沃然给程文使眼色:“反正车一时半会儿也开不出去,要不你和沃琳一块去店里,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程文有些不情愿,还是答应了:“行,我去看看。” 开着这么气派的商务车的人,竟然跑到一个小小的农贸物资店里去干活,他倒要看看,这人是真豪气,还是土豪暴发户。 你愿意去是你自己的事,不是我让你去的,和我没关系,沃琳一路走得都很快,没有特意等程文。 程文没说让沃琳等他,但也没被沃琳落下很远。 沃琳到了店里,就见局璋和寿卫国在后院仓库正起劲搬肥料呢,局璋哪有去把车开出胡同的意思。 还有,局璋不是说送塑料薄膜的货车司机急着让卸货吗,货车呢,在哪儿呢? 这个局璋,不知又在憋什么坏呢。 “卫国哥,局大哥,你们啥时候来的?”沃琳说着话,开始搬肥料。 原先不同的肥料都各自整齐地摞在一起,随着各种肥料都卖了一部分,有的卖的多,有的卖的少,这些肥料摞也就渐渐地显示出参差不来,仓库越来越凌乱。 趁着这次进货塑料薄膜,把这些肥料重新归置一下,既给塑料薄膜腾了地方,仓库也能收拾整齐咯。 局璋和寿卫国都没觉得沃琳搬肥料有什么不对,沃强吓得不轻:“妹,你哪干得了这个,赶紧放下!” 大袋肥料一袋100斤,小袋肥料一袋50斤,妹妹哪搬过这么重的东西。 再小袋的肥料,他店里没有,就是有,他也不能让妹妹搬呀,他舍不得累着妹妹,老妈知道了也会揍他。 “干得了,干不了,你看着不就知道了。”沃琳也不敢逞强,她只搬50斤的袋子。 局璋嘿嘿笑:“小看你妹子了吧,我为啥喜欢和你妹子交朋友,就是因为你妹子不矫情,也不娇气,和我投缘。” 沃琳笑道:“局大哥,您直说我女汉子得了,拐弯抹角可不是您的风格。” 寿卫国哈哈笑:“还是让他闭嘴吧,这家伙嘴欠,再说下去,我怕你哥想抽他。” 程文站在仓库外,听着沃琳和几个男的谈笑风生,眉毛皱起。 一个年轻未婚女子,竟然像个老娘们一样和男人们这么豪爽地说笑,搬一袋肥料跟搬一团棉花一样轻松,这和沃然向他描述的柔美女孩形象完全相反。 如果沃然知道程文心里的真实想法,要气吐血了。 就连沃琳的亲哥哥都不知自家妹妹曾经的柔美跑哪儿去了,她这个姑姑怎么会晓得侄女有这么大变化。 程文有扭头拐回去的冲动,不过理智阻止了他。 他人都已经来了,连个面都没露就走,这话好说不好听呀,会被人以为他怕干活而看扁他呀。 再说,他就是拐回沃琳家去,也走不了呀,车还被堵着开不出胡同呢。 “外面的朋友,干站着看有啥意思,不如进来聊个天?”局璋扯着嗓子嚷嚷。 他年少轻狂的时候到处惹是生非,年长一点更加以为自己了不起,被寿卫国给制服后,他跟着寿卫国学习,做起了寻人的活儿,练就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功夫,早发现了悄咪咪站在外面的程文。 已经被点名了,程文不得已进了仓库,他也想看看,开那么气派的商务车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当看到寿卫国和局璋时,程文心里叹服,这样的身高也只能坐商务车,小轿车太憋屈这两个男人。 “哥,这是程文,是他开车送咱姑来咱家的。”沃琳向沃强简单介绍了程文。 沃强还没说话,局璋已抢在他前头说话。 第0090章 咱们没下回 局璋对程文打哈哈:“兄弟,对不起啊,把你车给堵胡同了。我开车是新手,以为自己很能耐,胡同再窄都开得进去,嘿嘿,开是开进去了,想退却退不出来,来找帮手吧,一不小心又不知把车钥匙给浪到哪里去了。 “我记得就随手甩了这么几下,可能给甩进肥料堆里了,这不,只能认命地帮忙搬肥料。” 他邀请程文:“兄弟,你着急不,要是急,就一块搬呗,人多也搬得快点。” 程文想说不急,他不想搬肥料。 可他还真急,急着远离这个到处充斥着肥料的刺鼻味道的地方。 可他要说急吧,他就得搬肥料,他是真不想搬,也真搬不动,他从上高中那天起就没再干过重体力活,已十多年了。 想认怂说自己力气不行吧,沃琳一个姑娘家都在搬肥料呢,他总不能说自己连小袋的都搬不动吧。 他能搬得动,可没沃琳搬得这么利索。 “兄弟,来者是客,哪能让你干活,局哥就是和你开个玩笑,”沃强拦住沃琳,“你也别干了,泡茶去。” 局璋不干了:“哎,沃强,这话咋说的,我也是第一次来你这儿,我能干这活儿,他咋就不行?” “差不多就行了啊,”寿卫国手上一个小袋肥料砸向局璋,“死乞白赖非要跟着我来,来了就挑事,精神头这么足,要不咱练练?” 局璋一把接住肥料,嬉皮笑脸:“嘿嘿,别当真嘛,和小朋友开个玩笑而已。” 他擦了一把汗,对沃琳道:“沃琳妹子,我真渴了,倒水给我喝呗,白水就行。” “哦,”沃琳答应着,招呼程文,“去前面坐吧,这里味道不好闻。” 店面隔壁是卧室,也是会客厅,兼厨房。 “好,谢谢!”程文抓住机会把自己从尴尬中拔出来,跟着沃琳出了仓库。 沃琳先倒了一杯白开水晾着,然后按部就班泡茶。 倒不是局璋客气,他是真不喜欢喝茶,要是白酒算饮料的话,他喝饮料只喝白酒,得了基底细胞癌之后,他基本就只喝白开水了。 这一点,沃琳是听郎少敏说的,说是局璋请人吃饭时给别人点多贵的酒都乐意,他自己坚决只喝白水。 沃琳边忙活边和程文摊牌:“我在南,你在北,我没打算换工作,目前也不想调动单位,所以,不管你说我自作多情也好,还是自不量力也行,咱俩没下回。” 程文没想到沃琳这么直接:“你和你姑姑说的一点都不一样,你姑姑说你善解人意,从来都是先体谅别人,可我没想到你这么直来直去,根本没顾及我的感受。” 沃琳哂笑:“善解人意并不一定任何时候都是褒义词,这个时候直来直去才是真正的有诚意,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话直接说清楚。 “姑姑肯定是觉着怎么好就怎么夸我呗,这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更何况是做媒,更要把自家侄女夸得要多好就有多好。 “兴许以前的我给人的印象就是善解人意吧,可人是会长大的,有时候太善解人意未必是好事,不过是给别人或自己套的枷锁而已,为难了别人也苦了自己。” 程文愣住,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他今天的变相来相亲,不过是被家里人逼得,走个过场应付差事而已。 而且眼见为实,亲眼见到的沃琳和沃然给他描述的沃琳几乎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性情,他有种上当的感觉,心中对沃琳很不以为然。 可听了沃琳这一番话,他对沃琳的印象又有所改观,觉得这女孩挺有意思。 对沃琳的两种矛盾认知,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沃琳不管程文在想什么,她自顾忙自己的,单独给程文用小茶壶泡了茶,然后用托盘端着大茶壶和给局璋晾的白开水,去了仓库。 局璋一口气把水喝完,说起了成方老师那个学生的情况:“那孩子不知被转了多少次手,是真被拐怕了,我说大年三十了,带他出去吃点好的吧,他怎么着也不肯出病房门,非要等成老师亲自领他出去才行。 “没办法,我老人家只能自己一个人跑到大街上,到处找还没有关门又是南方风味的饭店,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给我找着了,点了一个了剁椒大鱼头,一个酸辣粉,那孩子吃得都哭了。 “成老师是正月初二赶到医院的,哎哟,两个人那个哭得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失散多年的亲父子相逢呢,我是不忍心看,给他们买了票后,我自己先走了。 “反正,有寿卫国的余威在,警察会安全把他们送上火车,安全坐火车回家。” 沃琳诚心道:“局大哥,对不住了,我惹的事,最后辛苦的却是您。” 局璋苦笑:“你说这话是打我脸呢,我半年来没有放弃找那孩子,每次刚有消息线索就断了,你随意上个山就能捡到那孩子,我都觉得我没用,瞎折腾。” 寿卫国补刀:“关键是,那天我邀请他上山走走,他硬是不肯,非要在那附近暗访,结果他找了半年的孩子就被扔在我邀请他上的山上,看来他很有自知之明,真的是瞎折腾。 “这家伙找人都是要报酬的,这次不但没赚到钱,还倒贴了医药费和伙食差旅费,亏大发了,哈哈哈!” “唉,踏破铁鞋,踏破铁鞋,失之交臂,失之交臂呀!”局璋痛呼。 继而又义正辞严道:“帮病友办事,我本来就没打算收费,没有亏不亏这一说,不要以你之心度君子之腹。” 沃琳问局璋:“那孩子后来开口没?” 她和那孩子说话时,那孩子还只是用笔和她交流,医生说那孩子的声带没问题,应该是心理上的原因导致那孩子不开口说话。 “我没听到,”局璋摇头叹息,“这事急不来,得有耐心,成老师是好人呀,自己还是个病人呢,还得照顾一个这样的孩子。” 他很是愤慨:“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腾,把自己孩子害成这样,苦的是别人。” 寿卫国怂恿局璋:“你既然这么有英雄气概,不如好事做到底,去找找那孩子的父母,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做出这种事来。” 局璋反过来威胁寿卫国:“又给我挖坑是吧,想让我免费帮警察寻人,行啊,我跳,不过你可想好了,你不怕我真找着了人,一气之下把人给打死了?” “随便,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寿卫国不接受威胁,他知道局璋也只是这么随口一说而已。 如果时间回到他刚和局璋杠上的那一年,毛头小伙子局璋真有可能冲动如此,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局璋对自己的情绪已能收放自如。 第0091章 变成戏中人 肥料搬完,刚好有一趟长途大巴经过店门前,局璋二话不说,迈开长腿就出了店子,追着大巴招手。 等沃强和沃琳追出店门,局璋已上了大巴离开。 沃琳一头雾水,看向随后跟出来的寿卫国,想问,却不知从何处问起。 来无影,去无踪,感觉局璋是专门为自家来搬肥料的一样,搬完便自动消失。 寿卫国被沃琳兄妹看向自己时那同样迷茫的眼神逗乐:“各人有各人的事,不知该问什么就不要问了。” 他回头招呼坐得四平八稳的程文:“小兄弟,走吧。” 沃强要守店,其余三人步行往沃琳家方向走。 寿卫国告诉沃琳:“我今天是有事路过你们村,就想着顺便告诉你一声咱们明天出发,在路上碰到你爸,说是要去找你叔叔帮忙搬肥料,我就让你爸不用管了,有我和局璋就行。” 至于局璋非要把程文的小轿车堵在胡同里的事,他就不提了。 也许是因为当初他把局璋制得太狠了,局璋虽然服了他,可时不时总是给他惹点小麻烦,添点小堵。 当局璋非要把车停在小轿车后面的时候,寿卫国就知道局璋要干什么了,他没有阻拦,由着局璋使坏。 反正局璋今天不给他惹点事不会罢休,不如把事情掌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无伤大雅的小事,就当逗个乐子。 尤其当他看出程文对沃琳的态度从漠然到关注的转变时,越发觉得局璋惹的是个不错的乐子。 沃琳好笑:“你和局哥去帮忙了,也没见我爸回家,不知又跑去谁家下棋了。” 老爸和哥哥都是棋迷,逮个空就找人下棋。 一路上都是沃琳和寿卫国在说话,程文只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寿卫国几次刻意稍走快点,留沃琳和程文两人并排走路,给两人制造机会说话,以免程文觉得被冷落。 可每次沃琳都会快走几步追上他,有时还说笑着跑到他前面去,明摆着刻意和程文拉开距离。 反观程文,没有追上来的意思,就那么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并没有被冷落的尴尬,反倒视线大多时候都带着探究追随着沃琳。 有点意思哈,寿卫国心里乐呵,像在看恋爱中的男女在玩欲擒故纵的游戏。 此时的寿卫国看戏看得乐呵,当他被迫变成戏中人的时候,可就乐不下去了。 看到胡同口停着的大摩托,沃琳立即变得兴奋。 寿卫国笑着问沃琳:“这摩托你认识?” 被沃琳的笑容感染,寿卫国的心也跟着轻快起来。 “嗯,摩托是我姐夫的,我这就去叫姐夫出来挪开摩托,你也好把车倒出来。”沃琳很欢快地侧身从商务车旁挤过去,小跑着进了院里。 摩托车用防盗锁锁着,刚好拦在商务车后面。 沃琳很快返回,随着她一起来的,有跑在前面的沃鸿,还有跟在她后面挤出来的姐姐、姐夫、姑姑沃然。 姐夫先去开摩托车的防盗锁,姐姐和姑姑的双眼毫不避讳地在寿卫国和程文之间来回看,最后两人的视线都定格在寿卫国身上。 沃琳向寿卫国介绍:“卫国哥,这是我姐和我姑姑。” 寿卫国还没来得及和这两位年龄差不多,辈分差一辈的女人打招呼,姐姐已很热情地开腔:“你就是送我妹回来的那个朋友啊,谢谢你呀,我妹总是让人不那么省心,多亏有了你。” 姑姑问寿卫国:“听说你还没结婚,那你有对象没?” “没有。”寿卫国道。 “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要求很高吧?”姐姐问。 寿卫国摇头。 “是你这身高不好找对象吗?”姑姑追问。 寿卫国点头:“不好找。” “你找对象都有些啥条件啊?”姐姐咬死这个问题。 寿卫国摇头。 “你找对象对身高有什么要求?”姑姑连环提问。 寿卫国摇头:“没有。” “那你对女方的样貌有啥要求吗?”姐姐换个问题。 寿卫国这次没摇头也没点头,他看向正在挪开摩托车的姐夫,希望这位快点。 心里苦笑,刚才他还看戏来着,这么快自己就成了戏中人,报应来的有点猛! 眼余光扫到强忍着脾气,视线在他和姐姐以及姑姑之间快速游走的沃琳,还有错后沃琳半步,一脸看戏神情的程文,寿卫国鬼使神差地道:“顺其自然就好。” 说完,他心里突然感觉怪怪的。 具体怪到哪里,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摩托车挪开,寿卫国上了自己的商务车,将车倒出胡同,直接开走了。 寿卫国认识沃琳快三年,沃琳在他眼里一直都是开朗平和的样子,他很好奇沃琳发脾气是什么样子。 不过,好奇归好奇,他可不想继续做戏中人,还是,先溜为妙。 “唉,咋就这么走了?”姐姐急得追了几步。 “就是呀,也不进屋喝口水再走。”姑姑补充。 沃琳终于爆发:“还不是被你俩吓得,干啥呀这是,怕我没人要是咋滴?” 说着,抱起沃鸿,丢下其他人就回了院里。 姐姐追着哄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谁都要走这一遭,我就是问问,又没说别的啥,别气了哈。” 沃琳不说话,把沃鸿往姐姐怀里一塞,进了自己屋,把门从里面闩住。 这是真生气了? 姐姐摇摇头,抱着沃鸿进了主屋。 吕慧茹幸灾乐祸:“让你别多嘴,你偏不,咋样,撞门闩了吧,自找的!” 隔着窗玻璃,她把院里的情况看得清楚,也早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 姐姐沮丧道:“以前还撒个娇,装个憨,现在直接给甩脸色,真是女大十八变!” 车已能开出胡同,程文再次告辞,沃然也告辞。 余玲喊沃琳:“妹,咱姑和程文要走了。” 没听到沃琳应声,余玲冲沃然笑笑:“真生气了。” “气就气吧,怪我。”沃然叹气。 后悔自己太着急,不该在大街上问寿卫国那些,尤其不该当着程文的面问,要她是沃琳,她也生气。 沃琳躺在床上生闷气,累了半天的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姐姐和姐夫已回家。 吕慧茹把沃琳好大一通数落:“你姐听说有个朋友送你回来的,这个朋友还每天接送你哥他们走亲戚,你姐特意跑来看你和卫国,你倒好,给你姐脸色看,你姐真是白疼你了。” “知道了,下次吧,下次我去我姐家给我姐好好说好话。”沃琳懒洋洋的。 一觉醒来,想起白天对姐姐和姑姑的发脾气,她也觉得自己确实过分,可今天的事要是重来一回,她还是会生气。 第0092章 图书城 数落够了,吕慧茹这才问沃琳:“你姑带那个程文来,你是咋想的?” “没咋想,”沃琳道,“一南一北,我根本不考虑。” “那个程文走的时候要你的电话号码,”吕慧茹庆幸,“还好没给他。” “哦。”沃琳并不在意。 寿卫国第二天一早来接沃琳,在沃琳的无奈和沃琳家人的极度热情下,带上了沃琳父母准备的几大包吃的和用的,以及沃琳姑姑的两提包吃的,还有沃琳姐姐特意做给沃琳的吃的,车后备箱被塞得再没有空间的情况下,出发。 经过沃琳捡到成老师的学生的那个城市时,局璋上了车,寿卫国和局璋两人轮流开车,日夜兼程。 途中有几次局璋有事离开,寿卫国会在下一个交通还算便利的地方等局璋,等局璋寻来,三人继续前行。 等局璋时间比较长的时候,寿卫国会带着沃琳在当地闲逛,或去景点走走,或走街串巷体验民俗风情,寿卫国随身带着相机,拍下他感兴趣的建筑和风景人物。 每路过一个地方,都会有当地的特色小吃卖,寿卫国会向沃琳介绍,但从不买来吃,也不让沃琳自己买。 他们一路上吃的,都是车上带的,喝的水也是寿卫国从沃琳家乡带的纯净水,每到一个地方,就用寿卫国自带的电热水壶找地方烧开,灌进保温瓶里。 “咱们不是专门逛一个景点,只是路过,后面要路过的地方还多着呢,要是吃当地小吃的话,身体要不停地适应不同的风味和水土,一旦适应不过来,身体会连本带利地和你算总账,出大问题。”这是寿卫国的理由。 “哦。”沃琳点头,觉得挺有道理。 她不知道,这是寿卫国和战友们曾经的经验教训,寿卫国他们经历多次后适应过来了,而她是第一次,寿卫国不敢冒险。 寿卫国问沃琳:“这一路我怎么安排,你就怎么来,你都不问理由,不好奇吗?” “当然好奇呀,好奇也没用,你想让我知道的,我不问,你也会告诉我,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问,你也不会告诉我,所以,我操这份心干嘛,跟着走就是,还涨了见识呢。”沃琳嬉笑道。 “呵,你倒好养活!”寿卫国不知该做什么表情,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 踏实? 空虚? 两种矛盾的感觉并存,交织,绞得他的心有点疼。 有记忆以来的近三十年,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 也幸亏沃琳被周围的环境所吸引,只顾四处张望,寿卫国心里道,如果沃琳此时注意到他的话,他的神色应该很古怪吧。 “卫国哥,咱们还有时间吗,前面有家书店,我想去看看有什么书。”寿卫国察觉到沃琳的语气带了兴奋。 走了这么多地方,沃琳最感兴趣的还是书店。 “好,去看看。”寿卫国收起乱七八糟的情绪,陪着沃琳去了书店。 和前几次一样,书店里的书要么是盗版的言情或武侠小说,要么是盗版的学生复习资料,沃琳再次失望。 寿卫国道:“对于这种小地方的大部分人来说,正版书太贵,他们基本不会买,老板自然也就不会进。” 他问沃琳:“你想买什么书,专业书这里肯定没有,历史、地理日志、杂记这些书,在这种书店得耐心花时间淘,而且不一定有。” 他记得沃琳的书架上大多是这方面的书。 沃琳摇头:“不拘什么方面的书,看眼缘吧。” 反正她对言情和武侠小说不怎么感兴趣,复习资料她更不会买,先不说她自己需不需要吧,就说这种盗版的复习资料错漏百出,不用还好,用了误人。 接下来寿卫国再停留的地方,都是稍大点的城镇,每到一个地方,寿卫国改变计划,先带沃琳逛书店。 沃琳淘到了几本口袋书,心情愉悦。 局璋的心情可就没有这么美妙了:“跑这么远,多花多少冤枉时间找你们!” “我愿意等你就不错了,哪这么多废话。”寿卫国一点情面都不给局璋。 清晨,临近g市的时候,寿卫国赶局璋下车:“剩下的路你自己想办法。” “干啥,你这是要彻底抛弃我了?”局璋不满。 寿卫国笑骂:“能抛弃你的只有你媳妇,滚!” “唉,有异性没人性啊,天理何在?”局璋哀嚎。 “好好好,我滚,”局璋在沃琳跟前给寿卫国上眼药,“沃琳妹子,看见没,这家伙说翻脸就翻脸,你可要提防着他点,说不定哪天他把你卖了你还替他数钱呢,就像我这样的。” 不待寿卫国的铁拳砸来,局璋已麻溜地窜下车。 寿卫国把车开进g市,找了一家四星级酒店,告诉沃琳:“颠簸了一路,吃了一路的干粮,咱们今天改善改善,好好休整一天。” 连着开了七天七夜车,尽管有局璋和他替换着开,寿卫国还是觉得精神过于疲惫,需要休整。 顿了一下,寿卫国补充:“刚好我要找人谈点生意,今天顺便把这事办了。” “好。”沃琳没意见。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订房间。”寿卫国走向柜台。 其实他哪里有什么生意要谈,不过是看出了沃琳的犹豫,怕沃琳不肯住酒店而找的理由而已。 偶尔住星级酒店,对他来说是精神上的愉悦调剂,而以他对沃琳的了解,别说四星级酒店,就是住一般酒店都是奢侈花销,目前尚不在沃琳的承受范围之内。 为了节省,沃琳最多会找个稍微好点的旅社住下。 房间订好,约定好集合时间,寿卫国和沃琳进了各自的房间。 如寿卫国所料,沃琳看着房间内的豪华设施,体验着设施的舒适,心疼着钱。 这间房一天的房费,比沃琳一个月的收入还高。 洗过澡,把自己收拾清爽,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沃琳跟着寿卫国,去了寿卫国订好的饭店去吃早餐。 寿卫国指着饭店对面的图书城:“等下吃完饭,我在这里和人谈生意,你就去书城逛逛,我谈完生意打你电话,你只管好好逛,不用考虑时间够不够的问题,谈生意没有那么快。” 看到图书城的名字,沃琳两眼放光:“好啊,我早就想去这个图书城逛逛了。” 据说这个书城占地面积非常大,五层楼全是图书,是国内最大的书城,书的种类是全国最齐全的。 沃琳帮李磊照顾曾老太太的时候,曾计划要来这个书店看有没有放疗物理方面的书,因曾老太太的磨缠而没有成行,后来又因这种那种原因,时至今日,时间已过去了半年,沃琳的计划,仍然还停留在计划阶段。 寿卫国乐呵:“看来我地方选巧了,你我都方便。” 吃过早饭,沃琳去了对面的图书城,立即被书城的规模之大所吸引。 她没有向管理员打听医学书籍在哪里,而是自己从一楼开始,逐层而上,分门别类细致观察。 走完全部五层楼,沃琳返回到医学书籍专区,仔细寻找和肿瘤相关的书籍。 这次她没有太失望,找到了几本她想要的书,其中两本是放疗专业书。 遗憾的是,没找到放疗物理方面的专业书。 考虑到钱包里的钱,沃琳经过几次筛选,最终决定只买这两本放疗专业书。 “怎么,钱不够?”寿卫国突然出现在沃琳面前。 “嗯,一千多块钱呢,我只带了五百。”沃琳说实话。 而且,还不能把钱一次性全部花光,得留有余地。 话说完,沃琳才反应过来:“你不是和人谈生意吗?” 寿卫国道:“被放鸽子了,约好改了时间,刚好我打算读个成教,就来逛逛,看有没有合适的书,提前预热一下。” 他打算读成教是真的,被放鸽子自然是假的。 沃琳逐层观察书城的时候,他确实在饭店处理了一些事情; 沃琳返回医学书籍专区时,他在向书籍管理员打听医学书籍区之所在; 沃琳筛选书籍的时候,他就在附近溜达。 “实在想买的话,我借给你钱。”寿卫国道,“你帮我选几本书,我一道刷卡。” “好。”沃琳没有犹豫。 一下子花一千多块钱,四个多月的收入,沃琳虽心疼,却也舍得,买书是为了丰富自己。 除了吃饭时间,两人一整天泡在图书城。 寿卫国买的书不少:“你家里人给你带的吃的,咱们一路吃了不少,刚好后备箱腾出些地方放书。” 沃琳选了那几本肿瘤书籍后,其余时间都在干逛书店常做的事,蹭书。 广播里提示图书城打烊时间快到时,两人才离开图书城,看着夜色下城市里的灯光,寿卫国问沃琳:“怎么样,逛过瘾了吗?” “嗯,过瘾了,”沃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还是有些意犹未尽,“我上初中时就有个想法,将来我长大了要开个书店,那样我就有很多很多书可看,一直到现在我都还这么想,是不是很幼稚?” 寿卫国道:“不能说是幼稚,谁小时候都有所谓的理想,大部分人长大后都放弃了,或改了初衷,真正坚持到最后的人极少数。” 第0093章 恍如隔世 “欢迎回来!”郎少敏张开双臂,热情地从直线加速器操作室冲出来扑向沃琳。 抱走了沃琳提着的其中一个大食品袋。 “来就来吧,还提啥东西呢,搞得这么客气!”段周威接过另一个食品袋。 沃琳玩笑:“段周威,你跟谁学不好,非要跟郎少敏学,好好的你都被他给带坏了,小心你女朋友嫌弃你。” “嘿,咱们段周威这叫近朱者赤,他女朋友只会对他越来越爱。”郎少敏练着嘴皮子,利索地打开已放在操作室桌上的两个食品袋。 那里郎少敏和段周威在扒拉吃的,这里李博从抽屉中拿出直线加速器质控表给沃琳看:“沃老师,这是初四的,这是上周末的。” 沃琳翻看表格,惊讶:“哇,你自己做的?” 表格中每一项质控内容都填写得清楚,说明质控的所有项目都做了。 李博点头。 “谢谢你!”沃琳有些激动,“我还担心呢,二十多天没有做质控,机器会不会有误差,你做了,太好了。” 段周威嘴里嚼着吃的,言语含糊地给沃琳描述:“初四那天上班,没有一个患者来做放疗,李博就自己摸索着给机器做了质控。” 沃琳道:“李博不用摸索,他已做很多次质控了。” “只是辅助。”李博很认真地纠正沃琳的说法。 “嘿,你这人真是,”郎少敏真心服了李博的一板一眼,“沃琳夸你,你接着就是了,非要这么较真干嘛。” 李博没有理会郎少敏。 “元宵节前都没有什么患者来放疗,”段周威继续聊,“元宵节那天我们都早早回家了,就李博自己一个人留在科里,又把质控给做了一遍,估计是因为元宵节后患者就会多起来了,怕机器使用频率大,误差加大吧。” 他向李博求证:“是吧?” 李博点点头。 “谢谢,辛苦你了!”沃琳再次向李博道谢。 李博冲沃琳摇摇头,把质控表格放回抽屉,也去食品袋里拿东西吃。 郎少敏吃着沃琳的东西,给沃琳上着眼药:“沃琳童鞋,你要是再不归队,就不用归队了,你干的活李博都能胜任,李博完全可以代替你,做质控,修机器,管理科务,就差做后装治疗计划了,不过那个不会也没关系,有模板呢,套用就行,你要面临失业了。” 沃琳听得紧张:“机器哪里坏了,现在怎么样了?” 她自然不是因郎少敏的挑拨而紧张,本来放疗科每个人都能暂代其他人的某部分岗,郎少敏不过是在耍贫嘴逗乐子,她是听到“修机器”这三个字引起了条件反射。 段周威看向李博,李博只是挑着爱吃的油炸食品慢慢吃,没有要回应沃琳的意思,段周威自己回应道:“防碰环安全连锁出了问题,李博暂时取消了连锁。” 直线加速器机头上装有防碰环,机架旋转时太接近床的时候,防碰环会提前碰到床或床上躺着的患者,通过连锁装置强制使机架停止旋转,以免发生安全事故。 安全连锁装置启动,机器停摆,排除导致安全连锁装置启动的安全隐患后,机器恢复正常运行。 防碰环连锁装置启动,把床和患者的位置重新调整到机架旋转时的安全距离,机架才能够继续旋转,机器恢复正常运行。 安全连锁出问题,分两种情况: 一种是,安全连锁装置自身出了故障,即使机器没有出现触发安全连锁启动的异常情况,安全连锁装置也自行启动,机器无法运行; 再就是,安全连锁装置失灵,机器即使运行异常,安全连锁装置也没有启动,如果没能及时发现异常,安全事故发生的几率很大。 段周威说的防碰环连锁出了问题,是第一种情况,防碰环连锁装置自身启动,导致机器无法运行。 为了不耽搁患者的治疗时间,当某个安全连锁自身启动时,沃琳有时会取消这个连锁,让这个安全连锁装置暂时处于失灵状态,直至当天所有患者的治疗结束,她再排除引起连锁自身启动的故障,恢复连锁。 不过,临时取消连锁有个重要的前提,就是要时刻关注机器的运行情况,一旦发现不对,立即停止机器运行,避免发生安全事故。 所以每次取消某个连锁,沃琳都守在旁边,时刻监控机器的运行。 沃琳问李博:“现在怎么样了?” 沃琳修机器,有时会喊李博帮忙,李博有时候自己也会守在旁边看有什么能帮忙的,或者单纯就是做旁观者,沃琳边修机器边解说她在干什么,目的是什么。 至于李博从中学到了什么,沃琳不清楚,因为李博从来没有主动修过机器。 李博道:“等着您回来。” 也就是说,他只取消了连锁,并没有排除故障。 沃琳点头:“知道了,等会儿下班了就修。” 从g市开车到z市用了六个多小时,加上吃饭和整理东西的时间,沃琳到科里时下午时间已过了一半,目前还有在等待治疗的患者。 彭主任从楼上下来,笑着对沃琳道:“沃琳回来了,怎么样,这个年过得开心吧,一下子休息了这么久,都快顶上探亲假了,在楼上都能听到郎少敏胡说八道。” 他这一神转折,立即引得郎少敏不满:“老师,您这也太偏心了,您关心沃琳就关心沃琳吧,干嘛损我?” 彭主任冲郎少敏虎起脸:“我这是损你吗,我这是警告你,你要是真闲得没事干就去洗碳,什么时候把碳洗白了什么时候算,别在这儿给我挑拨离间。” “嘿嘿,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老师您太夸张了。”郎少敏嬉笑,明白自己刚才那番关于沃琳要面临失业的胡扯被彭主任听到了。 “彭主任,谢谢您,我这个年过得确实很开心。”沃琳给彭主任鞠了一躬。 “开心就好,开心了就安心做事。”彭主任拍拍沃琳的肩膀,“罗欢有事请假了,这几天就辛苦你盯着后装。” “好,没问题!”沃琳的心莫名地松快。 先是在家里半个月的热闹,后是七天的旅途,再是一整天安静地泡在图书城的自在,然后是今天寿卫国从容地开车返回z市。 不过是才相隔了二十多天,再次回到工作岗位,再见到性格各异的同事,沃琳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第0094章 突然的不知所措 沃琳检查过电路,断定防碰环连锁装置的自启动是由于继电器出了问题,本该在没有触发启动装置时应处于常开状态的继电器,成了常闭状态,而且无法恢复。 她把继电器拆下来:“得换一个新的了。” 李博默默地把装配件的箱子拿来打开,两人在箱子里逐层翻找所需的继电器。 “给。”李博找到一个。 沃琳摇头:“模样一样,型号不对。” 两人继续找。 最终是沃琳找到了对的继电器,她拿着继电器去换到电路板上。 李博继续在箱子里扒拉,沃琳也没在意,她用万用表测量着电路。 确定电路已没有异常,沃琳将李博取消的防碰环连锁恢复到正常状态,然后运行机器,一切正常。 “好了!”沃琳习惯性修好机器后打个响指。 李博没有回应她,还在扒拉着箱子里的配件。 “你在找什么?”沃琳好奇,走到跟前看。 李博低着头继续忙活。 “哇,牛!”看清楚箱子里大变模样后,沃琳赞叹。 她自己修完机器也会整理配件箱,不过只是大致整理一下,让箱子里看起来不是那么凌乱就行。 李博不但把不同的配件分别归类,还把同一类的配件按不同型号摆放,这样找起配件来更加便捷快速。 “惭愧呀,惭愧!”沃琳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李博道:“最后一个了。” “知道了,我明天就打电话让厂家寄些过来。” 李博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沃琳却是听得明白,李博是说刚才被沃琳拿走的那个继电器,是最后一个那种型号的继电器了。 z市也有电子元器件市场,不过受地域和z市规模小的限制,z市的电子元器件市场上卖的大多是家用电器适用的电子元器件,像直线加速器和模拟定位机这种大型仪器所需的电子元器件,在z市很难买到。 既然要打电话让厂家寄配件,不如一次多要点,沃琳去操作室拿了纸笔来,边和李博一起清点箱子里配件,边记录下数目。 最后发现,她需要厂家给她补充的配件还不少,有的型号的配件已经没有了。 “幸亏这次有你,否则下次修机器要换的配件要是刚好没有了,可就抓瞎了,直接停机。”沃琳更加为自己的粗心而内心自责。 “做质控吗?”李博问。 以前差不多每次沃琳给机器做质控,李博都有从旁辅助,细心观察,那次沃琳病后身体虚弱无力,李博更是几乎全程都自己动手做质控,这次沃琳休长假,李博以为即使沃琳不在场,他也能够独自胜任质控工作。 初四那天,他把心中所想付诸于实际行动。 然而,现实和想象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看沃琳做了多次,他自己也动手做过的事,可真正独自操作的时候,不是顾此失彼,就是错漏关键点。 而那些个关键点,明明沃琳每次做质控时,都在自言自语中述说得清清楚楚。 磕磕绊绊,反反复复操作,从下午两点半上班时间开始,到下班之后又拖延至晚上九点多,初四那天的质控算是勉强完成。 看着他自己填的质控表格,他的脑子依旧一片乱。 相比于初四那天,元宵节那天的质控工作要做得顺利些,用的时间也短些,可他心里还是不踏实,总觉得缺了什么,乱了什么。 以他和沃琳之间的默契以及他对沃琳的了解,沃琳今晚如果没有急事的话,修完机器后,肯定会给机器做质控,时间来得及的话,沃琳还会给机器来个体检。 毕竟沃琳已经二十多天没有亲自养护过机器了,只有亲自养护过机器,沃琳的心才能真正踏实。 尽管他心里已经肯定了这事,可他还是想从沃琳嘴里确认过答案。 “做啊。”沃琳如李博预料之中的说出这两个字。 “我去买饭。”李博自己的心先踏实了。 下午下班后沃琳就动手修机器,李博给她打下手,两人都还没吃晚饭。 “你自己吃吧,不用管我,有零食呢。”回到工作岗位,回到曾日夜相伴的机器旁,沃琳那种做事喜欢一鼓作气的拗劲也随之回来,她打算立即开始质控工作。 她下午带过来的吃的还有剩,若真饿得厉害了,随手可以往嘴里塞。 李博默默收好配件箱,开始着手做质控前准备。 这一次,他不再做被动的辅助工作,而是主动。 “你先去吃饭。”这次的沃琳,没有从李博的眼睛里看出李博的真实想法。 因为李博先是一直在低头扒拉箱子,即使和沃琳说话,也没有抬起头过,后是直接开始做质控前准备,沃琳根本就看不到他的眼睛。 “我已经习惯了做完事再吃饭,七八个小时不吃东西是常事,超过十二个小时不吃东西也不是稀罕事,”沃琳继续,“你不行,你习惯了定时吃饭,饿得久了胃会出问题的……” 据她平时的观察,李博的时间安排十分有规律,几乎规律到了强迫症的地步。 突然打破规律,对有强迫症的人来说是一种心理甚至生理上的折磨,沃琳觉得李博没必要因为要帮她做质控而忍受这种折磨,她自己心里很过意不去。 “沃老师,咱们开始。”李博忽然插话。 沃琳瞬间卡壳。 每次做质控,从来都是沃琳先制造话题,而后自言自语,免得默默干活的两人演出鬼片的感觉,李博的回应是实际行动或肢体语言,基本不开口搭沃琳的腔。 更何况以李博的性情,沃琳这近似唠叨的劝说,李博更加不会说话。 所以沃琳根本没想过李博会插话,语气之强硬,令沃琳有些不适。 不是李博惯常的冰冷或木然的语气,而是强硬。 沃琳的突然沉默,倒把李博给弄愣了,他的眼神里透出迷茫:“沃老师?” “好,开始。”沃琳没有看李博,只是呆板地回应。 由于突然的不适,这次的沃琳也一改常态,没有如往常一样为了制造声音而自言自语解释正在做的事,她只是默默地做着该做的事。 这不是李博想要的,李博想听沃琳说话,这样他才能了解自己做质控的过程中哪里做的不对。 可他不知沃琳怎么了,也不知该如何打破沉默,他不善于和人交流,对目前的状况不知所措。 第0095章 平息,静气,凝神 整个给直线加速器做质控的全程,沃琳和李博都零交流。 李博几次想向沃琳请教,可他习惯了倾听沃琳的自言自语,也因沃琳突然的淡漠而有些不知所措,终究没能开口。 而且他和沃琳全程配合默契,没有哪里有一点违和,他又要请教什么呢? “沃老师?”质控做完,在收拾剂量仪时,李博终于打破了沉默。 可他又不知接下来要说什么,没话找话的事他从来不做,也找不到话。 他想不通,今晚这质控不是做得挺顺溜的吗,他单独做质控时虽然做得磕磕绊绊,可仔细回想,他的质控最终也没缺步骤呀,为什么当时他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嗯?”没有听到李博的下文,沃琳抬头正视李博的眼睛。 一个多小时过去,此时的沃琳心绪已经平静,李博那突如其来的强硬语气给她的不适,也已近乎消失殆尽。 平时的李博和别人说话,没少用那种语气,只不过对她来说,这是第一次而已,沃琳想,这个不善于表达的孩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言喻的事,语气强硬是因他的无措? 李博眼里的迷茫,令沃琳的心底触动,她不由放轻了语气:“什么事?” 然而,沃琳的突然转变,倒让李博更加无措,更加不知该说什么:“没什么。” 这别扭孩子,沃琳突然很想笑,不过勉强憋住了:“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却又不知怎么说,没关系,你慢慢想,我先回去了,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问。” 说完,沃琳把剩下收尾的事全丢给李博,自己潇洒地出了放疗科大门。 进了单身宿舍楼走廊,看到自己宿舍门口站着的人,沃琳玩笑:“你消息挺灵通的呀。” 她今天刚回来,除了上班哪都没去,韶华都能得到消息找上门来。 “沃琳姐,你回来了。”韶华笑意盈盈。 沃琳走过去开门,问韶华,“你不是住在学校吗,今天没去?” 韶华大专毕业后,以子弟的身份被医院安排在门诊挂号室上班,现在已是财务科的干事,因为文凭低,常被另外一名干事取笑。 为了争口气,韶华发奋自学,并在韩霆的推荐下,跟着沃琳学英语。 韶华的爸爸见女儿上进,鼓励韶华重新参加高考,争取考个本科大学,并在本医院的子弟学校租了老师的宿舍给韶华住,韶华白天上班,晚上和周末跟着高三班的学生一起学习。 韶华道:“我妈怕我学习太辛苦,营养跟不上,今天非要让我在家吃了晚饭再去学校,做了很多菜,吃完饭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不想马上去学校,又不想听我妈唠叨,就来找你。” 为了节约时间,韶华下午下班后直接去学校,路上随便买点吃的,边走边吃。 她跟着沃琳进宿舍,问沃琳:“沃琳姐,你今晚有事吗,能不能帮我看看练习册?” 毕竟是边上班边学习,请教老师要凑机会,每个老师都是一个人带几个毕业班,也不一定有时间单独辅导她,她只有另辟蹊径了。 沃琳大学四年都做家教,小学、初中、高中的孩子都教过,她才刚毕业两年多,曾经的教学经验还不算生疏,除了英语外,韶华遇到其他问题,只要她会的,都愿意教。 “行。”沃琳答应。 韶华工作了几年再重拾高中课本,相当于重头学起,在读的高三学生大量刷卷子,她却要先从高一的练习册做起,想参加今年的高考,要费的功夫不是一般多。 沃琳边看练习册边夸:“很厉害呀,没有几个错的,细心一点,这几个错的也不在话下。” “你看的是数学练习册,看到别的,你就不会这么说了。”韶华想哭。 “在读的学生都不一定有几个比你数学厉害,你应该为你自己骄傲。”沃琳鼓励。 给数学练习册做错的地方做上标记,沃琳拿起物理练习册开始看。 越往后看,沃琳也想哭,这姑娘对物理根本没开窍,题都没读明白,怎么可能做得对。 她把物理练习册放在一边,看化学练习册。 若不是她忍耐力好,早就青筋直爆了。 凭记忆,沃琳在练习册的空白页上写了化学课本上的内容提纲:“你把这些都背下来,就当是史地生一样背,背熟,背得滚瓜烂熟,熟到你不用思考就能让它们跃然纸上。” 对于韶华来说,最缺的就是时间,靠理解来弄懂化学方程式和化学实验,目前为止是没有多大指望,那就只能靠笨办法了。 背,死记硬背,然后反过来再想办法理解。 接下来看生物练习册,沃琳给的结论和化学一样:“生化不分家,你把这些都背下来。” 韶华点头,抬头眨眼,硬生生把急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 自己选的路,哭有什么用。 沃琳总结:“你数学比我强,我能帮得上的不多,化学和生物暂时只能这样,只有物理,咱们能加强多少是多少,今晚我就单只辅导你物理。” “哦。”韶华把其他三本练习册收进公文包。 从物理基本概念开始教,每个概念反复做演示,可以说,这是沃琳做家教以来头一份,而且这份还是免费的。 沃琳以往教过的学生,基础最差的,也只是某些概念搞不懂,像韶华这样一个概念都搞不懂的,真的是绝无仅有哇。 “你改文科吧。”这句话在沃琳心里打了几个转,最终还是憋回去了。 韶华数学这么强,经过努力,兴许物理会来个大反转呢。 一个小时过去,韶华依然瞪着懵懂的眼睛在沃琳和书本之间来回看,沃琳很觉无力。 如果此时是齐途以这样的眼神看她,她会忍不住去掐那只小兔子萌萌的脸。 可惜,哎呀,算了,平息,静气,凝神! 但愿这个大反转到来之前,她还没被雷死。 “沃琳姐,我是不是太笨了?”韶华看出了沃琳的疲惫和隐忍,觉得难堪。 “数学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笨呢,”沃琳安慰韶华,“应该是我笨,教你的方法不对。” 火车上和陌生人的一番谈话,忽然从沃琳的脑海中冒出。 “您是干什么的?” “物理师。” “哦,是物理老师呀?” “不是物理老师,是物理师。” “物理师,不就是物理老师吗,您把老字省了,想显得您年轻是不是?” 好吧,您说什么就什么吧,别说您了,就连我自己,都还不太清楚物理师是干啥滴。 沃琳笑,她这个被别人认为是物理老师的物理师,真不知该怎么教眼前这个学生物理。 彭主任说过,目前医院条件有限,物理师能做的事不多,等以后医院发展了,物理师有大量的事要做,有更多的事可做。 第0096章 味道好熟悉 “沃琳姐,你笑什么?”韶华的眼睛湿润,“是不是笑我太笨了?” “你想多了,”沃琳笑着轻抚韶华的背,“我今天修机器,有所悟,不过因为用力过度,手腕有点疼,想到等下我把心得写在笔记本上时,字肯定会很丑,觉得好笑,不是笑你。” 其实沃琳的手腕好着呢,可韶华此时的心理很脆弱,疑神疑鬼,稍微不慎,就可能给韶华带来打击,沃琳卖惨,不过是转移韶华的注意力,也借以让自己能缓口气。 “沃琳姐,对不起,你修机器已经很累了,我还打扰你。”韶华愧疚,眼看就要哭出来。 沃琳无奈:“韶华,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也不是第一次修机器,不至于这点累都受不起,只有你自己打起精神,我才能好好教你,你已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我把话说太明白吧。” 看着韶华不知所措的样子,沃琳更加无奈:“别愣着了,把那几道数学错题改了,以你的强项缓冲一下被物理拗住的脑子,也算是劳逸结合,你时间紧,省着点用。” “哦,哦哦。”韶华拿出数学练习册改错题。 沃琳从抽屉里拿出维修记录本,也开始写写画画。 改完了数学题,韶华又开始和物理死磕,直至深夜,她才回自己宿舍,就在沃琳隔壁。 第二天早上沃琳被手机闹铃叫醒,本想赖会儿床,想起模拟机的质控还没有做呢,不知二十多天过去,模拟机有没有大的误差,她赶紧起床。 打开门,看见一脸苦大仇深的韶华在走廊徘徊。 “你干嘛呢?”沃琳闭上眼懒洋洋问。 “沃琳姐,化学式好难背呀。”韶华苦哈哈道。 “我做的饭很难吃,你不是照样吃了?”沃琳回身拿起洗漱用品,去了水槽。 本地人嗜辣,偏偏她不能吃辣,所以她做菜不放辣椒,想在她这里蹭饭吃的人,除非提前报餐,她会刻意在某几个菜里放辣椒,否则蹭饭的人就得忍受没有辣椒的苦楚。 没有辣椒的菜,在别人眼里自然就叫做难吃。 韶华娇憨地叹口气,问沃琳:“沃琳姐,早上吃什么呀?” 她住宿舍的日子,就在沃琳这里混吃。 “自己看有啥。”沃琳冲身后挥挥手。 韶华打开沃琳的冰箱,傻眼,冰箱里塞满了各种零食,猜也知道是沃琳从家里带过来的,可她不想吃零食,她想吃新鲜的早餐。 “沃琳姐,冰箱啥都没有啊。”韶华抱怨。 “冰箱里没有,你不会朝床底下看哪。”沃琳正在刷牙,言语含糊。 “哦。”韶华又去看沃琳的床底下。 除了米桶,面桶,再就是白菜、萝卜、土豆、菜头,都是能经久放的菜,这几样菜是沃琳昨天回医院时,路过医院门口的菜市场顺便买的。 “算了,我还是出去吃吧。”韶华想吃肉。 回家吃,得面对老妈事无巨细的盘问,去食堂吃,背化学式时得应付同事的各种好奇,在饭店吃,最多被别人怪异的眼神多看几眼,反正谁也不认识谁,不耽搁自己背化学式。 沃琳随意点点头,继续刷牙。 本来她打算做几张萝卜饼,醋溜一盘白菜,再做两碗油茶,韶华不在她这里吃,她倒是省事了,泡杯奶粉,吃点零食,也能糊弄饱肚子。 “你不会又打算吃干粮吧?”寿卫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嘿嘿,还真是的。”沃琳问寿卫国,“您怎么在这里?” 寿卫国道:“昨晚在首长家吃饭,喝酒喝到很晚,就没有回去。” “哦。”沃琳点头,刷完牙,洗脸。 韩霆租了房子在外面住,医院的宿舍没退,寿卫国每次在医院休息,都住在韩霆的宿舍。 寿卫国道:“你吃了一路的干粮,还不腻呀,我从首长家带了些馄饨回来,正要煮着吃,给你也煮一份吧,至少是新鲜的,比吃干粮要爽口些。” “还有这好事?”沃琳没有客气。 沃琳把自己和宿舍收拾清爽后,寿卫国把煮好的馄饨端了过来。 “这馄饨怎么这么眼熟?”沃琳惊奇。 馄饨皮薄得近乎透明,被翠绿的葱花衬托得似宝玉般晶莹剔透,加上薄如蝉翼的甩袖蛋花,还有撕成比指甲盖还小的紫菜,以及作为点缀的红色甜椒末,让人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她先尝了一口:“嗯,好吃,味道也很熟悉。” 浓浓的胡椒味,配以陈醋的酸味,酸辣爽口。 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吃过。 寿卫国问沃琳:“你吃过磊磊做的馄饨吧?” 沃琳努力想,终于想起来了:“还真是的咧,李磊给我煮过一次一样的馄饨。” 只是那次她加班时间太晚了,太累了,记忆有些模糊。 寿卫国道:“磊磊的做饭手艺是我教的,你觉得这馄饨熟悉不奇怪。” “怪不得咧,”沃琳继续吃,由衷夸奖,“要不说您是师傅呢,还是您做的这馄饨更好吃。” 寿卫国乐呵:“只要你喜欢,以后想吃我就给你做,算我的拜师礼了。” “嗯?”沃琳听着寿卫国这话里有话。 “是这样啊,”寿卫国解释,“昨晚我从你宿舍前过,听到你在给韶华讲复习资料,我就想啊,你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你干脆顺便连我也一起教了。” “啊?”沃琳实话实说,“我没有自信能教得了您,您这相当于从头学起呀。” 寿卫国高中毕业有二十多年了,别说高中学的知识还记得多少,就是给他一份初中生卷子,他会做多少还不一定呢,他要参加成人高考,相当于整个中学知识从头学起。 这让沃琳怎么教,用半年时间教六年的课程,专业教师恐怕也不敢揽这活吧。 “哈哈,”寿卫国被沃琳缩脖子的动作逗乐,“你别怕,我有同学在咱们子弟学校当老师,找人辅导我功课不是难事,以后我可能有时候住在这里,要是向你请教,你别推托我就行。” “哦,这还行。”沃琳大大松了口气,夸张道,“还真吓死我了。” 换来的,是寿卫国的一阵大笑。 沃琳吃过饭去上班,寿卫国从走廊窗户看着沃琳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好笑,越和这丫头接触的时间久,越觉得这丫头有趣,以后有事没事逗逗这丫头,那感觉应该也不错。 第0097章 往长远里想 沃琳到了科里,不出意外,科里只有李博在。 李博和往常一样,端端正正地坐在直线加速器操作台前的电脑椅上,双眼望着大门外,不知在想什么。 郎少敏上午跟着彭主任去肿瘤科开交班会和查房,如果有其他科室邀请彭主任会诊的话,郎少敏大多时间也会跟着去,所以彭主任和郎少敏早上到放疗科的时间,基本已经过了九点钟。 段周威在医院有宿舍,不过正处于热恋中的他,天天回家去陪女朋友,每天都踩点上班,不早也不晚。 罗欢的孩子还小,体质弱,婆婆瘫痪,尽管家里雇了保姆照顾婆婆和孩子,可罗欢依然不得清闲,天天忙得团团转,能踩着点准时上班已经不错了。 相比于前面这几位,还有上班时间早晚看心情只要不迟到的沃琳自己,每天雷打不动提前二十分钟上班的李博,应是最早的一个。 不过,以往沃琳见到的李博,不说是精神奕奕神清气爽吧,最起码正常,今天的李博看起来有些颓废,仔细看得话,还能看出他眼下有着轻微的黑眼圈。 沃琳被着实吓一跳:“怎么了你这是?” 更不正常的是,李博每天提前上班是为了提前开机预热,八点钟能准时开始给患者做治疗,今天的他,人是来了,机器却没开。 “沃老师,”李博仰头看向沃琳,眼里是沃琳说不清的情绪,“我不想做技师,不喜欢说那么多话。” “所以,你跟着我学做机器的质控,学修机器,想改行做物理师?”沃琳问,顺手拧了操作台的开机钥匙。 技师每天要接触患者,要和不同性情的患者以及患者家属打交道,不管患者和家属好不好打交道,李博本身不善和人交流,或者说是不喜欢和太多人接触,他做技师每天都被困扰纠缠。 给机器做质控,维修机器,给患者做治疗计划,都是人和机器打交道,虽也伤神,费力,却要比和人打交道单纯得多。 “是,我想改行,”李博起身,往沃琳的杯子里装了多半杯热水塞给沃琳暖手,又坐回电脑椅上,道,“不过,很难。” 医院的不成文规定,医务人员一旦定岗,医生可以转行当护士和技师,而护士只能做护士,技师无论转到哪个科,都只能是技师。 至于物理师吗,嗯,目前连沃琳自己都不太明了物理师都还要做些什么,招她进来的人事科也不知物理师是干嘛滴,别人更不知道医院还有物理师这么个职业,认识她和听说过她的人,都以为她是专门维修放疗科机器的工程师,就连她自己刚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物理师转岗不转岗的,好像目前还涉及不到。 “所以,你昨晚才方寸大乱?”沃琳想起了昨晚李博的先是强硬,后又迷茫。 “也是,也不是。”李博说着站起身,向沃琳鞠躬。 “你干嘛?”猝不及防之下受了李博一个鞠躬,沃琳吓得一下子弹跳开。 李博郑重其事道:“沃老师,我并没想明白昨晚您为什么突然那么淡漠,但我肯定是我的原因,我道歉。” “你连自己干什么了都不知道你道什么歉,好不好地整这一出吓人!”沃琳被这别扭孩子弄得,不知是该埋怨,还是该觉得好笑。 李博问沃琳:“沃老师,也许哪一天我真的可以代替您做您现在正做的一切,昨天郎医生说的话,有可能一语成谶,您有没有想过?” “你应该是想问我怕不怕郎少敏的言外之意,我怕不怕被你代替而失业吧,”沃琳吁一口气,“怎么不怕呢,可是怕有用吗,不是因为我怕,我不教你,你就没有办法学得到你想学的东西,也不是因为我怕,我就能阻止得了你。 “再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特色,没有谁一直止步不前等着别人,即便你学会了我现在所做的一切,照样你是你,我还是我,谁也不可能真的代替得了别人。” 虽然郎少敏有时玩笑起来信口胡诌,可也不是完全无的放矢,昨天他能说出那一番话,沃琳觉得郎少敏心中肯定琢磨过那种想法。 所以她也不是完全把郎少敏的话当玩笑听,加之后来彭主任呵斥郎少敏不要挑拨离间,沃琳更加把郎少敏的玩笑话放在了心上,她心中翻腾过,也仔细琢磨过。 她的这番话,是她反复琢磨后得出的结论。 她怕,但怕也没用,那就用自己的方式往前走。 沃琳反问李博:“你问我这个问题,和你向我道歉有关系吗?” 李博道:“有关系,得到您这样的答复,我也就想通了我独自给机器做质控时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明明我每个步骤都没缺,顺序也没乱,就是觉得缺了什么。” 说到这里,李博顿住,在脑子里组织语言。 “嗯?”沃琳表示她等着李博说下去。 稍过片刻,李博道:“我觉得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想改行,跟着您学做质控抱着的是偷师心理,独自做质控时总觉得哪里缺了什么,是偷师给我的自我心理暗示,自以为偷师总有学不到的。 “昨晚我和您一起做质控,您并没有像以前做质控时那样自言自语解释或强调注意事项,我所做的事和我独自做质控时并没差别,我却觉得一切都很顺溜,是因为我又给了自己心理暗示,是因为有您在跟前……” 李博突然卡壳,他注意到了沃琳看着他的眼神。 “说呀?”沃琳催他。 “我,是不是,说的太乱?”李博有些结巴。 “一点都不乱,条理非常分明,”沃琳似笑非笑,“是谁传的谣言说你不善言谈的,这不是挺能说的吗。” “那我说明白了吗?”这一卡壳,李博组织好的语言完全乱了,还没有说出来的话,是真说不出来了。 沃琳告诉李博:“没说明白,不过我听明白了,你不用偷师,目前做质控就这么一点活,没什么私可藏;修机器是个伤神又费力的活,你想学就光明正大地学,我还乐得有个帮手。 “彭主任不是说了吗,以后咱们科要发展,要引进新技术,每个岗位肯定都要增添人员,你要真能改行物理师成功,我也不会失业,所以你想错方向了,你应该先想想你有什么办法能转岗吧。” 李博心情复杂:“沃老师,您真的不介意吗?” “当然介意了,谁也不想自己的饭碗被人威胁,”这是沃琳的真实想法,“不过往长远里想,以后无论我还是你,都不会是一家独大,都是众多放疗科成员中的一员,那这个介意还有意义吗?” “哦。”李博点头,精神明显松懈下来。 沃琳问李博:“我要上去给模拟机做质控了,你要不要一起?” 李博摇头:“有机会。” 马上到上班时间了,他还没给直线加速器做晨检,做完晨检后开始给患者做放疗,这才是他目前的本职工作,只能找他有空闲而沃琳又刚好给模拟机做质控的时候,再跟着沃琳学。 沃琳笑笑,喝掉杯子里已经变成温水的开水,去机房拿了工具箱出来,上了楼。 刚还长篇大论的李博,一旦恢复正常,就又变成了说话能省则省的木雕脸。 第0098章 动了 按沃琳的习惯,昨晚给直加做完质控后,本该接着给模拟机做质控的,可她没有。 那是因为昨晚她做完直加的质控时,虽然李博给她的不适感她已然消化,可她的心绪到底还是受了影响,所以她才会把剩余的东西丢给李博一个人收拾,自己提前离开。 模拟机的质控做的还算顺利,其他的项目误差都在规定范围内,只有光距尺稍微偏多了一点,还好光距尺的冷光源灯安装在机头外,调整起来比较方便,沃琳很快就弄好了。 刚把模拟机室和维修工具归置好,准备运行机器进行全面检修和保养,沃琳听到楼下有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撒腿就往楼下跑。 等到了楼下,小孩子的哭声已经消失,沃琳看到费娜丽怀里抱着个小孩在大厅来回踱步,小孩约莫两三岁的样子,似乎已经睡着了,不过看小孩抽噎的样子,应该是还没有睡熟。 沃琳不解:“娜丽,你怎么把孩子带到科里来了。” 传言放疗科有辐射,对人的身体有损害,越是小的孩子,受的损害越大,为了避免麻烦,如果有小孩子进了放疗科,放疗科的人都会提醒带小孩子进来的人把小孩子带出去玩,费娜丽做为放疗科的一员,不会不知道这个。 费娜丽道:“这是我哥哥的孩子,得了脑胶质瘤,在咱们科做放疗。” “啊?”沃琳没想到是这种情况,:“对不起,我昨天下午才回来,不知道这个情况。” 一个中年妇女从费娜丽怀里接过孩子,抱着孩子跟李博进了直加机房。 费娜丽看着中年妇女的背影,告诉沃琳:“那是我嫂嫂,还才不到三十岁,我侄女查出肿瘤后,我嫂嫂几个月就老了许多,看着像四十多岁的人了。哥哥和嫂嫂带着侄女来找我,都以为我是治肿瘤的,我这个当姑姑的,能救我侄女。” 她长叹一口气:“发现得太晚了,早一点的话还有可能。” 孩子一年多前开始出现异常,频繁哭闹,非常暴躁。 因孩子小不会表达,大人只以为是小孩子闹脾气而已,哄一哄也就好了,或者大人因为干活太忙,没时间哄孩子,就由着孩子哭闹,以为孩子闹累了,睡着了,也就好了。 后来,孩子变得安静了,大人以为是因为他们没有惯着孩子的脾气,孩子自己觉得没意思也就不再闹腾了,尤其是当孩子睡着时不干扰他们干活,他们心里更高兴。 但是,渐渐地,大人们没有那么高兴了,孩子每天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醒着时也精神萎靡,对什么都表现的没有兴趣,他们感觉出了孩子的不对劲。 直到有一天,孩子的眼睛看不见了,大人才真正着急起来。 费娜丽叹气:“我侄女的眼睛都已经看不见了,我哥哥着急是着急,却不带孩子去医院,反而请了神婆到家里做法,做了两天法,我侄女的眼睛没有恢复,还睡得醒不来,要不是我妈用鞭子抽了我哥一顿,我哥还不送孩子进医院。他倒不心疼钱,只想着换神婆给孩子治病。” 费娜丽家乡的医疗条件不是很好,孩子经过一级一级往上多次转院,用了近两个月时间才确诊得的是脑瘤,肿瘤已经压迫神经,导致孩子失明。 “当地医院给我侄女做了手术,化验结果是胶质瘤,我侄女的眼睛倒是看得见了,可化疗还没有做完,眼睛又看不见了,检查结果是肿瘤原位复发,医生建议再次做手术,我嫂子不干,这个时候他们才想起了我,把我侄女带到我这里来了。” 费娜丽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气:“要是他们在孩子无故发脾气时就能警觉,带孩子去医院,结果就不是这样了,那时的肿瘤还小,孩子只是感觉不舒服而已,说不定能治好。 “田院长和彭主任会诊的结论是,再次做手术,术后加放化疗,或者只做放化疗,我嫂嫂做了第三种选择,只做放疗,她不忍心孩子再次经历手术和化疗的痛苦。 “孩子太小,才两岁半的孩子,你让她摆位时不动,她还有可能听话,可你让她在放疗过程中完全不动,怎么可能,那么小,又一个人呆在机房,她能不害怕,能不动吗。 “开始做放疗时,给她吃镇静剂,她还能睡着,吃了几次就不大管用了,医生给加大了剂量,她睡是睡得着了,可也对吃药产生了抗拒,每次吃药都要哭,刚才是我和嫂嫂按住她强行把药给她灌进去的。” 费娜丽说到这里,自己已哽咽得说不下去。 沃琳也听得喉头发酸。 可能孩子因为太小,自己并不懂得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周围的大人懂呀,她的人生还没有真正开始,就在懵懂无知中挣扎等待。 沃琳看了眼从机房走出来的李博,问费娜丽:“怎么让李博摆位?” 就李博那张木雕脸,好好的孩子都能给吓哭了。 费娜丽摇头:“段周威说他手抖,我自己摆位更不行,脑子乱。” 沃琳点头,也对,别看段周威平时遇事总是不慌不忙,永远是一副笑脸,可遇到这种事,他也平静不了吧,毕竟这孩子太小了,给不认识的人的孩子摆位,兴许他手不抖,给自己科里同事的人的孩子摆位,心理上有障碍。 而费娜丽做为孩子的姑姑,要亲自给孩子摆位的话,心理上要承受的更多。 脑胶质瘤的常规二维放疗是两个对穿野,费娜丽坐在大厅里陪着嫂嫂,沃琳进了操作室。 从监控器看到直加床上那么小的孩子,一动不动,沃琳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滋味。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的,无论是得什么病,哪怕是最轻微的感冒,越小的孩子,越能引起人的同情心,哪怕是素不相识的孩子。 第二个照射野快要结束时,沃琳看到床上的小女孩有轻微的扭动。 她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李博已经摁了操作台上的停止出束键,同时用遥控器开启了防护门,并跑向防护门。 在防护门刚开到够一个人挤进去的时候,李博已经硬生生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段周威没有沃琳和李博看得那么清楚,可也从沃琳和李博的紧张中意识到了不对,紧跟在李博身后挤进了防护门。 沃琳没有跟进去,她留在操作室紧盯着监控器,手紧张地握成了拳头而不自知。 “怎么了?”在外面陪着嫂嫂的费娜丽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急匆匆跑进操作室。 沃琳道:“动了。” 只简单的两个字,费娜丽就明白了怎么回事,防护门还在继续打开,她跑步冲进了机房。 沃琳顾不上因此引起的外面患者及家属的骚动,只是紧张地盯着监控器。 小女孩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沃琳的心越揪越紧。 就在小女孩扭到床边沿时,李博冲到了床边,身子紧贴着床俯身将小女孩揽在了怀里。 紧接着段周威跑到了李博对面的床另一侧。 段周威看清李博怀里扭动身子小女孩时,吓得不轻。 小小女孩离地一米多高,下面是坚硬的机床的铁质转盘,周围都是瓷砖,要是李博进来慢一点,这么小,头部又动过手术的孩子,掉在地上的后果不堪设想。 第0099章 兜兜 医生办公室内,彭主任、郎少敏、费娜丽的嫂嫂、费娜丽,四个大人在讨论小女孩接下来的放疗方案,沃琳站在抱着小女孩的费娜丽身边,旁听。 “看来,这孩子的耐药性产生的很快呀,这是个棘手的问题。”彭主任缓缓摇头。 脑胶质瘤容易复发,可小女孩复发的也太快了,还在化疗中就复发了。 预想过孩子有可能对镇静剂产生耐药性,可耐药性也产生的太快了,加了剂量后才做第三天,镇静剂的药效就已经坚持不到放疗结束。 费娜丽问彭主任:“那,还能不能继续加剂量?” 彭主任再次摇头:“这个我不能确定,按说这孩子产生耐药性这么快,继续加剂量应该是可行的,可毕竟孩子年龄太小,再加剂量的话,孩子醒不来呢?” 费娜丽犹豫,看向她的嫂嫂。 她嫂嫂也不能确定,有些茫然地回看费娜丽。 彭主任道:“你们还是回去好好商量后再决定吧,这事也得问过主管医生。” 小女孩朝沃琳伸出双手:“姐姐真好看。” 沃琳把小女孩抱过来,夸小女孩:“小嘴巴真会说话。” “咯咯咯咯,”小女孩笑得开心,“姐姐比姑姑还好看。” “你姑姑还在跟前呢,你就把你姑姑给卖了。”沃琳好笑,挑衅费娜丽,“听见没,你亲侄女说的,你老得都大我一辈了。” 费娜丽并没有回应沃琳的玩笑,只是呆愣地盯着小女孩。 沃琳再看其他人,表情各异,费娜丽的嫂嫂在流泪,彭主任眼含笑意,郎少敏一脸惊奇。 沃琳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费娜丽之前告诉她说小女孩眼睛看不见了,而小女孩刚刚不仅很准确地朝她伸手要她抱,还嘴甜地夸她漂亮,这说明小女孩的眼睛是看得见的。 沃琳对着小女孩摇头晃脑做鬼脸,小女孩“咯咯咯”地笑,小手追着沃琳的头晃来晃去,要抓沃琳头上那撮随着她的头晃动而俏皮地飞扬的最欢实的头发卷。 这说明,小女孩的眼睛是聚焦了的。 费娜丽抱过小女孩,问小女孩:“兜兜,告诉姑姑,你的眼睛什么时候看得见的?” 小女孩摇头。 “原来你叫兜兜呀,名字真好听。”沃琳逗兜兜。 “来,到妈妈这里来。”费娜丽的嫂嫂把兜兜抱了过去。 彭主任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用他平时逗孙子的语气问兜兜:“这是什么?” 兜兜摇头,眼神茫然。 彭主任靠近兜兜一步,又掏出一根棒棒糖,和刚才那根棒棒糖一起,用同一只手举着,再问:“哪个好看?” 兜兜摇头,眼神依然有些茫然。 彭主任再靠近兜兜一步,把两根棒棒糖分开用两只手举着,问:“你想要哪个?” 兜兜使劲地将头往彭主任那边探,眼神慢慢变得清亮,指向其中一只棒棒糖。 彭主任把那只棒棒糖给了兜兜,夸兜兜:“对,这个最好看,兜兜真聪明,兜兜最棒了!” 他退回座位坐下,道:“孩子眼睛是能看见了,不过视力范围有限,可以比作高度近视。” 费娜丽嫂嫂只是抹泪,不说话。 费娜丽道:“谢谢彭主任,我们回去商量商量再给您答复。” 姑嫂俩抱着孩子下楼去了,沃琳感慨:“好聪明的小孩呀,但愿有奇迹发生。” 郎少敏另有感慨:“这小孩的肿瘤对射线挺敏感呀,放疗做了还没十次吧,眼睛就能看见了。” 彭主任没有说话,翻看之前做完放疗的患者的治疗单。 不是他心硬,实在是他这几十年见的肿瘤患者多了,已经没有了发感慨的冲动,只一心做事,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治疗患者。 楼下传来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是兜兜的声音,沃琳赶紧跑下楼去。 跑到楼下,看清大厅里的情景,沃琳忍笑。 李博抱着兜兜,兜兜紧搂李博的脖子,费娜丽和她嫂嫂怎么哄,兜兜就是不肯松开李博。李博呢,满脸的无措,估计他也不会想得到,竟然有小孩愿意要他抱,还赖着他吧。 沃琳听说,李博自己的外甥女和侄子,都不带搭理李博的。 “哇,难得看到李博破功啊。”随后跑下来的郎少敏,直接很不厚道地笑了。 沃琳凑过去,问费娜丽:“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呀?”费娜丽着急道,“我们本来打算道个别就走的,谁知兜兜非要李博抱,抱着就不撒手了,说什么都没用,就她这种哭法,我们就是哄她,说什么她也听不见呀。” 她自己平时对着李博都有点发怵,就更别说和李博的关系有多亲近了,自己这侄女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还赖在这根冰雕上不下来了,她真怕李博一个不耐烦,把侄女给扔了。 “沃老师!”李博的语气带了些微的焦急。 这语气是大家第一次从李博嘴里发出,本来焦急中的费娜丽,表情变得好奇起来。 沃琳再也忍不住了,喷笑出声:“兜兜肯定是平时听唠叨听多了,烦,所以见到你这种只做不说又护着她的人,就稀罕得不行,不舍得撒手了呗,嘿嘿,多好的事呀,有人稀罕你了。” 沃琳因为从小体弱,家里人对她不厌其烦地各种嘱咐和限制,不要干这个,不要碰那个,小心这个,小心那个,有时候她听着烦,会小小的和家里人对着干那么一下。 由己及人,沃琳觉得兜兜的哭闹,可能也是这个原因。 兜兜已两岁半,有了自己小小的认知,每天给她摆位的李博,看似冰冷无情,实则很是细致轻柔。 谁也不知兜兜的眼睛什么时候开始能看得见的,更不知兜兜是不是真懂得李博的温柔,不过,小孩子对外界的感知是敏感的,即便眼睛看不见,也知道谁对她好。 沃琳从这里判断出,兜兜是真喜欢李博,不害怕李博。 “沃老师?”李博的焦急中又带了丝哀求,他实在不喜欢也不适应目前的状况。 他见过沃琳带着齐途玩时的样子,也知道齐途是全医院谁见了都头疼的好动的孩子,沃琳对付齐途那样的小孩子都有一套办法,他觉得沃琳肯定能解救得了他。 好吧,不逗你了,这种看似很冰其实内心很柔的人,真要逗恼了,一点都不好玩。 沃琳绕到李博身后,对着兜兜那张哭花的小脸学牛叫:“哞~~,哞哞~~~~” 她刚才见兜兜挑的那只棒棒糖包装纸上有卡通牛的图案,觉得兜兜应该是喜欢牛。 这招果然奏效,兜兜不哭了,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沃琳。 沃琳又冲兜兜摇头晃脑,头发有意无意地递向兜兜。 “咯咯咯……。”刚还哭得撕心裂肺的兜兜,立即笑起来,伸手来抓沃琳头上的发卷。 “来吧。”沃琳顺势从李博怀里抱过兜兜,朝大门外走去,同时继续冲兜兜摇头晃脑。 反应过来的费娜丽和嫂嫂,赶紧去追沃琳。 看着李博因身体被解放而差点垮掉的囧样,郎少敏爆发出一阵大笑。 第0100章 我已经出院了 “患者今年52岁,绝经 1 年余,不规则阴(yd)道流血 1 月余。 “患者自诉 51 岁绝经,无明显诱因于 1 月下旬出现yd流血,量不多,鲜红色,无明显腹痛、腹胀、畏寒、发热等不适。 “患者于 2 月下旬就诊于妇幼保健院,完善yd彩超示:宫颈可见低回声肿块,边界尚清,内回声不均,其内见丰富血流信号,完善yd镜示:宫颈癌,进一步完善宫颈活检示:鳞状细胞癌,妇幼保健院建议患者升级医院就诊。 “患者为寻求进一步诊治遂就诊于我院,门诊考虑“子宫颈恶性肿瘤”收住妇科。自起病以来,患者精神、食纳、睡眠可,大小便正常,体重无明显改变。 “患者体查:外阴发育正常,yd畅,壁光滑,宫颈无正常形态,见一菜花样肿物,与yd左侧穹隆融合,双侧附件区未扪及明显异常。三合诊:直肠壁光滑,左侧宫旁弹性差,明显增厚、短缩,右侧宫旁弹性尚可,退指指套无染血。 “患者辅查:会诊妇幼保健院病理切片,并我院盆腔磁共振显示:宫颈 ca,iib 期。” 郎少敏陈述完患者病例资料后,总结:“这个就是今天要做后装治疗的宫颈癌患者。” 彭主任接着道:“经会诊,拟给患者行根治性放疗,内照射加外照射,内照射共六次,外照射共25次。目前患者已做了十次外照射,经再次体查,和未做放疗前比,患者肿瘤有所缩小,血已止住,今天开始给患者加做内照射,每周两次,和外照射穿插进行。25次外照射完成后缩野,肿瘤部位局部加量照射。” 郎少敏补充:“患者知道自己的病情,心态还不错。” 病例汇报结束,接下来就是给患者做后装治疗,患者已在后装室外等着。 患者刚看到彭主任上楼,就急着问:“彭主任,是不是马上就能开始了?” “怎么,等着急了?”彭主任笑着问。 “哎哟,可不是吗,我得接我大孙子放学呢。”患者边说,边双手掌对拍,表情夸张。 “接孙子放学?”郎少敏不赞成患者的做法,“您住院期间最好不要离开医院。” “我已经出院了,”患者直摆手,“不过你们放心,我费用都交齐了,不会欠你们的钱。” 彭主任皱眉:“这不是钱的问题,你要是治疗期间在院外发生危险怎么办?” 主要是患者的肿瘤出血才止住,如果患者劳累,肿瘤有可能再次出血,患者的宫颈癌分期虽然还算早,可经过放疗后的血管比较脆,要是发生大出血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患者大手一挥:“有危险就有危险吧,要真出事了,那也是我命该如此,字我已经签了,出啥事都和医生没关系。” 彭主任嘱咐:“那你一旦有什么不舒服,或觉得哪里不对,不要耽搁,赶紧上医院。” 患者已经出院,规劝已没用,目前也只能是多嘱咐几句注意事项了。 彭主任和患者在后装置管室谈话,沃琳和郎少敏进了后装操作室,沃琳按照郎少敏给的医嘱,给患者做好了治疗计划,并打印出来。 等彭主任和患者谈完话,沃琳开始做置管前准备工作。 彭主任和郎少敏都在,她只需做两样,一样是:“李爱娣,躺到床上去,做后装就像做妇检一样,可能会有一点点胀痛,不过,只要你放松,不要紧张,就不会痛。” 这是罗欢每次给患者做后装之前的开场白,沃琳有样学样,只是把患者名字换一下而已。 再一样,就是宫颈癌患者做后装治疗期间,她呆在后装室就行。 “不紧张,不紧张,”李爱娣很是干脆,在沃琳提醒她要怎么做之前,已经麻利地躺好在妇科治疗床上,还有心情调侃沃琳,“这姑娘的声音真好听,有对象没?” 沃琳被李爱娣的爽快逗乐,没接李爱娣的话茬。 李爱娣也没追问,自顾自说话:“彭主任,你说我不着急能行吗,我儿子两口子开了个面粉厂,没有雇人,就两口子自己干活,一天到晚不得闲。 “早上我送大孙子上学,送小孙子上幼儿园,买菜,做中饭,给儿子儿媳送中饭,接大孙子中午放学,给大孙子另做中饭,送大孙子下午上学,做晚饭,给儿子儿媳送晚饭,接大孙子放学,接小孙子放学,给两个孙子另做晚饭。 “儿子儿媳回到家很晚了,哪里还有精力做家务,你说,洗衣服擦地的活还不得我干呀,要是我住在医院里,家里还不得乱了套呀。” 彭主任叹息:“小辈的事要紧,你自己的身体也要紧呀,你想想啊,要是你早点来医院看病,你的病可能还不至于发展到癌症,或者分期更早,治疗时更少受罪。” 李爱娣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操心惯了,由不得自己呀……” 整个给李爱娣的置管过程中,李爱娣说个不停,彭主任只是偶尔劝几句,郎少敏想劝,不过完全插不进去话。 直至施源管置好在李爱娣体内,李爱娣的聊天还意犹未尽。 沃琳和郎少敏把李爱娣推进后装机房,沃琳给李爱娣盖被子,郎少敏将施源管接到后装机上,李爱娣改说她的育儿经。 一切准备就绪,李爱娣还在唠叨,而且看着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阿姨,我们要出去了,您要有什么不舒服,就举手,我们在外面监控器看得到。”沃琳不得不打断李爱娣的唠叨。 “行,没关系,我没什么不舒服。”李爱娣还乐呵呵地冲沃琳挥了挥手。 出了后装室,郎少敏关防护门,沃琳好笑:“这个阿姨心态确实好,不过,太能说了。” 彭主任边操作电脑,边道:“患者是唠叨了点,不过她说的也是一般家庭的普通现状,你们呀,还年轻,等你们结婚了,有了孩子,就能体会到她的心情了。” 沃琳不赞同:“她就是再忙,也得把自己的身体当紧吧,她这么劳累,真难说会发生什么,要是她身体垮了,他儿子儿媳岂不是更麻烦,管厂子,管孩子,管她。” “嗯,这点我赞同,”彭主任对沃琳竖起大拇指,语气转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许她的情况并不像她表述的这么简单,她的喋喋不休,或许只是为了释放情绪吧。” “也许吧。”沃琳紧盯着监控器。 第0101 来日方长 李爱娣完成后装治疗离开后,沃琳问出了心中疑惑:“彭主任,怎么有的宫颈癌患者做后装治疗,有的宫颈癌患者不做后装治疗,做不做后装治疗,是有什么依据吗?” “问得好!”彭主任先夸,而后给沃琳科普:“宫颈癌大部分是鳞癌,鳞癌对放疗很敏感,原发病灶以腔内放疗为主,转移区的治疗以体外照射为主。 “放疗适用于各期宫颈癌,一期和部分二期的主要选择手术根治,对于不能手术的可以考虑放疗,早期放疗的效果与手术差不多。 “手术后有盆腔淋巴结转移的,进一步补充外放射,手术切除的范围不够导致yd切缘有癌细胞,也需要进一步做辅助放疗,控制病情发展。 “宫颈癌到了中晚期,主要治疗方法是放疗,放疗后的效果能达到手术切除的效果。 “咱就说李爱娣吧,以她的病程分期,手术治疗是首选,而且她也没有手术禁忌症,可她不愿意手术,选择了放疗,咱就按放疗原则给她做治疗,内外照射一起。” 沃琳再问:“我还注意到一件事情,做后装的宫颈癌患者,有的外照射才开始做几次,就开始做后装治疗了,有的是做了十几次外照射之后开始做的后装,有的是外照射做完之后,才开始做后装治疗,这个也有依据吗?” 彭主任道:“这个一般是根据肿瘤情况决定什么时候开始做后装治疗的,肿瘤小,肿瘤不出血,yd内置管时不受阻,可以早点开始做后装治疗; “肿瘤体积较大,yd内置管受阻,可以等经外照射后肿瘤体积缩小时再做后装治疗,就像李爱娣这样的,十次外照射后,不止肿瘤缩小,肿瘤出血也止住了,就可以置管了; “内照射本身可以给肿瘤止血,有时候肿瘤做内照射用来紧急止血,缩短肿瘤出血时间,不过,这个要看情况实施,而且置管时要特别注意,否则引起大出血更麻烦; “至于外照射做完之后才做内照射,我只告诉你我自己的经验,基本是因为肿瘤太大,外照射结束之后才好置管,或者是患者出现了不适或副反应,等患者情况好转,可以继续放疗,再开始内照射。” 沃琳点头:“哦,是这样啊,我明白了,谢谢彭主任!” 彭主任笑道:“好,以你现在对放疗的认知,就先大致了解这些吧,来日方长。” 沃琳暂时没事做,习惯性去了会议室看书,彭主任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后,也进了会议室,和沃琳聊了起来。 “沃琳,听说你新买了几本书?” “是的,彭主任,您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嘛,你自己去想,我和你打个商量。” “什么商量?” “你能不能把书让出来?” “让出来?” “意思就是,把你的书放会议室的书柜,大家一起看。” 沃琳沉默,她新买的书,自己还没捂热乎呢。 “怎么,舍不得?”彭主任笑。 “确实舍不得,”沃琳不隐瞒真实想法,“我借给大家看没问题。” “呵呵,可是怎么办呢,你不给也不行了,”彭主任被沃琳的坦诚逗乐,“你买书的发票我都已经报销了,你不把书交出来,我很为难的。” 沃琳懵:“什么意思?” 彭主任的神情认真起来:“放疗新开科,急需资料,图书馆帮忙采购的资料,因他们是外行,即使我说得很清楚了,他们采购的有些资料也牛头不对马嘴,所以积累资料最好靠咱们自己。 “我已经和李院长说好了,财务科也已经同意,以后放疗科任何一个人采买的有关肿瘤和放疗方面的书籍杂志,都走图书馆程序报销,由医院出钱,算放疗科资产。” 沃琳明白过来:“您碰到寿队长了?” 她新买的书,只有寿卫国知道,而且买书是寿卫国付的账,发票也在寿卫国那里,她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金,打算周末去银行取了钱还给寿卫国。 “对,我昨晚在李院长家和寿队长喝酒。”彭主任没有否认沃琳的猜测。 彭主任道:“你别误会,寿队长并不是刻意提起你买书的事,他是说起他打算读成教,你帮他挑了复习资料,顺便说了你也买了专业书。 “提起你买的书,我和李院长聊起了放疗科的发展,你们几个全是放疗新人,全靠我一点点教,学东西太慢,局限性也太强,还是要多看书,广集资料,我就打起了你这几本书的主意,反正你的书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打主意。” 去年沃琳的朋友帮沃琳买的一本书,也是还没有焐热,就被摆在了会议室的书柜里。 “好吧,”沃琳苦笑,“这样还省了我一笔钱呢,也不耽搁我自己有书看。” 她不心疼钱,是真不舍得书呀。 下班后,看到宿舍里那对一大一小正在斗嘴的活宝,沃琳也兴致缺缺。 年前沃琳发高烧那次,张萍为了方便照顾沃琳,配了沃琳宿舍的钥匙。 “怎么了,过了个年就变心了,见到我们不高兴?”张萍丢下齐途,回头来逗沃琳。 “沃琳阿姨,是不是我们吃了你的好吃的,你不开心?”齐途抱住沃琳的腿,仰头问。 沃琳弯腰捞起齐途抱着,点齐途的小鼻子:“不打自招,说,兔子吃了我什么好吃的?” 她的好吃的,目前只有放在冰箱里的那些。 齐途两条小胳膊搂住沃琳的脖子,小嘴伏在沃琳耳边轻声嘀咕:“是张萍阿姨先吃的。” “喂,沃琳阿姨是问你吃了什么,你拉出我来干什么,别以为你声音小我就听不见,我又不会不承认我也吃了。”张萍转到沃琳背后,和齐途大眼瞪小眼。 齐途往下缩到沃琳怀里:“沃琳阿姨,我们带了很多菜过来,咱们今晚做什么菜?” “嘁,没理了就转移话题,老套路。”张萍又绕到沃琳前面,朝齐途撅起来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菜是我买的,怎么就成了我们。” 沃琳好笑:“我真弄不明白,你俩互相看不顺眼,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张萍道:“我买菜时刚好碰到他妈接他从幼儿园放学,这小馋猫看到我买的菜,连他妈都不要了,把我拐到这儿来了。” “他拐你?”沃琳服了张萍这胡说八道的逻辑,“亏你说得出口,你还用拐呀?” 她昨天就给张萍发了信息,告诉张萍自己带了不少吃的,张萍这是奔着吃的来的,顺便买了菜来让她做,张萍自己嘴馋,反赖到齐途身上了。 “那你就说咱们今晚做什么菜吧。”没理就转移话题的套路,张萍自己用的就很熟。 “添个菜,酸辣鱼片,”寿卫国的脑袋伸进宿舍,“我自己钓的鱼,我来做,你们等着吃就行。” 第0102章 前辈的苦心 寿卫国不止把他自己钓的鱼做成了酸辣鱼片,他把张萍带来的菜也都做了,从头到尾,没有让其他人插手。 看着满桌子的菜,张萍两眼放光,不过也有遗憾:“美中不足的是,再辣点就好了。” 寿卫国也能吃辣,不过他本身口味偏清淡,沃琳不能吃辣,齐途年纪还小,即使能吃辣,为了保护他那还稚嫩的肠胃,菜也不敢做得太辣了。 所以在场四个人,也就唯一苦了张萍这个嗜辣的人。 “要更辣是吧,简单!”寿卫国很快做了半碗油泼辣子。 “哇,完美!”这下张萍的口水是真要流出来了,夹起牛肉蘸着油泼辣子吃起来。 沃琳调侃张萍:“怎么馋成这样,任大哥饿着你了?” “别提他了,”张萍夹了一块酸辣鱼片摁进油泼辣子碗里,“他升职了,正在交接工作中,忙得根本顾不上我,我已经几天没见着他面了。” 小年那天张萍负气离开任志宏家,任志宏并没追她,之后连着几天也都没联系她,张萍以为她和任志宏的关系就此结束了。 没想到大年三十晚上她在产科值班的时候,任志宏用保温饭盒带了他亲手做的菜,到产科陪她过除夕。 她对任志宏已没了信心,当着同事和患者及家属的面,她不想和任志宏闹,借口太忙而没怎么搭理任志宏。 除夕那晚也确实很忙,有三个宝宝在那个晚上来到这个世界,其中有两个是龙凤胎。 另一个宝宝因胎位不正,费了很大功夫才生出来。 张萍抱着自己亲手接生的宝宝,想起她那个刚怀上没多久就流掉的孩子,心中流泪。 如果不是任志宏故意气她,她的孩子会健健康康来到这个世界,算算时间,她的孩子现在已牙牙学语了。 张萍从手术室回到产科时,任志宏已离开,保温饭盒里的菜,也已经凉了。 又累又饿的张萍,借口菜太油腻,微波炉热一下更不好吃,没有吃任志宏留下的菜,用食堂配餐的夜宵随便打发了自己的肚子,接着忙。 正月初一上午,交过班,查过房,开了医嘱,她下班时已经接近中午。 本想在食堂随便吃点东西,然后回到家把自己扔到床上睡个昏天黑地,可食堂还不到开饭时间,没东西可吃。 大过年的,外面没有几家饭店开业,想吃饭,得费时间去找,张萍干脆直接回家。 睡着了,应该就感觉不到饿了。 打开门,张萍闻到了熟悉的饭菜香味,不用猜,也知道是任志宏在厨房里忙活。 屋里的摆设恢复到了张萍离婚前的样子,整整齐齐,一尘不染,是任志宏收拾过了。 “你骂我贱也好,怎么着也好,我都认了,我真离不开你。”这是任志宏那天对张萍说的话,“我妈那边随便她怎么折腾,我管不了她,她也管不了我,咱们过自己的日子。” 张萍问任志宏:“我不会做饭,不喜欢做家务,花钱大手随意,行事任性,人来疯,你到底离不开我哪一点?” “你不会做饭,我会,你不喜欢做家务,我做,你任性,我陪你,你花钱随意,我都随你。”任志宏道,“说得冠冕堂皇点,这是夫妻间的互补,说得现实点,其实还是我贱,我离不开你。” 张萍很累,提不起力气和任志宏争辩,也已经厌烦了争辩,满桌都是她喜欢的菜,她却食不知味,随意吃了点,不管不顾地睡了。 第二天醒来,任志宏依就在她眼前,她和任志宏像以往一样,就这样又生活在一起。 她也不知,这次她和任志宏能坚持多久。 寿卫国问沃琳:“彭主任问你要你买的书没有?” “要了,”沃琳道,“明天我就把书带到图书馆去盖章,然后放到科里去。” “怎么,舍不得?”寿卫国听出了沃琳隐忍的情绪。 “对呀,我自己都还没看呢,”既然真实想法已被识破,沃琳也不强忍了,“书归了科里,想看书真的很不方便。” 她不解:“彭主任想给科里广集资料,为什么不亲自出马,靠我们几个门都摸不着的人,得集到什么时候去了,我这次能买到书,全靠运气。” “这个就是做前辈的苦心了,”寿卫国把齐途刚夹进碗里的五花肉夹出来放自己碗里,给齐途换了一块豆腐,接着道,“本来你们科就人手少,一个萝卜填几个坑,忙得外出学习的机会几乎为零,要是连你们自己踅摸资料这事彭主任也包办了,你们还哪来的斗志,还不都得养废了。” “是这么回事吗?”沃琳倒没往这方面想过。 “反正我是听彭主任这么说的,”寿卫国把齐途再次夹进碗里的五花肉换成咸蛋黄裹土豆丝,道,“还有,你们几个都才参加工作,没什么积蓄,彭主任这么做,也是为你们的钱包着想。” 职工个人找的资料,走图书馆程序由医院出钱买下来,个人和科室双受益,这个办法其实是他临时起意提出来的,彭主任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向李院长争取后定了下来。 两次被换掉五花肉的齐途不乐意了:“寿伯伯,你干嘛老抢我的肉,又不是没有了。” 寿卫国一本正经道:“小孩子晚上少吃点肥肉,消化不了,会呕,会拉肚子。” 齐途不服气:“我晚上才没呕过,才没有拉过肚子呢。” 他就是喜欢吃大块五花肉,这个伯伯不让他吃,太气人了。 寿卫国问齐途:“我做的菜好吃吗?” 小家伙张口就来:“好吃。” “那我以后要是还做,你还想不想吃?”寿卫国再问。 小家伙毫不犹豫:“想吃。” “以后还想吃呀?”寿卫国慢悠悠道,“那你就得听我的,否则以后就没得吃。” 呃,好吧,小家伙很没志气地乖乖吃咸蛋黄裹土豆丝。 反正他的小肚子也装得差不多了,嗯,也不是不能忍。 寿卫国揉揉齐途的小脑瓜:“男子汉大豆腐,能屈能伸,是个人才。” 结果得到齐途鄙视的白眼:“男子汉大丈夫,男子汉大豆腐,你们大人怎么就没有一点新意,你们大人说着不烦,我听着耳朵都起茧了。” “嘿,这小子有意思哈,比磊磊小时候有趣。”寿卫国来了兴致,逗起了齐途。 张萍嫌寿卫国一个人逗齐途不够热闹,时不时也凑趣几句刺激齐途。 沃琳看不过两个大人欺负一个小盆友,只要张萍凑趣,她就给齐途帮腔。 一次临时搭伙的小小聚餐,各个吃得欢乐无比。 第0103章 你很伟大 第二天,沃琳抱着书从图书馆回到科里的时候,看到彭主任、郎少敏、李博、段周威、费娜丽,五个人都站在直加操作室,全部都盯着监控器看。 “今天怎么人这么齐,在看什么?”沃琳好奇,也凑过去看监控器。 她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机房内,兜兜安静地躺在直加床上,旁边站着个全副武装只露着脸的男人,男人在和兜兜说话。 沃琳震惊:“怎么回事,里面怎么会有别人?” 此时的直加正在出射线,也就是说,兜兜正在做放疗。 那个男人穿着铅衣、戴着铅帽和铅围脖。 可即使男人全副武装,即使他没有站在射野范围内,也避免不了受到辐射。 这身铅装备一看就是普通的医用铅衣,医用铅衣是有阻挡射线的作用,可以阻挡伽马(γ)射线,可以阻挡千伏级的x射线,但对于兆伏级的x射线的阻挡能力,有限。 这台直线加速器的射线能量是6mv的x射线,即使男人站在射野范围外,机器内出来的射线没有直接穿过他的铅装备,可6mv的x射线在遇到物体时会产生次级辐射,次级辐射也有mv级的,射线跑的方向可是没有任何约束的,对人体的损害可想而知。 沃琳在直加厂家学习的时候,带教她的师兄说过,在直加机房里穿医用铅衣,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而已。 要不,直加机房的墙为什么要建那么厚,主防护墙,也就是机架旋转时机头朝向的墙壁,是不少于两米八厚的钢筋混凝土;副防护墙,也就是其他部位墙壁,是至少一米厚的钢筋混凝土。 这么厚的防护墙,就是为了保护机房外的人不受辐射。 ct机房、模拟机机房、后装机房,不过是二十多公分后的砖墙就能阻挡射线。 ct机和模拟定位机产生的是千伏级的x射线,后装机产生的是伽马(γ)射线。 可是,这个男人竟然直接站在直加床旁,他身上的铅装备,难说能起多大作用。 费娜丽叹气:“那是我哥。昨天我们找主管医生商量过了,主管医生和彭主任说的一样,兜兜还小,加大镇静剂的剂量需谨慎,主管医生还提议了一个办法,就是用布带把孩子绑在直加床上。 “我嫂怕吓着兜兜,不同意用绑的,也不敢冒险给兜兜加大镇静剂的剂量,她想放弃兜兜的继续治疗,说是让兜兜剩下的时间快快乐乐的活着。 “我哥不愿放弃给孩子继续治疗,他说兜兜很乖,只要有人在跟前陪着,一定不会乱动,他说放疗的时候他陪着兜兜,我向我哥反复强调他陪在机房里可能发生的危险,可我哥坚持要陪,根本劝不动。 “没办法,昨晚我找影像科借了铅衣,我知道铅衣的作用有限,可也总比没有强吧。” 沃琳问:“你哥这样,可能会影响生育的,最厉害的是绝育,你哥还有没有别的孩子?” 费娜丽学的是影像技术,对射线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目前只有兜兜一个孩子,不过我嫂怀孕了,我哥想赌一把,”费娜丽眼圈红了,“如果小的生出来后健康也有问题的话,我哥也认了。” 彭主任拍拍费娜丽的肩膀,安慰道:“别想太多,情况不一定有想象的那么糟,不过是个概率问题而已,你哥这么爱孩子,说不定就避开了那不好的概率呢。” “嗯。”费娜丽点头,用手背抹掉已经流出来的眼泪。 兜兜今天的放疗做完,是李博把兜兜抱出来的。 兜兜爸爸第一次穿这一身的铅装备,很不习惯,走路都费劲,他也怕穿着冰凉光滑的铅衣抱不稳兜兜。 出了机房后,兜兜爸爸一件件把铅衣、铅帽、铅围脖脱下来,叠好,放在轮椅上,然后从李博怀里接过兜兜,抱着兜兜朝操作室里一众人等鞠躬,说了一通只有费娜丽听得懂的话。 费娜丽翻译:“我哥的意思是就谢谢你们,他说的是我们那里的方言。” “不用谢,你很伟大!”彭主任朝兜兜爸爸竖起大拇指。 其他人或附和,或点头,就连一声不吭的李博,都对兜兜爸爸露出赞赏的目光。 “漂亮姐姐。”兜兜冲沃琳伸出手。 沃琳下意识要去报兜兜,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抱着书。 她回身把书放到桌子上,把兜兜抱了过来。 郎少敏也想抱兜兜,可惜他哄了兜兜半天,也只能看到兜兜的后脑勺。 “唉,人长得好看,就是招人喜欢,不像长我们这样的,不管多热的脸,贴的永远都是冷屁股。”郎少敏酸不拉几叹气,“为什么就连李博这坨冰都招小孩子稀罕。” 给下一位患者摆位出来的李博,听郎少敏提到自己,只是瞄了一眼郎少敏,就继续做自己的事。 “该,见到小孩子你不逗哭就不罢休,让你嘴贱。”彭主任一点都不同情郎少敏。 沃琳从口袋里掏出本来买给齐途的圈圈糖,给了兜兜,她问费娜丽:“你哥怎么没有戴铅眼镜,眼睛可是人体很娇弱的地方,最需要保护。” “还不是怕吓着兜兜,”费娜丽帮兜兜打开糖盒,倒了一粒糖塞进兜兜嘴里,道,“昨晚我哥就穿着这一身让兜兜适应他的模样,穿别的还行,他一戴上铅眼镜,兜兜就哭。” 沃琳点头,表示理解,心里感慨为人父母者的伟大。 想起成方老师的那个学生,沃琳心里一阵摇头。父母和父母还是不一样的,不知那个学生跟着成方老师回家后,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开口说话,有没有重返校园。 费娜丽抱过兜兜,告辞:“我还要上班呢,也得赶紧把铅衣还回去。” 她是以备孕的理由暂时外调医务科,现在属医务科管。 铅衣太重,费娜丽借了轮椅推着来的,用完后得还回影像科,下次用,再借。 费娜丽兄妹走后,大家各归各位,沃琳向彭主任汇报把书带到图书馆盖章的过程,并在彭主任检视过每本书上图书馆的章之后,把书一本本摆进了会议室的书柜。 从此后,这些书就归放疗科公有了。 完成摆放仪式,沃琳又拿出自己这两个晚上正在看的书,看了起来。 正看得聚精会神时,听到有人提她的名字:“沃医生,忙着呢?” 第0104章 捐款还是资助 沃琳抬头,看到成方笑眯眯地站在会议室门口。 “成老师?”沃琳不知自己是该惊喜,还是该惊讶,“您来复查呀?” 才不久前她还想着成老师的那个学生来着,这会儿成老师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成方呵呵笑:“本来做完放疗三个月就该来复查的,我今天才来,刚才被彭主任批评了一通。” 沃琳问成方的复查情况:“怎么样,还好吧?” “还好,彭主任说比预期的要好,”成方的笑意加深,“沃医生,谢谢你,要不是你,雷红利可能已经没命了,哦,雷红利就是你救的那个学生,他现在已开口说话,也上学了,就是话不多,胆子也很小。” “能开口说话就是一大进步了,”沃琳替成方和雷红利高兴,“这个急不来,慢慢会好的。” “对,我也是这么想,慢慢会好的。”成方的笑容加大。 但很快,成方就收敛了笑容,问沃琳:“沃医生,你知道怎么能联系得到局璋吗?” “啊?”沃琳对成方的这个问题有些意外,怎么突然就扯到局璋身上了。 成方解释:“雷红利的学费和资料费都是局璋交的,局璋还让教务处转给我一张银行卡,说是给雷红利的生活费,并说以后每个月会定时打钱到卡里,我想谢谢他,并把钱还给他,我养活一个孩子还是养活得起的,不用他破费。” “哦,是这样啊,”沃琳明白了,问成方,“您没有局璋的电话吗?” 治疗单上虽然留有患者的联系方式,不过放疗科的座机电话是内线电话,要联系患者,只能打电话到患者住院的住院部科室,让住院部科室去联系患者,一般住院部科室都装有外线电话。 要是患者是门诊患者的话,哪怕放疗科的人舍得花自己的话费,也很难联系得到患者,毕竟家里装电话的人不多,舍得配备手机的人更少。 局璋倒是有手机,也在治疗单上留了手机号码,可他做放疗期间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也就没谁主动联系他,沃琳手机里更是没存他的号码。 患者放疗结束,治疗单收进病案库,现在要想知道患者的联系方式,得进病案库翻治疗单。 成方去医院接学生的时候,和局璋有接触,沃琳猜想,成方可能有局璋的电话。 “我打过他的电话了,不是占线,就是关机,要不就是没人接。”成方摇头叹气。 “哦,他可能很忙吧?”沃琳想起回来的一路上局璋时不时的消失。 “唉,可能是吧。”成方看起来有些挫败。 沃琳安慰成方:“既然他交费和留卡时都没告诉您,说明他预料到您会推拒,这是他的一番心意,我觉得,您只要安心接受就好,如果您真把卡还给他,反倒会伤他的心。” 成方点头:“我也这么想过,可我安心不了呀,我又不是真困难到要靠人捐钱。” “成老师,您钻牛角尖了,”沃琳不同意成方的说法,“依我看,既然局璋说会定期打钱到卡里,那局璋这么做应该是意在资助雷红利,并不能说是捐款,只是可能因为雷红利年纪还小,或者是因其他局璋有所考量的什么原因,资助金由您保管而已。” 其实,沃琳这么说,她自己也不能肯定对不对,但就从局璋因为对她有好感就单方面认她做哥们的做法来看,局璋还真会做出不经过沟通就单方面决定资助雷红利的事。 局璋做事只管顺应自己的心意就好,至于对方怎么回应他,那是对方的事,他不强求,甚至可以说是不大关心。 成方焦虑起来:“我也想过资助金这回事,可是没有局璋的亲自确认,我不能肯定呀,银行卡的事已经传开,学校里各种猜测都有,有老师提议号召全校师生给雷红利捐款,还有老师说要搞一个账本,连同银行卡的明细账目也详细记录,那孩子有点受惊,两天没说话也不去上学了。” “这么严重啊?”沃琳本来还在心里琢磨自己要不要也拿出点钱表示一下,听成方说到最后,她的琢磨卡了壳。 看成方的神情更加焦虑,沃琳安慰成方:“成老师您也别太着急,这么着吧,我先帮您打听着局璋的联系方式,您也再问问其他人,比如李博和郎少敏,说不定他们知道呢。” 以沃琳的交往圈,她也就只知道李博和郎少敏可能联系得到局璋,郎少敏和局璋是老相识,李博和局璋共同寻找过雷红利,局璋和放疗科其他人也熟,不过还没熟到互留联系方式的地步。 而成方是从医生办公室过来的,郎少敏就在医生办公室,可见郎少敏也联系不到局璋。 “好,谢谢,我这就去问,不打扰你了。”成方说完就出了会议室,小跑着下了楼。 沃琳打电话给寿卫国,说了局璋给雷红利交学费和留银行卡给成方的事,还有成方急着找局璋的原因:“卫国哥,你知道怎么找得到局哥吗?” “我试试。”寿卫国没有给沃琳肯定的答复,挂掉电话就骂,“你这家伙怎么就改不了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毛病,你留银行卡给那个成老师,到底是好心,还是存心吓人家?” 局璋不急不慌地道:“我当然是好心,那孩子多可怜呀,父母双全,可愣是活在别人的庇护下。不过吓人是肯定要吓的,连那孩子他爸妈都拿孩子的死活不当回事,谁知道其他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可是你吓着那孩子了你知不知道?”寿卫国一本书砸向局璋,“那孩子本来已经开口说话了,这下倒好,被你吓得又不肯说话了,也不敢上学。” 局璋接住寿卫国砸过来的书,这下是着急了:“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子发展的呀,有人出钱,有人出力出爱心,那孩子的状况应该越来越好才对,你具体说说到底咋回事。” “你这辈子就靠自嗨活着吧,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不会用,想知道呀,自己去问当事人,”寿卫国长臂一伸,从局璋手里拿回书,道,“那个成老师这会儿就在放疗科打听你的下落呢,你现在去放疗科,说不定还能碰得到。” 结果局璋又不着急了:“算了,我还是先去学校做声明,然后走个正规资助程序再说,把事情敲定再面见成老师。” 不管成方是假客气,还是真清高,他都不喜欢推来推去的那一套,他喜欢干脆利索。 第0105章 甲状腺女孩 沃琳没长千里眼,也没长顺风耳,自然不知局璋本就跟寿卫国在一起,她本还想给寿卫国打过电话后,下楼去和李博聊聊局璋留钱给成方这事,却也事与愿违。 她和寿卫国刚结束通话,就听见彭主任在医生办公室叫她。 “哎,来了——”沃琳应声走进医生办公室。 她看见彭主任对窗边的小女孩道:“你不喜欢爷爷和叔叔是不是,那就让这个姐姐给你看一下,姐姐长得好看,又温柔,你是不是更加喜欢姐姐呀?” 什么情况这是?沃琳一脸懵。 她看清,在她进来之前,医生办公室除了彭主任和郎少敏外,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再就是这个小女孩。 中年妇女戴着眼镜,文文气气的,温和的神情中混杂着些为难。 小女孩表情木木的,看不出情绪,不过看她远离其他三个人,独自站在窗户边的样子,应是之前彭主任和郎少敏要给她做检查,她因抗拒而躲去了窗户边,中年妇女又拿她没办法。 郎少敏凑到沃琳跟前,小声解释:“女孩的脖子有肿块,不准我们看。” 沃琳明白了:“哦,我试试。” 入春之后,乍暖还寒,小女孩穿的比较厚,特别是脖子捂得严严实实的。 “咦,这小姑娘长得挺好看的,你几岁了呀?”沃琳一副见了漂亮女孩很欣喜的样子,走向小女孩。 小女孩不说话,木木的脸上多了戒备,慢慢往墙角退。 沃琳站住,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本口袋绘本书,问小女孩:“你上学了没有啊,这本书很好看,你要不要看?” 这个绘本书是沃琳从图书馆管理员阿姨那里拿的。 管理员阿姨的孙子已经上小学,书架上添置了不少小学生看的书,幼儿园时的绘本书既占书架的地方,她孙子也不看了,可是扔了又可惜,管理员阿姨就想着把绘本书送人。 沃琳去图书馆盖章,看到管理员阿姨办公桌上一大摞的绘本书,顺手拿起一本来翻看,管理员阿姨让她有喜欢的就拿走,沃琳挑了几本齐途感兴趣的绘本书塞进了外衣口袋。 幸亏她还没有换上白大褂,要不这书掏得也没有这么顺溜。 小女孩也站住,紧盯着沃琳手里的书,想要靠前,却又犹豫着。 沃琳把书本朝着小女孩,一页一页地慢慢翻着。 小女孩的脸依然看起来木木的,不过眼睛里有了神采,脚一点点地挪向沃琳,同时沃琳也慢慢弯下身子。 当小女孩离沃琳很近的时候,沃琳已经蹲着。 沃琳没有鲁莽地去碰触小女孩,她双眼和小女孩平视,以商量的语气问小女孩:“我把这书本送给你,你看书,爷爷和叔叔给你看脖子,好不好?”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 沃琳把书给了小女孩,自己动手将小女孩的脖子和锁骨都露了出来。 看到小女孩脖子上那个有小女孩自己拳头大的肿块,沃琳的心忍不住抖了一下。 皮肤外都有肉眼可见的这么大的肿块,不知看不见的皮肤下,又会是怎么样的情景。 彭主任和郎少敏给小女孩做触诊的时候,小女孩只是木木地翻看着绘本,彭主任问她什么她都不说话,都是那个中年妇女代为回答,中年妇女回答不了的,沃琳也问不出。 “好了。”彭主任示意沃琳把小女孩的衣服整理好。 “怎么样?”中年妇女问彭主任。 彭主任道:“发展很快,你还是尽快去看外科。” 中年妇女皱眉:“必须要动手术吗?” 彭主任神情平和,说出的话让却沃琳胆颤:“尽快手术,否则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憋死。” “那我让我同学和她家人商量一下,谢谢医生。”中年妇女拉着小女孩走了。 沃琳站起身,活动活动蹲麻的腿,问:“怎么回事?” 郎少敏告诉她:“这小女孩得的是甲状腺癌,刚才你看到的肿块,比ct片明显长大了,甲状腺癌对射线不敏感,手术切除是最好的。” 沃琳不解:“肿瘤都长到表面上了,又不是看不见,怎么长这么大了才来治疗。” “给不给治,还不一定呢。”郎少敏摇头叹息。 看沃琳一脸的问好,彭主任问沃琳:“你觉得小女孩有多大了?” “五六岁吧。”沃琳按小女孩的个头估摸。 何况幼儿园的绘本书,小女孩都看得那么起劲,小女孩应该就是这个年龄了吧。 彭主任摇头:“错,九岁了。” “啊,九岁了长这么小?”沃琳惊讶。 彭主任叹气:“这就是现实的无奈呀! “小女孩的父母长期在外打工,一年到头难得回家一次,小女孩跟爷爷奶奶在家,爷爷奶奶自己照顾自己都费劲,能管得小女孩没冻死饿死就不错了。 “她肿块能长这么大,早几年应该就有了,只是爷爷奶奶顾不上她,她自己不说,还怕被别人看见了说她丑,大热天都刻意捂着,还是她姑姑在她洗澡时看见的。 “刚才那个女的,是小女孩姑姑的同学,z医院附属学校的老师,小女孩姑姑嫁得远,她自己家一大摊子事,给小女孩看病,都是拖这个同学带着看。 “小女孩检查出是甲状腺癌时,医生就建议赶紧手术,可小女孩的姑姑联系不到哥嫂,她自己不愿签字担风险,也负担不起手术和后期养护费用,说是两个老人家更加没钱没精力。 “这个老师咨询了好几个医生,都建议尽快动手术,因为肿瘤长得太快了,可小女孩的姑姑还是不想担手术的风险,有医生提议小女孩到我们这里来试试放疗。 “甲状腺癌对射线不敏感,做了放疗不一定有用,如果肿瘤还小,倒可以试一试放疗,可肿瘤长得太快了,这个险真不能冒。” 沃琳听得心里难受:“不知道小女孩最后会怎么样,她爸妈怎么就联系不到呢?” 彭主任道:“在一般人的意识里,得癌症是成年人的事,小女孩的父母估计觉得小女孩生病也不过是头疼脑热,或者摔了磕了,反正是活着就行,所以他们自己偶尔回家也没注意过小女孩有肿块,肿块长这么大,至少三四年前就有了,那时说不定还是良性的。” 良性肿瘤经过反复抚摸,刺激,或者其他诱因,也可能会转变为恶性。小女孩的肿瘤长这么快,已经是恶性了。 因为小女孩的事,沃琳一上午都在神游状态中,这个状态一直延续到她看到寿卫国。 第0106章 钻牛角尖了啊 沃琳原本打算上午下班后去菜市场买几斤五花肉,利用晚上的时间把五花肉卤好,存在冰箱里,嘴馋的时候随时可以吃,做饭的时候用起卤肉汤来也方便。 因上午满脑子都是患甲状腺癌的小女孩,上午下班时她竟然忘了买五花肉这一茬,径直回了宿舍,做中饭时也时不时发呆。 “怎么了这是?”寿卫国路过沃琳宿舍,看到沃琳拿着擀面杖一动不动,好奇走进来。 “哦?”沃琳醒过神来,继续擀面条。 “你中午打算吃光面条呀?”寿卫国看了一圈,没看到沃琳做了什么菜,“打卤也没有,炒菜也没有,拌菜也没有,你不会面煮熟了后就只拌点盐,或者原味吃吧?” 沃琳反应过来:“哦,忘了弄菜了。” 她只恍惚记得自己和面、擀面,还真不记得自己打算怎么吃这面,而且和面擀面都只是机械性地做着做熟了的事。 “想什么呢?”寿卫国好笑。 越和沃琳接触得多,他越发现沃琳的性子有些迷糊,干脆拿走沃琳的擀面杖:“行了,你歇着吧,我怕你一会儿面条是擀好了,你把面条收起来,把擀面杖给煮了吃了。” 沃琳被寿卫国的话逗乐:“那倒不至于,擀面杖我也吃不下呀。” 寿卫国把擀面杖在案板上放好,告诉沃琳:“你别管了,我来擀。” 他问沃琳:“你这里都有什么菜?” 沃琳报菜名:“白菜、萝卜、土豆、菜头。” 报完菜名她才意识到:“好像我回来这两天都没做过饭,菜买两天了,动都没动过。” “行,我知道了,先去洗个手。”寿卫国说完就出去了。 很快,寿卫国又返了回来,手里多了几个鸡蛋。 他交代沃琳:“你再和份面,咱俩中午就吃拌面。” 沃琳这块还没有擀好的面条,只够沃琳一个人吃的。 “哦。”沃琳答应。 有了寿卫国在跟前晃,沃琳这次和面倒没有走神,她面和好,寿卫国的面条也已经擀好,接着擀她新和的面。 寿卫国边擀面条,边和沃琳聊天:“你刚才想什么呢,那么入神,方便和我说吗?”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沃琳刚因寿卫国的打搅而消失的愁绪,又回到心头,“今天就一上午时间,接触到三个小孩子,都是因父母的疏忽和照顾不到而生病或出事。” “说来听听?”寿卫国很专注地看了沃琳一眼,“说不定我能给你分析分析呢。” 沃琳先讲述了患甲状腺癌小女孩的故事,又说了兜兜的故事,最后提起雷红利:“要不是他爸妈执意让他辍学打工,他也不会有大冬天只穿一身秋衣被抛弃的遭遇,现在好不容易脱险,回到生活正轨上,又被吓得不说话不上学了。” 寿卫国安慰沃琳:“局璋那家伙想起一出是一出,永远都是只顾自己高兴,做事确实欠妥当,不过他现在已去学校处理这事,雷红利的情况会好转的,这个你就不要忧心了。” 沃琳高兴:“卫国哥,你联系到局哥了?”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是废话,寿卫国要是没联系到局璋,怎么知道局璋去处理这事了? “也不能说是我联系到他了,”寿卫国被沃琳的囧样逗笑,“事情就有这么凑巧,我出去办点事,刚好就碰上那家伙了,我把你电话里说的那些说给他,他应承马上去学校处理。” 其实局璋这次来,也是为了雷红利的事,因为有些举棋不定,来找寿卫国拿主意。 局璋已经找到雷红利的父母,他没有直接接触雷红利的父母,而是通过其他渠道把雷红利的遭遇半真半假地传到了雷红利父母的耳朵里。 雷红利父母听到雷红利先是被控制,后又被解救,从头到尾都显得很淡定,他们认为哪怕这事是真的,以成方爱管闲事的性子,肯定不会不管雷红利。 明摆着,雷红利父母根本没把传言当一回事。 哪怕对自己的暴躁脾气早已收放自如的局璋,当时也差点没忍住去找雷红利父母干架,他是来和寿卫国商量,要不要把找到雷红利父母的消息告诉雷红利,或者是给雷红利转学。 寿卫国的观点是,知道雷红利父母下落的目的,是为预防雷红利父母再干蠢事,不是为了再次吓到雷红利,给雷红利的资助金由专人保管倒是很有必要。 不过,这其中的曲折原委,他就暂时不告诉沃琳了,这丫头太感性。 寿卫国直接把话头引到另两个孩子身上:“对那两个生病的孩子,你的困惑在哪里?” 沃琳道:“那两个孩子的病,说是父母的疏忽吧,也不对,毕竟当父母的,谁会有事没事老想着自己孩子会不会得癌症,可要说不是父母的疏忽吧,也不对。 “要是费娜丽她哥嫂早点重视她侄女的异常,带她侄女看病,她侄女的病说不定已好了,不至于发展到现在一切的努力只为让她侄女多活些日子的地步。 “可她的哥嫂要生活,要养家糊口,有很多事要忙,有时候有些方面想不到又情有可原,从他哥冒着吃射线的危险也要坚持给她侄女放疗来看,当父母的,又没有疏忽孩子。 “要是得甲状腺癌的小女孩的父母能对小女孩细心点,早点发现小女孩脖子里的肿块,也不至于到了现在小女孩的姑姑只为小女孩死得不太痛苦的地步。 “都说小孩子自理能力强是好事,能自食其力的孩子更是被交口称赞,可从小女孩这件事来看,小孩子太自食其力了不一定就是好事,这意味着孩子很多方面得不到大人的关注。 “好矛盾啊,怎么做都不对,我都有点害怕了。” 寿卫国停下手里擀面条的动作,很认真地问沃琳:“你怕什么?” “怕结婚呀,或者是怕生孩子吧,”沃琳摇头,“有了孩子,这么做不对,那么做也不对!” 寿卫国喷笑:“钻牛角尖了啊,你上班的地方是医院,住的地方也是医院,见到的基本都是患者,要不就是患者家属,你要想想,医院外面还有广阔的天地,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 “咱就说养孩子的事吧,你自己不就是个积极的例子吗?你自小身子骨怎么样,你不会不记得吧,你爸妈既没有疏忽你,你也挺自食其力,你现在身体也健健康康的。” 他接送沃强走亲戚那几天,净听沃强念叨沃琳小时候的事了,加上他有意探听,沃琳小时候的那点事,除了沃琳的心理活动,他可以说是已了解得门儿清。 “也对哦。”听寿卫国这么说,沃琳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寿卫国顺势劝导:“所以呀,平时不要老窝在医院里,周末或休假时出去走走,见识外面的事物多了,脑子里就不会老想着和病有关系的事了。” “嘿嘿。”沃琳憨笑。 她承认,自己的思维确实拗在了和疾病有关的圈子里。 看沃琳没事了,寿卫国吩咐沃琳:“把萝卜和土豆洗了,切成丝,过下开水,再把鸡蛋炒成丝。” “得令!”沃琳从床底下扒拉出萝卜和土豆,去了水槽。 第0107章 可能对你是个考验 沃琳本就不是喜欢钻牛角的人,只是由于一个上午就接触两个小朋友癌症患者,加上雷红利这个遭遇坎坷的孩子又是暂时由成方这个癌症患者抚养,她的感触过深而已。 经过寿卫国的稍加开解,她的心便很快释然,又回到了积极的正轨上来。 这一回到正轨,沃琳又想起了五花肉:“不知道菜市场还有没有好点的肉卖?” 上午的露天菜市场,肉和蔬菜都是新鲜的,到了中午,菜就有点脱水了。 到了下午,菜市场的菜很少,有也是别人挑剩下的,而且和早上比起来,基本都蔫吧了。 若是蔬菜,买回去用水泡泡还能支棱起来,肉可不行,蔫吧干皮就算了,还有可能变质。 现在已是中午时间,趁着上午下班时间买菜的一拨买菜潮已过去,以沃琳的经验,这会儿恐怕真没什么好肉卖了,可她又实在嘴馋。 寿卫国道:“你除了买肉,还想买什么,我现在是闲人一个,下午都帮你解决了。” 沃琳摇头:“你哪闲了,你现在是抓紧时间学习的时候,算了,明天再说吧。” “可我也得吃饭呀,你以为我还能和那些单纯的学生一样,一心只读书呀,我也得谋生,”寿卫国继续说服沃琳,“刚好下午我要和别人谈事儿,就在菜市场转悠,顺便买菜。” “啊,还有这事呀,”沃琳觉着新鲜,“我只听说过谈事在饭店,在茶楼,在办公室的,从没听说过谈事在菜市场转悠的,你别不是逗我玩吧?” 我还真就是逗你玩,寿卫国心里闷笑,表面一本正经:“我谈的就是菜市场的事,要实地考察,不在菜市场转悠,还能在哪转悠,坐在茶楼里纸上谈兵吗?” “哦,”沃琳还真信了,她列了一个单子给寿卫国,“要是耽搁你谈事的话,就不要买了。” “你买这么多干什么?”寿卫国直接忽略单子上那一长溜儿卤料,“还怕以后没肉卖了?” 别的单身们,都是一次买几两肉,够吃一餐的就行,沃琳一次性买五斤五花肉,哪怕沃琳自己饭量大,又好客,买这么多五花肉也夸张了。 “偷懒呗!”沃琳有些不好意思,“一次卤个过瘾,可以吃一段时间。” 要不是因为锅小,她还想再多买点肉呢。 肉刚卤好时,只是肉的软硬度合适,其实卤料味道并没有进去多少,卤肉越放置,卤料的味道越被肉吸收得好,卤肉越好吃,所以放几天的卤肉,才是真正入味好吃的。 不过前提是在保证肉不变质的情况下,现在天气慢慢变暖,沃琳这里不是有冰箱吗? “行,还要买其他什么菜吗?”寿卫国没再质疑沃琳。 他了解沃琳的工作性质,没事时可以连着几天闲着,忙起来就是白天晚上连轴转,根本没时间买菜做饭,就连食堂的饭点也经常错过。 有存的卤肉,对沃琳来说确实是好事,最起码营养跟得上。 “我不知道下午还能买到什么蔬菜,你就看着帮我买吧。”沃琳道。 “行,明白。”寿卫国点头,心里盘算着什么蔬菜经得住放。 下午刚一上班,彭主任就召集全科人到会议室开会:“以后开病例讨论会,有时间的人都可以来参加,现在暂时还没有患者做放疗,大家就一起听听吧。” 接下来郎少敏介绍下午即将定位的患者的情况。 患者去年6月因确诊右颊癌在g大学附属医院行“颊部恶性肿瘤局部扩大切除术+淋巴结清扫术+局部带蒂皮瓣转移修复术+复杂牙拔除术”,术后愈合良好出院。 去年 9 月底患者发现手术区域局部瘘口伴疼痛,张口受限,遂再次就诊g大学附属医院,考虑局部复发,再次于去年10月在全麻下行“口内入路颊部恶性肿块扩大切除术+上颌骨部分切除术+下颌骨方块切除术+口腔颌面部复合组织缺损游离骨肌皮瓣移植修复术+下颌骨缺损钛板重建术+单侧全颈淋巴结清扫术+小动脉吻合术”。 去年12月患者入住我院肿瘤科,磁共振提示:“右颊部恶性肿瘤”术后改变,现颌面部软组织肿块,提示复发,行两周期化疗后,右颈部皮肤疤痕处出现一脓包,请耳鼻喉科会诊,行切开排脓,引流,加强抗感染等对症支持治疗。 患者于今年 1月再次入住g大学附属医院,行病理活检示:右侧颊部肿物:高分化鳞状细胞癌,行“经皮双侧颈外动脉造影灌注术”。今年2月入住我院肿瘤科,予以动脉灌注化疗治疗,术后静脉化疗。 今为求进一步治疗再次就诊我院,门诊以“右颊癌术后”收入肿瘤科。 体查:右面颊部肿胀,颊部皮肤破溃,可见一圆形溃疡,溃疡内渗出淡黄色液体,右颈部可见一3*3cm肿大淋巴结,局部发红,皮温高,活动度差,与周围组织黏连紧密,左颈部未扪及肿大淋巴结。张口受限约一横指,伸舌居中。 辅查:大体骨组织局部侵犯横纹肌、骨组织:大体软组织局部侵犯横纹肌、扁桃体及涎腺组织,可见神经束侵犯:颈深上淋巴结转移性鳞状细胞癌;颈深中淋巴结转移性**状癌。 彭主任补充:“患者多次复发,多次手术,现在再次复发,已无法手术,考虑放射治疗。 “本来患者是想在g大学附属医院进行放疗的,可g大学附属医院放疗科的患者实在太多,全国各地的患者都有,这个患者排队要到两个月后,医生建议他转院放疗,以免耽搁病情。患者是z市本地人,也就来了咱们放疗科。” 说到这里,彭主任苦笑:“咱们科的技术虽然不如省级大医院,可胜在患者少,患者随时来,咱们随时可以开始放疗。” 这个患者虽然无奈接受了在这里放疗,却对这里的放疗技术无比嫌弃。 他已多次向李院长提出引进新技术,可李院长考虑到放疗科起步才半年多,现在就引进新技术操之过急,一再让他耐心等等。 病例会结束,其他人各回岗位,沃琳和彭主任郎少敏一起去医生办公室,按惯例,在给患者模拟定位之前,彭主任会在阅片机上分析患者的影像资料,沃琳旁听。 彭主任分析影像资料前,对沃琳道:“今天这个患者,对别人来说没什么,对你来说可能是个考验。” 第0108章 臭味熏陶 彭主任提议沃琳:“你最好现在就戴两个口罩,里面再塞一块纱布。” “两个口罩?还塞一块纱布?”沃琳觉得不可思议,“我戴一个口罩都觉得憋不过气来。” 不过既然彭主任这么说了,肯定是有原因的,她觉得还是乖乖听话的好,便学着彭主任和郎少敏,两个口罩叠戴,纱布塞得平整。 彭主任在分析患者的影像资料时,沃琳总有种想摘掉口罩的冲动,实在是呼吸困难哪,感觉脑子都缺氧了。 “看你这抓耳挠腮的样子,我还以为是美猴王现世了呢。”郎少敏调侃沃琳。 沃琳虚踢郎少敏一脚,双手扯住口罩带子往前拉,让口罩稍稍离开鼻子,她快速呼吸几口,然后松手。 反复几次后,沃琳觉得舒服多了。 当有一股淡淡的臭味吸进鼻腔时,沃琳一愣,下意识松了手。 然而,口罩已经戴好了,臭味却越来越浓。 沃琳循着味道传来的方向扭头,医生办公室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女人打扮平常,男人肿起来的半边脸上蒙着纱布。 “来了?”彭主任招呼那两人,“进来吧。” “彭主任,麻烦你了。”女人先走了进来,说的是客气话,却没什么表情。 男人什么都没说,随后进了医生办公室。 当男人从沃琳身边经过时,沃琳感觉臭味突然猛烈了,她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两步。 彭主任让男人躺在诊断床上,自己戴了两层医用橡胶手套,揭开男人脸上的纱布。 腐臭味更加浓烈地冲鼻而来,沃琳强忍着没让自己跑出医生办公室,也忍着没去捂鼻子。 在场的人除了她,其他人都神色正常,如果只有她捂鼻子的话,她怕患者会觉得自尊心被冒犯,本来她就戴了加厚的口罩,那个可能是患者家属的女人,连口罩都没戴呢。 彭主任在郎少敏的协助下边给患者处理溃疡,边向郎少敏和沃琳讲解:“要在受照射部位表面贴一公分厚的纱布,差不多就是五块纱布。 “由于x射线的建成效应,表面皮肤会欠量,纱布用来补偿肌肉组织,提高皮肤的表面剂量,今天是第一次做放疗,我给你们两个演示一下。” 既然是演示,沃琳就不得不靠近去看,否则彭主任和郎少敏给患者处理溃疡时来回走动而时不时阻挡她的视线,她看得不是很真切。 当沃琳看到正在给患者处理的溃疡时,忘了呼吸。 她很想把视线挪开,可不知为什么,她的眼睛硬是直盯盯地看着患者肿起的脸上那个流着黄色粘稠液体的破溃腐烂的洞,还有洞里面覆有粘液和皮肉的森森白骨。 扑鼻的腐臭味熏得她头脑发昏,她却一步都挪不开。 女人的声音穿透沃琳的耳膜,直穿进沃琳的脑际:“医生护士不是都见惯了这种事吗,怎么你吓成这样?” 沃琳如同被定住了一样,对女人的话没有反应。 彭主任笑道:“她不是学医的,不过我们科缺她不可。” 女人轻哼:“什么重要的人物呀,还缺她不可,比彭主任您还重要?” 郎少敏嘿嘿笑:“别说我们彭主任了,就是院长都没有她重要,我们科要是没有了她,可就玩不转了。” “放屁!”沃琳在彭主任的玩笑和郎少敏的挤兑中,总算缓过劲来,回怼郎少敏。 可她刚一张嘴说话,浓烈的腐臭味顺着口腔直冲肠胃,沃琳再也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 女人说不清是厌烦还是鄙视,斜着眼瞟了沃琳一眼,出了医生办公室。 彭主任给患者贴好纱布,吩咐沃琳:“你先去开模拟机,做好准备工作。” 按正常程序,在给患者模拟定位前,放疗医生得和患者及家属谈话,说明放疗中可能遇到的一切情况,并让患者及家属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字。 “哦。”沃琳如蒙大赦,赶紧上楼去了。 哪怕已经到了楼上,远离医生办公室,沃琳觉得鼻腔和口腔里依然满是腐臭味。 她开启模拟定位机后,去后装室重新换了两个口罩和一块纱布,这才觉得好一点。 怪不得彭主任说这个患者对她来说是个考验,她现在算是体会到了。 彭主任和郎少敏带着患者和家属来到模拟机室的时候,沃琳的心绪已经平静,可能是因患者的溃疡处理过了,沃琳觉得腐臭味也没那么浓烈了。 看女人的脸色不太好,沃琳猜想,难道谈话不顺利? “你隔着铅玻璃看我和郎少敏操作就行了,你亲自动手给患者贴纱布的机会不多。”整个模拟定位过程中,彭主任没让沃琳进机房。 “看来你们还挺宝贝女医生的。”女人说话阴阳怪气。 郎少敏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全放疗科就这么一个女医生,全放疗科离了这个女医生都玩不转,我们当然得宝贝她了,得当观音菩萨供着。” 沃琳冲郎少敏龇牙,虽然她戴着口罩,郎少敏只能看到她连带着瞪圆的双眼。 别以为沃琳听不出,郎少敏又在说她是女汉子。 给患者定好位,郎少敏没有和彭主任一起领着患者下楼,他留下来收拾机房,还不忘挤兑沃琳:“不愧是你呀,我第一次遇到的创口发臭的患者,还没有这么臭呢,我都吐得稀里哗啦,昏天黑地,你倒跟没事人一样。” 沃琳回敬:“再臭,有你的嘴臭吗,天天被你的臭嘴熏陶,对其他的臭味早就无感。” 郎少敏撇嘴:“切,你就嘴硬吧,我看你晚上吃得下饭?” 两人又斗了几句嘴,沃琳吐槽:“那个女的有毛病吧,老针对我干嘛,我又没惹她。” 郎少敏神色正经起来:“那女的是患者的老婆,得了鼻咽癌,才在g大学附属医院做完放疗不久,放疗副反应,她没了味觉和嗅觉,可能她看你对味道那么大反应,心里不舒服吧。她本身是癌症患者,还得照顾另一个癌症患者,你体谅一下。” 沃琳没想到是这种情况:“她还会有味觉和嗅觉吗?” 郎少敏道:“慢慢会恢复的,不过即使恢复了,可能也不会很敏感,恢复过程的缓慢,会引起有的患者的心理变化,你反正平时又不和患者或家属直接接触,忍一忍吧。” “切,难道我没忍吗?”沃琳给郎少敏以鄙视的眼神,“你看我搭理她没有。” “对对对,要不怎么说你是观音菩萨呢?”郎少敏又不正经起来。 第0109章 郎少敏,你个乌鸦嘴 “哇,好香啊!” 沃琳刚一进走廊,就闻到了卤肉香味,不由赞叹。 “我自作主张,把肉给卤上了,想沾你的光,吃顿卤肉。”寿卫国从宿舍出来,掀开坐在炉子上的卤肉锅,用筷子扎了一下卤肉,道,“嗯,透了。” “什么叫沾我的光呀,您手艺可比我好多了。”沃琳凑到卤肉锅跟前,兴奋地双手对搓。 寿卫国乐呵:“看来你是真喜欢吃卤五花肉呀!” 以前沃琳和他说话,都是客客气气地说“您”,两人越来越熟后,沃琳称呼他由“您”渐渐成了“你”,最近更是全部都用的“你”,这会儿突然来了个“您”,加上沃琳兴奋的小表情,说明沃琳看到卤肉是真高兴,而不是客气。 沃琳掀开锅,也用筷子扎了一下卤肉,问寿卫国:“你的事这么快就谈完了呀?” 切成寿卫国拳头大小的方块肉,用筷子不费力一扎就扎透了,说明肉已经卤了很长时间,至少有两个多小时了,加上卤肉前的准备工作,时间还要长一些。 寿卫国道:“实地考察嘛,看完一圈不就完事了,你以为还能用多长时间?” “哦。”反正沃琳自己又不懂,寿卫国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寿卫国犹豫了一下,道:“今天这事谈完,我有事要做了,今晚之后我就不住在这儿了,你有事打我电话,或者打局璋的电话也行,他知道我在哪儿。” 和这丫头处久了,他还真有点舍不得走。 “可我没有局哥的电话,而且成老师说局哥的电话不是关机就是没人接。”沃琳陈述。 “你竟然没有那家伙的电话?”寿卫国哭笑不得,“那家伙一口一个沃琳妹子的叫着,我以为你和他有多熟呢。” 沃琳有些不好意思:“卫国哥,说真的,每次对上局哥的热情,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呵呵,我明白,”寿卫国忍俊不禁,“是那家伙剃头挑子一头热,自己逗自己乐。” 寿卫国掏出手机翻看通讯录:“你留着他的号码备用吧,这个是他的私人号码,知道的人不多,他的治疗单上留的应该是工作电话,接不接电话看情况,私人电话会接的。” “一个人有两个手机号码呀?”这个沃琳还是第一次听说,她就一个手机,轻易还舍不得用手机打电话呢,手机话费太贵了,手机更不便宜。 “一个人有两个手机号码不稀罕呀?”寿卫国这回是真惊奇于沃琳的孤陋寡闻,“就你们科室的李博,别看不吭不哈的,还有两个手机号码呢,连我都知道,你竟然不知道?” “我还真不知道。”沃琳有些囧。 “不知道就不知道呗,没啥大不了的,”寿卫国自觉失言,赶紧转换语气,“有几个手机号码,和各人的底蕴有关,局璋那家伙逮着机会就捞钱,有几个号码都不奇怪,李博是家里的老幺,一家三代都惯着他,给他钱做别的事也正常,你只靠工资吃饭,多一个号码都多余。” “倒也是。”沃琳瞬间就觉得这事没啥大不了的。 看着沃琳把局璋的手机号码存起,寿卫国再次劝沃琳:“周末或休假时间出去走走吧,涨涨见识,开阔开阔视野,年纪轻轻的就是要活力四射,你以前不是喜欢背着个小包到处溜达吗,难道离了他韩霆,你就要把自己关闭起来?” 回来的那天晚上,韩霆也被李宗荣叫去陪他吃饭,他问了韩霆和沃琳分手的原因,惊讶于沃琳的果断与决绝, 从那晚韩霆的话,还有沃琳在他车上的哭,他判断,韩霆依旧是沃琳心里的痛。 沃琳认真解释:“卫国哥,我确实和韩霆分手后的这半年多没怎么出去走动,那是因为我和他分手的时间,刚好是放疗科开科的时候,我对放疗懂得太少,只想着抓紧一切时间多看书学习,和韩霆真的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寿卫国不放弃劝沃琳,“就算你要学习,也要给自己休息的时间和空间,否则时间久了,会和周围环境脱节的。” 沃琳沉默。 明天就是周六,她才给机器做了质控不到一周时间,明天不用做质控,机器也没有出故障,不用加班修机器,她还想着窝在会议室看书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没人打扰。 可寿卫国说的也有道理,她似乎是该多出去走走。 “那我该去哪儿呢?”沃琳立即开始盘算,“明天要加班放疗,一旦机器出问题,我就得赶回来,所以不能走得远了,可近处好玩的我几乎走遍了。” “去植物园吧,”寿卫国出主意,“我才在植物园附近买了一座小院,打算明天过去看看怎么个修整法,顺带开车把你捎过去,你玩累了,打电话给我,我再把你带回来。” “也行。”沃琳没有客气。 她去植物园玩,已是快三年前的事了,那时是夏天,太热,没怎么玩。 两人敲定了明天什么时候出发,寿卫国就催着沃琳去洗手,准备吃晚饭。 “今晚吃什么呀?”忙了一下午的沃琳,还真饿了。 去年寿卫国在单身宿舍楼养病期间,沃琳每天买菜,洗菜,切菜,配菜,把一切都准备好,等沃琳下班回来,寿卫国把菜做好,沃琳吃现成的。 所以,对于寿卫国催她洗手吃饭,她已习惯,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过那时寿卫国身体很差,做的菜不是蒸菜,就是焖菜,不用费什么体力。 寿卫国道:“中午吃的太清淡,晚上想让你多吃点,可又怕你吃太油腻睡不好,主食就做了葱花肉末饼,算是有点肉,菜是拌彩丝,都是些蔬菜丝,再来个紫菜肉末豆腐花,简单,管饱。” “哇,听得想流口水了。”沃琳进寿卫国宿舍去看。 葱花肉末饼是蒸的发面饼,比煎的饼好消化。 拌彩丝:胡萝卜丝、紫包菜丝、红甜椒丝、青灯笼椒丝、细粉丝、黄瓜丝、鸡蛋丝。 寿卫国催沃琳:“你去洗手,先吃,我用卤肉汤做个紫菜肉末豆腐花。” “好咧!”沃琳跑去水槽边洗了手,开吃。 “哇,拌彩丝酸爽,嘎嘣脆,葱花肉末饼q弹,好香!”沃琳边吃边夸。 等寿卫国做好紫菜肉末豆腐花,端到桌上时,沃琳突然就没了胃口。 她脑子里冒出来右颊癌患者脸上那流着黄色粘稠液体的破溃腐烂的洞,还有洞里面覆有粘液和皮肉的森森白骨。 “郎少敏,你个乌鸦嘴!”沃琳心里骂了一句,捂着嘴跑了出去。 第0110章 巧遇郑冬冬 两年多没来,植物园的大门变得漂亮多了。 沃琳上次来时的植物园大门,就是个两扇简单的铁栅栏门,从外面直接可以看到植物园内的情景。 如今的大门,依然是栅栏门,却不再简单,栅栏涂成了彩色的,上面焊接着各种卡通式的花草树木及动物图像,门里是几米高的迷宫墙,阻挡了游客好奇的视线。 沃琳好奇,植物园门口,为什么要贴动物图像,她在门口驻足片刻,然后去买门票。 票拿到手,沃琳心里吐槽,两年多没来,植物园的门票也漂亮多了,票价从之前呆板的数字“3”,变成了漂亮的隶书字体“拾伍”,这还是因为她的身份证是本地的。 外地的身份证,要“叁拾”一张门票。 沃琳几经绕弯穿过迷宫墙,眼前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她赞叹景色漂亮之余,也懂得了票价翻了几番的原因。 相比于上次,她此次看到植物园人工雕琢的痕迹越多。 以前的植物园只是偶尔有个亭子供游客休息,路边的石凳也隔很远才有一个。 此次不止多了一个规模还算比较大的湖,湖里还有游船供游客玩,沿湖一周,有几个小型游乐场,有不少家长陪孩子在游乐场玩,有小情侣穿插于游乐场间嬉戏打闹。 再看沿路的凳子,已由之前单调的石头长凳,变成了造型各异的仿木板水泥椅。 如果不是沃琳摸了一下椅子,有那种水泥实质的触手冰凉,她还真会以为是木板椅子。 之前路两边挂着标明树的品种的牌子的树林,也被成片成片的绿莹莹的草皮代替,草皮之间是铺着鹅暖石或者彩砖拼接图案的小路,有的草皮边缘或者中间,还有各种造型的花圃。 沃琳有种错觉,她进的不是植物园,而是带有游乐场的公园。 她没有停留太久,沿大路往前走,心中祈祷,但愿海拔高处的树还保留着,那些都是几十上百的树,甚至还有几百岁的古树。 到了山脚下,沃琳买了一瓶水,打算先喝点水,然后沿着大路慢慢往山上走。 上次她来植物园,为求路程最短,基本走的是台阶路,人累得不轻,风景却没怎么看到。 “姐姐?”旁边有惊喜的声音,离沃琳很近。 不过沃琳没有在意,因为没觉得跟自己有关系。 “姐姐!”惊喜的声音到了沃琳面前。 沃琳这才意识到这声姐姐确实是在喊她,抬头,看到一张惊喜的笑脸:“郑冬冬?” 郑冬冬很兴奋:“姐姐你也来玩呀,一个人吗?” “对,我一个人出来走走。”沃琳替郑冬冬高兴,“看来你恢复的不错呀,还长高了?” 脸上没了紫红色药水的印子,射野内的头发长出来了,因放疗而变黑的皮肤已恢复正常,脸色白里透红,脸上还有细密的汗珠,郑冬冬整个人都在张扬着他的青春洋溢,朝气蓬勃。 “嘿嘿嘿,是长高了一点,”郑冬冬憨笑,“我们同事说我这么大了还长个子,很奇怪。” 沃琳被郑冬冬的憨笑逗乐:“二十岁长个子,很正常呀,没什么奇怪的。” “我满二十二了。”郑冬冬纠正年龄。 “二十二了又怎么着?”旁边一个女孩插话,“俗话说,二十三还猛一窜呢!” 郑冬冬给沃琳介绍女孩:“这是我女朋友,姓冬,郑冬冬的冬,叫冬夏。” 又向小女孩介绍沃琳:“这是我治病时放疗科的姐姐。” “姐姐好,姐姐吃苹果。”冬夏从郑冬冬背着的包里掏出个苹果递向沃琳。 沃琳摆手:“谢谢,我自己也带苹果了。” 其实她的包里除了纸巾和钥匙,就是一个保温杯,一小包饼干,其他的再没什么了。 她外出不喜欢带很多东西,觉得都是累赘,保温杯里的水太烫,她买水是为了和保温杯里的热水兑着喝。 “那姐姐喝牛奶吧。”冬夏换了一盒牛奶递向沃琳。 “不用这么客气,”沃琳再次婉拒,“我胃寒,不敢喝凉的,吃水果时都要马上喝热水呢。” “哦,嘿嘿。”冬夏甜甜的笑,把牛奶递给郑冬冬:“那你喝了吧,补充下能量。” “哦,好。”郑冬冬接过牛奶喝起来。 沃琳玩笑:“不错呀郑冬冬,找了这么贴心的女朋友。” “嘿嘿嘿。”郑冬冬只是傻笑。 冬夏问沃琳:“姐姐,冬冬同事说,冬冬长个子是因为射线的原因,是不是这样啊?” 沃琳道:“我只知道射线可能会让小孩子长不高,还真不知道因为射线长高的。” “哼,我就说嘛,那些人就是胡说八道!”冬夏那红润的小脸气得鼓起像个大苹果。 郑冬冬哄冬夏:“别气了,不知者不怪嘛,他们不懂才瞎猜的,不用较真。” “哼,反正谁欺负你,我就找谁算账。”冬夏摆出一副小辣椒的架势。 郑冬冬道:“他们没有欺负我,就是聊天时瞎猜的。” “哼,我帮你,你还替他们说话。”冬夏委屈。 “我不是替他们说话,我只是说他们只是好奇而已,真的没有欺负我。”郑冬冬哄冬夏,“你不要想太多,否则气着的是你自己,何必呢。” 眼看看这对小情侣就要吵起来,沃琳赶紧打岔,问郑冬冬:“你妈妈还好吗?” “嗯,”郑冬冬使劲点头,“我妈妈精神好多了,那些幻觉什么的都没有了,元宵节过后我和妈妈去复查,彭主任说我妈妈恢复得不错,我的肿瘤全消了。” “那就好,你回去后,代我向你妈妈问好!”沃琳告辞,“你们俩好好玩,我自己走走。” “姐姐再见。”郑冬冬憨笑。 “姐姐再见。”冬夏甜甜的笑。 沃琳继续沿着大路往前走,忽然觉得有些落寞。 郑冬冬才二十二岁,人家已经有了热恋的女朋友,自己快二十九了,还形单影只。 “想这个干嘛,我又不是没有二十二岁过。”沃琳摇摇头,收拾心情,喝水后继续前行。 走到山脚下,看到路口的路标牌,沃琳感慨,这还是植物园吗,山脚下添了人工湖和游乐场,树林变草皮,山上的各景点之间,多了动物展览点,怪不得大门上贴着动物图案呢。 她更加担心那些古树,会不会因新加的动物展览点,古树变成了拘束动物的栅栏或笼子。 第0111章 吵得脑仁疼 沿路往上,沃琳并没有因好奇而去看动物展览,她每到一个地方,最先去看她印象中的古树还在不在,还好,一直到她印象中的石雕馆的时候,曾经的那些古树都还在。 只是,曾经的石雕馆,不知何时变成了饭馆,这个时间点,早餐的饭点已过,中餐的饭点还没到,饭馆里却已是人头攒动,生意很是兴隆。 “想吃点什么?”有服务员打扮的人招呼沃琳。 “哦,对不起,我是来看石雕展的,看来我走错地方了。”沃琳说完,扭头就走。 “客人,你没走错地方,石雕展就在这里。”服务员在沃琳身后喊。 沃琳驻足,回身,等着服务员说下去。 服务员解释:“我们不过是改变了一下方式,客人不妨进来看看。” 好吧,沃琳跟着服务员进了石雕馆。 确切地说,是饭馆大堂,因为要去看石雕展,必须要先穿过大厅。 之前的石雕展厅,变成了饭堂大厅,之前展厅周围一圈雕刻师工作的小室,成了一个个小展厅,之前那些认真工作的雕刻师,不知去了哪里。 食客们等上菜的空档,进小展厅转悠转悠,只要自己的菜已上,就赶紧回到饭堂大厅。 听着大厅熙熙攘攘的嘈杂声,沃琳实在静不下心来看石雕,虽然她只是外行看热闹。 “客人,有没有看中想要买的?”服务员一直随在沃琳身旁。 “感觉像是进了服装店。”沃琳笑着摇头。 她记得之前的石雕馆,都是游客自己静静地看石雕展,有看中想要买的石雕,游客自己去找管理员谈,哪里像现在这样,服务员跟着游客问有没有想要买的。 此情此景,很像消费者进服装店看衣服一样,从消费者进服装店门开始,就有导购跟着消费者,不时向消费者推荐衣服。 这个服务员倒是没有向沃琳推荐石雕,可也不停地问沃琳有没有想要买的石雕。 沃琳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她朝饭堂大厅走去。 不是她想吃饭,要出石雕馆,必须要经过饭堂大厅。 “哎,沃琳妹子,你怎么就走了?”局璋拦在沃琳前面,“你进来时我就看见你了,我还说你慢慢看,我送走了客户就去和你打招呼呢,你怎么这么着急走啊?” 沃琳惊讶:“局哥?你是这里的老板?” “不是,我刚入股。”局璋把沃琳领到大厅一角的茶桌前,问沃琳,“你怎么一个人?” 没待沃琳回答,局璋已是行色匆匆:“你先坐一会儿,我很快过来。” 还真的是很快,服务员给沃琳倒的茶水还烫着呢,局璋就返回来了。 “沃琳妹子,这么急着走,是对我们这里有什么看法?”局璋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 “雅,俗,共,赏!”沃琳一个字一个字吐出这个词。 “哈哈哈,不愧是你,爽快,骂人都不带脏字的。”局璋也不管烫不烫,几口就喝干了杯子里的水。 他对沃琳道:“你性子静,不喜欢我们这样的经营方式,很正常,本来看石雕是挺雅的事,有了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吃吃喝喝的吵嚷环境,可不就变得俗了吗。 “唉,我们这也是没办法,你也知道,看石雕的人多,买的人少,买高价石雕的人更是凤毛麟角,植物园改造后,这石雕馆的租金和管理费交的多了,赚的钱却基本没变,一来一往,也就相当于亏了。 “我们搞这个饮食的本意,本来是走的高端雅致路线,在周围都是雅致石雕的环境下,品尝美食,让人有种高端身份的感觉,不知不觉就买下了自己中意的石雕。 “可谁知弄着弄着,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吃饭的人越来越多,看石雕的人越来越少,如果不是服务员介绍,来吃饭的人都不知这里是石雕馆,还以为石雕馆是饭馆的名字呢。 “雇这么多服务员,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愁哪,你哥哥我愁得癌症都快犯了。” 他倒是不忌口,天天把癌症挂在嘴边。 “那你们现在赚钱了?”沃琳环视周围熙熙攘攘的食客,还有门口等位置的游客。 “我们的菜都是精品,价钱比外面饭店贵两三倍,人家还愿意买植物园门票进来吃饭,能不赚钱吗?”局璋却没有喜色,“不过,石雕馆的性质已变,不知道还能不能变回来。” 沃琳耸耸肩,她不懂其中门道,更加不知道了。 她说出自己的感受:“你们可以把饭桌减少一点呀,大厅挤成这样,又吵成这样,跟菜市场一样,谁还顾得上看石雕,说不定从进来到吃完饭走人,人家都没注意到你这里有石雕,或者即使注意到了,也没在意,以为就是饭店里的摆设而已。” 如果不是局璋提起,沃琳也没注意到其实大厅也摆了不少石雕,而且还是看起来比小展厅更精致的石雕,她自己刚才去小展厅时,只想着快点穿过大厅,把噪音甩在身后,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些石雕。 局璋倒吸一口气:“对呀,我们只顾顺应客人要求一个劲地加桌子,倒没想到这一点。” 沃琳摇头:“我虽不懂做生意,但也不是没见过饭馆刚开业时红红火火使劲加桌子,看起来很赚钱,越到后来菜品越差的情况,因为赶时间嘛。” 局璋猛拍大腿:“有道理,沃琳妹子一句话提醒梦中人呀,想吃什么,只要我们这里有的,我请客。” 沃琳摇头:“想走!” 她自己在宿舍煮碗面条,吃着都比这里几百块钱一个的菜香,这里实在是太吵了。 “好,我明白了。”局璋并没有因沃琳直白的拒绝而尴尬或生气,“改天请你去外面吃。” 这里确实太闹腾了,他自己都被吵得脑仁疼。 刚好有服务员找局璋有事,沃琳顺势告辞,她又回到了大路上。 经过这半天的折腾,其实沃琳肚子有点饿了,但她真没有兴致在那样的环境下吃饭。 而且,菜很贵,她舍不得花钱,也不想麻烦局璋。 继续走,前面就是半山亭了。 顾名思义,半山亭就是山到了一半高度的地方,有亭子做为标志,也供游客休息。 还好,半山亭还保持了原貌,让沃琳有了故地重游的感觉。 半山亭旁边的小吃店依然只卖水和有限的几种本地小吃,只有两个折叠桌和不多的凳子,此处是台阶路和大路的交汇处,大多游客到了这里都会买水,或者休息的同时吃点东西。 座位不够,大多人都是站着吃,认识的,不认识的,大家都互相聊着天,有人窃窃私语,有人畅怀大笑,第一次见面的小孩子们,很快就玩到了一起,似乎人际间的隔阂,在这里根本不存在。 沃琳买了一碗红豆沙、一个粽子、一个卤蛋、还有两片酸萝卜,打算拐回去坐在刚刚路过的水泥椅子上去吃,有人叫她:“沃医生,我吃完了,你坐这里吃吧。” 沃琳看过去,折叠桌旁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正朝她招手,可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第0112章 太热情了 “沃医生,你不记得我了?我在你们科做过放疗呀,那次在菜市场,你还因为我被别人当怪物看,替我说话呢。”中年男人边说边比划。 沃琳仔细想,终于想起有这么回事,她不好意思道:“对不起,你变化太大了,我一下子没认出来。” 当时在菜市场时,有个鼻咽癌患者脸上脖子上画有紫红色照射野标记线,线内的皮肤因受照射而变黑,被周围的人当做怪物看,卖菜的人秤好菜都不敢把菜直接递给那个患者,而是一脸畏惧地把菜放下后跑老远。 那个鼻咽癌患者拿起菜,低着头迅速离开菜市场。 沃琳指责卖菜的:“人家生病了,本身就难受,你既然害怕,别赚人家的钱呀!” “生病了?”卖菜的道,“什么病让人变成这个鬼样子,怪吓人的,以前从没见过。” 沃琳解释:“他得的是鼻咽癌,脸上的线是画上去的,不是本来就有的,也不是因生病而长出来的。” 那个鼻咽癌患者本身知道自己的病情。 卖菜的以前没见过脸上画线的患者,是因为以前z医院没有放疗科。 “癌症呀,那不就是等死了?”旁边一个人惋惜。 “不对,有的癌症是能治好的,治不好的也能延长寿命。”沃琳反驳。 “反正跟癌沾边,就没个好。”沃琳的话毫不能影响旁人,周围的人自顾议论起来。 沃琳觉得沮丧,换了个地方买菜。 她就是替那个鼻咽癌患者打抱了不平又能怎样,还有其他头颈部癌症患者呢,脖子以上的皮肤没有衣服遮挡,画了线,总会被人看见的,诺大个菜市场,难道她能一个个去向别人解释?又有几个人真正愿意去体谅别人。 她当时以为那个鼻咽癌患者已经离开了菜市场,没想到她和别人的争执,那个鼻咽癌患者,也就是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左雨年,竟然是知情的。 当时的左雨年,瘦削,剃着个光头,神情萎靡,沃琳那时还代技师岗,每天给患者摆位,左雨年放疗期间,她也就都看得到左雨年,她几乎没听过左雨年开口说话。 眼前的左雨年,精神奕奕,头发浓密,脸盘圆润,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颈部的淋巴结已完全看不见,有沃琳小拇指粗的金晃晃的项链,彰显出他与众不同的气场和自信。 前后完全判若两人,如果左雨年不说出菜市场的事,沃琳是怎么也不可能认得出他的。 “呵呵呵,我变化是挺大的。”左雨年再次朝沃琳招手,“沃医生过来这边坐,你拿了那么多东西,站着不好吃。” “哦,好。”沃琳走过去。 人家一再热情邀请,沃琳不好说她不去,其实她还是想去路边的椅子上坐着吃,安静。 沃琳走到折叠桌跟前,左雨年并没有让开,而是他旁边一个小伙子站起离开,小伙子还顺手收走了折叠桌上吃过东西后留下的一次性碗和塑料袋。 左雨年向沃琳介绍小伙子:“这是我侄子。” “哦。”沃琳坐下,开吃。 左雨年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和沃琳聊天:“沃医生,你一个人来玩呀?” “是。”沃琳点头。 “怎么也不约个伴?” “我朋友都挺忙,不像我,周末可以休息。” “也是哦,医生是要值班的,就是不值班的时候,也要查房写病历什么的。” “是呀。” “可是你一个女孩子家,一个人出来玩多不安全呀?” “习惯了。” “看来沃医生经常一个人出来玩呀。” “还好吧。” “你不是本地人,不知道z市有多乱,还是找个伴吧。” “下次吧。” “这次既然让我碰上了,就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让我侄子陪你,他对这里很熟。” “不用,我对这里也很熟,不是第一次来了。” 旁边有个老太太问左雨年:“年轻人,你已经吃完了吧,可不可以让让?” 左雨年没理会老太太,看架势还要继续和沃琳聊。 沃琳对左雨年道:“你们吃完了就先走吧,我习惯慢慢吃东西,吃完了我还要休息会儿呢,你们不用等我。” 左雨年道:“行,那就不打扰沃医生了,沃医生,还是让我侄子陪你吧,这孩子挺懂事的,不会烦到你。” 沃琳婉拒:“真不用,我习惯自己一个人随便走走。” “行,那我们先走了。”左雨年站起。 哦,不对,应该是除了沃琳以外,围坐在这个折叠桌的其他人全部随着左雨年一起站起了,这些人招呼着刚才那个小伙子,拥着左雨年,顺着台阶往上走。 沃琳有短瞬间的愣怔,没想到整桌的人都是左雨年的同伴,而且看样子这些人都以左雨年为首? 同时沃琳又暗暗松了口气,她本来还想问左雨年恢复得怎么样了,可左雨年太热情了,她招架不住哇。 空余出来的位置瞬间被人坐满,老太太坐在了左雨年坐过的位置,从手提袋掏出自带的吃食放在折叠桌上,边吃边对沃琳道:“姑娘,那个男的一看就想撮合你和他侄子。” “是吗?”沃琳随口道。 “是呀,我一大把年纪了,连这个都看不出?”老太太一副别怀疑我的火眼金睛的口气。 “不是,他好心怕我一个人不安全而已。”沃琳摇头。 “怎么不会,他的意思都写在脸上了,周围的人都能看出来,你是当局者迷。”老太太很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您想多了。”沃琳不想和老太太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我绝对没想多,他就是想把他侄子介绍给你……”老太摆出一副滔滔不绝的架势。 “阿姨,您一个人出来玩呀?”沃琳打断老太太的话。 “嗯。”老太太点头。 “阿姨怎么也不约个伴?” “一个人挺好。” “阿姨您毕竟年纪大了,一个人爬山还是不安全。” “习惯了。” “习惯是可以改的呀,您是不知道老年人摔跤有多危险,以后还是约个伴吧。” “谢谢,下次吧。” 老太太明显在敷衍沃琳。 “这就对了,您既然习惯一个人爬山,说明阿姨您是个很能干的人,不过越是这样,阿姨您越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以后外出还是要找个伴,以防万一嘛……”沃琳继续。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爱管闲事呀?”老太太突然发飙,“我一个人爬山关你什么事?” 沃琳尬笑:“是是是,不关我的事,阿姨您别生气。” 然后继续吃东西。 她就是故意惹老太太讨厌她,所以把刚才左雨年的那套聊天方式用在了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冷着脸不再理沃琳,沃琳自然不会去主动惹老太太,安静吃完东西,沃琳把位置让给别人,继续沿着大路往前走。 越是往上走,沿路的风景越来越多的保持原貌。 至山顶,顿觉视野开阔,往上看,蓝天白云,漫无边际,往下看,尽览z市全景。 沃琳仰望天空,张开双臂。 小时候的她,喜欢倒坐在爸爸自行车后座上,仰头看着天,感受着周围景物略过,感觉自己就像在天上飞。 第0113章 我是嘴贱,不是缺德 沃琳下到山脚时,收到寿卫国的信息:“玩得怎么样?” 看寿卫国信息发来的时间,是她在半山亭时,应该是山上信号不好,她现在才收到。 沃琳回复:“有趣!” 这个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真是小,她不过偶尔出来走走而已,才到半山腰,已经遇上三个认识的人了,还都是放疗科曾经的患者。 想到那三个人每个人问她的第一个问题都一样,沃琳有点郁闷和无奈。 真的是,怎么都要问她为什么一个人玩,她一个人就不能玩了吗,没伴是原罪? 再想到她活学活用,把左雨年的热情,转头就套用到了老太太身上,让老太太真切体会了一把她的无聊和抗拒,她又觉得是真有趣。 只是老太太的反应过于激烈,但愿老太太没被她气着。 寿卫国回信:“这就好,植物园这两年性质变了,我还怕你觉得我推荐的地方无趣呢。” “确实变了。”沃琳回复。 虽然半山亭以上的植物园基本保持了原本的风貌,可总体来说,植物园和以前已经大不一样了,称之为游乐园似乎更为恰当一些。 穿过迷宫墙,沃琳出了植物园,一眼看到马路对面双手抱臂靠在商务车上的寿卫国。 寿卫国也看到了沃琳,他站直身子,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做出请沃琳上车的姿势。 沃琳上了车,寿卫国关上副驾驶座的门,坐到驾驶座,道:“你没打电话让我来接你,我以为你还要玩一会儿呢,就在附近办点事,刚好事办完了,你也出来了,那就走吧。” “是吗?看你那架势,以为你是特意等我呢。”沃琳玩笑。 本来就特意在等你呀,寿卫国呵呵笑:“巧遇!请你吃饭吧,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再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你要离开很久吗?”问完话,沃琳觉得自己语气不对,尬笑,“上次你来了个突然失踪,这次还给个提前预告,说明这次的事不急是吧?” “怎么,被我上次的不告而别吓着了?”寿卫国感受到了沃琳最初问话的急切。 其实他是想问:“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可又怕吓着沃琳。 “是!”沃琳老实承认,“你那时身体那么弱。” 寿卫国启动车子,道:“放心,那次是迫不得已,不过事情已经了结,以后不会了。” 车子还没开出多远,寿卫国的手机响,寿卫国看了眼来电号码,把车停在路边,下车去接听电话。 沃琳等了几乎有半个小时,寿卫国才重新回到车上。 一上车,寿卫国就向沃琳道歉:“对不起,突然有急事,不能陪你吃饭了。” 沃琳摇头:“没关系,你办事要紧,我自己回去。” “别动,”寿卫国阻止沃琳下车,开车沿原方向而行:“不能陪你,不是不能请你,我一个大男人说话不算数多没面子呀。我送你过去,你玩了这老半天,好好补充一下能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沃琳也就不再推辞,由着寿卫国把她送到一家蒸菜馆。 寿卫国把沃琳放到蒸菜馆门口,并向出门迎客的服务员出示了自己的会员卡,嘱咐沃琳不要为他省钱,然后离开。 沃琳跟着服务员上了比较清净的二楼,选靠窗的卡座坐下,点菜后静静等着。 “哟,美女,怎么一个人吃饭呀,会不会太寂寞了,拼个桌可不可以呀?”一张贱兮兮的脸凑过来,不管沃琳答不答应,已经坐在了沃琳对面。 沃琳瞄了一眼对面的家伙,掏出手机,玩贪吃蛇。 “唉,别这么冷淡嘛,我看你一个人寂寞,好心来陪你,给个笑脸行不行,美女?”对面那家伙得寸进尺。 沃琳挑眉:“信不信我马上把你这张脸变成标本?” “信,我信。”郎少敏收起玩笑,正儿八经坐好。 他瘦胳膊细腿的,估计沃琳拍他和拍泥巴一样容易,好汉不吃眼前亏,打住! 可要是嘴巴能闲得住,那就不是郎少敏了,见沃琳还不理他,郎少敏耐不住了:“怎么了,心情不好?” 沃琳收起手机,叹气:“要是你一天之内四次被人问怎么一个人,你心情会很好吗?” 她恶狠狠地对着郎少敏龇牙:“你是第四个!” “哈哈,原来是因为这个呀。”郎少敏很不厚道地大笑。 看沃琳脸色不善,郎少敏赶紧收住笑,但肩膀一抖一抖的,明显还在笑。 “没关系,别介意,我也是因为一个人在外溜达,被人强行拉到这里来的。”郎少敏笑得声音发颤。 “你有伴还往我这儿凑什么,”沃琳咬牙,“滚,不拼桌!” “别别别,别生气,”郎少敏看沃琳真恼了,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我被人家甩了。” 沃琳不吃他这一套:“你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甩了,关我什么事,不拼桌!” 郎少敏自己还是单身来着,却热衷于当电灯泡,朋友、同学、同事,不管是谁,只要和他关系还不错的,人家想约女孩子又不好意思,约他一起去的话,他都不会拒绝。 人家约会成功,他这个电灯泡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水到渠成的事,就是,他又成了一个人。 郎少敏嬉笑:“嘿嘿,先别急着赶人嘛,没事我也不会来讨你嫌。” 沃琳不吭声,等着郎少敏说下去。 有戏,哈哈,郎少敏趁热打铁,喊来服务员给沃琳这桌加菜。 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沃琳嗤道:“怎么,今天给人当电灯泡,连顿饭都没混到?” “混饭?人家没打我一顿已经算好的了。”郎少敏苦笑,“职业病呀,到哪儿都管不住我这张嘴,人家是让我来帮腔的,我把人家的事搅黄了。” 沃琳好奇:“难不成你告诉女方,你同伴有病?” 郎少敏气:“我是嘴贱,不是缺德,就是我同学突然说他肚子疼,我就习惯性问了他一些症状,他也老实,我问什么他答什么,在这种吃饭的场合说这个,那女孩听着不舒服,找个理由走了,然后我同学怪我不该问他那些,也走了。” “本来我也要走的,刚好从窗户看到你从寿队长车上下来,一个人进了饭店,想着反正你也是一个人吃饭,不如我和你一起吃,这家店我还是第一次来,听说菜很好吃。” 说着话,服务员将菜上齐,两人开吃。 沃琳好奇郎少敏这张乌鸦嘴到底对他同学都说了什么,以至于搅黄了人家的约会。 “先说好了啊,不准打我。”郎少敏讲条件。 第0114章 现在说打人,还来得及吧 “我打你干嘛,又不是我的事。”沃琳白了郎少敏一眼。 她平时被郎少敏胡说八道气急了时,不过是对着郎少敏虚踢一脚,又没动过真格的。 “那我说了啊。”郎少敏下意识先往后躲了一下,“说我和我同学之间一问一答的过程太啰嗦,我还是按平时汇报病例的习惯告诉你吧,简单明了。” “你还不够啰嗦呀,快点!”沃琳表示她很不耐烦。 郎少敏不再啰嗦,叙述他同学的情况。 郎少敏的同学一年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大便次数增多,由原来大便一到两次每天,增多至五到六次每天,大便变软、变细,有时为稀便,肛门无坠胀感,当时未予特殊注意。 半年前,郎少敏这位同学出现大便次数增多至七到八次每天,大便表面带血,为鲜红色血液,量不多,有时为粘液脓血样便,伴肛门部坠胀感,里急后重,仍未引起重视。 十余天前,郎少敏的同学大便次数增多至每天 10 余次,里急后重感加重,并伴有腹痛。 “他精神看起来还好,至于胃口怎么样,没来得及问。既然精神好,睡眠应该也不错,看样子,他无畏寒,不发热,小便正不正常,也没来得及问,目测体重似乎没变化。 “我劝他赶紧去医院做个检查,越早越好,他气我把她约会对象给吓跑了,连菜都不点就跑了,你说哪有这样的,我是为了他着想,他说翻脸就翻脸,你说这是什么人呀。 “喂,沃琳,你怎么了,怎么不吃了,这个菜很好吃啊?” 沃琳筷子上夹着一块米粉大肠,她是放下也不是,往嘴里塞也不是。 听到郎少敏问她,沃琳咬牙道:“我现在说我想打人,还来得及吧?” “别别别,你可是答应了不会打人的。”郎少敏往后靠,让自己尽量离沃琳远一点。 他安慰沃琳:“你在医院上班快三年了,应该适应和医护一起吃饭时的相处方式了吧,不说别人,就说以前的韩主任吧,没少在吃饭的时候说他上手术时的事,多血腥呀,可这对他来说并没什么,对其他外科医生也是常事,你不也已经习惯了吗?” 以前大家都住单身宿舍,时不时混在一起吃饭,所以郎少敏对韩霆以前的习惯还算熟悉,韩霆搬出医院去后,郎少敏和韩霆基本只在工作上打交道,也再没一起吃过饭。 沃琳把米粉大肠放下,道:“你说的是我和韩霆还不熟的时候的事,我和他在一起后,他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楚,没在我跟前说起过他工作上的事。” “韩主任这么讲原则?”郎少敏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韩主任很在意你的感受。” 沃琳把米粉肠盘子换到郎少敏跟前:“这个你得多吃点,还是全吃了吧,吃什么补什么。” “喂,你什么意思?”郎少敏直觉沃琳不怀好意。 沃琳撇嘴:“这不明摆着呢吗,乌鸦嘴,直肠子,想什么就说什么,连人家的约会都搅黄了,好心却得罪人,不如多吃点肠子,给肠子多补几个弯弯绕,省得哪天被人打死。” “拐着弯地骂人是吧,行,你骂你的,我吃我的,我自己点的菜,正好吃个过瘾。”郎少敏吃米粉肠吃得欢实。 因为郎少敏诉说的他同学的情况,沃琳星期日一整天时间,除了吃饭之外,其余时间她都把自己泡在放疗科会议室,看书里和肠有关的内容,直看到深夜,她才返回宿舍。 第二天一大早,沃琳还惦记着昨天没看懂的地方,草草吃了早饭,就去了放疗科。 没想到还有比她更早到的,七点二十分,李爱娣已经坐在放疗科门口等着了。 “阿姨,您今天怎么来这么早,不用送孙子上学了?”沃琳说着话,开了大门。 之前的曾老太太就天天来这么早,嘴巴特能念,李爱娣的嘴也很能说,也来这么早,沃琳真怕李爱娣是另一个曾老太太,缠着她说话,让她早早来科里看书的计划落空。 李爱娣跟着沃琳进门,道:“我儿子腰扭了,在骨科住院,我儿媳负责晚上伺候我儿子和白天接送孩子上学和放学,我负责白天伺候我儿子,还有买菜,做饭,送饭。 “我老早就给儿子送早饭过来了,想着反正我人已经在医院,不如早点来放疗,早点做完放疗,就能早点去买菜,医院门口就是菜市场,方便。” 沃琳替李爱娣担心:“阿姨,太辛苦了,您自己还是个病人呢,一定要注意身体呀!” 李爱娣毫不在意:“当妈的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等你有了孩子,你就懂了。面粉厂已经两天没营业,耽搁一天是一天的损失哪,我儿子急得哟,你说我这个当妈的,还不得伺候我儿子,让早点好起来呀?” 其实一天天的放疗做下来,她越来越感到乏力,很多时候不想动,可家里的一大摊子事,她又放不下,尤其是儿子腰扭了根本不能动,儿媳晚上伺候儿子,白天还得管两个孩子,她不得不硬撑着。 沃琳扶李爱娣坐在大厅的长椅上,劝李爱娣:“您说的是没错,可当妈的也不是铁打的,该顾惜自己身体的时候,还是要顾惜,要是您也累倒了,家里岂不是雪上加霜呀。” “哎哟,时间还这么早啊,”李爱娣根本没听沃琳说话,她只顾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在这里干等放疗,不如我先去买菜,估计买菜回来再做放疗,时间也不晚。” 话音还没落,李爱娣已经出了大门。 看着李爱娣有些不稳的步伐,沃琳总觉得不妥,可这是李爱娣的坚持,她也无奈。 把大门从里面锁上,沃琳上楼去了会议室,很快就沉浸在了书里。 隔着会议室的门听到楼下的吵嚷声,沃琳下意识看了眼手表,时间已经接近九点钟。 吵吵嚷嚷的声音很杂,沃琳一时听不出在吵什么,干脆起身去楼下了解情况。 刚出会议室,沃琳就闻到了熟悉的臭味。 越往楼下走,臭味越浓。 沃琳扭身上楼,准备去医生办公室戴了口罩再下楼来。 有个女人在楼梯口冲沃琳大喊:“喂,女医生,你跑什么呀,你是医生,竟然讨厌病人?” “你怎么逮谁咬谁呀!”李爱娣冲到女人面前,“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夹枪带棒的算什么?” 第0115章 突来的惊险 这个女人,正是右颊癌患者的妻子,治疗单上登记的名字是付辉,患者的名字叫付丽,夫妻同姓。 当时沃琳看到治疗单时,怀疑患者和他妻子的名字是不是登记反了。 后来听段周威说,本来他也以为夫妻名字登记反了,可他和患者及家属反复核对过几遍,患者确实叫做付丽,患者妻子叫做付辉,没有错。 沃琳转回身,安抚付辉和李爱娣:“两位先别激动……。” 相比于第一次接触付丽时,此时的臭味已淡了很多,或者是沃琳已经有心理准备,沃琳即使不戴口罩,也不是不能忍。 付辉还是很激动,根本不容沃琳说下去:“不是你们说的谁先来谁就先做放疗吗,凭什么我们先来了,就要最后做?” 她身后一个患者家属道:“你家那位要是先做了,我们后面的怎么办,臭得根本就没法在里面呆,难道就因为你家那位,我们的就都不做了,就都因为你家那位推迟治疗?” “忍不了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和我家的有什么关系?”付辉嗓门突然加大,脸部扭曲。 “哎哎哎哎,姑娘,别这么激动,咱有话说话,不激动哈,激动对身体不好。”李爱娣上前轻抚付辉的背。 付辉一把甩开李爱娣:“你不用装假好心,好的坏的都让你一个人说了!” 李爱娣被甩得仰着头踉跄着往后退,付辉甩开她时用的力不小,她后退的速度也就不慢,吓得沃琳几乎以飞的速度往下跑。 李爱娣身后是墙,这要是李爱娣的头撞到了墙上,后果不堪设想。 刚才呛付辉的那个患者家属,反应也不慢,快跑几步拉住李爱娣的胳膊,等沃琳冲到跟前时,那位家属和李爱娣已刹住,李爱娣的头还差一点点就要挨住墙了。 沃琳扶住李爱娣,那个家属气得冲付辉大喊:“你干什么,想杀人啊?” 他话音刚落,段周威和李博就冲了过来,段周威满脸惊慌,李博也没有了一惯的冷静。 付辉自己也被刚才的一幕吓傻了,被患者家属这么一吼,她的意识回笼,什么话都没说,直冲冲出了大门,付丽愣了一下,随后跟了出去。 “这什么人啊,刚才不是还那么嚣张吗,怎么惹了事就怂了?” “对呀,最见不得这样的人了,有胆量惹事,没胆量负责!” 患者和家属们七嘴八舌开始议论,沃琳和那个家属扶李爱娣去长椅上坐,李爱娣自己也吓得不轻,腿软得几乎是任由两人拖着走。 “阿姨,您先坐一下,我给您倒杯水。”扶李爱娣坐好,沃琳起身。 “不用了,”李爱娣拉住沃琳的衣角,“不喝水了,一会儿做放疗,水喝多了我紧张。” 她买菜回来,已经有好几个人排在了她前面,她就等着,发生争执时,她看不惯付辉的不讲理,见付辉激动时脸色不对,她又怕付辉出事,谁知自己差点出了事。 “哦,那您歇会儿,我去换工作服。”沃琳来了就一直呆在会议室,还没有换上白大褂。 沃琳进直加操作室,李博和段周威随后进来,沃琳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段周威简单叙述:“付丽做过放疗后,机房里味道太臭,其他患者都不肯进去,都说应该把付丽排到最后一个做,付丽老婆不乐意了,这不就争起来了。” 沃琳想想也是,大厅的门窗开着通风,都能闻到臭味,直加机房里面只有一个排气扇和外面通气,味道一时排不出,可不就显得臭味特别浓吗。 段周威一脸愁苦:“我劝了半天,其他人都还好说,那个付丽的老婆根本不听,我越劝她越来劲,你下来之前,有李博镇着,还闹得没有这么厉害……” “你的意思是说,我要是不下来,还不会闹成这样?”沃琳截了段周威的话头。 李博开口:“可以这么说。” “呵呵,好吧。”沃琳苦笑。 付辉对她有敌意,她的出现,还真有可能是引起后来事态的导火索。 正在收换下来的脏白大褂准备送到洗衣房的袁丽萍插话:“我觉得,是应该把吵架的那个患者放在最后一个治疗,上星期五下午他最后一个放疗,我把排气扇打开,一直吹到今天早上,都还有一点点味道,也难怪他放疗后,别人都不乐意进去。” 去年袁丽萍因和患者家属吵架,被彭主任说教后,轻易不再掺和涉及到患者或家属的事,今天是实在忍不住了。 李爱娣在刚才那个患者家属的搀扶下走到操作室窗口,道:“我问过别人了,他们都不愿意进去,那就给我插个队,我先做,完了我还要回家去做饭呢。” 段周威边给李爱娣登记姓名,边问:“阿姨,您不怕味道呀?” “哎哟,大家怕得夸张了,”李爱娣感叹,“我年轻下乡的时候,刚开始挑粪,也受不了那个味道,后来活干多了,还不就适应了,就是现在也不怕。再说,平时谁家做菜没有闻过特殊味道,做的菜不也照样吃?” 扶着她的患者那个家属好笑:“看您这比方打的。” 李爱娣问那位家属:“那你说,我说的理,是不是这个理?” “对对对,是这个理。”那位家属连连点头。 李博拿了个口罩给李爱娣,示意她戴上后跟自己进机房。 李爱娣戴好口罩,拍拍扶着她的那位家属的手:“谢谢你啊小伙子,我自己进去就行。” “我还是扶您进去吧。”那位家属没有松开李爱娣,也没有要段周威递过来的口罩。 继李爱娣之后,慢慢有患者开始愿意治疗,也有已报名排队的患者离开,说是下午再来。 彭主任和郎少敏从肿瘤科过来时,沃琳把其他患者不愿意在付丽之后放疗,而付辉不愿妥协的事汇报给彭主任。 “这事你们不用管了,我来解决。”彭主任神色凝重。 他吩咐郎少敏:“以后上午你直接来放疗科,不用去肿瘤科参加交班了,沃琳管理科里杂务,可她没有跟患者和家属打交道的经验,有些事处理不了,技师的话,患者也不一定听。” “好。”郎少敏没有异议。 听沃琳的描述,郎少敏心里也有些后怕。 彭主任又道:“这是开科以来接触的第一位有臭味的患者,随着以后收的患者越来越多,再次接触到肿瘤腐烂发臭的患者是肯定的,咱们必须想办法避免发生今天这样的争执。” 第0116章 编号卡片 彭主任说出他自己管理省人民医院肿瘤科时的模式:“给每个患者发个号牌,上面写上他自己的放疗顺序号,也就是以后将他们每天的治疗顺序固定,这样患者就不用为了放疗先后的顺序而拥挤,争执,也可以有计划地安排自己的生活和在住院部的治疗。 “付丽是咱们开科以来第一位有特殊气味的患者,大家需要适应期,他和家属的工作由我来做,这是基于咱们现在患者数不多的前提下,以后患者数多起来,对因肿瘤坏死而散发臭味的患者编号,也得按正常顺序来。” 现在患者数量少,放疗科遵循早上四个小时下午三个小时的七小时上班制,按时上下班,等以后患者的数量多起来,放疗科中午和晚上就都得加班,再把有特殊味道的患者排在最后放疗,就不公平了。 再说,患者经过一段时间的放疗后,坏死部位愈合,也就没有臭味了。 当天下午,彭主任就拿来了一沓印刷好的硬纸卡片,上面印有表格,表格上有患者的姓名、性别、年龄、住院科室、住院号、照射部位、放疗次数等等,相当于一个缩略版的放疗单,多了一项放疗编号。 彭主任把大家都叫到直加操作室开会:“明天咱们就按患者报名的顺序,给患者发号牌,告诉患者,以后就都按号牌顺序做放疗,不再变动,患者要自己估算好时间,提前来这里等候放疗,如果时间过了,患者还没有来,后面的患者已开始治疗,迟到的患者就推迟到最后。 “如果有患者想要把自己的顺序往前调,让患者自己去和其他患者商量,有人同意和他换号的话,重新给他和同他调号的患者发放号牌,旧号牌收回。放疗结束的患者号牌也收回,空下来的号给新患者,或者酌情调整给其他患者。 “这是我托人赶时间印刷出来的试用品,咱们看使用的情况有没有需要改动之处,把最后的定稿上交给医院。” 彭主任又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套从0到9的迷你罗马数字印章,彭主任将印章有数字的一面给大家看:“这是每天给患者做完放疗后,在号牌上记录次数用的,可以自由排列组合,记着,6的肚子里有雪花,9 的脑袋里有‘井’字,省得弄反了。” 彭主任又掏出另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套从零到拾的繁体迷你数字印章。 “这个是编放疗号用的,应该比手写的和印刷的罗马数字都防伪吧,”彭主任苦笑摇头,“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呀,我在省人民医院的时候,不是没碰到过患者为了能早一点放疗而自己伪造号牌的,而且还不止一次碰到,几乎每年都有好几个。” “老师英明!”郎少敏立即马屁奉上。 “我也觉得我够英明,”彭主任笑得慈祥,“那我就再做个英明的决定,和付丽的谈话,由你出马,一定要把编号拾伍的号牌,送到付丽的手上。” 彭主任抽出一张卡片,在编号那里盖上“拾伍”,递给郎少敏:“其他的项目你自己填。” “老师,您这也太坑了吧!”郎少敏哀嚎,“是您自己说您来解决的,怎么现在变成是我和患者谈话了?” 他没有李博那能冻死人的气场,也没有彭主任那让人信服的威望,只有一张偶尔唬得住陌生人的嘴,对上付丽老婆那种敌视所有感官比她灵敏的人的心理,他这张嘴的作用,真不一定管用。 “我是肯定要出马的,不过怎么个出马法,要看你出马后的效果决定。”彭主任说完,背着手,心情很好地上了楼。 郎少敏懊恼:“啊,我干嘛要多嘴呀?” “恭喜你,求仁得仁!”沃琳满面敬意。 “提前祝贺,郎医生,马到功成!”段周威永葆笑容。 “你不多嘴,也是你去!”李博面无表情。 郎少敏恨得脏话都飙了出来:“我他妈算是懂得什么叫做患难见真情了!” 其他三个人集体装聋,各干各事,没谁再给郎少敏一个眼神。 “我还不信我就不行了。”郎少敏气壮山河地出了放疗大楼。 段周威低声闷笑。 沃琳觉得段周威这笑有点邪性:“你笑什么?” “我笑……”段周威解释,接收到李博的眼刀,改口,“感觉郎医生这是去打仗了。” 至于郎少敏和付丽夫妻谈话谈得怎样,沃琳三人没谁跟去,暂时不得而知。 从郎少敏离开后不久,彭主任也出了放疗楼,且没有像往常那样,出去之前先向留在放疗科的人交代去向这事来看,段周威猜是郎少敏请彭主任去助阵了,为了郎少敏的面子,所以彭主任保持神秘。 但很快,彭主任又领着个患者回到放疗科,要沃琳上楼去先开模拟机,他和患者谈完话后就上去给患者模拟定位。 沃琳冲段周威挑眉:“看来你猜错了哦。” 段周威承认:“嘿嘿,是错了。” 他有些好奇:“给患者定位前,不都要先做病例汇报吗,怎么今天这个患者直接定位?” 沃琳道:“这又不是新患者,已经做过病例汇报。” 说完她才想起来:“对哦,这个患者做放疗时,你还没来,所以不认识他。” 她给段周威解释:“这是个鼻咽癌患者,已经做了三周的放疗,因没钱继续交医疗费,放弃了治疗,时隔几个月,今天他再次来放疗,不知是他筹到了钱要继续治疗,还是因病程进展不得不再次治疗。”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可能延续用原来的放疗方案,毕竟已时隔几个月,患者的肿瘤肯定有变化。从肿瘤的生物学效应来说,放疗十几次的时候,肿瘤可能已缩小,但因放疗半途而废,放疗剂量没有达到肿瘤的致死剂量,肿瘤可能反弹长得更大。” 沃琳将模拟机开机,给模拟机做过质控后,彭主任才领着患者到了模拟机室,这个谈话时间可是有点久啊。 给患者摆好位,彭主任和沃琳出了机房,沃琳关好防护门后,指着自己的脖子,问彭主任:“也长了?” 沃琳记得这个是原位癌,只面部两个对穿野,这次看彭主任让患者躺的位置,是要给患者加颈部切线野。 彭主任点头:“还好,只颈部淋巴结有转移,转移的数目不多,淋巴结也不大,表面看不出来,肿瘤长大了,但没侵犯其他组织,也没有远处转移,但愿他这次能坚持完成放疗。” 第0117章 装糊涂呗 给患者的面部和颈部的射野画好,彭主任的电话响,彭主任把患者扶下床后,吩咐沃琳:“你带患者去医生办公室,算一下剂量,再带患者去放疗。” 机器的数据在医生办公室彭主任的桌子上,有时彭主任给患者定好位后,和患者说放疗时的注意事项时,顺手就把放疗剂量计算好了。 患者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看沃琳的眼神却有些闪烁,像是在害怕沃琳一样,让沃琳觉得怪异。 沃琳直接问了出来:“刘种烟,你怎么了?” 刘种烟有些嗫嚅:“沃医生,我的放疗费,这次一定会交清,不过可能会慢点。” 他自己记得很清楚,他去年做了十五次放疗,只交了七次的钱,而且还是一次一次交的,后来实在没钱了,就没来放疗了,怕有人追债,还远远地躲到了外地去打工。 他去年发现鼻咽癌,是陪老乡去县医院看病,那时刚好县医院买了ct机,搞优惠活动,拍片一个部位全价,拍片第二个部位半价,老乡和医生说好,和他一人拍一个部位,算一个人拍了两个部位,就这样,他稀里糊涂地和老乡平摊了两个部位的钱,拍了个ct。 老乡腰痛,很明确是要拍腰部的ct,他不知要拍哪里,刚好那几天感觉鼻子有点堵,医生就给他拍了鼻咽部的ct。 拍片结果出来后,医生让他来z医院进一步检查,他就听话地来了z医院,做了一堆他说不上来的什么检查,z医院的医生说他是鼻咽癌,不过还是很早期,能治好。 然后他就听从医生的安排,来做放疗,可是他的钱因做那些检查,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他做了十五次放疗,只交了七次的钱,要是再交钱,孩子就没钱读书了,他就没敢来了。 春节的时候他回家过年,发现自己有时候坐久了起身会头痛头晕,开始时还没有当回事,后来头痛头晕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喉咙也越来越不舒服,痰中有时还有血丝。 他害怕了,该不会是癌症变厉害了吧。 老话不是说了吗,过年的时候进医院,全年都不吉利,所以他忍到过完年才看病。 这次他没有去县医院看病,而是直接来了z医院,他想着要真是癌症变厉害了,县医院的医生还是要他来z医院,来了z医院还要做一大堆检查,不如省了在县医院的花销。 他害怕什么来什么,z医院的医生还真说他癌症变厉害了,脖子里也有了,要他住院治疗,他不想花那么多钱,只同意放疗,不住院。 医生还说了,他头痛头晕和喉咙不舒服是因为他感冒了,不是癌症的原因,这一点让他的心又放下了不少。 他之所以怕沃琳,是因为他知道沃琳是管事的,怕沃琳催他结清上次的放疗费。 这人还真是老实,沃琳心里感叹,面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我不管账,不清楚这事。” 彭主任把管理账目的事交给罗欢时,隐晦地表示以前的糊涂账就不追究了,但这话她不能明确和刘种烟说,那就装糊涂呗。 刘种烟老实巴交地点头:“哦,那这次又要麻烦沃医生了。” 沃琳笑着摇摇头,带刘种烟下楼。 算好剂量,把刘种烟带下楼去。 沃琳把刘种烟带到一楼大厅时,郎少敏也从外面进来,沃琳问郎少敏:“任务完成了?” 郎少敏神色凝重:“这事现在变复杂了,排号的事不是当务之急。” “复杂了?什么意思?”沃琳问话,段周威和沃琳一样的问号脸。 李博在登记刘种烟的信息,没有抬头。 郎少敏道:“上午李爱娣回家之前,去病房看她儿子,没进病房就倒下了,动弹不了,诊断出是心梗,现在已缓过来了,不过得住院治疗。 “李爱娣的儿媳听李爱娣说了和付丽老婆起争执的事,说是李爱娣是因为付丽老婆那用力的推,还有受了付丽老婆的气才得的心梗,非要让付丽老婆负责。 “李爱娣住心血管科,她儿子住脊柱外科,她儿媳一个人要照顾两个病人,还要管两个孩子,还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闹得不可开交,老师被医务科叫去了解情况。” 沃琳和段周威都愣了,完全想不到事情的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李爱娣心梗严重吗?”沃琳问。 李爱娣还是个癌症患者呢,现在又心梗,根本是雪上加霜。 郎少敏道:“做了磁共振、ct、心电图、心脏彩超,脑部没血栓,心脏有房颤,心肌缺血,早搏,可能是因劳累、惊吓、或激动引发了急性症状,患者本身有高血压,等情况稳定下来,做个冠脉造影。” “那到底是严重还是不严重?”沃琳追问。 郎少敏说的这些术语,她知道,但组合在一起,她觉得云里雾里。 郎少敏给沃琳普及:“说严重,也严重,要是没有及时发现的话,直接要人命都有可能。 “说不严重,也不严重,患者缓过来很快,现在已经行动自如,但为了防止心脏血栓脱落堵塞血管,还是要限制运动,进行溶栓治疗。 “做冠状动脉造影的目的,是看心脏血管情况,血管狭窄严重的话,要放心脏血管支架。” “哦。”沃琳这下听懂了。 她自说自话:“那李爱娣明天不能来做放疗了。” 周二和周五,是李爱娣做后装治疗的时间,明天周二。 李爱娣虽然喜欢念叨,但开朗,善良,真实,沃琳其实挺喜欢李爱娣这样的性子。 郎少敏道:“别说做放疗了,至少一周之内她都不能出病房。” 段周威补充:“幸好z医院的病房里都有厕所,患者在病房里就能解决方便问题,我以前上班的县医院,住院部每层楼就两个卫生间,心梗的患者都要在床上解决大小便。” “哦?”沃琳才知道,限制运动要限制到这种程度。 她本来的理解是,限制运动不过是限制李爱娣不能做剧烈的或大幅度的运动,不能长时间运动,不能出医院而已。 快下班的时候,彭主任回了放疗科,大家都想知道事情怎么样了。 彭主任告诉大家:“李爱娣的儿媳闹着要付丽夫妻出李爱娣的医疗费,李爱娣不准,说她自己有医保,付丽夫妻没有医保,又夫妻都患癌,且现在没有工作,没有收入,逼人家夫妻出她的医疗费,和逼付丽放弃治疗没区别,何况她发病不一定就是人家的错。 “但李爱娣儿媳不依,死活非要让付丽老婆负责,付丽老婆不肯,也是个闹。后来李爱娣想了个折中办法,说是付丽老婆做事不顾别人感受,确实要给个教训,医疗费不让付丽夫妻出,请护工的费用必须让付丽夫妻出,付丽老婆答应了,李爱娣儿媳也不闹了。” 第0118章 昨天是昨天 第二天给患者发编号卡片的时候,来的早的人挺高兴,稍微来晚的人就有不乐意的:“平时我都来的最早,也就今天来晚了,怎么以后我就只能后面做放疗了,这不公平!” 段周威笑眯眯地道:“我觉得你这个时间点不错呀,早上起床不用上闹钟了,还可以从容地吃个早餐再来,他们那些排在前面的,说不定饿着肚子做放疗,哪有您舒服呀。” “诶嗨?说的也是哦。”这位高兴了。 还有不高兴的:“可我得上班呢,这时间点不早不晚的,先去单位报个到再来放疗吧,时间怕来不及,也太赶,先来放疗吧,耽搁上班时间太长,领导不说,我也不好意思呀。” 段周威为难:“这我可没办法,谁让您刚好赶上了呢。” 他给患者出主意:“要不,您找个人换换?说不定有住院的谁愿意等医生查完房再来放疗,或者想打完吊水再来放疗呢,您嫌您的晚,人家还嫌人家的早呢。” “说的也是,我试试。”这位患者去和排在他前面的患者去商量。 也有愿意晚一点来的:“给我后面的号子吧,我早上起来先把手头上的事做完再来。” 段周威还是按照这位患者来的顺序给了编号:“该您的号子呢,我还是得给您,您要想晚点来,和后面的人去换,要是我把该给别人的号子随意给了您,人家不乐意呢?” “行,那我不为难你了。”这位也没纠缠。 连昨天下午新定位的刘种烟一起,总共十六位患者,李爱娣至少一周无法做放疗,今天也还没有新定位的患者,也就是目前只有十五个号子。 付丽和和刘种烟还没来,目前只发出了十三个号子。 段周威和李博嘀咕:“要是等下付丽先来了,咱们是给他拾肆号,还是拾伍号?” 李博想都没想:“拾肆。” 段周威不解:“可是,昨天不是说好他最后一个吗?” 李博道:“没说好。” 段周威想想不对:“郎医生昨天只说排号的事不是当务之急,并没有明确说拾伍号到底有没有送到付丽手上呀,你怎么能确定就没有说好呢?” 李博反问:“他炫耀了?” 段周威失笑:“是哦。” 以郎少敏的臭屁性格,要是他付丽夫妻收了拾伍号卡片,郎少敏回来肯定先炫耀他的成功,而他昨天没有回答沃琳的问话,直接说起了付丽老婆和李爱娣儿媳之间的争执。 再配上郎少敏述说时的凝重神色,他之前干什么去了,倒是被大家给忽略了。 “可彭主任昨天的意思,是给付丽拾伍号呀?”段周威还是不解李博的决定。 “昨天是昨天,”李博难得有耐心解释,“今天,该谁的,就是谁的。” 这解释,跟没解释没啥区别,段周威还是一头雾水。 袁丽萍在一边替段周威着急:“李老师的意思是,昨天就因为谁先谁后闹了那么大的事,今天其他人都按先来后到的顺序给号子,凭啥不给付丽按顺序来,还嫌事闹得不大?” 说完,袁丽萍又不确定自己说的对不对,问李博:“是不是这个意思啊,李老师?” 李博点点头。 段周威朝袁丽萍竖起大拇指:“袁姐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姜还是老的辣呀。” 他埋怨李博:“你说你,多说几个字能噎死你吗,像袁姐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 李博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如果段周威换做沃琳,他连解释都不用。 他和沃琳之间,大概就是所谓的默契吧。 付丽和刘种烟都是下午来的,来的还都比较晚。 本来刘种烟先来,可刘种烟主动要最后的号子:“我得先把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卖了再来治疗,什么时候卖完也不知道,还是最后来靠谱些。” 段周威问付丽:“您的意思呢?” 之前付丽的事都是付辉全权决定,付丽不表示任何意见,今天付辉没有来,这主意就得付丽自己拿了。 付丽犹豫。 他的创口发出的味道,连家里人都嫌弃,和他同病房的人也转了病房,昨天上午被其他放疗患者排斥的事,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本来今天他特意下午来,就是想最后一个做放疗,以免再遭遇尴尬,谁知竟然还有愿意比他更靠后的人,这倒让他始料不及,他想成全刘种烟,可又怕换了号子后再被嫌弃。 段周威笑眯眯地问付丽:“我猜一下哈,你是不是怕刘种烟反悔?” 付丽点点头。 “不反悔,不反悔,”刘种烟急得表明,“我自己乐意的事,哪能反悔呀,不反悔。” 袁丽萍一点弯都不拐:“昨天你来得晚,不知道,因为他有臭味,有人闹着要在他前面放疗,他是怕你这会儿说的好听,等会儿你也嫌他臭。” 刘种烟急得打转:“我不是那种人,那要不这样,我出去,再重新进来,就当我刚来,给我最后的号子。” 说完还真就出去了,在大门外转了几个圈,才又进来:“喏,我最后一个来。” 其他人被刘种烟这一通操作逗得大乐,付丽那半边没有蒙纱布的脸上,也有了微微的笑容。 付丽指了指已盖上“拾肆”的印章的卡牌,这是同意换号了。 “你先进去放疗,出来给你卡。”段周威说着话,在卡片上开始填写付丽的信息。 李博和付丽进了机房,袁丽萍问刘种烟:“你到底卖什么呀,要一天时间?” 刘种烟搬着手指头数:“有新鲜菜,有野菜,有干菜,有熏肉……” “听着就不错,明天有什么菜?”袁丽萍有点迫不及待。 “不知道,我老婆准备什么菜,我就卖什么菜。”刘种烟倒是实诚。 段周威出主意:“袁姐你先说说你想要什么菜吧,刘种烟家有的话,给你带来呗。” “我可能很晚才来。”刘种烟先说清楚状况。 彭主任和郎少敏从楼上下来,彭主任对刘种烟道:“明天你先把菜挑到这里来,我们看看都有什么菜,说不定都给你买下来了,你不用去菜市场摆摊,我们也省得跑菜市场了。” “这倒是好事,”刘种烟却没因这个好事有多高兴,“要是我的菜你们没有都要,我再到菜市场就占不到好位置了,还要被城管赶来赶去。” 第0119章 能帮一把是一把 彭主任道:“那你具体说说,你家都有什么菜,这总行吧?” 这倒行,刘种烟扳着手指头一样样数起来。 刘种烟边数,彭主任边让郎少敏用纸记下来,刘种烟数完,彭主任让郎少敏把纸给刘种烟看:“是不是这些,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刘种烟摇头:“这些字我不是都认识。” “那你老婆认识字吗?”彭主任问他。 “我儿子认识。”刘种烟的脸笑开了花,“我儿子上初中了,认了很多字。” “好事呀!”彭主任双手竖起大拇指。 彭主任报了自己明天要买的菜名,告诉刘种烟:“明天早上我去菜市场找你拿菜。” 然后问其他几人:“你们几个有要买的菜吗,一起说了。” 三个大男孩齐齐摇头。 李博的妈妈是专职家庭主妇,买菜做饭什么的根本不用李博操心。 郎少敏从不开伙,段周威吃饭也基本都在食堂,买菜做饭这事,两人不做考虑。 “得,忘了你们都是光头小子了,屁事不管!”彭主任戏谑完三个大男孩,仰头冲楼上喊:“沃琳,你下来一下。” “来了。”埋头在书里的沃琳,应声从会议室出来。 听彭主任说明情况,并被问有什么要买的菜的时候,沃琳心里有些为难。 她明白彭主任的用意,彭主任这是想帮刘种烟一把,她自己也有意帮刘种烟,可寿卫国已帮她买了不少菜存在冰箱和床底下,都是放得住的菜,够她自己吃一阵了,所以她暂时不需要买菜。 沃琳苦笑:“我一下子也想不出明天要吃什么菜,要不这样吧,明早我帮彭主任您拿菜,我自己买什么菜看眼缘。” 她问刘种烟:“你在菜市场哪个地方摆摊。” 刘种烟双手互搓,局促道:“摆摊的地方每天都不一样,有时候占得到地方,有时候就是挑着担子游荡。” 也就是说,沃琳得满菜市场转悠才可能找得到刘种烟。 “行,”彭主任拍板,“明天就辛苦沃琳帮我拿菜了。” 找刘种烟拿菜的事还是次要的,主要是现场看看刘种烟的菜怎么样,菜要是好,他就有理由进一步帮刘种烟,菜不好,他的计划只能就此搁浅。 “好!”沃琳爽快答应。 因不确定在菜市场找刘种烟要花多长时间,第二天沃琳起了个大早跑去菜市场。 结果不用沃琳刻意找,刘种烟就站在离医院大门口不远的地方,沃琳还没出医院门就看得到刘种烟。 刘种烟笑得憨厚:“嘿嘿,沃医生,我怕你找不到我,天不亮我就来了,占在了这里。” “哇,这么多!”沃琳看着刘种烟的菜担子,惊叹。 担子两头的竹簸箕里摞起来的菜都足有刘种烟半个身子高,沃琳真得想象不到,刘种烟那么个矮小个头,是怎么把这么重的菜挑进城里来的。 哪怕刘种烟是搭公交车进的城,可公交车不会去他家接他,也不会把他送到摆摊的地方,不在公交车上的路程,菜担子是要靠刘种烟自己挑的。 刘种烟把挂在担子上的一个大塑料袋给沃琳:“这是彭主任要的菜,我老婆都给择好了,直接洗了就能炒。” 彭主任要的都是叶子菜,提前洗过的话经不得放。 沃琳问刘种烟,“多少钱?” “不,不要钱。”刘种烟摆手,说话也不如平时利索。 沃琳道:“不要钱不行,不要钱我们可不敢要你的菜了。” 最终,给彭主任的菜,刘种烟以比市场价稍便宜的价钱收了沃琳的钱,沃琳自己选了一大把野菜,按市价给钱。 沃琳打电话给张萍:“晚上请你吃野菜饺子,问问你们科的人,有谁需要野菜的吗,我正在买菜,顺便给她们捎过去,我看着这些野菜真不错。” 据刘种烟说,他的菜担子两头,一头全是野菜,一头全是自己家里种的叶子菜。 张萍昨天在妇科值全天班,这会儿还在科里呢。 妇科和产科全是女将,买菜做饭每日必不可少,除了张萍这位大小姐之外。 沃琳听到电话那头张萍嚷嚷:“谁要野菜,沃琳捎带。” 张萍话音刚落,沃琳就听到电话那头叽叽喳喳好几个人问都有什么野菜,看来是和张萍一起值班的,还有已到了科里准备上班的医生护士们,听说沃琳给捎菜,都来了兴致。 沃琳不是本地人,只认识她买的这种自己吃过的野菜,其他野菜她基本不认得,只能刘种烟给她报一样菜名,她给电话那头说一样。 沃琳菜名报完,电话那头谁都要什么菜,要多少,也都给她报来了数,沃琳懵。 她要是按照那些女将们要的菜的量把菜给买过去,干脆自己做菜贩子得了。 张萍在电话那头笑:“哈哈哈哈,怎么样,亲爱的,知道我们科的人不能随便招惹了吧,累都能把你累死。” 不用看,张萍都知道沃琳这会儿脸上是什么表情。 “嘁!”沃琳挂了电话。 虽说有点尴尬,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还能怎样,硬着头皮也要把菜送进妇科去。 于是,沃琳让刘种烟按每个人要的菜量,用塑料袋把菜一样样装好,她提着大袋小袋的菜去了妇科。 沃琳来这一趟,刘种烟的菜担子去了一多半野菜,一小部分家种菜,可见沃琳手里提了多少个装菜的塑料袋。 如果不是医院门口有保安,沃琳真想让刘种烟直接把菜担子挑去妇科,你们谁要什么菜,自个儿选。 “哇,哇哇哇,”看到沃琳提来的大袋小袋的菜,妇科的女将们咋呼,“这些菜还真不错咧,早知道我多买一些,自己吃不了,给我妈送去。” 有人就问沃琳:“卖给你菜的那个人还在原地不?还有这么好的菜不?” “有是有,”沃琳夸张地作势往后退,“可我这会儿也不能再跑一趟了,快上班了都。” 其他人被沃琳假装要逃跑的动作逗乐,有人问沃琳:“那你有没有问那个人明天还来不来,他的菜好,我明天还去找他买菜。” “不用找,”沃琳收住本就没有往后退的脚步,道,“卖菜的是我们科的患者,我把他家有的菜写下来给你们,你们科里谁都要什么菜,列个单子,让他第二天把菜带过来就行。” “诶,这是个好办法。”很少买菜的张萍,第一个赞成。 彭主任听沃琳说了她一大早的“壮举”,再看看自己手里水灵嫩绿的蔬菜,说出他心中的计划:“你们几个,以后每天都要像沃琳这样,问问伙伴们有没有需要买菜的,帮刘种烟推销一下,我去交班,去会诊的时候,也顺便帮忙问问。” 刘种烟的鼻咽癌尚属早期,有治愈的希望,如果因为经济困难再次耽搁病情,就太可惜了,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第0120章 帮急不帮穷 尽管一大早沃琳已经帮刘种烟推销掉大半蔬菜,下午刘种烟来做放疗的时候,还是有剩下的蔬菜没有卖出去,原因是因为他脸上画的线。 放疗科开科已半年有余,医院门口的菜市场不管是卖菜的还是买菜的,都渐渐适应了脸上有画线的癌症患者买菜,可脸上有画线的人卖菜,这还是头一遭看到。 有的人看着刘种烟的样子心里有些害怕,有的人看着刘种烟的样子则纯粹是觉得心里膈应,即便是刘种烟的菜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价钱也相对便宜,可大部分人还是远远绕开了走,去买别家同样的菜。 叶子菜是最经不得放的,哪怕是菜上洒了水保持新鲜,可现在气温已经比较很高了,菜放的时间久了也还是会蔫吧(本地的叶子菜是一把一把绑起来的,论把卖,所以菜上洒了水并不涉及称重问题)。 菜蔫吧了,自然愿意问价的人更少,也就难卖出去了。 袁丽萍觉得奇怪:“你怎么挑进来的,保安没有拦你吗?” 医院是不允许菜贩子进医院大门卖菜的,影响医疗秩序,也存在很大隐患。 刘种烟道:“我给了守门的几把菜,他就让我进来了。” 他问袁丽萍:“大姐,这些菜你要不要,要的话,全拿去。 袁丽萍道:“行,刚好省了我明天买菜,下午的菜了,你便宜点算给我。” 说着话,袁丽萍从口袋掏钱。 刘种烟摇头:“不要钱,反正菜蔫吧了也卖不出去,要不倒掉,要不挑回去喂猪,倒掉了可惜,送了人,也省得费劲挑回去了。” “噗——”段周威喷笑,“刘种烟,本来把菜送给袁姐,你还能做个人情,偏偏你要提啥喂猪,人情也白做了。” “这有啥,”袁丽萍倒不在意刘种烟的说辞,“地里种的东西,不是用来喂人,就是用来喂牲口,人不吃的,可不拿来喂猪牲口了吗,这很正常。” 她转而对刘种烟道:“你这菜是蔫吧了,可用水泡泡,吃起来不比新鲜菜差多少,喂猪可惜了。再说了,喂猪买饲料不还得要钱吗,我不能白要你的,这样吧,你算半价给我。” 其实她心里是乐意刘种烟把菜白给她的,可她还真不敢白要,她明白彭主任有心帮刘种烟这个患者,她真白要了刘种烟的菜,怕彭主任不高兴。 沃琳在二楼物理室收拾东西,听到楼下袁丽萍扯着大嗓门和刘种烟互相推让,她下了楼来,递给刘种烟几张纸:“这是我们主任给你联系的要菜的人名和菜样,你明天按照单子把菜打包好给人家送去,省得辛苦摆摊还心里没底儿。” 这两张纸,其中有两张是张萍送过来的妇科和产科的女将们列的菜单子,另外两张是彭主任去肿瘤科交班时,还有去消化科会诊时,忽悠那些医生护士们订的菜:“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打电话问问妇科的人呀,看看她们买的我们科那个患者的菜怎么样。” 刘种烟虽然认字不多,可单子上的那些数字他还是认得的,看着那几长串数字,刘种烟有些发愁:“地里的菜倒是不怕不够,可是这么多,我也挑不进城里来呀。” 袁丽萍给他出主意:“你不会骑个三轮车呀?” “我家没有三轮车。”刘种烟更愁。 “找别人借呀,”袁丽萍替刘种烟着急,“你怎么这么死脑筋,有生意上门,还不抓紧?” “我们村没谁家有三轮车,其他村有三轮车的,人家不一定借。”刘种烟道。 袁丽萍这下也没辙了。 段周威有了主意:“你自己买辆三轮车呗。” 这次不用刘种烟说话,袁丽萍先把段周威的话给怼了回去:“他要是有余钱买三轮车,我还用说这么多废话吗?” 放疗科在场的人,除了袁丽萍在城乡之间混社会多年,其他人对这方面都没有一点经验,大家这会儿想帮刘种烟,也一时不知该怎么帮。 沃琳虽也来自于农村,可南北差异较大,何况她对当地农村的情况不怎么了解。 “彭主任好心帮你联系了生意,这个钱你能不能赚得到,就看你自己了。”袁丽萍撂下这句话,自顾去忙自己的了,连说好的半价买刘种烟的菜,也不买了。 俗话说,帮急不帮穷,袁丽萍混迹社会多年,对这句话最是体会深刻,她不想多事。 刘种烟心事重重的被李博叫进直加机房去做放疗,沃琳返回物理室继续收拾。 物理室,全称物理师办公室,就在会议室隔壁,医生办公室正对面,这是彭主任今早才划给沃琳的办公室。 今天早上有患者找彭主任咨询问题,这位患者忌讳除了医生外的其他人在场,可是医生办公室还有其他患者等候,彭主任便把这位患者领到了会议室谈话,当时沃琳在会议室看书,听彭主任说明了情况,沃琳只得放下手中的书,出了会议室。 和患者谈完话,彭主任就告诉沃琳:“以后会议室隔壁就给你做物理师办公室,办公室内该有的,我想办法。” 医生有医生办公室,技师有操作室,护士有后装室,沃琳这个物理师,平时呆在会议室,可一旦会议室要用,沃琳有事做时还好,没事做的时候,便只能各处游荡了。 本来当初设计放疗楼时,会议室的隔壁就是物理师办公室,可因为目前沃琳暂时基本只修机器,且除了彭主任外,医院再没谁理解物理师是干什么的,所以彭主任多次申请启用物理师办公室,医院都以要了解物理师办公室的功能为由,一再拖延给物理师办公室配备办公用具,物理师办公室也就一直都只是一间空屋子。 今早的沃琳不得不退出会议室这件事,直接激怒了彭主任,彭主任不想再忍了。 沃琳不知彭主任用了什么办法,下午刚上班,总务科就送来了两套办公桌椅和一个书柜,都还没有拆箱,送货的人说是暂时腾不出人手组装桌椅和书柜,沃琳要是急着用的话,就自己找人组装。 组装办公用具而已,这对沃琳来说不算个事儿,她听到袁丽萍和刘种烟的对话时,已经完整地组装了一套办公桌椅,正准备组装书柜。 彭主任开完院务会回到放疗科,看到物理室摆放整齐的桌椅和书柜,很是满意:“不错,早就该这样子了,以后会议室书柜的专业书,改放在物理室,会议室只做会议室。” 第0121章 谁拐带谁 沃琳回到宿舍时,张萍和齐途已经在宿舍里等着沃琳,齐途踮起脚尖把手里的小袋子往沃琳手里塞:“沃琳阿姨,这是妈妈送给你的,可好吃了。” 张萍在旁边帮忙解释:“兔子妈妈说兔子总跑你这来蹭吃蹭喝,她怪不好意思的,她想给你回礼吧,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说你喜欢吃酸甜的东西,她就买了酸梅糖。” 说完自己先笑起来:“她这是把你当兔子一样哄了。” 沃琳接过齐途的糖,放在桌子上,轻轻拍了拍齐途的小脑瓜:“谢谢兔子,谢谢兔子妈妈,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沃琳确实喜欢吃酸甜的东西,但她不怎么吃糖,这包糖最终还是会进了齐途的小肚子,但沃琳不会直说她不吃糖而把糖就此送给齐途。 老妈多次给她说过,小孩子的心思没有大人那么多弯弯绕,理解东西简单直接,对于小孩子送给大人礼物这种事,大人更应该谨慎,该接着的时候就要接着,否则小孩子会单纯地理解为大人不喜欢礼物,以后有礼物再也不会想起你,这对小孩子的成长不是好事。 沃琳揶揄张萍:“人家兔子妈妈还知道送一包酸梅糖犒劳我,你张大小姐呢,蹭吃蹭喝次数可是数不清了,就没有想着也送个什么来表示表示?” 张大小姐大言不惭:“我把我自己送上门来任你差遣,这个回礼还不算大?” 沃琳哭笑不得:“差遣你?还是算了吧,为了我的锅碗瓢盆的安全,我宁肯你吃闲饭。” “喂,你什么意思,你说的是人话吗?”张萍不乐意了,“合着你的锅碗瓢盆,比我这么个大活人的安全还重要些?” “嘿,我还真就是这个意思,”沃琳把早上买的野菜放进菜盆,嬉笑道,“我的锅碗瓢盆坏了得重新买,你老人家要是坏了,换件衣服又是一条好汉,你说哪个重要?” 看张萍冲自己龇牙,沃琳乐得不行,问齐途:“兔子,告诉沃琳阿姨,这回是你拐张萍阿姨来的,还是张萍阿姨拐你来的,要说实话哦!” 以前的张萍和齐途,见了面就跟斗鸡一样,谁看谁都不顺眼,可最近几次张萍每次来沃琳这里,都会和齐途一起。 张萍的孩子流产后,张萍和任志宏看似吵吵闹闹分分合合这么多次,其实并没有真正分开过,两年时间,张萍为别人亲手接生了那么多孩子,可她始终没有自己的孩子。 沃琳怀疑张萍看齐途不顺眼是假,借机拐带齐途是真,没有自己的孩子,就带别人的孩子玩,却嘴硬不肯明说。 张萍撇嘴:“谁爱拐带他呀,小吃货,就这么点大个小屁孩,比大人吃的还多,带他来,我还怕我自己吃不饱呢,是他死皮赖脸跟着我来的。” 齐途不服:“是张萍阿姨拐带我来的,要是张萍阿姨不给我妈说沃琳阿姨你晚上包野菜饺子,我怎么会知道沃琳阿姨这里晚上有野菜饺子吃。” 小家伙倒也不觉得拗口,吧啦吧啦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个清楚明白。 齐途妈妈从幼儿园接了齐途回到医院,齐途贪玩不肯回家,在篮球场疯跑,齐途妈妈只得在篮球场边上眼不错珠地看着齐途,也好及时发现好动的儿子磕了碰了什么的。 睡觉睡饱了的张萍,在准备来沃琳宿舍的路上,看到在篮球场的齐途,凑过去和齐途妈妈聊天,告诉齐途妈妈她要来沃琳这里吃饺子,被耳尖的齐途听到,齐途缠着跟了来。 沃琳听得心里明了,事实证明,确实是张萍拐带齐途来沃琳这里的,否则张萍没必要凑去和齐途妈妈说话。 因为,张萍和齐春红熟,和齐春红老婆可一点都不熟。 “你又不是不知道来沃琳阿姨这里怎么走,还用我拐带你?”张萍嘴硬,“明明就是你自己嘴馋,耍赖非要跟着来。” “才不是呢!”齐途急得大声嚷嚷。 “明明就是!”张萍也提高嗓门嚷嚷。 一大一小再次开启掐架模式,趁着自己耳朵还没有被震聋之前,沃琳端着菜盆赶紧去了水槽边洗菜,留下张萍和齐途在宿舍一会儿闹一会儿笑。 寿卫国来的时候,张萍和齐途还在闹腾呢,寿卫国直接越过宿舍,来到水槽边,好笑问沃琳:“你这是开幼儿园了?” 张萍这么大个人了,能和五岁的齐途掐起来,在寿卫国眼里,张萍此时的心理年龄不过就是个幼儿园小朋友。 沃琳摇头叹息:“随他们闹腾吧,张萍也就和兔子在一起时放得下心结。” 她问寿卫国:“你不是说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吗,这么快就办完事回来了?” “哪这么快,”寿卫国拉过菜盆子自己洗菜,让沃琳在一边歇着,道,“我那天不是告诉你我买了个小院吗,这几天我就在折腾小院,基本弄好了,今天来拜托你一件事,然后就正式离开一阵子。” 沃琳问:“啥事?” 寿卫国道:“我在院里种了些菜,你有空的时候帮我看看,浇浇水,拔拔草什么的,别让菜地慌了就行。 “我还订制了一批家具,可我等不及家具到就得走了,这件事也拜托给你,要是家具到了,你帮我收一下。” “我帮你看菜地没问题,可你要帮你收家具,你放心得下吗?”沃琳玩笑,“要是家具有问题,而我这个不懂行的又没看出来,你可是要吃亏的?” 寿卫国笑道:“你只管收就好了,真要有问题,我回来后处理,你不用担心。” 说着话,寿卫国已手脚麻利地把菜洗好,他端着菜盆边和沃琳一起往沃琳宿舍走,边告诉沃琳:“至于家具怎么个摆法,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你觉得怎么顺眼就怎么来,我没有什么讲究的。” 宿舍门口探出一大一小两个脑袋。 张萍煞有介事:“听说有私人小院可供观光旅游?” 齐途一双本就大的眼睛瞪得圆溜溜地问寿卫国:“伯伯,今晚是你包饺子吗?” 沃琳真是要无语了:“你俩吵架还不耽搁偷听别人说话!” 这一大一小却不理会沃琳,都等着寿卫国回答。 第0122章 拉郎配 寿卫国湿漉漉的大手抹了齐途一脸水:“对,今晚我跟兔子一起,赖在沃琳阿姨这里吃饺子,我没什么东西回送的,就送包饺子吧。” “哇,太好了,伯伯做的菜比沃琳阿姨做的好吃,包的饺子肯定也比沃琳阿姨包的好吃。”齐途秒变兔子,拍着双手蹦跳着欢呼,自动忽略了寿卫国说他赖在沃琳这里吃饺子的话题,也不追究寿卫国怎么知道他给沃琳带了回礼。 “就是就是,”张萍立即和齐途统一战线,“寿队长的手艺绝对高了沃琳十个档次不止。” 沃琳双手做鹰爪状,作势去抓这一大一小:“你们这两个叛徒,真是有奶便是娘,我还在跟前呢,你俩就这么当面把我卖了,以后别想我再做好吃的给你俩吃,哼!” 寿卫国笑呵呵地看着眼前两大一小笑闹成一团,他找出姜、葱、蒜苗,去水槽边洗。 等寿卫国回到沃琳宿舍,沃琳已经将锅坐在了炉子上,准备烧开水焯野菜。 寿卫国从冰箱里拿出一块卤肉,剁碎,放在盆里,再把葱、姜、蒜苗切碎,和卤肉放在一起,他弄好这一切,沃琳的野菜也已经焯好。 “你去和他们玩吧,其他的,我来。”寿卫国接过沃琳手里泡着野菜的冷水盆。 沃琳很嫌弃地瞄了一眼在咬耳朵的张萍和齐途:“这俩幼稚鬼,和他们有什么玩的,你拌馅,我和面,两个人干活总比一个人快,也没那么无聊。” “行,面和软一点,”寿卫国嘱咐沃琳,“面和得太硬了的话,要煮软用的时间就长,蔬菜馅煮久了可就不好了,想蔬菜馅好吃,就不能煮太久,兔子年纪小,硬面不好消化。” “哦。”沃琳瞬间明白。 家里有两个侄子呢,这一点她还是容易理解的。 对于三个大人来说,饺子面硬一点才好吃,有嚼头,可谁让这里有个小盆友呢,要优先保护祖国的花朵不是? 沃琳边和面,边向寿卫国请教拌饺子馅有没有什么诀窍,要不怎么沃琳觉得自己放的料也不比寿卫国少哪样啊,怎么拌出来的饺子馅就是没有寿卫国拌的好吃。 寿卫国侃侃而谈:“这能有什么诀窍,包饺子次数多了,慢慢摸索出了怎么配料适合自己的口味而已。所谓的好吃,不就是自己的味觉舒坦吗。 “别人所说的好吃,不一定适合你自己的味觉,不适合的,别人说的再好吃,那也不好吃。就说糖馅饺子吧,喜欢甜食的人吃不够,对于你这个不太热衷于甜食的人,估计两个糖馅饺子都吃不下。” “这倒是,”沃琳觉得寿卫国说得很有道理,“我吃饺子就喜欢馅儿味道稍微咸一点,外面卖的饺子味道偏淡,别人说得再好吃,我也觉得不香,如果不是有时实在懒得做饭,我才不会去外面吃饺子呢。” 两人各自忙活,边干活边闲聊,忽然觉得身后变得特别得安静,不由同时转过身去。 沃琳被身后两双大眼瞪得有点懵:“你俩演木偶戏呢,一动不动的,这个天可是快黑了,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齐途表示很无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张萍阿姨突然就看着你和伯伯不说话了,我就是在看张萍阿姨在看什么。” 张萍表情夸张,摇头感叹:“哇,太和谐了,夫唱妇随,妇唱夫随,岁月静好呀!” “你没发烧吧,睁眼说胡话!”沃琳哭笑不得,要把手上的面往张萍脸上糊。 张萍躲开沃琳的魔爪,一本正经道:“刚才看你们两个,一个和面,一个拌馅,边干活边闲聊,闲适安然,一起生活多年的夫妻都没你们两个这么和谐,反正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不如考虑考虑?” “考虑你个头,”沃琳给张萍的话气乐,“我看是你闲适安然过头了,想兼职当媒婆了!” 上回张萍说李博对沃琳不错,那意思是要沃琳考虑考虑李博,这回又说沃琳和寿卫国有夫妻相,要沃琳考虑考虑。 张萍辩道:“还不是因为你这家伙迷糊又一根筋,搞不清楚状况就跟人家谈恋爱,分手了也转不过弯来,我怕你错过对你好的人,耽搁了你自己。” 先是那个叫简慷的,不过是热心带沃琳看了几次病,给沃琳熬了几次药,沃琳就迷糊地上勾,和人家谈起了恋爱,还好那人有眼无珠,移情别恋,自动消失,没酿成恶果。 再就是韩霆,韩霆对沃琳好的时候那是真的好,可刚愎自用的时候也是真的伤害沃琳,还好沃琳狠心主动分手,可那又怎么样呢,至今为止,沃琳对那家伙还是念念不忘。 越想,张萍越觉得自己不能任由沃琳这么下去,急躁中呼吸都开始变得不匀乎了。 “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给我随意拉郎配呀,”沃琳一看张萍的样子,就知道张萍又陷进了自我分析中不可自拔,她很是无奈,“卫国哥把我当做沈老师和李磊一样待。” 沈老师,是李磊的姐姐沈娴,至于姐弟俩为啥不同姓,且沈娴没有随父母任何一方的姓,前情在《震痛随笔》中有详细描写,这里不再赘述。 沃琳心里很感动,她明白张萍是真心为她好,兴许最初张萍只是在开玩笑,可说着说着,张萍真就急眼了。 “拉郎配也不是什么坏事,”张萍忽地嬉笑,“说不定拉着拉着,就给你拉出一段好姻缘呢,你说是吧,寿队长?” 寿卫国笑笑,没说话。 “是呀,是呀,”沃琳替接了张萍的话茬,“你能不能给我拉出好姻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这变脸的功夫越来越深,说闹就闹,说笑就笑,你不去唱戏还真是屈才了呢。” 她对寿卫国苦笑:“卫国哥,不用理她,要是真和她这个人来疯较真下去,咱今晚的饺子也不用吃了。” 寿卫国再次笑笑,回身继续拌馅。 沃琳瞪了张萍一眼,也继续和面。 然而,因为刚才张萍那番话,宿舍里的气氛再不复之前的闲适,而是有些尴尬。 沃琳和寿卫国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想聊天吧,又都觉得说什么都是没话找话,而张萍和齐途也不再闹腾,宿舍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 静得让人心慌意乱。 第0123章 心突然空了一下 包饺子的时候,因为有了齐途这个小捣蛋,加上张萍包的饺子那叫个丑得惨不忍睹,沃琳宿舍的气氛又活跃了过来。 寿卫国说起了他听到的最新消息:“医院为求进一步扩大发展,准备建集资房。” “我也听说了这个事,”张萍来了兴致,“住在医院的职工搬出去后,家属区和宿舍楼都要拆掉,腾出的地方新建住院楼和医技楼之类,以后的科室会越来越多,专业越分越细。” “集资房?”沃琳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虽然从字面上觉得大概了解是什么意思,但也还是要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集资房你都不知道?”张萍咋呼,“你到底是有多孤陋寡闻,连集资房都不知道。” 寿卫国呵呵笑:“张萍,你这话说的没有任何意义,不知道没有经历过的或没有听说过的事,很正常,医院是第一次搞集资房,别说沃琳,就是很多老员工也都不知道集资房。” “哦,对不起,”张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解释,“现在外面到处在搞集资房,我爸妈单位已经搞过两茬了,是我自己忘了沃琳平时都是窝在医院里,科室宿舍两点一线,一心只读专业书,两耳不闻集资房。” “噗,”沃琳被张萍夸张的自导自演逗乐,“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这有什么,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顾及我的感受,好像我有多脆弱似的,咱不懂就问,集资房到底是怎么回事?” 寿卫国为沃琳答疑:“每个单位的集资方式都有所不同,医院这次的集资建房,是职工先每户出一万块钱,等房子建好,分房到户后,每户再按分得的房子的实际房价补足其余的钱,到时候余款是一次性付清,还是按揭贷款,要看职工的经济实际情况。” “每户?”沃琳敏感地捕捉到了对她来说的关键词。 “对,每户,”寿卫国明白沃琳疑惑什么,“这次集资,只有结过婚的,没有房的职工,和年满三十二岁的单身职工,才有资格集资,在院外已经有房,不管是否借过婚的,都没有资格参加这次的集资。” “那像沃琳这种的呢?”张萍急得问。 沃琳既没有结过婚,又不到三十二岁,而且没有房,按医院这样的集资条件,沃琳岂不是无处可住了。 张萍只听到医院要建集资房的小道消息,具体细节却不了解。 寿卫国道;“像沃琳这样的,会建过渡房给住,新参加工作的大学毕业生,也都住过渡房,不过据说过渡房数量有限,要排队等候,没有排到过渡房的人,只能在外租房住。” “有租房补贴吗?”张萍快言快语。 “研究生有,”寿卫国道,“医院要大力引进研究生,研究生租房不但有租房补贴,每个月还额外补贴一千块钱,而且其他人住过渡房要收房租和水电费,研究生免费。” “一千块钱?”张萍惊呼,“我一个月收入也才将近一千块钱,研究生啥也不干,收入就比我高,看来我得考虑要不要去考个研究生了。” 说完她又有些愤愤不平:“凭啥新来的研究生啥还都没干,就免费住过渡房,租房还有补贴,咱们这些老职工为医院忙死忙活的,还要出房租和水电费,这不公平!” 一直被张萍抢话的沃琳,叹息道:“要不,就凭咱们这种小小的地市级医院,没什么吸引人的条件的话,人家研究生为什么要来,大城市的医院不香吗?” “就只说z市和咱俩读大学时所在的h市吧,虽同属地市级城市,在经济和地理位置上却有着云泥之别,h市占地面积大,地理位置开阔,人口众多,经济发达,z市是人口少且四面环山的小城市,所辖区域大多基本处于贫困线以下,你要是研究生,你选哪个城市?” “嘁,你倒是伟大,”张萍对沃琳简直是怒其不争,“我这是为你打抱不平好不好,免费单身宿舍住的好好的,突然要被赶去住什么过渡房,自己医院的房子还要出钱。” 沃琳无奈道:“这不是伟大不伟大的问题好不好,我也想省钱,也想继续住免费的房子,可是能怎么办呢,难道我赖在宿舍里不搬,等着人家拆房子的把我拎出去吗?” 脑中滑过拆迁的人老鹰抓小鸡一样把自己拎出去的场面,沃琳被自己的想象逗乐:“呵呵,不过想想那场面,应该很壮观哈!” “打住!”张萍制止沃琳的天马行空,问寿卫国,“寿队长,排过渡房有什么条件?” “这我可不知道,”寿卫国摇头,“集资房的事,还处于研究阶段,很多细节还没定,我不是神仙,不能提前预知。” “那你有什么消息,一定要记得及时告诉我们,”张萍明显很焦急,“我倒是不打紧,才参加工作没几年,单职工,初级职称,怎么着也轮不到我分好房子,我是担心沃琳,这家伙不爱争抢,我怕她就是有资格住过渡房,也被人欺负,被人抢。” 张萍觉得,以寿卫国和李院长的关系,肯定能最早得到最新消息。虽然住过渡房和在外面租房,都要自己出钱,可过渡房毕竟在自家医院的地盘,周围住的都是医院自己的职工和家属,总比在外面租房住要安全得多。 寿卫国的心突然空了一下。 他只是把医院准备集资建房这事当谈资而已,张萍说的这一点,他倒没想过。 以他对沃琳的了解,沃琳的性子看似是不爱争抢,其实是凡事顺其自然,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倒是不至于被人欺负。 可是…… 寿卫国心里莫名地有些慌乱,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什么心境。 而且,虽然建集资房的很多细节还没有确定,可过渡房绝对不是单人宿舍这一点却是肯定的,一想到性子喜静的沃琳看书时被同宿舍的人打扰,寿卫国就觉得心里更加空。 寿卫国脱口而出:“没关系,要是沃琳没有排到过渡房,我把小院租给沃琳,单门独户,安静,最适合爱看书的沃琳,而且有公交车直达。” 沃琳摇头:“我可租不起。” 单门独户的小院咧,怕是她一个月的收入都不够交租金的。 寿卫国嘿嘿笑:“说是租,不过是对外说起好听而已,其实是我压榨你帮我打理院子,我以后肯定长期不在家,院子没人打理,会荒掉,房子长时间没人住,会坏掉。 “我高新区有现成装修好的房子,你们俩都去过的,我就是回家,也住高新区,那里不管做生意还是办事,都方便,小院你就安心住着,直到你有了自己的房子。” 沃琳玩笑:“行,卫国哥的好意,我先接着。” 其实她并没太在意寿卫国说的这些,她是想省钱,可还没省到要白住别人的房子。 沃琳是没太在意,寿卫国自己却真上了心,第二天就把小院的院门和屋子的门窗全换成了特质材料,除非有爆破组操作,否则一般的贼很难撬开门窗。 第0124章 彼此彼此 “哇,你这该不会是一家三口都出动了吧?” 一大早,天才刚亮,沃琳就看到放疗楼门前一溜儿排开的三个装满菜的担子,以及担子旁边站着的包括刘种烟在内的三个人。 “阿姨好,”三人中的十几岁的男孩开口,“我爸一个人挑不了菜单上那么多菜,我和妈妈就一起来了,不过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我们不知该不该去送菜。” 沃琳听到男孩的话,第一反应是:“你目前最重要的,不是上学吗,要是你爸天天都接到这么多量的订单,你也要天天一起来送菜吗?” “不是,阿姨,”男孩有些窘迫,“我就是今天来送菜,帮我爸梳理一下环境,我怕我爸搞不清环境送错菜,然后再看看有没有三轮车租,我妈也不能天天来的,家里离不开。” “哦。”沃琳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看来男孩小小年纪,却是家里的主心骨。 男孩请教沃琳:“阿姨,我们现在去送菜合适吗,有没有人上班?” 沃琳道:“你们要送菜的科室,二十四小时都有人上班,电梯旁有标的科室所在楼层。” 刘种烟要送菜的科室,都是住院部的,自然是二十四小时都上班。 “谢谢阿姨。”男孩从担子上拿出一把菠菜递向沃琳,“阿姨,这是昨天下午拔的菜,菜根上的泥都处理过了,很干净的,稍微洗一下就能炒。” 沃琳赶紧后退,边摆手道:“不用了,谢谢,我还有菜,多了吃不了。” 说着话她已退到台阶前,转身上台阶开大门。 沃琳开了门进去,刘种烟拿着菠菜追了进来:“沃医生,这菜你就拿着吧,你们都对我这么好,我没有什么好东西可报答你们,只有自己地里产的东西,很干净,你放心。” 沃琳再次退后,避开刘种烟递菜过来的手,笑道:“你不用这样,我真的还有菜,多了吃不了扔掉,浪费了。” 说完,沃琳赶紧上二楼,心说你总不会追我上楼吧。 见刘种烟果真没有追上来,沃琳心放下来。 从物理室窗户看到刘种烟一家挑着菜离开,沃琳彻底松了口气。 说实话,她要是买菜,宁愿麻烦一点去菜市场转悠,或者是拜托别人从刘种烟这里买菜,她自己不会在刘种烟面前表露出一点需要买菜的意思,因为她不喜欢这种推来让去的事儿,向陌生人买菜,还干脆利索些。 看刘种烟一家拐过弯不见了,沃琳下楼去把大门从里面关上,然后从直加机房的工具柜里拿了维修工具,上楼去了模拟机室。 昨天下午下班时,郎少敏告诉沃琳,模拟机转床的时候有“咯噔咯噔”的声音,按照沃琳的习惯,昨天下午她不会下班,会直接加班修机器,可她昨天早上自己说了晚上请张萍吃野菜饺子的,不想食言,只能打算今天早上起早一点来修机器了。 沃琳还在拆模拟机床的蒙皮,李博也来了模拟机室。 接过李博递来的小面包、牛奶和橘子,沃琳玩笑:“哇,这么熟悉我的习惯和心理,别说李磊怀疑你,我都要怀疑你对我有企图了。” 沃琳不爱吃甜食,李博带来的面包是咸香馅的,沃琳不喝凉的,李博带来的牛奶是热的,面包也是烤过的,沃琳喜欢吃酸甜的,李博带来的橘子刚好合沃琳的口味。 这些还不是关键,关键是,沃琳明明是大家熟知的喜欢自己做饭的人,李博竟然断定沃琳没有吃早餐,这可不就是李博把沃琳的心理都摸清楚了吗,说明李博已算准沃琳会很早来修机器,而且因为要抓紧时间,没有做早饭。 “沃老师,彼此彼此,”只有沃琳和李博两人的时候,李博说话没那么省字,“你对我的习惯和心理也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要不,什么叫做默契。” “好吧。”沃琳耸耸肩,趁热吃早餐。 李博也没闲着,拿起工具拆起了模拟机床的蒙皮,顺便观察模拟机床的结构。 “咦?”李博似乎发现了新大陆,“这个床和加速器的床看起来有些像?” 沃琳道:“不是有些像,是根本就一样,同一个厂家生产的,只不过模拟机的功能要少些,所以模拟机床连的线也要少些,安装的继电器也要少些,电压要求也不一样,所有的不一样加起来,整体外貌看起来就不一样了。” “哦,那这就好办了。”李博手下的动作利索多了。 他不止一次见沃琳修过加速器的床,既然模拟机的床和加速器的床是一样的,他觉得两个床出的毛病应该也相似,拆起来的步骤应该也差不多。 然而,他还是有点想当然了,如果不是沃琳的不时提醒,蒙皮差点被他弄变形,蒙皮的软皮部分,也差点因他的强行拆除而被丝杠戳破。 沃琳的早餐吃完,李博还没有把模拟机的蒙皮拆完。 “还是我来吧。”沃琳从李博手里拿过工具,自己动手。 看着沃琳毫无阻碍地将蒙皮全拆下来,李博纳闷:“明明需要两边平衡,软皮才不至于被丝杠戳到,这个需要两个人的配合,你是怎么一个人就把蒙皮拆下来的。” 因为没有达到平衡,他不得不一而再把已经拆了一半的蒙皮重新装回去。 沃琳笑道:“我是取了个巧,拿捏这个巧劲的度,需要靠感觉,这个感觉就得靠维修次数积累了,熟能生巧嘛。” 李博若有所思。 经过多次试验和观察,沃琳确定,模拟机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是因为两个丝杠错位的原因。 升降模拟机床的时候,原本两个丝杠应该同进同出平衡运行的,不知是因长期磨损,还是当初安装机器的时候就没有调平衡,或者这两个问题根本就是一个,此时的两根丝杠在运动时,一根稍稍先于另一根启动,导致运行不平衡而使得两根丝杠用力不平衡。 “找到原因就好办了,”沃琳边说边比划,“我要去找木工给我锯一样长的木棒,把床支撑起来,让丝杠空出来不吃力,再把两根丝杠调到平衡。” 过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其实既费力又费时。 沃琳只是见过厂家工程师调丝杠,她并没有自己动手调过,人家经验丰富的工程师调起丝杠来都要一遍遍试验,一次次把木棒拿开再支起来,她觉得自己花的时间肯定比厂家工程师短不了。 李博道:“你替我值会儿班,我去找木工。” 也不管沃琳是否同意,李博说完就径直离开了。 第0125章 弄巧成拙了 沃琳看看手表,接近七点半,沃琳要是这个时候去找木工,怕是找不到人,就是找到了木工,人家也不一定接沃琳的茬儿,哪怕她要求的活儿再简单不过。 李博去找木工就不一样了,李博是子弟,再欺生的老油条,子弟都有办法对付,何况李博本身就是个狠人,据说习惯于磨洋工到九点多干活的人,李博都能让他八点不到就出工。 七点四十,沃琳准时下楼开直加,八点钟开始治疗患者。 八点半,李博抱着一捆十多公分粗的木棒回科室,后面还跟着一个人,也抱着一捆木棒。 “这么多?”沃琳惊讶。 木棒是用东西裹着的,一时看不清到底有多少木棒,不过从露出来的木棒头来看,沃琳粗劣估计,两个人抱着的木棒加起来至少超过十根,而她只需要四根。 “两套。”李博道。 李博把木棒放在地上,回头对跟来的人道:“就放在这里,辛苦了师傅。” “嗯。”跟来的人脸色不太好,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段周威凑过来起哄:“李博,你该不会是对人家霸王硬上弓了吧,看把人家气得。” 李博解开包着木棒的东西,沃琳数了一下,木棒总共有十六根,长的和短的各八根,这就是李博说的两套,每套长的短的各四根。 用来包木棒的东西是砂纸,整块整块的大块砂纸。 “这砂纸你该不会是硬拿来的吧?”沃琳猜测。 上次沃琳找木工做梯子的时候,问木工要一小块砂纸打磨毛刺,木工左找理由右找借口不肯给,李博一下了弄来这么多砂纸,木工能高兴得了才怪。 “全撸来了。”李博把砂纸从木棒下抽出来。 “牛!”段周威冲李博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强盗!” 说完,不等李博给他冷脸,段周威自觉抱起四根短木棒,喊了下一个要做放疗的患者的名字,抱着短木棒进直加机房去了。 沃琳自己抱起四根短木棒四根长木棒,对李博道:“那我先上去了。” 不用沃琳操心,李博自会把剩余四根长木棒收进直加机房。 赶时间新锯出来的木棒,满身都是毛刺,沃琳小心又小心地用四根短木棒支撑在模拟机床四个角的上下结构之间,开始调试丝杠。 一遍遍试验,一次次重复,尽管沃琳已经很注意不要被扎,指头里面还是扎进了毛刺。 袁丽萍拿了砂纸送来给沃琳时,沃琳正在用胸牌上的别针挑手指上的毛刺。 “哎哟,李老师可能是怕你被毛刺扎,让我给你送砂纸来,我不过去供应室拿了趟包裹,沃老师你就真被毛刺扎了。”袁丽萍埋怨着,从沃琳手上拿过胸牌给沃琳挑刺,还给沃琳出主意,“你先用砂纸垫着拿木棒,完事了我帮你用砂纸打磨木棒,保准不剩一根毛刺。” 沃琳嘱咐:“袁姐,这话你在我跟前说说就行了,可别在李博跟前再学说。” “为啥呀?”袁丽萍不明白,“我觉得我这个主意挺好呀。” 沃琳解释:“你这主意是不错,问题是李博让你给我送砂纸的目的,本来就是让我拿木棒的时候用砂纸垫着,你却先跑到供应室去了。 “你自己的毛病你自己还不知道呀,遇到能聊的人,聊起来就忘了时间,你今天在供应室和人聊天的时间不短吧,你觉得你把你刚才的话学说给李博后,李博会不会夸你?” 袁丽萍缩脖子:“这也不能怪我呀,李老师让我把砂纸给你的时候,也没有说是给你垫木棒用的呀,我还以为是给你打磨木棒用的,打磨木棒是个费时又细致的活,我觉得也不急在一时半会儿,多耽搁你修机器呀,就先去了供应室拿后装消毒包。” 本来她还想在沃琳这里讨个好来着,没想到反倒弄巧成拙了。 李博要是知道她耽搁了事,倒不会把她怎么着,只会更加冷脸,她才不要看那个脸色。 想想自己也算是混了几十年社会的人,却被一个毛头小子给镇住,多少有些心酸。 毛刺挑出来,沃琳舒服多了,有了砂纸垫着,干起活来也顺畅了许多。 李博到模拟机室的时候,沃琳刚调好丝杠,正坐在用来上下模拟机床的垫脚楼梯上歇气。 “这么快,就到下班时间了?”沃琳感慨。 李博不是个擅离职守的人,不到下班时间不会离开岗位。 “嗯,好了么?”李博蹲下观察丝杠。 “好了。”沃琳没动,气还没喘匀乎呢。 “我来找那个度。”李博还记得沃琳早上说的拆蒙皮需要拿捏好巧劲的度。 “行,你先慢慢找吧。”沃琳没有异议。 反正已经下班,这会儿也不急着给患者定位,离下午上班时间有两个半小时呢,随李博折腾,怎么着她也来得及赶在下午上班前把模拟机床恢复原样。 李博告诉沃琳:“刘种烟送完菜后,剩下的菜全分给了咱们科,我帮你拿了两根莴笋。” 沃琳苦笑:“早上他就要给我菜,我没要。” 最终还是没逃过收人家的菜。 李博道:“还是要了吧,安他的心,咱们只是帮他起个头,以后就靠他自己了。” 在刘种烟儿子的提醒下,刘种烟今天是多带了菜的,就是为应不时之需,最起码今天守医院后门的老头儿是不会缺菜吃了。 “也不知刘种烟租三轮车的事怎么样了。”沃琳嘟囔。 “他买了一个,”李博告诉沃琳,“我有个朋友做菜批发生意,刚好有经常进他菜的人要处理旧三轮车,我让我朋友帮忙联系,那个人三轮车卖的很便宜,基本算是送给了刘种烟。” 沃琳点头:“那就万事大吉了。” 给医院职工送菜的事,彭主任做主牵了头,买三轮车的事,李博帮忙牵了头,之后刘种烟会怎么样,就看刘种烟自己怎么经营了。 沃琳心血来潮,对李博起了调侃之心:“哇,看不出来呀,你这个人不吭不哈的,倒是什么路上的朋友都有,遇事都能办,怪不得说呢,会咬人的蚊子不哼哼。” “那你可要小心了,会哼哼的蚊子也不一定不会咬人,”李博慢条斯理道,“沃老师,医院马上会建集资房,像你这种条件,可能会被人盯上,你小心别被人咬了。” 第0126章 你的条件很诱人 沃琳心里警铃大作:“我什么条件,谁咬我,你说明白,什么意思?” 虽然李博偶尔会说冷笑话,但绝对不会像郎少敏一样胡咧咧,沃琳相信,李博能说这话,肯定是有原因的。 李博没有回答沃琳的问题,而是说起了集资房的事: “这次的院外集资房,是福利房,基本只允许住在院内的职工报名集资,之所以说是福利房,是因为在分房付款的时候,对职工有优惠,职工实际付的房款,比市价要便宜。 “就拿我家来打比方吧,我家现在住的房子是最早一批院内集资房,是有产权的,到时候分到福利集资房时,以面积换面积,直接扣除现在的居住面积,只付多出来的面积的房款。 “不止如此,我爸的职称是正高,几十年的临床主任,对医院又曾经有突出贡献,这些都可以折算成分数,也就是可以折算成钱,再次从要付的房款里减去。 “还有其他条件也都可以抵算分数,七算八算,到时候我家可能不用付钱就能得到比现住房面积大得多的集资房,甚至医院还会倒给我家钱。 “同理,其他人分房的时候,也是要算分数的,就比如你,职称、文凭、工龄、院龄、单职工还是双职工,都可以折算成分数,也就是折算成钱,从分到的房子的实际市价里扣。” 说到这里,李博顿住话头,看了眼沃琳,继续给模拟机床上蒙皮。 “然后呢?”沃琳追问,“我没结婚,单身分房的年龄也不到,连集资的资格都没有,你说的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李博道:“你觉得和你没关系,可是在别人眼里,你的条件却很诱人。 “你现在只是初级职称,可你是本科,晋升职称比大专和中专要快,分房是两年甚至三年之后的事了,那时候你已是中级职称,在分数上,中级职称相当于副科级干部。 “前年开始咱们医院才真正执行医生只招本科以上文凭,所以咱们医院本科文凭还不到一半,本科四年打四分,多0.1分都能压倒一批人。 “至于工龄和院龄,和你同一批来的人基本都一样,这个没什么优势,但如果你是本院双职工呢,双职工的工龄和院龄是可以按比例叠加的,这样又可以压倒一大批人。 “分数越高,分的房越好,掏的钱还越少,多诱人的条件呢。” 沃琳无所谓:“你这不废话吗,问题是我不是双职工。” 李博缓缓道来:“你现在不是双职工,兴许报名的时候就已是双职工了呢?” “嘁——”沃琳对李博的话嗤之以鼻,“你以为玩一见钟情加闪婚呢,我没那个兴致。” 李博笑:“我只是打个比方,这种事我听说过,两个人先假结婚,房分到手后就离婚,不管是男方留下房子给女方钱,还是女方留下房子给男方钱,两边都不吃亏,吃亏的是单位。” 沃琳嗤笑:“这倒是个发财之道,不过和我没关系。” “不管是假结婚,还是真情闪婚,都是两厢情愿,”李博玩味道,“最可怕的是,你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结的婚,又是怎么离的婚。” “被结婚,被离婚?”沃琳觉得这种只有小说和电视里才有的事,离自己很远。 李博忽而笑起来:“这种事会不会在咱们医院发生,谁知道呢,集资报名和确定最后打分时名单都会公示,有没有被结婚,一眼就看得出来,我只是说说我听说过的事而已。” 沃琳感觉怪怪的:“我眼前和我说话的是李博本人吗,我认识的李博可没有这么丰富的表情,话也没有这么多,该不会李博被魂穿了吧?” “我倒是想被魂穿呢,换了我这个破性格。”李博心里嘀咕着,没说话。 摸索来摸索去,李博始终过不了把蒙皮软皮部分套上去这一关,最终还是沃琳自己动手将蒙皮装好:“你看,这一拉不就上去了,松得很,根本一点都不难套,可能因早上拆蒙皮的时候差点戳破软皮,导致你给自己设置了心理障碍,老怕戳破软皮。” “算了,对着这种软绵绵的东西,我心里就发怵。”李博摇摇头,收拾维修工具。 为保险起见,沃琳又试了几次机,确定问题已经解决,又顺便教李博给整机做了质控,两人才关机离开。 也不用回去休息了,两人在外面店里匆忙吃完盒饭,时间刚好赶得上下午上班。 晚上沃琳用莴笋丝、木耳丝、胡萝卜丝、西红柿丁,鸡蛋丝做馅,用莴笋汁、胡萝卜汁、西红柿汁和面,做了三色小笼包,引得来请教沃琳习题的韶华惊叹连连:“好吃,好看,皮好看,馅也好看,皮透明如蝉翼,馅五彩缤纷,这是我吃的最好看最好吃的包子。” 沃琳好笑:“皮要是真透明如蝉翼,早破了,轮得到你在这儿夸?” 馅好看倒是真的,这是她跟着老妈学的,专门用来哄小孩。 至于味道嘛,她自己尝了一个,也就只能用来哄小孩,味道以清淡为主,并不合她的口味。 不过调了醋水碟后,包子蘸过醋水碟,味道吃起来就很不一般了。 韶华对醋水碟不感兴趣:“酸,有生蒜,我不习惯。” 两人边吃边聊,开始时说的是韶华学习上的事,渐渐地韶华转了话题:“沃琳姐,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呀?” “怎么,你要转行做媒婆?”沃琳往嘴里塞了个包子。 “我爸科里的一个医生,说是喜欢你,让我问问。”韶华说完,喝了一口小米粥,喝粥的时候眼睛还盯着沃琳的脸。 沃琳使劲想,没想起来有她认识的:“我不记得有认识的肝胆外科的谁呀?” “你不认识人家,不代表人家不认识你呀。”韶华催沃琳,“你先说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吧,要是没有,我就介绍你和他认识,他长得没有韩主任帅,也不是主任,不过却是年轻人里很有才华的人了,前途一定不会比韩主任差。” 有过韩霆这个优秀帅气且护短的前男友,韶华觉得沃琳很难再看上其他人,她得尽力把爸爸科里的这个医生夸得厉害点,这才显示出她的诚心。 第0127章 到底谁傻 沃琳想起李博说的那番话,质疑韶华:“你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介绍对象了,该不会和医院要建集资房有关系吧,我都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没有打过交道,他打哪儿喜欢上我的?” 韶华嘴里的小米粥差点喷出来,赶紧咽下小米粥,喷笑道:“有了韩主任把人事科闹得鸡犬不宁的辉煌历史,别人想不认识你都难,这么说吧,除了去年新来的,其他人只有你不认识的,没有不认识你的。” 沃琳被逗乐:“原来我在咱们医院还是个名人呢,别人都知道,只有我自己不知道?” 韶华撒娇:“沃琳姐,你先说你乐意不乐意吗,我得给人家回话呢。” 沃琳摇头:“不是我乐意不乐意的事,是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心里不用挂着谁,不用想着谁,想干活到几点都行,看书时没人打扰,安然自在。” “一个人的日子是不错,可人活着,总会有个头疼脑热七灾八难的时候吧,有个人做伴才好过呀。”韶华劝沃琳。 “打住!”沃琳阻止韶华说下去,玩笑,“你要问我学习上的事,我欢迎,你要再说给我介绍对象的事,我赶人了啊。” “好吧,我不说了,”韶华见好就收,“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事我办了,成不成那就是另外一说了。” 沃琳点头:“顺其自然吧,这种事,我不喜欢刻意。” 她心里明白,李博中午说的那些话,对她多少是有些影响的。 不过,别人给她介绍对象这事,她确实不大感兴趣。 沃琳问韶华:“还有三个多月就要参加高考了,你感觉复习得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被沃琳这么一问,韶华觉得嘴里的包子都没那么香了,“我也只能说顺其自然了,除了吃饭和睡觉,我是一点业余时间都没浪费,考不考得好,我都尽力了。” “加油!”沃琳给韶华鼓劲,“只要咱用了心,就没有干不好的事!” “但愿吧!”韶华喝掉碗里的小米粥,起身,“不吃了,吃太饱犯睏,脑子里直打糨糊。” 韶华学习,沃琳继续吃。 有韶华在,注定今晚沃琳也会熬到很晚,习惯晚上只吃七分饱的沃琳,决定今晚把自己喂饱点,以免因睡得太晚,睡觉的时候饿得睡不着又不想起床,那滋味才叫难受呢。 吃过饭,沃琳把宿舍收拾停当,拿出从物理室“偷”回来的书看起来。 “哟,美女们学习呢?” 门口突然响起大嗓门,沃琳和韶华同时抬头。 见说话的是楼上的老许,沃琳感觉有些意外。 她和老许楼上楼下住着,见面也打招呼,可也只是个见面熟而已,没真正打过交道,互相之间也没串过门,更别说刻意在对方门口停下来说话。 韶华眼尖,注意到了老许手上提着的盒子,调侃:“老鼠,你该不会特意来给我们送蛋糕的吧?” “呵呵,你该不会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病吧,你怎么知道的?”老许笑着进了沃琳宿舍,把盒子放在桌子上,“我和朋友吃完饭路过蛋糕店,看见这个蛋糕不错,就买了,可我又不知该送给谁,路过美女门口,看见美女们这么爱学习,我觉得这蛋糕就该送给美女们。” “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我看是没安好心。”韶华拎起蛋糕仔细看,“明明知道女生晚上是不敢多吃东西的,怕长胖,你还给我们送蛋糕来,还是冰激凌的,居心不良呀。” “哎哟,我哪敢有这个意思呀,”老许哈哈笑,“俗话不是说了吗,美食配美女,我这不过是顺应天意而已,你不领情没关系,辜负了我一片心意,我可是会伤心的。” “你说是不是呀,沃琳?”老许问沃琳。 突然被老许刻意提问,沃琳随口笑道:“你今晚怕是注定要伤心了。” 老许一脸的求知欲:“沃琳老师,请问,此话怎讲?” 韶华抢话:“哈,老鼠,这你都不明白呀,看来你和我们白做这么久邻居了。” 她把蛋糕塞回给老许:“沃琳姐呢,不爱甜食,不吃冰的,我呢,吃饭都只敢吃半饱,尤其是不吃油腻的东西,你这蛋糕上面这么厚的奶油,我吓都吓死了,哪还敢吃呀。” “哎哟哎哟,是我的罪过,我的罪过,没有摸清美女们的喜好和心思。”老许抱着蛋糕盒子连连作揖,一脸笑意。 “可是,”老许环视沃琳宿舍,视线最后定在冰箱上,“这玩意我自己也不爱吃,我宿舍也没冰箱,要不就放在你们冰箱里吧,你们自己不吃,送给别人也行啊,算帮我个忙,替我消耗了。” “这好办,”韶华从老许手里拿过蛋糕,干脆利索地塞进冰箱里,“我妈爱吃这玩意,我替我妈谢谢你啊,老鼠!” “嘿嘿,不用谢。”老许笑得如释重负,看向沃琳,“反倒我得谢谢沃琳,让我的蛋糕有容身之处,不至于浪费”。 沃琳笑笑,没说话。 韶华坐回桌子前,翻书找到一个自己不会的题向沃琳求教,沃琳仔细帮韶华分析。 两人一个问,一个答,时间慢慢地滑过。 “爱学习的美女们,你们忙,我回去了。”老许告辞。 “好走啊。”沃琳客气道。 老许点点头,出了沃琳宿舍。 韶华追出去:“喂,老鼠,你的蛋糕是哪里买的,有空我也去看看,看有没有别的我妈喜欢吃的味道和款式。” 老许的声音越来越远:“挺远的,我也弄不清具体地址。” 韶华拐回沃琳宿舍,冲着沃琳呲呲笑,笑得沃琳莫名其妙:“笑啥,你傻了?” “不是我傻,是他傻,”韶华笑得越发欢实,“你不爱甜食不吃冰,这个全楼的人都晓得,他想要讨好你,竟然连这都没弄清,他可不就是傻?” 沃琳道:“这有什么,他住进来的晚,不知道很正常呀。” 韶华放开了嗓门笑:“不知道,是很正常,可他不知道难道不会问吗,还是傻。” 曾经的单身宿舍楼,很是热闹,大家经常聚餐,相互间都知道各自的口味;曾经的沃琳,经常在楼道熬中药,全楼的人都知道沃琳畏寒,即便是后来身体好了,也不吃凉的。 后来因为住宿条件改善,单身宿舍楼的人越来越少,老许是少有的新住客。 “我看是你傻才对,”沃琳好笑,“人家不过是路过,顺便打个招呼,哪就讨好我了?” 韶华抱着沃琳的胳膊娇憨道:“嘿嘿嘿,沃琳姐,我看是你装傻才对,人家眼睛都快长你身上了,你会没看出来?” 第0128章 哭得伤心的罗欢 “沃医生,早上好!” 沃琳正在后装室将消过毒的后装器械包放进柜子里,听到身后热情洋溢的声音,心情不由得也跟着飞扬。 “早上好啊,阿姨,看样子您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啊,”沃琳转过身,问热情到就差来拥抱她的李爱娣,“您今天过来,是要做后装放疗了吗?” 一般患者没事不会跑到三楼来,而且目前为止,只有李爱娣一个做后装放疗的患者。 李爱娣满脸笑容:“对呀,今天星期五,刚好是做后装放疗的时间,我就跑上来了。” 沃琳打趣李爱娣:“阿姨,您今天看起来很高兴呀,是不是遇到什么大好事了?” “我出院了,这应该算是个大好事吧?”李爱娣乐呵,“哎哟,你可不知道,这几天把我给憋得呀,本来我就没啥事,非要让我住院,还不让出病房,差点没把我憋出病来。” 沃琳被李爱娣那夸张的表情逗乐,笑道:“您还没啥事呢,心梗了都,多危险呀?” “那是医生瞎紧张,我活蹦乱跳的,哪有什么危险。”李爱娣不止表情夸张,双手也舞动了起来,逗得沃琳笑出声。 后面进来的彭主任接了话:“能说能动,不代表就已解除危机,医生要是真让你活蹦乱跳到处跑,你现在还不一定能来做放疗呢。” “呵呵,我就是不喜欢被拘着的感觉,憋屈得慌。”李爱娣再次强调自己的感受。 彭主任也呵呵笑,“不喜欢也不行啊,谁让咱生病了呢,我已经和你的儿子儿媳谈过了,像你这样的情况,放疗期间最好住院,因为放疗很有可能引起一些并发症,住在医院里可以随时处理,安全些。 “你儿子儿媳也说了,他们本来就打算让你住在妇科,可你不肯,他们让我帮忙劝劝你,咱先把病治好了要紧,要是因为不喜欢拘束,由着你自己的性子来,一旦出现意外,你可就得不偿失咯。” “行,我考虑一下吧。”李爱娣满脸都写着抗拒。 给李爱娣体内置管的时候,罗欢从外面进来,洗过手,接手沃琳的帮忙:“我来。” 彭主任问罗欢:“我不是让你休息一两天再来上班吗,怎么你今天就着急来了?” “谢谢彭主任的关照,”罗欢摇头,“我已耽搁了很久,再赖着不上班,自己都看不过去。” 看着罗欢满脸的倦容,感受到罗欢浑身透出的疲惫,沃琳要从罗欢手里拿过后装器械:“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想要干活,多的是时候,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罗欢躲开沃琳的手:“没事,我就是被孩子闹得,上班比在家呆着还轻松些。” 彭主任给沃琳使个眼色,打哈哈玩笑道:“罗欢这是怕太久不干活,手生,沃琳,你就让罗欢来个心安吧,省得罗欢以为你要抢了她的饭碗。” 沃琳虽不明白彭主任给她使的眼色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附和着彭主任说笑:“哎哟,原来是这样啊,那还是我自己去休息吧,毕竟罗欢你才是专业人士,我就是个凑数的。” 罗欢低下头没说话,手脚麻利地给彭主任递东西。 沃琳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该不会罗欢在哭吧。 可罗欢个子本就比沃琳矮,罗欢这一低头,沃琳根本看不到罗欢的神情,有患者在场,沃琳也不好深究,也就没有吭声。 有罗欢和彭主任在,沃琳呆在后装室也没什么事可做,她干脆下楼回了物理室整理上个月的账目,护士长今天一大早就打电话过来,让她赶紧把账目交上去给护士长。 没过多会儿,彭主任也到了物理室,问沃琳:“是不是不明白我为什么阻止你帮罗欢?” “是呀,”沃琳实话实说,“罗欢明显看起来很累,您为什么还要她留下?” 彭主任叹道:“恐怕罗欢再累,也愿意呆在科里,而不是家里。” “为什么?”沃琳不解。 彭主任反问沃琳:“你知道罗欢为什么休这么长时间的假吗?” “不知道,您不是说她有事吗,”沃琳摇头,“罗欢家是省外的,离得远,探亲假差不多有一个月,加上她已经有了公休假,两个假连起来休,是有这么长。” 彭主任道:“罗欢是回江博士的老家了,江博士和她一起把她婆婆送回老家,江博士自己回来上班,留她一个人在老家伺候婆婆,带孩子,直到她婆婆去世,她才带着孩子回来。” “啊?”沃琳惊讶,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子的。 “她婆婆到底是什么病?”沃琳问彭主任。 科里的人都只知道罗欢的婆婆瘫痪多年,具体罗欢的婆婆得的是什么病,都只是猜测,罗欢自己没提过,要是有人问起,罗欢也不说。 “肺癌。”彭主任道,“我也是才知道,是罗欢打电话给我要续假时告诉我的,她是拿我当长辈,当时还说了一些这些年的琐事。” “肺癌?”沃琳更加惊讶。 彭主任点头:“对,肺癌,晚期。” 十多年前,罗欢的婆婆感觉四肢关节疼痛,去的几家医院,都给她按关节炎治,结果都只能暂时缓解疼痛,并不能完全去根。 折腾过几次后,老人家不再相信医院,到处去求民间偏方,药吃了不少,依然没能真正解决关节疼痛的问题,还把肠胃给吃坏了,到后来只能吃流食和很软的食物,吃进去的食物基本都吐出来了,一天吃的东西加起来,大约总共只有半碗。 吃不到东西,身体自然就没力气,可老人家固执得很,就是不肯治疗,到后来完全瘫痪了还是不肯进医院,也拒绝在家由儿子给她治疗,哪怕她儿子是医学生,也劝不动她,哪怕她跟着儿子已经住进了医院里面的家属区,她还是抗拒进医院。 能确诊老人家是肺癌,是有一次老人家疼得撑不住昏了过去,罗欢两口子在老人家没有意识的情况下,给老人家的身体做了个检查,发现老人家肺部有拳头大的实体占位。 虽然没做穿刺病检,根据老人家的症状和医生的经验,医生确定那个占位是肿瘤。 老人家的关节疼痛,很有可能和肺癌有关。 彭主任道:“回老家之前,她婆婆的眼睛已看不见,可能是脑转移,肿瘤压迫了视神经所致,她婆婆拒绝做检查,是不是脑转移,我只是猜测。是她婆婆自己要求回老家的,她婆婆感觉自己撑不了多久了,说是要死也要死在老家,罗欢两口子没告诉她婆婆实际病情。 “从硕士到博士,江博士读书那几年,都是罗欢在照顾婆婆,有了孩子后,罗欢要照顾婆婆还要带孩子,江博士一直在忙自己的事,可这几年江博士一直怪罗欢不关心婆婆,否则罗欢做为医生,怎么可能任由婆婆去找江湖骗子,也不至于误诊。” 彭主任长叹一声:“江博士自己做为儿子,又是医学博士,都劝不了他妈,却把怨气撒在老婆身上,真是不应该。罗欢刚从后装机房出来就哭起来,她昨晚才从老家回来,带着孩子呢,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被江博士埋怨,她和江博士吵了一架。” 第0129章 肺癌的肺外症状 以前的罗欢,没事时就呆在后装室,和袁丽萍一样,做些自己的事,给孩子织毛衣啦,看育儿书啦,研究食谱啦什么的,只要她不耽搁工作上的事,她做什么,彭主任都不干预,有时还会给她出主意。 这次她休假回来上班,像变了个人,除了工作上的事不得不做外,她什么事都不想干,不想动,也不爱说话。 而袁丽萍没事也喜欢呆在后装室,且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人,不停地说话,还爱刨根问底,罗欢实在受不了袁丽萍的唠叨,这几天都跑到物理室来躲清闲,要么看书,要么就那么静静地呆着,沃琳有事问她时,她会和沃琳说话,沃琳不吭声,她能整天不说一句话。 至于她到底看书看进去了没有,据沃琳几天来的旁观,多半是没有,与其说她是在看书,不如说她是在对着书发呆。 罗欢坐下后,沃琳走过去站到罗欢对面,俯视盯着罗欢看。 罗欢抬起眼皮睨沃琳:“看什么看,我不是你的韩主任,不用对我这么深情款款!” 话说完,她觉出自己这话说得不合适,赶紧道歉:“对不起啊,我不该这么说,曾经的你和韩主任是那么好,以至于我总忘了你们已经分手。” 罗欢来放疗科之前,是韩霆科里的护士。 “没关系,”沃琳嬉笑,“你能说出我和韩霆的事,说明我在你心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要不你怎么记得住我的过去。” “切,”罗欢哭笑不得,“你自己有没有感觉到,你说话越来越像韩主任了,没脸没皮。” “嘿嘿,既然你说我没脸没皮,那我就真没脸没皮问你个问题。” 沃琳收起嬉笑,一本正经道:“我一直有个疑问,可看你这几天情绪不高,我不好打扰你,这几天彭主任和郎少敏又忙,我也逮不住机会向他们请教,我心里一直痒得慌。” 罗欢正视沃琳:“什么疑问?” 沃琳道:“彭主任说,你婆婆的关节痛,很可能和肺癌有关,当时彭主任说的时候我没有多想,事后越想越疑惑,关节痛怎么就和肺癌有关呢,难道是肺癌骨转移吗,可彭主任当时并没提骨转移的事呀?” “就这个呀,你问就是了,至于憋好几天吗?”罗欢嗔怪。 她给沃琳解释:“其实我婆婆刚确诊肺癌,呼吸内科医生说我婆婆关节疼可能是肺癌征兆时,我和你一样,也不理解医生为什么这么说,就问了呼吸科的医生。 “医生给我解释,虽然肺癌的典型症状很明显,咳嗽、痰中带血、胸痛、气促等,但肺癌早期症状未必显现在肺部,约有半数肺癌患者一开始是表现在肺外的症状,由于这些症状与肺癌似乎沾不上边,被常常误诊为其它疾病。 “关节痛就是肺癌的肺外症状之一,肺癌细胞可产生某些特殊的内分泌激素,这些物质运转作用于骨关节部位,导致骨关节肿胀疼痛。 “有些老人长时间膝关节疼痛不愈合,甚至走路困难或无法行走,这些症状与关节炎的症状相似,有经验的医生,会根据患者描述的症状,让患者做肺部ct来排除肺癌的可能性。” 说到这里,罗欢叹息:“我以前当医生的时候,是在县医院,虽说我们医院的科室分得没这么细,医生们什么科的患者都有诊治,都称得上全科医生,但和大医院比起来,医生经手的患者还是少了,经验不足,我根本没想到过我婆婆的关节痛会和肺癌有关。 “别说和大医院的医生比,就是和大医院影像科的技师比,我的经验都显得贫乏得很,你知道建议给我婆婆拍肺部ct的是谁吗,是影像科的技师,曹亮。 “当时给我婆婆拍膝关节x片时,他听我说起我婆婆关节痛的事,就说不排除和肺癌有关,最好拍个肺部ct,结果拍了肺部ct后,真就发现了肺部肿瘤。 “相比于省医院,咱们这个市级医院算是基层小医院了,可相比于县医院,咱们医院又是上级医院,算得上是大医院了,咱们医院影像科的年纪轻轻的技师,阅历都比我这个工作多年的县级医院的医生要丰富,经验要老到。” 罗欢曾经是一名医生,跟着丈夫江博士调到z医院后,由于学历的原因,转为了护士(前情在《震痛随笔》里有详解,这里不再赘述)。 沃琳拍拍罗欢的肩膀:“你的想法太消极了,全医院需要拍ct片的患者都要去影像科,影像科的技师见过的患者的病症种类比医生多,这可以理解,别说是咱们医院,就是你曾经工作的县医院,影像科的技师也比医生见过的患者多,可是,术业有专攻,有些事没有可比性。” 罗欢苦笑:“谢谢你,我知道你是好心,是不想我把自己闷坏了,和我说这些,不过是为了逗我说话,你这么爱学习,怎么可能把学习上的疑惑放好几天都不找答案。” 沃琳笑:“我承认你说对了,我是不想你闷着自己,可我也有自知之明,我真没你说的这么好学,确实不知道肺癌和关节痛的关系,经你一解释,我才明白了那么一点点。” “算我信你了。”罗欢不和沃琳斗嘴皮子,“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你不是医学生出身,对医学知识的追根究底比我这个从医多年的人还执着,我自愧不如。我整天都干些什么呢,家长里短,鸡毛琐事,得过且过,都快忘了我自己曾经也算是求知欲强的医生了。” 沃琳道:“别说是你了,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一个学核物理的人,竟然和医学知识较起劲来,有什么办法呢,环境所迫,虽然我了解到的只是些皮毛上的皮毛。” 罗欢耸耸肩:“行,既然你这么想让我说话,那我就满足你,你还想我说什么?” “说什么?”沃琳想了想,道,“还说肺癌吧,除了关节痛,肺癌还有哪些肺外症状?” “还有哪些肺外症状?”罗欢皱眉,“我也是听呼吸内科的医生讲的,你让我想想啊。” 思索片刻,罗欢道:“咱们就从什么是肺癌的肺外症状开始说起吧。 “咱们刚才说了,肺癌的典型症状是咳嗽、痰中带血、胸痛、气促等肺部表现,然而有些肺癌患者一开始是表现在肺外的症状,而且往往先于肺部症状出现,这个可以做为肺癌早期信号。 “肺外症状是肺癌对其他系统作用引起的综合征,受累系统包括内分泌系、神经肌肉、结缔组织、血液系统等等,症状多种多样,又称为副癌综合征。 “肺癌早期就可发生转移,且转移灶往往发展迅速,因而转移灶的临床症状较明显。 “如:肺癌转移灶压迫喉返神经,可使声带麻痹导致声音嘶哑; “如:肺癌脑转移所致的头痛、呕吐、突然昏迷、失语、偏瘫等症状,因其肺部症状不明显,常被误诊为血栓、脑肿瘤; “肺外围型肺癌向后上发展,浸润胸膜,累及肋骨和胸壁组织所致的肩背痛,此类患者很少有肺呼吸道的症状,应特别留心。 “还有的肺癌癌细胞分泌物所致的肺外症状,比如咱们刚才提及的骨关节症状,是肺癌细胞产生的特殊内分泌激素作用于关节部位所致,表现为骨关节肿胀疼痛,以及指趾末端膨大呈杵状,称作杵状指,关节炎与杵状指并存的症状在肺癌病灶很小时即可出现。 “比如:肺癌细胞分泌的绒毛膜促性*腺激素,引起乳*腺组织增生所致男性乳(rf)房肥大,多数为双侧肿大,也可见单侧肿大者,此症状出现时间多早于典型的肺部症状。 “比如:肺癌细胞分泌的抗利尿激素所致的疲劳、乏力,表现为肺癌患者在典型的肺部症状出现前出现浑身乏力、食欲减退、嗜睡等症状。 “再比如:肺癌细胞分泌的促肾上腺皮质激素样物质,引起脂肪沉积,导致一系列的内分泌疾病所致,临床多表现为满月脸、水牛背。” 越往下讲,罗欢越觉得不对劲,沃琳的神情由开始的认真,渐渐变得意味不明,后来成了玩味,此时的沃琳,以一种可以穿透她心灵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怎么了,”罗欢讲不下去了,“是不是我说的这些,和你知道的不一样,或者有出入?” “不是,是我被你的讲解迷住了,”沃琳双手有节奏地对拍,“我感觉自己像回到了学生时代,我坐在教室里,老师在讲台上讲课,讲得有条不紊,有理有据,我被你迷住了。” 罗欢朝沃琳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又不正经了!” 明明是她坐着,沃琳站着,她说了这半天,都是仰视着沃琳的。 “唉,我说的是真的,”沃琳拉过椅子坐在罗欢旁边,“你自己没有发现吗,你讲起课来真的很自信,和家长里短的你比起来,简直是换了一个人,真的很迷人。” “你不止学会了没脸没皮,张嘴说瞎话的功夫也见长,我自己什么样我自己还不清楚吗,要你来吹捧。”尽管罗欢否认沃琳的夸奖,她的神情却是显而易见得欢快起来。 “我哪里是吹捧,明明说的就是真话,”沃琳追问,“肺癌还有没有其他肺外症状?” 罗欢嗔怪:“我说的好好的,你非要作怪,这下好了,被你这一打断,我思路也乱了,还有饮水呛咳、吞咽困难、心动过速、心力衰竭、皮肌炎、黑棘皮症…… “有这些症状,不一定就是肺癌的肺外症状,要询证辨别,以免误诊,是你打乱我思路的,你听糊涂了别怪我,总之是你自找的……” 罗欢开启了沃琳熟悉的絮叨模式。 第0130章 无声的嚎啕 当郎少敏下午看到付辉拿着ct片问他彭主任今天会不会上班时,他明白,自己的一腔热血算是付之东流了。 ct单子是他给付辉开的,付辉却不给他看ct片和ct结果单,付辉这是不信任他这个嘴上没毛的年轻医生。 不过郎少敏也已经习惯了不被患者信任,毕竟自己确实年轻,虽然从大学实习期到现在,算起来他从医也已有近五年了,可他从事放疗的时间,还不到一年。 彭主任每次会诊都带着他,事后会耐心给他讲解病例,自己科里的患者的病情也会每个都给他仔细分析,可到目前为止,他见识到的放疗病例确实不多,还谈不上经验。 所以郎少敏并没有因被患者嫌弃而受伤,他耐心告诉付辉:“我们主任去开会了,可能时间比较长。” “那我一会儿再来。”付辉依旧没有给郎少敏看ct结果的打算。 郎少敏道:“那你过会儿来吧,反正过会儿你要陪你老公来放疗,到时候说不定我们主任就开完会回来了。” 付辉没吭声,起身走了。 本来还想跟着郎少敏学看片子的罗欢,见付辉就这么走了,心里有点失落,埋怨郎少敏:“她不让你看,你不会问她要吗,啥时候脸皮这么薄了?” 郎少敏觉得无所谓:“反正老师看的时候不会落下我,我现在着急什么?” 罗欢发愁:“可我就不一定赶得上看了,说不定到时候刚好在做后装呢。” 郎少敏顺口就来了句:“你为什么非要看,难道你想改回去当医生了?” 话出口,郎少敏突然感觉自己的话并不是无的放矢,他玩笑:“我觉得你都快成另一个沃琳了,没事就只钻在物理室看书,沃琳不是学医的,看书是为了解医学知识,你这么下苦工干什么,难不成想要转行当放疗医生,和我抢饭碗?” “这可说不准哦,”罗欢一脸认真,“咱们医院不是没有护士考了医生执照然后转行当医生的,我本来就有医生执照,努努力拿个本科毕业证,说不定又能做回医生了。” “你不会是当真的吧?”郎少敏收起玩笑,认真给罗欢分说,“咱们医院确实有护士成功转行当了医生的,但不是在咱们医院当医生,也不是在其他市医院,而是去了县医院,还有个是乡医院,所以,你就是真有这个想法,也难以实现,县级医院很少有放疗科。” 罗欢笑道:“哈哈,谁说我就非要当放疗医生了,我当内科医生不行吗,我本就是县级医院的医生,再回到县级医院去上班,不是刚好吗?” 郎少敏不把罗欢的话当回事:“切,玩笑也要说点靠谱的吧,江博士好不容易把你调到咱们医院来了,怎么可能让你再回到县级医院去上班?” 他猜测:“江博士该不会打算要跳槽到沿海省市的大医院去了吧?据我所知,有放疗的县级医院基本都在沿海开放省市,不过虽然人家只是县级医院,对外来人才的要求也是很高的,硕士是最低起点,你要是去了,别说转行当医生了,想继续当护士估计都被挑剔。” “打住,打住,”罗欢阻止郎少敏的天马行空,“越说越离谱,再让你这么分析下去,我家老江马上就要失业了,本来没有的事,被你这么一谣传,医院还不得把他给开了呀!” “开玩笑,怎么可能开了江博士,只会提高待遇,想尽办法也要留住他,”郎少敏继续他的发散性思维,“江博士可是咱们医院引进的第一个博士,是活招牌,怎么可能让他走。” “行,你继续在这儿自嗨吧,我说不过你。”罗欢笑着摇摇头,拐回物理室,抱起她去医生办公室之前看的《临床肿瘤学》,上三楼去了。 之前彭主任有规定,科室的书不能出会议室,自从把会议室的书搬到物理室后,彭主任便放松了看管,只要大家爱护书就行,不拘在哪里看,但不能出放疗楼。 所以,郎少敏有时从物理室拿书在医生办公室看,罗欢有时也会带本书到后装室,打发等待患者治疗结束的时间。 还有,沃琳“偷书”回宿舍看这件事,彭主任是知道的,不过他睁只眼闭只眼而已。 走到后装室门口,看到沃琳和袁丽萍在操作室聊天,罗欢没有进去打扰两人,她继续往前走,进了模拟机室。 下午本来有个外医院的宫颈癌患者要做后装治疗,试机时,后装机报警指示光电对有问题,罗欢让患者回去,等后装机修好之后,再通知患者。 沃琳此时正是在修后装机,袁丽萍是在和沃琳闲聊。 没有要定位的患者,模拟机室也就不用开灯,除非袁丽萍要给模拟机室搞卫生。 操作室原本属于走廊的延续,只是用玻璃门给隔开了而已,虽然操作室没开灯,有着走廊灯光的投射,操作室内虽不明亮,但也不显得暗淡。 罗欢坐在电脑椅上,翻开书继续她之前的阅读。 盯着一张鼻咽癌的图片,罗欢的脑子里是刚才和郎少敏的对话,她喉头发酸。 看了半天也没看进去几句,反倒眼泪有要流出来的趋势,罗欢抱着书站起来,走到模拟机操作室门前,推开防护门,动作很轻,唯恐防护门和轨道的摩擦声被别人听到。 只开了一条够她自己挤进去的缝,罗欢便没再继续推防护门,她挤进机房后,又把防护门轻轻关上。 机房内很黑,借着铅玻璃窗投射进来的微弱光线,罗欢摸索着走到给患者上下机床用的阶梯,轻轻坐下。 她想让自己在黑暗中冷静下来,可她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先是流泪,再是抽噎,最后抱着书无声地嚎啕大哭。 偶尔有声音溢出,她赶紧用手捂住嘴,可她还是无法控制不让自己哭。 她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哭累了,自己停止了哭泣。 机房里阴冷,可她不想出去,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看起来肯定很狼狈,她不想被别人看见她的狼狈,就只是抱着书静静地坐着。 听到外面袁丽萍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罗欢很紧张。 袁丽萍习惯下午下班之前打扫机房,以便第二天一上班就可以直接使用机房,罗欢很怕袁丽萍进模拟机房来。 她又听到沃琳的声音:“袁姐,我晚上给模拟机做质控,你卫生就白搞了,还是明天早上搞吧,给患者定位又不会太早,上班后搞卫生也来得及。” 袁丽萍问:“沃老师,你不都是周末或周五晚上给机器做质控吗,怎么想起今晚搞了?” 沃琳道:“彭主任说可能会有个很特殊的患者定位,我得在给这个患者定位之前,先给机器做个质控。” “什么特殊患者呀?”袁丽萍八卦心起,声音也远离。 “我不知道,没见过。”沃琳没有满足袁丽萍的八卦心。 “沃老师,我可真佩服你,白天修机器,晚上做质控,还要管那么多事,你不累呀?” “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有什么累的?” “反正我觉得你们医生一个个都很厉害。” “你才厉害呢袁姐,白天上班搞卫生,晚上给别人家搞卫生,周末还要揽活,一周七天,白天晚上干活不休息。” “我还不是想多挣点钱,让我孩子来城里读书吗?” 沃琳锁了后装室的门,和袁丽萍边说话边走,直到两人下楼去了,罗欢才放松呼吸。 她又坐了一会儿,才抱着书出了模拟机室。 第0131章 管好你的嘴 今天星期一,每次过了周末,总有几个患者身上的画线淡到技师已无法按原有印子给补画上,有的甚至淡到一点点印子都没有了,这就需要医生用模拟机重新给患者定位画线才能继续放疗。 收拾好检测工具,沃琳上三楼去开模拟机,意料之外地,她看到罗欢正一个人在机房围着模拟机转。 沃琳摁下模拟机操作台上的开机键,然后进了机房。 罗欢问沃琳:“这个机器怎么控制?” 沃琳道:“你不是会用加速器吗,模拟机用着比加速器还简单,加速器还有个手控盒呢,模拟机只用床两边的开关,控制床的前后左右上下,可以电动,也可以手动。” “哦,我明白了。”罗欢在模拟机床两边找到开关,在沃琳的指点下,运行模拟机床。 有着操作直线加速器的经验,罗欢对运行模拟机床很快就做到了驾轻就熟。 罗欢再问沃琳:“怎么给患者定位呢?” 沃琳到操作室去把罗欢带上来的影像书抱进机房,把影像书放在模拟机床上,边操作模拟机床,边讲解:“咱们就当这本书是患者吧,运行床,把大致肿瘤部位摆位在光野下,调整好源皮距。” 然后沃琳走出机房,待罗欢也出了机房后,沃琳关好防护门,控制操作台:“现在打开射野,操作台上这几个开关是控制床的,咱们的直加作台没有控制床的功能。 “运行床,将要照射的范围置于射野内,移动机头内的‘井’字线,将实际要照射的范围置于‘井’字线范围内。” “然后,”沃琳关了射野,打开防护门进入机房,拿起画线笔比划,“再次核对源皮距,将‘井’字线在患者皮肤上的投影描出来,这就是治疗时实际的照射野范围。 “‘井’字线的范围是方形野,如果射野内有需要保护的器官,用画线笔将需要保护的器官位置标出来,患者在治疗时,技师会用铅挡块遮挡住标出的部位,这个你已有经验。” “哦,”罗欢频频点头,“明白了。” 沃琳觉得奇怪:“你怎么突然对模拟机感兴趣了?” 罗欢道:“向你学习呗,你这么博学多才,咱们科的东西就没有你玩不转的。” 沃琳哂然一笑:“明知道你睁眼说瞎话,但我还是当你在夸我吧。” 人家既然不肯说,她自然不会去刨根问底。 呆在模拟机室暂时没事,沃琳打算下楼回物理室去,她还没出模拟机操作室,郎少敏领着一个需要重新定位的患者上楼来,沃琳也就不下楼去了,留下来帮郎少敏的忙。 给患者定位的从头到尾,罗欢都跟进跟出。 有了之前沃琳的讲解,罗欢对给这位患者的定位操作理解起来也快,患者离开后,罗欢提出疑问,只要郎少敏回答得上来的,都毫无保留,全部仔细作答。 罗欢暂时没什么可问的了,翻开影像书来对比刚才那个患者定位的影像部位,郎少敏反过来问罗欢:“你最近很奇怪呀,这么好学,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该不会真想跳槽去外地当医生吧?” 罗欢怼郎少敏:“你才奇怪呢,我不过是想多学点东西,你就各种大惊小怪的,沃琳不也各种好学,各种问问题,怎么没见你怀疑沃琳要跳槽?” 这下郎少敏更来劲了:“嚯,我不过是随口一问,你反应这么激烈干嘛,最近医院有传言说,你们家江博士要攀高枝调去大医院,你这是打算跟着一起飞咯?” “懒得理你!”罗欢给了郎少敏一个白眼,抱着书去了后装室。 沃琳对郎少敏道:“没有根据的话不要乱说,咱们科的人关系都不错,不要因为子虚乌有的传言搞得不好看。” 郎少敏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听医院里最近都在议论这事,说咱们医院各种优越条件都给了江博士,结果江博士现在正高职称也晋了,主任也当了,却要走了,大家都猜测,毕竟咱们医院只是个地区级的小医院,再没什么更好的条件可给江博士了,人家是博士,不可能止步不前。” “江博士要走,肯定往更大规模的医院走,罗欢肯定是要跟着江博士走的,她最近这么勤快好学,我觉得她肯定是在走之前尽快丰富她自己,否则她到了更大的医院,比在咱们医院更难过……” 坐在操作室的罗欢,听着郎少敏并没刻意压低声音的话,愣了片刻,然后甩甩头,强行把不该有的思绪赶出脑海,低头看书。 听到有患者来定位,罗欢去了模拟机室,再次从头到尾观摩给患者定位的全过程。 “罗欢,你到医生办公室来一下。”彭主任在二楼喊。 “来了。”罗欢下楼去了。 “你说老师找罗欢有什么事呢,听老师的声音,肯定是很有故事性的。”郎少敏的八卦心起,对沃琳小声嘀咕。 “既然你这么好奇,就一起去听听呗!”沃琳的音量可一点都没减小。 “嘘——”郎少敏急得做手势让沃琳噤声,“你这么大声干什么,想害我被老师骂呀?” 沃琳给郎少敏以鄙夷的眼神:“切,我就是不吭声,你今天也肯定被彭主任骂。” “为什么?”郎少敏仔细想想,他今天上班来了就在忙,没做出格的事呀,何况老师应该刚从外面回科里吧,否则以老师那闲不住的性子,早跑上来指点他给患者定位了。 沃琳轻哼:“彭主任的耳力好得很,而且彭主任不是个喜欢背后论人长短的人,你说彭主任的声音有故事性,那肯定是因为彭主任千里之外就听到了你背后议论罗欢的事,你说彭主任会不会骂你呀?” “你这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郎少敏表示他懒得和沃琳论长短,不过心里到底心里还是有点发虚。 彭主任说过,放疗科的人少,一个人顶几个人用,确实辛苦,但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容易抱成团,干起活来齐心,效率高,所以彭主任严禁内部闹矛盾,并说要是被他发现谁挑事,绝不轻饶。 郎少敏敢对天发誓,他说起江博士的那些传言,还有对罗欢的猜测,绝对不是挑事,不过就是喜欢说道说道而已。 可这个誓言说出来,彭主任不一定信哪。 说实话,要是别人对着他指天发誓,他也不信,誓言这玩意儿是最不靠谱的东西。 但他真的真的真的不是挑事,就是管不住嘴而已。 吓唬过郎少敏,沃琳悠哉悠哉地回了物理室。 郎少敏也想回医生办公室,可医生办公室的门关着,明显彭主任在和罗欢谈话,不想别人打扰,他这个时候要是进去,彭主任有好脸色才怪。 在医生办公室门口转悠了两圈,郎少敏扭头进了对门物理室,他从书柜里抽出一本书看,但心思完全不在书上。 过了一会儿,医生办公室门打开,彭主任喊:“郎少敏,沃琳,你们两个过来。” 郎少敏出溜一下就跑过去了,沃琳随手把书收进书柜,随后也进了医生办公室,第一眼就看向罗欢。 罗欢靠墙站在门边,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刚才的门是她打开的。 待郎少敏和沃琳站定,彭主任宣布:“从今天起,罗欢和郎少敏一样,当做咱们科的医生培养,后装工作,主要还是由罗欢负责,这个不变。” “哇,你真的是要改行做医生呀?”郎少敏瞪大一双眼。 “你给我闭嘴吧!”彭主任呵斥,“罗欢做为医生培养只是咱们科内的事,就现场咱们几个人知道,要是我听到外面有谁说罗欢转做医生了,你今年一年的绩效都别想有了。” “啊?”郎少敏愣住,“什么情况这是,李博和段周威也不让知道吗?” 彭主任板着脸:“他们两个比你聪明多了,不用告诉他们,他们也知道怎么回事,我叫你和沃琳一起过来,最主要的就是提醒你,管好你的嘴!” “老师您就对我这么不放心吗?”郎少敏表示很受伤。 “我对你不放心?”彭主任冷哼,“恐怕你对你自己都不放心吧,你的嘴是什么德性,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罗欢小声道:“还要拜托各位,如果碰到我家那位,不要和他提起这事。” “为什么呀?”郎少敏几乎脱口而出。 不过鉴于彭主任的脸色实在不好看,郎少敏还是把这话给使劲憋了回去。 第0132章? 彭主任撂挑子 “阿姨,您的肿瘤小了很多,几乎看不见了。” “真的吗?” “真的,您的第一次后装治疗,我也在场啊,当时彭主任给您置管之前,我看过,那时候因为肿瘤的原因,yd狭窄,置管还有些困难,现在肿瘤小了,置管时轻松多了。” “这就好,也不枉我白住这么些天院。哎哟,你可不知道,天天除了做放疗,其他啥事都不干,把我给闷得哟,都快要憋疯了。我在病房闲得发疯,我儿子要照顾面粉厂,我儿媳要管两个孩子,两人还要一日三餐地伺候我,我住院住得一点都不心安哪。” “您的后装治疗今天是最后一次,外照射也快要结束了吧?” “是呀是呀,赶紧做完吧,做完我就能出院了,哎哟,再不做完,我就真要疯了。” “阿姨,您可真有意思,别人的放疗快要结束时,担心的都是肿瘤有没有消,您怎么像是急着要出牢笼一样,一点都不担心您的病。” “肿瘤该消的时候自然会消,你不想它,它也会消,不到该消的时候,你想再多,它也消不了,所以干啥要老是想它,这不没事找罪受吗,还影响得一家子情绪都不好。” “就您这心态,能长命百岁!” “得,我就不说借你吉言的话了,能活多大算多大,顺其自然就好,不强求,以后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要住院了,这一次差点憋疯,下一次说不定真就疯了。” 李爱娣的后装做完,郎少敏从李爱娣体内取出施源器后,就下楼去了医生办公室,剩余的工作留给了沃琳。 辐射源是有半衰期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辐射源的强度渐渐衰变。 如今的后装源的强度比起刚装新源时,低了很多,源强度越低,后装治疗需要的时间就越长,患者在治疗床上躺的时间也就越来越长。 沃琳记得,后装机装上新源时,第一例后装治疗患者在治疗床上只需躺五六分钟,几个月过去,李爱娣今天做后装治疗,只出源时,李爱娣在治疗床上躺的时间已超过半个小时。 当施源器从李爱娣体内取出,李爱娣要坐起时,觉得两条架起来的腿已经说不上是麻木还是酸痛,反正完全用不上力。 沃琳扶李爱娣慢慢坐起,李爱娣坐在治疗床上等着双腿缓过劲,边和沃琳聊起来。 沃琳佩服李爱娣的好心态,同时也有些无奈,李爱娣太能说了,什么话都聊得来,还一点不见外地问起了沃琳的婚事,沃琳左弯右绕,总算把这话题给绕过去了。 宫颈癌是目前为止沃琳唯一见过的可以直视看到的肿瘤,其他的肿瘤都要通过影像治疗才能看到,所以沃琳对李爱娣的肿瘤从大到小的变化,印象很深刻,也为李爱娣高兴。 “不知我不在家的这些天,两个孙子吃得好不好,能不能按时睡觉,衣服换不换得勤快,牙刷没刷干净。”李爱娣又念叨起了她的两个孙子。 这已不是今天李爱娣第一次念叨两个孙子了,往李爱娣体内放施源器的时候,李爱娣念叨过一遍,将李爱娣推进后装机房时,李爱娣念叨过一遍,后装治疗做完,给李爱娣取施源器的时候,李爱娣又念叨了一遍。 这次李爱娣再念叨,沃琳没有吭声,她已变不出花样来安慰李爱娣了,不过她吭不吭声都没关系,反正就是没人接李爱娣的话,李爱娣一个人也能说得不亦乐乎。 不过,很快沃琳就后悔没接话了。 李爱娣旧话重提:“沃医生,我刚才给你说的那个小伙子条件不错的,你一个人外地人,在z市立脚不易,有个本地家族罩着,对你有好处。” 沃琳哭笑不得:“阿姨,您可真是,这一茬您算绕不过去了是吧?实话给您说吧,我有对象了,虽然他祖籍是外地,不过家族已在本地扎根几十年,和本地人没多大区别。” “哎哟,你怎么不早说呀,让我白操心这一场。”李爱娣一脸夸张地埋怨。 我临时瞎编的,怎么早说呀,沃琳心里吐槽着,嘴上很不好意思:“还在谈,关系还没完全确定呢,也就不好给您说。” “是谁家的呀,说说看,”李爱娣八卦心爆棚,“z市还是个小镇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几十年没离开过,外地搬来的家族,说不定我知道呢。” 这就尴尬了哈,沃琳心里苦笑,敷衍道:“关系还没完全确定下来呢,我真不能告诉您。” 李爱娣的腿缓是缓过劲来了,不过走起路来还是有点打飘,沃琳哪敢让李爱娣自己一个人下楼梯,要是李爱娣正下楼的时候,突然脚软,摔下楼梯,那可就麻烦了。 “阿姨,您稍微等我一下。”沃琳扶李爱娣在椅子上坐下,加快速度收拾后装室。 “唉,也不知我这些天不在家,家里乱成什么样子了,我儿媳南无忙,哪有时间收拾。”李爱娣又开始念叨,这也是沃琳经常听李爱娣念叨的话。 沃琳安慰李爱娣:“等您放疗结束,出院,回到家,您不就知道了吗?” “对哦,我的放疗快要做完了。”李爱娣自己又乐呵起来。 沃琳很想笑,阿姨您可爱则可爱矣,可惜您的热情劲头让我有点招架不住哇~~ 沃琳扶着李爱娣到二楼的时候,张萍听到她和李爱娣说话的声音,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给沃琳使了个眼色,接手扶着李爱娣下楼去了。 张萍要请教的问题,已经弄明白,该回去上班了。 “什么意思啊,这家伙有话也不说明白。”张萍使的那个眼色让沃琳心觉莫名其妙, 此时彭主任已经在医生办公室,罗欢也已回了物理室。 罗欢觉得不好意思:“对不起,沃琳,又麻烦你替我做后装了。” 她清楚今天有要做后装治疗的患者,本没打算跟着彭主任去肿瘤科旁听交班和查房的,可一大早护士长就打电话到她家里,说是田副院长找她有事,让她上班就过去。 “原则就是原则,如果你觉得有彭主任为你撑腰,你可以钻空子转做医生,那你趁早死了这个心,彭主任不过是个外人,他护得了你一时,不可能一直护着你。”这是她见到田副院长时,田副院长劈头盖脸砸给她的原话。 她向田副院长说明:“田院,您不要多心,我没有想过要转医生,我不过是想要多增长一些见识,彭主任又好心愿意教我,您放心,我不会耽搁本职工作。” 即便放疗科几人的嘴巴很严,可她频繁跟着彭主任旁听交班和查房以及会诊,难免引起别人的怀疑,以为她依旧没有死心,还想做回医生。 尤其是田副院长,绝对不允许自己的下属做出一点不合原则的事。 罗欢心里委屈,为什么别人的顶头上司能护着下属恣意行事,自己的顶头上司就这么轴。 罗欢更觉委屈和不平的一点是,同样是大专学历,同样是从县级医院调来的医生,妇产科那位医生比她来z医院还晚,却被海院长力排众议护着当了妇科主任,而她就被迫转行成了护士。 “嘿,这有什么麻烦的,咱们科的优良传统,缺人不缺岗嘛。”沃琳把后装治疗记录本递给罗欢,顺口道,“还有一个外院的患者,你登记的约定时间是十一点,时间可能有点紧。” 主要是后装源的强度变弱,做治疗的时间拉长很多,如果患者比约定的时间晚到,或者还有什么别的事拖延,比如患者到了,可彭主任和郎少敏都有事一时脱不开身,那最终结果,有可能罗欢中午就要加班了。 即便家里有保姆,罗欢还是想下班时间自己多陪陪孩子,所以中午或晚上加班对罗欢来说,是很愁人的事。 她愿意从神经外科二区转来放疗科,就是看中放疗科不用上晚夜班,周末也休息。 出乎沃琳的意料,这次罗欢并没有表现出一点焦急,很是淡然道:“紧就紧吧,他总说我带的孩子太娘气,毁了他家的根基,那就让他儿子锻炼一下男子气概吧,没有我这个娘在跟前,就没有娘气了。” 沃琳替罗欢担心:“你儿子下班时间看不到你,会哭啊。” 罗欢这次说出的话,让沃琳觉得近乎有些残忍:“哭就哭吧,哭得多了,锻炼肺活量。” 沃琳心觉怪异:“虽然你说得似乎有道理的样子,可我怎么觉得这不是你,被魂穿了?” 以往的罗欢,儿子有表现出一点点受委屈,都急得不得了,眼前的罗欢明显不对劲。 “对呀,怕不怕?”罗欢做出恶虎掏心状,“小心我哪天心情不好,一口吃了你!” “哇,我好怕哦~~”沃琳很是配合地做出害怕的样子,跑到对面医生办公室去了。 “彭主任,后装源只有两居里了,患者现在要在里面躺半个多小时,从床上下来,腿都是麻的。”这才是沃琳到医生办公室的目的,向彭主任报告后装源的事。 彭主任头都没抬,道:“这事由郎少敏负责,找他。” 嗯?沃琳心中的异样感更强,怎么今天彭主任和罗欢上去交个班,回来就都变得怪怪的。 她以询问的眼神看向郎少敏,郎少敏冲她耸肩撇嘴做鬼脸,就是什么都不说。 不告诉我拉倒,我还不乐意知道了呢,沃琳瞪了郎少敏一眼,扭头回物理室。 郎少敏心里高声叫屈,你瞪我,我也不敢说呀,难道我要当着老师的面告诉你,说老师因为罗欢的事和田院吵架受了气,耍小孩子脾气,赌气把事都甩给我了吗? 沃琳刚到物理室门口,又被彭主任喊回了医生办公室:“沃琳你和罗欢都过来,咱们先看患者的资料,等下患者来了,咱们就给患者模拟定位,争取让患者这一周能做到两次放疗。” 争取让患者这一周能做到两次放疗?沃琳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好。 今天周五,这一周做两次放疗,哪就是今天做一次,明天加班做一次咯。 可是,不是说好下午下班后大家就出发去省里吗,李博已经托朋友把火车票都买好了。 沃琳前后左右看看,问郎少敏:“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怎么郎少敏和罗欢看起来都一副很淡定的样子,似乎早就知道了彭主任的这个决定。 彭主任亲自回答:“你问他,他也不敢说,还是我告诉你吧,你们的田院长说,你们医院聘请我来,是让我教你们放疗的,不是让我带着你们到处乱跑的。” 看沃琳一脸懵,彭主任冷笑道:“也就是说,你们田院长明明白白告诉我,我这个所谓的特聘专家,只能在你们医院的围墙里面教你们,出了你们医院围墙,我屁都不是! “所以呀,以后我只管教学,其他的事,别找我,也别再叫我主任,我当不起主任这个称呼,要是你们心里还有我,就叫我一声老师,高级点的,就叫我教授。 “你们别担心,我不会因为和你们的田院长斗了几句嘴,就迁怒你们,我该教你们的,绝对不藏私,可我也不会再自作主张说带你们长见识出去了,你们都是z医院放疗科的基石,要是跟着我出去,不小心磕着碰着了,或是被别的医院拐跑了,我负不起这个责任。” 彭主任这一通冷嘲热讽的话说下来,沃琳还在消化中,罗欢已经哭了起来:“对不起,彭主任,是我给您添麻烦了,要不是我跟着您旁听交班,田院也不会那样对您。” 彭主任轻哼:“不要没事给自己找锅背,这个锅你背不起,其实这样也好,没有了杂事烦我,我就能全心教学,你们能学到多少,那就看你们自己用了多少心了。” “可是,可是,彭主任,我,我……”罗欢泣不成声。 “不要叫我彭主任,”彭主任没让罗欢说下去,“我再强调一遍,叫我老师,或者叫我教授都好,我退休之前带研究生,当得起教授这个称呼。 “在医院对你们有新的安排之前,对外的事暂时由郎少敏负责,科内杂务,还暂时由沃琳操心,罗欢还负责账目,不要因为我,你们乱了阵脚。” 第0133章 一个比一个刚 下午护士长就通知放疗科所有人去肿瘤科开会,田副院长会议上宣布,以后放疗科由他直接管辖,放疗科所有人每天早上必须去肿瘤科参加交班会,有什么事直接向他汇报。 放疗科所有人员全部震惊,看来这次彭主任和田副院长是玩真的了。 因为所有人都去了肿瘤科,放疗科只有卫生员袁丽萍留守,患者已习惯了按排号时间来放疗,其他时间是做了安排的,所以等待时间久了,自然就有些急躁,便闹了起来。 哪怕泼辣如袁丽萍,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人也招架不了这么多患者和家属的闹腾,急得打电话给护士长。 护士长向田副院长汇报了情况,田副院长只让郎少敏回放疗科去安抚患者,其他人都还不能走。 自放疗科开科以来,他还没给放疗科的人开过会,除彭主任和郎少敏外,放疗科其余的人他都没什么印象,有一半人他根本没见过面。 “好,田院,我马上去。”郎少敏急匆匆离开。 李博直言:“田主任,你怕是还没弄懂放疗程序吧,患者现在要的是治疗,不是安抚。” 说完,直接离开。 段周威满脸赔笑:“给患者做放疗,必须两个技师在场,这是放疗操作规程,得严格遵守,我也先走一步。” 边说,边追着李博的步子离开。 “这两个是谁呀?”田副院长问护士长。 不待护士长回答,沃琳紧跟段周威之后:“上午就和患者约好了下午的定位时间,要是定位晚了,患者就赶不上今天做放疗了,放疗越早做越好。” 放疗科六个人,一口气离开四个,田副院长面色铁青。 四个人中,一个人是他自己派下去的,他无话可说,一个虽然讽刺他没有搞清楚放疗程序,还称呼他为主任,最起码对他还有个称呼,另外两人,竟然对他连称呼都没有,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学生?”田副院长质问彭主任,“连最起码的礼貌都丢了。” 他话音刚落,罗欢也起身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田副院长冲罗欢大吼,“我这个院长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吗,其他人走时最起码还有借口,你连借口都懒得找一个吗?” 罗欢回身道:“要是因耽搁患者的治疗时间而被投诉,您会向医务科解释是因您不分青红皂白非要我们全体人员离开工作岗位来开会,避免我们的钱不被扣吗? “但凡违逆您的意思的人,也都会以违反医院规则的原因被扣钱,找借口,钱没了,不找借口,钱也没了,找不找借口,有什么区别? “我不过是个小护士,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一个月就这么点钱,反正都已经没了,您是高高在上的院长,主任,您是堪,还是不堪,哪里是我能管得了的呢?” 说完,罗欢扭头就走。 被罗欢这一通呛,田副院长倒是冷静下来了,他问彭主任:“这些话也都是你教的?” 彭主任似笑非笑:“田院长啊,你可太看得起我了,我还在佩服她的胆量呢,反正我要是她,是不敢这么直接怼自己的顶头上司的,我承认,我比他们几个都怂。 “不过,我保证,无论田院长你什么时候开会,我一定随叫随到,且绝不擅自离开。还有,每天早上的交班和查房,别人到不到得了,我不能保证,但我保证,我一定到。” 田副院长懒得理会彭主任,把彭主任一个人扔在会议室,自己走了。 彭主任回到放疗科时,放疗科已经恢复了正常秩序,一切进行得井井有序。 李博木着一张脸,做事一丝不苟。 段周威和患者及家属有说有笑,看似有求必应,实则有自己的底线。 下午并没有患者要定位,沃琳在给模拟机做质控。 约好上午来做后装治疗的那个外院患者,上午并没有来,此时郎少敏和罗欢正在给这个患者做后装治疗。 彭主任楼上楼下转了一圈,说不清是怀着欣慰还是心酸的心情回到了医生办公室。 快下班的时候,李宗荣来了放疗科,召集大家到直加操作室开会:“咱们就在这里说话,不耽搁大家做事,看样子下午大家要加班了,辛苦了! “今天的事我都知道了,不管彭主任愿不愿意,放疗科主任这个位置都是彭主任你的,这可是放疗科的护身符,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否则这几个小辈会很吃亏的。 “郎少敏做为彭主任的亲传弟子,要为彭主任分担起来,不要让彭主任太过劳累,要是哪天彭主任累得跑了,我可就唯你是问了。 “其他的,还按原来彭主任给你们制定的的规章来,彭主任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至于田院长那里,你们有什么想法,都告诉我。” 彭主任摇头:“其他的,我都同意,但这个主任,我是坚决不当了,本来我这个已经退休了的外人,当别的医院的主任就不合适,我压力山大呀,我要求卸担子。” 李宗荣哈哈笑:“咱俩是老朋友,你在我跟前就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要你不当这个主任,就没人当得起,你真非要卸担子,最起码要等几个小的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吧,几个小的肩膀都还稚嫩,你就不怕他们被欺负?我都替你心疼。” 他拍拍彭主任的肩膀:“我也不怕在小辈面前丢人,就腆着我这张老脸求你,帮帮我的忙好不好,你要是真撂挑子了,我可就真不知道怎么办了,是他田院长意气用事,我李宗荣可没有得罪你,你不能一杆子打死全船的人哪。” 彭主任的兴致还是不高:“行,我就帮你这个忙,不过这个主任只是名誉上的,出力的事别找我,找我也没用,你还是指望这几个小的吧。” “行行行,你愿意担这个名誉主任,已经是帮了我很大忙了,”李宗荣大大松了一口气,“我可不敢得寸进尺,否则你真撂挑子,我上哪儿哭去?” 听说了田副院长给放疗科几个人开会时的遭遇,他真的是被震惊到了,没想到这几个小的竟然一个比一个刚,敢当面给田副院长没脸,要他换做是田副院长,他也不一定降得住这几个小的。 第0134章 小院 今天周六,沃琳打算去寿卫国的小院看看,她答应寿卫国帮忙照看院里种的蔬菜,去之前去科里拿本书。 寿卫国的小院离z医院挺远,不堵车的话,坐公交车至少要四十分钟,沃琳打算用看书来打发在公交车上的时间。 沃琳拿了本解剖图谱,下到一楼,看到费娜丽的哥哥抱着兜兜在等着放疗。 周六,给一周内放疗次数没满五次或者还剩最后一次放疗的患者加班做一次放疗,今天看到兜兜,沃琳已经猜得到是怎么回事。 “哇,今天的兜兜好漂亮哦。”沃琳逗兜兜。 兜兜搂着爸爸的脖子,对沃琳笑:“好看姐姐,我今天治疗完,以后就不来了。” 她听爸爸说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治疗。 “兜兜不来了,说明兜兜的病好了,可以回家了。”沃琳摸摸兜兜的小脑袋。 看着兜兜有气无力的样子,沃琳心里不是滋味。 虽然兜兜的肿瘤对射线敏感,可这些天断断续续的放疗下来,对兜兜的体质也是有很大影响的,兜兜精神好的时候,会伸手要沃琳抱,今天的兜兜懒洋洋的不想动,说明身体不舒服。 费娜丽的哥哥费劲地和沃琳说着普通话:“沃医生,谢谢你,希望你能和我妹妹一起去我家乡玩,兜兜会很高兴的,我家乡的风景很好看。” “好的,有机会我一定去。”沃琳笑着答应。 然后和兜兜告别:“姐姐有事要去忙了,兜兜再见。” “好看姐姐再见。”兜兜无力地摆了摆小手。 “兜兜再见。”沃琳笑着出了大门,使劲眨眨泛酸的眼睛,以免眼泪流出来。 但愿有奇迹发生在这个机灵乖巧的小女孩身上,让小女孩顺顺利利快快乐乐地长大。 沃琳在公交车上刚找到位置坐下,就接到护士长的电话:“沃琳,明天的联谊会你一定要记得去啊,咱们科我就给你和郎少敏还有刘一舟报了名,你们三个都要去。” 沃琳、郎少敏、刘一舟,三人同一届大学毕业,同一届来z医院工作。 “知道了,护士长,您这都提醒我第三遍了。”沃琳心里很是无奈。 “就你这不急不躁的性子,我能不多提醒你几次吗,三遍我都嫌少,我恨不得把眼睛长在你身上……”护士长又开启了絮絮叨叨的长篇大论,沃琳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护士长自己觉得再无可说得了,才歇口气,再次嘱咐:“一定要去啊。” “哦,知道了,护士长再见。”沃琳赶紧挂了电话。 知道是知道了,不过我是不会去的,对不起了哈,护士长,改天请你喝饮料哈,补一补你今天说了这么多话浪费的口水,嘿嘿嘿。 所谓联谊会,是由市电视台组织的未婚青年文娱活动,其实就是官方举办的大型相亲会,z医院每年都组织自己的职工参加这种活动。 前年这个时候,肿瘤科还没成立,沃琳、郎少敏、刘一舟,这三位才参加工作的新人都还在行政办公区帮忙,属于谁都管得上,又谁都不管的状态,这样的联谊会,没人想得到他们。 去年这个时候,肿瘤科已经成立,当时沃琳和韩霆正处于热恋中,自然不用去参加这种联谊会。 去年郎少敏和刘一舟倒是去了,不过都是怎么去又怎么回的,二位至今依然单身。 今天周末,又难得没有下雨,街上人挺多,车也很多,公交车走走停停,行人走得比车还快,可见堵车有多厉害。 等到了寿卫国的小院门口,沃琳早上吃的那些早餐,已消化得干干净净,她整个人的感觉,只有饥肠辘辘。 可这个地方太偏,放眼看去,周围没有一家饭店。 算了,赶紧照看了菜地,回去的路上找地方吃饭吧。 院子的围墙挺高,看样子很新,就是不知是寿卫国买到院子后才砌的新墙,还是院子的原主人为了院子好卖,在卖院子之前重新砌的墙。 看院门的宽度,寿卫国的商务车能很宽松地开进去,钢板院门很厚实,就是开锁方式有点繁琐,沃琳感觉自己不是在开院门,而是在开保险柜。 院子很空,除了所谓的菜地,其他什么都没有,菜地的面积占了半个院子,满地的野草,想要看到菜苗,得扒拉开野草在里面着找。 真多亏了南方多雨的春天,无论是野草,还是菜苗,都长得挺好,相比之下,野草比菜苗长得要壮实些。 看看手里的书,沃琳打算先把书放进屋里再来拔草,以免书放在地上沾到泥土。 从外观看,房子就是当地普通的农家屋子,打开门进到屋里看,屋里的布局,却又另有特色。 整个屋子,曾“u”字形。 “u”字形的两边,是两套独立的卧室和书房,摆有简单的床、桌椅和书柜,这几样简单的家具看起来都很旧了,可能是原主人留下的吧。 “u”字形的底,是厨房和卫生间,厨具都是新的,挺齐全,卫生间里装了电热水器,看起来也是新的。 “u”字形中间宽阔的空地,应是客厅。 挺大个客厅,只在靠墙的一角放了冰箱、方桌和一把简易的椅子。冰箱是新的,个头不小,应是寿卫国买来后嫌放在厨房太占地方,就放在了客厅靠近厨房的地方。 方桌和椅子很旧,可能也是原主人留下的。 沃琳好奇,不知寿卫国订的家具是什么样的,家具摆上后,客厅又会是什么样子。 “嘿,这个设计有意思哈,不像是平常住家,倒像是共用客厅的两家租客。”沃琳心里嘀咕着,把书放在了方桌上。 她顺手打开冰箱,竟然看到冰箱里有冻的饺子和包子,这饺子和包子不是在超市买的,而是寿卫国自己包的,饺子边的褶子和包子的花纹,都带有寿卫国独有的特色。 沃琳拿出一盒饺子,先煮点饺子吃,吃饱了好干活。 煮着饺子的时候,沃琳给寿卫国发了个信息:不好意思哈,消耗了你一盒饺子。 饺子快吃完的时候,沃琳收到寿卫国的回信:是我抱歉才对,地方太偏,只能在冰箱里备了吃的,还想吃什么,尽管说,下次多备点花样,我不能麻烦了你帮忙照顾菜地,还让你饿着肚子。 沃琳乐呵:哈哈,卫国哥做的吃的是公认的好吃,我可就不客气了,什么花样都行,我不挑食的,来者不拒。 信息发出去后,沃琳想了想,用标点符号编了个愉悦的表情,发给了寿卫国。 正在参观古建筑群的寿卫国,看到沃琳编的愉悦中带有调皮的笑脸,不由笑出声来。 “遇到高兴的事了?”同伴探过脑袋来看寿卫国的手机。 寿卫国眼疾手快,合上手机盖,把手机揣进了兜里。 伙伴好奇:“你这个千年老光棍竟然有秘密了,该不会是对哪个姑娘动心了吧?” 寿卫国一本正经指向古建筑群:“诺,让我动心的姑娘在这儿呢,近在眼前。” “切,没劲!”同伴不再理会寿卫国。 十多年没有干过农活了,菜地里的草才拔了不到四分之一,沃琳已累得直不起腰来。 沃琳捶捶酸痛的腰,摇头感慨:“通宵修机器难不倒我,小小的野草倒这么难搞,同是体力活,咋差别这么大涅?” 拔一会儿草,休息一会儿,时间越往后,休息的越频繁,曾经在家干农活的时候用不了半个小时就能拔完的草,沃琳硬生生用了半下午时间。 菜地的草拔完了,沃琳又饿了。 看看院子其余面积尚未拔除的杂乱无章的野草,沃琳揉揉肚子,自嘲:“春天嘛,万物复苏,生长的季节,消耗快,易饿,正常,呵呵!” 再看看堆在菜地边嫩嫩的野草,沃琳觉得扔了可惜:“要是有兔子就好了,自产自销,不用去外面给兔子找食了。”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在她脑子里过了一下而已,这里离医院太远,她不可能天天过来,寿卫国又不在家,要是真养了兔子,兔子还不得给饿死。 吃掉了一笼半小笼包,喝光了中午的饺子汤,说不上是太舒服还是太累的原因,沃琳不想动窝,顺手翻开书看起来,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的,沃琳自己都不知道,被电话吵醒时,天色已转黑。 是寿卫国来的电话:“有没有感觉房子的布局别有特色?” “你是打算要把房子租出去吗?”睡得迷迷糊糊的沃琳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了,“一边一套卧室和书房,两人合租?” “嗯?”寿卫国听出来不对,“沃琳,你感冒了吗?” “感冒?”沃琳用劲吸了吸鼻子,意识渐渐清醒,“应该没有感冒,可能是因为刚醒,鼻子不太通,过一会儿就好了。” “你睡着了?”寿卫国这下是真吓着了,“你还没回去?” 这个时节,不管外面有多暖和,屋子里还是很冷的,人在屋里睡着了身上要是不盖东西,他这个大男人都能冻感冒,何况沃琳。 寿卫国记得很清楚,屋子里一片布都没有。 “是呀,”沃琳听出了寿卫国的紧张,安慰道,“看书时睡着了,还没怎么睡呢,就被你叫醒了,没事的,不会感冒。” 她玩笑:“真感冒就好了,我就有借口不去参加联谊会,正发愁怎么给护士长说呢。” “你要去参加联谊会?”寿卫国的注意力暂时被转移。 不用沃琳解释,寿卫国也知道这个联谊会是什么,每年市电视台组织这个联谊会,他们警队都有人被抽调去明里暗里保障联谊会现场的安全。 沃琳满口的不在意:“嗯,咱们医院今年有几十个名额的任务,我就是去充数的。” 寿卫国嘱咐:“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呀,几百上千人参加的活动,加上主办方的人,看热闹的,趁乱偷摸的,人数更多,容易发生拥挤和踩踏。” “你放心,我根本就没打算去,”沃琳哈哈笑,“我连家里人给介绍的一对一的相亲都不感兴趣,这种赶集式的相亲,更没兴趣。” 赶集式相亲?寿卫国被沃琳的用词逗乐,再联想到沃琳白天发给他的那个用标点符号编写的调皮表情,更乐。 寿卫国逗沃琳:“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说不定真能遇到看对眼的人呢,缘分这个东西吧,说来它就来了,说不定就在联谊会等着你呢。” 沃琳摇头:“不去,要去你去,你比我年龄还大呢。” 这一摇头,沃琳觉得头有点晕,心说坏了,可能真感冒了。 “卫国哥,不和你说了,天黑了,我得回去,怕晚了没公交车。”沃琳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生病,可不管她隔多久没生病,一旦生病,必然来势凶猛,这里太偏僻,她得赶紧回去。 寿卫国又把电话打了过来:“沃琳,别坐公交车,公交车太绕,打的,打的快。” 在寿卫国的印象中,沃琳感冒必会发烧,而且是高烧,烧到失去意识的那种,他希望沃琳尽快回到熟悉的环境,周围都是同事,减小风险。 想到院子所处的地段不容易打到的,寿卫国改口:“别打的了,我找人开车去接你。” 沃琳拒绝:“卫国哥,不用麻烦,开车到这里且要一段时间呢,等车的时间,说不定都够我赶回宿舍了。” 寿卫国想想也对,没有勉强沃琳:“那你到了宿舍,记得给我报一声平安。” “知道了,”沃琳调侃寿卫国,“卫国哥,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婆婆妈妈了,该不会春节时我哥给你灌了迷魂汤吧?” “你还真没说错,”寿卫国半真半假地玩笑,“整个春节,就听你哥说你的事了,我都快被你哥同化了。” 他催沃琳:“不聊了,你赶紧回去吧,不管有没有感冒,回去都记得吃药预防。” 挂掉电话,寿卫国在通讯录里翻了一圈电话号码,最后选定一个,拨了出去。 第0135章 早点休息 出了院子,被暖风一吹,沃琳感觉舒服多了,觉得鼻子也没有那么堵了。 沃琳心里侥幸,兴许自己并没有感冒,之所以鼻子不通气,只是因为刚睡醒时体温还太低,这会儿体温恢复正常,鼻子也就恢复正常了呢。 沃琳在路口站了十几分钟也没看到有的士的影子,她干脆走到公交车站台,打算的士和公交车哪个先来,她就坐哪个,主要是赶紧回去。 最终,沃琳还是没等到的士,坐上了公交车。 好在夜里的道路很通畅,坐公交车的人也不多,公交车一路几乎没怎么停,用了不到平时正常时间一半的时间,到了z医院这个站。 因车子开得太快,本来感觉好一点的沃琳,一路颠簸下来,感觉很难受,硬撑着到了宿舍楼下,吐了出来。 吐无可吐时,沃琳缓缓直起身子,感觉身后碰到了什么东西,沃琳吓得赶紧转过身往后退。 “是我,”韩霆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簌簌口。” “谢谢!”沃琳没有客气,接过矿泉水瓶子漱口。 韩霆伸手摸沃琳的额头。 “谢谢,我没事。”沃琳往后退了两步。 “回去休息。”韩霆拿走沃琳手里的瓶子,扔进垃圾桶。 沃琳默默上楼。 吐过之后,她感觉好多了,而且她的鼻子也已经通了,就是感觉还有点头晕。 韩霆跟着沃琳进了宿舍,从沃琳的抽屉翻出药,边看生产日期,边道:“把药喝了早点休息,我今晚住宿舍,有什么不舒服,叫我。” 他接到寿卫国的电话后,是带了药过来的,药就装在衣服口袋里,可他怕沃琳知道他是刻意来照看她的,拒绝他的药,也就没有把药拿出来,他知道沃琳的备用药在哪里,如果沃琳的备用药已用完或已过期,他再拿出自己的药。 沃琳的药都还有,也都没有过期,看生产日期和批号,韩霆确定这些药应该是沃琳去年冬天那次生病时买的,韩霆把药放回抽屉,拿出体温计。 “我自己来。”沃琳从韩霆手里拿过体温计,甩过之后,夹到了腋窝下。 等待的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也不知要说什么。 是韩霆打破了寂寞:“下周我去面试,如果不出意外,我应该就被录取了。” 他说的是研究生复试。 沃琳很是肯定地点头笑道:“会录取。” 这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韩霆参加研究生考试,不过是走个过程而已。 沃琳问韩霆:“李磊和曾依依怎么样?” 韩霆道:“情况不是很乐观,曾依依已经通过了面试,李磊的分数低了,在等着调剂志愿后的面试,还没消息。 “曾依依的爸爸反对曾依依和李磊在一起的态度越来越强烈,李磊的妈妈清醒时,还是闹着要李磊和曾依依分手,要是李磊考不上研究生,估计两人就走不下去了。” 沃琳笑得无奈:“当初曾依依铁了心要和李磊在一起,也是因为李磊才动了心考研,还跟着李磊去了省里的同一个医院上班,没想到现在两人会走到这一步。” 韩霆的笑容里也带着苦楚:“是呀,故事的开局是美好的,处在故事里的人,谁又能一开始就看到结局呢?” “诺,结局在这里。”沃琳玩笑,从腋窝拿出体温计,自己看了一眼,递给韩霆。 “三十七度八,低烧,目前不用喝退烧药,观察,不过感冒药还是要喝的。”韩霆看过体温计,把体温计的水银线甩到三十五度以下,放回抽屉里。 问沃琳:“你这里有姜吗,我给你煮碗姜汤发汗,退烧。” 不出韩霆所料,沃琳婉拒了韩霆的好意:“我还是自己煮吧,用上我的独家秘方,喝了不说包治百病吧,最起码退烧治感冒效果奇佳。” “你先把感冒药喝了。”韩霆退而求其次。 亲眼看着沃琳兑了温水喝过感冒药,韩霆回了自己已经近一年没住过的宿舍。 韩霆一离开,沃琳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垮了,刚才一直强笑的脸也感觉酸胀,她很想就此躺下睡过去算了。 可是不行,她还得煮葱胡子汤呢,得尽快祛除掉身上的寒气,尽量减轻感冒症状。 沃琳去水槽洗葱根和姜,得经过韩霆的宿舍,韩霆听着沃琳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心中一阵烦躁,恨不得马上就去读研究生,远离z医院,远离这个随意就能牵动他情绪的女孩。 喝过葱胡子汤,沃琳出了一身汗,身体感觉轻松多了,除了依然还有些头晕外,再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想起寿卫国说过要她回到宿舍报平安,沃琳心里默念着“罪过罪过,回来这么久了才想起你”,发信息给寿卫国:家传秘方入肚,药到病除。 手机还没来得及放下,收到寿卫国的回信:葱胡子汤? 沃琳回信:是也! 这个葱胡子汤是沃琳的哥哥沃强告诉给寿卫国的,沃琳一提家传秘方,寿卫国自然就联想到了葱胡子汤。 寿卫国在手机上打字:早点休息,有不舒服找韩霆。 想了想,寿卫国把后面的字都删掉,只留“早点休息”四个字,然后发给了沃琳。 沃琳回信:好的,晚安! 她下午睡了一觉,此时虽然有一点点头晕,可是并没有睡意,她从抽屉里拿出维修记录本,边回想,边在记录本上写下维修和质控心得。 春节休假二十多天,回来之后的生活和工作规律相比于以前有些乱,这还是她今年第一次碰维修记录本。 写完记录本,沃琳依然没有睡意,她给自己量体温,三十六度三,正常。 看来应该是没事了,沃琳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地理杂志,上了床,倚靠在床头看杂志。 为避免重蹈覆辙,不至于像下午一样冻着自己,沃琳用被子把自己裹好,只露了两只手在被子外翻杂志。 睏意袭来,沃琳慢慢滑倒,躺平,意识朦胧中关掉了灯,进入梦乡。 沃琳一夜好梦,韩霆却在煎熬中度过了整晚,他怀疑寿卫国让他来照顾沃琳,根本是为了折磨他,谁让他之前害得沃琳几次遭遇危险。 沃琳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睡醒后的她除了懊恼昨天把书忘在了寿卫国那里,其他感觉都好得很,不但没有预料中的高烧,还神清气爽。 然而,护士长就没有这么爽了,在电话里满是怨气:“你昨天明明答应我今天去联谊会的,我怎么听说没人看到你?” 沃琳很是无辜:“对不起啊,护士长,好巧不巧的,我昨晚感冒了,怕把感冒病毒传染给花儿一样的美女,和太阳一样的帅哥,所以没敢去。” 护士长喷笑:“油嘴滑舌,不去是你的损失,我反正该做的都做了,你单身怪不着我。” 第0136章? 紧急放疗 早上刚上班,沃琳还没来得及换白大褂,彭主任就在对面医生办公室吩咐沃琳:“赶紧去把模拟机开起,马上有个肺癌患者来定位,定了位马上做放疗。” “哎,知道了,”沃琳边快速换白大褂边问,“怎么这么着急,像是赶时间抢救似的。” 往常彭主任这个时候都是去肿瘤科参加交班及查房,不到九点钟回不到放疗科来,今天彭主任竟然先来了放疗科,还这么急着给患者定位。 彭主任道:“不说是抢救吧,情况也差不多,一会儿再给你细说。” 说完,彭主任匆忙下了楼去。 沃琳赶紧上三楼去把模拟机开起,快速做过晨检,做好模拟定位准备。 刚准备就绪,郎少敏背着患者上楼来,直接把患者背进模拟机房,和彭主任一起,扶患者躺床上。 六个患者家属随后到,呼啦一下,连同郎少敏和彭主任一起,把模拟机床围了个严实,沃琳透过铅玻璃窗,硬是没看到患者本人。 彭主任赶人:“留两个家属帮忙就行,其他人都出去,人太多,妨碍工作进度。” 有两个家属很干脆地出了机房,另有两个家属出机房是一步三回头,似乎很不放心。 留在机房的两个患者家属,在彭主任和郎少敏给患者摆位期间,其中一个基本只是旁观,并没帮上忙。 隔着铅玻璃,患者又是躺着的,沃琳看不真切患者的面容,但大体可以看得出,患者是个老年男性,身体消瘦,脖子较粗,脸浮肿,呼吸费劲。 彭主任和郎少敏小心而又快速地给患者摆好位,催留在机房的两位患者家属赶紧出机房,彭主任和郎少敏紧跟在患者家属之后快速出机房,郎少敏关防护门,彭主任径直走向模拟机操作台,指挥沃琳操作模拟机床移动。 整个定位过程,彭主任和郎少敏的动作都是快速而小心,患者的照射部位是右肺加纵膈,前后两个对穿野照射。 定好位,彭主任和两个家属先下楼去了医生办公室,进行放疗前的谈话和签字,一个家属背着患者下楼,郎少敏跟在旁边。 沃琳关了模拟机,跟在其他家属后面下楼,听到一个小伙子嘟囔:“早知道这么折腾,我就不来了,又是上楼又是下楼的,累都累死了。” 走在他旁边的中年男人小声呵斥:“你累什么,只有三层楼,轮椅都不用你抬,医生背的你爷爷上楼。” 小伙子不耐烦:“就该医生背,谁让这破楼没电梯来着。” 前面有个比小伙子纪稍大点的青年回头呵斥:“你想干什么,一天到晚净知道埋怨?” 小伙子缩到了中年男人身后,低着头,没有说话。 青年对中年男人道:“大哥你好好管管你儿子,你要是舍不得管,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当叔叔的,和孩子较什么真?”中年男人推了青年一把,“先管好咱爸。” “哥,你不管是吧,那我可真揍他了。”青年的脸上明显有了怒容。 “现在咱爸的病要紧。”中年男人又推了青年一把,另一只手往身后伸,护住小伙子。 青年冷哼一声,回头快速去追前面的人。 沃琳走在最后面,看不到中年男人和小伙子的神情,听三个人的对话,她想着小伙子是有些怕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叔叔的吧,就是中年男人,估计也惧自己的弟弟几分。 走在慢条斯理下楼的父子俩身后,沃琳下到一楼时,彭主任已经在直加操作室,刚才紧急定位的那个肺癌患者,也已开始做放疗。 沃琳走进直加操作室,听到彭主任正在嘱咐李博和段周威:“这位患者情况特殊,要随时来随时放疗,患者状况缓解后,再发给患者号牌,按正常顺序放疗。” 李博点头。 段周威包揽:“我来向其他患者做解释工作。” “患者什么特殊情况?”沃琳不解。 郎少敏解释:“是上腔静脉压迫综合症,患者呼吸不畅。” 肺癌上腔静脉综合征的患者他见过不少例,但肺癌上腔静脉综合征的放疗患者,他却是第一次见,而且还是用放疗缓解紧急症状的,郎少敏的心里有些紧张加兴奋。 这是放疗科开科以来,第一个上腔静脉压迫综合征的患者,彭主任亲自参加摆位,给患者摆第二个野的位置时,沃琳也进了机房,看着本就呼吸不畅的患者,由第一个照射野的仰卧位,换成第二个照射野的俯卧位时的难受劲,沃琳的心不由得紧缩。 出了机房后,彭主任神色凝重,感叹:“要是有三维适形就好了,患者只管躺着不动就行,只动机器。” 这已不是沃琳第一次听彭主任发这种感叹。 这位肺癌患者今天的放疗结束,彭主任去了肿瘤科参加查房,沃琳回物理室。 郎少敏跟着沃琳进了物理室:“咱们医院什么时候能引进三维适形技术呀?” 沃琳听得心里痒:“彭主任原来的科室肯定有三维适形,要是咱们能去参观就好了。” “是有,”郎少敏来了兴致,“射野多,花费时间也多,不过副作用小很多。” 放疗科开业之前,郎少敏去彭主任原来工作的省人民医院放疗科学习了几天,见识过三维适形放疗。 “你还是给我讲讲刚才那个患者吧,就当补定位前的病例讨论了。”沃琳觉得目前还是来点实际的好。 “行。”郎少敏开讲。 “患者肖克刚,八十二岁,男性,四年前起,无明显诱因出现咳嗽,咳暗褐色痰,量不多,痰中无血,无畏寒与发热,无明显胸痛不适,无气促及呼吸困难,无声嘶、无腹痛腹胀,无午后低热、无夜间盗汗。 “也就是说,除了咳嗽,咳痰,患者没有其他症状,患者和家里人也就都没当回事。 “四年来,患者咳嗽、咳痰一直存在,上个月患者的脸出现浮肿,20多天不但没有消肿,还肿得越来越厉害,患者到县人民医院就诊,查胸部 ct示:右上肺肿块; “县人民医院建议患者上级医院就诊,患者转到咱们医院呼吸内科,确诊为肺癌,右上肺阻塞性肺炎,上腔静脉压迫综合症。” 第0137章? 治病和照顾心理并举 郎少敏稍缓口气,接着讲:“我和老师昨天去会诊,患者颈部对称性增粗,颈静脉怒张;右侧锁骨上饱满,浅表淋巴结未及明显肿大;前胸壁可见静脉曲张,双肺呼吸音粗,未闻及干湿罗音,问患者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患者说没感觉什么不舒服。 “也就是说,昨天会诊时患者虽有上腔静脉压迫综合症,但并没有呼吸不畅的症状,今天突然就这样了,说明患者病情进展突然,或者患者的病情已经到了表征临界点。” “患者年纪大了,患者和家属都不同意手术,同意先打两个疗程化疗看看是不是耐受,谁知道现在化疗才开始,效果怎么样还不知道,患者就出现这种突发状况。” 沃琳问郎少敏:“今天放疗过后,患者呼吸不畅的症状就会缓解吗?” 郎少敏摇头:“哪有这么快,按资料上说的,还有老师的经验来看,症状缓解一般要十次之后,我们给的单次剂量是200cgy,如果给250cgy的话,可能五次放疗后症状就缓解了,我们的是二维普放,副作用大,不敢给250cgy。” “今天放疗之后,患者会感觉好一点点吗?”沃琳再问。 郎少敏的语气很是不肯定:“嗯,老师说,虽然这个几率不大,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还是有这个几率的,最起码越是早点做放疗,患者心理上感觉越是好很多,紧急定位,随时来随时放疗,让患者和家属安心。” “哦,”沃琳明白了,“医生要给患者治病,还得照顾患者和家属的心理,真是不简单。” “那是!”被沃琳这么一夸,郎少敏的尾巴又翘起来了,“你现在见的这个才哪跟哪呀,我们当医生的要做的还很多呢,你就等着涨见识吧。” “嗯,我等着!”沃琳冲郎少敏竖起大拇指。 “收到!”郎少敏得意地迈着八字步回了医生办公室,沃琳看得心里笑翻了。 想起这个月已到了领物资的时候,沃琳拿着领物本去仓库查看,把需要补充的物资的数量登记在领物本上,然后扯着嗓子喊:“袁姐,您来一下。” 袁丽萍没事的时候,一般呆在后装机操作室,或是织毛衣,或是洗菜择菜,或是揽些外面的杂活来干,或者干脆睡大觉,只要她不耽搁科里的事,想干什么没人干扰她。 不过,沃琳并不知道袁丽萍此时在哪里,反正放疗楼只有这么大,只要袁丽萍没有外出,一定会听到她的喊声。 “来了,来了,”袁丽萍应声从楼下跑上来,“沃老师,啥事?” 沃琳把领物本给袁丽萍:“麻烦您去一趟总务科。” 总务科如果有现货,袁丽萍能马上把物资领回来,如果所需物资不全,总务科会把领物本留下,等所需物资凑齐,总务科再打电话来让去领物资,连同领物本一起拿回来。 “唉,行。”袁丽萍张开胳膊,让沃琳把领物本塞进她工作服口袋里。 她双手抱着一把细竹笋,暂时腾不出手来接东西。 沃琳把领物本塞进袁丽萍的工作服口袋,顺口夸了一句:“袁姐,这笋子不错,挺嫩的。” 袁丽萍道:“沃老师,这些是给你的。” “给我的?”沃琳一头雾水。 “对呀,”袁丽萍把细竹笋一股脑全放在物理室的桌子上,道,“这是刘种烟送的,这一份是你的,我都给你剥好皮了,炒瘦肉,炒五花肉,炒腊肉,炒鸡蛋,都很好吃。” 沃琳摇头:“我不要,还是让刘种烟拿去卖钱吧。” 现在竹笋还没有大量上市,菜市场的竹笋价钱很高,这一把竹笋能卖好几块钱呢,要是让沃琳现在买竹笋吃,她还真舍不得花这个钱。 袁丽萍笑:“沃老师,我知道你心眼好,不过这笋子咱不是白拿刘种烟的,是李老师出了钱买来分给大家的。” “李博买的?”沃琳好奇。“李博怎么想起来买竹笋了?”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哈,李博这个从不操心买菜做饭的人,现在竟买起笋来了。 袁丽萍道:“我是听段老师说的,说李老师帮刘种烟介绍了给人送货的活,以免刘种烟早上送完菜后,一直空着个三轮车,干等到下午做放疗。 “刘种烟为了感谢李老师,让他老婆扯了笋,拿来送给李老师,李老师心眼好,不想白要刘种烟的笋,就让刘种烟扯了很多笋来,他出钱全买了,分给咱们。” 说完,袁丽萍捂着嘴轻笑:“李老师老是冷着个脸,没想到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我算是对李老师的为人改观了,以后再也不会怕李老师了。” 沃琳好笑:“本来你也不用怕他呀?” 袁丽萍干笑:“嘿嘿嘿,说是这么说,可我打心底就怵李老师。” 既然不是白要刘种烟的菜,沃琳这下没有心理负担了:“谢谢您,袁姐,笋子的皮都帮我剥掉了,说实话,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弄笋子呢,我吃过别人做的,没有自己弄过。” “很简单,”袁丽萍拿起一根竹笋做示范,“你把笋子捏扁,或是用刀拍扁,切成段,用开水焯熟,炒肉炒蛋都行,腌成酸笋也行,酸笋很下饭的。” 沃琳很有同感:“酸笋我倒是吃过,确实下饭。” 自己腌制酸笋就算了,沃琳还是喜欢吃新鲜的蔬菜。 收了李博送的笋,沃琳自然是要去向李博说声谢谢的。 李博摇头:“趁他还有精力,多赚些钱吧,都是出苦力的辛苦钱,能赚多少是多少。” 哪怕刘种烟的鼻咽癌尚处于早期,等放疗到了后期,也可能会出现一定程度的副反应:失眠、头晕、乏力、恶心、呕吐、胃纳减退、味觉异常,皮肤、口腔粘膜、鼻腔粘膜和腮腺的急性反应等,反应的程度与每个人的体质相关,就看刘种烟的体质怎么样了。 哪怕刘种烟的体质再好,放疗对他的体质多多少少都会有影响。 彭主任帮刘种烟的初衷是好的,自小在医院长大见识过各种病症的李博,想的更加长远。 有几十年放疗经验的彭主任,也许并不是没想到李博所想的,他不过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而已。 第0138章 六位家属 “小伙子,我觉得今天呼吸比昨天好些了。” “真的呀,那太好了,肖老,说明您的体质很敏感。” “小伙子啊,你和我说我的病不用这么小心,直接说我的肿瘤对射线敏感就行。” “肖老,您想多了。” “哈哈哈,是什么病就是什么病,知道了实情,我才活得踏实,我知道这个机器出的是射线,而不是别人说的什么特质光线啊,红外线热源啊什么的,我也知道我是癌症。” “肖老,我怎么听医生说您得的是阻塞性肺炎,所以才觉得呼吸不畅的。” 段周威边给肖克刚摆位,边说着鼓励肖克刚的话,为了照顾患者的情绪,段周威习惯性没有提“肿瘤”这个词,倒是肖克刚自己,看起来乐呵呵地没有一点心里负担。 段周威却不敢掉以轻心。 为了照顾患者的情绪,有些癌症患者的家属要求医生不要告诉患者实情,而有些患者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实际病情,但通过身边人的表现,会对自己的病情产生怀疑,直接问,得不到让自己信服的答案,就旁敲侧击。 段周威就怕肖克刚这是在对他进行旁敲侧击,所以才用“阻塞性肺炎”这个词来和肖克刚打游击,肖克刚的肺癌确实伴随有右上肺阻塞性肺炎,段周威这么说,也不算欺瞒肖克刚。 肖克刚的孙子不耐烦了:“哎呀,医生,你不用绕弯子,我爷爷知道他是癌症,我们也都没瞒着我爷爷,我爷爷自己都不紧张,你紧张个啥,赶紧地吧,做了放疗,我爷爷还要回病房打化疗呢。” “你这小子,怎么和医生说话呢,”肖克刚呵斥过孙子,对段周威笑呵呵道,“小伙子,原来你是怕我诓你呀,我不诓人的,以后有什么呀,你就直接告诉我,不会忌讳。” 段周威笑着鼓励:“什么病都怕心态好,肖老,您一定会很快康复的。” 肖克刚的小儿子也为肖克刚鼓气,“爸,医生都这么说了,您肯定会好起来的。” 陪肖克刚来放疗的家属,有时候多,有时候少,最多的时候和肖克刚第一天放疗时的家属人数一样,六个。 这位肖克刚的孙子,是肖克刚第一天放疗那天,只上下两层楼梯都喊累的年轻人,这位肖克刚的小儿子,是那天发怒要替他哥教训儿子的青年。 肖克刚的放疗单上,登记的家属名字是肖铭宇,也就是肖克刚的小儿子。 今天陪肖克刚来放疗的,依然和第一天时一样,有六位家属,段周威只同意家属中两位最年轻的陪着肖克刚进了直加机房,因为肖克刚虽然呼吸不畅,但行动还算利索,太多家属陪同进机房,不但帮不上忙,反倒碍事。 真正帮上忙的,其实只有肖铭宇,肖克刚的孙子只是站在旁边看,且心不在蔫。 “明天你不用来了,看着你就来气。”肖铭宇训斥侄子。 从段周威的视角看,这位侄子明显不服气,可还是忍气吞声地凑到跟前帮忙。 此时段周威已经给肖克刚摆好位,道:“好了,咱们都出去。” 肖铭宇瞪了一眼侄子,率先往出走。 给肖克刚摆第二个射野的位置时,只肖铭宇跟着进了机房,他侄子呆在大厅没动,段周威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说实话,段周威很怕这对年龄差不了几岁的叔侄在机房里打起来。 彭主任从肿瘤科回来,段周威向彭主任提起肖克刚的感觉,彭主任道:“一般年纪大的患者,对射线的敏感性相对差一些,可能肖克刚体质好,对射线确实敏感,不过还是再观察几天吧,毕竟才做了十天不到的放疗,兴许是老人家的心理作用呢。” 肖克刚再来放疗的时候,和前一天一样,还是由六个家属陪同。 不过肖克刚并不高兴,很是不耐地赶人:“我说过我好多了,你们都走,忙自己的去。” “爸,我们就是再忙,您生病了,我们也得陪着您呀。” “对呀,爸,我难得回来一趟,怎么着也得赔着您呀。” “我假都已经请了,就是现在回去,已经扣了的钱也不会补给我了,我回去干啥。” “嘿嘿,爸,有事忙,没事忙,我自己说了算,您赶我没用,赶不走的。” 前面三个说话的,是肖克刚的女儿和两个大些的儿子,最后说话的,是肖铭宇。 另外两位家属,是肖克刚的孙子和外孙,受肖铭宇的气势所迫,这两位很少开口。 “你们爱怎么着我不管,谁也别跟着。”肖克刚说完,不用搀扶,自己进了机房。 李博瞟了眼六位家属,也进了机房,随在肖克刚身侧。 “我今天感觉吸气出气比昨天还好。”肖克刚笑呵呵地对李博说着他的感受。 “说明见效快。”李博言简意赅,扶肖克刚躺上直加床。 肖克刚问李博:“医生,可以让我小儿子进来吗?” 李博话少,肖克刚的家属多,肖克刚做放疗时,由段周威给肖克刚摆位,也好应付肖克刚那几位七嘴八舌的家属,今天段周威临时被彭主任支使去办事了,罗欢暂代段周威的岗,李博怕罗欢有段日子没摆位了,手生,就自己给患者摆位,罗欢在操作室就好。 所以,这是李博第一次给肖克刚摆位。 看着李博不带丝毫笑容的脸,肖克刚心里有些忐忑,就想让小儿子陪着他。 李博二话不说,走到迷道口对外喊:“肖铭宇,进来。” “怎么了,爸?”肖铭宇几乎用小跑的进了机房。 突然被点名叫进来,肖铭宇以为老爸出状况了呢,心里紧张得要命。 “你帮我躺好。”肖克刚抬手伸向肖铭宇,还不忘撇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博,眼里透着委屈。 肖铭宇明白怎么回事了,哭笑不得:“您呢,越活越像个孩子,您让我哥我姐他们离开就行了,还非得连我一起撵,我还没走呢,您就想我了,看您还撵不撵我走?” 他天天陪着老爸来放疗,又是个会来事的,对放疗科为数不多的这几个工作人员基本都有所了解,也就明白李博并不是给他爸脸色,人家性子就这样,对谁都一样,人家自己家里人都很少看到他的笑脸。 第0139章 给我个号子 “都是病人,凭什么他就能插队,就能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做?” “特殊?什么叫特殊,他难受,我老公还难受呢,得了这个病,谁不难受?” “不行,如果这么说的话,我要求给我老公也特殊对待,我老公也不用按号子顺序来,也得随时来随时做!” “年纪大?谁没有年纪大的时候,谁不是从年轻长到年纪大的时候,年纪大就能为老不尊吗,就能不遵守规则吗?” “你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给关系户插队吗,行,你能插队,那我们也能插,看你们还能把我们扔出来?” “……” 自从付辉恢复陪着付丽来放疗,每天都要闹这么一出,原因是付辉看不惯肖克刚随时来随时放疗的插队,不管段周威怎么向她解释,肖克刚的家属怎么向她说明情况,甚至其他患者和家属都替肖克刚说话,付辉还是不依不饶。 不管肖克刚是早上来还是下午来,来得早还是来得晚,付辉都会来闹这么一出,而付丽的放疗时间是下午,说明付辉就是存心要来闹的。 沃琳揉揉被被吵得发胀的脑壳,她呆在二楼物理室,门紧闭,付辉的吵闹声依然能对她造成这样的影响,可见付辉的声音有多厉害的穿透力。 “啊,烦死了!”沃琳烦躁地低吼,“你说她这是图什么,她闹半天,别人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又起不到一点效果,她何必还要闹啊,啊——” 刚开始付辉闹的时候,沃琳和其他人还想尽办法调解,唯恐闹出什么事故来,经过了几次付辉的闹腾之后,沃琳他们算是看明白了,付辉的闹腾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多只能闹出一点点水花而已。 鉴于上次把李爱娣甩开,李爱娣当天发了心肌梗塞住院,付辉不得不为李爱娣出护工费的教训,付辉这几天虽然闹得欢实,却不敢动真格的,她闹腾半天的最终结果,不过是制造了噪音,被别的患者和家属讨厌,甚至和其他患者及家属大吵一架而已。 吵闹声戛然而止,罗欢放下手里的书,走到窗户那里往外看,边道:“她还能图什么,不过是图个发泄呗。” 沃琳坐着没有动窝,想也知道外面是什么情景。 其他患者或家属真被付辉闹得动气要打人的话,付辉逃得贼快,闹剧就此谢幕。 此时的付辉肯定跑到放疗楼外面的广场去了,估计是又被哪个患者或家属吓着了。 果不其然,沃琳听到外面有尖细的女声大吼:“你有本事就别跑啊,别跑啊——” 沃琳捂住耳朵,她的耳膜真要被穿透了。 这个尖细的女声,是李爱娣儿媳的。 自从李爱娣听劝住进妇科之后,她的儿子和儿媳偶尔会有一个陪着她来放疗,付辉闹腾时只要李爱娣的儿媳在,两个女人必会针尖对麦芒。 还好,两人虽闹得厉害,却始终没真打起来,这次付辉不知又气着了谁,李爱娣儿媳不过是做着穷追灭威风的事。 尖声过后,沃琳仰天长叹:“耳根总算清净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又到了星期五,这是肖克刚放疗的第二周的最后一天,有三个家属陪着肖克刚来放疗,一个女儿,两个儿子。 肖克刚主动提出:“医生,我感觉好多了,不用老麻烦给我插队了,给我个号子。” 段周威告诉肖克刚:“肖老,目前还没有要结束放疗的患者,所以没法给您前面空出来的号子,您要是按正常排队,只能是排最后一个。” 肖克刚的女儿立即反对:“爸,不行,您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能让您排在最后等着呢,再说,您就好了那么一点点,症状还没完全缓解呢。” 大儿子对段周威道:“你不能听我爸的,他年纪大了,糊涂了,想起一出是一出,说什么感觉好多了,不过是心理作用,其实根本还没缓解呢。” “对,是心理作用,”女儿神情严肃,“我查过资料,放疗起效没有这么快,得十几次之后,彭主任不也说了吗,可能是心理作用。” 几天前彭主任和段周威的谈话,不知怎么被她知道的。 “你查的什么资料,告诉我出处。”平时惜字如金的李博,难得较起了真。 彭主任说过,一般来说,肺癌上腔静脉压迫综合征在放疗十次以后缓解,但并非绝对都是这样,要看患者的肿瘤对射线的敏感程度,有的患者症状缓解的可能早些,有的可能会晚些,所以患者的症状缓解在任何分次时都有可能 肖克刚的女儿把话说得这么肯定,李博和她较真,一来是因为李博本身就是个较真的性子,不过因为他平时的少言寡语,别人不会太意识到这一点,再来就是,他得把事情敲定,以免给以后引来麻烦。 肖克刚女儿不耐烦:“我查了那么多资料,杂七杂八的,我哪里记得那么多,反正资料上是这么说的,你们都是专业人士,怎么反过来问我?” 段周威笑道:“阿姨,所以我们才要问清楚呀,专业的事一定要严谨,要实际印证啊。” 肖克刚的女儿冷哼:“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让我怀疑你们的专业性,更怀疑你们有没有资格从事这个行业。” 肖克刚发脾气:“放屁,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憋死,也省得天天拖累你们!” “爸,我是不想您难受,是为您好,您怎么能这样说我们呢?”女儿委屈。 “我天天插队,看别人白眼,就好受了?”肖克刚大吼。 大儿子推肖铭宇:“咱爸怎么就不知道个好歹呀,你说说咱爸,他最听你的。” 肖铭宇对着姐姐和大哥黑脸:“你们两个都住嘴。” 他观察过了,所有放疗患者里,他家的陪同家属阵仗最大,人最多的时候有六个,最少的时候也有他这么一个,其他患者最多只有两个家属陪同,还有患者是独自来放疗。 可阵仗大又有什么用,除了搅和事,就是当背景。 搅和事的,谁都觉得自己长了三头六臂,各个对老爸的治疗方案指手画脚,医生让签字的时候又各个推脱。 当背景的,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要不是他及时赶回来签了字,老爸的治疗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看姐姐还要说话,肖铭宇狠狠地吐出一个字:“滚!” 大儿子告状:“爸,我们可是当哥哥姐姐的,铭宇怎么能跟我们这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你可不能因为他年纪小,老这么惯着他。” “吵什么?”彭主任站在楼梯台阶上,俯视着楼下,脸比肖铭宇还黑,“这里是医疗场所,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一个个说为了你们的爸好,却吵吵闹闹惹你们的爸生气,难道你们不知道生气对患者的病情不利吗,好孝顺呢!” 不止肖铭宇姐弟三个,其他患者和家属也被彭主任说这一通话时的气势给镇住,大厅里陷入短暂的沉寂。 片刻后,肖克刚赶大儿子和女儿:“你们两个都给我走!” “爸!”女儿不乐意。 可她看到小弟紧抿的嘴唇和握紧的拳头,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气哼哼地走了。 大儿子用食指一抖一抖地指着肖铭宇道:“咱爸糊涂了,你也陪着咱爸胡闹,要是咱爸有个三长两短,你负责。” 说完,瞄了一眼楼梯上面色不善的彭主任,也悻悻地出了放疗楼。 彭主任下了楼,问肖克刚:“肖老,您真觉得好多了?” “是呀彭主任,我已经完全不憋气了。”肖克刚道,“我知道,是你们医生照顾我,其他人也都让着我,可我想和其他人一样,每天有个固定的时间来放疗,时间上有了规律,人才过得舒服。” 肖铭宇点头:“我爸是这样的人,习惯了过规律的生活。” “好,”彭主任拍板,“今天已经来了,就先像前几天一样随时来随时放疗,明天开始,按号牌顺序上的时间来。” “行。”肖铭宇道,“哪怕是每天最后一个放疗,只要有固定的时间,我爸就高兴。” 刘种烟把自己的号牌掏出来:“我和老人家换,还是我最后一个吧。” 他刚送完菜,回放疗科前的广场取三轮车,顺便进放疗科大厅休息一下。 平均每个患者的放疗时间是二十分钟,行动不便的患者用的时间更长,别的患者都想要早一点的号子,尽早做了放疗好做别的事,他倒好,本来已是下午的号子了,李爱娣恢复放疗后号子排在他后面,他还主动和李爱娣换了号子,现在又提出要和邵自然换号子,把做放疗的时间继续往后推。 肖铭宇不解:“你为什么愿意最后一个?” 刘种烟笑得憨厚:“能多推迟一会儿时间放疗,我就能多送一趟货,多赚一趟钱。” 彭主任问刘种烟:“你已经做了十多次放疗了,现在感觉自己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感觉乏力,头晕什么的?” 刘种烟摇头:“我除了感觉时间过得太快,一天送不了几趟货之外,没有其他感觉。” “你这是掉钱眼里了,”彭主任好笑,“你不能只为了赚钱,不顾身体,你可别忘了,你还是个病人呢,这样吧,我给你开单子,你先做几项检查,然后再去送货。” “诶,我听彭主任的。”刘种烟跟着彭主任上了楼。 第0140章 彭主任触景生情 刘种烟拿着检查单走了后,彭主任没好气地对着对面的物理室冷哼:“有话就说,不要鬼鬼祟祟的!” “我们这哪是鬼鬼祟祟,我们这是心怀敬畏。” “嘿嘿,从来没见过您对患者家属发脾气,我们只是好奇而已。” “是呀,付丽老婆天天变着花样地闹,都没见过您发脾气。” “比起付丽老婆来,邵老的儿女已经文气多了。” 罗欢和沃琳一唱一和说笑着,一前一后从物理室走进医生办公室。 彭主任叹气:“唉,年纪大了,控制不住脾气了。” 看着眼前两个小辈眼巴巴地瞪着好奇的眼睛,彭主任说起了心里的不痛快: “今天早上会诊了一个老年患者,很早期的鼻咽癌,连颈部淋巴结预照射都不用的早期鼻咽癌患者,四个儿女,硬是轮番说服患者放弃治疗,说是经济困难,治不了。” “原位癌,单纯的两个对穿野照射,一个野一百,”沃琳计算,“三十五次,一次两百,总共七千放疗费,四个子女平均每人每次出五十块钱。” 彭主任道:“子女根本不用出这么多,患者说他自己还有点积蓄,子女只要给他凑齐剩下的就行,患者有很强的意愿想要治疗,可四个子女,没一个愿意给患者治的,最后患者不得不放弃了治疗。” “那您没有告诉他们,早期鼻咽癌有很大几率是可以治愈的?”沃琳有些着急。 “没用的,”罗欢摇头,“大部分人都是谈癌色变,以为只要是得了癌症,就和死划上等号了,早期和晚期,不过是晚死和早死的区别,要是晚期,他们还有可能治一治,让患者死得没有那么痛苦,要是早期,他们反倒放弃,怕拖得时间长,人财两空。” “可是,可是,不是说早期鼻咽癌放疗后,活个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有可能吗?”沃琳更加犯急,问彭主任,“患者多大年纪了?” 彭主任道:“七十多。” 沃琳急道:“都已经七十多了,治愈后说不定能长寿呢。” 罗欢道:“治愈的几率大,不是说就百分之百能治好,谁又能保证治愈后不会复发呢。七十多岁了,家属更不敢赌,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要赌,反正已经活到这把年纪了,多活几年少活几年,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彭主任叹气:“兴许那几个子女想的是,老人家就此死了才好呢,省得麻烦。” “怎么会这样呢?”沃琳心里不是滋味,“我奶奶今年都九十一岁了,稍微有点不舒服,我们都紧张得不行,这个患者才七十多岁,还算年轻着呢。” 罗欢道:“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们家人一样希望老人长寿,也不一定这个患者的家属就如我们分析的这样不想为老人治病,说不定他们真穷得一天不到五十块钱的治疗费都拿不出,总之,我们只要尽心做我们能做到的,其他的,不是我们能控制得了的。” “哼,穷个屁!”彭主任愤愤道,“什么一天几十块钱拿不出,根本就是不想拿,好几块钱一包的烟,一根接一根抽,一天下来总得两三包吧,有钱买烟,没钱给老人治病,这种儿女,生下来就该掐死!” 罗欢劝彭主任:“您消消气,您几十年的工作经验了,见识的人情冷暖比我要多得多,怎么比我还沉不住气呢。” 彭主任叹气:“是呀,几十年的工作经验了,说明我也老了,人活七十古来稀,我已经六十多岁了,说不定哪天我就需要儿女们的照顾,到时候不知会是怎么样的待遇。” 沃琳安慰彭主任:“看您说的,您的儿女那么孝顺,不可能不管您的。再说,您的儿女被您培养得那么优秀,不是留学就是高位,您真生病了,他们不可能没钱给您治病的。” 彭主任苦笑:“就怕钱到位了,人不到位。都忙啊,一年难回来看我们老两口一次,老伴说去给他们带孩子,给他们做个饭什么的,他们还不肯,说什么我们年纪大了,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不用担心他们。哼!还不就是嫌我们老两口过时了,跟他们的生活不合拍。” 罗欢笑:“怪不得彭主任今天这么大脾气,原来是触景生情呀,您现在想这个,除了给自己添堵,什么用都没有,将来的事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 “唉,人到了这个年纪,由不得自己呀!”彭主任再叹气。 沃琳好奇:“您这叫不叫男性更年期焦虑症?我记得我爸有段时间就各种设想,各种自寻烦恼,我妈就说我爸是男性更年期焦虑症。” 彭主任若有所思:“嗯,有道理,看来我得注意了!” “啊哈?”沃琳没想到彭主任还把她的话当回事了,“我说着玩的。” “可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呀,”彭主任缓缓点着头,不知心里在盘算什么,嘴上说着感慨的话,“年纪大了,思虑重,可能引起各方面的问题。” 沃琳学彭主任的样子边点头,边道,“您六十一,我奶奶九十一,如果我奶奶曾经有工作,她五十岁退休的时候,你还是十九岁的小娃娃,她要是五十五岁退休,您二十四岁,您说,要是我奶奶见了您,会不会叫您一声年轻人哪?” “噗嗤,”罗欢喷笑,“家里有九十多岁的老人了不起啊,动不动就拿出来说事儿,就这一会儿你提两次了。” 罗欢转而劝彭主任:“您真的思虑过度了,以前的人活个七十多岁算长寿,现在医学和科技发达,人活个八九十岁很普遍,您才刚过六十,确实还是年轻人,退休是因为制度的问题,不是因为您的问题。” 彭主任好笑:“得得得,以后你俩还是不要凑到一块了,俩挺老实的孩子,凑到一块就变了样,合起伙来挤兑我。” “嘿嘿嘿,不敢。” “对哟,我们哪敢呀?” 说笑间,时间到了和李爱娣约好的后装治疗时间,罗欢上楼做准备,沃琳也上楼去了模拟机室。 趁现在没有患者要定位,她把模拟机的质控先给做了,这样晚上做质控的时候就能少花点时间。 她打算明天赶早去寿卫国的小院,以免出发得晚了,像上次一样堵车。她上次带过去的书忘了带回来,也看看过去了一周时间,菜地怎么样了。 第0141章 郎少敏怨气冲天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沃琳到楼下直加操作室统计明天要加班做治疗的患者数。 如果有要加班做治疗的患者,她今天下午下班之前得向护士长上报加班技师名单,没有要加班治疗的患者的话,她明天就可以安安心心照看寿卫国小院的菜地了,省得治疗期间机器出问题,她急着要赶回来时,路上堵车,干着急。 一下楼就看到郎少敏一脸怨气地从外面进来。 “哎哟,这是谁惹咱们狼主任生气了呀?”沃琳玩笑着和郎少敏一前一后进了操作室。 放疗科只有两个医生,其中一个彭主任还是外聘的退休专家,也就是说放疗科的医生其实只有郎少敏一个人,根据临床医技科室当领导的只能是学临床的这条不成文规则来判断,很多人都说放疗科的主任迟早是郎少敏,有人就玩笑称呼郎少敏为主任,不明所以的人也跟着叫郎少敏主任。 以沃琳和郎少敏的熟识程度,沃琳称呼郎少敏为主任,自然是起哄了,这个“狼”嘛,当然就是谐音了。 郎少敏今天替刘一舟坐门诊,早上刚上班来科里换白大褂时和大家打了个照面,这会儿是今天第二次踏进科室门。 坐了一天门诊,回来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去楼上向彭主任汇报今天的门诊情况,郎少敏却没有按常规先上楼,而是气哼哼进了直加操作室。 通常这种情况,肯定是郎少敏有一肚子的怨气急着要宣泄,宣泄的对象自然是科里这几个年轻人了,他哪敢把怨气宣泄给彭主任。 大家也是因为熟悉了他这一点,看他气哼哼的样子,才会和他开玩笑。 “哼,气死我了,一家兄妹三个竟然合伙给我下套,把我当傻子呢。”郎少敏满嘴怨气。 “是谁这么不长眼,我只见过你给别人下套的,竟然还有人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沃琳起哄,“你不是坐门诊吗,怎么还出了下套这回事,该不会你上班摸鱼,跑到外面去祸害人去了吧?” “就是在门诊!”郎少敏说起这个更气,“有个老太太肺癌复诊,我给他开单复查了ct,看结果应该是肺癌复发并胸椎转移了,我让老太太住院做进一步检查治疗,陪他来的三个子女,围着我不停说话,那意思就是他们不想给老太太治了,可话不能从他们嘴里说出来,让我说老太太的病治下去不过是浪费钱,回家算了。” “已经骨转移了呀?”沃琳想起了曾老太太。 曾老太太也是肺癌骨转移,骨转移的地方疼得她死去活来,所有止痛药对都不管用,最后是做放疗止的痛。 郎少敏继续怨气漫天:“他们不想给老太太治病,又不想被人说他们不孝,这锅让我来背,我哪怕知道患者的病治不好,也不能说让患者放弃治疗呀,都已经骨转移了,难道让患者活活疼死啊。” 段周威问郎少敏:“他们家是不是经济困难?” 郎少敏摇头:“这我不知道,那三个兄妹没提这一茬,老太太也没说,三兄妹只说住院受罪,不想老太太折腾,中心思想就是他们兄妹都是为老太太好,为老太太着想。” “你没有告诉他们骨转移很痛的吗?”沃琳犯急。 郎少敏叹气:“问题是,我问老太太有什么不舒服,老太太自己都说没什么感觉不对的地方,就是正常来复查而已。” “那你还气什么?”李博语气平淡。 “我气他们合着伙地把我的话往让老太太放弃治疗这个方向上引。”怨气发出来,郎少敏变得有些有气无力。 “老太太知道他自己是什么病,我也就实话直说,告诉他和子女们,既然已经发现了有胸椎转移,最好给老太太做个全身骨扫描,排除其他地方的骨转移,小细胞肺癌的脑转移几率比较大,做个脑部影像检查也是有必要的。 “如果其他地方真发现有转移,尽早治疗,效果好,老太太也少受些罪,等到症状出现的时候再做治疗,那老太太受的罪可就大发了。 “可我不管说什么,怎么说,那三个子女都只是把我的话往让我告诉老太太不用治了的方向上挤兑。” 沃琳问:“那最后呢?” “最后我让他们回家自己去商量,被那兄妹三个缠了一个多钟头,可累死我了。”郎少敏完全瘫在了椅子上。 沃琳告诉郎少敏:“你这个还好,子女不想给患者治病,最起码还想弄块遮羞布,彭主任今天会诊的一个患者,家属干脆直接上阵劝患者放弃治疗,遮羞布都不要了。” 郎少敏哼哼:“那我宁愿和老师换,有什么事他们内部解决去,别来坑我。” 这一周没有患者中断治疗,也没有患者马上要结束治疗的,周三和周四加的两个新患者,本来要周六给他们补做一次放疗的,不过这两位患者都说有事来不了,那明天也就不用加班给患者补做放疗。 “终于能过个囫囵的周末了。”段周威长舒一口气,“每周末都加班,我女朋友说我再不陪她过个囫囵周末,说不定她哪天一生气就不要我了。” 郎少敏丢给段周威一个白眼:“故意的是吧,知道哥哥单身,就使劲地虐。我倒是想有人不要我呢,可惜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上周日郎少敏和刘一舟一起去参加联谊会,刘一舟遇到了一个谈得来的女孩,郎少敏依然是败兴而归。 据说今天就是因为那个女孩有事让刘一舟帮忙,刘一舟才临时拜托郎少敏替他坐门诊的,郎少敏替刘一舟应付了难缠的病人不说,还一早一晚被刘一舟和段周威虐,郎少敏心里越发没有好气了。 段周威嘿嘿笑:“护士长给你介绍了那么多漂亮妹妹,你都没看上,只能怪你眼界太高,自己找虐,能怪谁。” 他看向正和李博说给直加做质控的事的沃琳,调侃郎少敏:“要不你和沃老师凑一对得了,郎才女貌,多般配呀。” 话被沃琳听到,沃琳嫌弃地看了一眼郎少敏,撇嘴:“就他这张贱嘴,我跟他?你就不怕我哪天忍不住把他变成锯了嘴的葫芦?” 郎少敏故作发抖:“他不怕我怕呀,我怕我哪天梦中就变成了你铁蹄下的那坨泥。” 又在说沃琳是女汉子。 沃琳扔给郎少敏一个字:“滚”,和李博进机房去了。 除了刘种烟外,其他患者今天的放疗都已做完。 刘种烟今天的检查结果是轻度骨髓抑制,刘种烟不肯住院治疗,彭主任给刘种烟开了药,暂停放疗,让刘种烟回家好好休息,看下次的化验结果,决定什么时候继续放疗。 也就是说,现在起今天已没有患者需要放疗,沃琳随时可以给机器做质控,沃琳已和李博说好,马上开始。 第0142章 寿卫国事无巨细 果不出沃琳所料,周六上午沃琳出发得早,一路都没有堵车,公交车一路顺畅地把沃琳送到了目的地。 美中不足的是,因为路程太长,沃琳这次又没有带书,将近四十分钟的时间干坐在公交车上,挺无聊的。 有了上次开院门锁的新奇经历,沃琳这次玩性大发,反复玩了三次,才算放过了院门锁。 沃琳进院子的第一件事,自然而然地看向菜地。 菜苗长高了不少,依然有野草夹杂在菜苗中间,不过因为野草都是新长出来的,也就没有那么打眼,相比于菜苗,野草稀稀拉拉的,个头又小。 沃琳走进菜地,弯腰拔起了野草,依然是拔了没多久就觉得腰酸,不过相比于上次来说要好多了,进度也快,不到半个钟头就拔掉了所有野草。 看着被她堆在菜地边上的野草,沃琳觉得不对劲。 她上次拔的野草也是堆在菜地边上的,因为她后来睡着了,醒来后又走得急,并没有处理掉那堆野草,那堆野草现在应该还堆在原地,哪怕是过了一周时间,草堆因失去了水分变小,也应该看得到呀,可是现在,没有了。 打量一圈院子,并没有被风吹得散落的草。 难道寿卫国回来了? 沃琳出声问:“卫国哥,你在家吗?” 连问三声,没人回答。 沃琳拍掉手上的土,掏出钥匙开门进了屋里,上次她来时还显得空旷无物的客厅,此时多了一套布艺沙发和一台立式空调,沙发上摆着沙发垫和靠枕,还有叠得整齐的毛毯。 沃琳又把整个屋子看了一遍,除卫生间里多了一台洗衣机,客厅多了一台立式空调,卧室和书房都多了一台挂式空调外,其他没什么变化。 沃琳打电话给寿卫国:“卫国哥,是不是你回来了?” 寿卫国电话里的声音很嘈杂,听起来像是在集市上,沃琳倒也听得清寿卫国在说什么:“回去了一下,时间仓促,只买了沙发、空调和洗衣机,听韩霆说你上周确实感冒了,这该怪我,房子里什么防寒的都没有,对不起啊,你帮我照看院子,我反而害你生病。” 沃琳觉得寿卫国小题大做了:“卫国哥,你多心了,怪我自己不当心,而且我也没怎么着呀,睡一晚起来,好好的,啥事都没有。” 寿卫国道:“你以后天凉休息时要记得开空调,沙发上的毯子是新的,沙发垫和毯子我都晒过了,你放心用就是,要是嫌毯子太薄的话,靠枕拆了也是毛毯。” “知道了,卫国哥,”沃琳还能说什么呢,“谢谢!” 寿卫国呵呵笑:“你可别谢我了,你哥一再拜托我多照顾你,说你一个人在外地,身子骨又不好,我这都把你照顾得生病了你还谢我,要是让你哥知道了,非得和我干架不可。” 幸亏沃琳只是有点着凉,喝了药睡一觉就扛过去了,要是沃琳像他见过的那两次一样发高烧,他得后悔死。 本来他拜托沃琳去他的小院照看菜地,不过是想沃琳多活动活动身体,不要老是窝在宿舍和科室,谁承想沃琳第一次去他的院子就生病了。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多此一举了,安静性子的人,安静呆着是最安全的。 可是馊主意已经付诸于行动,现在反悔也不合适,只能事后补救,还好补救来得及。 反正房子也是要装修的,现在不过是提前买了几样家具家电而已。 沃琳想起来:“卫国哥,你不是订制了家具吗,怎么又说买了沙发,这沙发属于你本来就订制的家具里面的吗?” “不是,”寿卫国解释,“我订的是实木沙发,不过后来我觉着实木沙发太硬,给退了。” 主要是因为实木沙发睡着不舒服,沙发面离地面悬空也太多,天冷的时候睡在上面,身子底下垫得再厚也不会太暖和。 如果在他高新区的房子,睡在实木沙发上倒没什么,他住的楼层高,离地面几十米远呢,就是春天多雨时,房子里也不怎么觉得潮,而小院的屋子只有一楼,太接地气了,实木沙发上就是铺了垫子,也和睡在地上没多大区别,沃琳的身体肯定受不了。 “那你岂不是损失了一笔订金?”沃琳替钱惋惜。 寿卫国道:“这倒没有,沙发是在局璋那儿订的,根本就没给他订金,我不要,他再卖给别人就是了。” “咦?”沃琳好奇,“局大哥不是在做石雕生意吗,怎么也卖沙发吗?” “他涉及的生意多了,看什么赚钱就干什么,石雕和家具不过是他涉及的生意中的其中两种而已,”寿卫国玩笑,“干啥啥不行,折腾他第一。” 沃琳听到寿卫国电话里局璋的声音:“你俩聊天,捎带我干嘛,我今天可没惹你啊。” 寿卫国不理局璋,告诉沃琳:“本来想做点别的吃的放冰箱里的,时间上来不及,我就买了米面放在厨柜最下层,你不想吃饺子和包子的话,就自己做点别的,调料都在橱柜,也基本齐全,附近有个小菜市场,菜的花样没有医院门口菜市场那么多,但也基本够用。” 沃琳笑:“卫国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饿着自己的。” 真不愧是被自家哥哥灌过迷魂汤的人,越来越像自家哥哥了,事无巨细,啰里啰嗦,就没有他放心得下的。 就这,寿卫国还没嘱咐完呢:“我在房檐下装了升降晾衣架,你衣服要是下雨淋湿了的话,洗一下再晾出去,淋过雨的衣服要是没洗的话,就是干了也最好不要穿,容易返潮,对身体不好。” 有晾衣架吗?这个沃琳倒是没有注意到,她边听寿卫国说,边跑出去看,见屋檐下还真装了升降晾衣架,点头:“卫国哥,我看到了。” 寿卫国问她:“看到旁边的折叠架了吗,那是放到院子里晾晒东西用的,也能晒衣服,太阳好的时候,你把沙发垫和毯子拿出去晒一晒,去潮气。” 沃琳点头:“看到了。” 其实寿卫国不说,她真不知道那是折叠架,更不知道是用来晒东西的,以前没见过。 寿卫国接着嘱咐:“洗衣机也是新的,我消过毒了,你放心用……” 沃琳听到局璋插话:“沃琳妹子,你听听,寿卫国这个啰嗦劲哪像朋友,根本就是爹。” 寿卫国笑骂:“滚一边去!” 电话那头两个男人笑闹起来,沃琳听得直乐,在自己的笑声中挂了电话。 第0143章 计划追不上变化 菜地里的草已拔了,不用特意给菜地浇水,因为几乎每天都或大或小下会儿雨,施肥之类的也暂时不用沃琳管,寿卫国说他在种菜之前往菜地里施了肥,沃琳此时无事可干。 这个时间回医院吧,刚好赶上堵车,想起车被堵得还没蜗牛走得快,坐在车上的那个难熬劲,沃琳直摇头。 菜地里的草拔了,院子里其他地方还有草,毕竟院子是土院子,野草可以随意生长,沃琳地毯式地搜索了一遍,把院子里的草拔了个干净。 然后,又无事可做了。 想起来寿卫国说这里离植物园不远,沃琳打算去植物园走走,距离上次去植物园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春天是植物生长变化最快的季节,想来现在植物园有了很大变化吧。 然而,计划追不上变化。 沃琳正打算烧开水灌保温杯,自己带水去植物园,省得喝了买的瓶装水后胃凉乎乎的不舒服,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下之前毫无征兆,之前还亮堂堂的屋子,瞬时暗如黄昏。 算了,还是老实呆着看书吧,沃琳开了客厅的灯,拿起上次她忘在这里的解剖图谱,把自己窝进了沙发。 她不记得上次她离开前合上了书,而她刚从冰箱旁的桌子上拿起书前,书是合上的,应该是寿卫国给合上的。 沃琳把书翻到她上次看到的地方,一片叶子从书里滑了出来掉在她腿上。 确切地说,这应该是一片过了塑封的野草的叶子,叶子上还沾有泥土,叶子的形状及颜色,和沃琳上次在菜地里拔的野草中的其中一种一样,细长椭圆形,红黄斑驳,脉络明显,沃琳不知这野草的名字,只是单纯觉得叶子好看,便把这种野草单独放在了一边。 沃琳觉得,这片叶子可能就是她拔的野草上的叶子,寿卫国给做成了书签,只是不知道寿卫国为什么没有把叶子情理干净,上面还沾着泥土。 不过,有了星星点点的泥土,做成书签的叶子,倒显得别有特色。 沃琳心赞,寿卫国不愧是要往设计方面发展的人,思路非同一般人,如果是她,给叶子过塑之前肯定把叶子洗得干干净净。 雨越下越大,伴随着雷鸣闪电,每次闪电过后,沃琳都在等着之后的那一声炸雷。 “现在还是春天呢,就打雷了,这大概就是南方和北方的区别吧。”沃琳心里感慨。 在沃琳的家乡有句俗语:春天打雷,遍地是贼。 意思是说,如果春天遭遇打雷,当年的庄稼地肯定遭遇灾害,庄稼欠收,老百姓吃不饱饭,自然会衍生很多盗贼。 沃琳看了眼窗外密如实质的雨幕,继续看书,渐渐地她的思绪完全沉入了书中,那震得心颤的炸雷,也只是偶尔把她的思绪拉入现实中,很快,她的思绪再次被淹没于规律变化的一张张解剖图谱。 雷声渐渐远去,天色转亮,雨依然在下,雨势稍小,不过暂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张萍来电话:“你跑哪儿去了,我好不容易轮休,来找你逛街,没见着你人影。” “逛街?”对于张萍的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毛病,沃琳早已经习惯,吐槽,“下这么大雨,你变落汤鸡还得找个搭档?” “下雨?”张萍用手遮挡住刺眼的阳光,“你老人家做梦呢吧,大红的太阳,哪来的雨?” “嗯?”沃琳疑惑,“市区天晴的吗,这边好大的雨,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 这里离市区有那么远,两边两种天气也是很正常的。 张萍恍然大悟:“我倒是听到打雷声了,还说干打雷不下雨呢,是雨下到你那里去了。” 她问沃琳:“你在哪里?” “离植物园不远,帮寿卫国侍弄菜地。”沃琳说了小院的具体地址。 张萍来了兴致:“你等着啊,我去找你。” “行,”沃琳一个人呆着挺无聊的,顺便支使张萍,“买点菜过来,咱们自己做饭吃。” “没问题,吃火锅,我这就去买菜。”张萍挂了电话。 沃琳等得饥肠辘辘的时候,张萍才姗姗来迟,好在沃琳已准备好锅底,调好了蘸料,只要把菜洗干净,处理一下,就能开餐了。 趁着沃琳准备火锅的时候,张萍把整个院子里里外外参观了一遍,很是不满意:“布置这么简单,单纯只是活着而已,没有一点儿情调。” 沃琳替寿卫国解释:“他这院子才到手没几天就有事出去了,还没来得及收拾,他那天去找我的时候你不是在场吗?” “哦,是有这么回事,”张萍想起了当时寿卫国提过这茬,不过还是不满意,“这里空气是不错,可惜离医院太远,上下班不方便。” 沃琳好笑:“大小姐,想什么呢,人家又不在医院上班,用不着考虑这个。” “这倒也是。”张萍坐到了桌子旁,等着开餐。 沃琳调侃张萍:“我说大小姐,你好不容易轮休,不去陪你家那位,七远八远地跑过来找我,你这是嫌任大哥对我的仇恨值还不够吗?” 张萍又不满意了:“咱们俩聚餐,你老提别人干什么?” “我算是明白了,”沃琳把洗好的菜摆在桌子上,道,“你老人家今天是带着一肚子怨气来的,说吧,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本人通通给你消化了。” 张萍往锅里放肉片:“你只要满足了我的胃,不管多大的怨气都能通通自觉消化。” 沃琳把肉盘子都堆到了张萍面前:“你多吃点,都吃掉。” 就只她和张萍两个人吃火锅,张萍不知怎么想的,买的肉够四五个壮汉吃的了,沃琳没敢把肉都切了,不过就只切好的这几盘,也够壮观的了。 “我怎么吃呀?”张萍用筷子敲了敲自己的蘸料碗,瞪着一双怨气满满的大眼睛,“你没觉得少了什么吗?” 沃琳耸耸肩:“这不能怪我,你自己没买。” 无辣不欢的张萍,竟然忘了买辣椒,寿卫国这里也没有备的辣椒,沃琳就是想做辣椒蘸料给她,也没料可下手呀。 “啊——,为什么连我自己也欺负我呀?”张萍仰天长啸,“想痛快吃个饭都不行。” “不行,我就不信今天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张萍起身就往外跑,“你等我一会儿,我现在就去买辣椒。” “去哪儿买?”沃琳追出去把张萍来时带的伞塞给张萍。 为了买辣椒宁肯淋雨,这也真是张萍干得出的事。 “你别管。”张萍扔下这三个字就不见了人影。 第0144章 该不该庆幸有高血压 沃琳饿得快要忍不住自己先吃的时候,张萍终于悠哉悠哉地回来了,不止买了辣椒,还买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大小姐,你这是旅游了一趟回来了吗?”沃琳拿起辣椒去重新给张萍做火锅蘸料。 那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有小玩具,有旅游景点卖的那种小纪念品,有小首饰,算不上精致,也不贵,但小巧而可爱的样子很讨女生喜欢。 “我路过植物园,见门口多了几个纪念品店,就进去转了转,花样还不少,忍不住挑了一些,你喜欢哪个尽管拿,要不全拿走都行。”张萍跟在沃琳后面转。 “哼,你是逛美了,我可是要饿晕了。”沃琳故作生气。 其实沃琳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她听得出,张萍出去走了一趟,心情好了很多。 果然女生心情不好了就是要逛街购物吗? 沃琳心里摇了摇头,要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更加不会去购物了,买一堆不实用的东西,过后肯定会懊恼。 蘸料调好,两人开吃。 张萍告诉沃琳:“下周你们科会多个宫颈癌患者,是我提交的会诊,昨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才提交,彭主任答应周一去我们科会诊。” “什么情况,你说说。”一提起病例来,沃琳就来兴致。 “就知道你感兴趣。”沃琳说起了患者的情况。 患者70岁,务农,几个月前去妹妹村里看望妹妹,恰好遇到妹妹的村里有医生下乡,免费给六十岁以上的村民体检,患者陪妹妹体检,自己也顺便做了个简易体检。 体检发现患者的收缩压150mmhg,医生给患者开了降压药,患者觉得她没有什么不舒服,也就没太在意,吃药不规律,想起来就吃,忙起来的时候好几天都不吃药。 患者妹妹提醒患者并亲自带着患者去医院复查了血压,结果测出患者的收缩压有200mmhg,医生建议患者住院治疗,患者仍然以没有什么不舒服为借口,拒绝住院。 血压都这么高了,无头晕头痛,无呕吐,无咳嗽、咳痰,无发热,患者真的是一点高血压的症状都没感觉到,医生怎么劝都劝不动她,后来还是患者的妹妹,不管三七二十一,租个车就把患者带到z医院。 经门诊一系列检查,患者冠状动脉和主动脉粥样硬化,动态血压监测:全天 24 小时血压符合高血压病 3 级,血压控制欠佳,门诊开单将患者收住心血管科。 心血管科给患者做了进一步检查化验,包括影像检查。 胸部 ct+全腹部 ct 平扫+增强示:患者宫颈占位,胆囊多发结石,冠状动脉和主动脉粥样硬化。 磁共振盆腔平扫增强示:盆腔、双侧髂血管区及腹股沟区多发小淋巴结。 心血管科提请妇科会诊,妇科给患者体查示:患者阴(yd)道畅,恶臭,少许血块,宫颈呈质硬肿块改变,触血,盆腔未扪及显著肿块。 结合活检结果,诊断患者为宫颈鳞癌2期,患者血压平稳后转到了妇科。 妇科给患者复查盆腔 mri及再次体查示:yd脓性分泌物,子宫颈增大呈肿块状,直径约 5.5cm,病灶部分突破浆膜面,未达盆壁,部分累及yd前、后穹窿,未达yd下 1/3,盆腔、双侧髂血管区及腹股沟区多发小淋巴结。 张萍道:“说起来这个患者算是幸运的,陪妹妹体检,自己查出高血压,住院是为了治高血压,结果查出了宫颈癌,分期还算早,积极配合治疗的话,预后效果应该不错。” “嗯,是挺幸运的。”沃琳点头表示自己的赞同。 张萍觉得新奇:“以前吃饭的时候我说起病例的事,你都是膈应又强忍的样子,今天没看到你难受啊,怎么,适应了?又是恶臭又是脓性分泌物的,你都受得了?” “不适应也得适应啊,”沃琳抖抖身子,“身处医疗环境,总得适应哪,要不怎么办?” 尽管沃琳的心理已经渐渐适应了吃饭时说病例,不过现在病例已经说完了,她还是愿意转移话题。 她问张萍:“你今天是怎么了,提都不让我提任大哥,又闹别扭了?” 不让张萍把憋在心里的事说出来,张萍早晚还得爆发,不如看看能不能帮张萍排解。 提起这事,张萍送到嘴边的肉都没往嘴里塞了:“说起来,这事和刚才这个患者还有那么一点关系,他和我在一起好几年了,早该适应了吧,竟然还误解我,呼——” 张萍气呼呼地把碗里的肉全塞进了嘴里,使劲嚼,好像这样就能发泄她的怒气。 “怎么了?”沃琳问,往锅里夹了些香菜。 沃琳努力咽下嘴里的肉,说起经过来:“我今天不是休息吗,本来他自己说等我查完房下了医嘱后陪我逛街的,可等我忙完的时候,他又说不去了,说他妈高血压犯了,不舒服,他得回去看看他妈。 “他提起了高血压,我就联想到了刚才这个患者,感慨不知该不该庆幸患者血压高,要不是因为患者血压高,可能还不会发现患者有宫颈癌,分期越早疗效越好。 “谁知道他就发起脾气来了,说我巴望他妈得癌症,然后甩手走了,你说这是什么事呀,我和他妈再看不对眼,也不会诅咒他妈得癌症呀!” 沃琳分析:“我觉得他不是误解你,也不是真生你的气,他长期夹在你和他妈之间,心里应该积攒了不少怨懑,你的随口感慨刚好给他提供了一个发泄怨懑的契机。” 张萍气道:“可他这样说话,就没想过有多伤人吗?” 沃琳把香菜夹进张萍的碗里:“事后他肯定会想到,说这话的时候他应该是顾不上想,说不定他这会儿已经后悔到恨不得撞墙呢。” “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后悔有什么用?”张萍把香菜塞进嘴里,根本没意识到她买香菜是因为沃琳喜欢,她自己是不喜欢香菜的味道的。 “他怎么能这么想我啊,我只是和他妈脾气相冲,我可从来没有要诅咒他妈,他难道不知道我提起患者的病,不过是职业病而已吗?”张萍边叨叨边吃掉了沃琳夹给她的木耳。 沃琳不知怎么劝慰张萍。 张萍和任志宏从认识到现在已七年时间,分分合合好几次,要说两人感情已经淡漠,这是说不过的,感情已淡漠的人不会有这么大怨气。 两人既然分不开,在一起时又有意无意地互相伤害,再浓的感情,又经得起多久这样的消耗。 张萍只管絮絮叨叨抱怨,沃琳给她夹什么她吃什么,等她感觉自己吃不动的时候,才发现大部分肉还原样码在盘子里,蔬菜被她吃了个精光。 “我奶奶说过,怨气太重时不能吃太多肉,否则伤肝伤肺伤神,坏了身体。”沃琳把肉收进冰箱。 “哦吼,连你也坑我!”张萍躺在沙发上不想动。 听着张萍几乎是秒睡般变得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沃琳把毯子给张萍盖好。 发泄完了,累了,睡醒后依然是那个活泼要强的张萍。 第0145章 乌龟 雨一直下,时大时小,沃琳擀了面条叫张萍起来吃晚饭的时候,雨还没停。 张萍看了一眼外面几近全黑的天色,嘟囔:“天还没亮呢,你叫我干什么?” 然后翻个身继续睡。 “什么天还没亮,是天黑了,”沃琳好笑地拍了张萍一巴掌,“你当这是早上叫你起床呢,赶紧起来,吃了晚饭回医院去了。” “我不饿。”张萍扯起毛毯连脑袋一起把自己蒙进去。 “你不饿是吧,那我先吃了啊,”沃琳引诱张萍,“爽口的酸辣牛肉面咧,听着就想流口水,可惜,太辣了我不能吃,只能倒掉了。” 张萍慢慢地从毯子里拱出脑袋:“你这人真讨厌,睡个觉都不让人睡安稳。” “那你吃不吃?”沃琳摇张萍的胳膊。 “吃,干嘛不吃,你中午喂我吃了一堆的草,我再不吃点肉,哪来的体力生活。”张萍懒洋洋地坐起来。 “那你赶紧起来吧,我去下面了啊。”沃琳双手揉了揉张萍的脸,然后去厨房下面。 沃琳把面下好,张萍也已经完全清醒,坐在桌子旁就等着吃面呢。 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红通通的酸辣牛肉面,又看了一眼沃琳面前清淡的素菜面,张萍埋怨:“喂,你没必要这样苛待你自己吧,又不是没有肉。” “我中午吃了很多肉,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晚上一般不吃肉。”沃琳说完,开吃。 “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养成了这么个不良习惯,怪不得瘦得像根竹竿。”张萍全不顾形象地大口吃起来。 她自然知道沃琳这个习惯,她自己也没比沃琳胖。 明明之前说自己不饿的,真吃起来,张萍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酸辣牛肉面,还嫌不过瘾,把没用完的酸辣牛肉也全都吃了。 沃琳给自己舀了一碗面汤,给张萍舀了两口面汤:“这会儿不敢给你多喝,这算是漱口,你实在想喝水,歇会儿再喝,我怕你肚子撑破了。” 和沃琳在一块呆的久了,张萍也习惯了喝煮了面条的汤,沃琳说是原汤化原食,不过只限于现擀的手擀面条,如果煮的是成品挂面,沃琳是不喝煮了面条的汤的。 吃过饭,雨不但没停,反而越下越大。 吃太饱了,张萍窝在沙发上不想动:“要不咱们今晚就不回去了吧,这么大的雨,别说咱们两个人了,就是独自一个人撑伞,都得淋个透心湿。” 公交车站离这里且有一段距离呢,走过去绝对变落汤鸡,而且这里平时都很难打到出租车,更何况下雨的时候。 沃琳有顾虑:“你明天还要上班呢,这里离得远,得起大早,你起得来吗,再说也不能保证明天就不下雨了,要是明天还下雨,不也照样得淋雨?” 两个人同住宿舍时,每天早上都得沃琳连哄带拽,张萍才肯起床。 “我看看能不能和别人换个班,难得郊游一次,没必要这么赶时间。”张萍从包里翻出手机,给科里的同事打电话。 郊游?沃琳环顾屋里,觉得张萍这个用词还是蛮贴切的。 这里远离市区,单独的两套卧室和书房,满足最基本需要的厨房用具还有卫生间,正好符合两个好朋友相约郊游的条件,有自己单独的私密空间,又可以一起做饭或玩耍。 “搞定,有人愿意和我换班了,条件是让我给她买小礼物。”张萍兴致勃勃,“正好我买了这么多的小礼物,我都要忍不住夸我自己,怎么这么的有先见之明呀,哈哈。” “瞧把你乐得,”沃琳故意打击张萍,“没有换洗衣服,没有洗漱用品,看你怎么洗澡,明天怎么出门见人。” 和其他职业比起来,学医的人多多少少会有洁癖,洁癖严重的人,如果睡觉前没洗澡没换衣服的话,那简直像天塌了一样。 张萍回击:“哈,这可难不倒我,没有换洗衣服没关系,我今天下班后洗了个澡,所以晚上不洗澡也没关系,我有个好习惯,随身带旅游装洗漱用品,方便又不占地方。” “好吧,你赢了。”沃琳去洗碗。 因为考虑到伺弄菜地可能会把衣服弄脏,也可能会出一身大汗,她自己是带了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的,不过倒是没想过在这里过夜。 而且张萍是个很能适应环境的人,否则也不会自己提出在不熟悉的环境过夜。 沃琳洗碗出来,张萍刚好和寿卫国通完通话,她哈哈笑着告诉沃琳:“我想着咱们擅自留宿人家的家里,得给房子的主人说一声,寿卫国这人挺逗的,竟然说怪他没想周到,没有备洗漱用品,他还真把这里当民宿了。” “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这装修风格还真挺像民宿的,”沃琳环顾屋子,“可能他当初就是这么设想的吧,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完成装修而已。” 虽说有两套单独的卧室和书房,可惜目前只有沙发上能睡觉,好在靠枕拆开就是毛毯,两个人睡觉也不怕盖的不够,再把空调开起,雨夜里睡觉倒也不怕着凉。 张萍昨天上的是全天候班,也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值班,没怎么休息,今天她已睡了整个下午,可还是哈欠连天,和沃琳聊着天就睡着了。 沃琳习惯了睡前看书,想到明天也不用上班,她放纵自己看书到深夜,在不急不缓的雨声中进入梦乡。 第二天,沃琳是在张萍的自言自语中醒来的。 “你一个人在这儿嘟囔什么?”沃琳睡眼朦胧地坐起来。 真是难得,张萍竟然比她起得还早,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诶?对了,太阳,沃琳朝窗外看去。 窗外阳光明媚,雨不知什么时候停的。 沃琳再看向蹲在地上自言自语一个人傻乐的张萍,好奇:“是乌龟吗?” 张萍面前有个很小的鱼缸,里面有东西在爬,从沃琳的角度看,因鱼缸对光线的折射,沃琳看着那东西像是乌龟,可是又不能确定。 “对,是乌龟,”张萍用手拨弄着小乌龟,催沃琳,“快起来,我都出去跑一圈步了,还买了宠物回来,你还不起床,快起来做饭,好饿啊。” “你养宠物?”沃琳觉得太阳还真是从西边出来了,“你确定你养得活它?” 一个连养自己都差点把厨房炸了的人,指望她养宠物,沃琳还真对张萍没这份信心。 第0146章? 郊游 “谁说我买了就是我养,我是买给你的,”张萍把鱼缸往茶几上一放,道,“这客厅太空了,得弄点东西摆着,我本来想买金鱼的,可想着你一周才过来一次,金鱼非得饿死了,就换成了乌龟,老板说,乌龟十天半个月喂一次都行,饿不死,冬天连喂都不用喂,它冬眠,不吃东西。” 沃琳简直要无语了:“大小姐,这是别人的房子,养宠物也得经过房子主人的同意吧?” “他同意啊,”张萍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我昨天打电话的时候和他说了,这屋子太空,你又是个无趣的人,除了看书,就是睡觉,显得屋子里很没有生气儿,要是能养个动物什么的就好了,是他说要我和你看着办,看养个什么宠物合适,我这不就看着办了吗。” 沃琳气笑:“你都这么说了,他又不在家,自然是顺着你的话说了。” “我买都买回来了,总不能扔了,好歹也是条生命,你不会这么狠心吧?”张萍耍赖。 “你买都买回来了,我还能怎么样,连它带你一块养活呗。”沃琳无奈。 她问张萍:“乌龟吃什么?” 张萍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很小一包龟粮,道:“吃这个,老板说,要是没有龟粮,喂瘦肉也行,它也吃水果,还有胡萝卜什么的,不过都得切成它吞得下的小块。” “你看,就是这样喂。”张萍撕开龟粮包装,倒了一些龟粮在手里,撒进鱼缸里,“很简单。” 沃琳凑到鱼缸跟前,观察乌龟吃龟粮:“是挺简单,比喂你简单多了。” 既然张萍已确定和人换班,两人就能安心郊游了,也不用去什么知名的景点,只小院附近的环境,放眼望去,就很美。 z市所处地理环境本就是山区,自然缺不了青山绿水,如今又是春天,不管是刻意种植的花草树木,还是野生的,大片大片随处可见。 两人信步而走,恰巧遇见今天有个稻草展,用稻草编制,辅以涂料和彩色布料的天鹅、巨兔、风车、摩天轮、后羿射箭、嫦娥奔月、草船借箭、火烧赤壁…… “哇,好逼真呀,可惜没有带相机来。”张萍惋惜。 “那你就使劲把它们记在脑子里。”沃琳喜欢看美丽的图片,但自己并不热衷于拍照。 今天是稻草展第一天,可能很多人还不知道有这么个展览,所以参观的人不多,这倒便利了沃琳,能够有足够时间仔细观察每个编织品的细节。 张萍可没有沃琳这份耐心,沃琳才看完草船借箭和火烧赤壁,正往嫦娥本月跟前走,张萍已走马观花式看完了所有展品。 “走吧,照你这种磨磨唧唧的看法,看到天黑也看不完,你又不打算当艺术家,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就行了,没必要看这么仔细。”张萍拉着沃琳离开展览地,继续往前走。 “姐姐,姐姐。”身后有人叫唤。 沃琳听着声音熟悉,停住脚步回头往后看,见是郑冬冬和他的女朋友往她这边跑。 “姐姐,真的是你?”郑冬冬很兴奋,跑得更快。 他女朋友在后面边追边喊:“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姐姐不就在那儿吗,又飞不了。” “这谁呀?”张萍问沃琳。 沃琳道:“我们科一个患者,鼻咽癌,很早期的,母子都是鼻咽癌。” “哦。”张萍知道是谁了,沃琳给她说起过这个大男孩。 说着话,郑冬冬已经跑到了沃琳面前,满脸喜气:“冬夏说有个人看着像姐姐,可我看着不像,嘿嘿,没想到试着喊了一声,还真是姐姐你。” 冬夏就是郑冬冬女朋友的名字。 看看气喘吁吁的郑冬冬,又看看郑冬冬身后已跑不动的冬夏,沃琳好笑:“我不是在这里等着你呢吗,你跑这么快干什么,看把你女朋友累得。” 郑冬冬憨笑:“我是有个好事要告诉姐姐。” “什么好事?”沃琳好奇。 “嘿嘿嘿,”郑冬冬只笑不说,回头去接冬夏。 冬夏的嘴巴还是那么甜:“姐姐好,真巧啊。” 沃琳点头:“是呀,真巧。” 她难得出来玩,算起来,她今年就只出来两回,上回是去植物园,碰到了郑冬冬和冬夏,这回又碰到这对小情侣。 “姐姐吃糖。”冬夏从郑冬冬衣服口袋里掏出两根棒棒糖,分别送给沃琳和张萍。 沃琳和张萍婉拒:“谢谢,我们都不喜欢吃甜的。” 张萍这个急性子耐不住了,问郑冬冬:“你不是说有好事吗,啥好事?” 有事赶紧说事,说完了,祝贺过了,我们还要接着玩呢,难得郊游,大好的时光不能就这么耗着。 她心里嘀咕,怎么沃琳结交的人都和沃琳一样,磨磨唧唧得能急死个人,全忘了她自己就是个急性子。 沃琳给郑冬冬介绍:“这是我朋友,妇产科医生,姓张。” “张姐姐好。”郑冬冬礼貌地和张萍打招呼。 “嗯,你好,快说,啥好事?”张萍催。 郑冬冬并没有如张萍所愿马上回答,而是腼腆地笑着看向冬夏。 冬夏不像郑冬冬害羞,落落大方道:“我们要结婚了,两位姐姐要是有空,希望到时候能赏脸参加我们的婚礼。” “哇,真的是大好事,恭喜恭喜!”沃琳抱拳祝贺。 郑冬冬道:“具体是哪天还没定下来,我妈说,得请大师看个好日子。” “结婚大事,选个好日子是应该的,老人家想得周到,恭喜恭喜!”张萍同样抱拳。 互相又道了一通吉利话,双方告辞,沃琳和张萍继续往前走,小情侣返回稻草展。 张萍问沃琳:“那女孩知道她男朋友得的是癌症吗?” 沃琳道:“知道啊,上次我碰到他们,女孩还因为男孩的长高被同事说是受了放疗射线的刺激而生气呢。” “那她知道她男朋友的妈也是癌症吗?”张萍追问。 “应该是知道的吧,”沃琳回想,“上次碰到他们时,我还问了男孩的妈妈情况怎么样,男孩说恢复得很好,女孩就是之前不知道,听我和男孩的话音,也应该能猜出来。” 张萍使劲点头,竖起大拇指:“知道这家的情况,还决心嫁进去,我真心佩服这女孩。” 继而语气一转:“二十出头的小孩子都要结婚了,你这都快三十了,啥时候结婚呀?” “好好的这怎么说起我来了?”沃琳被张萍问得猝不及防,“结婚总得有个对象吧,你让我和空气结婚呀?” 张萍道:“有好几个人找我打听你的情况,其中有两个我觉得条件还不错,要不我帮你拉拉线,说不定集资房报名的时候,你就有资格报名了呢。” 沃琳没兴趣:“算了吧,为了集资房报名资格,匆忙和人结婚,你觉得这事我会干吗?” 第0147章? 确实是个问题 星期二时,沃琳看到了张萍说的那个因治疗高血压而发现宫颈癌的患者。 沃琳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估计两个半她自己加起来,刚好和患者的体积相当。 至于患者的个头嘛,沃琳问自称一米七五的郎少敏:“你和她,谁高?” 郎少敏的身高是个谜,时高时低,低的时候只比沃琳高那么一点,高的时候就是郎少敏自称一米七五的时候。 沃琳怀疑郎少敏个子高的时候是穿了传说中的内高跟鞋,就比如今天。 郎少敏挑眉:“比我高点。” “哇,神人啊。”沃琳惊叹。 个头高,也就代表着重心高,都胖成这样了,血压高到两百的时候,竟然没有一点头晕头昏的症状,这该是多么强硬的体质。 郎少敏对沃琳小声嘀咕:“你觉得咱们机器的床能撑得住吗?” 患者就坐在对面的医生办公室,两人说话声音稍大点,患者就能听得清清楚楚,为保护患者的自尊心,两人说话都是小声嘀咕。 沃琳道:“撑是肯定能撑得住,不过可能会弯。” 当初安装机器的时候,安装工程师说了,他们的机床是经过了反复实验的,上面放个四五百斤的东西,床绝对一点事都没有。 工程师还当场让两个当时搬运集装箱的工人同时坐在床悬空的那一头,实验给沃琳看。 两个工人加起来三百多斤,除了把床面压得向下弯了几毫米,床真一点事都没有。 而这位患者个头较高,照射的部位又靠下,无论定位机还是直加,机床都得向前伸出去比较长,多半床面是悬空着的,就患者这个体型,躺上去后床面倾斜下沉是肯定的。 郎少敏又担心起后装治疗床来:“床给压垮了怎么办?” 患者没有手术切除肿瘤,肯定会加做后装内照射。 沃琳耐心解释:“压垮倒不至于,后装治疗床也是经过反复实验,考虑了各种情况的,不过对比患者的体宽和治疗床的宽度,到时候可能会麻烦一点。” 据目测,患者的体宽比治疗床要宽,躺下后肯定会比治疗床宽更多,考虑到平衡问题,能让患者顺利躺上治疗床估计已经伤脑筋,躺上治疗床之后呢,更要注意平衡问题。 后装治疗床其实就是个妇检床,只不过妇产科的妇检床一般都固定在原地不动,后装的治疗床要来回在后装机房和置管室之间移动。 正是因为床要移动,更要重视平衡方面的问题。 治疗床虽然结实,但为了移动起来方便,也就做的比较灵活轻巧,以这位患者的体重,如果没有平衡好的话,她一旦坐上去,可能直接能使治疗床轮子的卡子失灵,轮子滚动起来。 超重的人没有坐稳突然移动的车子的后果,还真的要祈祷这种设想不要发生。 “还有啊,患者这体宽,比模拟机和直加的床也是要宽一些的,模拟机和直加的床面比较滑。”沃琳提醒郎少敏。 其实两个床的平滑度都刚好,不会让患者因太滑而躺不住,也不会因摩擦力太大而增加翻身和挪动的困难。 不过,这得要看对谁,如患者这样,身体比床面要宽的人,可能因要保持平衡的问题,会觉得床面太滑,也可能因为挪动困难的原因,嫌床面太涩。 沃琳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曾经就有个比这位患者稍瘦一些的患者,就提出过直加的床面太滑,彭主任指示给直加床套了床罩,减小滑度,结果那位患者又嫌床罩碍事。 “哦,卖糕的,我得去和老师说说这个问题。”郎少敏冲到楼下去了。 彭主任上楼的时候被另一个患者叫住咨询问题,郎少敏就领着这位宫颈癌患者先上楼到医生办公室,问过患者的基本情况,在治疗单上填写好患者的基本信息,郎少敏让患者等彭主任上来,自己跑来物理室询问沃琳有关机器的物理参数。 他询问之前只是因患者体型而稍有顾虑,听沃琳这一分析,直接给吓着了。 安全呀,安全最重要呀! 郎少敏下了楼,恰巧彭主任和咨询他问题的患者谈完话,正要上楼。 彭主任听了郎少敏的顾虑,有同感:“确实是个问题。” 他工作这么些年,不是没有遇到过如此体型的患者,每次要考虑的最大问题也都是安全问题,昨天他去妇科会诊时第一眼看到患者时,就感觉头大。 两人一起上楼去了医生办公室,彭主任问患者:“就你一个人来呀,没有家属陪你?” 患者答非所问:“医生,是不是我病很厉害,快要死了?” 她听别人说过,也在电视里看过,病人病得很厉害,医生又不想病人因知道真实病情而受打击时,就会要家属来医院,医生只和家属说实话。 几天前,妇产科的医生把她的病情诊断告诉她妹妹,由她妹妹决定是否告诉她实情,她妹妹说既然她的宫颈癌分期还早,没必要瞒着她。 所以,她知道自己得的是癌。 本来她心里就有些忐忑,彭主任这么一问,她更紧张。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怪我,没说清楚,”彭主任反应过来自己的问话太直接,赶紧解释,“做放疗的时候,又是要上机器又是要下机器的,你比一般人胖,我们工作人员扶你可能不太会用劲,怕摔着你,要是你有家属和我们工作人员一块扶你,安全上多些保证。” 患者松了口气:“不用扶我,别看我胖,利索着呢。” 彭主任道:“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家属更有保证。” 患者摇头:“有家属,但都指望不上。我老公比我还胖,糖尿病加肺气肿,走一步喘三喘,老是要上厕所,基本出不了门。儿子们在外地上班,我还没告诉他们我生病的事,也没打算告诉他们,怕他们担心,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彭主任问她:“还有没有别人来陪你?” 患者道:“只有我妹妹了,不过我妹妹家里有事,不可能老陪着我,我自己管自己。” 好吧,彭主任没辙了,总不能因为患者没有家属陪同,就不给患者治疗吧。 第0148章? 介不介意上去试一试 不过,彭主任得提前把风险告诉患者:“由于你比一般人胖的原因,治疗期间可能发生放疗知情同意书上没有包含的其他意外,我得提前和你说清楚。 “我们的工作人员只有这么几个,可能在你治疗期间无暇扶你,或因体力有限和经验欠缺而扶不稳你,发生意想不到的危险,比如从阶梯上掉下来,比如从仪器床上滑下来,以你的体重,要是真摔了,受伤程度可是要比一般人厉害。 “当然了,我们工作人员肯定会尽全力避免发生任何危险,可谁又能保证没有个万一呢,有些时候有的事真的是有心无力,如果你有家属陪同,多一个人,多一份熟悉你的习惯的力量,那么你的安全就会更有保证。” 他当然不会让危险发生,可真有个万一呢,如果有家属在跟前,有些事不证自明。 患者听得心惊胆战,她自然明白自己要是真摔了,那后果非同小可,平时不小心坐个屁股蹲,她都半天起不来,更何况从仪器床上掉下来,那还不得要了她的老命啊。 患者的心动了:“这么说,我还是让我儿子回来吧,外人哪有儿子贴心哪。” 彭主任使劲点头表示赞同:“对,还是儿子陪着你放心些,你儿子离得远吗?” 患者摇头:“远倒是不远,有一个就在省会,当天就能回来。” 彭主任和患者商量:“要不这样,等你儿子回来,咱们再开始治疗,这样你也安心些。” “行。”这回患者没犹豫。 什么都没有安全重要啊,有儿子在跟前肯定安心。 星期三,患者没来,患者的儿子来到了放疗科,是个体型比患者稍小两号的小伙子。 彭主任很随意地和小伙子聊天:“你自己就在省里上班,有没有想过带你母亲去省医院治病,省医院放疗技术比我们这里先进,不过费用可能要高很多。” 小伙子愁:“我当然想带我妈去省里治病啊,费用不是问题,可省医院患者多,床位紧,我昨晚打了好多个电话,求了一圈人,给我的答复都说要等,我怕我妈的病等不起呀,等待期间瘤子越长越大越来越恶化怎么办,还不如在本地治疗,时间上快得多。” 彭主任笑笑,对小伙子的话不置可否:“我带你去三楼,给你详细介绍一下我们的仪器,还有你母亲的治疗方案。” 要介绍仪式,彭主任自然而然叫上了沃琳,由沃琳操作仪器,彭主任自己介绍根据仪器制定的治疗方案,如果有彭主任没说到的,郎少敏从旁补充。 四个人先去了定位室。 沃琳开启模拟机后,彭主任向小伙子介绍定位流程:“患者躺在定位床上,我们根据患者要照射的部位,前后左右上下移动机床,将患者需要照射的部位置于机器的照射野内。” 彭主任边说边在自己身上比划:“你母亲的照射部位是盆腔,我们目前的技术是前后对穿野照射,如果先照射前面的野,你母亲就要仰卧在床上,轮到照射后面这个野的时候,你母亲得换个体位,趴在床上。” 患者儿子问:“一个野一般要躺或者趴多长时间?” 彭主任道:“这个具体得要看患者的体厚,射线从体表到达肿瘤期间,是有损失的,皮肤离肿瘤距离越远,也就是肿瘤越深,射线损失越多,都被中间的器官和组织吸收了,为了肿瘤能够吸收到该有的射线剂量,肿瘤越深,机器给的剂量越大,患者要躺的时间也就越长。” 彭主任拿郎少敏打比方,“像他这样的,一个野治疗时间一般需要两分多钟左右,加上摆位的时间,躺的时间会再长一些。” 小伙子问:“要是我妈呢,要躺多长时间?” 彭主任道:“以你母亲的体厚,一个野的照射时间大约需要四分钟左右吧,也因为你母亲比较胖,行动上不如他利索,摆位时间需要的更久,照射第二个野的时候,因为要翻身,要重新摆位,还要久一些。” “这么窄的床,这一翻身,还不得掉下来呀?”小伙子摸了摸模拟机床,“还挺滑的。” 彭主任道:“所以我们才要求有家属陪同呀,毕竟你们当儿子的熟悉自己母亲,知道怎么用力才能让你母亲安全平稳地躺在这个床上。” 郎少敏补充:“治疗用的机器的床,和这个床一模一样。” 彭主任拍拍模拟机床,问小伙子:“介不介意上去试一试,体会一下你母亲做治疗时的感受?” 说完之后马上打哈哈:“我只是开个玩笑哈,不用当真。” 毕竟这个机器是给癌症患者模拟定位用的,你让非癌症患者躺上去感受一下,人家心里可能会觉得膈应,尽管眼前这个人是患者的儿子,可人家也可能对这种事忌讳。 小伙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这没什么,是替我自己亲妈感受,不是替别人。” 还是有点介意的。 彭主任和郎少敏一边一个,站在床两边,扶小伙子头朝向机架躺床上,然后彭主任吩咐沃琳按照他的指示移动床,直至将小伙子的盆腔部位置于光野下,彭主任喊停。 “感觉怎么样?”彭主任笑呵呵问小伙子。 小伙子轻吐一口气:“哎哟,这么窄的床,床又动来动去的,我都怕把我给甩下去。” 比起他的母亲,他还算不上太胖,但相比于彭主任和郎少敏,他就算是个大胖子了,他躺在模拟机床上,背下的床都被他给遮住了,胳膊基本要悬空,他把胳膊放在了胸前。 沃琳心里吐槽:“哪有这么夸张,又不是手动控制床,能快能慢,电动控制床的速度是固定的,平稳得很,哪就能把人甩出去。” 彭主任呵呵笑:“你翻个身试试,看趴着感觉怎么样。” 小伙子小心翼翼地翻身,刚侧过身子,就打退堂鼓了:“不行,这床太窄了。” 郎少敏给他出主意:“要不你先坐起来,换个姿势再趴下,看会不会好一点?” “行,我试试。”小伙子小心地坐了起来,晃晃脑袋,喘息道,“不行了,我头晕。” 郎少敏疑惑:“头晕?你该不会也高血压吧?” “不知道,没测过。”小伙子静静坐着,不敢动。 彭主任问小伙子:“你是歇会儿再趴,还是咱继续?” 第0149章? 只知其一 “不趴了,”小伙子在彭主任和郎少敏的扶持下,踩着台阶慢慢下床,“就这都够我难受的了,趴着肯定更难受,多憋得慌呀!” 他问彭主任:“咱们这儿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比如让病人一次性躺好,直到做完治疗,病人才动的那种,这个太难受太危险了,我妈高血压,又胖,哪受得了呀?” 彭主任摇头:“你说的这个技术,大医院有,比如省医院,我们科目前没有。” “唉,说了半天这又绕回来了,”小伙子沮丧,“可惜我弄不到省医院的床位,我还好些,还认识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唉,不过也没啥用,我那两个兄弟更没用,啥忙都帮不上。” 郎少敏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问?”彭主任问郎少敏。 “嘿嘿,那我可就说了啊,您可别怪我多嘴,”郎少敏问小伙子,“你知不知道我们主任是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小伙子一头雾水。 他昨晚坐火车赶回来,没有回家就直接来了医院,妇科的医生向他说了妈妈的病情,然后妇产科的医生又告诉他,说放疗科的医生要和他谈话,可没人告诉他彭主任的来头啊。 郎少敏很是骄傲地道:“我们主任原来是省人民医院放疗科的主任,退休专家,老教授,退休后应聘来我们医院,指导我们的放疗工作。” “啊,是吗?”小伙子反应挺快,激动地握住彭主任的双手,“原来真正的大佛就在我眼前呢,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彭主任,求您帮个忙啊,让我妈住进省人民医院吧,我刚才的体会那真的是心惊胆战哪,不敢让我妈冒这个险啊!” 一连串的感叹词,声情并茂,沃琳在操作室听得直起鸡皮疙瘩。 彭主任使劲抽出自己的手,拍拍小伙子的背:“你先别激动,你非要给你母亲转院,那我只能试试,不过你不要抱太大希望,我已经退休了,人走茶凉,人家不一定买我的面子。” “一定行的,一定行的,以您的威望,一定行的!”小伙子更加激动。 “我试试吧,不敢打包票。”彭主任掏出手机,出模拟机室下楼去了。 过了一会儿,彭主任返回模拟机室,给了小伙子一张纸:“你和这个人联系一下,我向他说了你母亲的情况,他会帮你安排尽早做放疗的。” “谢谢,谢谢彭主任!”小伙子接过写着医院名称和电话号码的纸,连连冲彭主任鞠躬。 “别谢了,赶紧去照顾你母亲吧,我这还有事呢。”彭主任笑着拍拍小伙子的肩膀。 “谢谢,谢谢,您忙,我就不打扰了!”小伙子再次鞠躬,这才下楼去了。 彭主任松了口气,苦笑:“估计我要被骂死了,不过管他呢,反正我不在跟前,他们背地里骂,我又听不见。” 沃琳问彭主任:“您说的是您介绍患者去的省人民医院放疗科的人吗?” 彭主任道:“要是我省人民医院放疗科,他们当然不敢骂我,最多心里嘀咕几句,我是把患者介绍去了省肿瘤医院,他们不会不买我的面子,不过不耽搁骂我。” “他们为什么要骂您?”沃琳不解。 “你知道我为什么介绍患者去省医院吗?”彭主任反问。 “是因为省医院的放疗技术比咱们科先进吗?”沃琳猜测,刚才彭主任就是这么给患者说的。 彭主任点头:“省医院的放疗确实比咱们科先进,不过我考虑的主要是疗效和安全问题。 “咱们现在应用的是二维技术,到达肿瘤的射线剂量,反倒没有路径上的器官的剂量高,虽然有实测的机器参数,计算时也没有错误,但到底不能直观看到射线到达肿瘤的实际剂量,器官发生了副反应,我们也不能确切知道器官的实际受照射剂量。 “尤其是像刚才这位小伙子的母亲,太胖了,射线到达肿瘤之前经过的组织和器官太厚,每次照射时组织和器官的活动度也比一般人幅度大,就比如小肠,说不定肿瘤还欠着量呢,小肠已发生严重副反应。 “三维适形技术就不一样了,三维适形技术是用电脑做治疗计划,可以直观地看到肿瘤和周围组织以及器官所接受的射线剂量,能尽量提高肿瘤的受照剂量,控制周围器官和组织不发生副作用,或降低副反应。” 沃琳频频点头:“三维适形技术原来有这么大的好处,怪不得彭主任您总是念叨呢。” 用惯了先进技术,又返回头来用曾经被舍弃的技术,这个心理落差,应该挺大吧。 “还有就是安全问题,”彭主任接着解释,“床窄,患者体宽,患者儿子只体验了一个野就受不了,患者比她儿子胖很多,两个野下来,更加难以忍受,发生危险的几率也更大。 “如果是使用三维适形技术,患者是用真空垫、体架、体膜固定住的,患者自己不动,机架围着患者转,这样发生患者从床上摔下来的几率就几乎没有了,安全系数升高很多。” 说到这里,彭主任笑起来:“患者胖成这样,估计体架两边的栏杆都得撤掉,真空垫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只能用体膜固定患者了,摆位也是个很有挑战的体力活呀,所以说他们肯定骂我。” 郎少敏想着也好笑:“反正您也听不见,骂就随他们骂呗。” 沃琳没有见过三维适形技术,彭主任讲的这些她虽然懂,不过并不能完全真正感同身受,所以只是看着彭主任和郎少敏说笑。 她想到一点疑惑:“彭主任,您是不是打一开始就想介绍患者去省医院的,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患者的儿子,反而还要费这么大劲,又是让患者的儿子体会,又说什么人走茶凉的。” 彭主任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多,我也是看患者儿子有意愿让患者去省医院,才想到帮他一把的,顺势而为嘛。” 郎少敏对沃琳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上赶着送人情给人家,说不定人家会以为你有所图呢。” 沃琳不明白:“什么所图?” 郎少敏道:“说不定人家会以为,你介绍一个患者过去,就会有一份回扣呢,咱帮了人不图感谢,但也不能被人误会不是?” 彭主任对沃琳道:“你能猜出我和郎少敏后来有做戏的成分在,说明你心思细腻,只是你缺乏和人打交道的经验,后续的事就想不到了,所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沃琳摇摇头:“我还是喜欢和机器打交道,简单,直接。” 此时的三人,谁也没想到,彭主任帮了患者的忙,却给自己惹了个不大但恼人的麻烦。 第0150章 被内部人咬一口 第二天彭主任去肿瘤科参加交班会的时候,交完班后,田副院长并没有像以往一样领着医生们查房,而是把彭主任单独约到了主任办公室。 “田院长,有事?”彭主任自己做了几十年主任,看这架势,自然知道田副院长约他来,不是为了找他谈心的。 田副院长一脸严肃:“我听说,你把已经确定要做放疗的患者推去了别的医院?” 彭主任并不否认:“是啊,怎么了?” 田副院长道:“你知不知道,你这属于推诿病人。” 彭主任依然没有反驳:“没错,别的医院有更好的技术适合患者的放疗,患者的经济也负担得起,我就推荐患者去了别的医院呀。” “我说的是推诿,不是推荐,”田副院长的情绪有了波动,“我尊重你是放疗界专家,但也请你尊重一下我们医院的规章制度好不好,推诿病人的后果很严重,你也是当过主任的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我有被你尊重,”彭主任嗤笑,“既然你说是强调是你们医院,看来你把你我分得很清楚,那我不过只是个外人,我干嘛要尊重你们医院的制度?”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田副院长意识到自己语句不当,想要补救。 上次他因彭主任带着罗欢来交班,和彭主任闹过之后,李宗荣找他谈了话,明确告诉他要从根本意识上把彭主任当本院职工,不要把彭主任往外推,否则彭主任真撂挑子走人了,让他自己去找一个放疗专家来撑起放疗科这个摊子。 田副院长一心钻研业务,最不想因庶务给他带来麻烦,连权衡都不用,他直接答应了李宗荣的要求。 彭主任却没有给他这个补救机会:“我只是一个外人而已,你想是什么意思都行,随你乐意,我也不在意。” 说完,彭主任就离开主任办公室,直接出了肿瘤科,接下来的查房他也不参加了。 彭主任径直走到行政办公区李宗荣的院长办公室门前,随手敲了几下门,也不管里面有没有人,推门就走了进去。 “怎么了这是?”看着进门就自己给自己倒茶喝,然后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的彭主任,李宗荣一头雾水。 彭主任刚被聘请来时,和李宗荣很是客套,见面说的都是官话,后来才慢慢熟络的。 两人都住家属区的专家楼,是楼上楼下的邻居,李宗荣每次回家都要经过一楼彭主任家,两人从开始只是互相打个招呼,到偶尔聊几句,渐渐地开始邀请对方到家里吃饭。 一年时间过去,两人越来越熟,如今已经熟到不拘小节的程度,尤其此时的彭主任是带着情绪的,更加不想管什么小节不小节了,哪怕这里是办公区,不是家里。 喝足了茶,彭主任才叹口气问:“李院长,我说过的三维适形放疗技术,你打算什么时候考虑引进,省得我为某人排除了安全隐患,还被怀疑往外推患者,就差说我拿回扣了。” 防了外人,却没想到被内部人给咬了一口,虽说这一口对彭主任没什么伤害性,可彭主任心里不怄气是假的。 “怎么了,又和田院长闹别扭了?”本来坐在办公椅上的李宗荣,也坐到了沙发上。 整个医院的领导层,只有田副院长明着和彭主任杠,一点不懂得什么叫留面子; 整个医院的医生,也只有彭主任不迁就田副院长的自以为是,反正我是外来的和尚,不乐意了随时可以走,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而且,彭主任也只和田副院长钢。 可偏偏这两人还不得不天天在一起工作,每逢这两人杠上,李宗荣也是头大。 所以,一看彭主任这架势,李宗荣就知道彭主任是和田副院长又杠上了。 田副院长不直接管放疗科,但毕竟放疗科隶属于肿瘤科,一旦放疗科发生了安全事故,田副院长连带被追责肯定是免不了的,彭主任说的为某人排除了安全隐患,是在讥讽田副院长的鼠目寸光。 彭主任轻哼:“我和他闹什么别扭,就他那个书呆子,我都懒得向他解释。” 他再次向李宗荣灌输他的理念:“真的有不少患者适合三维适形技术,就像我昨天介绍去省肿瘤医院的那个患者,人家根本不在乎治疗费多少,需要的就是更先进的放疗技术。”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也有我的顾虑,”李宗荣道,“引进一项新技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主要的原因,还是目前放疗科的患者数量上不去,我很难说服其他人。” 彭主任道:“那你就让他们换个思路,反过来想嘛,要是不引进新技术,就更留不住患者了,但凡有门路经济上又承受得起的,谁不愿意用新技术呀,只有没办法的人,才会留在咱们医院。” “呵呵,你这个反过来想的思路倒是别具一格,最起码说服了我。”李宗荣笑道,“这样吧,有时间的话,你带人各处去考察一下,费用我想办法给你们报,不过咱们只考虑国产的,进口的暂时不考虑。” 彭主任这下乐呵了:“有你李院长这句话就行,这算是李院长你给了几个小的机会出去涨见识,我替几个小的谢谢你李院长,新技术的引进确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有了对新技术的认识,总是好的。” “哈哈哈哈,”李宗仁爽朗大笑,“你堵我堵了几次了,我要是再不松口,你一个不高兴要是撂挑子不干了,我还不得后悔死,到哪里去哭都没用。” “行,院长大人你接着忙,我就不在这里膈应你了。”彭主任乐呵呵出了李院长办公室。 回到放疗科的彭主任心情很好,不过他还是按捺住自己那颗愉悦的心,没有告诉几个小的可以出去考察的事,以免几个小的兴奋过头,耽搁了工作上的事。 虽然李宗荣已经松了口,可真要带着几个小的出去考察,他还是有顾虑的,科里连他一起就这么几个萝卜,每个萝卜都随时准备填其他的萝卜坑,少一个萝卜都紧张。 外出考察,最小的考察团至少也得三个人,一个医生,一个物理师,一个技师,这只是最低配置,却已占了放疗科人数的一半,一下子走一半人,哪怕空掉的萝卜坑能够由其他的萝卜填,工作也肯定受影响。 医生和技师还好,受影响最大的,是物理师的工作。 两个医生,离开一个还有一个留下;两个技师,离开一个也还有一个,离开的那个的岗位其他人可以顶替。 物理师只有一个,李博目前可以顶替物理师质控直加那一块,模拟机质控和后装这两块还顶替不了,质控一周才做一次,物理师离开倒影响不大,关键是物理师兼职的机器维修这一块,谁也顶替不了。 这就让人为难了。 机器出故障这个几率吧,跟买彩票一样不靠谱,兴许你离开很长一段时间,机器都乖乖地正常运行,也兴许你刚离开,机器就罢工不干了。 第0151章 疑神疑鬼 自从肖克刚给自己要了个号子,按正常顺序排队放疗后,付辉便消停了。 说得再贴切一点,应该说是消声了,因为之后的付辉陪着付丽来放疗都不说话,都是付丽自己连报到,付辉只静静呆着。 “前后变化真的这么大吗?”罗欢问沃琳。 付丽和付辉两口子的事,是袁丽萍告诉罗欢的。 所说内容,无非是付丽刚来放疗时,创口发出的味道有多臭,付丽有多被人排斥,经过这段时间的放疗后,付丽的创口味道淡了很多,她进机房搞卫生时也没那么难受了。 再就是,付辉开始时有多么地倨傲,因推倒李爱娣而惹了祸,又变得有多胆小,吓得不敢来放疗科了,后来敢来的时候加倍的闹腾,现在突然又不闹了,肯定是又受了打击。 听罗欢复述袁丽萍说的这些,沃琳真心觉得袁丽萍是干错行了,袁丽萍不该埋没在放疗科这个犄角旮旯,应该去大剧院说书才对。 沃琳说出她的感受:“其实我觉得付辉没什么变化,一直都是那么张扬。” 罗欢猜测:“她现在突然就不说话了,可能是有原因的。” “应该是有原因的吧,要不好好的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沃琳想起郎少敏告诉她的关于付辉的病,“她鼻咽癌,因放疗失去了味觉,郎少敏说这个对她影响很大。” “哦,是这样啊,”罗欢有些理解付辉了,“两口子都得癌症,付辉自己本身就因治疗后的副作用而难受,还得照顾癌症一再复发的丈夫,性格乖张,有情可原。” 她从丈夫的老家回来上班的时候,正遇付辉闹腾得最厉害的时候,她只以为付辉是因丈夫的病而发泄,并不知道付辉自己也是一个癌症患者,而且还伴有放疗后的副作用。 沃琳道:“我问过彭主任,鼻咽癌因放疗而失去的味觉能不能恢复,彭主任说不一定,有的放疗结束后没多久就恢复了,有的要两三个月,有的要半年时间,有的可能一年后,有的需要更长时间,也有的可能永远不会恢复,大多人恢复后的味觉没有原来灵敏。” “那你知道付辉放疗结束有多久了吗?”罗欢问沃琳。 “不知道,”沃琳指着对门道:“说曹操,曹操到,知道的人来了。” 罗欢扭头往身后看,看到郎少敏和付辉一前一后进了医生办公室,罗欢回过头来冲沃琳缩了缩肩,脸上那种“还好我没被抓包”的表情,逗得沃琳直乐。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不要背后论人长短”的话,正说着谁呢,谁就来了。 两人都以为是医生要和患者家属有话要谈,出乎意料的是,郎少敏竟然直接给付辉做起了鼻咽检查,鉴于知道付辉是个做过放疗的鼻咽癌患者,两人的好奇心都提了起来。 不过再鉴于之前付辉的闹腾劲,两人都只呆在物理室远观,没有凑去医生办公室看。 给付辉做过鼻咽检查,郎少敏对付辉道:“只是有点炎症,是感冒引起的,注意保暖,多喝水,喝点感冒药喝消炎药就好了,不用担心。” 付辉眉头紧皱:“医生,要不你给我开个单子,我拍个片子看看吧。” “行。”郎少敏给付辉开了ct单,又给付辉开了药。 付辉拿着单子离开,郎少敏暂时没事,跑到对面物理室来凑堆堆了。 罗欢问郎少敏:“付丽老婆怎么了?” 郎少敏道:“感冒了,不舒服,鼻塞,鼻涕多,喉咙痛,她怀疑自己鼻咽癌复发了。” “怪不得看起来心情不好的样子,”沃琳问郎少敏,“你知不知道她的味觉恢复了没有?” 郎少敏道:“有一点恢复,不过这对她却算不上好事,天天跟她老公在一起,她闻到的都是腐臭味,导致她怀疑是她的病复发,自己鼻腔腐烂发出的腐臭味。” 罗欢想起了刚问沃琳的问题:“她放疗有多久了?” “半年多了,”郎少敏道,“可能她已经习惯了没有味觉,味觉突然恢复,反倒把她自己吓着了,搞得整天疑神疑鬼的。” “那这是不是她最近安静了的原因?”沃琳问郎少敏。 “可能是吧,只顾疑神疑鬼,顾不上闹腾了,或者说是没理由闹腾了,”郎少敏也认为是这个原由,“味觉恢复,刺激她愤世嫉俗的因素消除,她还闹腾什么,怎么闹腾。” 郎少敏反过来问两人:“你们有没有觉得,她这几天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是啊,”罗欢点头,“刚才我和沃琳还在说呢,这几天她像换了个人一样。” “你们说,我有没有必要建议她去看心理科?”郎少敏征求两人的意见。 沃琳真不知道:“你是医生,反而来问我这个外行。” 罗欢的反应和沃琳不一样:“你觉得,她会接受吗?” 以她曾经做医生的经验,通常的患者,哪怕知道自己心理上已出问题,也是排斥看心理医生的,一来是羞于把自己的隐私告诉不相干的人,再来是怕有人知道自己看了心理医生,尤其怕被认识的人知道,似乎自己只要看过心理医生,就会被人认为有精神病。 郎少敏道:“我觉得她不会接受。” 他不是没有建议过患者去看心理科,也不止一个患者因他的建议和他翻脸,但他都没有犹豫过,可这次他犹豫了,因为他已见识过付辉的恣意,他自认,要是付辉真翻脸,他绝对会退缩,可他并不想让别人看出他胆子是真的小。 郎少敏做出一副无赖相:“算了,我只是个小学徒,这么高精尖的问题,我是搞不定的,还是交给咱们伟大的彭主任吧,他老人家德高望重,又经验老到,处理这种事绝对……” 正说的得意,郎少敏忽觉后背发凉,他下意识朝后看。 彭主任瞪着一双虎眼,皮笑肉不笑:“怎么不说了,是不是怕锅太重,还没有放到我背上,就已经把你自己给压死了?” “嘿嘿嘿,老师,您老人家平时都是龙行虎步,今天怎么走路都不带声的呀?”郎少敏腆着脸认怂,“我哪敢让您老人家背锅,我这叫做有自知之明,要镇场子,还得靠您老人家。” 彭主任笑骂:“什么镇场子,你以为是打架呀?” 他给郎少敏和罗欢布置任务:“你们两个想办法弄些布带来,现在就去。” “我去神经外科看看能不能借到。”罗欢说完就走了。 “我去问问护士长看有没有。”郎少敏溜了。 沃琳不明白:“彭主任,要布带干什么,看起来还很急?” 彭主任一脸严肃:“绑人。” 第0152章 要布带干啥 看着沃琳由愣怔,到迷茫,再到意识到什么时双眼渐渐瞪大的模样,彭主任哈哈大笑:“一窝学医的里面有个不学医的,也是蛮好玩的哈!” 沃琳哭笑不得:“这个不学医的就是您用来逗着玩的啊?” 您老人家还没有七老八十呢,就越来越像个老小孩。 笑够了,彭主任问沃琳:“看你的样子,已经想到了我要布带干什么?” “您不是已经说了是绑人吗?”沃琳反问,“是不是有患者需要绑着做放疗?” “孺子可教呀!”彭主任惋惜道,“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处,本来我还想再逗逗你呢。” 沃琳道:“费娜丽的侄女放疗时不是在直加床上动吗,听费娜丽说,医生有提议用布带把那孩子绑在床上,所以您这一说用布带绑人,我就想到了是不是用来绑患者的,结果还真是,到底是什么患者呀?” 彭主任告诉沃琳:“是个鼻咽癌患者,患者三岁的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病是治好了,可留下了头颈和四肢静止震颤的后遗症。 “患者不停地抖,根本没办法给他定位,放疗时更危险啊,患者很可能因不停地震颤从床上摔下来,照射位置也不准呀,患者很是配合,自己就提出用绳子把他绑在床上。” 沃琳脑子里想象着一个人的头、脖子、两边胳膊、两条腿都不停抖的情景,道:“头颈和四肢都震颤,那和全身震颤有什么区别?躯干自己估计也不想震颤,可被头颈和四肢包围着,牵扯着,不想震颤也由不得他自己呀?” “想象丰富,加十分!”彭主任被沃琳的形容逗乐,也不管沃琳的想象方向对不对,给沃琳介绍起患者情况。 “患者自诉半个月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头痛、涕血,右侧耳鸣,到当地医院诊治,具体诊治情况怎么样,患者说不清楚,家属也不知道。 “在当地医院治了一段时间,患者感觉没什么效果,为求进一步诊治,就来了我们医院,耳鼻喉科给患者做鼻咽镜检查,发现鼻咽有肿块,然后取了活检,病理科的报告是鼻咽癌。 “患者目前出现了右侧面部麻木的现象,右侧斜颈,眼球运动欠灵活,右耳听力明显下降,左耳听力还行,双颈部及锁骨上倒是没摸到明显的肿大淋巴结。 “患者在我们医院做了鼻咽+颈部 ct,又去省里做了个全身pet-ct,ct结果示:鼻咽顶后壁肿块侵犯邻近肌群及颅底骨质,累及右侧翼腭窝、卵圆孔、破裂孔、翼管。 “也就是说,患者的肿瘤有周围组织侵犯,右侧侵犯比较严重,还好,没有淋巴结和远处转移,算是晚期中的早期吧,可以行根治性放疗,我的方案是,鼻咽部根治照射,颈部预防性照射。” 彭主任神色变得凝重:“以咱们的放疗技术,加上患者的不自主抖动,放疗期间以及放疗后副作用可能会很大,哪怕用布带绑着患者,也是要冒不小风险的,患者说他还年轻,两个孩子太小,无论冒多大风险,他都要试一试。” 沃琳不解:“患者有钱做pet-ct,说明他经济上还算宽裕吧,那他为什么不去省医院做放疗,以他这种情况,做三维适形要好得多吧,副作用小,身体也固定得好,真空垫加上头膜和体膜对他的固定,比用布带绑着要好些吧?” 目前全省就省人民医院有一台pet_ct,沃琳听说,做个全身pet-ct,要花费近一万块钱,这个费用够支付患者在本医院的全部放疗费用了。 彭主任笑得无奈:“他不是没试过,省里的专家说,他的病,地方医院就能治,不用占用省医院的资源。” “省医院的专家,是不想冒险吗?”沃琳问。 话一出口,她有些后悔,彭主任也是省医院的专家。 “这个,不好说。”彭主任答得模棱两可。 “不管怎么样,”彭主任给自己打气,“已经答应了患者赌一把,就要尽力而为。” 郎少敏溜得快,回来得也快:“护士长说,没有这样的布带。” 罗欢回来得晚些,收获倒是颇丰:“韩主任他们的布带刚好现在不用,不过周末之前咱们就得还回去,他们周末有几台手术,布带得备用。” 神经外科有些患者刚完成手术后的几天内,因意识尚处于混乱中,患者或乱跑,或伤害自己,或伤及他人,为防止意外发生,护士便用布带将患者束缚在床上,所以神经外科有常备布带。 肿瘤科因田副院长兼职的这个主任完全不理杂物,所以只要不是业务上的事,都完全由护士长做主。 神经外科刚好相反,韩霆这个当主任的,对业务要求严格,对物资也把控得很严,尤其是外借给别人东西,必须韩霆亲自签字。 彭主任吩咐沃琳:“你去洗衣房看看,给不给做布带,要是不行,就去外面订制,至少要三指宽,绑在人身上不觉得勒,一旦患者开始治疗,就要天天用,外借来的东西只能临时应付着用一下。” “好咧。”沃琳看过罗欢拿回来的布带后,去了洗衣房。 洗衣房兼做缝缝补补的活,自然有裁缝,有布料。 洗衣房主管挺干脆:“刚好昨天有科室淘汰了几张床单,就裁了给你做布带,长的,短的,宽的,窄的,只要我们知道的规格,都给你做几条。” 他们不是第一次接这种活儿,倒也不为难。 罗欢借到了布带,沃琳订制到了布带,只有郎少敏忙活无果,彭主任翻郎少敏的旧账:“你除了给我找锅背,还能干点啥?” 郎少敏厚着脸皮笑:“这么说,老师是打算建议付辉去看心理科了?” 据郎少敏的经验,彭主任这样不急不恼地翻他旧账,意味着旧账要翻篇了,不过是在翻篇之前吓唬吓唬他而已,雷声不大,更不会有雨点。 彭主任对郎少敏轻哼:“要不怎么着,医者仁心呢!” 扔下拍马屁的话还没说出口的郎少敏,下楼去了。 郎少敏很想跟着彭主任,听彭主任怎么跟付辉说,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这种事,最好不要有太多人在场,否则引起患者的警戒心或排斥心,事倍功半。 兴许,彭主任不用建议付辉去看心理科,彭主任自己就开解得了付辉,对彭主任这种多年的老狐狸来说,自己眼里天大的难事,在彭主任那里根本就不是个事。 第0153章 胡扯 沃琳回到物理室刚歇口气,郎少敏跑来告诉她:“晚上肖铭宇请咱们科的人吃饭,我说你在修机器,他就没去打扰你,让我转告你一声。” “我去不了,晚上给模拟机做质控。”沃琳下意识拒绝。 “得了吧,不想去就直说,给模拟机做什么质控,你这话骗袁姐还行,你骗得了我?”郎少敏根本不信沃琳,“老师上午说了有个小儿麻痹后遗症患者要做放疗,但没说什么时候定位,就你的较真劲儿,你中午肯定就给模拟机做了质控,确保患者随时能定位。” “话都被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沃琳干脆不找借口了,“我就是不想去。” “去吧,你天天一个人窝在宿舍里有什么意思,”郎少敏劝沃琳,“人活在这个世上,总得和人打交道,除非你生活在真空,不过早晚也得憋死。” 沃琳摇头:“不想去,你就告诉他说我修机器。” “别人不去可以,但你不去可不行,”郎少敏继续劝,“肖铭宇反复强调,一定要我把话转到,你一定要去。” “胡扯!”沃琳才不信郎少敏的鬼话,“给他爸看病的是彭主任和你,给他爸治病的是李博和段周威,我充其量就是偶尔顶个班,他记不记得有我这么个人还不一定呢。” 放疗科开科以来,患者请吃饭的事也有过几次,不过基本都是请医生,有的也会顺带叫上技师,不过沃琳和李博都很少去,沃琳不喜欢没话找话的应酬,李博是纯粹就不去。 后来有了段周威,沃琳也就很少摆位了,只是偶尔给段周威顶个班,和患者相处的时间比以前少多了,有患者请吃饭,基本不会想起她,就是想起了,也不会请她。 还有一个不被想起的人,是罗欢。 如果说有请沃琳和罗欢吃饭的患者,那也是因为人家来说请吃饭的时候,刚好沃琳和罗欢在场或路过,人家顺口就那么一说而已。 在患者和家属眼里,沃琳不过是个修机器的,只有机器出问题的时候才露面,罗欢只是个他们偶尔碰得到的护士,毕竟做后装治疗的患者是少数,大多患者都不认识罗欢,沃琳和罗欢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像局璋这种对放疗科的每个人都同等待遇,连对待卫生员都没有一丝差别的人,估计放疗科旷古以来也就他这一个了,虽然放疗科的历史还很短,不满一年。 这个自知之明沃琳还是有的,她能找出要给模拟机做质控的理由,已经是在给请客的人和自己台阶下了,她心里明白,其实请吃饭的人根本不在意她这个台阶,而郎少敏却还要劝她,她自然就直说了。 谁知道郎少敏竟然犯起了急:“肖铭宇真的是这么说的,你要是不信,肖铭宇把他爸送回病房后,还会来放疗科的,到时候你听他亲口和你说。” “是吗?”沃琳疑惑,“可是为什么呀,我和他又不熟。” “兴许他看上了你呢?”郎少敏又不正经起来,“男未婚,女未嫁,借请我们大家吃饭之名,行约会心上人之实。” “鬼扯!”沃琳懒得理郎少敏了。 罗欢回到物理室的时候,郎少敏也告诉了罗欢肖铭宇请吃饭的事,罗欢和沃琳的反应同出一辙:“我去不了,得带孩子呢,保姆只管白天,晚上我自己带。” 也是觉得请吃饭的人不是真心请自己,也同样给了对方和自己估计根本不被对方在意的台阶下。 郎少敏要无语了:“怪不得老师说不能让你两个总是在一起,你们俩合体,简直就是气死人组合,放疗科无敌呀。” 他没有告诉沃琳和罗欢的是,肖铭宇不止请了放疗科的人,还请了呼吸内科的人,李博和段周威都已明确表示不会去,彭主任也说了有事可能去不了,要是沃琳和罗欢也不去吃饭的话,那他一个人去又算怎么回事。 别看李博不吭不哈的一张扑克脸,朋友圈却比放疗科其他人都广,他业余时间都和自己圈子的人交往,圈子外的人请吃饭这种应酬他一般不参加,也不找借口,直接拒绝。 段周威的理由很现成,要陪女朋友,或是女朋友的父母有事要他做,不敢不去之类。 郎少敏不是非要去吃这顿饭,他主要是对一个正在呼吸内科轮科的实习女医生动了心,大家一起吃饭,多好的相处机会呀,可要是放疗科别人都不去,他怎么好意思自己去。 然而,他的心声并没有人听得到。 沃琳一下午都在修后装机,要么蹲,要么站,要么来回走动,此时只觉双腿酸累,自管坐着休息,没精神理郎少敏。 罗欢准备下班,也没再搭理郎少敏。 “你们都不去,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我也不去。”郎少敏赌气说完,蔫嗒嗒地回了医生办公室,心里骂肖铭宇,不是说好你亲自给沃琳和罗欢说吃饭的事的吗,马上要下班了,你人在哪儿。 他心里隐约觉得,肖铭宇说这话不过是场面话,是他自己幼稚,把场面话当真了。 沃琳看郎少敏满身落寞的模样,好笑,心生主意:“看你这可怜巴拉样,我请你吃饭吧,我做菜手艺虽然比不得饭店的老板,请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邀请罗欢:“你晚上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带上孩子去我那里吃饭,咱们把李博和段周威也叫上,对了,还有费娜丽两口子,我早上买了不少菜,够咱们几个人吃得了,咱们几个自己热闹热闹。” 明天周末,她得去小院看看,看菜地怎么样了,看小乌龟怎么样了,今天已提前把明天带过去的菜买好,买这么多菜,除了做饭要用的菜,还要给冰箱里补充点物资。 罗欢摇头:“还是算了吧,我孩子太闹腾,怕吵着你们。” “孩子不闹腾,那还能叫孩子吗,”郎少敏劝罗欢,“别老把孩子圈在家里,对孩子的性格不好,多带出来和别人玩。” 见不了他心心念念的人,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呆着,沃琳这个提议刚好合他心意。 第0154章 自己人嗨起来 “郎少敏这次算是说了句人话,”沃琳也劝罗欢,“孩子老是圈在家里,会养成胆小内向的性格,在外面被人欺负了都不敢吭声,你还不得心疼死。” 罗欢心动了:“孩子的胆子确实小,越长大越怕见生人,见了生人就哭,那我就带着他吧,反正就咱们几个人,他也不是没见过,应该不会有事。” 呆在家里也是只有她和孩子,就出来和同事们玩玩吧。 三人跑到楼下跟李博和段周威一说大家晚上一起去沃琳那里吃饭的事,李博和段周威就欣然答应,两个男生主动请缨去超市买水果饮料之类。 沃琳打电话给费娜丽,费娜丽答应得很爽快:“我下班后直接去你那儿,我家那位可能会晚一点,不过他肯定会到。” 罗欢过意不去:“孩子太黏人,我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沃琳安慰罗欢:“你能出来和我们几个疯,已经很给力了,不用你帮忙,你只管带好孩子就行。” 郎少敏嘿嘿笑:“你们都有事干,那我就只负责吃了。” 沃琳给了郎少敏一个你想得美的眼神,打电话给张萍:“我们科晚上聚餐,就在我那儿,你来不来?” 她知道张萍今晚不上班,有热闹怎么能少了张萍呢。 “去,顺带一只兔子!”张萍电话里齐途的叫嚷声,离沃琳几步远的郎少敏都听得清。 郎少敏惨叫:“不要兔子啊!” 兔子会吃狼的好不好! 这只兔子太好动了,看沃琳盯着他的眼神,明显是要把兔子扔给他带,郎少敏心里泪流满面,他现在提出不参加聚餐还来得及不? 然而,该来的避不开,齐途并没有如他所愿不凑热闹,他和沃琳一起到了沃琳宿舍的时候,刚进走廊就看到齐途从这头跑到那头,又从那头跑回到这头,精力那叫个充沛呀。 张萍呢,不但不阻止小家伙乱跑,还挑剔小家伙动作不够帅,姿势不够阳刚,看得郎少敏一个脑袋两个大。 张萍这会儿怎么调教齐途,待会儿齐途绝对怎么把学到的加倍折腾到他身上。 齐途一把抱住沃琳的腿,扬起小脸,满脸期盼:“沃琳阿姨,今晚是不是吃搓鱼?” 沃琳揉揉齐途的脑袋:“阿姨今晚要做很多菜,做搓鱼肯定来不及了,要不,你和郎叔叔一块做吧?” 郎少敏急得直叫唤:“我根本不会和面,怎么做搓鱼?” “你不会和面,我会和啊,我教你!”齐途给了郎少敏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么大个人了,连面都不会和,丢人!” “小屁孩,你会和面?我看你会和泥巴还差不多,不对,城里孩子哪会和泥巴,你根本什么都不会,你只会吹牛。”郎少敏瞬间变身圣斗士。 不过他斗的这个对象有点小,比他小了二十岁。 沃琳才不管这一大一小怎么斗呢,把面袋子和面盆给了这两人,她就撒手不管了,反正有张萍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男孩也不会闹得太出格,虽然张萍自己也不太靠谱。 从床底下扒拉出蔬菜,又从冰箱里拿出肉,沃琳拿去水槽边洗。 才刚开始洗,费娜丽拉着韶华一块来了,两人没有进宿舍,直接跑过来一起洗菜。 沃琳问韶华:“你不是忙着复习功课吗,怎么有空来?” 费娜丽接话茬:“是我拉她来的,她盯着书发呆,哪有什么效率呀,不如和咱们一块疯,玩累了,睡个饱觉,就能看进去书了,劳逸结合嘛。” 韶华却不领这个情:“别听她说得好听,是她家那位忙着应酬生意,没空来你这里,她怕不好交代,拉我来充数的。” “呵呵,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沃琳问费娜丽,“高阳这么忙,真来不了?” 放疗科刚开科时的两个技师是高阳和费娜丽,高阳辞职去做电脑生意,然后来了个李博,费娜丽为备孕暂离放疗科,然后又来了段周威,所以今晚聚餐的,基本都是放疗科的人。 费娜丽叹气:“本来他已经答应早点回来的,结果临时有事,又不知几点钟才回来。” 三个人边洗菜边聊天,还不忘调侃宿舍那边两大一小的大呼小叫,是真的热闹。 菜洗好,李博和段周威也买了水果和饮料回来,还有一件啤酒。 沃琳和费娜丽准备做菜着手准备做菜,沃琳让韶华去凑座位了:“把你宿舍的凳子和椅子搬过来,再去别人宿舍借几个凳子来。” 沃琳宿舍只有一把椅子一个凳子,加上韶华宿舍的一把椅子和一个凳子,根本不够这么多人坐,何况还得有个专座给小小的齐途。 李博不主张借凳子:“屋子只有这么大,这么多人站着都嫌挤,放张饭桌,再都坐下,谁都动不了,憋屈。” 费娜丽觉得李博说的有道理:“对,站着吃方便,想吃哪个菜往哪个地方走,大家围着桌子走来走去,还热闹些。” “行,只要你们不嫌站着累,我没意见。”沃琳没有坚持,宿舍地方确实不大。 李博去洗水果,段周威加入了做搓鱼的游戏中,宿舍里更加热闹,引得过路的同事好奇探头往里看。 一桌菜做好,搓鱼大业也算完工,不过搓鱼那惨不忍睹的形象,被费娜丽嫌弃得不行:“这也能叫搓鱼呀?” 乱七八糟的一堆,这是在欺负她没见过搓鱼吗? 她确实没见过搓鱼,不过眼前这堆玩意,绝对不能叫搓鱼,本着不影响自己食欲的原则,她就不进一步形容了。 沃琳关心的不是这个:“怎么罗欢还没来?” 说好的回家抱着孩子就过来的,一号单身宿舍楼离家属区也就两分钟的路,这都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沃琳问:“你们谁有罗欢的电话?” 大家都说不知道。 罗欢没手机,家里有座机电话,不过,因为她婆婆身体不好,孩子还小,怕吵着老人和孩子,谁也没打过她家的电话,也就没人记得她家电话号码。 “我去看看,”韶华自告奋勇,“我知道她家住哪儿。” 罗欢是第一次和大家吃饭,为表示诚意,大家都等着罗欢到了之后再开吃,就连小齐途都没有闹着要开饭,叽叽喳喳地和段周威玩着手指游戏。 韶华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不用等了,罗欢不会来了。” 第0155章? 两个不速之客 “怎么回事?”沃琳想起了罗欢下班前那双稍有浮肿的眼睛,心里觉得不妙。 韶华道:“我没进她家去,不过我看见江博士在家,听说江博士一心扑在科研课题上,他妈生病,他回家看望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现在他妈送回老家去了,更加很少看到他回家,不过,只要他在家,罗欢肯定是呆在家里不出门的。” 罗欢婆婆得癌症和去世的消息,江博士都没人向外透露过,也不让罗欢向别人提起。 所以,韶华并不知道江博士母亲已经去世,她和其他人一样,都只以为江博士把母亲送回老家去了。 沃琳道:“那就不等了,咱们先吃。” 齐途着急:“沃琳阿姨,你还没煮搓鱼呢。” 一桌子的菜对小家伙虽然很有诱惑力,可小家伙还是心心念念不忘他的搓鱼。 “你和叔叔阿姨们先吃,我这就给你煮搓鱼。”小孩子的执着不能不重视。 看着案板上一堆烂稀泥一样的所谓“搓鱼”,沃琳苦笑,往这一堆上面撒了些干面粉,总算是能收拾到盆里了。 沃琳切了点葱花,切了点甜椒丁,打了个鸡蛋花,有这些东西的掩盖,这一大汤碗所谓“搓鱼”看起来才有个样子,就是不知吃起来口感怎么样。 “哇,搓鱼来了。”齐途兴奋地不得了,红红绿绿得好好看哟。 沃琳给齐途舀了半小碗搓鱼,嘱咐:“先少吃点,要不这么多菜你可就吃不到了。” “嗯,”齐途用调羹舀了一口搓鱼吃,兴奋地大叫,“好好吃哟!” “是吗?”郎少敏给自己也舀了一点搓鱼,尝了一口,那表情叫个嫌弃,张嘴就要说话,被沃琳瞪得闭了嘴。 小孩子很多时候是用眼睛吃饭的,饭的味道不管怎么样吧,只要好看,小孩子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郎少敏要是说出他的真实感受来,齐途非得闹起来。 大家都是自己人,喝酒不用劝,想喝就喝,不想喝没人强求,因为菜多气氛好,大家都吃得很嗨,除了小齐途外,其他人喝的都是啤酒,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吃得正酣的时候,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嚯,挺热闹啊,我说各位怎么不去赴我的约,原来你们自己在这儿嗨皮呀。”肖铭宇一脸笑意地玩笑。 他极力不让大家尴尬,却没人在意他的表演,因为他身边的男人更吸人眼球。 不是这个男人长得有多特别,而是这个男人一来就把所有的关注放在了沃琳身上,这让大家嗅出了不一般的味道。 “沃琳,你好!”男人满脸笑容,和沃琳打招呼,“没想到会在你们医院见到我吧?” 沃琳满眼的茫然:“对不起,我认识你吗?” 沃琳打小有个特点,只要是她不在意的人,过眼就忘,哪怕前一天还在一起相处,第二天见面她就不认识了。 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应该对她还算熟络,可她想不起这位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男人惊讶,“我是程文,正月里咱们见过,我和你姑姑是一个村的。” 程文?正月里见过? 沃琳只记得正月里她见过寿卫国和局璋。 “看来你是真没把我放心上,”程文苦笑,“那你总记得正月里你姑姑去你家的事吧,是我送你姑姑去的,我的车还被你朋友的商务车堵在胡同里出不去,我和你一起去了你家的店里,不过我没帮上忙。” “哦——”沃琳想起来了。 这个程文是姑姑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她还想起了她对程文把话说得很直白:“我在南,你在北,我没打算换工作,目前也不想调动单位,所以,不管你说我自作多情也好,还是自不量力也行,咱俩没下回。” 肖铭宇很是自来熟:“沃医生,不请我们坐吗?” “坐,坐坐,”郎少敏把自己座下的凳子让出来,又抽出了段周威座下的椅子。 在只有四个座位轮流坐的前提下,大家基本都是站着吃站着拼酒的,实在想坐的话,还有床沿,将就将就得了。 肖铭宇和程文算是陌生人,让两人坐床沿不合适。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你们自己坐,我俩站着就行,”肖铭宇笑得爽快,“让吃饭的人站着,没事的人坐着,不合适。” 沃琳问程文:“你们吃过没有,和我们一块吃点儿?” “我们没吃呢,”接话的还是肖铭宇,“等着各位吃饭呢,结果一个都没来,我们这不就找过来了吗?” “那就一起吃吧。”沃琳让费娜丽拿碗筷,费娜丽离橱柜近。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肖铭宇接过费娜丽递来的碗筷,分给程文一套,大方地开吃。 程文有些拘谨,不过也还是加入了吃饭大队,随着几杯啤酒下肚,程文也放开了,和其他人一样大呼小叫。 郎少敏问肖铭宇:“你怎么会没吃饭,你不是还请了呼吸内科的人吗,这么早就散了?” 肖铭宇道:“呼吸科刚好今天有科室活动,只能改天请他们了,可我没想到你们会连一个人都不去,你们没到,怎么上菜呢,不就没吃饭。” 郎少敏又问:“那这个程文又是怎么回事?” 肖铭宇道:“他是我同学,来看望我父亲的。本来我是打算改天单独请放疗科吃饭的,他说认识沃医生,还是老乡,而且他明天就走了,我就改为今天请放疗科和呼吸科一起吃饭了,能让他和沃医生见个面,也想制造个惊喜什么的,就拜托你转告沃医生一定要到。 “结果呢,惊喜没制造出来,我们自己倒是饿着肚子,程文不甘心就这么回去,这不我们一路问着就找来了。” 自肖铭宇和程文进来,本来笑闹得欢实的张萍就没再说话,一直以审视的目光看着这两个突然闯进来的男人。 肖铭宇笑呵呵问张萍:“这位美女,我们脸上有花吗?” 张萍说出的话差点让沃琳被啤酒呛着:“你们两个是不是想追我们沃琳。” 沃琳拍了张萍肩膀一巴掌:“什么话呀,你以为我是人民币啊,人见人爱。” 肖铭宇没有回答张萍,转而问程文:“你想追沃医生?” 程文笑着叹息:“可惜沃医生看不上我,哈哈!” 肖铭宇冲张萍打哈哈:“我只是放疗患者的家属。” 第0156章 起码这个男人不行 饭后,费娜丽提议大家一起去古塔公园玩,其他人都同意,只有韶华因为要复习功课,表示不去,并顺便把齐途送回家。 肖铭宇道:“你们先去,我得回趟病房,看看我爸吃饭没有,问我爸想不想出去走走。” 肖克刚毕竟年纪大了,十多次放疗折腾下来,身体各项指标还好,不过精神头还是受了影响,没事不爱出来。 天气好的时候的古塔公园到了晚上很热闹,锻炼身体的,吹拉弹唱的,遛娃的,摆小摊的,很多休闲方式。 今晚天气好,没有风,不冷不热,肖铭宇就想让自家老爷子出来活动活动,老爷子本来也是个爱热闹的人,出来走走,精神会好一些。 程文要跟着肖铭宇走:“我和你一块去。” 老爷子要真愿意出来,肖铭宇要推轮椅,要带老爷子的随身物品,多个人多个帮手。 老爷子腿脚还算是灵便,只是走得时间长了就吃不消了,肖铭宇每次陪老爷子外出,都带个轮椅,老爷子要是走不动了,他就推着老爷子。 他不是背不动老爷子,只是老爷子这个病,背着就挤着胸脯了,老爷子不舒服。 程文见过肖铭宇的哥哥姐姐还有侄子和外甥,两个哥哥啥事都不管,姐姐倒是看起来忙里忙外的挺上心,可惜帮忙不行,挑理却最在行,肖铭宇基本懒得搭理他姐姐。 至于肖铭宇的侄子和外甥,根本就是背景板,有这么两个人在,但啥也不干,肖铭宇看着这两人就冒火。 就晚上吃饭这一会儿,肖铭宇都在担心老爷子被照顾得不好,可为了自己的事,肖铭宇一直坚持陪到这个时候,程文心里挺过意不去。 肖铭宇一把摁住程文:“你和你老乡呆着,我自己一个人能行,真需要帮忙的话,我会打电话给你,绝不客气。” 他的那些个所谓亲人们,他就不指望了,不给他添乱已经是最大的帮忙了。 菜是沃琳和费娜丽做的,男士们还算有良心,自告奋勇收拾饭后的凌乱,李博和段周威去洗碗,郎少敏打扫战场。 沃琳和费娜丽将水果分类装进不同的干净袋子,男生们收拾完后,大家提着水果向古塔公园出发。 沃琳刚来z医院上班的时候,古塔公园还是一座荒山,因山顶有座古塔,周围的人就称它为古塔山,后来经过政府改造,古塔山大变样,成为如今人们的休闲和娱乐场所,取名为古塔公园。 今晚的古塔公园和以往的每个好天气时一样热闹,晚上儿童娱乐城不开,沿路小摊上的各种玩具和小吃已足够吸引孩子们,孩子们拉着大人要买这个要吃那个的,大人如果不满足孩子们的需求,孩子们便花样百出,大人们也各种手段,双方进行着花钱和省钱之间的博弈。 也有卖大人们需要的东西的摊位,比如费娜丽拉着沃琳挑拣t恤的衣服摊,挑了半天,费娜丽一件都没买,理由是没合适的,其实她根本没想买。 十几块钱甚至几块钱一件的t恤,穿不了几次就变形到只能在家当睡衣穿了,费娜丽享受的是那份挑拣中的快乐。 挑完了衣服挑包包,挑完了包包挑小饰品,费娜丽玩得是不亦乐乎。 男士们对逛摊位没多大兴趣,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爬山,可又不能把同伴甩下,只能走走停停,等着落在后面的人赶上他们。 张萍和程文没有逛摊位,也没大步快速爬山,不刻意追前面的人,也没停下来等后面的人,两人走得不急不缓,没被同伴落下,也没落下同伴。 两人边走边聊。 “程先生在哪里上班?” “b市。” “是什么单位。” “外贸公司。” “看来程先生收入不错。” “应该不如你们医生。” “程先生谦虚了。” “哈哈!” “可以问程先生贵庚吗?” “当然,男人的年龄不用保密,我已满三十了。” “你在公司是什么职位?” “小小的经理。” “哦,年轻有为呀!” “过奖了。” “你家里人和你一起在b市生活吗?” “没有,我父母都在家务农,两个妹妹还在上学,跟我父母一起生活。” “你的负担应该不轻吧,我听沃琳说过,你们老家那边干旱少雨,地里收入不稳定。” “我们村里还好吧,地势不如沃琳村里的地势高,天旱的时候浇得上水库的水。” “哦,是这样啊,我没有种过地,纯属好奇。” “呵呵,城里长大的人把去农村当做旅游,你可以跟着沃琳去我们老家旅游,北方农村和南方农村区别很大。” “嗯,有机会我会去的,照你这么说,你的家庭负担应该还不算大咯?” “没有负担,我赚的钱给我父母,他们还不要呢,家里的收入够他们和妹妹花了。” “看来你们家的日子比一般人家过得要富裕一些。我听沃琳说,她的同学大多初中就辍学了,不是家里供不起,就是觉得女孩子读书多了浪费,反正女孩子是要嫁人的,嫁了人,赚的钱都是婆家的,你都已经上班了,你妹妹还在上学,你父母应该是很开明的人,不重男轻女。” “我父母也都是读过书的人,只不过受时代所限,读的书都不算多,他们希望我们兄妹都能好好上学,不要像他们一样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你父母的这点想法和沃琳父母很像。” “是吗?” “我听沃琳和我聊起她的家人,她的父母就是这样的。” “那可太巧了。” “你和你妹妹的关系怎么样,我是独生女,没有体会过兄妹情,但我见过有兄妹因感情太好,妹妹欺负嫂子的,也有当哥哥的不喜欢妹妹,妹妹把怨气撒在嫂嫂身上的。” “说实话,我比两个妹妹大太多,我对妹妹谈不上什么感情,不过是因为我父母年纪大了,我觉得照顾妹妹是一种责任而已。” “你觉得照顾你妹妹是你的责任?” “对呀,如果哪天父母身体不行了,没有能力照顾妹妹,那就只有我照顾了。” “请问,你妹妹多大了?” “刚上小学,双胞胎。” “哇,这么小啊,比你小了二十多岁,从年龄上都能当你女儿了,要是你结婚早的话,自己孩子都有这么大了。”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那你父母多大年纪了?” “五十多岁。” “你父母带你妹妹出去,有没有被人说过是带的孙女?” “经常有人这么说。”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半山腰。 越往上走,路上人越少,周围环境受摊位灯光的影响也越小,极目四望,让人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张萍回头往后望,她看不到沃琳和费娜丽,但能听到费娜丽叽叽喳喳说得热闹,还有沃琳时不时应和费娜丽的说话声,沃琳和费娜丽应该距离她不远,也在慢慢往山上走。 每每提起“岁月静好”这个词,张萍都联想到沃琳,不知将来哪个男人有幸拥有这份岁月静好,也不知拥有了这份岁月静好的男人会不会珍惜。 张萍看了眼程文,心里摇头,起码这个男人不行。 论起来这个男人和沃琳也算门当户对,可惜,这个男人有两个年岁相差太远的妹妹,此时的他已经把照顾妹妹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如果沃琳嫁了他,将来的日子就不是岁月静好了,而是鸡飞狗跳。 第0157章? 医生是骗子 “去那边休息一会儿吧,他们都在那里了。”程文指向前面一小块空地,听得到郎少敏和段周威的说笑声从那里传过来,偶尔夹杂着李博的声音。 “好,走吧。”张萍和程文闲庭信步般走向空地。 没过多会儿,沃琳和费娜丽也循声找了过来,几人坐在石凳上休息,吃水果。 山脚因有很多摊位,连片的灯光叠加起来,几乎使人们忘了此时已是夜里。 山顶古塔的棱角布有灯带,塔底周围装有led灯,从远处看,夜里的古塔被灯光映照得如同仙境里的宫殿,给人一种我生活在仙界的感觉。 唯有半山腰,除了路灯所照范围外,四处都是黑暗,让人真真切切回到现实中。 这片空地离大路有一小段距离,没有脱离路灯的照射范围,身边的景物却也不是能看得很真切,朦朦胧胧中,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程文几次要和沃琳攀谈,都被张萍岔开话题,加上郎少敏和费娜丽对b市的好奇心,还有段周威时不时也提出自己感兴趣的问题,几个人围着程文话题不断,程文愣是没能和沃琳说上几句话。 程文的手机响,是肖铭宇打来的,问程文在哪里。 “我们就在半山腰离大路不远的一块空地上,你只管沿路往上走,我看得到你。”程文边说边走到了空地边上。 等程文挂了电话,郎少敏迫不及待地问程文:“我们的手机在这里都没信号,怎么你的手机有信号,你手机是什么牌子的,多少钱?” 当得知程文的手机要五千多块钱时,郎少敏又问张萍的手机有没有信号,多少钱。 张萍道:“我的不能和程先生的比,一半的价钱,和你的手机一样也没有信号。” 郎少敏惨叫:“一半的价钱也超过两千五了,我现在改行还来得及吗,我不做放疗医生了,我要进临床。” 他这个放疗医生太穷了,他一个月才几百块钱,狠了几狠心才花一个月的收入买了个优惠搞活动的手机,人比人,真的要气死人啊。 李博难得在这么多人面前主动说长句子:“手机有没有信号和价钱没关系,和手机卡运营商有关系,咱们医院用的手机卡基本都是移动卡,程先生的应该是电信卡吧?” 程文道:“对,是电信卡。” 李博道:“电信在山上装了信号塔,移动没有。” 郎少敏的心理总算得到了一丝平衡:“说得有道理哟!” 肖铭宇用轮椅把邵自然推到空地时,气喘有点急。 程文埋怨肖铭宇:“你怎么不打电话让我去接你和伯伯,费了很长时间推上来吧?” 肖铭宇顾不上说话,先拧开杯子喝水,是肖克刚回答的程文:“我们上山倒没花多长时间,是在病房耽搁了太长的时间,有个病人家属闹,堵住路我们出不来。 “铭宇喘成这样,是因为急着跟你们汇合,跑得快了点,这小子身体素质好的很,经常负重跑步上山,推着个我上山,对他不算什么。” 负重跑步上山?郎少敏摸了摸自己的细胳膊细腿,他走路上山都只勉强走到这里就要休息,跑步上山就别想了,负重跑步上山更让他觉得恐怖。 肖铭宇喝了水,喉咙得到滋润,总算能好好说话了:“有个和我爸一样做放疗的肺癌病人,今天最后一次放疗结束,拍了个ct,见肿瘤只是比放疗前小了,没有消掉,就说医生是骗子,骗她花了钱还给她老公治不好病,怪不得三个月后才让她老公来复查,因为三个月后医生就可以不认账了,在病房走廊又哭又闹,堵得谁也过不去。” 郎少敏道:“刚做完放疗时肿瘤没有完全消掉很正常啊,癌细胞和其他细胞一样,是有生长周期的,不同的癌细胞可能在同一时间内处于生长周期的不同时期。 “有些癌细胞在放疗时刚好处于对射线的敏感期,直接就被射线杀死; “有些癌细胞放疗期间处于半敏感期,射线没有把它们当场杀死,但也消耗掉了它们的活力,它们死得比前一种癌细胞晚一些而已; “还有的癌细胞放疗期间刚好处于不敏感期,射线不能当场杀死它们,它们也还保有完全活力,但射线对它们不是完全没起作用,打个比方,被捕猎夹子夹住而逃不开的动物,它们的活力完全在,但它们无法获得补给,只能一点点消耗掉活力而慢慢熬死。 “所以为什么医生会嘱咐患者放疗结束后两到三个月复查,就是因为放疗结束后的两三个月里,射线对癌细胞的生物效应还在起作用,放疗刚结束时没有消掉的肿瘤,两三个月后说不定就完全消掉了呢。” 肖铭宇点头:“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还真的是专业问题得要专业人士解释,呼吸内科的值班医生说的意思也是这个,不过说得没有你这么形象,我也没听太懂,后来值班医生实在被闹得没办法了,让患者家属去放疗科找你们。” 郎少敏道:“那就找吧,我侯着就是。” 放疗科就只有这么十几个患者,肺癌患者只有两个,一个是肖克刚,另一个就是肖铭宇所说哭闹的那位,相处了近两个月的患者,郎少敏对患者及家属的性格算是了解,他思考怎么向患者家属解释,让患者家属容易理解和接受些。 程文问郎少敏:“有没有放疗结束两三个月后肿瘤还没有消掉,或者反而长大了的呢?” 郎少敏道:“有,这叫做放疗未控,这种性质的肿瘤对射线不敏感,要改用或结合其他方法治疗,放疗只是癌症治疗方法的其中一种。” 说了这一大通,他还不忘鼓励肖克刚:“能选择做放疗的肿瘤,一般对射线都有一定的敏感性,就比如肖老吧,从放疗前的上腔静脉压迫综合征,到现在放疗十几次后的呼吸顺畅,脸和脖子渐渐消肿,说明肖老的肿瘤对射线很敏感,肖老一定要坚持做完放疗哟。” 肖克刚哈哈乐:“哎哟,听你这么一说呀,我心里就更加敞亮了,今天能听我小儿子的话出来走走,看来是对的哟。” “肖老,您今天感觉怎么样,我看着您比刚开始放疗时好多了。”段周威凑趣。 “是感觉好多了,谢谢你们,多亏了你们。”呼吸不畅并不耽搁肖克刚乐呵。 肖铭宇鼓励肖克刚:“爸,医生不是说了吗,什么病都怕心态好,您一定能长命百岁。” 肖克刚哈哈笑,“长命百岁就不指望了,顺其自然吧,你爸我什么时候死都不怕,打仗时没死在战场上,多活的这些年,都是赚来的。” “哇,原来肖老您还是个战斗英雄呀。”沃琳惊讶。 “英雄称不上,只能说是上天眷顾,让我比战友多活了几十年,见识了祖国的大好河山,见证了祖国日新月异的变化。”肖克刚唱起了歌。 肖铭宇对其他人笑道:“我爸自得其乐起来就没个头。” 其他人受肖克刚欢乐情绪的影响,本来因爬上有些累的精神头,立马就振奋起来。 第0158章 古塔山顶 有了肖克刚的加入,大家的关注重点都放在了老爷子身子,程文只能暂时放下想要和沃琳攀谈的心思。 倒是沃琳出于对老乡的关心,和程文聊起来:“今晚上没吃好吧,我这几个朋友都挺闹腾的,我看他们净灌你酒了。” 程文道:“我吃了不少,是我吃得快,你没注意到而已,一吃就是你做的菜,有家乡的口味,我能少吃得了吗?” 沃琳解释:“你夸张了,其实多半菜都是我朋友做的,我只是打下手而已,她性子急,嫌我手脚慢。” “你打下手,那也就是你配的菜,所以还是偏重于咱家乡的味道。”程文找理由。 沃琳笑笑,算是感谢程文对她的捧场。 程文又反过来表示对沃琳的担心:“你是不是还没适应这边的饮食呀,那么多菜,我看多半你都没有动筷子。” “程先生观察很仔细,”正在和费娜丽聊包包的张萍,插话进来,“我们沃琳不吃辣椒,那一大桌子菜基本都是做给我们的,她有专属于自己的菜。” “你怕辣?”程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那炒菜的时候呢,辣味很呛人的,你受得了?” 沃琳笑笑:“开始时也有些受不了,不过习惯了就好了。” “抱歉啊,程先生,借你的老乡先用会儿,”张萍拉着沃琳边往旁边走边解释,“我们要商量下明天的购物大计。” “哈哈,你们聊。”程文去和几个男生轮换推肖克刚。 说是轮换,其实其他几人只是满足好奇心而已,主要还是靠肖铭宇自己推,其他人这都是第一次试着推轮椅上山,轮椅上还坐着个老爷子呢,他们不敢恣意用力,也没肖铭宇那么大力气,时间稍长就推不动了。 本来肖铭宇打算早点回去的,可肖克刚听几个小的说要继续爬山到山顶,老爷子来了倔劲,也非要上山顶。 无奈,肖铭宇只能陪自家这位老小孩玩。 好在这山不算高,只要把握好时间,晚上十点钟住院部关门之前,他把老爷子带回病房去就行,但愿不要被值班护士察觉他带老爷子跑到医院外面来了,否则又要挨一通说。 他带老爷子出住院部时,只说在医院里转转,没说要出医院逛,否则还得请假呀签字呀一通手续,怪麻烦的,还不一定出得来。 肖铭宇小声问程文:“你和沃医生聊得怎么样?” 程文摇头:“她那个闺蜜好像不喜欢我,防我防得很紧,其他人都没眼力见儿,我根本没有和她单独说话的机会。” 肖铭宇道:“这你就误会了,其他人不是没眼力见儿,是她们科里人都很团结,人家关系好,才对你热情的,否则谁愿意搭理你呀。” 程文想了想:“这倒也是,要是沃琳不被其他人待见,我这个老乡自然就没人理。” 可问题是他真的不想被其他人理,只想和沃琳说说话。 到了山顶古塔下,肖铭宇和程文陪着老爷子慢慢散步,其他人都撒开了去玩。 此时的古塔周围很热闹,有组团跳舞的,有大人看着小孩子不要乱跑但小孩子偏偏不让大人如意的,有成双成对谈恋爱的,有成群结队玩游戏的,还有花两块钱买票上塔烧香拜佛的。 烧的香是电子香,意思意思,没有烟火气。 拜的是一尊看不清容貌的佛,了个心愿而已,毕竟这是传说中的千年古塔,据说内里的神灵保了这一方平安。 塔有七层,游客只能上到第三层,拜拜之后便要赶紧下来,给后面的人腾地方。 沃琳曾因好奇上去过一次,楼梯很窄,够一个人侧身而上,塔里昏暗压抑,沃琳并没体会到传说中的神秘之感,那之后她就再没上去过。 也许是受周围环境的影响,也许是之前吃菜喝酒太嗨的余波,也许是因爬山激发起了他们的激情,三个男生今晚玩得是不亦乐乎,像那些真正的小朋友一样,在古塔一层的各个门洞之间钻来钻去,追逐嬉戏,连平时很少有表情的李博,今晚的笑容都不断。 三个女生靠着石栏杆聊天,基本都是费娜丽说,沃琳和张萍听,聊的内容无非是费娜丽在医务科甚至整个行政办公区遇到的各种八卦,张萍听到感兴趣的,会插话追问。 沃琳大多时候不说话,她不喜好议论别人的八卦,但有八卦听,她也不拒绝。 看三个男生玩得起劲,费娜丽心里痒,也加入了其中。 张萍感慨:“都说男人长多大都是孩子,看来真没错。” 她对沃琳道:“我觉得你那个老乡好像对你有意思,他大老远跑来看肖铭宇的父亲,说不定其实就是冲你来的,并不是老乡偶遇这么简单。” 沃琳摇摇头:“不管他什么目的,春节在我家时我就和他说清楚了,我和他没有可能。” “是吗,你那么早的时候就拒绝过他了?”张萍再发感慨,“看你傻乎乎的样子,对感情上的事倒是看得清楚,果断而决绝,比我强多了。” 沃琳仰望灯光衬托下的夜空,吐出一口长气,苦笑:“不过是被甩的次数多了,先下手为强而已,你要是我,肯定比我还干脆。” “我不是你,我也没被甩过,任志宏是我的初恋。”张萍坐上石栏杆,也长长吐一口气,呵呵笑,“现在我想甩他,可是甩不脱,其实我自己也不知是不是真心想甩了他。”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夜空,很久都没说话。 在两人身后不远处,肖铭宇和程文默默地注视着她们。 沃琳若有所觉,扭头往后看。 肖铭宇冲沃琳摆手:“沃医生,我得回去了,再见。” 沃琳也冲肖铭宇摆手:“我们再玩一会儿,反正明天周末不上班,可以睡懒觉,你和肖老还是要注意早点休息。” 肖克刚坐在轮椅上,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程文也向沃琳告别:“我也先回去了,就我一个人开车,得养精蓄锐。” “你开车来的?”沃琳惊讶,“从b市开车到这里,可够远的。” 程文苦笑:“我向公司请假的时候,上司听说我往这边方向走,就说让我顺路替公司办点事,一路上要停好几个点,坐火车没那么方便,我就开了车过来的,回去的路上还得办点扫尾的事,也得开车。” 沃琳点头:“那你早点休息,并祝一路顺风!” 第0159章? 不想跟着你丢人 肖铭宇本还想和张萍道别,可张萍不知在想什么,看着天空一动不动,肖铭宇也就打消了和张萍告别的心思。 看张萍的样子,肖铭宇都有点担心,这个女孩会不会像夜空中的鸟儿那样,下一秒就振翅飞走了? 她若真是夜空中的鸟儿,以她那毫不掩饰的霸道劲,应是一只如鹰一样的凶禽吧,肖铭宇心里摇头好笑,我这都想的什么呀。 另外四人不知疯到哪里去了,肖铭宇拜托沃琳代他向那四人告别,推着肖克刚,和程文一起下山去了。 距古塔不远处,和沃琳她们相对的另一侧下山的台阶上,一溜儿坐着另外四个人。 四人聊着市面上最新款的手机,郎少敏撞了一下李博的胳膊:“可以呀,李博,竟然知道山上有电信的信号塔,你是不是经常上山来玩?” 李博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我并不知道山上有电信的信号塔,随口说的。” “你不知道?”郎少敏不解,“那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李博冷哼:“我那么说,是不想跟着你丢人,人家不过是一个贵一点的手机,就把你眼皮子浅得大呼小叫,丢医院的人!丢咱们科的人!丢沃老师的人!” “唉,我怎么就丢医院的人,丢咱们科的人了?”郎少敏不服,“又关沃琳什么事?” “确实是丢人,”费娜丽最先反应过来,“那个程文是外贸公司的,你和程文比,是丢医院的人,当医生的就这副穷酸相啊?张医生是妇产科的,和张医生比,是丢咱们科的人,放疗科的人怎么这样?程文是沃琳姐的老乡,这不就又丢了沃琳姐的人了吗?” 段周威起哄,嘿嘿笑:“有道理哈,确实是这么回事。” 郎少敏不服:“这怎么能叫丢人呢,我不也经常和你们比吗,玩笑而已呀?” 李博站起,往下蹦了一个台阶,道:“和我们比,是玩笑,和别人比,你以为是玩笑,别人不一定这么认为,再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到底是真羡慕,还是假玩笑。” 郎少敏撇嘴:“我就是真羡慕怎么了,人家的东西确实好,羡慕能使人进步嘛!” 费娜丽哈哈笑:“李博难得说这么多话,还是白说了,你的嘴皮子永远没有郎少敏的脸皮厚,他的脸皮不止厚,还坚韧无比,唾沫都淹不透。” “嘿嘿,甘拜下风,甘拜下风!”段周威继续添火。 李博不理这三人,一阶一阶地往下蹦,越蹦越远。 费娜丽冲李博喊:“你不会打算从这边下山回去了吧,沃琳姐和张医生还在上边呢。” 李博没有吭声,又一阶一阶地蹦了上来,蹦到三人跟前的时候,气都不带喘的。 “哇,李博你这么厉害呀?”郎少敏来了兴致,也学着李博蹦。 往下蹦容易,往上蹦就费劲了,往上蹦了十个台阶不到,郎少敏已没力气了。 “我来试试?” “我也来。” 段周威和费娜丽也加入了蹦台阶行列。 结果,段周威还不如郎少敏呢。 费娜丽勉强沿李博的路线蹦了一遭,也累得不想动了。 “我就不信了,我还不如一个女孩子家。”郎少敏不服,重振雄风,再来。 段周威认怂:“我不来了,明天还得加班呢,到时候腿痛就难受了。” 郎少敏和费娜丽比赛,段周威计数,李博冷眼旁观,偶尔提点几句,四人继续玩闹。 古塔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李博看了眼手表,默默往上走,其余三人也不玩了,都跟上了李博。 沃琳此时坐在草地上,张萍躺在草地上,头枕着沃琳的腿,像是睡着了。 郎少敏对张萍嗤之以鼻:“爬这么点山就把你累成这样,要是爬那种高山呢,你还不得早早趴下。” 张萍打了个哈欠,说话眼睛都没睁:“我今天连着做了四台手术,刚下班就被兔子缠上了,又跑又跳的,能坚持走到山顶来,我都佩服我自己。” “佩服,佩服!”郎少敏冲张萍抱拳,哈哈笑,“所以啊,你收入比我高是理所应当的,谁让我不上晚夜班,不做手术,周末也不上班呢。” 张萍哼哼:“气我是吧,显摆你轻松是吧,羡慕我收入高是吧,我访问你一下,要是有机会给你和我换一下科室,你是选择换到妇科,产科,还是继续留在放疗科,我自己到哪个科都行,反正我就是不上班也有钱买几千块钱的手机,谁让我家就我一个孩子呢。” 郎少敏毫不犹豫:“我才不和你换呢,我就是对放疗感兴趣,才选择做放疗医生的。” “这不就结了,你说了一晚上废话,就这句最靠谱。”张萍坐起身,“回去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呢,不像你们周末可以睡懒觉。” 一路下山,张萍基本是半挂在沃琳身上的,开始时眼睛还半睁半闭,后来干脆完全闭上了眼睛,两条腿机械性随着沃琳走。 沃琳玩笑:“你就不怕我走着走着自己掉壕里?” 张萍懒洋洋道:“反正我的全部身心都交给你了,你掉壕里我就跟着你到壕里睡觉。” 回到医院,沃琳要送张萍回去,张萍甩甩脑袋,站直身子,强打精神道:“我得先去科里一趟,我总感觉我的一个患者有点不对头,去看看。” “刚好,我也要去科里,咱们还能同一段路。”沃琳扶着张萍的胳膊往医疗区走。 李博问沃琳:“沃老师,这么晚了,您去科里干什么?” 沃琳道:“我明天有事,原本想着下午下班后给机器做质控的,这会儿做也不晚。” 自己的计划自己给做了变化,不过反正她已习惯了晚上加班,现在还不到夜里十一点,质控做得顺利的话,十二点之前就能回宿舍了。 李博道:“明天给患者做完治疗后,我慢慢搞质控,练练手,您要是不放心我,周一开始治疗前,您检查一遍。” 沃琳想了想:“也行,那就明天辛苦你了。” 虽然张萍说她自己一个人能行,沃琳还是坚持把张萍送到了妇科住院部门口,看着张萍进了病房,她才离开。 回到宿舍的沃琳,把自己拾掇利索后,刚刚入睡,就被张萍的电话吵醒。 张萍明说话都不利索:“幸亏,幸亏我来了,要不就出大事了,吓,吓死我了!” 第0160章? 卫国哥,你回来了吗? “慢点说,慢点说,不着急,我听着呢。”沃琳安抚张萍。 她心下奇怪,是什么惊天大事让看起来咋呼,其实只是虚张声势,真实处事不惊的张萍吓成这个样子。 “好,好,我,我慢点。”张萍的呼吸凌乱,沃琳能感受到张萍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不容易听着张萍呼吸稍微平稳了,张萍电话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张萍压低声音道:“不行,这会儿不能和你说了,海院长来了,你睡吧。” 然后张萍挂了电话。 海院长是原来的妇产科主任,妇产科分开为妇科和产科后,海院长升任统管妇科和产科的大主任,后来再升任副院长,主管妇产科这一块。 海院长没住在医院里的家属房,而是住在火车站那边自己购置的房子,离医院且远着呢,大半夜的连海院长都被惊动了,这得发生多大的事呀。 猜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睡意渐渐袭来,沃琳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多。 如果是平时,她早就跑去陪着张萍了,可如今连海院长都惊动了,那主任呀护士长呀肯定也都赶到了,那她这会儿去就不是陪朋友了,在别人眼里就成了看热闹的了。 还是不要添乱了,睡觉。 结果,这一睡就睡过头了,透过走廊窗户看着外面不大不小的雨,沃琳发愁,又要被堵在路上了。 z市的周末,天气好,堵车,下雨天,也堵车,除非雨大到无法看清车外的情景,大家都只能呆在家里不出门。 可是再堵车也得去寿卫国的小院呀,菜地荒了没关系,还能重整旗鼓,小乌龟好几天都没喂了,不知有没有饿死。 张萍这家伙只管买不管养,还不让自己带回来养,非要说人家买乌龟的人都说了,小乌龟十天半个月不喂死不了,大乌龟几个月不喂也死不了。 那么小的乌龟,还没有自己的巴掌大,怎么可能不吃东西撑好几个月。 越是弱小的生命,越容易让人怜惜,心疼。 想到张萍,沃琳又开始为张萍担心,不知昨晚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到底是什么事把张萍吓成那个样子。 她打电话给张萍,张萍没接,又打电话到妇科,接电话的护士说张萍在上手术。 能上手术,说明张萍已经没事了,沃琳放下心来。 这个时候吃早餐,不早不晚的,沃琳干脆不吃了,还不如到了小院后直接吃午餐呢,省得到时候午餐又没有胃口。 用保温盒带了昨晚特意留给乌龟的瘦肉,沃琳直接出发去小院,并顺手拿了本杂志。 不出所料,坐在公交车上走走停停,下车后再走一段路,花近两个小时才终于到了小院,沃琳饥肠辘辘。 菜苗在雨水的滋润下长得还不错,也没长出新的杂草。 沃琳进屋先去看乌龟,见乌龟一动不动,心里发慌,不会几天没喂,真得饿死了吧。 想用手去碰乌龟,心里又有点发颤,沃琳轻轻弹了几下鱼缸,看乌龟在水里面游了起来,她长长松了口气。 “你这个小家伙,吓死我了。”沃琳给鱼缸换了水,提着肉去了厨房,切肉喂乌龟。 喂完乌龟喂自己,沃琳去冰箱里拿饺子,发现了不对。 她这一周都没过来,冰箱里的饺子和包子都少了很多,还挪了地方。 原先饺子和包子还有馄饨都是各自单独放在一个抽屉里的,现在饺子跟包子和馄饨合放在了一个抽屉,另外两个抽屉里全是以前没有的食品,煎饼、烧麦、葱卷、汤圆、玉米、油豆腐、鸡腿、鸡翅、猪蹄筋、猪五花肉、羊排骨、牛雪花肉、牛肉丸、鱼丸,放得整整齐齐,满满当当,食品盒上还贴着日期,时间就是三天前的。 沃琳关上冰箱,打量了一圈屋子。 刚才只顾着喂乌龟,没注意屋里的变化,此时她才发现,她一周没来,屋里竟然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比她上次来时还干净。 两边卧室的门是开着的,站在客厅直接可以看到床、衣柜和桌椅都换成了新的。 沃琳进卧室去看,床两边还多了两个床头柜,衣柜门也是开着的,里面放着还没拆包装的被子、枕头、毯子和床上用品四件套,还有各式没拆包装的衣架。 进两间书房看了一圈,其中一间书房多了一台电脑,也是还没拆封。 拐回客厅转了一圈,沃琳才发现,客厅角落里靠着两个折叠桌,折叠桌旁有十几把折叠椅,折叠桌和折叠椅同色,都是和墙差不多的颜色,也都没有拆塑料包装膜,旁边地上还有几个大塑料袋,里面都是一次性的碗、碟子、筷子、杯子、桌布之类。 沃琳打电话给寿卫国:“卫国哥,你回来了吗?” 寿卫国的声音伴随着风吹树林呜呜呜的吼声:“对,我回去了一下,是警队的人起哄说我购置了房产,非要我请客,还吵着要在我院子里烧烤过夜,体会一把露营,我才买了家具和床上用的东西,菜还没备齐,又有事不得不离开。 “冰箱里都是能放得住的菜,放不住的放不下的我都送给了那帮家伙,我这一趟办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回得去,冰箱里的东西我估计用不上了,就靠你消耗了,尽快吃了吧,新鲜的,冻久了就不好吃了。” 沃琳想起冰箱里满满两大抽屉肉,笑着摇头:“这么多,吃到过年我也吃不完呀?” 她只周末过来,还不能确定每周末都能过来,也不确定每次都在这里用餐。 “那你就拿回宿舍去,你宿舍也有冰箱,不怕菜坏,”风声变大,寿卫国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加大,几乎是扯着嗓子喊,“或者请朋友们过来聚餐,植物园没多远,周围风景很不错,附近也有菜园果园什么的,就当玩农家乐了。” “哦,知道了,卫国哥,我自己看着办,嘻嘻嘻,谢谢卫国哥,这么多好吃的都便宜了我,我可就不客气了。”沃琳听寿卫国说话辛苦,不忍再打扰寿卫国,说完就挂了电话。 西北的一座山上,局璋撞了一下寿卫国的肩膀:“那丫头是不是没心呀,都不关心一下你在哪里,问都没问一声。” 寿卫国道:“她不用问,知道我在哪里。” 局璋不信:“切,吹牛吧你,她怎么会知道?” 第0161章? 和患者的拉锯战 “不信你自己看。”寿卫国打开手机信息给局璋看。 是沃琳发来的信息:卫国哥,风大,你个子高,记得弯腰或下蹲,还有你的气管炎,要注意保暖,罩好口鼻。 “耶嘿,这丫头还真是有心哈,电话里都能听出咱们所处环境,”局璋感叹,接着又愤愤不平,“枉我对她那么好,提都没有提我一下。” 说完又自我安慰:“提我干什么,她都没问你在干什么,怎么知道我和你一起。” “你再看。”寿卫国又把手机递到局璋眼前。 是沃琳刚来的信息:局哥喜欢逞强,还有点自作聪明,卫国哥要看好他,注意安全! 局璋不满:“嗨,这丫头怎么说话呢,我怎么就喜欢逞强还自作聪明了,都是哥,怎么就这么偏心眼啊?” 寿卫国表示不屑:“还说你不自作聪明,我给你看这个的重点是她偏心眼吗,我是让你知道,沃琳是晓得你和我一起的,再说了,你是不是喜欢逞强,是不是爱自作聪明,你心里没点数吗,要不沃琳怎么知道你和我在一块的?” 局璋耍赖:“我那不是为了让她知道你身边有伴,让她放心,才大声唱歌的吗?” “你就嘴硬吧,活该扬尘灌你嘴里。”寿卫国收起手机,本来蹲着的他,站起身后弓腰继续往上走。 他和局璋都是还不记事的时候被拐后又被扔掉的孩子,他有幸被李宗荣收留,局璋是靠自己摸爬滚打长大的,两人能遇到一起,又能并肩做着同样的事,也算是缘分。 发出两条信息后,沃琳再次打开冰箱,拿出一盒饺子。 吃过饺子,雨还在下,沃琳无事可做,翻看来时带的杂志,杂志看完,沃琳又觉无聊。 昨天只顾着聚餐的事了,忘了从科室拿书回宿舍,否则现在也不会这么无聊。 这个时候要是回医院,路上车堵得更厉害,沃琳满屋子转圈给自己找事做。 从冰箱里拿出一块五花肉,用保鲜袋套起来,泡在水里解冻,打着雨伞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白菜、虾、葱、姜,五香粉,准备包饺子。 冰箱里的饺子已经少了那么多,她得补充一些。 回到小院,看肉还没有解冻,沃琳先和好面醒着,然后把白菜一叶叶洗干净,揉烂,用盐腌起来,去虾壳虾线,虾肉切成小丁,葱姜洗好切碎。 沃琳再去看隔着保鲜袋泡在水里的五花肉,已经没有原先冻得那么硬了,这个时候刚好适合用刀切,五花肉完全解冻的话,肉太软,没有这样半冻着的状态好切。 将五花肉先切成片,再切成条,最后切成丁。 此时的白菜已经腌出不少水分,沃琳先把腌出来的水倒掉,再把白菜切碎,双手用力挤出白菜里的水分,最后把五花肉丁,虾肉丁,还有切好的葱,姜,一起倒进白菜里面,放入五香粉和盐。 然后烧热油,油里放入花椒,油热时花椒也烧糊了,捞出花椒不要,热油倒进菜里,趁油热迅速将菜搅拌均匀。 “嗯,香!”沃琳闻着饺子馅的香味,自己夸自己。 此时的面已经醒好,沃琳开工包饺子。 饺子包好,放进冰箱里,沃琳睏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直接窝在沙发上睡觉。 张萍打电话来的时候,外面的雨还在下。 “你在哪儿?”张萍问。 “在植物园这边。”沃琳看看时间,张萍已经下班了。 “我马上过去。”张萍道。 沃琳只说她在植物园这边,张萍就知道沃琳在寿卫国的小院,毕竟以沃琳的性子,日常除了科室和宿舍,目前也就只多了小院这一个去处。 “还是我回去吧,你过来天都黑了。”下雨,天黑得快。 “我过去,你那边安静,聊天不怕被人打扰,我现在特别需要安静。”张萍坚持。 “行,你过来吧,我给你烤鸡翅吃,不过得你自己带辣椒粉来。”沃琳没有坚持。 “你等着啊,很快到!”只要有好吃的,张萍就兴奋。 张萍到的时候,沃琳已经把鸡翅腌好,张萍一到,沃琳就开始用烤箱烤鸡翅。 不用沃琳问,张萍说起了昨晚发生的事。 “我昨晚真的去科里去对了,我进了科里,先去那个患者的病房看,患者刚好爬上窗户要往下跳,我死死抱住她的腿,半夜,也不敢叫,患者只是挣扎,也不叫,我们俩就那样拉锯战,到底我年轻,患者累得自己没力气了,不动了,我才把她扛下来,要是我再去晚一点点,四楼啊……”张萍心有余悸。 患者72岁,近一个月来无诱因出现阴(yd)道流血,血量少,患者没有重视。 半个月前患者感觉下腹阵发性胀痛,她还是没当回事。 十天前凌晨四点多,患者腹痛加重,呈阵发性绞痛,患者才去了当地医院就诊。 当地医院普外科给患者急诊行“腹腔镜下探查术”,术中见盆腹腔均为脓性液体,子宫前壁有一破裂口,请妇科医生术中上台探查,行诊刮术,术后病检提示“子宫粘膜鳞状细胞癌,伴出血坏死”,术后给予了抗感染治疗。 当时患者肛门已三天没排气排便,当地医院医师建议患者到上级医院就诊,患者就来了z医院门诊就诊,门诊医生拟诊“宫颈癌”收住妇科。 患者住院后,做了yd彩超,盆腔彩超,胸部ct,头颈部磁共振,结合患者当地医院的病理切片,经过多学科会诊,诊断患者为: 1、宫颈癌; 2、双侧基底节区陈旧性脑梗,脑白质变性,脑萎缩; 3、双侧胸腔积液,右肺中叶及双肺下叶慢性炎症; 4、部分胸椎密度增高,为术后改变。 患者自诉因眩晕症多次摔伤,在当地医院大大小小做过几次手术,包括胸椎手术。 张萍气道:“患者刚住院时心态还好,因为当地医生告诉过她说,她这种情况如果不想手术,可以做放疗,鳞癌对射线很敏感,她的癌症做了放疗后再活个十几二十几年是没有问题的,以她现在这个年纪算起来那就是高寿,可坏就坏在她儿子那张嘴上。” 第0162章 哭有屁用 “医生把会诊结果告诉患者的儿子,患者儿子和他老婆嘀咕,什么肺炎呀,脑梗呀,胸椎术后改变呀,说不定都是癌症转移,医生肯定没说实话,因为说了实话就怕他妈不肯治了,医生就赚不到钱了,好巧不巧的这话刚好被他妈听到。 “自己儿子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真的咯,都转移这么多地方了,还治什么,自己受罪不说,还拖累得儿子人财两空,老太太想不开,趁着晚上大家都睡了,要跳楼自杀。” 张萍越说越气:“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医生要是隐瞒病情,也是对患者隐瞒,肯定不会对家属隐瞒呀,他不信任医生也就算了,他说这话怎么着也要避着他妈吧,这下好了,他妈想不开,要自杀。” 沃琳听得是心惊胆战:“你是说,你刚进科里就去了那个患者的病房,马上就和患者来了个生死拉锯战?” 当时她自己应该还在妇科门口等电梯,没有离开。 “你怎么就不喊呢,你一个人撑着多危险,一旦撑不住呢?”沃琳都替张萍后怕。 张萍道:“那不是半夜吗,我怕吓着其他患者。我只知道有一部分癌症患者有自杀倾向,不过基本都没勇气付诸于行动,从没想过我竟然亲自遇到了有勇气的呀,哪就会想那么多,我就是憋着劲不撒手,怕喊出来手上就泄了力气。 “海院长和主任也说我应该喊出来的,说是一心寻死的人的力气空前大,我一个人能拦成功,只能说我运气好,幸亏没出事,真要出事了,没有目击证人,我说都说不清。” 沃琳问:“怎么会没有目击证人,你就是没有喊,和患者拉锯战时也会有动静吧,病房里其他患者都没醒吗?” 张萍苦笑,“患者住的是双人病房,巧就巧在同病房的人刚好出院,还没有其他患者住进去,病房只患者一个。” “患者没有家属陪吗?” “患者的儿子或儿媳白天陪,晚上换患者的孙女,患者家是农村的,儿子儿媳白天要种地,晚上要是陪在病房,租床得花钱,孙女陪着就不一样了,可以和患者挤一张床睡。” “孙女?” “对,就在z市卫校读护理专业,来回医院也方便。” “那岂不还是个小孩子?” z市卫校是中专学校,学生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大多都还没成年呢。 “可不是,本身学医的课业就累,小姑娘又年纪小,白天上学,晚上陪奶奶,睡着了就睡得很沉,我把她奶奶从窗户上扛下来后,值班护士都被我喊进病房了,她都没醒,后来知道了怎么回事,吓得哭。” 才开始学习护理,真正的护理生涯还没有开始,她的奶奶就亲自联合海院长给她演示了一堂心理护理课,海院长到了住院部后,直到天亮,都在给患者祖孙俩做心理疏导,先是给患者做,患者休息后,又给孙女做心理疏导。 海院长兼任z市卫校副校长,由她给小姑娘做心理疏导,收效比其他医生强很多。 “要我是那小姑娘,估计我也得吓哭。”沃琳想想都替患者的孙女害怕。 她问张萍:“患者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打消念头。” “没事了,我还没见过海院长亲自出马搞不定的事。患者儿子今天听说自家妈昨晚差点自杀,吓得直给他妈磕头,向他妈保证他以后再也不胡乱猜疑医生了,老太太很相信儿子。” 张萍直摇头,“孝顺嘛,看着是真孝顺,就是长了一张不把门的害人的嘴,差点要了他自己老妈的命。” “那你呢,现在真没事了吗,昨晚听你那语气,肯定吓得不轻。”沃琳盯着张萍眼睛。 张萍再摇头:“我已经没事了,说实话,我吓得也想哭,可能是因为我天生神经粗,就是没哭出来。我们主任说,哭有屁用,以后对所有的的患者,尤其是老太太这样的,一定要加强做好心里护理,也要加强和家属的沟通,家属要是不理解不配合,这次的事就是个教训。” 沃琳仰望天花板,做畅想状:“还真没见你哭过,让我想想你哭起来是个什么样子啊,是梨花带雨状呢,还是暴风骤雨状,或者是半遮半掩状?” 她这形容听得张萍直起鸡皮疙瘩:“咦~~,别说了,瘆得慌,再说下去你这鸡翅就白烤了,瘆得吃不下。” “嘿嘿嘿,我自己想着也瘆得慌。”沃琳继续烤鸡翅,本来她的畅想就是为了逗张萍。 沃琳这是第一次用烤箱,每做一步,都要仔细看买烤箱附送的食谱书,按照上面讲解的步骤来烤鸡翅。 她问张萍:“这个患者是不是真的要做放疗,彭主任也参与多学科会诊了吗?” 张萍道:“彭主任可是咱们医院的宝,肿瘤多学科会诊怎么能少了彭主任,目前给患者的治疗方案是,先对症抗感染处理,然后进行同期放化疗。” “哦,也就是说患者会做放疗的。”沃琳心里有底了。 她不懂就问:“患者的子宫穿孔不用手术吗?” 张萍道:“经过放化疗,肿瘤消了之后,穿孔自会愈合。” “哦。”是这么回事呀。 张萍也不等沃琳问了,直接给沃琳普及:“一般来说,宫腔积液是应往下从宫颈口经yd排出体外的,比如有些妇科患者排尿时yd出血,或者流出脓液等其他液体。 “患者因肿瘤太大,再加上肿瘤出血形成的血痂,导致宫颈口被堵,子宫腔内积液不能往下排出,便只能往上走,经子宫穿孔进入盆腹腔,盆腹腔受感染发生炎症。 “肿瘤加上炎症导致患者盆腹腔积气,积液,便秘,所以患者腹胀腹痛,肛门不能排气排便,如果不赶紧对症处理,患者有可能发展为败血症,休克,甚至危及生命。” “这么严重?”沃琳惊讶。 “对呀,”张萍道,“其实很多时候疾病本身并不可怕,因疾病引起的一系列问题才是最大的麻烦,所以在治疗肿瘤之前,先要对症处理和肿瘤有关的其他问题。” “你刚才说患者因眩晕症数次摔倒受伤,这个眩晕症是怎么回事,能治吗,这个眩晕症和感冒时的头晕目眩有没有关系?”沃琳变身好奇宝宝。 第0163章 寿卫国的懊悔 张萍继续普及:“眩晕是因机体对空间定位障碍而产生的一种动性或位置性错觉,它涉及多个学科,绝大多数人一生中总会有此症的经历,就比如你说的感冒时的头晕目眩。 “眩晕可分为真性眩晕和假性眩晕:真性眩晕是由眼、本体觉或前庭系统疾病引起,有明显的外物或自身旋转感; “假性眩晕多由全身系统性疾病引起,如心血管疾病、脑血管疾病、贫血、尿毒症、药物中毒、内分泌疾病及神经官能症等,患者都有眩晕症状,感觉飘飘荡荡。 “眩晕症大部分是能治的,既然这个眩晕症涉及到多学科,我这个妇产科医生,能回答你的,就只有我自己知道的一些内容了,再往深的,我自己也还要学习,还要去向其他科的人请教,毕竟教科书上讲的只是基础知识,临床积累的经验才最实用。” 当晚,在张萍的要求下,两人都没有回医院,就窝在沙发上说话,张萍昨晚熬到太晚,和沃琳说着话就睡着了,沃琳无事可干,随即也睡了。 第二天张萍起了个大早,她得赶回医院去上班。 沃琳不用上班,也早早起来,给张萍做早餐。 两人吃过早餐准备出发回医院,沃琳才发现手机上有未读信息,是寿卫国发来的。 沃琳点开信息,是寿卫国拜托她,如果遇到有大太阳的天气,帮忙把衣柜里的被子毯子枕头都晒一晒,把四件套也都拆开洗了,虽然这些都是新买的,他还是觉得洗过晒过之后用着才放心,哪怕这些不是打算给自己用的。 寿卫国还说,本来这事不应该麻烦沃琳的,可他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能结束手头上的事,而春天的z市的大太阳天是可遇不可求的,无奈,他只能拜托沃琳了,并说他回来一定请沃琳吃饭。 张萍看看窗外红艳艳的太阳,撇嘴:“一个糙老爷们,比我们女的还穷讲究!” 她冲沃琳摆摆手:“你继续劳动吧,勤劳的小蜜蜂。” 然后拎起包就走了。 也多亏有个院子,否则要是住在居民楼里,这么多被子毯子还真没地方晒。 沃琳先拆开一套四件套塞进洗衣机里洗,再把折叠晾晒架打开支在院子里,然后从衣柜里一趟趟抱被子、毯子和枕头出去。 所有四件套洗完,折叠晾晒架加两张折叠桌再加十几把折叠椅,附带屋檐下的升降晾衣架一起,才勉强够晒这些被子毯子枕头床单被套枕套。 看着满满当当一院子的东西,沃琳佩服自己,这要真是个农家乐,估计自己一个人也打理得了吧? 嘿嘿,还是算了吧,打理个农家乐哪有这么简单。 这会儿是把该洗的该晒的都摆到院子里了,等往回收这些的时候,又是一个大工程。 傍晚,抢在下雨前,沃琳把一院子的东西收回了屋里。 看看堆在沙发和两边卧室床上的被子毯子枕头床单被套枕套,再看看大雨中来不及收回的折叠桌椅,沃琳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了。 一次性把所有床上用品洗了晒了,确实省了不少麻烦,可折叠桌椅是高压板做的,经雨水的冲刷浸泡后,结实度肯定打折扣。 此时的她累得直喘,能在下雨前全部收回床上用品已是靠硬撑加速跑,一时间她再没力气去抢收折叠桌椅。 沃琳在肚子咕噜噜的伴奏声中,开始叠被子毯子床单被套枕套。 得趁这些东西还有太阳晒过的余温赶紧收进柜子里,若是拖拖拉拉,这些东西会吸了雨水带来的潮气的,春天本就潮气重,已拆了封的这些东西很容易长霉。 该收进柜子里的东西全部进了柜子后,趁着雨势减小,沃琳把所有折叠桌椅收回了屋子。 至于折叠晾晒架,就先不管了,等雨停了再说吧,不锈钢材质的折叠晾晒架,不是那么容易坏的。 擦干了折叠桌椅上的水,摆在客厅里晾着,沃琳把自己扔在沙发上,不想动了。 歇了好大一会儿,沃琳缓过劲来,她给自己煮饺子,等待饺子煮熟的空档,她给寿卫国发了信息:成功完成任务,全部洗好晒好,随时可用。 信息发出后,沃琳看了眼全部撑开了晾在客厅的折叠桌椅,心里自嘲,幸亏她不是真在打理农家乐,否则农家乐非得败在她手上。 半夜,寿卫国和局璋终于赶到了目的地城市,两人不急着找地方住宿,都先掏出手机看有没有信息或未接来电。 他们这一路来所经之地,要么没有手机信号,要么手机信号不稳,打电话都是用的公用电话,这个城市的规模还算可以,手机信号也不太差。 寿卫国先处理了其他未接来电和信息,最后点开沃琳来的信息看,愣住。 “怎么了?”局璋处理完自己的未接来电和信息后,回头见寿卫国愣愣地盯着手机,好奇,探头来看寿卫国手机。 寿卫国迅速收起手机,抬腿就往前走:“赶紧找地方睡觉了,天亮还要办事呢。” 他知道沃琳做事喜欢一鼓作气,但没想到沃琳这么拼。 他拜托沃琳帮他洗晒衣柜里的那些东西,是拜托沃琳帮忙打理菜地之后的再一个让沃琳外出走动的借口。 那么多东西,要洗,要晒,要收,得好几天时间,沃琳如果不加班修机器的话,只有周末有足够时间外出,那么沃琳就能多几次周末外出。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沃琳会一次性把衣柜里所有的东西洗晒完。 馊主意,馊主意,自作聪明,自作聪明,寿卫国心里懊恼地谴责自己,也有些担心。 正月里沃强在寿卫国跟前叨叨过好几次,妹妹小时候稍微运动量大一点就会发烧,有时高烧几天不退,随着妹妹长大,妹妹的身体越来越好,妹妹已基本没再出现这种状况,可家里人还是不让妹妹干太多的活,家人自然不想妹妹旧病复发,可万一呢。 寿卫国担心的也是这一点,沃琳会不会因为今天太累,发起高烧来呢。 现在已是半夜,他要打电话过去问,沃琳要是没发烧呢,他岂不是打了沃琳休息。 人家帮他干了一天活,他还不让人家睡个安生觉,这也太不是人了吧。 其实他心里已八成肯定沃琳不会发烧,沃琳修起机器来有时不分昼夜地连轴转,那个工作量可不是一般的大,事后沃琳最多睡个昏天黑地,还没有因工作量大发过烧。 但是肯定归肯定,担心却一点都没减少,再加上懊恼,寿卫国越走越快,和他差不多身高腿长的局璋,追起他来都有点费劲。 第0164章? 谁来的信息 由于白天的辛苦,外面刮风打雷,毫不影响沃琳夜里睡得安稳。 第二天沃琳起了个大早,雨还在下。 沃琳给自己做了一份煎饼,一份油茶,自己吃过,又用龟粮喂了乌龟,把院子里的折叠晾晒架收到屋檐下,然后去上班。 很罕见的,今天罗欢比其他人到科室都早,她想去物理室看书,可她没有物理室的钥匙,就那么静静地靠在物理室的门上等。 沃琳回宿舍换了身衣服,匆忙去上班。 周六的机器质控是李博做的,沃琳还真不太放心,她要赶在开始给患者治疗前核实一遍机器参数。 看到靠在物理室门上的罗欢时,沃琳吓一跳:“你怎么也不开走廊灯啊?” 罗欢今天穿的衣服,和物理室门的颜色差不多,下雨天,走廊光线暗淡,不仔细看,还真注意不到门上靠了个人。 “不想开。”罗欢让开位置,等着沃琳开物理室的门。 进了物理室,沃琳换白大褂时视线一直在罗欢身上,她感觉今天的罗欢和前几天不一样。 罗欢不躲不避,任由沃琳盯着她看,换上白大褂后,从书柜里抽出一本书看起来。 不管罗欢和前几天有什么不一样,沃琳此时也暂时顾不上,她换上白大褂,冲下楼去。 日常比上班时间早二十分钟的李博还没到,沃琳开了直线加速器,先做机械方面的检测,等机器预热好后,再出束做射线剂量检测。 李博到了科里的时候,检测已接近尾声,李博二话不说,和沃琳一起检测。 做完检测,沃琳冲李博竖起大拇指:“不错啊,都在范围内。” 所有的参数,都没有超出标准允许的误差范围。 李博点点头,没有吭声,和沃琳一起收拾检测工具。 这是又恢复上班时的高冷范儿了?沃琳心里好笑。 星期五晚上聚餐和之后去古塔公园玩时,李博的表现可不是这样的,那晚的李博比此时多了些人间的烟火气。 给直加做过检测,沃琳上三楼去开模拟机,提前将模拟机预热好,有患者需要模拟定位室就能直接开工。 刚将模拟机开机,沃琳收到一条信息:安全到达,谢谢招待! 是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发错了吧?”沃琳嘀咕。 刚好这时郎少敏和罗欢一起来了模拟机室,有患者要定位。 郎少敏问沃琳:“谁来的信息?” 沃琳觉得怪异:“你老人家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关心了?” “我这不是担心因工作耽搁了你的正常生活吗?”郎少敏一脸正经,“要真耽搁了你的大事,我岂不是要内疚一辈子?” “你内疚什么,莫名其妙。”沃琳又看了一眼刚来的那条信息,沃琳摇头:“肯定是有人发信息时输错手机号码了。” “你这么肯定?”郎少敏好奇,“是什么内容?” “说什么安全到达,谢谢招待。”沃琳迅速收起手机。 郎少敏道:“说不定是你老乡的信息呢,从咱们这儿到b市,白天晚上不停歇,开车快的话,两天多时间也到了,你不是也招待了他晚饭吗?” 沃琳否定了郎少敏的猜测:“他不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她忽然意识到不对:“该不会是你告诉了他我的手机号码吧,要不你怎么这么关心我的手机信息?” 郎少敏立即喊冤:“天地良心,我绝对没有告诉任何人你的手机号码,咱们吃饭的时候他突然出现,我都不认识他,他走的时候我和李博他们在一边玩,看都没看到他走,怎么会是我告诉的他你的号码。” 沃琳表示不信:“开头和结尾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那天晚上你和他接触的机会多了去了,你的嘴上什么时候有过把门的,别人一哄,你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你不信我就算了,”郎少敏一脸悲愤,“反正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你别冤枉我。” “噗,”罗欢喷笑,“哎哟,这话怎么听着,好像沃琳在冤枉你背地里偷情一样。” “是吧,我都被她逼到这份上了,”郎少敏腆着脸继续喊冤,“为了我的清白,什么招都得上不是?否则真冤啊!” “哈哈哈哈——”郎少敏的唱作俱佳逗得罗欢笑得弯腰。 给患者定好位,三人正要回办公室,彭主任来了模拟机室。 彭主任吩咐:“沃琳你去洗衣房看看咱们的布带做好没有,郎少敏和罗欢还有我,咱们事先演练一下小儿麻痹鼻咽癌患者的摆位问题,下午患者就要来定位了。” 因患者上周没来定位,上周借的神经外科二区的布带虽然没用得上,也已经按照约定的时间给还回去了。 第0165章? 可能发生的副反应 从小到大,沃琳见过几个小儿麻痹后遗症的患者,有双腿不等长走路一瘸一拐的,有一边手臂弯曲不能伸直的,有半边身体瘫痪的,今天这个患者,是沃琳见过的小儿麻痹后遗症最接近普通人的。 如果忽略患者坐着不动时头颈和四肢的不停震颤,和有点右侧颈外,患者看起来就是个身材高大胖乎乎的普通阳光大男孩。 沃琳看了看手上拿着的治疗单上患者的信息,轻声问郎少敏:“你这写的是2还是3?” 治疗单上写的患者信息,患者姓名余昊,年龄33岁,沃琳严重怀疑郎少敏写年龄时,数字2往下多勾了一下,以至于变成了数字3。 郎少敏道:“人家的孩子都上小学了,你说是2还是3呢?” “啊?”沃琳惊讶,“看着好小哦,你要说他大学刚毕业,我绝对相信,你又在诓我吧?” 余昊见沃琳和郎少敏看了他一眼后嘀嘀咕咕,把左耳侧向两人,道:“医生,你们有什么话可以直接给我说,我清楚自己的病,不用忌讳的。” “对不起,我只是好奇,”被当场抓包说人家的小话,沃琳的脸有点发热,“郎医生说,你孩子都上小学了,我觉得郎医生在骗我,你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 当面说别人悄悄话,太不应该了,后悔自己没忍住。 余昊右耳听力下降厉害,又有静止震颤症,当面被人说悄悄话,沃琳觉得,余昊心里肯定不舒服。 余昊的妻子笑:“郎医生没骗你,我们有两个小孩,大的上小学,小的也已经上幼儿园了,我老公确实显年龄小,我和我老公同岁,我们结婚时,不少人说我老公还未成年呢,我们结婚已经十年了,我老公看起来基本没多大变化,我变化大,越来越像他妈。” “说什么呢?”余昊嗔怪妻子,“你也还是那个样子,没有什么变化,是我查出癌症之后,你忧思过度,才看起来比我大了那么一点,辛苦你了。” 余昊妻子笑笑,没说话。 最初得知丈夫患癌症时的焦虑,他们夫妻已经一起熬了过来,如今他们夫妻已接受事实,并适应了为治病而奔波的生活,现在治疗方案确定,夫妻两个的心,算是暂时安定下来。 哇,这夫妻两人的感情看起来是真好啊,沃琳心里感叹。 丈夫陪妻子来放疗,或妻子陪丈夫来放疗的,放疗科天天都有,有嘴上体贴实际行动也真体贴的,有不停埋怨懒得搭把手的,有不理不睬如同两个陌生人偶遇的,有平和客气如邻家人来帮忙的,有嘴毒伤人却又不离不弃的,有夫妻一方或双方都拉着医生大吐苦水的…… 像余昊夫妻这样,把恩爱如此大方的摆在外人面前的,沃琳还是头一次见。 沃琳有种夸余昊妻子也很年轻来凑趣的冲动,可余昊妻子虽看起来没有她自己夸张的那样像余昊的妈,却也真的符合实际年龄三十二三岁的样子,沃琳最终没有夸出口。 算了,沃琳心里摇头,自己还真是不适合说这种讨巧的话,过不去心理这一关。 沃琳还在这儿吐槽自己呢,罗欢的话已出口。 罗欢指着自己,对余昊妻子道:“你看起来也就才快30岁的样子,你看看我,这才叫真正的显老呢,经常有人问我,你孩子是不是上大学了呀?或者是你孩子上大几了?我今年也33岁了,和你们同岁,有时候被人问得我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快退休了。” 余昊妻子被逗乐:“呵呵,罗医生你可真会说笑。” 这两位又互相吹捧了几句,现场的气氛松快了很多,模拟定位前的谈话正式开始。 “你的肿瘤已经侵犯周围组织,选择根治性放疗,眼睛可能会失明,耳朵可能会失聪,放疗期间可能会口干,放疗结束一段时间后,口干现象可能会消失,也可能终生口干。” 彭主任把《放射治疗知情同意书》给余昊夫妻看,指出鼻咽癌放疗可能发生的副反应: 唾液腺损伤所致口干、口腔溃疡、龋齿、牙龈炎、张口困难、牙齿脱落、颌骨坏死等; 放射性皮炎(色素沉着或脱皮),皮肤及软组织纤维化或溃疡,甚至可致头颈及肢体的功能体碍等; 颈部放射所致的甲状腺功能低下,喉部干燥,气管软化等; 放射性鼻黏膜充血、萎缩、粘连,鼻塞,鼻腔干燥等; 放射性泪囊炎、眼炎,晶体混浊,白内障,视力减退,甚或失明等; 放射性中耳炎所致的疼痛、溢液、溢脓,听力减退,甚或丧失等。 彭主任再次申明:“咱们即便采取的是根治性放疗,也不能保证肿瘤不复发,不转移。” 余昊道:“既然已决定,犹豫只能耽搁病情,彭主任,我别的话不多说了,治!” “行,那就请签字吧,然后咱们尽早定位,尽快治疗。”彭主任把笔递给余昊。 余昊夫妻在《放射治疗知情同意书》上签了字,模拟定位前的谈话结束,一行人离开医生办公室,去三楼的模拟机室。 沃琳发现,余昊这一走起路来,和正常人一样,头颈和四肢倒是不震颤了。 嗯?这就是所谓的静止震颤吗?难道就是字面意思?静止了才震颤?沃琳一脑袋问号。 到了模拟机室,彭主任、郎少敏和罗欢三人,直接领着余昊和余昊妻子进机房,做定位前的准备,沃琳先开启模拟机,然后才进的机房。 彭主任向余昊夫妻仔细讲解了定位过程,夫妻俩表示已了解后,余昊按照彭主任说的,自己侧躺到了模拟机床上。 沃琳发现,静静躺着的余昊,头颈和四肢又开始震颤。 真如她曾经向彭主任形容的那样,余昊的躯干也随着头颈和四肢微微震颤。 彭主任让余昊妻子扶住余昊的头,让郎少敏摁住余昊的双臂,彭主任自己和罗欢一起,先用布带将余昊的上身和模拟机床缠在一起,在上臂、肘部和手腕处,共缠了三处。 边缠,彭主任边对余昊道:“要是觉得紧了,或者太松了,你就说,我们调整松紧度。” 第0166章? 把患者绑起来 洗衣房给做的布带有几个宽度,从一指宽到五指宽,根据余昊的体型,彭主任选用的布带是四指宽,展平了缠在人身上,被缠的人不会觉得勒。 余昊仔细感受后,道:“这个松紧度可以。” 固定好余昊的上身,彭主任换用绷带在耳朵以上部位将余昊的头固定,并讲解:“绷带半透明,咱们只缠一层,如果射野需要经过绷带的部位,画线药水容易透过绷带渗透到皮肤上,治疗摆位时,透过绷带也能看得到皮肤上的画线。” 这种用布带固定患者的事,沃琳是第一次见,她怕自己越帮越忙,也就没有贸然帮忙,只是站在一旁观察。 余昊的上身和头被固定住后,身体虽然还有微微的震颤,不过不会因震颤而挪动位置了。 将余昊在模拟机床上固定好,并预摆位后,彭主任对余昊道:“你躺一会儿,我们先出去了,你不要紧张,我们就在外面操作仪器,你要是感觉不舒服,或者害怕,就喊出来,我们在外面听得到,我们透过铅玻璃也看得到里面的情况。” “没事的,彭主任,我没什么不舒服的,也不害怕,”余昊反过来给彭主任安心,“我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被绑,就不说别的,生病输液时,手不绑住,护士都不敢给我扎针。” “好,我们会尽快的。”彭主任拍拍余昊的胳膊。 彭主任安抚余昊时,沃琳已经出了机房,将操作台上可以提前预置数值的键调节到位,等其他人出了机房,走在最后的郎少敏关好防护门,沃琳在彭主任的指示下,运行操作台。 第一个照射野设置好后,沃琳关了高压透视,呆在操作室待命,其他人进机房。 彭主任用画线笔在余昊脸上画好第一个照射野范围,然后和罗欢及郎少敏一起,解开固定余昊的布带和绷带,让余昊换了一边侧躺,几人再次将余昊固定在模拟机床上。 两边侧躺时的头部左右对穿野,加平躺时的颈部野,总共三个照射野,要三次将余昊固定在模拟机床上,再三次松开,给余昊一个人模拟定位的时间,比给三个一般的鼻咽癌患者模拟定位加起来花费的时间还要长。 彭主任用尺子量了余昊的三个照射野的面积和深度,边量,边报数,郎少敏将测量数值填写在治疗单上。 终于完成了定位全部过程,余昊从模拟机床上下来,看起来有些累,头上有细密的汗珠。 虽然他说自己已经习惯了被绑,实际上他又怎么会不紧张呢。 “咱们不急,先休息一下。”彭主任安抚余昊,让余昊坐在操作室休息。 郎少敏向余昊说明等下放疗时的注意事项:“治疗机房内有视频监控系统,您治疗过程中要有不舒服,就伸脚示意,外面操作室的治疗技师看得到; “不过注意示意时尽量不要大幅度伸脚,以免伤害到您自己,也可能引起照射位置偏移; “放疗过程中,机器出射线时有“咝咝咝”的声音,是正常现象,您不要紧张。” 沃琳拿着治疗单去了物理室。 计算剂量是物理师的分内事,沃琳要根据模拟定位时在治疗单上记录的各个照射野的面积和深度,计算放疗时机器该给每个射野的出束剂量,计算剂量用的机器参数表在物理室。 沃琳刚翻开参数表,罗欢也到了物理室,她凑到沃琳跟前看沃琳查表。 “这个表要怎么查呀?”罗欢问沃琳。 沃琳教罗欢:“把不规则射野,换算成规则的方野,比如a*b换算成c*c,在表上找到相对应的方野c*c这一列,然后再找到这个射野相对应的肿瘤深度h这一行,就查到了需要的数据。如果表上没有恰好相对应c*c野,或者深度h的深度,就用插值法。” “插值法?”罗欢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喏,就比如这样。”沃琳翻到她自己根据数值表绘制的射野面积-深度曲线图,比划给罗欢看,“比如,咱们这里有5*5的野的数值,有6*6的射野的数值,有深度是5的数值,有深度6的数值,而你要找的是5.7*5.7的射野在深度是5.7时的数值,那么咱们就在深度是5.7时5*5的野和6*6的野相对应的数值之间寻找,也就是这里。” 沃琳说明:“咱们的表格和曲线,射野的长、宽、高,用的单位都是厘米。” 罗欢自己比划了一遍,点头:“哦,我明白了。” 沃琳又翻回到表格,在一张空白纸上画着:“你也可以算出5.7*5.7的野大致在5*5的野和6*6的射野两点之间的位置,画出竖线,然后再算出深度5.7在表上5和6两点之间的位置,画出横线,这两个线的交叉的点,就是你要的数值。” 给罗欢讲解的同时,沃琳自己的脑子里形成了一个空间网格,她在网格上准确定位了需要的那个点。 罗欢在表格上比划,皱眉:“同样是找交叉点,这个没有曲线图直观。” 沃琳笑道:“这个要看个人习惯咯,我习惯用表格,郎少敏习惯用曲线,彭主任根据射野的大小和深度,哪个用着顺手用哪个,建成区的曲线比较陡,用曲线找点,比较费眼神,建成区后面的曲线,随着深度增加,曲线下降变缓,找点就方便多了。” “然后呢,”沃琳拿了另外一张空白纸,把计算剂量的公式写在上面,道,“有了照射野面积,有了肿瘤深度,有了医生给的处方剂量,用这个公式,算出机器的出束剂量。” 罗欢问:“我能不能试试?” “当然可以。”沃琳把自己用的计算器给了罗欢。 然后她去拿了医生办公室的计算器来,计算出三个照射野相对的剂量,填在了治疗单上,并在物理师那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此时罗欢还在和第一个射野较劲,沃琳把三个射野的面积和深度全部抄写下来给罗欢,她拿着治疗单上楼去找彭主任签字,留罗欢在物理室自己慢慢琢磨。 彭主任在治疗单上签字后,一行人下楼去直加室。 第0167章? 健康宣教 路过物理室时,罗欢也加入了队伍。 沃琳问罗欢:“怎么样,是不是很容易算?” 罗欢摇头:“看起来很容易,实际并不那么简单,我到现在都没算明白第一个野,算了三次,三个不一样的答案,每次查的表得的数值都不一样。” “你是不是看花眼,数错行了?”郎少敏插嘴,“我们测数值点测得比较密,沃琳列表也就列得细致,表看起来密密麻麻的,你可能刚开始还不适应,容易看错行。” “可能是吧,但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罗欢自己也说不清。 彭主任鼓励罗欢:“没关系,别急,谁刚开始学都得有个适应过程,慢慢就好了。” 因为余昊的治疗时间需要的比较长,余昊在模拟机室休息时,彭主任和余昊已商量好,每天最后一个给余昊治疗,省得因为耗时长被别的患者催,甚至可能被人围观。 不过,鉴于余昊的特殊情况,余昊的第一次放疗,彭主任得亲自给技师做示范,而彭主任可能随时有事离开,所以余昊今天的放疗,现在就马上开始。 这一次,彭主任要求沃琳也参与进来,因为指导和检查技师摆位,也是物理师职责之一,物理师自己都没有亲自动手参与过,没有经验和说服力,怎么指导和检查技师的摆位。 余昊的三个射野的摆位下来,沃琳出了一身汗,紧张的。 彭主任看着沃琳呵呵笑。 沃琳哭笑不得:“您又在我这唯一不是学医的人身上找到了新乐子?” 放疗科其他人都是学医的,用布带束缚患者这事,他们就是没亲自参与过,也必是在书上学过,或在实习中在工作中见识过的,而沃琳对这种事,无论心理上还是见识上,今天都是头一遭,让她亲自动手束缚患者,她不紧张才怪。 余昊做完放疗后,走出机房的过程中身体没有震颤,一坐到椅子上休息,身体的震颤就又开始了。 沃琳很想问身边这几位学医的,余昊这种所谓静止震颤是怎么回事,不过她还是忍住了,没问出口。 因当着患者的面质疑郎少敏写错了患者年龄,她已经被余昊误会过一次,再当着人家的面问人家身体震颤的事,要是人家介意这个怎么办。 直加操作室的座机响,是医务科打来的电话,找放疗科医生。 郎少敏从段周威手里接过话筒,电话里听医务科的人说,上周五结束放疗的那个肺癌患者家属,跑到医务科去投诉,医务科打电话来是要了解一下情况。 “这是放疗专业性的问题,在电话里几句话说不清,我过去一趟。”郎少敏挂了电话。 彭主任问郎少敏:“什么事,什么专业性问题?” 郎少敏解释:“上周五结束放疗的那个肺癌患者,复查了一个ct,发现肿瘤没有完全消,只是变小了,家属说医生是骗子,骗了她的钱,还没给她老公治好。 “上周五晚上听邵振宇说,患者家属要来放疗科来问清楚,现在不知怎么回事,患者家属没有来放疗科,而是跑到医务科去投诉了。” 彭主任皱眉:“我去医务科解释,你留下,带教罗欢,给患者做放疗健康宣教。” 然后对罗欢道:“以后对放疗患者的放疗中、放疗后及放疗结束后的健康宣教,都由你负责,你先跟着郎少敏学。等咱们申请的电脑和打印机到位后,咱们就方便许多,咱们根据不同患者的不同情况,因人而异,灵活编辑健康宣教知识,打印出来给患者。” 说完,彭主任急匆匆去了医务科。 郎少敏向余昊做放疗中和放疗后健康宣教:“放疗时,根据您的排号时间来报到治疗,不用因来得太早而等待太长时间,也不用因迟到而困扰; “治疗前、后半小时尽量不进食,以免引起条件反射性厌食、呕吐及体位的不一致性,尤其是您,治疗时是固定在机器床上的,呕吐不及时,更加难受,还有被呛到和窒息的危险; “放疗期间,您的体表标记线一定要保持清晰,发现不清晰时,及时找技师或医生描画; “内衣要穿柔软、宽大、吸湿性强的那种,外衣要穿容易穿脱的那种,以不容易蹭掉皮肤标记线为标准,切勿穿紧身上衣,以免伤害到照射部位的皮肤; “照射部位忌用肥皂和粗毛巾擦洗,应用温水软毛巾轻轻沾洗,不可随意涂抹药膏、化妆品等刺激性物品,不可冷热敷,要防日光直射,放疗期间不能游泳、泡澡、蒸桑拿。 “随着照射剂量的不断增加,皮肤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放射性皮炎,皮肤若有轻微痒感,不可用指甲抓挠,忌用手指直接接触或用手去剥干燥、脱落的痂皮; “照射部位如有伤口未愈或出现严重的湿性脱屑反应时,需经医生检查后,再决定是否继续放疗,并遵医嘱用药。 “用软毛刷及含氟牙膏刷牙,保持口腔清洁,早晚刷牙,进食前后漱口,漱口水宜在口咽部保留 2-3 分钟。 “进食高蛋白、高热量、高维生素、清淡易消化饮食,如鱼肉、瘦肉及新鲜蔬菜水果,忌辛辣,忌生、冷、凉、卤制品,忌烟、酒、浓茶、咖啡等刺激性食物; “放疗涉及消化道,引起吞咽困难、粘膜疼痛时,应以温软或流质食物为宜,如有恶心、呕吐,应勤漱口,少量多餐,每日饮水至少2000毫升,保持大便通畅。 “放疗期间,观察有无放疗的全身反应,每周复查血常规一到两次,如白细胞过低,您将暂停放疗,遵医嘱使用升白药物。 “放疗期间记得做康复功能锻炼:张口、转颈、抬头等,注意保暖,预防感染。 “您治疗前要是有什么不舒服,要提前告知治疗技师,技师会和医师联系,确定您当天是否继续放疗; “您的放疗周期较长,需要七周时间,期间可能还有一到两次的改野,您的体质会在不同放疗阶段出现不同的反应,建议家属全程陪伴; “身体倦怠不适时,多休息,保持体力,无特殊情况时适当运动,以自我感觉不累为宜,如散步、太极拳、简单家务等,保持心情舒畅,树立战胜疾病的信心。” 平时郎少敏给患者做健康宣教时,说话方式很随意,像在拉家常,今天可能是要带教罗欢的原因,郎少敏做宣教时就显得一板一眼,沃琳看得好笑,自己先回了物理室。 第0168章? 什么是静止震颤 若真要论资历,罗欢当医生的时间比郎少敏长好几年,郎少敏在罗欢面前这样拿腔捏调,就有点班门弄斧了。 只不过,有时候有些事是不论资历的。 尽管罗欢的从医经历要比郎少敏丰富,可郎少敏认识罗欢的时候,罗欢已经是护士,何况罗欢以前是县级医院的医生,比起郎少敏来起步低,罗欢做医生时从事的也不是放疗专业,隔行如隔山。 等到罗欢回到物理室,心里痒痒了许久的沃琳,终于有机会问出心中疑问,她问正要接着和机器参数表较劲的罗欢:“什么是静止震颤?” 罗欢仔细讲解:“静止震颤是由于肢体的协同肌与拮抗肌也就是对抗肌,发生连续的节律性的收缩与松弛所致,静止时出现,紧张、焦虑、情绪激动、疲劳时震颤加重,随意运动时减轻,睡眠和麻醉时消失。 “就比如余昊吧,你也看到了,他动的时候没有震颤,坐着和躺着不动的时候,反而震颤个不停,他这就是典型的静止震颤。 “所以呢,如果他治疗时睡着了,就不用绑着他了,不过这个设想不现实,他有三个照射野呢,总不能换每个照射野前叫醒他一次吧,再说他也不一定睡得着。 “给他用麻醉剂呢,一来呢,麻醉剂用的次数多了,身体会对麻醉剂产生耐药性,而且长期用麻醉剂对身体不好,再来呢,也不现实。 “他如果是个小孩子,睡着了,换另一个照射野时,技师和家属很轻易就能帮忙给他换个体位,他不仅不是小孩子,还那么壮,那么高,给他换体位,相当费劲。” “和静止震颤相对的,或者说是症状相反的,是运动性震颤,也叫意向性震颤,就是当一个人安静不动的时候,没有震颤,而在这个人去拿东西,如去拿杯子,或者是写字的时候,就会出现震颤。 “出现运动性震颤,要注意可能是小脑病变所导致。如果小脑出现损伤,会导致肢体共济失调,比如用手拿杯子的时候,越接近杯子手抖得就越厉害的。 “运动性震颤还可以是特发性震颤、老年性震颤,还有药源性症状、甲亢性震颤,这些都可以引起在运动的时候出现震颤的情况。 “帕金森病典型的震颤为静止性震颤,病人在安静状态或全身肌肉放松时出现,甚至表现更明显,运动性震颤也是帕金森病综合征的一种。” 罗欢这一通解说,引得沃琳更是好奇心大起:“那这两种震颤能治吗?” 罗欢道:“那要看什么原因引起的,再拿余昊打比方,他的静止震颤是小儿麻痹后遗症,三岁时得的病,要是他的静止震颤能治好,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再比如帕金森病,目前只能控制病情进展得慢些,缓解或暂时停止震颤,想要完全阻止帕金森震颤,目前还没有很好的办法。 “不过也不是所有震颤都治不了,像药源性震颤、甲亢性震颤,部分是可以治愈的。” “还有一种震颤是可以治好的,”郎少敏从医生办公室跑过来,抖着身子道:“我这会儿静止时也震颤,运动时也震颤,我这种震颤就能治,而且只有沃老师您能治。” 沃琳浑身警铃大作:“你什么意思?” 只要郎少敏学李博和段周威称呼她沃老师,就绝对没有好事。 郎少敏做可怜状:“我中午没吃饭,低血糖了呗,只要沃老师您做一顿好的,我的震颤症立马就好,沃老师您简直就是神医。” “神医你个大头,”沃琳笑骂,“人家那叫震颤,你这是叫抽疯,人来疯。” “嘿嘿,我的意思呢,就是,像上周五那样的聚餐,咱们多搞几次,反正咱们科人数又不多,搞起来容易。”郎少敏问罗欢,“你说是不是?” 罗欢有瞬间的愣怔,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道:“对不起,上周五晚上我临时有事,也没有告诉大家一声,是我的不对,我请大家吃饭,时间和地点,你们选。” “好哇!”郎少敏一点也不客气,“那我要好好想一想了,罗医生请吃饭,肯定要隆重,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地点呢,李博见多识广,由李博定。” 沃琳可是一点都不客气:“你饿死鬼投胎呀,就知道吃!” 这家伙就知道吃吃吃,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就从罗欢这段时间的情绪变化来看,罗欢上周五的缺席聚餐,肯定是遇到了难事。 郎少敏一脸怨妇相:“我哪里像你们,不是有家有室,就是美食在手,我单身狗一只,就想用美食来填充我的空虚寂寞冷。” 沃琳质疑:“用美食填充你的空虚寂寞冷,干嘛不是你请吃饭?” “我请就我请,”郎少敏倒是不推托,“咱们也不用去外面吃了,在宿舍吃多自在呀,想怎么热闹都碍不着谁,你们想吃什么菜,不用客气,尽管说,我去买,买回来你们做。” 沃琳被郎少敏的大言不惭气笑:“哦,你请客,还得辛苦我们,那我宁肯去食堂吃。” “我这不是不会做吗,”郎少敏苦哈哈道,“我做也行,只要你们吃得下。” “我们吃得下。”门口冷不防冒出一个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 郎少敏吓一跳,回头就埋怨:“喂,李博你是鬼呀,走路不带声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李博身后探出笑嘻嘻的段周威的脸:“罗姐说请吃饭之前,我们就来了,是郎医生你坑人太投入了,没有发现我们而已。” 沃琳笑出声:“那咱们就说定了,今晚郎医生做饭请咱们吃。” 郎少敏是背对着门的,而她面对门口,她早就看到了李博和段周威,郎少敏说要李博选地点的时候,李博没有任何表示,段周威向她挑眉,她就知道李博和段周威这是要玩花样了,她不过是顺势配合着出了个花样而已。 “喂,你们不会真让我做饭吧,我真不会做。”这下郎少敏急了。 然而,没人理他这一茬。 沃琳问李博和段周威:“怎么你们两个都上来了,患者都做完治疗了?” 段周威道:“彭主任从医务科打电话过来,让大家都到会议室,他很快回来,开个会。 “就肖克刚和刘种烟没做治疗了,早上呼吸科打电话来,说肖克刚白细胞低,先停止做放疗,刘种烟上周五就给我们打了招呼,今天他家里有事,不来做放疗。” 第0169章? 因为,钱? “开会?”沃琳看了眼手表。 这都快下班了,彭主任怎么突然想起开会了,什么事这么急,不能等到明天上午再说。 沃琳的手机响,费娜丽声音压得很低:“沃琳姐,彭主任回放疗科去了,可能脾气不好。” “怎么回事?”沃琳问。 费娜丽道:“领导们都在,我也不敢说太久,总之,彭主任带着一肚子气回科里去了,你们小心点就好,不要往枪口上撞。” 说完,费娜丽挂了电话。 “怎么了?”见沃琳接个电话就变成了一脸懵逼相,还看着他们大家,就问沃琳。 沃琳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费娜丽说彭主任带着一肚子气回来了,让咱们小心点,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郎少敏猜测:“老师不会是和医务科的人吵架了吧?” 罗欢摇头:“不会,医务科的人还没胆子明着和咱们主任吵,最多是质疑。” “被质疑也不至于一肚子气吧?”段周威疑惑,“彭主任不是说过吗,跟不懂放疗的人生气,气的不过是自己,不值当,肯定不是这个原因。” 段周威问沃琳:“沃老师,您和费娜丽相处的时间最多,能猜出费娜丽话里的意思吗?” “猜不出,”沃琳对段周威的这个逻辑无奈,“你说的这两者之间根本没有必要联系好吧。” 罗欢道:“算了,别猜了,想这么多也没用,要真是咱们自己犯错惹彭主任生气,被彭主任骂也是应该,要彭主任生气不是因为咱们,彭主任也不会无缘无故把气撒在咱们身上。” 那倒也是,几个人都不猜了,到会议室等着彭主任回来。 彭主任走进会议室时,就见五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自己,每双眼睛里都带着探究,他乐:“你们这是干什么,等着我发糖给你们吃呀,你们又不是小朋友了,没糖给你们吃。” “老师,您没事吧?”郎少敏担心地问。 不是说带着一肚子气回来的吗,这怎么看着不像呀,不会是给气糊涂了吧。 “你们是在担心我?”彭主任心中感动。 沃琳问:“听说您受气了。” 彭主任笑:“是受了点气,不过给我气受的人也好受不到哪里去,所以我现在已不气了。” 明显地,五个小的都松了一口气,彭主任又是一乐。 他开始说正事:“我临时给你们开这个会,没有别的事,就是强调一下,你们要尽快加强对放疗知识的学习,注意和患者的沟通,今天患者对我们的投诉,就是缺乏沟通引起的。 “这次的事,主要责任在我,我自己没有和患者提前沟通过这事,以为太专业的问题,我就是给患者说了,患者也听不懂,是我自以为是了,还有就是,我也没及时教你们这方面的知识,这是我的错,这次的事,对我,对咱们大家都是一个教训。 “患者既不想手术,也不想化疗,只单纯选择了放疗,放疗结束,咱们也只习惯性告诉患者三个月后来复查,并没有告诉患者为什么是三个月后来复查,患者自己也只是习惯性接受医生的嘱咐,当时没有多想。 “患者回到病房后,才想到当时怎么就没问一句为什么呢,复查了个ct,见肿瘤只是小了点,还在,恰好当时值班的住院医生是个说不明白的,患者家属可不就闹起来了。 “患者以为放疗已经结束,肿瘤没消,放疗科的人肯定不认账,为了节约住院费,患者放疗结束第二天就办了出院,怕是住院医师也不会管他了,所以患者既没来放疗科问咱们,也没再去住院部问,而是听了别人的建议,直接去了医务科投诉。” 罗欢问:“患者是不是听了您的解释,没有再闹了?” 要不彭主任也不会这么不急不躁像讲故事,心情不错的样子。 彭主任苦笑:“没错,患者是不闹了,可是咱们的顶头上司却跟我杠上了。” “您受田院的气了?”段周威问得小心翼翼。 他来放疗科最晚,总觉得彭主任对他没有对另外几个亲近,所以他和彭主任说话时就差了那么点底气,可又实在忍不住好奇。 众所周知,名义上,田副院长是彭主任的直接上司,可实际上,因彭主任在z医院的放疗方面有绝话语权,关于放疗方面的事,田副院长不得不听彭主任的。 而田副院长一心专注于业务,对其他事上懒得麻烦,谁要是多事让他觉得麻烦了,他不管你是对是错,在他眼里都是你的错,而彭主任呢,恰恰是个喜欢多事且护犊子的人。 所以,彭主任和田副院长两人,是既互相看不顺眼,又不得不合作。 “和他吵了一架,”彭主任叹道:“我只是个外来人,要是哪天不想受这个气了,说走就能走,我担心的是你们哪,你们还要在他手底下干,他要撒气,你们只能白受着。 “你们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他把气撒在你们身上,我心疼,可也不能怎么样,毕竟你们归这个医院管哪,所以我让你们尽快加紧学习放疗知识,加强和患者沟通,给自己多一份保护,哪天你们要是实在受不了啦,只要自己业务强,跳槽也有底气。” “因为,钱?”李博问得没头没脑,听似是疑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呼——”彭主任长舒一口气,道,“对,不愧是李博,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 “什么钱?”郎少敏莫名地紧张起来。 李博看向彭主任,彭主任冲李博点点头,李博这才解释:“医院不成文规定,只要职工被患者投诉,不管职工有没有错,先扣职工两百工资,事后哪怕调查出职工没错,扣的钱也不会发还给职工,理由,既然你被投诉,说明还是你做的不到位,要不患者不投诉别人呢。” 郎少敏着急:“你的意思岂不是,我们都被扣了钱?” 患者投诉的是整个放疗科,两百块钱,半个月的收入哪,何况他又没犯错,心疼! 李博没有说话,事实是怎么样的,只有彭主任知道。 “没错,你们是都被扣了钱,不过是差点被扣。”事情已经解决,可一想到那位的作为,彭主任还是心中愤愤然。 第0170章? 我怕哪天就护不了你们 彭主任说起了事情的经过:“为什么郎少敏说要去医务科解释的时候,我没有让你去,就是想着凭我这张没皮的脸,看能不能把扣钱这个事给揭过去,人家医务科还真卖我面子,以法不责众为理,只是意思意思提了一下扣工资的事,并没有做记录。” 只要不做记录,这事也就这么揭过去了,不会扣工资。 去年沃琳被曾老太太的儿子投诉,李院长就没有让行政办做记录。 “可咱们的田院长呢,”彭主任语气里是浓浓的讽刺,“坚持原则得很,非要让医务科把这事记录在案,说是要以儆效尤,哼,不过就是因为这事麻烦到了他被医务科质询!” 李博再次开口:“虽然医院有这个不成文规定,其实能不能实行得了,也要看职工所属科室的领导够不够强硬,如果领导够强硬,非要护着自己的下属,医务科也会弹性办事。” “确实,”罗欢道,“我在神经外科二区的时候,我们科也有过医生和护士被患者投诉,但从来没有被扣过钱,因为医务科的人刚不过我们韩主任。” 彭主任点头:“你这话,我信!” 他和韩霆接触不多,不过关于韩霆这人,他却是听说的不少,韩霆业务能力很强,但脾气乖张,暴戾起来连他的恩师李院长和姚副院长都奈何不了他,耍起赖来,全医院没几个人能对付得了他。 这个人脾气怪归怪,但有一点令很多职工赞赏,这个人相当护短,他手下的人犯了错,只能他管,别人绝不能插手,要是他手下的人没犯错却被人冤枉,他绝不会让相关的人好受,不管这相关的人是患者还是院领导。 虽说韩霆的这个做法过于极端,彭主任并不太赞成,可和田副院长待下属的方式相比,彭主任思量过,要是哪天他真不想在z医院待着了,他宁肯韩霆这样的人做这几个小辈的顶头上司。 身为兼任科室主任的副院长,田副院长无论职务还是权利,都比一般科室主任要高要强,可这样的高和强,还不如没有,不但没有给下属带来任何好处,反而伤害性更大。 段周威问:“主任,您吵赢了?” 彭主任嘿嘿笑:“吵架算什么本事,听谁嗓门大?看谁拍桌子响?再说了,就咱们田院长那书呆子,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和他吵架也没意思。” “那您是怎么赢的?”郎少敏问。 钱没被扣,没有了担心,郎少敏只剩了好奇和看热闹。 “一招制胜!”彭主任满脸得意。 “哪一招?”段周威问。 彭主任换成严肃脸:“要是我的学生真犯了错,扣他们的钱,我也就认了,现在话已经说清楚了,错并不在他们,我连我的学生都护不了,哪还有脸留在你们医院,我这就走!” 当然不止这么简单,平时他不和那个书呆子较真,那是他觉得较真没什么意义,这种时候嘛,他得刺激刺激那个书呆子了,增强威胁效果嘛,省得反弹。 估计田院长这会儿也还气得不轻呢,所以他在回放疗科的路上就已不气了。 “您这也没比田院强到哪里去呀?”郎少敏起哄,“每次有事,您翻来覆去也都是这句话。” “管他是不是翻来覆去,管用就行啊,”彭主任挤兑郎少敏,“招再老,能办成事就行,要不,你用这招试试,看管用不?” 郎少敏撇嘴:“老师您这不是欺负人吗,我算老几,我要是用这招,别人会以为我怕不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吧?” “所以呀,你们赶紧成长起来,”语气一转,彭主任语重心长:“说不定哪天我这一招就不管用了,除了这一招,我还真没有其他招护得住你们。” 等你们成长起来,就到了这一招不管用的时候咯! 正事说完,就是闲扯了,李博提醒郎少敏:“你是不是该亲自和彭主任说?” 郎少敏没明白:“说什么?” 这下轮到别人起哄了,沃琳道:“说你今晚做饭给咱们吃的事呀,你不会耍赖吧,彭主任可是刚给咱们每人省了二百块钱,更应该请彭主任吃饭了,我的钱添菜。” “我添酒。”罗欢跟着起哄。 “我添水果。”起哄少不了段周威。 “我添人气。”李博今天的话一点都不少。 呃?郎少敏这才反应过来,李博这是在用他自己刚才给罗欢挖的坑埋他。 郎少敏在心里紧急组织措辞,得让沃琳和罗欢改口,沃琳和罗欢做饭,他出钱。 天地良心,他真不会做饭哪。 彭主任拒绝:“郎少敏做饭,我可不敢吃,你们也别吃,省得明天一个个都病倒了没人上班。” “老师,您这话太打击自信心了,”郎少敏就坡下驴,“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话可以说委婉一点嘛。” “好,那我就说委婉一点吧,”彭主任道,“你们不是好奇三维适形放疗吗,周末我带你们去省人民医院放疗科参观,火车票你们自己出钱,住宿我管,吃饭就由郎少敏请,他去过,地头熟,算作弥补今晚的聚餐。” “啊哈?”沃琳兴奋,“太好了,终于可以看到传说中的三维适形了,相闻不如见面呀!” 罗欢也高兴,不过她多考虑了一层:“可以带孩子吗?” 完全把孩子留给保姆带,她不放心,也舍不得。 段周威问:“我能带上我女朋友吗?” 彭主任乐呵:“能,当然能,参观用不了多长时间,周末有两天呢,不玩,干啥?” 他问其他三人:“你们有没有同伴要带,提前告诉我,我也好安排住宿。” 郎少敏道:“我要问下我爸妈,看他们去不去。” 他早就计划好抽个周末带父母出去玩两天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带父母一起去。 反正请同事吃饭也要花钱,两拨合在一起,省钱。 李博道:“我就不麻烦您了,刚好我打算周末去省里,参观过后,我另有安排。” “你呢?”彭主任问沃琳。 沃琳摇头:“我没有。” 彭主任玩笑:“我们科没结婚的小伙子都很优秀,说不定这次被你带回来一个呢。” “嘿嘿嘿。”沃琳干笑。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第0171章? 我狠不下心放弃 “好想和你一起去啊。” “那就一起去呗。” “可是我还要上班。” “你可以和人换班呀!” “连着换两天,不是那么好换的。说起来是妇科和产科两个科,其实和一个科没多大区别,除了定科的几个副高,其他人都是两个科共用,人手紧张,好不容易轮到周末休息的人,人家都已经安排好了周末活动,我去找人家换班,这不是为难人家吗?” 沃琳耸耸肩:“看来,只能等大学生毕业,新人进科,你才能解了你的相思之苦了。” 妇科和产科分开成两个单独科室,各自有了单独的住院楼层,收住的总患者数也就大幅度增了,可医护人员却还是那些人,不忙才怪。 张萍反驳:“相思个屁,我又不是为了见他才想去的,我就是单纯因为很久没有出去玩了,想出去走走而已。” “哦——”沃琳哦出了你说的话你自己信吗的腔调。 她劝张萍:“如果你真的放不下他,还是主动点吧,你们之间的感情,一直是他在努力维系,单方面的付出总有累的时候,要是他哪天累了,停在原地不想动了,你怎么办?” 坐在草地上的张萍双手抱膝,居高临下看着夜里古塔山下的万家灯火,答非所问:“新人进科,就更走不开了,得培训新人,还要带教轮科医生。” 任志宏升职后,被单位派去省里学习半年,任志宏去了省里至今,没和张萍联系过。 自从两人离婚,张萍就再没主动和任志宏联系过,无论是两人和好时,还是处于冷战期,每次都是任志宏联系张萍,任志宏消失的日子,张萍没有问过他去了哪里,任志宏呆在张萍身边的日子,张萍从不主动要求什么。 似乎,任志宏的消失和出现,任志宏的冷淡或热忱,有任志宏这个人和没任志宏这个人,对张萍来说都没什么。 但沃琳知道,张萍其实很在乎任志宏,只是因为任母的不懈强力干涉,张萍将自己伪装了起来而已,你的儿子你自己去宝贝吧,我并不稀罕。 沃琳再劝张萍:“借口随时找随时有,要是人的心凉了,就不是随时捂随时热的了。” “凉了的心,捂热,也已不是原来那颗心,”张萍依然定定地看着山下,“他去省里学习,何尝又不是为了躲避他妈替他安排的相亲。” 张萍呵呵笑:“不管是应付他妈还是躲避他妈,他有真正为我考虑过吗?他要真在乎我的感受,他就应该拒绝他妈为他安排的相亲,而不是躲避。” 沃琳沉默,任志宏这种不干不脆的做法,换做她是张萍,她也难以接受。 过了片刻,沃琳叹道:“可是,你不也没有拒绝他吗?” 如果张萍真对任志宏死了心,每次任志宏消失一段时间后的出现,以张萍的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肯定会决绝地拒接任志宏,可是张萍没有。 没有拒绝,就说明心里还抱有希望,不舍。 张萍不说话。 沃琳问张萍:“你要么干脆把他追回来,彻底切断他妈为他安排相亲的路,要么干脆狠心放弃他,你对他这样既不热乎也不拒绝的态度,和他对你的暧昧不清,又有什么两样?” 张萍低头,将额头放在膝盖上,声音闷闷的:“没什么两样,可我狠不下心放弃。” 沃琳叹口长气,仰躺在草地上,不再劝,也不去安慰。 感情上的事,谁能说得清个是非黑白,谁又能真正感同身受到别人的真情呢。 自从彭主任宣布把罗欢做为放疗医生培养后,每天早上彭主任都带罗欢去肿瘤科参加交班和查房,会诊也带着罗欢,郎少敏在留守放疗科。 昨天没有会诊的患者,所以目前为止也就没有需要模拟定位的新患者,需要模拟定位的患者,除了身上的射野标线看不清的,就是需要改野的,郎少敏跟着彭主任学习近一年了,只要不是给新患者模拟定位,基本已能单独操作。 肖铭宇抱着肖克刚上楼来到模拟机室时,沃琳刚给模拟机做完晨检。 沃琳手脚麻利地拿开她随手放在长椅上的工具,疑惑:“这么早啊?” 肖克刚的放疗时间是下午,这么早来模拟定位,下午放疗时还得折腾一次。 肖铭宇将肖克刚放在长椅上坐着,边把挂在胳膊上的ct资料袋放在邵自然身旁,边道:“不是有个肺癌患者放疗结束了吗,他的号子空下来了,李医生安排给我父亲换了这个号子,也好早早做了放疗,回病房去打化疗。” “是这样啊。”沃琳点头。 肖克刚做放疗的同时,还做同期化疗,这个时间段来做放疗最好,做了放疗,回到病房,医生刚好开完医嘱,可以连贯地一口气打完当天的化疗。 不像有些放疗号子排在后面的同期放化疗患者,一大早起来是闲着的,就等着医生开完交班会后查房,查完房后开医嘱,然后打化疗。 医生一般查完房后已上午九点多甚至十点多了,开完医嘱再打化疗,时间更晚,放疗号子排得不早不晚的患者,很多都是化疗没打完,放疗时间到,只能拔了针去做放疗,当天的放疗完成后,回到病房再接着打化疗,又得扎一针。 所以有的患者如果放疗号子不能排到很早的话,宁肯要下午晚一点的号子,这样就可以连贯地打完化疗再做放疗,以免一天被扎两次针。 肖克刚原来的放疗号子本来就较晚,可以打完当天的化疗再来做放疗,不过有了最早的号子,能早早完成一天的放化疗,又何乐而不为呢? 沃琳和肖克刚聊天:“肖老,您感觉怎么样?听说您是因白细胞低暂停的放疗,现在白细胞升上来了?” “感觉挺好,”肖克刚乐呵呵地,“反正只要不憋气,就比什么都好,医生说白细胞还差一点点达到正常值,不过可以做放疗了,我就来了。” 肖铭宇道:“本来我打算让我爸再休息几天,下周恢复放疗,可我爸不肯,说是彭主任说过了,放疗一定要坚持连续做,间断的话,疗效打折扣,我拗不过他,只能来了。” 第0172章? 今天就缩野 沃琳道:“确实是这样,根据射线生物效应的原理,放疗间断的时间太长的话,得加做一两次,弥补疗效。如果身体允许的话,最好不要间断,加做放疗毕竟怪折腾人的。” 肖克刚一脸得意:“听见了没有,小沃医生也这么说了,说明我没记错,哼!” “好好好,您厉害,您英明,是儿子我记性不如您。”肖铭宇哄老爷子,“我是真没听到彭主任说过这话,要不,怎么可能不让您来,您儿子我可是最希望您的病早点好的人。” “哼,少说这些不中用的来哄我,我脑子灵光着呢,还没有糊涂到任你们糊弄的地步,”老爷子反过来挤兑肖铭宇,“你什么时候给我哄个儿媳妇回来,那才是真让我高兴!” 沃琳凑趣:“肖老,我只听说带个媳妇回来,到您这儿怎么就成了哄个媳妇回来呢?” 肖克刚冲小儿子撇嘴:“就他这幅吊儿郎当不着调的样子,不哄,能有媳妇?” 肖铭宇被自家老爷子挤兑得无奈:“沃医生,我爸现在就是个老小孩,您将就着听吧。” 他脑海里冒出古塔山顶仰望天空的女孩,问沃琳:“张医生好像不太喜欢我同学接近你,你自己呢,对我同学印象怎么样?” “是吗?我没看出来她不喜欢我老乡啊,她也没和我提起过对我老乡的看法,是你误会了她吧,她对我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把话藏起来不说的,”沃琳实话实说,“我呢,和程文就是老乡,仅此而已,没有特别印象。” 不管肖铭宇还有没有什么要说,沃琳道:“你稍等啊,我下去叫郎医生上来给邵老定位。” 看着沃琳近似逃离的背影,肖铭宇莫名觉得好笑,看来自己这个老同学的心意人家女孩子已经明白了,只是人家女孩子太害羞,自己很难从女孩子嘴里打听到什么。 如果沃琳能听到肖铭宇的心声,保准一脸的无奈,老兄啊,你的认知歪到银河系去了,我能记起程文这个名字,已经是为难各位时不时刺激我想起他了,除此之外,其他的我真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不跑,难道等着自寻尴尬吗。 在沃琳眼里,程文这个老乡,还不如肖铭宇这个患者家属来得重要,了解患者家属的习性,利于和患者的沟通交流,了解并不打算深交的老乡,只能是自寻烦恼。 郎少敏来到模拟机室,肖铭宇往楼梯口看了一眼,问郎少敏:“兄弟,怎么就你一个人,平时不是你和沃医生一起定位吗?” “耶嘿?连我平时和谁一起定位都摸得门儿清,”郎少敏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哥哥诶,你不会看上那个女汉子了吧,那你可要小心了,她可是经常举铁的人,别看你身板比她壮实得多,你要真和她干起架来,那只被拎的小鸡说不定是哥哥你咧!” 经常修机器,拿维修工具,搬机器配件,可不就跟举铁差不了多少吗。 肖铭宇比郎少敏大不了几岁,肖铭宇是个会来事的,郎少敏是个爱凑热闹的,一来二往,两人就熟悉起来了,称兄道弟不在话下。 “你想哪里去了,我不过是替别人操心而已,我和沃医生不熟,今天不是刚好有机会接触吗,就想多聊几句。”肖铭宇边解释,边在郎少敏的示意下,抱肖克刚躺到模拟机床上。 “你说的那个别人,是你那个同学吧?”郎少敏在肖铭宇的协助下,仔细给肖克刚摆位,边道,“你还是让他趁早死心吧,他不是沃琳盘里的菜。” 肖铭宇好奇:“怎么说?” 郎少敏道:“沃琳喜欢热烈的直接的追求和表白,她前男友就是这样的人,为了维护她,她前男友不惜得罪医院大佬,其他对她前男友有意的女生,嫉妒得巴不得灭了她,虽然后来两人分手了,据我观察,两人依旧很欣赏对方,你同学来这样的旁敲侧击,太磨叽,没戏。” “那沃医生的那个闺蜜呢,是不是也和沃医生一样,好朋友的喜好大部分都是相似的,我看我同学和沃医生的闺蜜很谈得来。”肖铭宇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过渡到张萍身上。 郎少敏已给肖克刚摆位好第一个射野的位,温声嘱咐肖克刚:“肖老,您躺一会儿啊,我们先出去了,很快进来,您要有什么不舒服,举手,我们马上进来。” 肖克刚答应:“好。” 有了第一次放疗前的模拟定位经历,老爷子还记得模拟定位的流程,倒一点都不紧张。 郎少敏和肖铭宇出了模拟机室,郎少敏关好防护门,把肖铭宇带来的ct片插在阅片机上,仔细对比过之前的ct片和昨天拍的ct片,道:“肿瘤缩小了不少,咱们今天就缩野。” 一般常规放疗,肺癌照射二十次,也就是肿瘤接受40gy的射线剂量时,给患者复查ct,看情是否需要缩小照射野,如果肿瘤的大小变化不大,就还是按照原射野的大小进行放疗,直至放疗结束。 不过这也要看实际情况,如果接受放疗还未满二十次,肿瘤就缩小很明显,这个时候也可以缩野照射,减少正常肺组织和周围正常组织和器官的损伤。 比如去年那个肺癌患者肖玉兰,因肿瘤压迫脊髓而瘫痪,才只做了十二次放疗,肖玉兰就能站一会儿了,十六次放疗后,肖玉兰就能稍微走几步了,当时彭主任让肖玉兰复查一个ct,如果肿瘤缩小明显的话,就缩野照射。 只可惜,肖玉兰放弃了治疗。 邵老爷子的放疗次数,目前还不到二十次。 肖铭宇凑到跟前,没看出个所以然,问郎少敏:“哪里看得出缩小了?” “喏,这里,纵膈,淋巴结小了很多,所以肖老没有感觉到呼吸不畅了,还有这里,肺里面,这几层,肿瘤明显小了。”郎少敏指给肖铭宇看。 “哦——”经过郎少敏的指点,肖铭宇也看出了肿瘤的变化。 第0173章? 一家人闹起来了 给肖克刚胸前的照射野定好位后,郎少敏开了防护门走进机房,对肖克刚道:“肖老,您的肿瘤缩小了很多,说明放疗对您的肿瘤是很有疗效的。” 肖铭宇很兴奋:“是呀,爸,我也看到了。” “切,你看到了什么,医生不教你,你看得懂?”肖克刚和儿子唱反调,“还用你看到,我自己难道没有感觉,我早就感觉到了。” 肖铭宇哭笑不得:“爸,您一大把年纪了还非要生个儿子出来,生出这个儿子就是用来挤兑的吧,您要是哪一天没挤兑我,是不是就不开心?” “哼,我不挤兑你挤兑谁,来来回回都是光棍一条,看着你烦。”郎少敏给肖克刚画好皮肤标线后,肖克刚就着肖铭宇的力道翻身趴在模拟机床上,赌气不看肖铭宇。 肖铭宇已习惯自家老爸对自己的“嫌弃”,无奈地笑笑,再次随着郎少敏出了机房。 给肖克刚第二个野定好位,郎少敏将操作台显示的射野参数抄写在治疗单上后,抬头,见肖铭宇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郎少敏反应过来,因为给肖克刚的定位,两人中断了之前的话题。 他摇头:“你告诉你同学,他和张萍更没戏,沃琳充其量只是个女汉子,张萍那就叫个彪悍,分分钟捏扁你同学。” 嘴上胡说着,手下一点事都不耽搁,模拟定位的从头到尾,郎少敏的动作都适度而干脆。 患者是褪了衣服呆在模拟机床上的,尽管机房里开着空调,可患者呆的时间长了也难说不会感冒,毕竟患者体质要差些,所以一定要尽量减少定位时间。 给肖克刚的第二个射野皮肤标线画好,肖铭宇抱着老爷子下楼去了,郎少敏关了模拟机,一回头,吓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张萍似笑非笑:“没来多久,不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恰好听见了关键一句。” “什么关键一句?”郎少敏心觉不妙。 “就是你说她‘那叫个彪悍’那一句。”沃琳从后装室出来,替张萍回答。 沃琳从郎少敏手里接过治疗单,拿去物理室计算好缩野后的射野剂量,将治疗单送去一楼直加室,然后又返回三楼,此时张萍已和郎少敏闹了起来。 “咱们别上班时间闹好不好,给我留点面子。” “哈,那你说我坏话的时候,怎么就不下了班再说。我哪没给你留面子了,我这不是等人走了才出来的吗?” “我没说你坏话呀,我说的是实话,你们妇产科的,从上到下,哪个不彪悍哪,海院长不也常这么比喻你们妇产科的人吗,难道你能说海院长也在说你的坏话吗?” “我们海院长这么说,那叫自谦,你这么说,叫诋毁。” “凭啥我这么说就叫诋毁呀,这不公平,海院长是一张嘴,我也是一张嘴,怎么就区别对待呢,不能因为海院长是院长,你就拿我出气吧?” “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要是不让你瘸着腿去省人民医院,就配不上你说的彪悍。” “不行啊,瘸着腿去省人民医院,岂不是把脸丢到省里去了,丢我的脸就是丢咱们医院的脸,丢咱们医院的脸就是丢你的脸,你不能不顾自己的脸面吧?” “没关系,你尽管丢,这个脸面我丢得起。” “啊——” 郎少敏被张萍追打得鬼哭狼嚎,沃琳直乐,谁让这家伙嘴欠又倒霉到刚好被抓个正着呢。 罗欢这段时间都和沃琳共用办公室,罗欢把后装资料也都搬到了物理室,沃琳叫了郎少敏去模拟机房给邵自然定位后,翻看后装预约登记本,看到今天有预约的患者做后装,沃琳就到后装室来做准备。 虽然彭主任说后装依旧由罗欢负责,可罗欢天天跟着彭主任去肿瘤科旁听交班和查房,彭主任外出会诊也带着罗欢,要是有患者要做后装治疗,总不能让患者一直等着吧。 沃琳开了后装机,先用假源和真源都试过机,然后清点后装器械包。 一切准备就绪,沃琳正打算下楼回物理室,张萍陪着李爱娣一起来了后装室,张萍是有事来请教放疗科医生,李爱娣是今天预约的要做后装的患者之一,沃琳让李爱娣稍等一会儿,等郎少敏给肖克刚做完模拟定位之后,她再叫郎少敏过来给李爱娣做后装。 无论是沃琳上楼到后装室时,还是张萍陪着李爱娣来后装室时,郎少敏都恰巧进了模拟机房,没有看到有人上楼来,所以郎少敏对邵振宇说那番评价沃琳和张萍的话时,并不知隔墙有耳,更想不到是正主儿的耳。 一人追,一人跑,一人幸灾乐祸,三人正热闹得来劲,忽听楼下一阵嘈杂声,然后是一声男人的怒吼,整栋楼突然陷入沉静。 沃琳撒腿就往楼下跑。 张萍和郎少敏比沃琳还快,两人很快越过沃琳,边跑着下楼梯边脱白大褂,到了一楼,两人的白大褂已经各自团在手里,顺手塞给了站在直加操作室门口的段周威。 而此时沃琳才跑到二楼。 等沃琳跑到一楼时,除了准备做放疗的患者,还有李博和段周威外,大厅里已经空了,其他全部的人都到外面去了。 原本该打开着的玻璃大门,此时是关着的,透过玻璃门,沃琳只能看到外面闹哄哄的,那架势,像是多人在围观中间的人。 沃琳没看到郎少敏和张萍,不知这两人是被人群完全挡住了,还是去做别的什么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把门关上了?”沃琳问段周威。 这几天的气温只有十几度,没有下雨,人体舒适度挺好,放疗大厅也就没开空调,而是将门窗打开,让大厅空气对流,呆在大厅里的人不会觉得闷,体质差的患者也不会感觉冷。 段周威道:“是肖老爷子的女儿和大儿子,听肖铭宇说老爷子缩了野,指责肖铭宇没有和他们商量就擅自给老爷子改治疗方案,尤其是肖铭宇的姐姐那叫个激动,肖铭宇怕邵老爷子听到了生气,把他姐姐和大哥都扯到外面去了,李博关的门,怕肖老爷子听到。” 此时肖克刚正在直加机房里面接受放疗,防护门打开的时候,呆在机房里面的人是能听到外面的声音的。 还好,是肖铭宇把老爷子送进机房之后,肖铭宇的姐姐和哥哥才来放疗科的,姐弟几个闹起来的时候,防护门已经关上了。 第0174章 张萍怒怼家属 沃琳对肖大姐和肖二哥的做法很无语。 别的患者家属,知道亲人的肿瘤缩小,可以缩野照射的时候,还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呢,怎么到了肖大姐和肖二哥这里,就成了这个样子。 “他们,是来找存在感的吗?”沃琳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当看到段周威点头,还有李博赞同的眼光,沃琳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说了什么。 在医疗场所对人性方面的见识,放疗科其他人都比沃琳要多得多。 沃琳心叹,就是不知这个存在感,是在肖老爷子跟前的存在感,还是在公众场合的存在感,或者是? 沃琳看向外面,这次看到了张萍和郎少敏夹在人群中背对着放疗科大门,她脑子里冒出了另一个猜测,或者是,在医生面前的存在感? “老爸不舒服的时候,没见你们谁露脸,现在老爸身体恢复了,你们倒一个个跑来指手画脚,你们也配!”隔着玻璃门,沃琳都能感受到肖铭宇的怒气。 “我怎么就不配了,家里一大摊子事呢,我这不还是紧赶慢赶地来了?”肖大姐尖声嘶吼,尽管隔着玻璃门,沃琳还是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你侄子的工作一直没有着落,我这不是忙着托关系找人吗,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配当叔叔吗?”肖二哥中气十足。 “郎医生,我想请教你一下,给病人改治疗方案,是不是应该要家属同意,要是我爸的病情加重,你是不是要给我们一个交代?”肖大姐质问郎少敏。 “对呀,你没有经过我们的同意,就擅自缩野,要是该照的没照到,是不是由你们医生负责?”肖二哥也把矛头指向郎少敏。 “放屁!”张萍怒声两姐弟,“你们这是担心你们的爸吗,你们是在担心你们自己吧,旁人听说你们爸的病情转好,都还替你们的爸高兴,倒是你们自己,屁事不干,天天就琢磨着怎么推卸责任,怎么甩锅给别人。” 沃琳赶紧往外跑,她怕张萍和患者家属打起来。 说实话,郎少敏形容张萍彪悍,还真不是夸张,不止张萍,整个妇科和产科的医护人员都不是好惹的,惹急了她们,她们真敢骂患者家属,甚至上演全武行,沃琳就亲眼见过。 有个打算顺产的产妇,因胎心骤降需要紧急剖腹产,产妇丈夫一直不肯签字,怕这一胎要是生出来真有问题,产妇就不能生第二胎了,当时沃琳去产科给张萍送饭,亲眼见产科的医生骂产妇的丈夫,产妇的丈夫要打医生,见全科的医护都冲他去了,产妇的丈夫最终没敢动手。 那次是海副院长赶到产科签了字,手术才得以进行,海副院长骂产妇的丈夫骂得更狠。 沃琳跑出去,张萍还在说:“你倒是把家属的权利研究得挺透彻,问题是你们家属能一次性到齐吗,能一次性讨论个统一的意见吗? “今天来一个家属说同意,明天来另外一个家属说不同意,后天再来一个家属说医生你看着办,大后天再来一个家属一问三不知,难道要等到你们所有家属的意见统一了,再进行下一步治疗? “要是你们家属的意见一直不统一呢,一直等着吗,请问你是在行使家属的权力,还是在拖延治疗时间?” 肖大姐愤怒:“我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要你多管闲事?” 肖二哥接腔:“你能问出这样的话,说明你就是这样的人,你不要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想拖延你家人的治疗时间。” 张萍没再理会这姐弟俩,看向肖铭宇:“你要是真不想让老爷子难受,最好尽快处理。” 要是肖克刚做完放疗从机房里出来,这里还在闹腾,老爷子不生气才怪。 张萍说完,不用沃琳和郎少敏劝,自己扭头进了放疗科大门。 肖铭宇一手揪住一个,将大姐和二哥往一边推开,暴喝:“滚,还是那句话,老爸的事我全权负责,不要你们插手,你们谁要是再敢指手画脚,我的拳头可不认什么血缘。” 肖大姐几个踉跄,坐倒在地,气急:“肖铭宇,你不要不识好歹,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全权负责得了,咱爸的病可不是感冒,说好就能好!” “这个不用你管,你以后也少插手。”肖铭宇扭头走向放疗科大门。 肖二哥退后几步,勉强站稳,恼怒:“肖铭宇,这话可是你说的,要是我在别人那里听到你说我不孝顺咱爸,我就把你今天的话宣扬出去,说你出尔反尔。” 肖铭宇回头,双手握拳,虎目怒睁,咬牙低吼:“你再啰嗦一句试试?” 肖二哥没再啰嗦,扭头就走,任凭自己的姐姐坐在地上挣扎。 肖铭宇走到大姐跟前,将肖大姐拉起,叹息道:“以后你也别再来了,你也老了,照顾好你自己就行。” “唉,”肖大姐长叹,“我回病房等着,和咱爸见一面再回去,就不给你添乱了。” 肖铭宇嘱咐大姐,“以后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他们再撺掇你,别理会,我真需要你过来的时候,会直接告诉你。” “嗯。”肖大姐点头,一瘸一拐走向住院部。 没有热闹看了,其他人也就散了,肖铭宇走进放疗科大门,沃琳和郎少敏也随后回到了放疗科大厅,张萍已经穿好白大褂站在大厅。 张萍一把扯过沃琳,埋怨:“你怎么穿着工作服就出去了,外面要是打起来,你第一个就是被误伤的那一个,怎么就不知道保护自己?” 沃琳刚要说,人家是自己家里人,怎么会打起来,再说我也没想那么多,倒是怕你吃亏。 肖铭宇已经抢先开了腔:“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张医生,谢谢你!” “不用谢我,”张萍道,“倒是我给你添麻烦了,但愿你姐姐哥哥他们没被气出个好歹来。” 说完,张萍拉着沃琳上楼。 郎少敏也穿上白大褂,丢给肖铭宇一个这下你懂得什么叫做彪悍了吧的眼神,也上楼去了。 第0175章? 彭主任这回是真灰了心 “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和别人换了一天班,谁知道这计划还真追不上变化啊,陪你去省里玩,变成了陪你在这儿数星星,不过也不算亏,好久没有这样看过夜空了,很美。”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化这么快,几天前才催我们加紧学习放疗知识,怕他自己哪一天就护不住我们了呢,谁知今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看似李院长留住了彭主任,不过我们都感觉,彭主任这回是真灰了心。” 周五晚上,本该在火车上的沃琳和张萍,此时躺在植物园的草地上,望着星空,发着感慨。 本来说好了这周末彭主任带大家去省人民医院参观三维适形放疗的,结果下午临下班时又变卦了,原因还是和田副院长有关。 “你们田院长明明白白告诉我,我这个所谓的特聘专家,只能在你们医院的围墙里面教你们,出了医院围墙,我屁都不是! “所以呀,周末你们该干嘛干嘛去,你们都是z医院放疗科的基石,要是跟着我出去,不小心磕着碰着了,或是被别的医院拐跑了,我负不起这个责任。 “以后你们的事我不插手,我越是护着你们,他越是看你们不顺眼,我这不是护着你们,是在给你们惹麻烦,以后你们自己活成什么样,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说完,彭主任扔下几个面面相觑的小辈,负气离开。 几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周大家都很忙,没谁惹事呀,田副院长怎么又和彭主任杠上了,最后大家都把视线转向郎少敏,因为郎少敏就是彭主任的眼睛和耳朵。 郎少敏叹气:“田院听说主任要带咱们去省人民医院参观,极力发对,说咱们几个是医院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放疗人才,要是咱们因私自外出而心野了,主任负不起这个责任。” 从来都是未语先笑,说话不带一个脏字的段周威,前所未有地爆发了:“这他妈心眼得有多小才能坐到他这个位置,明摆着是因为主任太护着咱们了,他这是趁机找补回面子。” 可是,再大的怒火,也改变不了大家心头兴奋的火苗被浇灭的事实。 张萍听说今晚植物园有戏剧表演,非拉着沃琳看:“白天进植物园要十五块钱门票,晚上只要一块钱门票,看表演还是免费的,咱们也来z市三年了,还没看过本地戏剧,你就不好奇?” 沃琳从小就喜欢看戏剧表演,当然好奇,可她也有顾虑:“太远了,看完表演已经很晚,不一定还有车回来。” 张萍横沃琳一眼:“你傻呀,为什么要回来,寿卫国买小院,不就是图离植物园近?” 沃琳没想到张萍打的是这个主意:“去小院是为了帮忙,没事也过去住,不好吧?” “你脑子被田院抽筋了吧,说你傻,你真就傻了?”张萍简直要无语,“反正你明天也要去照看菜地,还要喂乌龟,今晚去,只不过是提前一个晚上去而已,有什么区别,还省了明天赶时间过去,一举三得。” 沃琳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不过还是要和寿卫国打声招呼。 寿卫国回信息很快: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去,房子你随便用,不要总睡沙发,床单被套都是你自己洗过的,用着放心,本来那些也不是打算给我自己用的,我用太短。 有了寿卫国的首肯,张萍更没什么要顾虑的了,当即替沃琳收拾了东西带着:“他老长时间都不在,你不去小院住,小院就荒了,还不如把小院当度假山庄呢,周末住过去。” 沃琳看着张萍收拾出的一大包衣物,更要无语:“就是周末度假,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张萍一脸你大惊小怪的神情:“谁说这些都是你的了,我懒得回去收拾东西,咱俩身量差不多,这两套你还没上过身的衣服,还有这套没用过洗漱用品,现在就是我的了。” “还有,”张萍找了几个塑料袋,打开冰箱,往塑料袋里扒拉东西,“你这些菜都放一周了,再放就不能吃了,明天就做成火锅吃掉。” “喂喂喂,想吃火锅,你找个好点的理由行不行,”沃琳好笑,“这是昨天才买的菜,哪就有一周了,是怕我不在家时你饿着自己,特意买的,我还把菜都做成了半成品,你稍微加工一下就能吃,怎么就快不能吃了?” 张萍来个脑筋急转弯:“半成品才要赶紧吃呀,所以呀,咱们明天吃火锅,半成品用来做火锅最好。” 她不会做饭,但她对吃在行,看到沃琳冰箱里的东西,她已经想好怎么吃火锅了。沃琳连辣酱都有储备,她就更不用愁吃不过瘾了。 看着张萍收拾好的大包小包,大塑料袋小塑料袋,沃琳哭笑不得:“你确定咱们这是去度假,不是搬家?” 张萍总结:“搬家去度假!” 两人都不缺力气,可提着大包小包去坐公交车还是不太方便,张萍去医院门口叫出租车,路上碰到郎少敏,郎少敏听说有吃的有玩的,才不管张萍有多嫌弃他,跟着来了沃琳宿舍,帮忙把东西搬到出租车上,自己先坐进出租车。 于是,一路在张萍和郎少敏的斗嘴,沃琳的起哄中,三人来到了小院。 沃琳是下午等李博他们给患者做完放疗后加班给直加做的质控,而张萍每天都没有正常时间下班过,加班是常态,不加班才叫变态呢,所以出发往小院时已经天黑了,两人提前说好,到小院后随便煮点饺子吃就去植物园看戏。 现在多了郎少敏这个变数,事情的走向就朝着计划外偏转了,有着大袋小袋的菜摆在眼前,郎少敏怎么可能放得过,否则他死乞白赖地跟过来干什么。 加上张萍本来也馋火锅,于是,计划中明天的吃火锅,提前到了今晚,郎少敏还去附近小店买了一件啤酒来。 总共就三个人吃饭,其中两个还是医生,吃饭时聊天的内容,大多也就和医疗有关。 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起了付丽和付辉夫妻。 郎少敏告诉沃琳:“罗欢不是一直关心付辉的性情大变,是不是因为鼻咽癌复发了吗,今天付辉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付辉鼻咽癌没有复发,在肺里发现了转移灶,付辉也住院了。 “之前付辉只向我们提及她因患鼻咽癌在g大学附属医院做放疗,导致没有了味觉和嗅觉,这次发现肺部肿瘤,会诊时,她才告诉彭主任,其实她最初发现的肿瘤就是肺部,不是鼻咽,后来进一步检查,确定是鼻咽癌肺转移。 “当时付丽因右颊癌已两次手术,付辉得知自己的鼻咽癌已经肺转移时,受的打击咱们都想象不出有多大,为了有精力照顾丈夫,付辉拒绝住院治疗,而是选择口服化疗药。 “直到付丽第二次手术出院,付辉才接受医生的建议,鼻咽部加颈部放疗,同时口服化疗药。在她刚检查出鼻咽癌时,医生已经给她在放疗科那边排了队,否则以g大学附属医院的患者量,她不会那么快就做得上放疗的。” 第0176章? 她是真傻 郎少敏感叹:“女人真的是伟大,付辉当初发现肺部有肿瘤时,已经胸闷气促到躺着难以入睡,可她还是选择了照顾同样得癌的丈夫。 “吃了两个疗程口服化疗药时,她胸闷气促的症状就改善了,复查ct,肿瘤确实缩小了,说明当时的口服化疗药对她的肿瘤是有效的。 “她的突然变沉默,是因为胸闷气促的症状再次出现,而且比之前还有加重,她是在用全部的力气隐忍,我们看了她这次的片子,之前缩小的肿瘤,又长大了,比最初时还大,说明她对这种口服化疗药已经产生了耐药。 “彭主任建议她住院,换药化疗,同期放化疗,她接受了住院治疗,因她的原发病是鼻咽癌,可以和丈夫同住一个科室,便于照顾丈夫,至于是否同期放化疗,她还在考虑。” 张萍给了郎少敏一记鄙视:“什么叫女人伟大,她这样苛待自己,要么是傻,要么是爱她的男人到骨子里了,夫妻都得癌,干嘛不是互相照顾? “你别告诉我她男人之前不知道她得癌,她在照顾她男人的同时,接受放疗,还吃着口服化疗药,同期放化疗对人的体质影响有多大,你我都清楚,这么明显的变化,她男人要是都没有察觉到,只能说她男人没心,她是真傻!” 郎少敏摇头:“这个我还真没想过,我只看得出她强势,哪怕是他男人自己的治疗方案,他男人都从不发表任何意见,对她唯命是从。” “切!”张萍嗤道:“越是强势的女人,内心的那份孤独和无助越是藏得深,她是真傻!” 强势的女人的孤独?你是在说你自己吧,沃琳下意识看向张萍。 “牛肉丸没有了。”张萍回看沃琳,顺势提要求。 张萍明白沃琳什么意思,但她此时不想谈论这个问题,尤其不想当着男人的面谈。 沃琳自然不会当着郎少敏的面和张萍谈论这个问题,也顺势而为,去冰箱拿了一盒牛肉丸来。 张萍还在愤愤不平:“她都已经这么舍弃自己,这么周到了,她老公还有什么可挑剔的,为什么不听她的,什么叫唯命是从,那叫坐享其成!” 郎少敏的手机响,是肖铭宇的电话:“兄弟,吃饭了没?听说植物园有表演,植物园的石雕展馆菜不错,我去接你?” 郎少敏回话:“哥哥诶,等你请我吃饭,我早都饿死了,我已经开吃了,就在植物园边上,要不你过来吧,我们还没吃完,就我和沃琳还有张萍三个人,都不是外人。” “成,那我就跟着你混饭吃吧,马上到,我就在植物园门口。”肖铭宇倒也不客气。 待郎少敏挂了电话,张萍一筷子就敲了过去:“你请别人吃饭,经过我们同意了没有?我们自己都是借用别人的地盘,你死皮赖脸蹭饭就算了,怎么还好意思半路带个外挂!” 郎少敏没有躲,生生挨了张萍一筷子,痛得他摁着头皮一个劲地揉:“这不是赶巧了吗,你们又不是不认识他。” 见张萍的筷子又举起,郎少敏双手捂头,低头缩脖。 据白天被张萍胖揍的经验,他躲也没用,他既跑不过张萍,动作也没张萍利索,那还不如不躲,说不定张萍看在他服软的份上,能轻点打他。 等待中的痛觉没有来,他只听到张萍和沃琳的笑声,张萍言语含糊:“看在你扮缩头乌龟的份上,我就饶了你。” “缩头乌龟?”沃琳的语气很是嫌弃,“这么丑的乌龟?” 郎少敏抬头,见张萍和沃琳吃得正欢实,两双眼睛都盯着他笑眯眯,满眼的戏谑。 合着这两人一唱一和耍他玩呢,郎少敏也不缩了,拿起碗筷开吃,这两个女人的饭量都不比他小,他怕吃得慢了就没肉吃了。 肖铭宇到的时候,手里拎着几盒酸奶:“来蹭饭,总得表示表示吧,不知道带什么,想起和朋友聚会时,女生都喜欢点酸奶,我就有样学样。” 郎少敏张嘴就来:“喝酸奶那是淑女的事,她们俩不用。” 话刚说完,腿上就挨了一脚。 看清踢自己的人是沃琳,郎少敏哀嚎:“你怎么也学得这么粗鲁?” 沃琳以前从来都是作势要踢他,虚踢,没真踢过他,这回当着肖铭宇,可真不给他面子。 沃琳笑得咬牙切齿:“不用跟谁学,我本来就这么粗鲁,要不岂不是白举铁了,总得用得上吧。” 刚才张萍的脚本来已经踢出来了,却突然注意到肖铭宇从进门起,视线几乎就一直在她身上,她一愣神间,脚停在了半路,沃琳干脆直接给补上。 “哈哈哈哈哈,”肖铭宇大笑,“老话说得没错,背后不能语人是非呀,报应来得快,看来早上我和郎少敏说的话,沃医生你都听见了。” 张萍瞪郎少敏:“你还说了我什么?” 郎少敏赶紧摆手:“就你听到的那一句,真再没说你什么。” 刚沃琳踢他那一脚,看似没用力,其实一点也没惜力,疼着哪,他可不想一天之内被同一个女人揍两次,第二次还是当着别的男人的面,太丢人了。 沃琳给肖铭宇拿了副碗筷,肖铭宇自己调蘸料。 “打扰各位吃饭,我自罚三杯。”肖铭宇连着喝了三杯啤酒,刚好一瓶。 郎少敏拦都拦不住:“哎哎,哥哥,哥哥,你先吃点东西再喝,空腹喝酒容易醉,对身体也不好。” 肖铭宇挥挥手:“没事,没有点酒量,怎么有胆混世界。” 郎少敏往肖铭宇的碗里捞肉:“咱们这不是酒局,就是个平常吃饭,吃东西要紧,酒就是个饮料,随意,不强求。” 有了肖铭宇的加入,聊天的话题便转了方向。 沃琳问肖铭宇:“你不在病房照顾肖老,放心得下?” 肖铭宇苦笑:“我姐说的对,我爸的病又不是感冒,说好就好,所以我也不能老守在病房,我得赚钱给我爸养病,趁我姐还没回去,我在外跑了一天。 “不怕你们笑话,除了早上陪我爸在病房吃了顿早餐,我今天一天都还没吃东西,所以郎少敏一说你这里已经开吃了,我这不就赶紧过来了。” 第0177章? 跌宕起伏的一天 张萍语含讥讽:“看来肖先生你是个讲究人呀,一天都没吃饭了,还要选植物园石雕展馆那样的高级餐厅,你可知道那里的位置有多难订吗,尤其是今晚植物园还有表演,你临时去,等位置都等到你饿晕去,要是我,随便拣个路边小摊,先填饱肚子再说。” 上周末带个不靠谱的同学去沃琳那里,今天那么粗暴地把已有些年纪的姐姐推倒在地,张萍对肖铭宇没有好感。 肖铭宇道:“我本来还想着在你们这里先填饱肚子,再去那里看看有没有合我爸胃口的菜,给我爸打包一份,老爷子又是放疗又是化疗,胃口越来越差,吃什么吐什么,怕我担心,强打精神。听你这么一说,只能改天看机会了。” 郎少敏问肖铭宇:“没有做止呕护胃处置吗?” “都有,该用的方法都用上了,可我爸毕竟年纪大了,起效慢,”肖铭宇一脸愁容,“我真的后悔同意我爸打化疗,太受罪,当初只选放疗就好了。” “我这么说,肯定有人会说我不孝,说我不好好给我爸治病,我姐和我哥也会骂我,可我真的是后悔,我爸即使长命百岁又能怎么样,活受罪。 “不过我还是感谢上天的眷顾,决定给我爸做放疗之前,彭主任和我说过,我爸年龄大了,可能肿瘤对射线不是很敏感,起效没那么快,或者没有效果,后来我爸只做了几次放疗,气闷的症状就好了些,我高兴得想哭。 “打完这程化疗,我是再也不让我爸打化疗了,不过以后我爸要是再有个什么,只要对我爸有利又不会让我爸痛苦的治疗,我还是会给我爸用的,我也想我爸多活几年,能长命百岁更好,我爸坚强,心态好,不应该不长寿。” 肖铭宇这一通话下来,饭桌上陷入了的沉默,另外三个人都看着肖铭宇,若有所思。 短暂的沉默后,郎少敏冲肖铭宇端起酒杯:“肖老心态好,老革命,性情坚韧,肿瘤又对射线敏感,一定会长寿!” “谢谢,借你吉言!”肖铭宇和郎少敏碰杯,一口气喝干杯中酒。 “对不起,”张萍也冲肖铭宇端起酸奶杯,“早上看你性子暴躁,你家人虽然吵闹不讲理,可他们毕竟是你的长姐和长兄,我觉得你也不应该对他们那么粗鲁专横,听你这一番言语下来,我想我兴许误会你了,刚才对你的态度不好!” 就这一会儿,张萍已灌了三瓶啤酒,沃琳怕她过会儿难受,把她的啤酒换成了酸奶,沃琳自己也改喝酸奶。 肖铭宇和张萍碰杯,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我爸妈五十多岁了还坚持生下我,从我来到这个世界,我就是哥哥姐姐误会的源泉,早已习惯了。” 沃琳也冲肖铭宇举起了酸奶杯:“你对你姐姐和哥哥的专横和粗鲁,和你与哥哥姐姐年龄相差太大有关?” 自家老爸比叔叔大了整两轮,也没见叔叔对老爸蛮横过,叔叔对老爸的感情,反倒像自己和哥哥对老爸的感情。 肖铭宇和沃琳碰了杯,一口喝干杯中酒,道:“我妈说,我的专横和粗鲁,完全随了年轻时的我爸,别看我爸现在见了你们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据我妈说,我爸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对我姐和哥哥们一点耐心都没有。 “我爸他坚持生我下来,是因悔悟了他教育子女的方法不对,想有个重来的机会,把所有耐心都给了我,对我百依百顺,有求必应,所以我才说,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哥哥姐姐们的误会源泉,我爸对我实在是太偏心了。 “我说出来一件事也许你们不信,我初中时,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就由我当家了,我姐和我两个哥哥都不理解,也不赞成,但他们左右不了我爸的意思。 “我刚大学毕业,我爸妈就快八十岁了,如今他们都已八十多了,我不知道他们哪天就离我而去,所以我毕业后选择了自由职业,我怕我要是有固定工作,受着单位管制,爸妈一旦有什么事,我请假要受限制,也没时间陪在他们。 “我的两个哥哥对我爸兴许有爱,由于幼时的遭遇,他们对我爸恨大于爱,我不敢指望他们能对我爸真好。我姐对我爸倒是一直都真好,可她已是当奶奶的人了,自己都忙得顾不过来,姐姐是个没主意的人,我两个哥哥总是撺掇她,我不放心姐姐。” 不知是肖铭宇本身就很能说,还是因为没吃东西就喝了两瓶啤酒的原因,之后的吃饭时间,几乎就听肖铭宇一个人在说话,说的都是些他自己的事。 吃过饭,肖铭宇告辞。 本来计划好和沃琳张萍一起吃饭,然后一起去植物园看戏的郎少敏,不得不放弃看戏,打车送肖铭宇回医院,肖铭宇的车就暂时放在小院。 这顿饭因为肖铭宇的滔滔不绝,时间足足拉长了两倍,等沃琳和张萍收拾完残局,去了植物园之时,戏剧已经快接近尾声,张萍懒得看了,拉着沃琳躺在草地上看起了星星。 “今天过得可真充实啊,如同过山车,跌宕起伏。 “早上起床时还兴奋晚上就能坐上去省里的火车,明天就能看到好奇很久的新技术,结果一盆冷水就把这个兴奋劲浇灭了; “上班时还信心满满因为有坚实的靠山,下班时就被靠山告知,你们以后自己在泥泞中扑腾吧,是死是活,靠你们自己; “上午看到你和患者家属刚,还担心你和患者家属打起来,下午我们就自己恨不得再去和那位田副院长刚上一回,那位除了添乱,啥用都没有。” 沃琳对着星空长长嘘一口气:“为什么事情就不能简单点呢,非要搞这么多花样,不累吗?” 张萍笑:“田院就很简单呀,他是出了名的怕麻烦,只要你不给他惹麻烦,你看他知道你是谁不?只不过,他的怕麻烦,是给别人惹麻烦而已。 “哈哈,给你惹了麻烦,还拿大帽子压你,我敢保证,在田院的怕麻烦下,还有彭主任的冷眼看戏下,你们放疗科几个人,不是在泥泞中灭亡,就是在扑腾中成龙。” 沃琳好笑地拍了张萍一巴掌:“正的反的都让你一个人说了,还保证,这算什么保证!” 第0178章 小龙虾做谢礼 肖铭宇第二天下午来取车时,张萍还睡得昏天黑地。 沃琳只觉好笑,这就是张萍说的所谓度假,昨晚从植物园回来到现在,除了中饭时沃琳强拉张萍起来吃了点东西,其余时间,张萍都在睡觉。 好笑之余又是心疼,妇科和产科的医护人员,一个人何止是当两个人用,张萍这是累得,沃琳希望毕业季赶紧到来,添置了新人手,张萍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肖铭宇带了小龙虾来,说是这个季节正是小龙虾最美味的时候。 沃琳为难:“我不会做小龙虾,张萍也不会,给了我们也是浪费,您还是拿回去吧。” 肖铭宇道:“送人的东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没关系,我帮你做好我再走。” 问清楚厨房在哪里,肖铭宇提着小龙虾进了厨房,麻利地处理小龙虾。 沃琳要给肖铭宇打下手,肖铭宇摇头:“我一个人就行,虾腥味重,没必要两个人都在这儿耗着沾染腥气。” 来者是客,沃琳觉得不好让肖铭宇独自忙活:“我给你打下手,其实是想偷师,学会了做小龙虾,以后我们想吃就能自己在家做,店里卖的小龙虾很贵,还吃不过瘾。”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肖铭宇教沃琳怎么处理小龙虾。 小龙虾还在锅里,张萍就跑进厨房来:“哇,好香啊!” “得,这小龙虾竟然比我管用,”沃琳调侃张萍,“我对你是千呼万唤你不起来,小龙虾还没上场呢,你就自己起来了,我得认真考虑一下,要不要真地学着做小龙虾。” 张萍立即回应:“有想法,直接干,明天我就买小龙虾给你练手!” 肖铭宇笑问张萍:“张医生上班很累吧,沃医生说你睡很久了。” 吃过中饭,张萍窝在沙发上和沃琳说话,说着说着就又睡着了,沃琳拉张萍起来让张萍去房间睡,窝在沙发上哪有睡在床上舒服,可张萍硬是不想动窝,沃琳只能由着张萍。 肖铭宇来的时候,张萍窝在沙发上睡得正香呢。 肖铭宇边教沃琳处理小龙虾,两人边聊着天,聊到医生这个职业时,肖铭宇问沃琳:“是不是所有医生都很忙,我爸住在呼吸内科这段时间,我观察到呼吸内科的医生上了晚夜班还不能下班,得早上交完班,查完房,开过医嘱,才能离开,要是遇到病人出状况,这个医生可能早上就下不了班了,或者一天都下不了班。” 沃琳不能肯定所有的医生都很忙,不过就她接触的医生,大多都很忙,她顺口拿张萍打比方:“只要张萍上班,没有不加班的,这一休息就散架了,都睡一个对时多了。” 这不,肖铭宇现成和张萍打招呼的话就来了。 “嗨,习惯了,怕累不要当医生,”张萍很不在意地说着,眼睛没离开过小龙虾,叮嘱沃琳:“记得我的红油哈!” 锅里看似放了辣椒,可那点辣椒对张萍来说完全不够,她得来一碗掺有小米椒的辣椒油加持。 肖铭宇笑:“张医生别急,这一锅是示范给沃医生看的,还有没煮的小龙虾呢,等这锅小龙虾出锅,剩下的咱们全做爆辣的,保准张医生你能吃个过瘾。” 昨晚吃火锅的时候他就观察到张萍嗜辣,所以今天买小龙虾的时候一起买了辣椒。 “哈哈,辛苦你了!”张萍乐呵呵地去洗漱。 沃琳对这种个头儿大肉少吃起来还麻烦的带壳类吃食着实没什么兴趣,只尝了两只就不想吃了。 “沃医生,怎么不吃了,是不好吃吗?”肖铭宇心里打鼓。 第一次在张萍和她的闺蜜面前露一手就搞砸,以后他都不好意思显摆了。 张萍尝了一个小龙虾,摇头:“确实不好吃!” “你别听张萍瞎说,真的很好吃,”沃琳解释,“是我不太喜欢吃这些东西,张萍说不好吃,是因为这个味道对她来说太淡,倒是刚好合我的口味。” 肖铭宇过意不去:“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应该只买小龙虾,昨晚我看你吃羊肉比较多,我应该也买羊肉来的,你看这闹得,谢礼没送到心意上。” 沃琳道:“你想多了,我习惯隔段时间才放纵自己放肆地吃肉一次,平时都是吃蔬菜居多,甚至连着好几天一点肉都不吃,所以呀,即便我喜欢吃小龙虾,也会因昨晚吃火锅时吃了太多肉,今天我吃小龙虾也只浅尝辄止。” “沃医生这么自律?”肖铭宇感叹。 张萍道:“没错,她就是这样的人,喜欢自虐,有好东西都不知道吃。” 其实沃琳哪有她说的这么自律呀,除了晚饭一般不怎么吃肉外,其他时候只要有肉,沃琳也都吃得不少。 两人一唱一和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肖铭宇不那么过意不去,毕竟她们和肖铭宇并不是很熟,要是肖铭宇换做是郎少敏,两人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肖铭宇并没有如他最初所说的做好小龙虾就走,而是就势留下来吃了晚饭,他本来就是冲张萍来的,有和张萍相处的机会,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五斤小龙虾,除了沃琳尝的那两只,剩下的被张萍和肖铭宇吃个精光。 五斤小龙虾看着不少,其实所有虾肉加起来也就半斤的样子,沃琳又炒了几个菜,才算把这两人喂饱。 张萍明天还要上班,吃过饭后坐肖铭宇的车回了医院。 沃琳本来想和张萍一起回医院,被寿卫国的电话留住了:“沃琳你还在植物园那边吗?” “在啊,”沃琳问寿卫国,“卫国哥,你有什么事要我办?” 没事也不会打长途电话,电话费加漫游费,多贵呀! 第0179章? 小刘的腿不像冻伤后遗症 寿卫国道:“小刘明天早上有一会儿空,我让他帮我把电脑安装好,他明天会去很早,安装完后他还有事去忙,麻烦你给他开下门,否则下一次他不知什么时候才有空。” “知道了,卫国哥。”沃琳只得打消了今天回医院的念头。 否则,她明天得起很早赶过来给小刘开门。 小刘第二天确实来得很早,天才亮就来了。 看着小刘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沃琳问小刘:“刘哥,您腿不舒服吗?” 小刘笑:“我以为自己已经克制得很好了,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左腿痛,不怎么太敢用力,用力更痛。” 腿痛也没影响小刘走路的速度,说着话,小刘已经进了屋,直接走进有电脑的书房。 为捯饬这座小院,小刘没少帮忙出力,电脑也是小刘帮忙买回来放在书房的,所以小院从外到内的布置,小刘都门儿清。 沃琳给小刘倒了杯开水送进书房,问小刘:“刘哥,医生说您腿痛是什么原因呀?” “没去医院看,也没时间。”小刘一瘸一拐地来回走动,麻溜儿地拆了包装,安装电脑。 “您腿痛有多长时间了,要不要紧啊?”看着小刘的走路姿势,沃琳觉得自己的腿都跟着累。 小刘稍微想了想:“好像是春节时在你们那儿冻伤腿之后,应该是冻伤没彻底治好吧,腿上有一个疙瘩,就是这个疙瘩影响得腿痛。” 沃琳惊讶:“腿冻得冒疙瘩我见过,一般天暖和了疙瘩就消了,这都过去几个月了,您腿上的疙瘩还没消啊?” “是啊,不但没消,还痛得晚上都有点睡不着了。” “刘哥,方便让我看看您腿上的疙瘩吗?毕竟您是在我们那儿冻伤的,说不定我有办法帮您呢。” “还真的是,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小刘把左边裤腿掀起,沃琳看到小刘的小腿靠近膝盖的地方鼓起一个包。 沃琳伸手轻轻摁了一下小刘腿上鼓起的地方。 “嘶——”小刘疼得吸气。 “这么疼?”沃琳被小刘的吸气声吓得赶紧缩回手,“这不像冻伤,您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小刘摇头:“我真没时间,等忙过手头上的事,要是腿还疼,我就去看。” 沃琳催小刘:“您最好还是尽快去医院,我们科的患者,大多人的病是拖出来的,要是刚感觉到不舒服的时候就看病,不会拖成癌症,或者还处于癌症早期,还能治愈呢。” 见小刘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自己,沃琳赶紧道歉:“对不起,刘哥,我们科接触的患者基本都是癌症患者,我打比方说顺口了,不好意思哈!” “你给我道什么歉,你又没做错什么。”小刘被沃琳着急道歉的冏相逗乐。 沃琳还是有些歉疚:“谁没事愿意自己被拿来和癌症打比方呢。” 小刘不在意:“没事,你和我又不是陌生人,说话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做我们这个职业的,什么样狠话没听过呀,再说,你这是为我好。 “听你这么一打比方,我还真有点心里打鼓,其实我也怀疑过我这腿不是冻伤后遗症,可腿开始痛的时间太巧合了,刚好就是腿冻伤的时候。” 沃琳道:“既然您已怀疑,干嘛不去医院看看呢,说不定冻伤是诱因呢?” “没时间哪,”小刘轻笑摇摇头,“等手头上的案子完事了,我去医院看看,目前还能忍,不碍事。” “可是,您的案子什么时候完事得了啊?”沃琳替小刘着急,“案子不可能等一件完事了才有另一件吧,一件案子还在办理中,又有案子发生,您手头上永远有办不完的案子,您什么时候才去看病,等腿废了?等您完全动不了吗?” “哎哟,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小刘还是没太在意,“第一次听你说话这么狠,怪好玩的。” 沃琳无奈道:“刘哥,我这不是说的狠话,您却当笑话听了,听不听由您,反正我也不能把您绑着去医院。” 小刘见沃琳真急了,忙安抚沃琳:“好好好,咱不急,忙过这阵儿,我一定抽时间专门去看病,到时候我去找你帮忙直接见医生,我真没时间排队挂号。” “腿是您的,又不是我的,我急什么啊?”沃琳听出小刘明显的敷衍,她去厨房热包子。 电脑安装好,小刘正往电脑里安装软件,他的手机响,是同事催他集合,而他正安装的软件进度还不到一半。 小刘冲厨房喊:“沃琳,你会安装软件吗,我有急事,现在就必须要走。” 沃琳道:“我试试吧,实在不行,您下次来了再安装呗。” 放疗科开科之前的两年时间,沃琳在行政办公区呆过,在物资设备科呆过,在计算机室呆过,具体都呆了多长时间,没有清楚的界限,那时她没有正式的归属科室,哪里需要她,她就往哪里流浪。 在物资设备科的维修组和计算机室时,她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计算机的应用和不是很复杂的程序的编程。 她在大学有计算机课,可那毕竟不是她的专业课,学到的东西哪里有现实工作中学的多。 所以,往电脑里安装软件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不过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她不敢在小刘面前说大话。 据寿卫国说,小刘虽不是计算机专业毕业,可一般计算机专业毕业的人,还不如小刘。 沃琳把热好的包子都装进保温袋,堵住已跑到门口的小刘:“不管刘哥您有没有吃早餐,都把这些包子带着。” “行,”小刘没有客气,接过保温袋就走,“我估计他们也没几个人吃早餐。” 小刘走后,沃琳总觉得不安,她发信息把小刘的腿的情况告诉了寿卫国。 寿卫国回信:我让他明天就去医院,这事你别管了。 第0180章? 意外的院长交班 今天星期一,两天没看书的沃琳起了个大早,随意地做了点早餐把自己喂饱,再把小乌龟喂饱,然后急匆匆地去上班。 看书看得正起劲,郎少敏通知她开会交班。 “交班?”沃琳有点懵。 她下意识想到的是田副院长要求放疗科所有人每天早上去肿瘤科交班的事,摇头:“我不去,上次因为唱空城计搞得患者不满意,一次那样的事还不够呀?” 她听到门口李宗荣的声音:“不愧是彭主任你教出来的学生呀,这么爱岗敬业,一心为患者着想!” 沃琳回头,看见李宗荣和彭主任就站在物理室门口,彭主任笑着摇头:“这可不是我的功劳,几个小的都很自觉维护科室正常秩序,患者至上,要真论起来,也是你李院长教得好呀,他们几个可不是我带来的,本来就是你的员工。” “哈哈哈哈……” 两个年龄加起来一百二十多岁的人相视大笑,不约而同把视线转向沃琳。 彭主任退休那年来的z医院,来z医院已经四年,今年六十四岁,李宗荣还有两年退休。 沃琳赶紧起身打招呼:“李院长早,彭主任早。” 她心觉奇怪,李院长这么个大忙人,怎么会星期一这么早跑到放疗科这个犄角旮旯来,她记得行政办公区每周一早上刚上班时是要开例会的,主持人就是一把手院长。 还有,李院长和彭主任看似在夸自己这几个小辈,实际两人是在互捧,这一大早的又是在演哪一出,和上次李院长来给放疗科开会时比,完全是两个相反的画风呀。 “没你早,你最早,”李宗荣呵呵笑,“不是让你去住院部交班,是我来给你们交班。” “啊?”沃琳先是一愣,然后笑笑,“哦!” 院长下科室交班这事她自然知道,曾经她在行政办公区呆的那几个月里,还被李院长点名跟着下科室交班过一次呢,正式的名称叫做院长大查房,听起来感觉挺牛,其实她就是个小跑腿的。 她只是有些奇怪,放疗科隶属于肿瘤科,院长下科室交班也应该是去肿瘤科,怎么会跑到放疗科来,不是应该通知放疗科的人去肿瘤科吗? 看着沃琳刚听到自己说的话时有点懵,然后又恍然大悟似的憨笑的神情,李宗荣再次爆出一阵大笑。 四年过去,眼前这个姑娘已不再是那个他初见时看起来有点迷糊的小姑娘,这姑娘脸上多了坚定和自信,不过还是那样的不加掩饰自己的迷茫,还是用憨笑来过渡她的尴尬。 刚才郎少敏听到自己这个院长说亲自来交班时,先是一通“荣幸之至”的奉承话送上,然后才通知其他人交班,而这个姑娘一个“哦”字就没有然后了,没有一句场面话,还真是只适合做幕后。 他向彭主任仔细了解过放疗科每个岗位的职责,记住了彭主任用来形容物理师的很有意思的词:幕后生命画师。 放疗医生根据患者的病情给出射线剂量处方,物理师根据剂量处方用电脑计划系统做治疗计划,技师在物理师的指导和监督下,根据物理师所做治疗计划对患者实施治疗。 物理师不是画家,但每天都在用电脑的治疗计划系统制作出形态各异的彩色曲线,让机器出来的射线尽量和肿瘤形状适形,让肿瘤得到足够剂量的射线,将肿瘤周围的正常组织和器官受到的射线剂量尽量降到最低,让正常组织和器官的损伤和副反应减到最小。 面对面给患者看病的人是放疗医生,面对面给患者做治疗的人是放疗技师,放疗物理师做的事是中间环节,承上启下,至关重要,而这个中间环节患者看不见,不被外人理解。 彭主任还说,物理师不仅画肿瘤的剂量曲线图,还画机器的正常参数曲线图,要保证射线精准治疗肿瘤,就得保证机器的各项参数做到精准,对机器的质量保证和质量控制,这也是物理师的工作,可惜咱们医院的放疗技术跟不上,物理师目前做的工作,其实是维修工程师的事,物理师这个职业根本形同虚设,浪费人才。 说来说去,彭主任的目的还是想要引进放疗新技术。 沃琳随着其他人挪步到会议室,发现整个放疗科的人全部到齐,包括被医务科借用了近一年的费娜丽。 就是不知费娜丽是以放疗科的成员来参加交班会,还是做为李院长的书记员来的。 李宗荣开门见山:“我今天来给大家交班呢,其实就是要亲自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情,省得大家从别人那里听到消息觉得怀疑再去左打听右打听。 “经院委会紧急开会商讨决定,从今天起,放疗科单独成科,不再隶属于任何科室,彭主任继续挑大梁,担任放疗科主任,哈哈,以后彭主任你想怎么护犊子,别人都干涉不了咯,你就可劲儿护吧!” 彭主任哈哈笑:“什么叫我继续挑大梁,不过是你们怕我跑了,用根绳把我拴住而已,单独不单独成科,我该做的事,要做的事,没有减少,反而更多。” 两人一唱一和聊起天来,几个小的默默地一声不吭,六双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看,像在看大戏。 彭主任笑骂:“你们这么看着李院长和我干什么,都傻了呀,两个老头子有啥好看的。” 郎少敏最先搭腔:“可不是傻了吗,这事太突然了,上周五我还感觉像天要塌了一样,今天就突然被告知我们放疗科单独成科了,我真不知该怎么反应。” 他问另外五人:“你们几个呢,是不是和我一样?” 费娜丽点头赞同:“我也觉得很突然,完全没想到哇。” 郎少敏表情夸张:“连你也不知道?这保密工作做的可真够保密的,肯定是为了给我们惊喜,肯定!” 彭主任笑骂:“行了,就你戏多,虽然单独成科,我上周五说的那事还是不变,以后科里对外的杂事,还是你负责。” 郎少敏一脸严肃:“做好老师您的左右手,义不容辞!” 沃琳立马搭戏:“那么请问义不容辞先生,咱们的后装源是不是该换了,什么时候换,上周主任就说这事找你。” 第0181章? 罗欢圆回医生梦 “啊?”郎少敏瞬间懵,“后装源怎么换?” 沃琳道:“怎么换源,这是我的事,问题是你得有源让我换呢,源越来越弱,患者在治疗床上一躺就是半个多小时,腿木得半天从床上下不来,下来走路也不稳,安全隐患哪。” “安全隐患是得排除,”郎少敏最初得知放疗科单独成科时的兴奋劲过去,脑袋那根筋终于转回到正轨上来,“你把后装机厂家工程师的电话给我,我向他请教联系后装源的事。” 郎少敏没有经手过后装源的事,可也知道换后装源不像买伞那么简单。 后装机由后装厂家生产,但后装厂家不生产后装机所用放射源,放射源有专业来源。 李宗荣提示郎少敏:“办理相关手续的事,你可以咨询核医学科,他们每年要买几次放射源,有专人负责这事。” 郎少敏这回绝对不是奉承:“谢谢李院长!” 有人可以咨询,也省得他两眼一抹黑,抓瞎。 李宗荣离开后,彭主任强调:“我不是玩笑的,不管放疗科是不是独立成科,咱们该做的事,要做的事,还是要做,一点都不会减少,以后还会更多,你们更加要用心。” 罗欢道:“主任,这个我们明白,以前咱们虽是肿瘤科的附属科室,很多事咱们不能自主,但也有个好处,就是树大好乘凉,有事只要上报肿瘤科就行,以后咱们大事小事就都得自己操心了。” 彭主任乐呵:“不止要操心眼前的大事小事,等咱们引进了新技术,要操心的事更多。” 郎少敏和沃琳几乎异口同声:“咱们要引进新技术了吗?” 两人一个只是见识过这个新技术,没有实际操作过,一个时不时听彭主任提起新技术,却一直没见识过,都是心痒难耐。 彭主任哈哈笑:“你们以为一个放疗科主任的职务就能留住我呀,我在省人民医院的时候,放疗科几十号人呢,不比当你们几个人的主任威风? “有李院长松这个口,我就可以有计划地安排你们外出考察,再也不用有心带你们涨见识,还得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还被人怀疑卧底挖墙脚。” 他真的因为田副院长一次次找茬而寒了心,要不是因为和z医院签的聘任合同还没有到期,他早甩手走人了。 他退休之前有好几家医院和他洽谈聘请他为放疗专家的事,有两家医院的规模和他所在省人民医院的规模不相上下,给的薪资也远高于z医院,是他看z医院起步艰难,才答应来z医院教这几个没有一点放疗基础的小辈的。 结果他的一腔热血,在那个书呆子的原则面前,屁都不是,还差点给自己惹一身骚。 罗欢惋惜:“可惜,我无缘见识您说的新技术,也不能和大家一起分忧了。” “什么意思?” 罗欢语气里明显糅合着忧伤和解脱这两种矛盾的情绪,让大家心里有种似乎早已料到却又貌似很突然的感觉,也是异常的矛盾。 问话的,是费娜丽,她被李宗荣点名一起来,没有随李宗荣一起走。 彭主任道:“今晚大家聚餐,给罗欢开个欢送会,祝贺罗欢终于得偿所愿,又做回了医生,再次圆了医生梦。” 郎少敏臭屁:“嘿嘿嘿,我没说错吧,这段时间罗欢这么勤奋,肯定是因为江博士要调到大医院去了,罗欢紧急增加能量,争取抓住去新医院的机会复盘,还真给罗欢复盘成功了,又从护士做回了医生。” 当初医院为引进江博士,不仅特意为江博士开设了胸外科,还把罗欢这个县级医院的医生也调来了z医院,几年过去,江博士技术成熟了,职称上去了,头衔也多了很多实质性的光环,然而,z医院这座小庙,却也留不住江博士这尊大神了。 据说,江博士已经去了省人民医院,说是进修,其实这一去估计就不回来了,胸外科已经另有医生主持工作,就等着适当机会正式宣布为主任了。 彭主任怒斥郎少敏:“没搞清楚事情的状况之前,闭上你那张不把门的嘴。” “啊?”郎少敏被彭主任吼得声音立即小了八度,“我说错了吗?难道不是这个原因?” 罗欢解释:“何其有幸,我已离开原来的医院三年,现在我想回去,原来的医院还愿意接收我,而且不再是之前的内科医生,而是做为全科医生。” 彭主任哈哈笑:“你当得起这个全科医生,你在z医院这几年,几乎轮转了所有的临床科室,人家专门来进修的医生,还轮不了这么多科室呢。” 罗欢苦笑:“照您这么说,我被一次次上交护理部,又一次次被扔到新的科室,直到最后被所有的护士长嫌弃,对我来说还是好事咯。” 彭主任道:“对于当时的你是糟糕再糟糕的事,对现在的你可不就是大幸吗,不说你的性格本就好强,单就以你多年当医生养成的本心,每到一个新科室,你都会下意识去学习吸纳新东西,哪怕被人嫌弃受人排斥,你也不改本心,要不韩主任怎么会点名要你,他欣赏的就是你这种有韧性的人。” 罗欢很感动:“谢谢主任,您让我觉得这几年的光阴没有白费!” 彭主任感慨:“我之所以从韩主任那里要了你来,就是看中了你轮转过这么多科室这一点,见识多,才会处事不惊,可惜呀,你真正的作用还没发挥出来,就要走咯。” 费娜丽想到一个关键问题,问罗欢:“你回原来的医院,岂不是和江博士两地分居了?” 罗欢坦言:“没有两地分居这一说,我为他妈送终之后,回来没多久就离婚了。” “那孩子呢?”学着李博当背景板的段周威,终于忍不住发话,“孩子跟谁?” 无论大人之间怎么回事,孩子都是无辜受累的那一个。 罗欢道:“孩子他带走了,他嫌弃我把孩子带得胆小见不得大世面,他要亲自教孩子。” 第0182章 三年后 三年后,时间坐标,本世纪初。 “回来了?” “嗯。” “很累?” “嗯。” “吃点东西再睡。” “好。” 沃琳刚一进院门就落入宽阔而结实的怀抱,寿卫国温柔地抱起沃琳,迈着稳健的步子穿过小院,走进屋子,把沃琳轻轻放在餐桌前的椅子上。 “我包了馄饨,你千万别睡着了啊。” “嗯。” 寿卫国明白沃琳只是习惯性随口应他而已,他脚步匆匆地去了厨房,得赶在沃琳睡着前让沃琳把馄饨吃进肚子。 三年了,只要寿卫国在家,沃琳夜里加班回来,寿卫国都会在院门口迎沃琳,哪怕沃琳并没像今天这样累得不想说话,寿卫国也要坚持抱沃琳进屋。 开始时沃琳是拒绝的,三年过去,在寿卫国的坚持下,沃琳也就默许了寿卫国充当她的人形座椅。 虽然,相比于沃琳已经忙了一天一夜,从院门口走到屋里这几十步路,并不能让她更加累到哪里去。 怕沃琳睡着了,寿卫国在厨房故意弄出很大声音,在各种厨具的碰撞声,以及寿卫国那只差把地板砸出坑的巨重走路声中,沃琳环顾四周。 她昨天上班之前还乱得自己都没眼看的屋子,此时已变得整洁干净,洗衣篮里的衣服也不见了,隐约能听到屋檐下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 这是挂在晾衣杆上的衣服的水滴在水盆里的声音。 沃琳换下来的脏衣服,都是趁着哪天不上班时,用洗衣机来个大清洗,而只要寿卫国在家,不管有多少脏衣服,全都用手洗,说是手洗不会坏衣服,晾干后的衣型也好看。 而沃琳宁肯把手洗衣服的时间用来补眠。 四下环顾间,沃琳的意识陷入混沌。 自从引进三维适形放疗技术,她的工作量比刚开科时大了好几倍,机器的故障率也越来越高,她白天给患者定位扫描,做治疗计划,晚上修机器,这一次,她几乎二十四小时没合眼,如果寿卫国没在家,她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倒头大睡,多数时候都是睡在办公室。 “馄饨好了——” 寿卫国将一个热气腾腾的碗放在沃琳面前,浓浓的陈醋的味道刺激得沃琳清醒过来,沃琳看向眼前的碗。 还是那个熟悉的模样。 馄饨皮薄得近乎透明,被翠绿的葱花衬托得似宝玉般晶莹剔透,加上薄如蝉翼般的甩袖蛋花,还有撕成比指甲盖还小的紫菜,以及做为点缀的红色甜椒沫,让人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谢谢!” 沃琳给了寿卫国一个朦胧睡意的笑,接过寿卫国递过来的调羹,开始吃馄饨。 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没看到胡椒粉,入口却有浓浓的胡椒味,配以陈醋的酸味,一碗热腾腾又酸又辣的馄饨下肚,沃琳出了一身汗,睡意也暂时被赶走。 “休息一下,洗个澡再睡。”寿卫国收拾碗筷。 “好。”沃琳站起身,走向沙发。 沙发的垫子已经换过,虽然沃琳觉得完全没必要。 只要她在家,除了不得已要做的家务外,基本都在卧室睡觉,很少有用到沙发的时候,而她不在家的时候,门窗都关得很紧,外面灰尘进不到屋里来。 但是寿卫国只要在家,都坚持每周换一次沙发垫,说是这样对身体好,虽然寿卫国一离家就是半个月以上。 这次寿卫国离家时间比较长,离上次换沙发垫的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这已是寿卫国能容忍的极限。 闻着沙发垫那令人舒适的味道,沃琳知道,寿卫国昨天白天就回来了,只在家稍微呆了一会儿就又出去了,再次回到家的时间应是今晚。 不对,应该说是昨晚,现在已临近破晓。 因为,沙发垫散发着晒过太阳的味道,昨天难得没下雨,太阳极好,寿卫国应是将沙发垫晒在太阳底下后就出去了,再次回来后才洗的衣服。 衣服还在滴水,说明寿卫国才洗完衣服没多久。 寿卫国收拾好厨房,坐到沃琳身边。 “小心熏到你。”沃琳往旁边挪了挪。 科里有空调,可她忙起来有时免不了出汗,这次下班前,她连着几个小时泡在汗水中,刚才吃馄饨又出了一身汗,可想而知她身上的味道不会好闻。 寿卫国将魁梧的身体靠上沙发,默默注视着沃琳。 “我没事。”沃琳知道寿卫国心里在想什么。 因工作性质的原因,她的作息时间不规律,寿卫国想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她累及了的时候又怕说话太多招她烦。 “还是请个钟点工吧,最起码能保证你吃饭准时,营养均衡。”寿卫国再次提起他不止一次提起过的想法。 沃琳的回答一如既往:“不用。” 哪怕有人准时给她送饭,她忙起来也来不及吃,饭冷了,依然不好。 还不如忙过之后去店里点了盒饭趁热吃。 寿卫国还想劝,看沃琳睏得眼皮开始眯缝,寿卫国换了话题:“汗落了吗?” 满身汗时洗澡,对身体有损害。 “嗯。”沃琳起身去卧室找换洗衣服。 寿卫国也起身走向卧室,速度不比沃琳快多少,可胜在他腿长,又不比沃琳明显在犯迷糊,等沃琳进了卧室,寿卫国已经找好换洗衣服递到沃琳手上。 “谢谢!”沃琳抱着衣服走向卫生间。 衣服上满是阳光的味道,可见寿卫国连衣柜里的衣服也都晒过了。 温热的水喷洒在身上,沃琳舒服地长长喟叹一声。 天天修科里的机器,家里热水器坏了她却没时间修,她已经洗了半个多月的冷水澡。 不用问,热水器是寿卫国找人修好的。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沃琳边用干毛巾擦着头发,边进了卧室。 随手把毛巾丢在床头柜上,沃琳倒头就睡。 工作越来越忙,为省事,沃琳将及腰的一头秀发剪成了男式短发,这么热的天气,头发很快会干。 迷迷糊糊中,沃琳感觉自己被抱起,呜呜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伴随着阵阵热风吹在头皮上。 用电吹风给沃琳吹干头发,寿卫国将沃琳在床上轻轻放好,自己去洗澡。 洗了澡,洗了两人的衣服,天色已亮,寿卫国进卧室看沃琳,沃琳睡得很沉,姿势一点都没变,寿卫国回了他自己的卧室。 第0183章 突然玩了个闪婚 放疗科单独成科没多久,沃琳住的一号单身宿舍楼的人接到通知,一号宿舍楼即将拆掉,在原址上建眼科大楼,限一号单身宿舍楼的人在一周之内搬到二号和三号单身宿舍楼。 已经习惯一个人住的单身职工们,突然要和别人合住,大家打心底排斥。 一号单身宿舍楼是三栋宿舍楼房间最多的宿舍楼,如果一号单身宿舍楼的人全部搬去二号和三号单身宿舍楼,每间宿舍至少要住三个人。 而且,二号和三号单身宿舍楼的房间比一号楼小得多,只住两个人都要睡上下铺,住三个人以上的话,那个拥挤程度,住惯了单人宿舍的一号单身宿舍楼的人又怎堪忍受,大部分人宁肯花钱在外租房,也不愿再回到曾经几个人挤一间宿舍的日子。 沃琳也是一样,她首先想到的也是到院外租房住。 可她虽来了z市已三年多,平时不怎么外出的她,对z市可以说仍然是人生地不熟,也不敢相信墙上贴的那些小广告,一周内哪里租得到合意的房子。 寿卫国出现在沃琳面前:“我来趁火打个劫,嫁给我,你就不用租房子了。” “卫国哥,你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啊。”沃琳没把寿卫国的话当回事。 “我没有开玩笑,”寿卫国神色非比寻常得认真,“这么多年来,因寻找亲人,怕连累别人,我不谈恋爱,拒绝情爱,可这次我一听说一号单身宿舍楼的人要搬去和别人挤,想到你到处找房子的艰难,我就心痛,就很不安,我觉得只有把你留在我身边亲自照顾,我的心才不会痛,才心安,这可能就是爱吧。” 他这一番话下来,沃琳愣在当地。 她认识寿卫国的时间也不短了,她越来越把寿卫国当哥哥,对寿卫国真有了像对自家哥哥一样的依赖和亲情感,可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嫁给寿卫国。 寿卫国继续说着:“其实有了这样的想法,我自己也吓得不轻,不相信我自己,可我每次否认这种想法时,我又觉得更加心痛,我问过别人,别人说这就是爱,我也问过你哥,你哥说你在感情方面反应迟钝,你对我的感觉已经到了恋爱的爱恋程度,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你说我哥?”寿卫国提到了沃强,沃琳从愣怔中清醒过来,“他和我嫂是相亲认识的,他自己都是先婚后爱,哪有资格谈什么恋爱感觉。” 寿卫国道:“先婚后爱不一定不是真爱,你哥你嫂感情多好啊,你爸妈那一代人,盲婚哑嫁,结婚前都不认识,你看你爸妈感情不照样很好?” 沃琳怀疑:“你该不会连我爸妈都惊动了吧?” 寿卫国承认:“我回来之前先去了你家,是你爸妈亲口告诉我他们的事,他们尊重你的选择,说你哪怕一辈子不嫁,他们也尊重你的选择。” 沃琳心里很乱:“你走吧,我想理一理脑子。” “走之前,我能抱一抱你吗?”寿卫国问得很小心。 “嗯,抱吧。”沃琳没有犹豫,寿卫国又不是没抱过她。 从她刚来医院上班开始,不知怎么就那么凑巧,几乎每次她生病发高烧,寿卫国都刚好在场或刚好路过,不是当即抱起她送去急诊科,就是破门而入抱起她送去急诊科,有时她是清醒的,有时她处于昏迷中,即使迷迷糊糊间,她也能感受到那份小心翼翼和急切。 这次也是一样,寿卫国有些急切,却又很是小心地抱起她,脸上挂起大大的笑容:“哪怕你不答应嫁给我,能被你允许抱着你,我也稍稍心安了。” 沃琳笑了,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又傻又可爱,已快四十岁的男人,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也蛮有意思的。 寿卫国走后,沃琳平静了一下思绪,打电话给家里,说了寿卫国向她求婚的事。 沃土告诉她:“我和你妈知道这事,卫国征求过我们的意见,我们没意见,卫国虽说年纪比你大得多,可他会照顾人,关键看你自己怎么想的。” 沃强听似没心没肺:“你嫁不嫁他我都同意,他比我还大一岁,可我叫他一声妹夫,没有一点心理负担,谁让他一把年纪了还抢我花儿一样的妹妹呢!” 吕慧茹轰沃强:“去,一边儿去,我还不知道,你已被卫国收买了,巴不得你妹妹赶紧嫁出去,省得别人嚼舌根说家里有个老姑娘,你没面子。” 沃强叫屈:“天地良心呀妈,我是看您和我爸同意卫国向我妹求婚,我才这么说的,咱家啥时候不是您做主呀,连卫国称呼您和我爸的时候,都把阿姨放在叔叔前面呢。” 吕慧茹不理会儿子,嘱咐沃琳:“我和你爸觉得卫国挺会照顾人,但关键还在于你自己的感觉,不要委屈了你自己,要是感觉好,就嫁了吧,他那么大年纪了,你年纪也不算轻了,已经认识这么久,谈恋爱什么的就结婚后慢慢谈,现在关键是过日子有个伴。” 沃琳好笑又想哭:“您把闺女嫁出去,就只是为了给闺女找个搭伴过日子的人呀?” 沃土道:“男女结婚,最初可能是为了情啊爱啊,可最终还不都得走到平平淡淡地围着柴米油盐酱醋茶搭伴过日子的一步呀,反过来说,你连伴都不搭,哪来的情啊爱啊。” 沃琳夸老爸:“行啊,爸,正方反方都是您一个人,您闺女我甘拜下方,我认输。” 于是,在身边人的猝不及防下,沃琳这个连恋爱对象都没有的人,突然玩了个闪婚。 不过,沃琳结婚是有条件的,她习惯了一个人,突然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她得有适应过程,寿卫国不能强迫她。 寿卫国刚好和她的想法一样:“我光棍了四十年,猛然间身边多了个人,我也要给自己适应时间,刚好我全国各地跑,不常在家,而且咱们的卧室和书房也都是独立的,互不干扰。” 沃琳脑中灵光一闪,质疑:“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你当初这样装修是有预谋的?” 寿卫国哈哈笑:“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吧,当初兴许我对你就有了这种朦胧意识,虽然我自己并不明白,但还是按着心意走,就这么装修了。” 第0184章 无声的来电 沃琳睡醒习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短信。 还好,没有新的信息,目前她可以安心呆在家里。 如果科里有事打她电话打不通,彭主任会给她发信息。 医院每个月都有给彭主任发放话费补贴,科里有公事,彭主任都用他自己的手机发信息,甚至有时候科里同事有急事要打长途电话,彭主任也让用他的手机打。 话费补贴不够花,彭主任就去财务科蒙,想起财务科的人对着彭主任那五彩斑斓的表情,沃琳就想笑。 彭主任在业务上严厉到不讲情面,在其他方面却是个护短的可爱老头儿。 彭主任说他才六十四岁,还年轻着呢,不喜欢别人叫他老头儿,可放疗科几个人就喜欢私下里叫他老头儿。 叫老头儿多可爱呀,又顺口。 沃琳睡醒习惯做的第二件事,才是看时间。 已经下午三点多钟,她竟然没有感觉到饿。 本想就这样静静躺着,可天太热,浑身汗腻,沃琳不得不起来,还是冲个澡让自己舒服一下吧。 除了沃琳走路的声音,家里静悄悄的,寿卫国的卧室门大开,寿卫国不在。 沃琳又去其他房间看过,没看到寿卫国,透过窗户看向院里,也没看到寿卫国。 看来寿卫国是出去了。 洗了澡,舒服了,也感觉到饿了,沃琳打开冰箱。 她记得很清楚,她的存粮只剩一盒饺子,还是被遗忘在冰箱最底层角落里的,前几天被她无意间看见了。 沃琳打算吃了饺子哄过肚子之后,去小菜园摘点菜,做个正儿八经的晚饭。 上一次好好吃饭,已经是一周之前了吧。 这一周直线加速器故障频出,每天的故障率不少于一次,这周新加的患者也多,她要做三维适形治疗计划,要时不时处理机器故障,下班后又马不停蹄地检修机器,天天连轴转,都想不起来这些日子饭是怎么塞进肚子里的。 还好模拟定位机的故障率远低于直线加速器,后装治疗机就是出问题,也只有那么点配件,修起来不复杂。 寿卫国刚买了这个小院时,沃琳还每周过来照看菜园,结婚后搬到小院,倒没怎么关注过小菜园了,任由小菜园的菜就那么胡乱长着。 菜长得怎么样沃琳不知道,茂盛的草倒是引起过她的注意,这不请自来的草丛,给院子增添了不少活力。 她注意到了草丛,自然也注意到了被草丛衬托得艳红的西红柿,还有油紫的茄子,至于支撑西红柿和茄子的植株长得怎么样,就只有草知道了。 能结出西红柿和茄子,想来其他的菜也应该不会被草全部湮灭,哪怕只有蔬菜,她也能做出美味的晚饭。 冰箱打开,入眼是一个饭盒,这是之前没有的,那就只能是寿卫国放进来的,沃琳打开饭盒,里面是馄饨。 沃琳再拉开冰冻抽屉,饺子不见了,换成了一张字条:饺子我吃了,你凑合着吃馄饨吧,馄饨太少,不够我吃。 你饭量再大,也不至于吃这么多吧,八十多个饺子,也不怕肚子撑破。 想是这么想,其实沃琳知道寿卫国这是故意的。 寿卫国是不想沃琳总吃速冻水饺之类的东西,故意把速冻饺子弄没了,是真的吃了还是藏起来了,或是拿出去送人了,只有寿卫国自己知道。 虽然这速冻饺子是寿卫国上次在家时自己包的,也才时隔一个月了,可寿卫国还是嫌饺子放的时间太长,已不够新鲜。 没办法,沃琳只能煮馄饨吃了。 工作越来越忙,饭量也与日俱增,这点馄饨也不够沃琳吃,可也聊胜于无。 一碗馄饨入肚,沃琳又是一身大汗,她打算洗脸凉快一下,座机响。 看来电显示,是熟悉的电话号码,沃琳知道是谁的电话。 沃琳拿起话筒,没有吭声,等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然而,她只听到电话那头音箱里放出的哀乐,没人说话。 沃琳静静等着,然而,电话那头的人依然不说话,也没挂电话。 沃琳自己挂掉了电话。 洗了脸,沃琳准备去摘菜,电话再次响,看来电显示,还是刚才的电话号码,沃琳没接电话,拿着菜篮出了屋。 沃琳刚要走进小菜园,寿卫国提着大袋小袋的菜回来。 “算了,别要了,没几个看得过眼的。”寿卫国指的是小菜园里的菜。 能看得过眼的,昨天都被他用来包馄饨了。 沃琳果断地放弃了进小菜园摘菜的想法,和寿卫国前脚后进了屋。 “李磊来电话,可能找你有事。”沃琳告诉寿卫国。 寿卫国点头:“他表姨明天出门,他想让我今晚去帮忙守夜。” 李磊的表姨,曾老太太,四年前发现肺癌的时候已经全身多处骨转移,转移处疼痛难忍,止痛药对曾老太太完全没有用,曾老太太只接受做放疗止痛,不肯做化疗。 不止是抗拒做化疗,可以说,除了放疗,曾老太太抗拒做任何和身体有接触的治疗。 曾老太太的意志力很强,要不是因为摔跤,曾老太太还不会这么快去世。 所以说呀,人的心态和意志力,对病情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放疗科开科四年来,沃琳不止一次见过癌症早期的患者因心态崩溃而早早去世,也不止一次见过癌症晚期的患者因乐观和意志力坚强而活过了预期的生存期。 本地方言,“出门”还有另外一个意思,就是出殡。 所谓的帮忙守夜,其实就是帮忙招待客人,白天大家都忙着奔于生计,晚上去祭奠逝者的人要多些。 “哦。”沃琳只是简单应了一声。 “你不好奇为什么李磊的表姨有儿子,却是李磊在张罗他表姨的事吗?”寿卫国问沃琳。 “曾经好奇过。”沃琳随意道。 也就是已经不在意了,寿卫国心里再次深深叹口气。 曾经的李磊和沃琳,见面就掐,不过都很关心对方,是名副其实的损友,如今两人的关系还不如陌生人。 寿卫国想过很多办法让沃琳跟李磊和好,都以失败告终。 第0185章 两种放疗技术 李磊是寿卫国带大的,名义上李磊称寿卫国为哥,实际上在寿卫国眼里,李磊差不多就是自己的儿子,李磊要寿卫国办的事,寿卫国一般不会推。 就如今天晚上,寿卫国很想在家陪着沃琳,可又不想李磊为难,他把买回来的菜分门别类收拾好后,连晚饭都没吃,匆匆洗个澡就去了灵堂。 沃琳已习惯了寿卫国偶尔回家却难得呆在家里的日子,她做了晚饭,先留足寿卫国吃的份,然后把小饭桌搬到院子里,就着习习晚风,细嚼慢咽地吃起晚饭,享受这份难得的安逸。 之所以要给寿卫国留饭,是因为经常在沃琳以为寿卫国吃过饭的情况下,寿卫国却饿着肚子跑回来。 按说今晚守夜,寿卫国应该不会中途跑回来,可谁又能说得准呢。 寿卫国的朋友有时候对沃琳半开玩笑半抱怨,说寿卫国是不是因家里有秀色可餐,所以看不上他们招待的饭菜。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沃琳接到彭主任的电话:“别忘了啊,昨天就预约了两个定位扫描的患者,我和梁主任说好了,明天早上七点半,记得别迟到!” 还好,不是机器出问题,沃琳心里庆幸,否则她今晚又要做夜猫子了。 仪器出了故障,小毛病尽量当时就修好,若故障比较严重,需要花费的时间比较长的话,沃琳就想办法暂时让仪器能够正常运转,待到当天的患者都治疗完,沃琳再加班维修仪器。 所谓暂时的办法有两种,一种是自动变手动,这个还算是比较安全的,不过是治疗时技师多花费些时间和力气。 另一种办法是取消某个连锁,这个办法在给患者做治疗时必须全程监控,否则容易因操作不及时而出现意外。 如果停机维修的话,患者不乐意。 做放疗的大多是住院患者,耽搁一天放疗,患者就要多出一天住院费,大多患者是卖房子卖牲口凑钱来治病的,真得耽搁不起。 门诊患者也不乐意停机时间长了,他们每天都要从家里赶过来,离得远的人来回要花好几个小时。 还有患者来做放疗是要抽时间的,就比如成方老师的同事解老师。 解老师得的是肝癌,和当初的成方老师一样,解老师几乎每天都要和别的任课老师换课,做完治疗后赶紧回学校,争取不耽搁给学生上课。 不过,以上只是直线加速器的低压部分出故障,而且还是有条件用这两个办法的情况下,沃琳还可以想办法凑合让仪器暂时维持运转。 如果是低压部分不满足这两个条件,比如机架旋转异常,床只能升不能降,手控盒拨轮失灵,这就不是手动电动的问题,也不是取消连锁能解决得了的问题了,得停机维修。 如果是仪器高压部分出故障,那就完全没办法凑合了。 直线加速器运转的最终目的,是以射线对肿瘤部位进行治疗,而高压部分出故障,直线加速器便出不了射线,或者是不能正常出射线,就必须停机进行维修。 沃琳昨晚通宵加班修机器,按她的弹性上班时间惯例,今天如果科里没有急事的话,她可以休息一天。 所谓的急事,就是仪器故障和给急症患者做治疗计划。 本来今天是有治疗计划要做的,就是彭主任说的昨天预约好的两个患者,本该昨天下午六点钟进行ct扫描,今天做计划,这不是因为沃琳昨天下班就开始修机器吗,彭主任通过给患者解释,改到了明天早上七点半给患者ct扫描。 目前z医院放疗科的放疗技术,有外照射和内照射。 外照射是电子直线加速器加高压出射线,对肿瘤进行体外辐射治疗。 内照射是将辐射源经由管腔送到身体内部,近距离对肿瘤进行辐射治疗。 目前的外照射有两种技术: 一种外照射技术是普通放疗,简称普放,就是患者躺在模拟机上,通过x线透视,在患者身体表面标出肿瘤部位,再根据体表辐照面积和肿瘤深度,计算出所需辐射线剂量,然后患者躺在直线加速器机床上,根据体表画出的辐射范围进行放射治疗。 普放的射线对肿瘤的辐照范围广,这是它的优点,可以全面杀灭肿瘤。 缺点是,正因为射线辐照范围广,射线路径上不管肿瘤还是正常器官,都无差别受照,所以副反应大。 另一种外照射技术是三维适形放射治疗,简称适形放疗。 相比于辐射线简单粗暴地从体表画线部分,穿过所有途经的正常器官,直接到达肿瘤部位的普放,适形放疗操作起来要复杂得多。 适形放疗是将患者的ct扫描图像通过特定的放射治疗计划系统,重建出人体的三维图像,勾画出肿瘤以及周围要保护的正常组织和器官的三维形状,做出治疗计划。 治疗计划的目的,是使辐射剂量以可视化的方式,使射线所形成的剂量曲线图和肿瘤形状相似,肿瘤所接受的射线剂量尽可能的达到杀灭肿瘤的要求,同时射线尽可能少地穿过正常器官,减少正常器官的辐射损伤。 射线是不会拐弯的,这就需要治疗计划设计的射野路径和角度,尽量避开要保护的正常器官,这也是适形治疗的优点,副作用远远小于普放。 放疗科没有ct机,做适形放疗的患者只能去影像科扫描ct,而适形放疗定位扫描又不同于普通ct扫描,适形放疗定位扫描需要配套设备以及严格的摆位要求,这就需要放疗科的人亲自操作。 因为适形放疗摆位的严格要求,使得每一个适形放疗定位扫描花费的时间比普通ct扫描长得多,梁主任怕耽搁其他患者的扫描,他要求适形放疗患者只能在下午下班后进行定位扫描,或者上午上班前必须扫描完成,而且都必须提前预约。 三维适形放疗技术是放疗科单独成科第二年开展的,到目前已有两年。 沃琳心里苦笑,其实也没什么值得庆幸的,虽然不是要熬夜修机器,但要大清早看别人的脸色,即便人家不给脸色看,却也少不了抱怨,自己赔笑脸说好话总是免不了的。 不管适形放疗患者是下午下班之后扫描,还是早上上班前扫描,影像科都得安排人加班,人家没怨言才怪。 第0186章? 小菜园变光板地 寿卫国天亮回到家时,沃琳已经去上班了,这个时候才刚过六点,若是天冷的时候,六点钟天还没亮呢。 没看到沃琳,寿卫国忙了一晚上,饥肠辘辘的肚子也似乎也失去了知觉,他把自己陷入沙发,动也不想动。 不知呆呆地坐了多久,寿卫国的手机响,他懒懒地翻看手机信息,信息是李磊发的,让他记得不要耽搁了时辰。 是咯,遗体告别仪式和送去火葬场是选好了时辰的,想到还有很多事要忙,寿卫国还是打算吃点东西。 守夜时本来是有东西吃的,可他就是要饿着自己,要留着肚子回家陪沃琳吃早饭,结果计划没跟上变化,沃琳不在家。 打开冰箱,首先进入视线的是两个超大号饭盒,两个饭盒上都贴着方便贴,方便贴上画着朝上的箭头。 寿卫国脸上挂起了大大的笑容,饥饿感也立即袭来。 沃琳不止给他留了饭,还提醒他不要以为天气热就能吃冷饭,一定要将饭菜用微波炉热一下再吃。 当时安排家具家电摆设的时候,沃琳坚持要把微波炉放在冰箱上面,说是这样节省空间。 寿卫国心里明白,由于他身体过高的原因,一般的家电他用的时候都要大幅度弯腰,有些憋屈,沃琳坚持把微波炉摞在冰箱上,是为了他用起来方便。 给他留饭,说明沃琳预料他会回家吃饭,看来他和沃琳是越来越有默契。 只是不知道…… 寿卫国心里摇摇头,不能得陇望蜀,沃琳能给他一个家,他就该知足了。 他是个连自己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实际来到这个世界多少年了都不知道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奢望太多。 把两个饭盒都拿出来打开,一个里面装的是米饭和炒菜,以肉食为主,另一个里面装的是馒头和小菜,看来前者是昨天的晚饭,后者是今天的早饭。 寿卫国和沃琳的习惯一样,早上以面食为主,想到今天还有得忙,寿卫国选择了前者,多吃肉食,保持体力。 匆匆吃过饭,寿卫国锁了屋门,刚迈了几步走向院门,他又退了回来。 他注意到屋门口台阶下不远处那浅浅的印子。 哪怕不用凭借多年的刑侦经验,寿卫国也能断定,那是小饭桌和小板凳留下的印子,沃琳坐在小板凳上明显不安稳,因为地面上有小板凳摩擦的印记。 寿卫国看看旁边的小菜园,很果断地拔掉了所有的菜和草,找来绳子把菜和草捆起,背出去扔到了垃圾堆里。 有杂草的地方蚊虫多,他怎么早就没想到呢,沃琳无法安稳地坐在小板凳上,肯定是因为被蚊子围攻,动来动去地对付蚊子。 想起李磊小时候那次因被蚊子咬而高烧好几天差一点丢了小命,寿卫国就阵阵后怕。 李磊小的时候,夏天只要寿卫国在跟前,到了下午五点左右,寿卫国就给李磊换上长衣长裤,给李磊露在外面的皮肤涂上防蚊虫的药膏。 那次寿卫国执行任务在外连着奔波了半个多月,当他完成任务回来,李磊已高烧几天,昏迷不醒。 李磊的母亲为盯着李磊的姐姐练琴不偷懒,根本没有心思管李磊,早忘了寿卫国叮嘱过不能让李磊被蚊子咬的话,任由李磊穿着短裤背心和小伙伴们跑到了古塔山上玩到很晚才回家,李磊浑身上下被蚊虫咬得都是包。 当天夜里李磊就发起高烧,李宗荣用尽了办法也没能让儿子退烧。 最后还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李宗荣请来了别人推荐的一个中医给李磊治疗,李磊的烧才退,人也清醒过来。 那以后,向来对中医有偏见的李宗荣,不止转变了对中医的看法,还多次提议z医院开中医科,后来得偿所愿。 此时正在忙于给适形放疗患者做定位扫描准备工作的沃琳,自然不知道她不过是晚饭时被蚊子咬了几口,就引起了寿卫国的一系列心理活动,还把小菜园变成了光板地。 “又要麻烦你了。”沃琳对呵欠连天的曹亮嬉笑。 在影像科的所有人里,沃琳最熟悉的人是曹亮。 曹亮是影像科技师,兼维修保养影像科的仪器,沃琳当年还在物资设备科的时候,z医院安装第一台磁共振,曹亮和沃琳合作两个月,曹亮是跟着安装工程师学习,沃琳是负责协调安装工作。 “没有诚心的客套话就免了,影响我换气。”曹亮没好气,闭着眼睛又是摇头又是抹眼泪,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大苹果去。 “那你接着换气吧。”沃琳不再理会曹亮。 不就是哈欠打不过来了吗,还说什么耽搁他换气呢,沃琳好笑。 沃琳和曹亮假意客套时,郎少敏被患者何玉良的老婆缠着问各种问题,沃琳已经调好定位激光灯和定位床板水平,何玉良的老婆还不肯放过郎少敏。 沃琳喊另一位患者:“何赞青,把上衣脱掉,挂在旁边衣架上,坐到摆位托架中间,对,就这样,躺平,双手上举,抱头,自己动一动头,让头和头枕契合,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对,就这样,记住啊,您今天扫描时是什么样的体/位,以后做治疗的时候也都是同样的体/位,保持一致,才能做到精确治疗。” 摆位时用的枕头是特制的硬泡沫枕头,用以保证每次摆位的一致性,枕头有不同型号。 之所以让患者脱掉上衣,是因为患者得的是肺癌,用来固定患者的体膜,最好完全贴合患者的身体,尤其要体现出骨性标志,贴合度才会更好,患者衣服穿的越多,贴合度越小,治疗时的误差也就可能越大。 何赞青的动作很利索,不需要他老婆和沃琳的帮忙。 缠着郎少敏的何玉良老婆不乐意了,丢下郎少敏,质问沃琳:“喂,我老公比他先来,你怎么先给他做,有没有个先来后到?” 郎少敏趁机手脚麻利地和沃琳一起给何赞青摆好体/位,扣好固定体膜。 适形放疗患者的摆位需要两人合作操作,这样将体膜固定在摆位托架时可以达到两边平衡,减少误差,而影像科给沃琳他们的时间只有半小时,再磨蹭下去,今天早上的扫描怕是做不完了。 第0187章 你脑子有毛病啊 “你们不是还没有考虑好要不要做吗,那谁先来,谁后到,又有什么区别?” 沃琳边操作ct机,边回答何玉良老婆的质疑,同时和郎少敏配合看两边定位激光线是否和体膜上贴的定位线重合。 何玉良老婆立即朝沃琳喷火:“谁说我们还没有考虑好,没考虑好我们怎么会来做这个ct,你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呀!” “哦,是吗,既然你们已经考虑好了,那就是你们不信任我们彭主任咯?我记得你刚才问郎医生的那些问题,我们彭主任全都给你解释清楚了吧?” 被人骂脑子有毛病,沃琳也不恼,反正她又不会少块肉,早已经习惯了。 被沃琳这么一反问,何玉良老婆又有些迟疑:“我们没有不信任彭主任,我们只不过还有些东西不确定,想再问清楚一些。” “那还是说明你们没有考虑好呀,现在离下一个扫描,还有十几分钟时间给你们考虑。” 确定墙上的激光灯辐射来的激光线和体膜上贴的定位线重合,沃琳和郎少敏麻溜儿地在体膜定位线上贴好金属定位叉丝,大致确定肿瘤位置,出机房进了操作室。 曹亮进机房赶人:“出去了啊,要出射线了。” 沃琳和郎少敏该弄的都弄完了,接下来还有他的事呢。 何玉良老婆虽然不甘心被人抢了先,可站在机房里白吃射线的事她也不愿干,牵着何玉良的手出了ct机房。 沃琳在登记本上给患者编ct号,还不耽搁嘀咕郎少敏:“明摆着那个家属是胡搅蛮缠,你怎么还着了她的道?” 时间过去三年,郎少敏这张嘴越发能瞎咧咧,能把活人说死,再把死人气活,可今天郎少敏明显不在状态,不然不会被患者家属缠得毫无招架之力。 郎少敏摇头叹气:“晚上没睡好,魂还没归体。” 好吧,沃琳就当她信了郎少敏的话。 何赞青的定位扫描完成,沃琳和郎少敏给何赞青取下固定体膜,郎少敏扶何赞青坐起,沃琳常规性嘱咐何赞青:“您回病房安心等着,什么时候开始做放疗,我们会通知住院部。” “谢谢医生。”何赞青下了ct床,笑问:“医生,我的计划什么时候做好?” 患者决定做放疗之后,放疗医生会和患者谈放疗技术和放疗流程,何赞青也就知道他定位扫描后,接下来就是等治疗计划做好,所以才有这一问。 沃琳回答:“这个我们还真不能给你确切答复,现在才刚扫描完ct,做计划之前还有一些细节要做,我们也得根据具体情况才能判断计划出来的时间。” “哦,是这样啊。”何赞青没再追问,再次道谢,“辛苦了,二位医生。” 何赞青穿好上衣,沃琳准备叫何玉良的名字,何玉良已经自己进来机房。 “医生,现在轮到我了吧?”何玉良急切地坐上摆位托架一侧,快速甩掉鞋子,躺在了摆位托架上。 这次是何玉良自己进来的,他老婆没有一起进来。 看着明显被蹭歪了的定位床板,沃琳无奈:“您先下来!” 影像科的ct床面是凹形的,而适形放疗扫描要求患者躺在水平面上,沃琳和郎少敏带来的定位扫描设备有定位床板和摆位托架,定位床板一面凸,为了和ct床贴合,一面平,为了调整水平。 摆位托架是放在定位床板上的,要是不把定位床板水平重新调整过来,患者躺在摆位托架上,扫描出来的图像,和实际治疗时会有误差,因为实际治疗时摆位托架是水平的。 何玉良着急:“为什么要我下去,我昨天就已经考虑好了,就做这个治疗。” 他以为沃琳是因为他老婆的啰嗦无礼而生他的气。 “不是不给您治,是床板歪了,我得调一下。”沃琳从旁边柜子上将水平尺拿了过来。 “哦。”何玉良下了地。 沃琳重新调整好定位床板水平,告诉何玉良:“您先把上衣脱了,挂到旁边的衣架上,躺上去时动作轻点。” 她扭头把水平尺放回柜子上,就听身后郎少敏的语气很不耐烦:“别上去!” 这家伙抽什么风啊,沃琳疑惑,转回身来,看见郎少敏冷脸瞪着何玉良。 沃琳以目相询,这是怎么了? 何玉良也想知道怎么了,可郎少敏不说话,何玉良更是摸不着头脑,他有些怕这个黑脸的医生,顿时手足无措。 “把上衣脱了,慢点上,别浪费时间。”郎少敏有了点耐心。 这话说得前后矛盾,不过沃琳明白怎么回事了。 应该是何玉良急着躺上去,没把沃琳的话放心上,既没脱上衣,动作也因急切而粗鲁,郎少敏怕何玉良再次把定位床板弄歪,还得重新调整,这样的话,一来麻烦,再来耽误时间。 一到八点,ct室就要开始扫描其他患者,郎少敏和沃琳任务没完成不说,还两头落埋怨,而且后续还有得麻烦。 更重要的是,郎少敏这家伙今天本来就不对劲。 沃琳再次嘱咐何玉良:“您先把上衣脱了挂在那个衣架上,坐上去的动作轻点,然后慢慢躺平,就像给您做体膜时那样,躺在托架中间,找个睡在头枕上最舒服的位置。 “记住啊,现在扫描时是什么位置,以后就都是这个位置,所以现在不能随便应付,否则以后你想倒腾的话,就得重新做体膜,重新扫描,再出一次钱。” “知道,知道,一切行动听指挥。”何玉良忙不迭地点头,按照沃琳的要求躺好,主要是怕再一次出钱。 直至沃琳和郎少敏用固定体膜将何玉良固定好,摆好位,何玉良老婆都没再进机房质疑。 沃琳心里感叹,这个患者有家属在跟前和没家属在跟前,完全两幅面孔,这才刚开始,以后的日子,还不知会变换出多少花样呢。 定位扫描完成,将患者的ct影像刻录在光盘上,沃琳和郎少敏用推车将他们来时带的定位床板、摆位托架及患者的固定体膜推回放疗科。 水平尺和光盘,沃琳都装在自己白大褂口袋里。 第0188章 郎少敏一婚傻半年 沃琳没有看时间,也能断定此时虽还不到八点钟,但离八点钟差不了几分钟。 因为此时走在医院通往各个科室的路上的人,大多是习惯掐着点上班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遇到相熟的同事,匆忙打个招呼便一闪而过,有人边走路边大口往嘴里塞早餐。 大家都知道边走路边狼吞虎咽既对身体不好也有碍瞻观,可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此时如果不赶紧吃些东西,上了班一忙起来一上午都没时间吃东西,低血糖绝对不是好玩的事。 走到人少的地方,郎少敏问沃琳:“你和寿队长结婚有三年了吧,家里大人就没有催你们赶紧要孩子?” 沃琳一本正经:“没有啊,我爸妈很开明的,有没有孩子随缘,怎么,你爸妈又催你了?” “唉,可不是吗,”郎少敏愁眉不展,“我妈唠叨了我一晚上,我爸早上接着唠叨,我说我早上有事得提前上班,我爸硬是不信,非要说我是为了躲他和我妈找借口,你说这都什么事呀。” 郎少敏媳妇的前任男友是郎少敏的大学同学,那位同学去读研究生时,拜托郎少敏抽空照顾一下人家的女朋友。 结果,郎少敏照顾着,照顾着,把同学的女朋友照顾成了自己的媳妇。 郎少敏结婚也才半年,他父母就已经催他和媳妇生孩子快把他催疯了。 尤其是郎少敏的妈,不止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她儿媳漂亮那是没得说,可就是人品让人不放心,否则也不会被她儿子三言两语哄到手,女人要是有了孩子,性子就定了。 有意思的是,郎少敏媳妇对郎少敏也是看得那叫个紧,原因和郎少敏父母对他媳妇不放心的原因如出一辙,说是既然郎少敏能把她骗到手,就能以同样的手段去骗其他女孩子。 这个世界除了男人就是女人,医院里的女人尤其多,因为每个临床科室都有护士,护士的人数多于医生,何况医生也有女的,郎少敏媳妇唯恐郎少敏和其他女性的相处逾越界限,她只要不上班,就跟着郎少敏,两人像连体婴儿一样,哪怕郎少敏在上班。 就这,郎少敏媳妇还是不放心郎少敏,正想方设法从妇幼保健院调进z医院,方便有更多时间监视郎少敏。 有这么个漂亮媳妇紧密跟随,有这么一双紧张他的父母为他守护婚姻,郎少敏是不是很享受这种幸福感呢? 看着沃琳那眉眼弯弯的样子,郎少敏就知道沃琳在幸灾乐祸:“喂,你还是不是人呀,是不是我朋友呀,就不能有一点同情心吗?” “别介,”沃琳嘿嘿笑:“打住,郎医生,你可饶了我吧,谁敢做你的好朋友呀,还不得被你媳妇给撕了。” 郎少敏气得不想理沃琳,自己推着推车大步快速往前走,很快转过弯不见了人影。 你不让我推,我还省劲了呢,要不是一个人走在路上,怕别人把自己当傻子,沃琳都能乐出声来。 诶哟,这家伙一结婚,怎么就变得这么可爱呢,o(∩_∩)o哈哈~! 郎少敏结婚这半年来,总是不知不觉地,毫无意识地,等反应过来才怨气冲天可已经把别人的事给做了的情况,时有发生。 用费娜丽的话来说,郎少敏这叫一婚傻半年。 沃琳都怀疑,长此以往,放疗科会不会出现一个男版的祥林嫂。 很快,沃琳发现她还是乐得太早了。 当沃琳闲庭信步地转过路口,就看见放着定位设备的推车孤零零地停在前面不多远处,推车的人不见了。 沃琳左看右看,在一犄角旮旯处看到了郎少敏,还有他那漂亮得让他父母逼得他抓狂的媳妇,袁莉莉。 听不到袁莉莉在说什么,可看着袁莉莉面对郎少敏那激动而严厉并带着气愤的神情,以及郎少敏低着头像受气的小媳妇的模样,沃琳明智地尽量降低存在感,推着车子悄悄朝放疗科前进。 放疗科名言,傻子受气,殃及池鱼,袁莉莉激动起来连彭主任的面子都不给,沃琳这样的小人物,还是躲得越远越好。 沃琳马上就要进放疗科大门了,她还是被袁莉莉发现了。 袁莉莉喊:“喂,沃琳,你等一下,我有个事问你,就几句话。” 我信你才怪了,不问得我脱层皮你会放过我? 沃琳对着大门扯着嗓子喊:“谁在里面,出来帮下忙。” 门前有斜坡,车子可以推上去,问题是车上的扫描定位设备会因推车倾斜而下滑,现在就沃琳一个人,容易顾此失彼而摔了定位设备。 沃琳本来不用这么大嗓门的,可她为了伪装自己听不到袁莉莉的声音,不得不这么做,虽然这个伪装实在明显得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 李博出来,和沃琳合力将推车弄进大门,问沃琳:“今天挺顺利?” 如果不顺利,郎少敏会厚着脸皮赖着不走,硬是占用影像科的上班时间把能做的该做的事做完才走。 “还行吧。”沃琳给李博打了个眼色,示意李博动作快点,后面有狼在追。 李博往沃琳身后扫了一眼,看到正向这边招手的袁莉莉,他加快动作。 李博不爱说话,可你要是招得他烦了,他一句话能噎死你,这样的人看到袁莉莉都巴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可见袁莉莉的缠功有多厉害。 两个人快速进了放疗科大门,沃琳还顺脚把大门给勾得关上了。 坐在直加操作室的费娜丽哈哈乐:“看把你们俩给吓得,她又不是真老虎,还能把你们俩吃了?” 沃琳也乐:“早知道你今天这么闲,就该让你去扫描了,咱也看回乐子?” 费娜丽刚休完产假,还在哺乳期,彭主任对她管得没那么严,只要她不耽误工作,不按时上下班也没关系。 平时费娜丽都是踩着点来上班,前期机器预热和晨检及治疗准备工作都是李博在做,今天还没到八点就在科里看到费娜丽,这挺难得。 第0189章 费娜丽看热闹不嫌事大 费娜丽答应得那叫个爽快:“没问题,下次定位扫描,我和郎少敏一起去,看她媳妇敢缠着我?” 她这话还真不是吹牛,整个放疗科还就她能对付得了袁莉莉。 其他人也不是怕袁莉莉,只是不想把时间花费在回答袁莉莉那千篇一律的问题上。 谁也不是袁莉莉派来跟踪郎少敏的卧底,干嘛要在这种无聊的事上浪费时间,何况只要是女性,都是袁莉莉怀疑的对象。 不过,别看费娜丽说得信誓旦旦,也只是句空话而已。 彭主任规定,每个患者的定位扫描物理师都必须到场,这样物理师才能做到确切了解情况,三维适形放疗计划才能做得精准到位,也才能正确指导和监督技师给患者摆位治疗。 而三年时间过去,放疗科目前还是只有沃琳这一个物理师。 除非沃琳真有不能到场的不得已的原因,彭主任才会另外指派一个人代替沃琳去影像科定位扫描。 留两个女生逗嘴皮子玩,李博自己一个人把推车推进直加机房,收好体膜后,开始做早上的治疗准备工作。 为方便起见,也为节约时间,一般是早上做普通放疗,下午做适形放疗。 做普放时,患者是直接躺在直加机床上的,只要照射野和患者皮肤上画的线重合,辐射源到皮肤的距离合乎标准,就可以出射线做治疗了。 而适形放疗挺麻烦,要先把摆位托架放在直加机床上,调整水平,然后患者躺在摆位托架上,技师给患者扣上固定体膜,再次调整水平,用激光线对准体膜上标出的肿瘤位置,才开始做治疗。 这一套程序说起来也就几句话的事,做起来可就没这么轻便了。 如果普放和适形放疗穿插着做,只把摆位托架抬上抬下以及调整位置就花费很多时间,不如各自集中时间来做。 普放程序简单,收费远比适形放疗便宜,大多患者还是选择做普放,而上午的上班时间要比下午长,也就把普放治疗时间放在了上午。 费娜丽初为人母,张嘴闭嘴都是她那可爱的儿子,趁现在还没开始给患者做放疗,沃琳又坐下来休息,费娜丽开启了日常炫娃模式。 还没说上几句,袁莉莉推开大门进来,后面跟着一脸生无可恋的郎少敏。 袁莉莉一进门就埋怨沃琳:“你跑什么呀,我越喊你越跑,急着捡金子呀?哪呢?告诉我,我也见识见识捡的金子长啥样?” 沃琳装模作样:“你喊我了吗,我怎么没听见?” “我当然喊你了,我是有事想问你,”袁莉莉说起了正事,“医院建集资房时,有没有说家属不是本院职工的,房本上可以写家属的名字?” “你的意思是说,你家郎医生的房本上没写你的名字?”费娜丽劫了话头。 费娜丽立马把矛头转向了郎少敏:“我说郎医生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已经和嫂子结婚了,怎么还把嫂子当外人,房本上都不写嫂子的名字,你这是藏了一手,防着嫂子呢吧?” 费娜丽脸上的小表情那叫个义正辞严,好像郎少敏就是那十恶不赦的神棍,专门欺压忍气吞声的小媳妇。 沃琳心里笑喷了,费娜丽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集资房还在建,建好之后才靠打分的顺序分房,房本也就还没有影子,现在提房本上有谁的名字没谁的名字,这纯粹是扯淡。 可袁莉莉偏偏就吃费娜丽这一套,明摆着费娜丽是在撩火,她还是当即质问郎少敏:“你是不是真这样想的?” 真你个头呀,郎少敏又气又恨,气袁莉莉不信他,恨费娜丽火上浇油。 沃琳趁机溜去了物理室。 费娜丽能撩火,灭火也很在行,袁莉莉交给费娜丽对付,她就不添乱了,赶紧把病人的ct图像导进电脑是要紧。 把光盘放进电脑光驱,将刻录在光盘里的ct图像导入电脑,用计划系统把一张张的单层ct图像串联转换成三维图像后,沃琳开始用计划系统绘图工具勾画需要保护的正常器官。 沃琳非医学出身,通过不懈努力,以及耳濡目染,她现在对于一般正常的ct图像都看得明白,不正常的图像,如果不是因为病灶侵犯旁边的组织而使得边界模糊,她看起来基本也不费劲。 何赞青的肿瘤体积比较小,形状规则,近似球形,和周围组织的分界非常清晰,沃琳很快就画完了所有正常器官以及肿瘤的轮廓,心里对治疗计划如何做已经有了定论,就等着彭主任检查和修改过她画的轮廓之后,给了处方,她就可以着手做计划了。 何玉良的肿瘤不仅体积大,形状也极其不规则,如同变形虫一样,和纵膈有黏连,离脊髓很近,和周围正常组织之间的分界极其模糊。 沃琳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只勾画正常器官,不勾画肿瘤轮廓,省得她勾画的肿瘤轮廓偏差太大的话,彭主任改起来太麻烦,还不如彭主任自己勾画肿瘤轮廓来的直接。 彭主任规定的程序,是物理师把图像串联好之后,由下级医师勾画肿瘤和正常器官轮廓,画好的轮廓经彭主任审核通过,物理师开始做治疗计划。 由于放疗科人手太少,下级医师就郎少敏一个,物理师就沃琳一个,如果其中一个人有事不在,总不能事情搁着不做吧,彭主任就让沃琳和郎少敏尽其所能干点对方职责内的事。 反正到最后还有彭主任把关呢。 郎少敏被他媳妇缠着了,房本上写名字这种天大的大事,加上费娜丽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这事一时半会儿且过不去呢,沃琳就把自己能做的事先做了。 能做的事已经做了,工作上暂时无事可干,沃琳从书柜里搬出大部头影像书,翻到相应影像页面,一页页对照着定位扫描的患者的ct图像看。 时间在看书中过得很快,听到费娜丽叫自己的时候,沃琳下意识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上午十点半了。 第0190章 寿卫国的打算 “沃琳姐,你忙不忙,能不能帮我顶下班?”费娜丽站在楼梯上问沃琳。 平时费娜丽都是上午十点钟回去给孩子喂奶,今天晚了半个小时。 沃琳问费娜丽:“都做完了?” 这里说的是习惯性省略语,意思大家都能意会,是不是今天上午的患者治疗都完成了? 集资房一期的房子年初分到职工手里的,大多人现在还在装修房子,费娜丽也是,所以目前费娜丽还住在院内,她平时十点钟回家给孩子喂奶,十点半返回科里上班。 今天她推迟了半个小时回家,一般情况下是上午的治疗做完了,她回家后上午就不用回科室来了。 如果有新加的患者,就让其他人帮忙顶一下她的班。 不出沃琳所料,费娜丽回答她:“基本上就算做完了,只有两个没来,一个患者的病房护士打电话过来,说患者的白细胞太低,等白细胞升上来再放疗。 “另一个是门诊患者,昨天就给我们打过招呼,说他这几天有事不来了,我们还嘱咐他最好不要间断放疗时间太长,否则效果会打折扣。” “行,那你回去吧。”沃琳把书放回书柜,关上物理室的门,和费娜丽一块下楼。 费娜丽边下楼梯边一个人傻乐,沃琳好笑:“你这样明摆着给郎少敏使绊子,就不怕郎少敏和你翻脸?” 能当着沃琳的面让费娜丽自己傻乐成这样,无非就是今天早上费娜丽撩火袁莉莉成功,然后看到郎少敏吃瘪。 “翻脸就翻脸,谁让他不管好自己的媳妇,让他媳妇总是来烦我们来着,哦,他的媳妇是千金小姐,别人就都得迁就着?我们也不是使唤丫鬟,事事都得让他媳妇先舒服……” 巴拉巴拉,费娜丽这一开腔,就跟机关枪扫射一样,看来费娜丽对郎少敏两口子的怨气还真不小,已经下到一楼了,这怨气还在释放。 “好了,知道了,赶紧回去吧,要不你儿子该饿坏了。”沃琳拍费娜丽肩膀。 “哦,对哟,得赶紧回去喂我儿子去。”费娜丽径直走出了大门。 没两分钟,她又拐了回来:“忘了脱白大褂。” 费娜丽脱下白大褂挂在衣架上,急匆匆地出了大门。 李博盯着天花板数数:“一、二、三……” 沃琳有些莫名其妙,刚想问李博在数什么,就见费娜丽又拐了回来,小跑着冲进操作室,嘟囔:“忘了包了。” 而此时,李博的数才数到五。 费娜丽快速从操作室的桌子抽屉里拿出她那小巧的手提包,提溜着冲出了放疗科大门。 而被费娜丽打开的抽屉,就那样大喇喇敞开着。 沃琳喷笑:“这是不是你们当地传说中的一孕蠢三年?” 沃琳上班一般都呆在二楼物理室做事或看书,有事需要她呆在一楼的时候,费娜丽就会趁机开溜,而费娜丽才休完产假上班没多久,沃琳这还是第一次见费娜丽丢三落四的样子。 在沃琳的印象中,费娜丽一直是那种精明细致的女生,只有费娜丽耍别人的时候,别人想看费娜丽的笑话,还真有点难。 回答沃琳的,是李博用膝盖顶得抽屉关上的声音。 沃琳笑着摇摇头。 李博是个能用脚解决问题绝不动手,能用手说话就绝不动嘴的人,她怎么能指望李博回答这种问题呢。 寿卫国和郎少敏一前一后走进放疗科大门。 寿卫国把手里抱着的大纸箱子放在大厅的地上,看沃琳一脸笑容,问沃琳:“这么高兴,是不是有啥好事?” 郎少敏的样子就有点令人玩味了,好像其他人都不存在一样,目不斜视,施施然直接上了楼。 不过,其他人谁也没在意他的目中无人,经袁莉莉今早这么一闹,郎少敏能表现出这副模样实属正常。 男人怕媳妇,又想在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保持男人的尊严,可不就是这种我刚从仙界下凡来看不上你们这些肉眼凡胎的超脱模样吗。 沃琳则是好奇地围着大纸箱子转圈:“这是什么呀?” 也多亏寿卫国身材魁梧,抱着这么大个箱子像抱了个布娃娃一样轻松。 寿卫国道:“微波炉,给你放科里用的,想吃个零食,烤个花生玉米什么的,都能用,热饭最方便,既然你不想请钟点工给你定时送饭,那就自己带吃的用微波炉捯饬着吃。” 沃琳晚上加完班已经很晚了,肚子饿可又累得不想动,就那样饿着肚子睡在办公室,有了微波炉,热吃的方便些。 “新买的?”沃琳问。 可看样子也不像呀,纸箱子上印有药名,明显是药房常见的那种纸箱子,里面的微波炉应该不是新的。 而且,这么大个头的微波炉?沃琳是没有见过。 “不是,”寿卫国摇晃他的大脑袋,“是高新区那边的房子里的,我平时不在家,那边去的更少,微波炉闲着,还不如给你放在科里用。 他问沃琳:“这玩意儿放哪儿?”。 沃琳想了想:“放会议室吧。” 一楼是直线加速器室,来来往往都是患者和家属,三楼是模拟机室和后装室,来来往往也都是患者和家属,二楼的医生办公室和物理室,也经常有患者和家属出入,只有会议室比较空闲,用微波炉做吃的时比较方便。 “行!”寿卫国抱着大箱子就上楼,沃琳随后跟上。 当寿卫国拆开纸箱子,沃琳终于明白一个微波炉为什么要用这么大个箱子了。 箱子里除了微波炉,还有各种微波炉专用器具,以及一些沃琳也说不上有什么用的东西。 沃琳怀疑:“你这是打算让我在这里现做饭了吧,东西准备这么齐全。” 寿卫国呵呵笑:“是我做饭,我饭量大,家伙什不准备齐全了怕不够用呀。” “你现做饭?”沃琳不知寿卫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呀,”寿卫国道,“医院不是马上要分二期集资房了吗,紧接下来就是装修,你没怎么跟外面的人打过交道,装修的事就交给我,医院已经聘我当安保科长,我暂时不会往外乱跑了,也顺便把高新区的房子重新装修一下。” 医院建第一批集资房时,沃琳和寿卫国闪婚,倒是满足了已婚的条件,可因寿卫国有两套房,沃琳不满足在院外没房的条件,所以没有资格报名。 报名第二批集资房的条件,只要是已结过婚的,没有参加第一批集资的,都可以报名。 第一批集资房是福利房,第二批集资房是比市价低一些的商品房。 “可是?”沃琳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是不是想说,做安保科长就会被医院束缚住,我难道不要做设计了吗?”寿卫国替沃琳说出她的想法。 “对呀?”沃琳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 寿卫国道:“当安保科长又不耽搁做设计,再说安保科长是正科级,分房打分有大用。高新区的房子重新装修,就是要改成我的工作室,这样我公事私事两头都不误。” 寿卫国叹气:“我老了,在外奔波越来越力不从心,能进医院上班,也算是给我自己找了个不错的养老场所,最起码看病方便。” 沃琳好笑:“说得你好像七老八十了一样!” 寿卫国虽不知自己的确切年龄,可他刚跟着李宗荣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能长到这么魁梧的样子,证明他当时确实是一个孩童,李宗荣给他估算的年龄就算有误差,也差不了太多。 三十多年过去,就算李宗荣当年给他估算的年龄偏小,他如今也就四十多岁,正值壮年的时候,哪里称得上老。 寿卫国解释他做安保科长的好处:“有我这个安保科长在,保准能分得到大房子,你不是想着哪天有了大房子,好把你爸妈和哥嫂接过来住,让二老和你哥嫂知道南方的生活是怎样的,小侄子可以在家里撒欢地跑吗?” 接话的是郎少敏:“寿哥,你该不会把安保科长当成土匪头子了吧,强抢大房子?” 这家伙就在隔壁的物理室勾画器官轮廓,寿卫国和沃琳说话没刻意降低音量,只要这家伙有心,就能把寿卫国和沃琳的谈话听个全乎。 第0191章 我有让卑鄙成立的条件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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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主任告诉肖玉兰,如果做普放的话,这次的照射野要大得多,不止覆盖上次的照射野,肿瘤的剂量可能还没达到致死剂量时,两次重叠射野内射线所经路径的组织和器官已经发生早期副反应,副反应严重的情况下,只能停止放疗,以后这个部位可能再没机会放疗。 肖玉兰坚持做普放,哪怕彭主任做主,减去她适形放疗一半的放疗费。 今天是肖玉兰这一周第一次来放疗,身上的画线已经完全没有了,必须得重新模拟定位。 李博、沃琳、郎少敏和袁丽萍四人合力把肖玉兰连轮椅一起从一楼抬到三楼,再合力把肖玉兰从轮椅上挪到模拟机上,定位完成后,四人又合力把肖玉兰从模拟机上挪回轮椅。 歇了一会儿,四人才将肖玉兰用轮椅从三楼又抬到了一楼。 做放疗时,还是四人合力把肖玉兰挪上直加机床,摆位时合力给肖玉兰挪位置,翻身,做完放疗再合力将肖玉兰挪回到轮椅上。 纵使沃琳再有力气,这一番折腾下来也累得够呛,此时肖玉兰刚走,沃琳正坐在大厅的椅子上休息。 “怎么了你们俩这又是?”寿卫国头大。 还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呀,李磊的出现,无疑会打破他的规划,今天中午这顿饭能不能吃得成还不一定。 “谁知道他怎么了,每次看到我都像看到杀父仇人一样。”不同于李磊每次看到沃琳时的那张臭脸,沃琳面对李磊时一如既往地平静,似乎李磊的臭脸和她无关。 你爱拉脸你拉脸,你爱生气那是你的事,我犯不着把我的时间和心情浪费在不知所谓的事情上。 李磊声音中透着不耐烦:“林业哥晚上设答谢宴,他让我亲自来请你。” “只请我?”寿卫国两道浓眉皱起。 李磊沉默,而后闷声闷气道:“不熟悉的圈子她又不去,请她也是白请。” 寿卫国呵斥:“会说人话你不早说?” 李磊没吭声,看得出有很大的抵触情绪。 “我也不去,”寿卫国冷哼,“他老娘活着的时候不见他管林业影子,老娘死了他不送葬,现在什么都妥帖了,他倒是装起孝子来了,我去给他长脸呀,他管林业也得撑得起!” 沃琳劝寿卫国:“你回到家就为他这事忙得白天黑夜不得休息,该他请你。” 她明白寿卫国生这么大气的原因,曾老太太骨转移做放疗时,她承李磊的拜托,放疗时亲自给曾老太太摆位,有时间就去病房陪伴曾老太太,后来曾老太太几次住院,她也都有去看望和陪伴曾老太太。 她倒不在意李磊对她的冷淡,她自己该尽的心的尽到了就是。 还有,不得不说李磊这个曾经的损友还是很了解她的,除非不得已,不熟的圈子她确实不去掺和,何况想起那位管局长她就膈应,更不想去给自己找不自在。 “那我走了。”李磊扭头就走。 寿卫国看着李磊稍显驼背的身影,摇头:“这小子,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 说好是自己用微波炉做菜的寿卫国,看着沃琳娴熟地将用微波炉做好的菜摆上会议桌,心里不停地自我安慰:菜虽不是我做的,但食材是我准备的,如果没有我准备食材,微波炉对沃琳铁定只是摆设,沃琳铁定又要去食堂。 把最后一个清蒸鲈鱼端上桌后,沃琳摘掉微波炉手套,双掌对拍:“开吃!” 一盘酸菜金针菇、一碗牛奶蛋羹、一盆洋葱排骨、一条清蒸鲈鱼、两份土豆泥。 很久没有这么悠闲地做过如此丰富而精致的菜了,沃琳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有些兴奋。 “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厉害的微波炉厨艺的?”寿卫国搓搓双掌。 菜不止闻着香,看着也好看,就这么破坏眼前的美感,他还真是下不去手动筷子呢。 沃琳笑道:“也就看着还行,味道未必好,要是在家里,时间充足,排骨是要提前腌制的,蛋液最好过滤一下,鲈鱼要提前处理,酸菜和金针菇也要提前放在一起让它们在冰箱里相亲相爱一段时间,这样才更出味。” 她一忙起来严重睡眠不足,为防炒菜时自己栽进锅里去,她干脆把计划中腌制好准备做、变化中却在冰箱里呆了几天的菜,塞进微波炉里定好时间,然后自己坐到沙发上放心打瞌睡。 所谓的微波炉厨艺,就是这么在无心插柳中练出来的。 “那我以后提前把食材准备好,该腌制的腌制,该拌的拌好。”寿卫国计划着。 沃琳摇头:“偶尔用微波炉做一次饭可以,每餐都吃微波炉做的,上火。” “那倒也是。”寿卫国的大脑袋点了几下。 寿卫国还在警队的时候,队里有个做文员的女警每天上班自己带饭,女警脸上痘痘不断,嘴角也总是开裂,别人就说是用微波炉热饭会上火。 寿卫国问法医是不是真的,法医说,兴许是那女警的体质问题。 作为尸语者,法医能替不会说话的尸体说出事实,而微波炉这玩意儿不是人家的研究范畴,人家不妄加评判。 呃,打住。 寿卫国摇了摇大脑袋,这正吃饭呢,自己怎么又联想到尸体上去了。 “不好吃?”沃琳的问话把寿卫国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她见寿卫国舀了土豆泥塞嘴里,然后就摇头,以为是土豆泥的问题,哪里想得到寿卫国脑子里的天马行空完全和土豆泥不搭杠。 “很好吃,我是想到了你的一句话,觉得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寿卫国用转移话题来掩盖刚才他脑子里的天马行空。 如果沃琳知道他在吃饭时联想到了尸体,不知这饭还吃不吃得下。 放疗科后面就是医院的停尸房,他不知沃琳一个女孩子是有着多么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才敢在晚上彻夜加班修仪器。 “我说的哪句话?”沃琳不疑有他。 “你还记得你说的,李磊每次见了你,都像见了杀父仇人吗?”寿卫国问得一本正经,完全看不出他只是为了转移话题。 “是呀,我说过。”这话才说过没超出一小时。 寿卫国若有所思:“我觉得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他是我一手带大的,而我现在总是替你说话,你于他来说,可不就像是杀父仇人一样吗。” “不是,”沃琳本来伸出去准备夹鱼肉的筷子,又缓慢地缩了回去,转而戳了一筷子土豆泥塞进嘴里,这才道,“他没这么幼稚。” 以寿卫国为人处世的老道,应该早已猜出来是什么原因,寿卫国不过是不想承认罢了。 寿卫国给沃琳夹了一块鱼肚皮肉:“多吃点肉,也多长点肉,省得总是有人嚼舌根说我虐待你,说好吃的都被我一个人吃了。” 沃琳笑笑,夹起鱼肉塞进嘴里。 寿卫国给自己夹了一块鱼背上的肉,慢慢挑鱼刺,他看似平静的表面下,一点也不平静。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默默吃着饭,对于不请自来的某人,谁都没去搭理。 第0193章? 中午加班画轮廓 某人却没有一点被嫌弃的自觉,自己动手拿碗筷:“这么多菜,不介意多一双筷子吧?” 回答他的,是同时瞪过来的两双眼睛。 郎少敏欲哭无泪,这两人也太抠门了,他虽然是吃过饭才来加班的,可在父母和媳妇的夹击下,他的饭是贴着背吃下去的,根本没吃饱好不好?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没吃饱饭的男人的脸皮厚度。 头上顶着个特大瓦数灯泡的郎少敏,秉着旁边那俩小气鬼才是多余的人的底气,旁若无人地坐下,开始大快朵颐。 “噗嗤,”沃琳被郎少敏的吃相逗乐,“郎少敏,我怀疑你的姓是个错别字,你应该姓狼!” “饿狼!”寿卫国补充。 郎少敏嘴里含着一块排骨,口语含糊:“我这根本不算什么,我妈和我媳妇那才叫真饿狼呢,恨不得把我给撕得分着吃了。” 别人都说,婆婆和媳妇同处一室时,做儿子和丈夫的一定要充当好和稀泥的角色,可是在老妈和媳妇无缝连接的攻势下,郎少敏这坨稀泥根本就没有开口的机会。 幸亏彭主任有令,要他中午加班,他才有借口逃脱出来,否则在老妈和媳妇的双重口水攻击下,他这坨稀泥绝对会变成一滩泥巴水。 也幸亏老爸体谅他,在婆媳两个一起向他开火的时候,老爸没有凑热闹,否则他还不如一根金针菇把自己吊死,郎少敏恨恨地夹了一筷子金针菇塞嘴里。 “嘶——”一口咬下去,郎少敏感觉自己的牙都要酸倒了,埋怨:“你们这用的哪是酸菜,根本是醋精!” 埋怨完,感觉不对劲,郎少敏抬头,见沃琳和寿卫国都不吃饭,全看着他。 郎少敏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心里毛毛地问面前两人:“你们干嘛不吃?” “我们吃好了。”沃琳道。 “你慢慢吃。”寿卫国附和。 说实在的,这几个菜卖相是好,但因准备匆忙,味道真不咋滴,否则以寿卫国和沃琳的饭量,菜早就吃完了,哪里还轮得到郎少敏这头饿狼。 郎少敏来之前,一来沃琳和寿卫国两人都有心事,有些食不知味,再来两人也都是舍不得浪费的人,这才坚持不懈地默默吃着,郎少敏这只饿狼的加入,算是替两人解决了难题。 “那我就不客气了。”郎少敏把剩余的菜包圆了。 边吃,郎少敏还忘不了八卦,他问沃琳:“你房本写不写寿哥的名字?” 沃琳呛郎少敏:“写不写是我俩的事,你以为谁都跟你媳妇一样,房子都还没分呢,就把房本的事闹得天下皆知?” “你就是告诉了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和别人说,只是给我自己做个参考而已。”郎少敏不肯罢休。 沃琳怼他:“这个还要参考呀,难道真让费娜丽说中了,你没把你媳妇当自己人,留着一手防你媳妇?” 郎少敏举手否认:“费娜丽明显是在挑拨我和我媳妇,这个你都看不出来?” “我觉得费娜丽说得没错,要不你还用得着找参考,直接写上你媳妇名字不就行了?”沃琳继续怼。 “哎呀,我以为你是女人中最清新脱俗的那一个,没想到你和其他女人没啥两样,也这么胡搅蛮缠。”郎少敏胡乱把剩余几口菜吃进嘴里,去了物理室加班。 沃琳洗完碗,寿卫国已躺在物理室的长木椅上睡着了,高大的身体侧身蜷缩在木椅上,让人看着就觉得憋屈,寿卫国却睡得很香。 为了帮李磊的忙,寿卫国一天一夜没合眼,对于曾经在荒山野岭都能睡得安稳的他,有长木椅可睡,他觉得条件已经很好了。 沃琳本想叫醒寿卫国,让寿卫国去楼上值班室睡,值班室的单人床相对于寿卫国高大的体型来说,也只能算将就,可也比长木椅睡着要舒服些。 想了想,她还是作罢了。 值班室已经很久没人睡过,哪怕袁丽萍晒被子再勤快,也勤快不过当地的多雨,被子晒过后很快返潮,值班室有很大的霉味。 再说,值班室没有空调,又闷又热又潮,哪有这里舒服。 沃琳从办公桌的柜子里拿出她自己盖的毛毯,盖在寿卫国身上。 物理室因有电脑和切割机,向医院申请到了空调,利于机器的散热。 毯子相对于寿卫国有点短,可也总比不盖强。 沃琳和郎少敏斗嘴归斗嘴,两人在工作上却都不藏私,只要是自己会的,对方又愿意学,都愿意教对方。 就像此时,郎少敏画何玉良的器官轮廓,沃琳就坐在旁边看,不时请教郎少敏为什么要这样画,郎少敏也会主动说起他自己的观点,并介绍起了何赞青和何玉良的情况。 郎少敏在画何玉良的器官轮廓之前,先看过了沃琳画的何赞青的器官和肿瘤轮廓: “何赞青,39岁,本来他是陪同事来咱们医院体检的,同事说他既然来了,不如他自己也做个体检,结果,他同事体检结果一切正常,他的肺里发现有肿瘤。 “你画的不错,不用改,主任肯定会说,可以直接做计划了,你是不是打算拉个弧呀?” 做放疗计划是沃琳这个物理师的事,简单的计划郎少敏也跟着沃琳学过,他一看何赞青的肿瘤情况,体积小且形状规则,就猜到了沃琳的想法。 沃琳表示郎少敏猜对了:“没错,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郎少敏接着介绍何玉良的情况:“这位患者65岁,四个月前起无明显诱因出现发热,多以低热为主,发热前无寒战,不伴全身四肢酸痛,时间可持续数十分钟至数小时不等,可不予处理自行降至正常。 “患者当时以为是上呼吸道感染,自行服感冒药,症状无改善,一段时间后患者出现咳嗽,多为干咳为主,偶有少量白色粘痰。 “患者为进一步明确发热及咳嗽原因,求诊于当地县人民医院,做了肺部 ct ,提示右肺门占位并阻塞性肺炎,进一步完善肺纤支镜活检,报告是小细胞肺癌。 “排除化疗禁忌后,在县人民医院化疗两个周期,发热得到控制,咳嗽频率较前好转,县人民医院建议患者转上级医院放疗,患者来咱们医院就诊,住进呼吸内科。” 时间在工作中过的很快,下午彭主任带着患者之前的ct资料来上班时,沃琳和郎少敏还在讨论何玉良的情况,寿卫国在两人时低时高的讨论声中,睡姿丝毫未变。 对于沃琳在做事的时候,寿卫国在旁边睡觉的现象,彭主任和放疗科的其他人已经司空见惯,彭主任也没说过这不符合纪律什么的。 反正物理室只有沃琳一个物理师,关起门来就是个私密空间,人家两人爱怎么着都不妨碍任何其他人,他又何必去讨这个嫌呢。 彭主任坐在了郎少敏让开的位置,对比着患者之前打了影像增强剂的ct片,核查修改郎少敏和沃琳画的肿瘤和正常器官轮廓,并解释着他为什么这么修改。 第0194章? 放疗靶区指的是什么 核查完器官和肿瘤轮廓,扩了计划靶区,彭主任开了辐射剂量处方单,说起两个患者的经济情况:“何赞青家里的经济情况不错,家属要求一定要做到最好,钱不是问题。 “何玉良自己要求一切做到最好,家属要求以省钱为主,但要做到副作用最小,最好没有副作用。” 郎少敏说怪话:“想省钱就不要选择做适形呀,做普放省钱,想没有副作用,就躺在家里床上,不用来加速器床上躺着了。” 一想到早上被何玉良老婆缠着问的那些刁钻问题,郎少敏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早上忍着没发脾气,这会儿跟前都是自己人,发发牢骚总可以吧。 辐射线在杀死肿瘤细胞的同时,也会对周围的正常器官产生损伤,有的损伤出现症状早,谓之早反应组织,有的损伤出现症状晚,谓之晚反应组织。 而根据患者的体质和遗传因素的原因,相同剂量的辐射,不同的患者相同的器官出现辐射损伤症状的时间早晚也有所不同。 但只要射线进入身体,都会对身体有副作用,就只看副作用大小了。 放疗靶区指的是什么呢? 肿瘤区gtv :临床可见或可触及的、可通过诊断检查手段证实的肿瘤部位和肿瘤范围,包括转移的淋巴结和其他转移的病变。 临床靶区ctv :是临床解剖概念,它除包含gtv外,还包括显微镜下可见的、亚临床灶以及肿瘤可能侵犯的范围。 内靶区itv :患者坐标系中由于呼吸和器官运动引起的ctv外边界运动的范围,以保证ctv在分次照射中得到最大可能的处方剂量照射。 计划靶区ptv :联系患者坐标系和机器坐标系的几何学概念,包括ctv本身、照射中患者器官运动(由itv表示)和由于日常摆位、治疗中靶位置和靶体积变化等因素引起的扩大照射的组织范围,以确保ctv得到规定的治疗剂量。 最终确定受照的放疗靶区,是计划靶区ptv(以后简称靶区)。 沃琳说起了自己的想法:“主任,何赞青的靶区体积不大,近似球形,拉一个弧就可以解决,做适形的话,每个野的形状近乎一样,完全没必要。” 至于何玉良的计划,就只能寄希望于医生和患者及患者家属的沟通了。 沃琳这里所说的拉一个弧,是口语化说法,实际上的学名叫做“x-刀”,适用于靶区体积小且规则,需要保护的重要器官离靶区远,放疗副作用小但效果好的一种放疗方法。 x-刀是采用大剂量少次数的放疗方法,本省物价局规定, x-刀固定收费7000块钱,哪怕加上ct扫描定位费、体膜费、计划设计费,按照彭主任所说何赞青的经济状况,这些钱对何赞青也不算什么。 可是,沃琳真觉得x-刀对何赞青是最好的放疗计划。 何玉良的肿瘤几乎占了三分之一的右肺,肿瘤侵犯纵膈,贴近脊髓,形状又及其不规则,扩了靶区后体积更大,这种状况是绝对不适合做x-刀的。 靶区体积大,小剂量,多次做,这样做的好处是副作用小,但是花费就比较大了。 适形放疗的射野数一般是三到五个,就按最少三个射野算吧,一个射野200块钱,三个野三十次,只放疗费用就是一万八,还有ct扫描定位费,体膜费,计划设计费,费用更高。 彭主任道:“做计划是你的事,你觉得该拉弧就拉弧,拉弧的话就做七次。何玉良的先做20次,20次后复查个ct,到时候看情况。” “何玉良这个计划看着就难做,重新扫描就要重新做计划,更麻烦,到时候咱们绝对吃力不讨好!”郎少敏有些愤然,主要是因何玉良老婆的要求。。 他自己没做过复杂计划,沃琳做的复杂计划他都看过,从靶区的情况看,他想象得到何玉良的计划做起来会有多么耗时耗神。 “我们要做的是怎样对患者最有利,不是为了讨到什么好。”彭主任神情平静。 “您是老师,您说的永远有道理。”郎少敏嘟囔着,随彭主任进了对面的医生办公室。 沃琳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以免寿卫国感冒,然后专心致志开始做计划。 何赞青的计划容易做,沃琳没用一个小时就做好了。 经彭主任审核通过后,沃琳将何赞青的计划打印出来给了段周威,段周威打电话到病房,通知何赞青来做放疗。 有了适形放疗技术后,技师不仅进出机房的次数大为增多,每次还要搬动和往机头上抽插平均每个七八斤重的铅挡块,十分消耗体力。 费娜丽回归放疗科上班后,彭主任给三个技师重新排了班,一个技师在操作室负责操作台,看监控,开关防护门,叫做操作班,另外两个技师负责给患者摆位,叫做跑班。 操作班技师比较轻松,上全天班,跑班技师体力消耗大,两个跑班技师有一个上午休息,下午三个技师都要上班,因为适形放疗需要两个跑班技师协作摆位。 段周威今天上的是下午班。 适形放疗实际做治疗时,和在影像科扫描时一样,都要保证摆位托架的水平,激光线和固定体膜上贴的定位线重合,不过也有不同。 不同处在于,实际放疗时,摆位托架是放在直加床上的,而直加床本身就是平面,只要保证患者躺倒摆位托架后,摆位托架保持水平就行。 还有,做固定体膜时贴的定位线,只是根据肿瘤大致的位置贴的,计划做好后标定的靶区位置,才是放疗时实际的位置,第一次适形放疗摆位时要根据计划重新贴定位线,之后的每次适形放疗都以这次贴的定位线为准。 适形放疗患者第一次的放疗,物理师必须到场,全程跟踪指导监督,有时得亲自动手。 “谢谢你啊,沃医生,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能做上了放疗,”何赞青边配合摆位,边发感慨,“听我的主治医生说,定位后,放疗要过几天才做得上,我还打算明天办出院,回家休息几天呢,没想到上午才定位,下午就做上放疗了。” 沃琳解释:“这是因为你的病灶小,计划好做,所以才这么快。” 段周威笑着鼓励何赞青:“这就是早发现早治疗的好处啊,计划好做,等待时间短,疗程短,每次治疗用时短,机架就只转这么一个弧度,一次的放疗就完成了,我们也只用进出一次机房,患者躺的时间也短,而且病灶小,疗效肯定也好啊。 他边说还边比划:“病灶大的计划,计划难做,患者等待做放疗的时间长,放疗时用的时间也长,三到五个野,我们要进出机房三到五次,患者在机房躺的也就比较久。” 给患者做放疗前,沃琳会向技师简单讲述患者的情况,便于技师和患者的沟通,所以段周威知道何赞青的情况。 “哦,原来是这样啊,谢谢!”何赞青并不怎么理解段周威的话,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就是他自己的这个放疗过程比较简单,他这样被固定着躺在机器上的时间短,不用太受罪。 在给患者摆位前,用来拉弧的相应型号的外挂限束筒,技师已固定在直加机头上,何赞青在段周威的比划中,看着限束筒那么小的圆洞,更是放松,原来他的肿瘤只有这么点大呀。 其实,射线从源头出来时是锥形束,限束筒置于源和患者之间,限束筒孔洞的大小,并不是肿瘤实际的大小,而是比实际肿瘤小,不过,如果患者不问,沃琳不会主动向患者提起。 患者觉得自己的肿瘤小而心理压力小,她又何必去给患者徒增烦恼呢。 何赞青的第一次放疗结束,沃琳回到物理室,着手做何玉良的计划。 看着那如变形虫一般的靶区形状,沃琳仔细思考如何布照射野。 要尽量减少除靶区之外的肺部的受照射体积,要尽量避开脊髓,降低脊髓的射线受量,食管和心脏的受照射剂量也要低于限制,还得保证靶区的受照射剂量足量。 等射野布好,给了各射野计算参数,让计算机开始计算后,沃琳回头,发现长木椅上只有叠得整齐的毛毯,寿卫国已不知去向。 沃琳这才想起,她在计算机上布野时,寿卫国接着电话走了出去,至于寿卫国是什么时候醒的,又是什么时候叠好的毛毯,她一点都不知道。 直到段周威在楼下大声问沃琳要不要锁大门,沃琳才意识到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大家已习惯了沃琳下午下班后锁上大门直接加班到夜里,段周威才会有这一问。 沃琳揉揉太阳穴,道:“不用锁了,我这就走。” 何玉良的计划反复修改了多次,都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沃琳感觉思路受堵,即使加班,也不一定有效率,不如现在休息,明日继续。 开展三维适形放疗技术以来,她做过的最难的计划,整整用了三天时间,以何玉良的计划难度,估计花费的时间也不会太短。 第0195章 收红包? 难得能正常时间下班,虽然精神有些疲惫,沃琳还是有些小兴奋,路过医院门口的水果店时,她买了一些橘子。 刚一进院门,寿卫国就一把抱起沃琳。 沃琳挣扎:“我今天没加班没干体力活,不累。” 以往寿卫国给她做人形轮椅的借口是她太累了,怕她走路睡着摔跤。 寿卫国不松手:“你天不亮就去上班了,中午没休息,不就是在加班?” 好吧,沃琳不挣扎了。 寿卫国进门把沃琳放在沙发上,去扒拉冰箱:“你先歇一会儿,饭很快就好。” 要做的菜,他都已经提前洗好切好了,就等着沃琳回来,他好下锅炒了。 沃琳往厨房跑:“我帮你吧,你也怪累的。” 早上因赶时间上班,吃了早饭厨房都没有收拾。 两人结婚已三年,但因两人没有恋爱过程,且寿卫国常年在外奔波,寿卫国即使回家,也忙得很少呆在家里,所以哪怕已过去了三年,两人的关系依旧不像夫妻,倒像是合租房子的住户,沃琳对寿卫国还像婚前一样客气而尊重,被寿卫国看到她弄乱的屋子,会不好意思。 然而,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的是,厨房里,早上离开时的凌乱已经不见了踪影,沃琳看见的是干净整齐的厨房,连垃圾桶都是空的。 “你回来过?”沃琳明知故问。 除了寿卫国,谁会闲得慌跑到这里来收拾厨房。 “灵堂那叫个热呀,又闷,汗出个不停,我实在受不了,早上赶早回来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寿卫国信口胡诌,把菜放下,将沃琳揽进了怀里。 寿卫国说的灵堂,是开设在z医院里的,在停尸房旁边,也就同在放疗科后面,不过灵堂的门没设在院内,而是开在围墙上,朝向医院外。 城市建设日新月异,能设灵堂的地方越来越少, z医院的这个灵堂算是应运而生吧,给医院自己的职工和家属用。 曾老太太是在z医院去世的,李磊便借用了医院的灵堂给曾老太太办理丧事。 以往的寿卫国不是不知道沃琳就在灵堂旁上班,偶尔也想过,遇到有人办丧事时,夜里加班的沃琳不知害不害怕。 昨晚他在灵堂呆了一整晚,看到灵堂离放疗科近在咫尺,他替沃琳毛骨悚然。 夜深人静时,在灵堂的哀乐和为逝者的痛哭声中,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在放疗科那三层小楼里的沃琳,摆弄着不通人情的机器,该是怎样的心境。 虽然打记事起,寿卫国睡在死人堆里的次数自己都记不清了,可一想到沃琳深夜在哀乐的伴奏下忙前忙后,寿卫国还是打心底里冒冷气。 今天在放疗科的时候,他就很想抱抱从来不发牢骚的沃琳,现在他终于不用忍了。 “怎么了这是?”沃琳觉得今天的寿卫国很奇怪,以前寿卫国从没对她这么黏糊过。 “我自己的媳妇,我想抱了就抱,还要理由吗?”寿卫国的下巴轻轻摩挲沃琳的头顶。 沃琳很是煞风景:“可是,我回来还没洗手没换衣服呢,你不嫌膈应啊?” 寿卫国松开沃琳:“你去洗个澡,下午治疗了病人。” “好咧,得令。”沃琳去了自己卧室。 她明白,寿卫国这么说,不是真的嫌弃她,而是借口让她休息。 既然寿卫国好心,她也就没矫情,先去洗澡。 当沃琳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饭菜已经摆好在桌子上,寿卫国却没在屋里。 沃琳习惯性拿起手机,果然看到了寿卫国给她的留言:首长找我有事,你自己吃。 马上要吃饭了却突然被叫走,这事发生在寿卫国身上已是稀松平常,沃琳也就没在意,留足了够寿卫国吃的饭菜量,她独自一人开吃。 吃过饭,收拾了厨房,洗了衣服,吃了几个橘子,寿卫国还没回来,沃琳窝在床上看书,看到熬不住了,关灯睡觉,一如以往所有寿卫国不在家的日子。 第二天沃琳起床,寿卫国还没回来,沃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于她来说,也是常态。 沃琳刚一上班,就对上段映美那双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漂亮大眼睛。 因做后装放疗的基本都是宫颈癌患者,罗欢调回原来的医院后,彭主任问海副院长要了个妇科的护士,接替罗欢负责后装,这个护士就是段映美。 段映美的女儿下学期上市一中初中部,学校要求每个学生至少有一项艺术特长,段映美的女儿从小喜欢画画,暑假想报个美术班系统学习,段映美请假陪着女儿全市跑,挨个儿了解她们知道的所有美术班。 今天段映美已帮女儿做好了选择,回来上班。 “你怎么了?”沃琳问段映美,“或者说是我怎么了?” 段映美给人的印象从来都是大方、从容、雅致,如此的妙人儿做出这么不合气质的表情,沃琳看不出异常才怪。 段映美还没有回答,费娜丽急匆匆跑进来:“沃琳姐,有人去医务科投诉了你。” 费娜丽在医务科呆了两年多,医务科有什么小道消息,她可以说是最先得到。 “投诉我?”沃琳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投诉我?” 她不记得自己干过什么欺行霸市的事呀,而且她忙得跟个陀螺一样,整天就在放疗科这三层小楼里团团转,就是想干欺行霸市的事,她也得有那时间和野心呀。 段映美道:“我想说的也是这事,不过没想到患者家属动作这么快,这才刚上班,就跑去医务科投诉你。 “就是昨天定位扫描的那两个患者,不是其中一个下午就做上放疗了吗,昨晚做上放疗了的那个患者的妈打了没做上放疗的患者的老婆,没做上放疗的患者的老婆当场就闹起来了,说她老公先到的ct室,你却先给做上放疗的那个患者扫描,都是早上扫的描,你只给做上放疗的那个患者做了计划,你肯定收了做上放疗的那个患者的红包。” 昨晚何玉良老婆闹得动静那叫个大呀,坐在医疗区和家属区中间的大路上哭嚎,几乎全医院的人都知道放疗科有人收了患者的红包。 “收红包?”听完段映美绕口令似的讲述,沃琳气愤,“何赞青的计划本来就好做,扫描的时候也是何玉良老婆拉着郎少敏胡搅蛮缠,我总不能由着她,什么都不干吧!” 她心里也是无奈,自从开展三维适形放疗技术,她感觉自己不是在被投诉中,就是在被投诉的路上,明明自己什么不该干的事都没干。 费娜丽安抚沃琳:“咱先不说这个,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给医务科解释清楚,否则二百块钱就泡汤了。” 一直当背景的李博慢悠悠来了一句:“解释个屁!” 讲理的怕横的,横的怕耍赖的,有现成又横又耍赖的人在,还解释个什么劲。 “一大早的就聚堆聊天,不好好做事,是不是觉得工资太好赚了?”又横又耍赖的人来了。 彭主任一进放疗科大门,就看到四个人聚堆,心里叹气消息传播之快,嘴上呵斥着。 费娜丽瑟缩了一下,赶紧溜进直线加速器机房去做放疗前准备工作。 她性子活泼,喜欢耍些小聪明,这样的她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是可爱,在彭主任看来就是浮躁,这几年彭主任没少整她,哪怕她被借调医务科那段时间,彭主任也没有放过她。 一来二去的,费娜丽就怕了彭主任,见了彭主任能躲多远躲多远。 李博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有条不紊地在操作室准备着放疗前的工作。 段映美神情忧愁:“主任,刚听费娜丽说沃琳被患者家属投诉了。” “啥,投诉?”刚进大门的郎少敏炸毛,“明明是何玉良老婆惹怒了何赞青的妈,人家老太太才打她,这关沃琳啥事?” 彭主任瞪郎少敏:“可不只有沃琳的事,你也逃不脱!” 郎少敏懵:“咋又和我还有关系了?” 段映美猜测:“病人哪里分得清物理师和医生,只要在场的人应该都会牵扯。” 彭主任摆摆手:“行了,你们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事我来处理。” 他叫沃琳:“你跟我上来。” 沃琳跟着彭主任上二楼,郎少敏的动作不比她慢,和她前后脚进了医生办公室。 彭主任问沃琳:“到底怎么回事?” 沃琳苦笑:“我自个儿还想知道怎么回事呢。” “诶?寿队长没有告诉你吗?”彭主任疑惑。 沃琳摇头:“他只说有事出去一趟,一晚上都没回家。” 彭主任明了:“难怪了,应该是他还没来得及给你说,昨晚闹腾得很厉害,搞到很晚。” 寿卫国还没正式担任安保科长,可鉴于这些年来寿卫国时不时兼顾安保科的事,这次由寿卫国处理纠纷,别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彭主任宽慰沃琳:“你安心做你的事,该干啥干啥,这事我兜着。” 郎少敏嘟囔:“您怎么兜啊,两百块钱呢!” 他连工资带绩效,一个月还不到八百,这一下子就去了两百,他的心在滴血呀,要是媳妇知道了他又被扣钱,还不知要怎么闹他呢。 彭主任看着自己这个学生哭笑不得:“瞧你这点出息,我兜不住了就辞职走人呗,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哪还有脸呆在这里?” 郎少敏立即喜笑颜开:“只要老师您出马,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您可别再用辞职走人这个理由唬人了,这都用了多少回了,用的次数太多,怕是就不灵了。” 第0196章? 那不就结了 沃琳不是不心疼她的二百块钱,毕竟对于月收入只有六百多的她,这二百块钱实在不是小数目。 可工作不能因为被投诉就停滞不前,该她干的活儿,一样都不会少。 想到即将可能被扣的二百块钱,沃琳无论如何都无法专心做事,时不时走神。 马上就要分集资房了,她前期交的房款用的是积蓄,分到房以后的房款,就要靠贷款了,每个月都要还贷,这二百块钱对她来说,用弥足珍贵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寿卫国有钱一次性付清集资房的全款,不过寿卫国尊重沃琳的想法,因寿卫国说过集资房属于沃琳的私产,沃琳就坚持靠自己买下集资房,寿卫国也就由着沃琳。 相比于沃琳的走神,郎少敏也好不到哪里去,郎少敏马上也要供房,还有父母要养活。 媳妇也挣工资,不过他从来把媳妇的钱要不到手,他自己的钱也是媳妇管着的,家里的开支都用的他的钱,媳妇的钱媳妇自己花。 相比于沃琳这种理工科出身的人,医院对医生和护士是有额外补贴的,比如病例津贴、晚夜班津贴、误餐津贴、护理津贴等,这些钱零零碎碎算下来,也不算少。 可谁让他郎少敏是放疗科医生来着,放射治疗单不能算作病例本,也没有晚夜班,更没有误餐费,他和沃琳一样,只有工资和绩效两种收益。 他和沃琳同年参加工作,工龄和职称一样,他唯一比沃琳强的一点是,他是医生,医院给医生的基本工资高,所以他每月比沃琳多了一百多块钱。 可他要养父母,要供房,他这多出来的一百多块钱,算个屁。 心神不宁的郎少敏跑到物理室,看到沃琳在做何玉良的计划,气不打一处来:“他都搞得你二百块钱没了,你还这么积极给他做计划干什么?” 沃琳那不知跑到哪里的神被郎少敏这么一咋呼,立即归位,看了一眼还在计算中的电脑,反问:“难道你会因为看哪个患者不顺眼,就不管哪个患者了吗?” 郎少敏立马蔫了:“那倒不会,患者再难缠,该怎么治还得怎么治,我们是有医德的。” “那不就结了?”沃琳苦笑。 被沃琳这么一说,郎少敏满肚子的牢骚也没了兴趣发,闷坐着不吭声。 费娜丽在楼下喊:“沃琳姐,郎少敏,医务科打电话让你们过去。” 沃琳和郎少敏对视一眼,该来的还是来了,医务科这是要找他俩谈话了。 两人还没有应声,就听见对面彭主任道:“你俩该干啥干啥,我去医务科。” 这是要为两人撑腰了? “谢谢恩师!”郎少敏反应快,语气里是满满的感激(肉麻)之情。 我的二百块钱能不能保得住,就靠您老人家了。 沃琳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应道:“知道了,主任!” 心理作用,彭主任这一去医务科,沃琳和郎少敏感觉心里更没底了,两人都无心做事,可又觉得这样不对,心里备受煎熬。 “不干了!”郎少敏扔下彭主任离开时交给他的任务,跑来和沃琳一起研究何玉良的计划。 两个人有商有量的,时间倒也过得快,也暂时忘了被投诉的事,一门心思放在做计划上,但也因各自所考虑的出发点不同,时不时产生争执。 彭主任和寿卫国走进放疗科大门时,就听到二楼沃琳和郎少敏的争执声。 彭主任调侃:“我带了他们四年,平时两人因为做计划角度不同的原因,也会大声争,可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沃琳这么大声的,果然是钱能使得磨推鬼呀,哈哈!” 寿卫国道:“麻雀虽小也是肉,两百块钱不算多,可也是钱呀,凭什么我家就不能在乎。” 彭主任点头:“对,钱再少,那也是咱正当劳动所得,不能就这么给白削了。” 听到有人进门,郎少敏立马停止和沃琳的争执,双眼迸射出光芒,问彭主任:“老师,怎么样了?” 彭主任道:“何玉良老婆的要求是,要么何赞青出钱给她老公治病,要么医院免了她老公的所有费用,反正她不能白挨打。” 郎少敏震惊:“这也太不要脸了吧,她不惹人家,人家怎么会打她,她挨打又关医院什么事,凭什么给她费用全免?” 沃琳问寿卫国:“你昨晚一晚没回家,就是为了这事?” 寿卫国却不急着回答,问沃琳:“我从昨晚到现在都没顾得上吃饭,你给我带了啥?” 他笃定沃琳肯定会给他带饭。 果不其然,沃琳从带饭包里拿出一个饭盒:“我烙了饼,想着兴许刚好碰到你没吃早餐,就带了一份,还带了点菜给你卷着吃,我去给你热一下。” “好。”寿卫国跟着沃琳去了隔壁会议室。 沃琳把饭盒放进微波炉,听寿卫国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昨天何玉良老婆知道何赞青下午就做上了放疗,因气愤不过,嘴里就骂骂咧咧。先骂放疗科的人偏心有钱人,再骂ct室没有尽心给她老公扫描,然后骂管床医生肯定收了贿赂,对别的病人那么热心,对她老公就不闻不问,还有就是收他老公来呼吸内科的那个门诊医生肯定收了回扣,要不怎么偏偏把她老公送到呼吸内科来了呢,z医院明明有肿瘤科。 只骂医生还不解气,何玉良老婆连带呼吸内科的护士都没放过,说就因为她没钱,所以护士伺候她老公一点都不尽心,让她老公住六个人的病房,当猪养。 反正一路骂下来,所有和她想得到的人,都被她骂了个遍。 骂着骂着,她把何赞青也骂了进去,说何赞青肯定给了医生护士钱,要不怎么何赞青就能一个人住一间病房,说何赞青肯定和放疗科早上扫描的那两个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要不何赞青怎么这么快就做上了放疗。 至于怎么个骂法,寿卫国就不向沃琳学说了,那些话简直不堪入耳,寿卫国到现场时,何玉良老婆还在骂呢。 何赞青他老妈的做法也是一绝,儿子被骂,何赞青的妈不吭不哈,也不让何赞青和他媳妇说话,直接上去就给了何玉良老婆一耳刮子。 别看何赞青的妈娇娇小小一老太太,和还是中年的何玉良老婆撕扯时是一点都没吃亏,不止又补给何玉良老婆几个耳刮子,还抽空报了个警。 自己打人,自己报警,老太太的迷之操作。 患者闹事,连警察都出动了,这事闹得就有点大,不得已,总值班只有把这事汇报给了一把手李宗荣。 李宗荣直接就把寿卫国给叫了过来,谁让寿卫国曾是警察来着,解决这种事,寿卫国出面可以省很多事。 第0197章 高兴得太早了 寿卫国感慨:“本就不大的事,硬是拖到现在。” 沃琳问他:“事情最后解决了?” “当然没有,”寿卫国摇头,“报警的事解决了,医院里的事我可解决不了,我现在可是无业游民一个,怎么能插手伍天明的事。” 沃琳对寿卫国偶尔的赖皮感觉好笑:“估计伍哥最乐意的,就是你插手他的事了。” “阿嚏~” 正在给保安们布置任务的伍天明,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谁他妈在背后编排我。 寿卫国告诉沃琳:“你和郎少敏的钱,医院不会扣,何赞青他妈虽然难缠,却也只针对何玉良老婆,何赞青把昨天的事给医务科解释得很清楚,指明你和郎少敏是无辜被带累的。 “医务科这次如果真扣钱,那可就惹众怒了,何玉良老婆投诉的可不止你和郎少敏,所有昨天她骂过的人都被她投诉了,涉及面太广,医务科还没这么傻。” “真的?”隔壁物理室,郎少敏听了彭主任说给他的这个结果,心一下子就落回到该在的地方,兴奋道,“太好了,不用扣钱,我也不用给我媳妇解释了。” 彭主任简直对自己这个学生不知说什么好了,合着他忙活这大半天,就是为了郎少敏过他媳妇那一关? “让你看的病例看完了没,不知郎医生对这几份病例有何高见?”彭主任冷着脸问郎少敏。 “啊?”郎少敏赶紧赔笑脸,“我只顾着和沃琳讨论计划了,还没顾得上看呢,我这就看,这就去看,嘿嘿,嘿嘿嘿。” 然而,沃琳和郎少敏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星期一上午,直线加速器操作室,沃琳看着手上的工资条,心里很不是滋味。 “0”,应发工资是“0”。 “不是说不扣钱了吗,那我的工资哪里去了?”郎少敏把工资条摔桌子上。 辛苦一个月,最终的结果竟然是一分钱工资都没有,而且这个月的岗位津贴也没有了,因为工资不足两百,只能用其他钱补。 沃琳苦笑:“最起码你下个月还是全工资。” 她工资本就比郎少敏低,扣去养老保险、住房公积金和其他杂费,工资已不足一百块钱,加上七十五块钱放射岗位津贴,也凑不足医务科要扣的两百,那就下个月的工资还得接着扣。 你说不是还有绩效工资吗,加起来,总能凑足两百的数了吧。 新任负责财务的副院长会告诉你,医务人员被投诉的当月,取消发放绩效工资的资格。 所以,不管这个月的绩效高还是低,都和沃琳无缘了。 “唉——” 郎少敏长长地叹口气,颓然坐在椅子上不动了,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座机响,费娜丽接了电话后,告诉沃琳:“呼吸内科的医生问何玉良的计划出来没有,家属在闹了。” “出来了。”就这简单的三个字,几乎用尽了沃琳所有的精神。 任谁加班加点为患者做出了治疗计划,自己却因这个患者,一个月的辛苦打了水漂的情况下,也不会打得起精神来,沃琳做何玉良的计划,用了两天时间。 费娜丽告诉电话那头的人,何玉良下午可以做放疗了,并约好了时间,然后挂了电话。 工资条是段映美一早从财务科拿过来的,她把工资条放在直加操作室后,上了三楼。 今天有两个外院的宫颈癌患者来做后装治疗,她得提前做准备工作。 因为沃琳和郎少敏被扣工资的事,本性活泼的费娜丽,今天话很少,李博本就不爱说话,沃琳和郎少敏都不想说话,一个星期的第一天,按惯例,原本大家该热热闹闹边说起周末的见闻,边做着各自的事的早晨,就这样在沉默中开始了。 尽管大家心里都有疑问,可也没谁要现在去医务科说理去,一个萝卜一个坑,不管心里再不忿,也得先把自己该做的事做了。 郎少敏给第一个后装患者放好施源管之后,跑到物理室找沃琳,见沃琳在用切割机做何玉良的肿瘤适形模块,气不打一处来:“工资都没有了,你还巴巴地做这些干什么,手贱啊!” 沃琳习惯性怼郎少敏:“你手不贱啊,明知道这个月颗粒无收,还巴巴地去做后装?” 郎少敏心里承认是这么回事,可嘴上依旧不服气,撇嘴:“我做后装怎么啦,人家后装患者又没惹我,你这个明明就是弄得你这个月要喝西北风来着。” 沃琳问郎少敏:“要不你说怎么着,我不管了?” 郎少敏默然。 不管怎么样,该做的事还是要做,一样也不能少。 哪怕就是下次知道有些情况下会被患者投诉,可该做的事不还是要做? 郎少敏叹气:“算了,医院这次一下子扣了这么多人的钱,大家总会要个说法的,等咱们做完手头上的事,老师也该回来了,看老师怎么说。” 然而,当彭主任从肿瘤科回来时,浑身透着低气压,整个上午,沃琳和郎少敏都默默做着自己的事,偶尔交流,也是与工作有关的内容,谁也没有提有关被扣钱的事。 快下班的时候,彭主任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你们俩这是干什么,怕我吃了你们不成?”彭主任的责备中包含着无奈和一丝好笑。 沃琳和郎少敏对看一眼,一起转向彭主任。 据两人对彭主任的了解,这样的彭主任,肯定有话对他们说。 果不其然,彭主任长长叹了口气,摇头:“我大包大揽的事,到底没兜得住,没脸呢!” 彭主任所指,自然是指何玉良投诉沃琳和郎少敏的事。 “老师,谁气您了?”郎少敏问彭主任。 沃琳虽没说话,但也满脸担忧。 “唉,不能说是谁气我了,”彭主任摇头苦笑,“是我年纪越大,越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我可能是真到了男人的更年期吧。” 今天早上他去肿瘤科参加交班会和查房,完事后准备回放疗科的时候,田副院长突然以上级领导的语气对他进行教诲,要他好好教育放疗科的人,不要动不动就被投诉。 这时候彭主任才知道,沃琳和郎少敏到底还是被扣了钱,而且只扣了沃琳和郎少敏的钱。 经过医务科的调解,何玉良老婆撤销了对其他人的投诉,只咬死了沃琳和郎少敏对她老公态度恶劣,医务科为给患者和家属一个交代,沃琳和郎少敏成了整个事件的替罪羊。 而在这件事上,田副院长的坚持原则,起了关键作用。 向来护短的彭主任,和田副院长吵了一架。 职工在并没犯错的情况下被投诉,田副院长作为业务副院长,不但不想着怎么调动职工的工作积极性,反倒做出这样的事,说出这一番令人寒心的话,他怎么能不气。 彭主任苦笑:“还好合同已到期,我该回去陪老伴好好享受退休生活了,眼不见心不烦。” 彭主任的聘任合同是两年,上个月彭主任的第二期合同就已到期,李宗荣代表医院极力挽留彭主任,要求彭主任续签合同,彭主任也放心不下放疗科的工作,正考虑续签合同的事。 “老师!” “主任!” 郎少敏和沃琳几乎同时惊呼。 彭主任阻止两人:“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不用了,我不会不负责任地说走就走,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能总依赖我了,我不希望这两年白教你们。” 忽而,彭主任看向办公室门外,哈哈笑:“寿队长这时间点掐得可真准。” 沃琳回头,这才发现,寿卫国闲闲地靠在对面办公室的门框上,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第0198章 你是你,顺其自然吧 寿卫国是来接沃琳去吃饭的:“卉语苑附近新开了一家饭店,听说味道不错,咱们也去尝尝,然后去看房子。” “卉语苑”是z医院集资房所在小区的名字,分一期和二期,一期的职工已经搬进去住,正在建的是二期。 二期已初具模样,最近有很多职工去看,有人已有了心仪的房子,就看能不能选得到,有人甚至已制定了几套方案,全看自己的分数了。 “行!”沃琳原本有些低沉的情绪,立马带了些小兴奋,她自己还没去看过房呢。 寿卫国会心一笑,他预料的不错,以沃琳的性子,不会因一时的不快而让她长时间处于情绪低谷中,这丫头总会尽快找理由让自己乐起来。 正开车的寿卫国,突然腾出右手揉了揉沃琳的短发,叹息:“如果是韩霆处理这种事,他会闹,我,做不到,也不会去做。” 曾经的韩霆,只要沃琳吃了亏,韩霆绝对会把医院闹个底儿朝天,谁都别想安宁。 沃琳摇头:“他是他,你是你,你没必要和他比。” 寿卫国轻笑:“我不是在和他比,我是想告诉你,每个人有自己处理事情的方式,韩霆的方式立竿见影,我的方式肯定见效慢,但效果会很彻底。” “诶?是吗,”沃琳被勾起好奇心,“你会用什么方式?” 寿卫国哈哈笑:“保密!” “切,又逗我!”沃琳扭头去看车窗外略过的风景,心里带了些许的期待。 寿卫国这人轻易不应允别人什么,他主动说起他已有处理办法,肯定已成竹在胸。 到了寿卫国所说的饭店,沃琳还没看饭店的名称,已被店外排队等座位的阵势吸引。 还好寿卫国提前订了包厢,两人不用加入排队等座位的行列。 饭店大堂坐得满满当当都是人,基本都是z医院的职工,看来大家都是来看房子的,两人进到预订的包厢前,光和其他人打招呼就花费了不少时间。 等着上菜的时间,沃琳说起了彭主任要离开的事。 寿卫国安慰沃琳:“你也不用伤感,师傅教会了徒弟,师徒早晚会分开的,又不是以后不能再见面了。” 沃琳明白这个道理,可心里还是难受:“话是这么说,可当初张主任离开,我就再没见过他,也联系不到他,医院里都没人知道张主任去了哪。” 张主任曾是物资设备科维修组的负责人,是沃琳参加工作后第一个师傅,真心教了沃琳很多东西,很照顾沃琳。 寿卫国答非所问:“把头发留起来吧,你没时间打理,以后我在家的时间多些,我帮你弄,手艺不比韩霆差。” 沃琳疑惑:“你今天是怎么了,总是和韩霆比?” 刚才在车上是,现在又是,沃琳感觉怪怪的。 沃琳和韩霆在一起时,韩霆对沃琳那黑亮卷曲的长发爱不释手,喜欢给沃琳做各种发型。 沃琳对待自己的头发倒不怎么在意,不过是忙时盘在头顶,不碍事就行,闲时随意扎在脑后,看起来不太乱就行。 “我不是和他比,我是真会,”寿卫国呵呵笑,“沈娴小时候,我经常给她编头发,可能现在来看我的手艺有点过时,但我会看会学,手也还不笨。” 沈娴是李磊的姐姐。 沃琳较起了真:“你是不是很介意我曾经和韩霆在一起的事,要不今天也不会一再拿你自己和韩霆比。” 韩霆三年前去了g大学读研,这三年里寿卫国从没提起过韩霆。 寿卫国苦笑:“你别误会,我不是因为介意你和韩霆曾经在一起而提起韩霆,也不是非要拿自己和韩霆比,不对,我确实是在和韩霆比,我……” 他苦恼地双手捂脸,长长地叹气:“我不知该怎么说。” “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沃琳将寿卫国的手从脸上扒拉开,直视寿卫国的眼睛,“我要听实话。” “你让我再想想。”寿卫国右手五指张开,盖在自己的脸上,冥思苦想。 沃琳不催他,静静等着。 片刻后,寿卫国将手从脸上拿开,很快又双手交握,双肘支在桌子上,额头抵着手,眼睛盯着桌子,声音不大:“和你结婚之前,我没想过结婚,也就没有恋爱经验,四十岁突然有了媳妇,我想给你个恋爱,又不知该怎么做,我只见过韩霆和你恋爱时都做了什么,所以……” 所以什么,寿卫国说不下去了。 沃琳忍笑:“所以,你就跟着韩霆这么个唯一的参照物学,他怎么做的,你就怎么做?” “什么叫做参照物,韩霆是人,又不是东西。”寿卫国把头扭到一边。 眼见着寿卫国朝着自己的半边脸、耳朵和脖子以可见的速度变红,这么大块头的一个人竟然别扭到害羞了,沃琳再也忍不住,笑出声。 寿卫国回过头来,冲沃琳瞪眼:“笑什么笑,我不就是没谈过恋爱吗,有这么好笑啊?” 听着很凶,可他满眼的笑意配上依然通红的脸,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沃琳的笑声更大,双手拍打着桌子,笑得不可自抑。 寿卫国被沃琳笑得无奈,大手胡乱地在沃琳的头上揉着,可惜沃琳的头发太短,他再揉也乱不到哪里去。 直到沃琳笑够了,笑得没力气了,才正儿八经和寿卫国说话:“卫国哥,你真的不用跟谁学,你就是你,顺着你自己的心就行,跟别人学,反倒弄得你自己不知所措,何苦呢?” 寿卫国苦笑:“看吧,咱俩已经结婚三年了,你还是动不动就称呼我卫国哥,这哪像夫妻呀,就是因为缺少了恋爱过程,所以你一直改不了习惯。” 沃琳倒不这么认为:“谁说我延续以前的习惯叫你卫国哥就不像夫妻了,难道我嫂和我妈一样叫我哥强娃,我哥就要把我嫂当妈? “每对夫妻都有自己独特的相处方式,要是所有的夫妻相处方式都是一个模子,那是军训,不是夫妻过日子。” 寿卫国被沃琳的一通比方逗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讲歪理?” “因为我也不是用固定模子刻出来的,你没见过的我其他方面多着呢,”沃琳摇寿卫国的大手,“卫国哥,以后咱能不能不学别人了,就顺着自己的心走,学别人,你不膈应啊?” 听着沃琳带着一点点撒娇的呢喃,寿卫国的心都酥了,顿时投降:“好,以后我就是我,不学别人。” “说话算数哦!”沃琳松开寿卫国的手。 寿卫国反应过来:“等等,你这不还是把我当哥哥吗?” 沃琳对沃强威胁中带着撒娇的乞求语气,他可不止一次听过,和刚才沃琳对他说话的语气根本就一样。 沃琳很坦然:“咱们结婚之前,我就是把你当哥哥,这个你一直都知道的。再说了,两人因爱情而结婚,经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磨合后,最终爱情沉淀成了亲情,咱们俩直接就过渡到了亲情阶段,多省事呀!” 寿卫国又别扭起来:“可我不想省这个事。” 沃琳双手一摊:“那你说怎么办吧,要不咱俩离婚,像张萍和任志宏一样,重头来一遍?” 寿卫国突然将沃琳拉进怀里:“除非你和我真过不下去了,否则轻易不要提离婚。” 感觉到寿卫国的身子微微发抖,沃琳安慰寿卫国:“卫国哥,别怕,玩笑而已,你以后也不要再学别人了,你就是你,顺其自然好不好?” 她虽不能感同身受寿卫国实际的心理,但也能理解寿卫国对家的渴望。 “好,我以后再也不学别人,我就是我,你也再不要提离婚二字。”寿卫国的声音在沃琳头顶,闷闷的。 沃琳怀疑寿卫国有在忍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情绪,她也强忍着好奇心没让自己抬头去看。 第0199章 肖铭宇的变化 有人敲门,沃赶琳紧从寿卫国怀里出来,坐好,对着门道:“请进。”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上菜了。 门被推开,确实是上菜了,不过上菜的这个人有些特别。 寿卫国黑脸:“怎么哪都有你呀?” 好不容易他和沃琳出来吃个饭,还冒出这么个大号灯泡来。 局璋把托盘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一样样把托盘上的菜摆上桌子,怼寿卫国:“嘿,你这话说得可真稀罕哈,你俩来这么晚,要是没有我,你倆再等半个小时也吃不上饭。” 沃琳疑惑:“局哥,听你这意思,这家饭店该不会是你开的吧?” 寿卫国的脸立马阴转晴:“这下好了,省了顿饭钱?” 菜摆好,局璋坐下,瞪眼怼寿卫国:“你以为我家是开钱庄的呀,说开饭店就开饭店?” 对沃琳换成了笑脸:“沃琳妹子,这饭店不是我开的,这顿饭也不用你们出钱,也不是我请客。” “切!”寿卫国对局璋嗤之以鼻。 明明是沃琳问局璋饭店是不是局璋开的,局璋却拿答案来怼自己,反倒把自己问的问题的答案腆着笑脸告诉沃琳,重色轻友的家伙,他恨不得不认识这号人。 倒不是寿卫国吃醋,寿卫国很清楚局璋一直拿沃琳当兄弟,他只是好笑,沃琳对局璋一直都没有局璋希望的热乎,而局璋仍一如既往的对沃琳一头热。 沃琳猜测:“那,这个老板你们认识?” 听寿卫国说,局璋的生意面涉及广,人脉也就宽,而寿卫国和局璋又是怼友,这两人都认识饭店老板,也不奇怪。 局璋摇头:“我是恰巧今天刚认识老板,倒是老板和你熟,我沾你的光吃这顿饭。” “和我熟?”沃琳才不信局璋的鬼话,“这玩笑开得,你自己能哄得了自己不?” 她天天除了上班,就是加班,要不就是补眠,有空闲还想看会儿书呢,生活和工作就是家里和科里两点一线,交往圈子小得不能再小,上哪去认识熟到照面都不打就请她吃饭的人。 “局老板不是开玩笑,沃医生,你真认识我。”门外又进来一个人,搬着一箱啤酒。 沃琳惊讶:“肖铭宇?” “对,是我,”肖铭宇把箱子放地上,“到了我这里,我怎么能让你破费呢,想喝啤酒还是白酒,随意,啤酒先放这儿,对白酒有没有什么要求?” 沃琳摇头:“不用客气,我下午要上班,不能喝酒,局哥只喝白水。” 她看了寿卫国一眼,对肖铭宇道:“这位喝酒不行,就不要浪费酒了,他喝茶。” 说寿卫国喝酒不行,其实是正话反说,说寿卫国喝酒是浪费,倒是真的。 寿卫国有个特质,只要喝酒就出汗,喝酒越多出汗越多,排泄特别快,喝个两三斤白酒,就跟喝了两三瓶水一样,什么事都没有,除非他装醉。 这个特质,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在外人面前,寿卫国都是不喝酒的。 “行,就听你的。”肖铭宇让服务员送茶水进来,局璋喝白水,其他三人喝茶。 沃琳问肖铭宇:“肖老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肖克刚放疗期间多次因副作用而暂停放疗,彭主任以为肖克刚坚持不到做完放疗就会因身体受不了而放弃治疗,出乎彭主任的预料,肖克刚不止坚持完成了放疗,精神还好得很。 用肖克刚自己的话来说,他还可以扛着枪上战场。 不过据彭主任说,肖克刚的精神好,只是看起来而已,老爷子是不愿外人看到他衰竭的一面,经历过枪林弹雨的老爷子,有着铮铮铁骨。 但反过来说,人活得不就是个精气神吗,只要精气神不泄,得了再重的病也能泰然相处。 肖铭宇道:“我爸说他好着呢,这不,嫌我围着他和我妈转,说看着我烦,把我给赶出来了。 “这三年,我坚持每三个月带我爸复查,我爸肺里的肿瘤全消了,身体状况也好得很,挤兑我还是那么顺溜。” “那就好,”沃琳为肖克刚高兴,“什么病都怕心态好。” 有三个男人在,沃琳能做的事基本就是吃菜,听三个男人海侃,偶尔沃琳也会搭几句腔,不过男人们说的生意场上的事,她不感兴趣,也不大懂,她还是愿意当背景。 吃饭接近尾声的时候,肖铭宇突然问沃琳:“沃医生,张医生她还好吗?” 寿卫国冲沃琳挑眉,意思是,喏,这顿饭的请客主题来了。 他没谈过恋爱,不是因为感情迟钝,只是曾经的他不想谈而已,以他丰富的阅历,即使这是第一次见肖铭宇,他也看得出肖铭宇对沃琳的殷勤不简单,肯定有目的。 沃琳没想到,三年没见,肖铭宇竟然还惦记着张萍,她直言:“还算好吧,结了离,离了结,结了又离,反正就是合不来又分不开。” 肖克刚放疗期间,肖铭宇和沃琳聊天,每次都貌似无意间提起张萍,有时肖铭宇和郎少敏一起出去吃饭或玩,肖铭宇会叫着沃琳一起,顺带让沃琳叫上张萍,说是给沃琳找个伴。 哪怕沃琳再迟钝,也看出肖铭宇是对张萍有意思,所谓的顺带叫张萍,其实是特意为了接近张萍,她和郎少敏才是顺带的那两个,她和郎少敏不过是肖铭宇借以接近张萍的那座桥,或者说是被用来拉近肖铭宇和张萍的那根线。 张萍自己也察觉出肖铭宇对她的意思,毫不婉转地告诉肖铭宇,不要对她有任何奢望,她的心在她前夫身上。 肖克刚出院到现在已过去了三年多时间,今天是沃琳第一次见肖铭宇,肖铭宇变了,不像三年前绕弯子找借口,而是直接问起张萍,那沃琳就很直接地告诉肖铭宇想知道的。 肖铭宇问沃琳:“你的意思是,张医生目前是单身咯?” 沃琳没想到她已明言张萍离不开任志宏了,肖铭宇还不死心,那就再加锤吧:“没错,复婚后再次离婚已半年,目前正在考虑择日复婚。” 张萍和任志宏从谈恋爱开始现在,在一起已经十年,两人之间并没有矛盾,两人所有的争执都是因任志宏他妈所起,而张萍舍不下任志宏,任志宏也不甘心离开张萍,两人即便经历了两轮结婚离婚,实际也并没有真正分开过。 肖铭宇苦笑:“我第一见张医生,心里就再装不进别的女人,可怎么办呢?” 这三年来,他每次带着老爸来医院复查,都有去见张萍的冲动,可他又怕见到张萍,只能内心倍感煎熬地忍着。 三年里他来z医院十几次,也都没有联系郎少敏,就怕自己忍不住去打听张萍的消息,然后因冲动去见张萍,被张萍霸气地拒绝而内心更加煎熬。 他后悔不该鼓起勇气向沃琳问起张萍,不过,如果让他再次选择的话,他还是会选择向沃琳打听张萍的近况。 第0200章? 患者自己的选择 走在去“卉语苑”的路上,沃琳问寿卫国:“你不喜欢肖铭宇?” 从肖铭宇出现,到向肖铭宇告辞,寿卫国都没有任何不喜欢肖铭宇的表现,可沃琳就是感觉寿卫国不喜欢肖铭宇,说不清楚原因。 “你可真敏感,隐藏真实情绪是我的职业本能,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寿卫国证实沃琳的感觉,“肖铭宇对你好,目的性太强,我确实不喜欢,还是局璋可爱,对你好就是对你好,完全没有目的。” “还说呢,”沃琳吐槽,“就是因为局璋对我好完全没有目的性,我才压力山大哪,只接受别人的好,却没有对等的回报,应该说是我根本没有什么可回报的,每次面对他时我都有觉得无措。” “你没有拒绝他对你的好,已是对他的回报。”寿卫国给沃琳分析,“不同的生长环境,造就人的不同心理,局璋从小在市井摸爬滚打,什么黑的暗的见不得人的勾当,他都见识过,有人真心对他好,或者有人愿意接受他的好,对他来说其实是一种安全感。” “啊哈?还有这种安全感啊,”沃琳觉得不可思议,“剃头担子一头热,这也叫安全感?” 寿卫国道:“他剃头担子一头热,也不是对谁都热,他只对值得的人热,就比说对你的热吧,他欣赏你不争不抢中的坚韧和执着,认定了你,就对你一头热咯。 “你对他有抗拒,但没有利用他,也没有厌恶他,还坦诚告诉了他抗拒他的原因,他更加欣赏你,对你更加坚定地一头热,呵呵,是不是听着有些绕口?” 沃琳苦笑:“不是有些绕口,是很绕口,不过我还算是听明白了,也就是说,他对他认为值得的人好,不图别的,唯一目的就是,他自己心里觉得舒服,安全。” 寿卫国点头:“对,换句话来说,就是自得其乐,哄自己个儿高兴,不关别人的事。” 尽管天气很热,中午来看房子的职工还是不少,尤其是临床医务人员,大家都是上班不分周末还是周内,还要倒晚夜班的人,来看房子都要抽时间。 房子已建好,正在做简单的基础装修,装门窗,铺地板砖,装便池,粉刷墙壁,这是医院给职工的福利。 寿卫国品评:“用的材料都不算好,估计等房子分到手后,大部分人都会敲掉重新装修,这个基础装修有点浪费。” 沃琳倒觉得还行:“其实这样也不错,摆上家具就可以入住了。” 除了没有家具家电没挂窗帘外,水电都已经走好,每个房间也都装了照明灯管。 反正沃琳是觉得,这房子如今已满足生活的基本要求,挺好的。 卉语苑二期没有福利,房价只稍低于市价,物管费是市价水平,相比于卉语苑一期的房子,相同的面积的花费要大很多。 寿卫国玩笑:“也难怪咱俩能凑到一起呢,简直是不要太配哟,对生活都是没啥要求的,活着就行。” 小区有三种房型,最高档的是复式楼,上下两层加起来面积有两百多,整个小区就只有一栋复式楼。 这种房型,沃琳只看看就行,这栋楼为专家而建。 其次是面积一百五十平米左右的,四室两厅一厨两卫,如果单靠沃琳自己,也是不用考虑这种房型的,如今有了寿卫国入职z医院,沃琳就有了资格选这种房型,就看能选到哪个楼层了。 最次的房型,面积不足一百平米,三室两厅一厨两卫,不止比第二种房型少了一个房间,相对应的房间面积也要小一些,如果没有寿卫国的话,沃琳只能选这种房型。 沃琳玩笑:“我这是不是沾了领导的光呀?” 寿卫国很是郑重地点头:“背靠大块头好乘凉。” “噗——”沃琳喷笑。 就寿卫国这个块头儿,只要不是太阳刚好在头顶的话,他还真能给沃琳遮太阳。 房型虽然就这么三种,但因z市是个山城,房子所处的地势和位置不同,效果感觉也不同,所以选择性也就多了不少可能性。 看完房,寿卫国把沃琳送回放疗科,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寿卫国去办自己的事,沃琳做何玉良的铅挡块。 所有给何玉良做适形放疗的准备工作已做好,直等到快下班,也不见何玉良人来。 费娜丽嘀咕:“整天催,整天闹,这轮到他了,他却不着急了,什么人呀?” 今天是费娜丽的操作班。 嘀咕归嘀咕,该做的事还得做,费娜丽打电话到呼吸内科,让护士催何玉良快点过来。 接电话的护士告诉费娜丽,何玉良已经出院。 “出院了?”费娜丽皱眉,“不是上午还催计划呢吗,怎么就出院了?” “是呀,”呼吸内科的护士解释,“上午还闹腾着催呢,下午就说不治了,办了出院手续。” “好的,知道了,谢谢!”费娜丽挂了电话,把通话结果告诉了沃琳。 “不治了?”沃琳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 为患者放弃治疗而惋惜? 为自己辛苦加班做出的计划却用不上而懊恼? 还是为了被扣的两百块钱而心疼? 仔细想想,沃琳觉得,三种情绪的成分都有,占主导的是第一种情绪。 患者已经有了低热和咳嗽症状,虽说经过两个疗程的化疗,低热已控,咳嗽频率也减少,可肿瘤还在,已侵犯周围组织,淋巴结转移,一旦放弃治疗,肿瘤继续发展,后果可想而知。 寿卫国接沃琳下班,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沃琳,一路情绪都不高。 “怎么了这是?”寿卫国觉得奇怪,他送沃琳回医院时沃琳还好好的呢。 沃琳道:“何玉良放弃治疗了。” 看寿卫国一脸的疑惑,显然不知道何玉良何许人也。 沃琳解释:“就是他老婆投诉我和郎少敏的那个患者。” 哦,寿卫国知道是谁了。 他安慰沃琳:“放弃治疗还是继续治疗,是患者自己的选择。” 沃琳当然明白这是件无奈的事,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患者放弃治疗。 可她还是觉得惋惜:“他如果是经济困难,可以选择做普放呀。” 自从引进三维适形放疗技术后,患者对放疗方式有了选择和对比,因经济困难而放弃治疗的患者数大为减少。 “好了,不要再想了,你再想,人家也已经不治了,”怕沃琳钻牛角尖,寿卫国转移沃琳的注意力,“你知道我下午在干什么吗?” “你下午在干什么?”沃琳随口问。 “嘿嘿,先不告诉你,回家说。”寿卫国吊沃琳的胃口。 第0201章 你是不是害怕有孩子 看着沃琳不算错的胃口,寿卫国心里好笑,这丫头就是这点好,无论遇到多么不开心的事,都不会拿她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也许就是出于她这个心理特质的原因,先天体弱的她,在就连医生都说她养不大的情况下,她硬是活成了现在健康坚韧的样子。 “这种不分青红皂白一杆子打死人的做法,是不合理的,”饭后,寿卫国说起了职工只要被投诉就被扣钱的事,“下午我和首长在一起,给首长分析过了,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 其实已经出事了,就沃琳参加工作的这六年之内,因被投诉而扣钱,一气之下离开z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已十几个。 并不是所有被扣钱的人都像沃琳这样心痛钱,可被投诉之后不管自己有没有错都被罚,事情查清楚不是自己的错之后也不撤销处罚的做法,实在让人憋屈。 虽说z医院在本省名气也不算小,打破脑袋想要进来的人多不胜数,走的这么十几个职工对医院的正常工作秩序产生不了多大影响,可问题是,这样的做法令人寒心呀。 即使离开的那些人的萝卜坑很快就有人填进来,可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氛围影响下,新进人员的工作积极性也会被打消,不求进取,只求自保。 长此以往,影响职工的工作积极性,多做多错,不做不错,谁还愿意积极工作。 再这样发展下去,那些真正胸怀抱负的人,哪个还能安心呆得下去,离开,是他们早晚的选择。 有抱负,换个地方也能施展,干嘛非要吊死在z医院这棵腐朽的大树上。 医院规模在不断扩大,同时人才也在不断流失,最终发展的结果是,医院只剩一个徒有虚表的空壳子而已。 沃琳问寿卫国:“那李院长怎么说。” 寿卫国道:“我这个外行都看得出弊端,首长怎么会意识不到,可首长虽是医院一把手,要想改掉这个弊端,也还得经过一系列程序才行,不是那么容易。 “如果改革成功,之前已经被冤枉了的,因牵涉太多,可能无法弥补,弥补起来也困难,之后应该会改善很多。” 沃琳感慨:“希望能尽快改革,越改越好,省得大家上班上得提心吊胆,生怕莫名其妙就被投诉。” 寿卫国忽然欺身上前:“首长还问我,什么时候有孩子。” 沃琳调侃寿卫国:“你恋爱都没谈过,上哪儿有孩子去?” 寿卫国一把抱起沃琳:“我不在意有没有孩子,有你就行。” 然后嘛…… 夜很长,雨声很美妙。 “卫国哥,你年纪不小了,真的没有想过要孩子?” “现在还不是要孩子的时候,咱们先谈个恋爱再说。” “卫国哥,我不是在玩笑,你是不是因为……” “因为我很少在家,你工作又太忙,咱们根本没时间和精力照顾孩子,我有你就行。” “卫国哥,你别故意打岔,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自己是被拐的,所以害怕?” “我是有点害怕,但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连孩子都不敢要了,目前我有你足够了,我不想连二人世界都没真正享受过,就被个孩子搅得鸡飞狗跳,我还想好好体会谈恋爱的滋味呢。” “真的?” “我骗过你吗?” “没有。” “这不就结了。” 好吧,姑且相信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吧。 第0202章 我是刘种烟 有寿卫国在家,沃琳久违地在非周末的早上睡了会儿赖床觉,这才起床,在寿卫国照顾小盆友一样的声声叮嘱中,她把自己拾掇利索,吃过早餐,坐上寿卫国的车去上班。 放疗科门口站着一个瘦小的男人,沃琳没太在意,以为就是避太阳的,拿出钥匙开大门。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天亮时雨停了,此时还不到八点,太阳已经很烈了。 “沃医生,你需要菜吗?”男人突然开口。 “啊,什么?”沃琳没有预料到男人会问她这个,一时没反应过来。 男人囧:“沃医生,你是不记得我了吧?” “你是?”沃琳仔细端详男人,似乎有点面熟,可真不记得在哪儿见过。 男人有点紧张地双手对搓:“我是刘种烟,在你们这里做了放疗的,鼻咽癌。” “你是刘种烟?”沃琳是真没认出眼前这个人就是刘种烟。 放疗科每天也就十多个患者做放疗,人数不多,且每个患者因病情不同,治疗次数也从十次到三十多次不同,也就是两周到七周时间不等,和患者们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到现在为止放疗科开科四年,放疗科的人几乎能叫出所有放疗患者的名字。 更何况刘种烟放疗当时,同事们都帮刘种烟联系过送菜的活,也都接受过刘种烟的菜,对刘种烟的印象自然更加深刻,沃琳怎么会不记得刘种烟这个人。 只是眼前的刘种烟,瘦得脱了形,看起来不是同一个人。 刘种烟继续搓手,笑得憨厚:“嘿嘿,不是沃医生你一个人没认出我,很多熟人都没认出我来,我的样子确实变了很多。” “你来复查?”沃琳心里想的是,瘦成这样,该不会是复发了吧。 “不是,我复查过了,彭主任说我挺好,”刘种烟的神情又开始囧,“我已经很久没做事,也不知该做什么,刚好我老婆种的菜可以卖了,就来问问医生们有需要的菜吗?” 沃琳明白了:“你是想和以前一样,给科室的人送菜?” “是,是,”刘种烟连连点头,“只赶集的时间靠我老婆挑菜去集市上卖,也卖不了多少,我就想来看看医生们有需要菜的吗,能卖多少是多少吧,也能给孩子攒点买资料的钱。” 沃琳开了大门:“你先进来吧,外面怪热的。” 这几年来医院发展,新开了几个科,原有的科室也几乎都分成几个区,原有的住院大楼不够用,又新起了两栋大楼,新楼旧楼一起,刚好阻挡了放疗楼前的空气流动,如今已进入三伏天,大清早呆在放疗楼前就感觉闷热难受。 “诶,好。”刘种烟的衣服因汗湿已贴在身上。 沃琳注意到刘种烟走路一瘸一拐,瞟了一眼刘种烟的腿,去开大厅空调。 刘种烟坐在大厅长椅上,避开空调出风口。 他主动说起:“我放疗做完后就去了工地做小工,比给人送货收入稳定,也赚得多,头晕,把腿摔断了,在家养了几个月,腿好后,也干不了重活,这条腿用不上劲。” 沃琳皱眉:“刚结束放疗就去工地干活,彭主任不是让你先把身体养好吗?” 放疗对人的身体有损伤,再早期的患者,放疗后也会出现乏力现象,程度轻重不同罢了,彭主任预料到刘种烟急着干活赚钱,特意嘱咐刘种烟先把身体养好。 刘种烟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低下头:“家里不能让我老婆一个人撑着,孩子还要读书。” “好了,已经这样了,咱就不想以前的事了。”沃琳安慰刘种烟,“过日子得往后看,不过,以后可不能再逞强了。” 她担心刘种烟的腿:“你腿伤着,能蹬三轮吗,给科室送菜,上楼下楼的,受得了吗?” 刘种烟抬起头,脸上再次挂上憨厚的笑容:“我儿子说,要是真联系到送菜的活,就买辆电动三轮车,我给有电梯的楼送菜,他给没电梯的楼送菜。”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向沃琳:“这是我家种的菜,我儿子说我方言口音重,医院里有不少外地人,怕人家听不明白我的发音,就把家里种的菜列了单子。” 沃琳意识到:“是哦,放暑假了,你儿子可以帮你了。” 纸上写着菜名,字体不是很好看,但写得很认真,字迹清晰。 “可不,”一提起儿子,刘种烟满眼都是兴奋的光彩,“是我儿子送我来的,他报考了市一中,分数过了线,通知书还没收到,他觉得肯定会被录取,现在去看学校了。” “你儿子学习这么好啊,”沃琳凑趣,“又这么懂事,你好幸福哦!” 市一中高中部,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刘种烟的儿子能从镇初中考到市一中高中部,成绩不是一般的好,可市一中的消费也高,这对刘种烟的家庭来说,负担可不轻。 “对呀,所以我要想办法赚钱,让我儿子安心读书。”刘种烟兴奋地搓手。 “行,您歇着,我一定帮您打听看有没有科室需要送菜。”沃琳着手对直加做晨检。 有了三维适形放疗技术后,晨检又多了一项,检查激光线: 看机器左右两边墙上的激光灯发射出来水平激光线是否水平,垂直激光线线是否垂直,两边相对应的激光线是否重合,水平线和垂直线的交叉点是否在机器等中心位置; 看机器对面墙上的激光灯发射出来的激光线在直加床上的投影是否和两侧的激光水平线平行,在机器等中心位置是否重合。 激光线位置是否准确,是适形放疗的关键,若激光线有误差,放疗时照射位置就有误差。 沃琳正用刘种烟给她的单子检测激光线投影的时候,李博进来,拿过沃琳手里的单子自己看投影,便于沃琳调试激光灯。 调试激光灯时,有两个人的配合,比一个人干活便利得多。 “你怎么来了?”沃琳问李博。 李博今天上午休息,是下午班。 “学做计划。”三年过去,李博说话依然是那么言简意赅。 随着放疗技术的改进和成熟,李博想转行做物理师的意愿越来越强烈,可一直没机会,技师转行其他专业本不被z医院允许,因李博的学历是大专,更加大了转行难度。 人事科虽然弄不明白物理师到底是个什么职业,可也参考有些大医院的规定,物理师必须至少是本科以上学历。 在学历方面,人事科从来没有通融的时候。 除非李博像妇科主任那样,虽然是大专学历,但有自己的绝技,得到海副院长青睐,海副院长特意把这位主任从县医院调来担任z医院的妇科主任。 但李博从没放弃要转行的想法,他只要有空,就跟着沃琳学习。 沃琳告诉李博:“暂时没有新计划要做,你只能拿老计划练手了。” 李博点头,继续配合沃琳调试激光灯。 调试好激光灯,李博接手其他晨检的活儿,沃琳出了机房。 此时大厅已有几个患者和家属在等候放疗,沃琳没看到刘种烟。 沃琳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不到七点五十,她把时间往回推算,李博来的时候应该刚好七点四十,心里不禁好笑。 习惯真是个好玩的东西,早上不上班的李博,还是七点四十准时到科里。 第0203章 小跟屁兔 沃琳教李博做计划,李博指点沃琳看影像书,两人互相学习,倒也相得益彰。 沃琳猛然想起答应帮刘种烟问送菜的事,问李博:“那张纸呢?” “什么?”此时的李博满眼满脑子都是各色剂量曲线,面对沃琳的问题,根本是懵的。 “哈哈!”难得看到李博有这样的神情,沃琳顿时乐了,木雕脸也有萌萌哒的时候。 “就是调激光线时用的那张纸,那是刘种烟家种的菜的品种清单,我顺手用来测激光线了,”沃琳给李博比划,“我记得调完激光灯后,纸还在你那里。” 李博反应过来:“我随手放摆位托架上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沃琳:“是不是这个?” 沃琳粗略扫了一遍纸上的内容,和刘种烟给她的那张纸基本一样,看来刘种烟的儿子准备的这种单子应该不少啊,跟传单一样,见人就发。 现在是上班时间,沃琳正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问张萍,看妇科和产科的人有没有谁需要刘种烟送菜的,张萍就出现在了沃琳眼前。 冲在张萍前面的,还有一只小跟屁兔。 齐途进门就扬起小脸问:“沃琳阿姨,什么时候去你家玩呀,好久都没有吃搓鱼了。” 沃琳揉齐途的脑袋:“兔子都是小学生了,怎么还玩搓鱼游戏呀。” 齐途今年八岁,下学期上小学三年级,个头却没怎么长高,不过也已高过了沃琳的腰,不能再像幼儿园时一样挂在沃琳的腿上,但还是喜欢缠着沃琳。 “我不管,我就是想吃搓鱼。”齐途爬到椅子上跪着,抓住椅子背前后晃。 沃琳抵住椅子,以免齐途把椅子晃倒摔了他自己,逗齐途:“兔子,这回张萍阿姨是怎么把你拐来的,只要你告诉我,我就给你玩搓鱼。” 张萍不乐意了:“为什么非要是我拐他,这回真是他拐我好不好,我昨晚值班,忙了一晚上,好不容易下班了,能回家睡个大觉了,在路上硬生生被他把我劫到这里来了。” “是我让张萍阿姨带我来的,”齐途承认,“我怕叔叔阿姨不让我进来找你。” 每到寒暑假,有些双职工都要上班的家里的孩子没人管,可着劲儿地疯玩,整个医院没有一个老鼠洞不遭殃,没有一个蚂蚁窝不被端。 像放疗科这样有大型仪器的科室,这个时候是最头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哪个小孩子趁着工作人员不注意,钻进机房里去了。 尤其像直线加速器和ct机这样出射线的仪器,还有磁共振那种有强磁力的仪器,一旦有小孩子进了机房没被发现,很有可能酿成大祸。 所以每到寒暑假的时候,这些科室都会特别注意这方面的事,彭主任特别交代袁丽萍,只要袁丽萍没事的时候,就呆在一楼大厅,盯着不要有小孩子跑进来。 齐途来找过沃琳,被袁丽萍堵在门口不让进,这回他长了个心眼,找张萍带他进来。 齐途埋怨沃琳:“沃琳阿姨你干嘛要搬出去住啊,一点都不好玩。” 沃琳阿姨住在宿舍时,他随时可以找沃琳阿姨玩,比如想吃搓鱼了,和爸妈怄气了,想玩数字游戏了,想吃卤肉了的时候,可自从沃琳阿姨搬出去住,自己都没地方去玩了。 因为齐途的太过于好动,很多家长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齐途玩,怕齐途的好动连累得自家孩子出事。 沃琳再一次认真向齐途解释:“兔子,你也看见了,我原来住的那个宿舍楼拆了,建了眼科大楼,我没地方住了啊。” 齐途已经好几次埋怨沃琳搬出去,每次沃琳都认真向齐途解释。 小孩子委屈的时候,大人一定不能敷衍,否则很容易引起小孩子的逆反。 “哦,我知道。”齐途瘪嘴。 “知道还唠叨,还说自己上小学了,是大孩子了,你这个样子,还不就是个小屁孩!”张萍日常和齐途唱反调。 z医院附属学校原来有幼儿园部,小学部,初中部,高中部,小学部设有学前班。 去年秋季,初中部和高中部并入了市一中,只保留了幼儿园部和小学部。 据说,医院正在和市第一小学商谈把小学部归入市第一小学的相关事宜,以后医院只设立幼儿园。 “切,你不也是小屁孩,说好的把我送过来你就走的,现在我来了,怎么不见你走了,还不是想赖着吃沃琳阿姨做的饭?”齐途日常回怼张萍。 这一大一小又斗起来了,沃琳耸耸肩,去看李博做计划,由着两人闹。 李博正在做一个直肠癌的计划,沃琳给李博讲解了这个直肠癌治疗计划设置照射野时的关注点。 同一种癌症,哪怕恶性程度相同,肿瘤部位也相同,因不同患者的个体差异,做计划时需要的特别关注点也有不同,若是忽略了这个关注点,可能给后期的治疗计划带来不便。 根据沃琳的提示,李博重新修改计划。 张萍和齐途闹腾够了,张萍翻书柜,选定一本盆腔磁共振和ct影像对照的书,和齐途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看起来。 张萍是看书,齐途是看插图,其实也就是凑个热闹。 没看几分钟,齐途没了耐心,来缠沃琳:“沃琳阿姨,你还没说什么时候可以做搓鱼呢,到底什么时候啊?” 沃琳算时间:“我要上班,中午是肯定不行了,我家离得远,晚上也不行,因为小盆友晚上要早早睡觉才能长身体,周末怎么样,周末我要是不加班的话,就带兔子玩搓鱼。” 她问张萍:“你周末轮休吗?带兔子过去。” 张萍道:“我周六休息,周日本来要值班,别人和我换了班,她要把这个月的轮休凑到一起,和她老公外出旅游,所以我周末可以连休两天。” 齐途欢呼:“太好了,张萍阿姨终于伟大了一次。” “你个小屁兔,什么叫我终于伟大了一次,”张萍揪齐途的耳朵,“我哪次不伟大,哪次被你半路劫道没好事做到底,倒是你,翻脸比翻兔毛还快,小没良心的。” 沃琳把齐途的耳朵从张萍的魔爪中解救出来,想起她本来打算要问张萍的事:“妇科和产科还有没有人需要送菜的,我们科曾经给你们送菜的那个患者,今年家里也种了菜。” 张萍道:“弄得这么麻烦干什么,一层楼一层楼地送,一个人一个人地给打包,不如直接送饭店呢,直接找肖铭宇,他不是新开了饭店吗?” “你见着肖铭宇了?”沃琳问。 昨天肖铭宇向她打听张萍的情况,她还没来得及把这事给张萍说呢。 “他的饭店就开在卉语苑旁边,我见到他有什么可奇怪的?”张萍觉得沃琳的问题才奇怪。 张萍如今住在卉语苑一期,只要任志宏不在,不会做饭的张萍,要么去外面就近的店子吃点什么哄肚子,要么下班路上顺便买点吃的带回家吃。 一个是在附近开饭店的,一个是经常在附近饭店吃饭,肖铭宇和张萍能见面,确实没什么可奇怪的。 可沃琳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肖铭宇能开起这个饭店,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张萍也绝不是第一次在他的饭店吃饭,为什么他早不见张萍,非要得知张萍正在考虑和任志宏复婚的时候,他见到了张萍呢。 沃琳还记得那天肖铭宇的话:“你的意思是,张医生目前是单身咯?” 有李博和齐途在,沃琳不好和张萍讨论这事,她想起昨天寿卫国说的,肖铭宇对她的好,目的性太强,她从心底否定求助于肖铭宇的做法。 这个时候找肖铭宇帮忙,就是给张萍添麻烦。 沃琳摇头:“算了,我还是找局璋吧,他老是说,他对我这么好,我从来没给他帮过忙,这回我找人给他送菜,算是帮忙了吧?” 拨通局璋的电话,说明了刘种烟的情况,局璋大包大揽:“行了,沃琳妹子,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直接和刘种烟对接,大家都是病友,相互帮助是应该的。这个号码给了你三年多了,你现在才想起给我打电话,太不把我当哥哥了吧,我给你说啊……” 吧啦吧啦,局璋一说起来就没个头,那个热情劲,沃琳恨不得自己没给局璋打这个电话。 第0204章 我不要被关起来 沃琳好不容易插个空档挂了局璋的电话,手机还没来得及收起,有电话打进来。 是齐春红来的电话:“沃琳,你看到兔子没有?” “有啊,兔子就在我办公室呢,怎么啦?”听着齐春红急切的语气,沃琳觉得不妙。 “好,好,好,太好了,在你那儿就行,”齐春红来了个大喘气,然后才简略说明,“兔子是从学校跑出来的,老师都快急死了,你让他先在你那儿呆着别走,我这就去接他。” 齐春红急匆匆挂了电话,沃琳想问齐途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却没看到齐途,只看到张萍饶有兴味地盯着被坐着的李博的腿挡住的桌子底下看。 李博冲沃琳使眼色,让沃琳也看他腿挡住的地方。 齐途蜷缩在办公桌下那狭小的空间,双手抱李博的腿,脑袋埋在李博两腿之间,像极了把头埋进沙子里屁股翘在外面的鸵鸟。 好在这办公桌紧靠墙,他的小屁股是不能被看得到。 沃琳蹲下逗齐途:“兔子,你窝在那里不难受吗,放个屁味道都散不了,还得自己闻。” “我不要回学校去,我不要被关起来,我不要一个人呆在教室里。”齐途的声音闷闷的,带了点哭腔。 张萍急了:“兔子,怎么回事,什么被关起来,是谁把你给关起来的,你告诉阿姨。” 齐途没回答张萍,抽泣起来,从硬憋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到声音渐渐变大,最后干脆坐在地上抱着头大哭起来。 李博坐不住了,站起来拉开椅子,蹲下,想把齐途从桌子下弄出来。 齐途却不肯出来,身子使劲往后缩,恨不得把他自己缩进墙里面去,加上震耳的哭声,反而让李博有些无措。 齐春红刚进放疗科大门,就已听到楼上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他急得一步三个台阶往楼上跑,进物理室门,就看到桌子前面一排蹲着三个人,儿子的哭声从桌子下传出来。 “兔子?”齐春红焦急地喊。 沃琳和张萍听到齐春红的声音,都站起来默默让开。 李博只是冰冷地看了一眼齐春红,蹲着没动,堵在齐春红和齐途中间。 齐途听到爸爸叫他,哭声顿了一下,继而边哭边喊:“我不要回学校去,我不要被关起来,我不要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齐春红红了眼眶,蹲下轻声哄齐途:“兔子,你先出来好不好,桌子下面缺氧,会头晕的,时间久了身子也会木的。” 齐途却根本不听他说话,只是反复哭喊:“我不要回学校去,我不要被关起来,我不要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齐春红拍李博的肩膀:“博子,放心,我不会打兔子的。” 齐春红和李博的哥哥都在中药房上班,两人关系还不错,齐春红随李博的哥哥,喊李博是喊小名。 李博却固执地没有让开,反而更加靠近桌子,伸手去抱齐途。 这次齐途没有抗拒,任由李博把他整个一团抱进怀里,抱出桌子外,停止了哭喊,却也缩在李博怀里不看齐春红。 齐春红要从李博怀里抱走齐途,李博却迅速退开到张萍身后,冰冷地盯着齐春红。 张萍刻意拦在齐春红和李博中间,不赞同齐春红这个时候碰触齐途。 沃琳劝齐春红:“齐哥,兔子已经在这里了,知道他是安全的就行,其他的事,现在不能着急,别再吓着孩子。” 齐途哭成这样,还有他哭喊的那些话,肯定是有原因的,再怎么着急想知道,也得等孩子冷静下来。 齐春红叹口气:“行,我就在隔壁等,还得给老师打个电话,告诉老师兔子找到了。” 隔壁会议室这会儿没人,刚好让他自己冷静一下。 齐春红给老师打完电话,张萍进会议室问齐春红:“我在路上碰到的兔子,你说兔子是从学校跑出来的,到底怎么回事,咱们把事情弄清楚了,才好解决问题。” 齐春红告诉张萍:“学校放假,父母都要上班,孩子小,没人管的,医院要附属学校开托管班看这些孩子,我们也把兔子送去了托管班。兔子太好动,老师几次打电话让我把兔子接走,说出了事她们负不起责任,可我们得上班,我爸妈又带不了他,我只能给老师说好话,让他继续呆在托管班,没想到他这次竟然自己跑了出来。” 张萍道:“他能跑出来,还哭成这样,肯定是在学校受了委屈,你得向老师问清楚。” “不用问了,”齐春红摇头叹道,“老师给我说过,实在不行她们可能会对兔子采取强制措施,比如关在房子里不准乱跑,我是同意了的,我爸妈带兔子的时候也这样做,兔子除了不高兴,也没怎么样,没想到这次反应这么大。” 张萍问齐春红:“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你爸妈这样做,给兔子造成了心理阴影,兔子这次的反应才这么大。” 齐春红神情痛苦:“以前没想过,以后得好好想了。” 妻子两次脑出血,两次手术抢救,现在的智力相当于十岁左右的孩子,在药房当临时工,给各科室送药,怕妻子上班时出错,担心妻子的安全,他整天提心吊胆,儿子又天生好动,父母不肯帮忙带,他相当于一个人带两个孩子,真的是很累。 沃琳也从物理室过来,给齐春红提议:“齐哥,你有没有想过让兔子做他自己喜欢的事,兔子喜欢数字游戏,每次我和他玩数字游戏,他能几个小时呆在原地。” 齐春红苦笑:“我哪有时间和他玩数字游戏呀?” 沃琳道:“你不和他玩,让他自己玩也可以呀,他自己玩,自言自语,也不乱跑的。” 齐春红的笑容更苦:“他妈现在就是个好动的大孩子,总是去逗他,又没耐心和他玩,他怎么可能安静得下来。” 张萍提议:“你可以送他去上个什么学习班呀,暑假里不是到处在开学习班吗,总有和数字游戏有关的吧?” 齐春红苦恼:“就是有这种学习班,也得有人接送呀,我和他妈都要上班,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去上学吧,他还太小,又太好动,我怕他路上出危险。” 沃琳和张萍面面相觑,这还真是个问题。 一时想不出好的主意,齐春红暂时不想了,问沃琳:“兔子怎么样了?” “哭累了,想睡觉,”沃琳好笑,“我是第一次见李博抱着孩子哄睡觉,还挺像那么回事。” 齐春红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他哥哥和姐姐两家平时都在他家吃饭,他免不了有时候要带侄子和外甥女,别看他脸冷,也是有带孩子经验的。” “这倒也是哦,”沃琳告诉齐春红,“我答应周末要是有空,带兔子玩,到时候张萍去你家接兔子,你可别拦着。” 齐春红要说话,立即被张萍拦住:“你可别说又要麻烦我们了的话,不爱听!” “好,好,不说,”齐春红笑得无奈,“有你们这么疼兔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等齐途睡安稳了,李博抱过来给齐春红,齐春红抱着齐途离开,张萍回家去睡觉,沃琳和李博继续做各自的事。 然而,今天似乎注定不能平静,沃琳和李博坐下没多久,就听楼下突然一片哗然。 第0205章 活人的身后事 沃琳和李博站在台阶拐弯处,俯视下面的闹剧,谁也没有要下去阻止的意思。 这样的戏码天天上演,两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下面大厅吵吵嚷嚷着的是肖玉兰的哥哥嫂嫂,肖玉兰的老公被围在中间,一张嘴怎么也辩不过四张嘴。 和三年前上演同样的戏码,肖玉兰的哥哥嫂嫂说是来照顾肖玉兰的,可是轮到肖玉兰做放疗时,这四位谁也不愿主动上手帮忙,只逼着肖玉兰老公把肖玉兰弄到直加床上去,说那个男人娶了他们的妹妹,这就是那个男人的义务。 三年前那个男人把肖玉兰弄到直加床上都费劲,今年肖玉兰胖了几十斤,男人依然瘦小,凭男人一人之力把肖玉兰挪到直加床上,根本不可能。 “你们要帮就帮,不帮忙就回去吧。”肖玉兰来了脾气。 每天哥哥嫂嫂都要折腾她男人一番,要不是医生说再不快点就要叫下一个患者放疗了,哥哥嫂嫂还是只干看着。 今天还没轮到她放疗,哥哥嫂嫂就开始为难她男人了。 “妹妹,你这话怎么说的,我们丢下地里的活跑来,还不是怕你受委屈,你怎么反倒不识好赖心啊!”肖大哥不满。 “就是啊,我是你亲哥,还会害你?”肖二哥加码,“还有,你家老太婆死了,家由你当,你怎么不给自己选那个贵的技术,这么节省干什么,留着钱给娇娇娶后妈呀?” 肖玉兰道:“娇娇奶奶死的时候没留多少钱,做那个贵的技术不够,二哥你这么心疼我,要不就借给我点钱,我这就找医生改成那个贵的技术。” 肖二哥为难:“你侄子娶媳妇买房子的钱还不没着落呢,我也是没办法,你总不忍心让你侄子打光棍吧。” 沃琳轻声感叹:“这种事他们就不能自家人私下里说吗,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演戏?” 李博声音木然:“能演戏,说明他们还要脸。” 其实这哪是演戏呀,已经把话摆在明面上说了,你早晚是要死的,钱不能借给你,要是你还有多的钱,就拿出来给你侄子娶媳妇用。 肖玉兰转而问肖大哥:“大哥,你没有孩子,不用娶儿媳妇,借给我些钱做贵的技术,有钱了我就还你。” 肖大嫂道:“我们是没有孩子,将来会把娇娇当亲生孩子养,就你男人这德性,肯定会给娇娇娶后妈。” 这话已经很残忍了,沃琳有些听不下去,肖玉兰就活生生坐在她面前,她却在说不会借钱给肖玉兰治病,等肖玉兰死了,她会抚养肖玉兰女儿。 沃琳扭头要上楼,听见肖玉兰说:“大嫂,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娇娇就拜托你了。” 沃琳内心震惊,脚步顿住,回头看肖玉兰,肖玉兰神情平静,似乎这不是在交代身后事,而是很平常的聊天。 “这话她怎么说得出口的,没看到她女儿已经哭了吗?”沃琳心里很不忍。 李博倒认为这很正常:“这没什么,趁着她自己还能做主的时候,把女儿安排好,总比哪天她突然没了,把女儿丢给那个懦弱没主意的男人强。” 沃琳疑惑:“她怎么只安排女儿,儿子提都没提,儿子年龄更小些,应该更不放心呀?” 娇娇手上牵着一个小男孩,样貌很像娇娇的爸爸,想来小男孩就是娇娇的弟弟了。 娇娇的奶奶已去世,娇娇的爸爸被舅舅们揪了来,弟弟太小,不能没人管,也只能一起带了来。 李博解释:“他们当地农村对男孩子很看重的,男孩子就是一个家庭的根,女孩子可以送人,哪怕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男孩子也是不能送人的。” 他冲楼下扬了扬下巴:“你再看肖玉兰和她大嫂。” 嗯?怎么了? 沃琳再次仔细观察肖玉兰,发现肖玉兰看娇娇时满眼都是怜惜,而瞟向儿子时,眼里只有稍稍的温情,视线在儿子身上只是那么一扫而过。 肖大嫂看娇娇和娇娇的弟弟时,也是区别很大的,看娇娇时眼里有温情,看娇娇的弟弟时不带丝毫感情。 “肖玉兰不喜欢儿子?”沃琳猜测。 还是三年前听娇娇说的,自从有了弟弟,妈妈对她照样还像以前那么好,弄到好吃的全都给了她,说弟弟反正什么都不缺,爸爸只是偶尔偷偷对她好,还不敢让奶奶看见。 李博道:“不管她喜不喜欢儿子,她男人最看重的肯定是她儿子,她死后,她男人对女儿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她大哥现在没有孩子,这个年纪也生不出孩子了,应该是她得了病就在打她女儿的主意,她也觉得把女儿留给大哥比留给可能会给女儿娶后妈的男人强。 “她一死,她婆家和娘家就没什么关系了,她大嫂和她婆家关系更远,没必要对她儿子倾注感情,只要把她女儿弄到家里给自己养老送终就行。” “这么现实的吗?”沃琳明白李博说得有道理,可还是觉得人活着的时候谈论这些,真心残忍。 “这有什么,”李博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遗嘱不也是活人立的,而且得是清醒的时候。” 沃琳默然,确实是。 她想到一个问题:“肖玉兰老公要是不愿意把女儿给人呢?” 李博摇头,“不会,肖玉兰老公懦弱没主意,遇到强势的人,她老公做不了主。还有,肖玉兰可能已经和她老公说过这事,她老公也答应了,要不,肖玉兰的哥哥嫂嫂说她老公没有好好照顾她时,她老公还极力反驳,肖玉兰和肖大嫂说起对娇娇的安排,她老公声就没吭声。” 这会儿肖玉兰还在和肖大嫂商量对娇娇的安排,肖大哥和肖二嫂也加入了商谈中,而有关自己女儿的将来,肖玉兰老公却一脸木然。 “不看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吧。”沃琳准备回物理室。 李博本来要和沃琳一起上楼,看到有个患者在家属的搀扶下进门,李博转换方向,下楼,冷着脸对肖玉兰那一家子道:“私事请私下谈。” 对娇娇道:“带小朋友出去玩。” 正商谈得热烈的几个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娇娇也赶紧带着弟弟出了放疗科。 他们还记得三年前李博用铅挡块砸墙时的狠劲,再看此时李博挂着冰霜的脸,顿时不寒而栗。 刚进门的是个胃癌患者,患者并不知自己的真实病情,家属和医生商量,告诉患者得的是胃溃疡,说溃疡很厉害,要用电烤才能彻底治好。 如果任由肖玉兰这一大家子这么继续公然商谈肖玉兰死后的身后事,很有可能引起这位胃癌患者对自己病情的怀疑。 第0206章 考虑得怎么样了 寿卫国陪着小刘来复查的时候,已经快下班了。 在医生办公室没看到彭主任,也没看到郎少敏,寿卫国和小刘拐进了物理室。 沃琳起身把自己的椅子让给小刘,倒水给小刘,同时问候:“刘哥,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小刘乐呵,“要不是寿头儿提醒我该复查了,我都忘了我还是个病人呢。” 寿卫国现在已不是他的领导,可他喊寿卫国“头儿”喊习惯了,总也改不过口,为了和对后来的大队长的称呼区别开,他称呼寿卫国时前面冠了姓。 寿卫国佯怒:“哦,合着是我多管闲事了,好啊,你现在就走,当你今天没看见我!” “嘿嘿,请神容易送神难,”小刘嬉笑,“是你接我来的,要走,也得你送我走。” “切!”寿卫国从办公桌柜子里拿出毛毯盖在小刘腿上,撇嘴,“你小子出息了,越来越像你儿子,没理了就耍赖。” 不等小刘回嘴,寿卫国问沃琳:“彭主任不在吗?” 三年前,小刘帮寿卫国安装电脑时沃琳在场,沃琳看小刘走路有些瘸,得知小刘的腿痛已影响到小刘的睡眠,却因工作太忙而一再拖延去医院看病,沃琳心急把这事告诉了寿卫国,寿卫国用他的积威强制小刘暂时放下工作,进医院看病。 经过一系列的诊断措施,确诊小刘的左腿患了骨肉瘤,已肺转移。 经过术前化疗,保肢手术,术后化疗,以及放疗预防肿瘤的复发转移,小刘如今的情况很乐观,肿瘤没有复发,肺部的转移灶已全部消除,身体其他地方也没有发现有转移。 小刘已回到工作岗位,由于腿不能太过受累,他轻易不出警,只在后方以自己在网络上游刃有余的特长,继续和队友们并肩作战。 手术后遗症,小刘的左腿比较僵直,坐下时需要坐高一点的凳子才不会太难受,所以尽管有长椅闲着,沃琳还是要把自己坐着的椅子给小刘,因为长椅对于小刘来说过矮了。 “彭主任今天一上午都没来,”沃琳忧心,“彭主任不会说走就这么走了吧,一上午也都没看到郎少敏,该不会是彭主任在向郎少敏交代什么吧?” 小刘玩笑:“说话别省字,你这话说的,听着像是彭主任在向郎医生交代后事一样。” 沃琳却笑不出来:“性质也差不多咯,彭主任和田副院长这次闹得特别僵,彭主任说他要回家享受退休生活去,这次看起来说的是真的。” 寿卫国笑:“这一回,要走,也不是彭主任走。” “什么意思,总不会是田副院长走吧?”沃琳疑惑。 日常充当背景墙的李博听到寿卫国的话时,也朝寿卫国看过来。 寿卫国却不欲多说:“总之你们安心就是。” 你不说就不说呗,只要彭主任不走就行,我才不关心田副院长何去何从呢。 再说了,彭主任和田副院长这么关键的两个人物的何去何从,肯定备受大家关注,就是医院想悄没声解决,事情的真相也会被大家扒个底儿朝天出来,早晚会知道的,我着什么急。 寿卫国的心里有些失落,他故弄玄虚本来只是想逗沃琳,等沃琳追问的时候再说出事情原委,可他没想到沃琳就此没有了下文,弄得他的心不上不下,十分得不自在。 直到下班,彭主任和郎少敏都没来科里,寿卫国打电话给彭主任,没有打通,沃琳也没打通郎少敏的电话。 寿卫国送小刘回去:“下次我联系好了医生,再接你来。” 其实小刘已经去骨科复查过了,他只是还想让彭主任看看他的复查资料,听取多方面的观点和建议。 路上,寿卫国问小刘:“你当年是怎么追你媳妇的?” 小刘玩味:“我说头儿,你该不会到现在还没追到沃琳吧?” 寿卫国有点囧:“我追不追,沃琳都已经是我媳妇了,我是觉得吧,人家爸妈把闺女养大,我连个恋爱过程都没给人家闺女,挺对不住老人家的,这跟恶霸抢亲有什么两样。” 小刘对寿卫国侧目:“你老人家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是你一大把年纪了想谈恋爱吧,早干嘛去了,现在才来补课。” “少废话,你说不说?”被揭穿心思,寿卫国羞恼。 “我说什么呀说?”小刘给寿卫国分析,“你是想谈恋爱,可你有没有问过沃琳她想不想,你也知道,在你之前,沃琳有过几段感情,并不缺恋爱经历,她能那么快和你结婚,应该只是想安静地过日子,你一厢情愿想谈恋爱,有没有想过会是对沃琳的折腾啊?” “是吗?”寿卫国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想给沃琳完整的情感过程,难道是画蛇添足? 小刘劝道:“是不是的,你直接问沃琳不就行了,你自己在这儿瞎琢磨,为难你自己,也为难别人。” 寿卫国摇头:“我给沃琳提过这事,沃琳说顺其自然。” “那就顺其自然呗,”小刘憋笑,“一大把年纪就别折腾了,只管好好疼媳妇,省得想搞个浪漫的恋爱什么的,再闹出什么误会把媳妇给吓跑了,不是什么时候都有人愿意嫁给从没情爱历程的老光棍的,四十多了连恋爱都没谈过,人家还以为你有什么毛病呢。” 寿卫国冲小刘瞪起虎眼:“滚,再提老光棍,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掀车底下去!” “信信信,我信。”小刘哈哈大笑。 寿头儿结婚后变得越来越可爱了,眼前的寿头儿,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哈哈哈哈,真的是太好玩了。 等小刘笑够了,寿卫国问小刘:“我前几天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小刘摇头:“没有考虑,我挺喜欢现在这样,不想换。” 寿卫国劝:“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可你有没有想过,科技越来越发达,网络技术也越来越先进,早晚你会被后来的年轻人取代,不如早点换一个更加安稳的地方。” 小刘不认同寿卫国的说法:“我才三十多岁,还年轻,绝对跟得上时代,不会被淘汰。” 寿卫国道:“我没说你跟不上时代,可你为了不被淘汰,势必要花费精力去追赶,你的身体不适合太劳累,不为了你自己,只为了你老婆孩子,你也应该考虑一下我说的办法。” “不要,我不考虑,”小刘摇头,“那是你的,我不能要。” 寿卫国道:“你说的没错,那是我的,我不用费力就拿到了手,可那不是我想要的,我不过是拿来用一下而已,不管你要不要,到了时候我都会丢手。” 他拍拍小刘的肩膀:“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我遇到这种事犹豫过,与其到时候被别人争抢,不如你接盘,也不耽搁你继续做现在喜欢的事,好好想想吧。” 第0207章 郎少敏焦头烂额 接下来几天,彭主任都没有来放疗科上班,郎少敏忙得跟个陀螺一样,参加肿瘤科的交班会和查房,用模拟机给做普放的患者定位,去外科室会诊,一周两天坐门诊,被患者和家属围着解答各种疑问…… 除了没有资格参加院务会外,所有彭主任要做的和医疗有关的事,郎少敏都得做,他自己的事也不能落下。 有时他会抱怨几句,其他人就开玩笑挤兑他:“嘿,你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们倒是想有你这种忙法,可也没这个机会呀,你这完全是当主任在培养哇!” “我怎么就瞎了眼,跟你们这些没人性的家伙为伍啊?”郎少敏悲痛欲绝。 抱怨归抱怨,郎少敏倒是一点都没偷懒,该做的事,一点都没落下。 “哎哟,我的嗓子要冒火了。”围着郎少敏的患者家属终于全走了,郎少敏拿着水杯进物理室接水喝,一身疲态。 以前都是患者和家属围着彭主任问,彭主任谈笑风生之间就解决了问题,他在旁边只打个下手或帮个腔就行,现在轮到他这样被围着问,怎么感觉就这么费劲呢。 同样性质的问题,彭主任只解释一遍,患者家属就表示懂了,怎么到了他这里,他已经反复解释好几遍,患者家属还要反复再问? 这是不是所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传统观点害得他? 他觉得自己的解释没比彭主任少什么呀,讲解得也挺通俗易懂的,他唯一比彭主任少的,就是那满脸的褶子。 沃琳递给郎少敏一个大雪梨:“吃个梨子,降降火。” 这雪梨是小刘提来表示对大家的感谢的,放在直加操作室,郎少敏忙得顾不上吃,沃琳就多拿了几个上来备着。 “谢了!”郎少敏接过雪梨就啃,“还是你对我好……” “打住!”沃琳截住郎少敏的话头,“你媳妇还没走远呢,她要是杀个回马枪,听你这么夸我,我倒不怕,怕就怕您老人家要吃不了兜着走咯。” 这招还真管用,郎少敏赶紧住了嘴,满眼怀疑加警惕地盯了沃琳一眼,走到窗户前隔着玻璃往外看,沃琳还真不是诳他,他真看到了袁莉莉。 昨晚下了一夜的大雨,天亮时雨停了,天一直阴着,大暑天呆在室外也感觉很凉爽,此时袁莉莉正拉着段映美在放疗楼前说小话,郎少敏轻轻把窗户推开点缝,使劲张开耳朵也听不清媳妇在说什么。 “她来干什么?”郎少敏关住窗户,压低声音问沃琳,因嘴里嚼着梨,声音有些含糊。 沃琳戏谑地学着郎少敏压低声音道:“老问题,问我房本是不是只写了我自己的名字。” 物理室在二楼,窗户也关着,就是用正常说话的声音,楼前的袁莉莉也听不到,郎少敏却还刻意把声音压得低到就差说唇语了,可见他有多怕惊动得袁莉莉返回来找他。 “哎哟,她怎么还在纠结这个呀,”郎少敏想撞墙,“我去总务科问过了,人家说,到时候房本上只写本院职工的名字,反正房子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写谁的名字都一样。 “要是非要加另一方的名字,等房本办下来,自己去改房本,医院只管按统一原则办事,要是按个体要求一个个办的话,容易出错,我都给她说清楚了,她怎么还在问啊?” 三两口啃完手里的梨,郎少敏问沃琳:“那你怎么给她说的呀?” 沃琳耸肩:“还能怎么说,我就说,咱得先有了房子再说房本的事吧,好比你彩票还没买呢,就规划中的奖该怎么花,这不扯淡么?” “高!”郎少敏冲沃琳竖起大拇指,“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忽悠界大神。” “切,我这还不是跟你学的?”沃琳给了郎少敏一个鄙视的眼神,“要不怎么办呢,就你媳妇那德性,别人不管怎么说,她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问到别人祖宗十八代之前了她都还不罢休,事后别人做到的和说到的要是不一样,倒像是别人欠了她十八辈儿的钱一样,没完没了地追究,她是你媳妇,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 “我也受不了啊!”郎少敏吐苦水,“可她是我媳妇,我能怎么办呢,躲都躲不了。” 郎少敏突转话题:“你的房本上到底写不写寿哥的名字,当初是用你的名字报名集资的,现在你俩成了院内双职工,用寿哥的名字才能打高分,房本上也可能写成他的名字。” 沃琳不置可否:“反正是夫妻共同财产,写谁的名字都一样,证明是我家的房子就行。” 关于这一点,寿卫国自己向沃琳提出说明,房本上写沃琳的名字,是沃琳的私产。 不过这是自家的事,没必要宣扬得人尽皆知。 郎少敏不满:“你忽悠人上瘾了是不是,忽悠我媳妇也就算了,怎么给我也不说实话,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沃琳再次鄙视郎少敏:“你和你媳妇还真不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这么的八卦。你媳妇是你忽悠来的,所以你媳妇才想用把她自己的名字写在房本上来寻找安全感,寿卫国又不存在你媳妇这样的顾虑,你觉得你这个疑问对寿卫国来说有意义吗?” 郎少敏再次想撞墙,“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我他妈这不是自己找虐吗?” 明摆着,寿卫国开着高档商务车,住着地处城郊的独立小院,高新区还有一套近两百多平米的房子,哪还稀罕医院这砖混结构的破集资房,人家当然不在乎房本上写不写他的名字。 “行了,别没事找事给自己找不自在了,”沃琳完全不管郎少敏是不是把事情想得歪到沟里去了,问郎少敏,“刘哥的复查结果怎么样,有没有复发或者转移?” 骨肉瘤是恶性肿瘤,肿瘤部位发生不同程度的疼痛是骨肉瘤的常见症状,疼痛可由间歇性发展为持续性,下肢疼痛可出现避痛性跛行。 当初沃琳发现小刘走路有些跛,就是因为小刘左腿疼,左腿下意识地不敢用力。 随着病情发展,骨肉瘤在肢体疼痛部位可触及肿块,伴明显的压痛,当初沃琳只是轻轻摁了一下小刘的肿块,小刘就疼得直抽气。 有些病例的骨肉瘤增长很快,早期就发生肺部转移,甚至还没有找到原发病灶的时候,就已淋巴结转移,其他部位骨端转移,瘤体部位骨折,小刘确诊骨肉瘤时就已肺部转移。 其实,郎少敏看小刘的复查资料时,沃琳就在跟前,听到了郎少敏是怎么说的,可她还是觉得不踏实,怕郎少敏为了安小刘的心而故意往好了说。 郎少敏道:“没有复发,也没有转移,恢复得很好,你这属于关心则乱。” 好吧,沃琳承认。 可她还是忍不住纠结:“据你看,刘哥的生存期估计有多久?” 郎少敏道:“他的肿瘤发现得早,治疗及时,只要他按时复查,遵医嘱,长期存活是有可能的。我见过一个晚期截了肢的骨肉瘤患者,十多年了都还好好的,可以说是已经治愈了。” “现在的医疗手段越来越先进,不断有疗效更好的新化疗药物研制出来,医疗指南也不断在更新,曾经只要确诊骨肉瘤就要截肢,不管早期还是晚期,不管病理起源,现在你看,刘哥这样的,就不用截肢,这不也好好的?” “倒也是哈,”沃琳放下纠结,“什么病都怕好心态,刘哥就没把他自己当病人。” “就是要这样!”郎少敏赞成小刘的做法,也高兴沃琳不再纠结。 他天天被患者家属围着车轱辘问题来回问,心已经很累,他到沃琳这里来,就是想放松的好不好,不想被自己人也追着问类似的问题。 郎少敏祈祷:“老师啊,您赶紧回来吧,您要再不回来,我就要光荣着出去了。” 彭主任只交代他说有急事要回家呆几天,具体是什么急事,到底呆几天,没说。 这一周会诊的三个适形放疗患者,郎少敏都推到了下一周再扫描定位,但愿下周彭主任能回来,他自己目前勾画复杂的肿瘤还不自信,懊恼自己以前太偷懒。 所以这几天只要他有空,都会呆在物理室研究以前的适形放疗病例,回想彭主任勾画这些病例的肿瘤时给他讲过的依据,恨他之前的依赖心太强,记了个模棱两可。 他一直不理解沃琳为什么不用加班时也爱呆在科里,现在他理解了,学习啊,不断学习的人才不会像现在的他这样焦头烂额。 第0208章 付辉的特别纪念品 “哇,太好了,沃琳你在呀。” “我也在,你怎么就只看到沃琳。” “你在没用。” “什么叫我在没用,我这么个大活人坐在这儿,怎么着都能当个背景板吧。” “你也就只能当个背景板了。” “沃琳,你听听,她这是说的什么话。” “什么话,大实话呗。” “喂,沃琳,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咱俩可是一边的啊。” “别介,我可不敢跟你是一边的,我怕。” 郎少敏正和沃琳讨论一个胃癌患者的三维适形计划,两人一起回想彭主任在勾画肿瘤时是怎么讲解的,付辉背着个小旅行包进了物理室,于是便有了这一场对话。 付辉一身运动装打扮,看起来闲散而舒适,加之脸色红润,精神奕奕,哪里看得出是个鼻咽癌肺转移的患者,还以为是个刚参加完训练的运动健将。 “付姐,你这又是去哪儿潇洒回来了?”沃琳给付辉倒了杯水,和付辉一起坐在长椅上。 “去了趟海边,捡了些自认为漂亮的贝壳,跟着当地人学着用贝壳串风铃,”付辉从背包里掏出一串贝壳风铃给沃琳看,“不过我手太笨,就这么一串还看得过去,送给你。” 沃琳摆手:“我不要,就这么一串,还是你自己留着做纪念吧。” “我留着也没用,这就是特意给你的,要不我也不会带回来,串好后随便就送给别人了,”付辉把风铃塞到沃琳手里,“我那个家,现在对我来说就是个临时落脚点,什么东西放在家里,最后的结果都是长灰,反正又不在家长待,我懒得打扫这么多。” “那我就不客气了,”沃琳提溜起风铃摇晃,“还蛮好看的咧。” 其实风铃的样貌说不上精致,声音也杂乱不清,但沃琳还是很喜欢,毕竟是付辉的一份心意,所谓相由心生,沃琳自然是越看风铃越好看。 “嘿嘿,是不是还不错?”付辉自我感觉良好,“说不定哪天我就把做风铃当一份营生了,就我这个败家的玩法,早晚坐吃山空,我得给自己找个糊口的活儿。” 郎少敏抱怨:“付姐,怎么每次你玩的回来,都有给沃琳带的东西,我难道是隐形人吗?” 付辉从背包里翻出一包零食,递向郎少敏:“喏,这是给你的。” 郎少敏不接:“这一看就是我们医院对面那家超市买的,付姐,你对我有点诚心好不好?” 沃琳喷笑:“付姐就是真给你带了东西,你敢拿回家吗,有零食吃,你就赶紧吃了得了。” 三年前付辉查出鼻咽癌肺转移口服化疗药未控后,付辉终于愿意住院治疗,选择了换化疗药物,看化疗效果,决定是否做放疗。 丈夫付丽放疗结束时,付辉向医生请假,送付丽回家,之后只身返回医院,接着进行治疗。 付辉每完成一个疗程化疗,复查一次ct,开始时肿瘤缩小较明显,第四个疗程化疗后复查,肿瘤没变化,第五个疗程化疗时换了药,第六个疗程化疗后,肿瘤反而又长大了。 付丽的亲戚送来消息说,付丽因感染而去世,没有人陪住院的付辉,付辉撑着虚弱的身体,自己给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家送付丽最后一程。 一个月后,付辉一个人返回医院,开始了同期放化疗。 当时沃琳看到来放疗的付辉的模样,只觉瘆得慌,若是把当时的付辉形容成影视剧里的饿死鬼来到了人间,一点都不夸张,形如枯槁,面色灰败,沃琳有点不敢看付辉。 “沃医生,是不是吓着你了?”坐在模拟机室的长椅上等着模拟定位的付辉,问沃琳。 沃琳间接承认:“对不起,我不是学医的,见识的场面少。” “呵呵,”付辉的笑得费力,“你是还记着我讽刺你的那句话吧,对不起,该道歉是我。” 付辉第一次陪付丽来放疗科时,沃琳因受不了付丽那创口的腐臭味而难受,当时付辉讽刺沃琳:“医生护士不是见惯了这种事吗,你怎么吓成这样?” 尽管彭主任和郎少敏都向付辉解释沃琳不是学医的,并没有已习惯这种事这一说,付辉依然不时地针对沃琳,说些讽刺的风凉话。 听到付辉向自己说出抱歉的话,沃琳没有吭声,她并非完全不介意付辉对她的冷嘲热讽,可也理解付辉的各种异常举动,不过理解归理解,她不是圣人,说不出违心的话。 两人就此陷入冷场。 彭主任和郎少敏因有事还没到模拟机室,沃琳不忍心把体弱的付辉一个人留在模拟机室等候,可就这样冷着场,沃琳又觉得更加难受,只得找话和付辉说。 说实话,若是不看付辉的样貌,只听付辉说话,沃琳觉得是一种享受,付辉的声音空灵,有种难以形容的美妙,只是之前的付辉太过跋扈,让人忽略了她的这种美好。 “你身体弱成这样,能受得了放化疗同时做吗?”沃琳问付辉,眼睛看着模拟机操作台。 “本来我也以为我会受不了,在知道我老公去世的消息时,我是打算跟着他一起走的,”付辉的声音孱弱而冷静,“回到家我才明白,我跟着他这么多年,在他的亲戚眼里,他不过是养了个贴身丫鬟,他一死,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我想跟着他走,不过是个笑话。” 付辉歇了口气,继续说:“除了他生病之前送给我的东西,他什么都没留给我,突然我就不想死了,把他送走之后,我从他亲戚手里争了一套房子,就用这么弱的身体,我做到了。 “既然我这个在他的亲戚眼里快死的人,都能凭一己之力,争到一套房子,我为什么要屈服于癌症,我就是要治疗,医生说了,只要我能坚持,扛过副作用,我就能活。” 付辉的话说得断断续续,沃琳听得心跟着抖,她渐渐地敢正视付辉的脸。 那之后,每次付辉来做放疗,都会来向沃琳述说她的故事,有时是轮到她放疗前的等候时间内,有时是她放疗后,不管沃琳有没有回应,也不管沃琳有没有在听她说。 那一次,沃琳实在忍不住了,问付辉:“你为什么非要找我说这些,干嘛不去找别人?” 她只见过有患者和家属对着彭主任或郎少敏各种诉苦和抱怨,像付辉这样对着她这个别人都不知是干什么的人,跟说评书一样,一集连着一集说还每天不带重样的,是唯一一个。 付辉回答得理所当然:“因为我觉得你好说话,而且你也不讨厌我。” “就因为你觉得我好说话,你就没完没了啦?”沃琳烦躁地责问付辉,“我是不讨厌你,可我忙的时候听到有人絮絮叨叨个不停,我也会烦的,我一直在忍,你看不出来吗?” 付辉愣了一下,向沃琳道歉:“对不起,我就是想找个人听我说话,我没有朋友,家里人也不认我,我不知道找谁,看你好说话,我就来找你了。” 听付辉这么说,沃琳又有点不忍心,强行压制住脾气,向付辉说明:“今天我真的很忙,烦躁起来会出错的,不管是我自己出事,还是因为我出错连累得别人出事,都很麻烦!” “那我明天再来。”付辉说走就走。 沃琳无语,这什么人呀,只管自说自话,不管别人乐不乐意。 说明天再来的付辉,第二天却没有来,住院部的护士打电话给放疗科,说付辉因骨髓抑制严重,需要暂停放疗。 刚开始没有了付辉不请自来的絮叨,沃琳觉得耳根清净了许多,可渐渐地,沃琳反过来有点挂念起付辉来了,不知没有人陪的付辉,一个人怎么挨过同期放化疗引起的副作用的。 据付辉说,她情窦初开的时候就跟着付丽了,家里人因数次反对无果而和她断绝了关系,这些年来她眼里只有付丽,没有朋友,没有自己,付丽不喜欢孩子,她就不生孩子。 “也幸亏没孩子,否则就我们两个这情况,只能是连累得孩子生不如死。”付辉说这话时,眼里有隐隐的泪光,不过语气很是平静。 付辉和付丽几乎同时查出癌症,付辉照顾付丽,付丽去世,就剩付辉自己了。 真的是只有付辉自己了。 付辉跟着付丽二十多年,家里人不认付辉,由于付辉的性格泼辣到跋扈,在付丽的所有亲戚里,没有一个和付辉关系好的,付丽一死,付丽的亲戚完全没有人再愿意理付辉。 付辉之前的性子确实不讨喜,可付辉并没实质性伤害过沃琳,更何况自从开始接受放疗,付辉变化很大,不仅自说自话找沃琳讲故事,性子也安静了许多,沃琳真不讨厌付辉。 最终,沃琳因挂念付辉的心提着总也放不下,下班后去病房看付辉。 只是,沃琳到病房的时候,付辉因刚刚抢救过来还在昏迷中,并不知道沃琳的到来。 等付辉恢复到可以继续放疗的时候,因要引进三维适形放疗技术,沃琳外出学习一个月。 沃琳结束学习回到医院时,付辉已出院。 第0209章 我最近爱上了加班 沃琳再次见到付辉,是付辉出院半年后第二次来复查,付辉给沃琳带了几根好看的野鸡毛。 当时付辉再次开启了自说自话模式:“护士告诉我,你去病房看过我,谢谢你。 “不管你是不是把我当朋友,我都把你当朋友了,我加入了一个驴友团,以后每次我随团旅游,只要我觉得好看的好玩的,都会带给你,东西肯定不值钱,但是我一份心意。 “你放心,这野鸡毛,不是我从野鸡身上拔的,是我自己找遍野鸡活动范围捡的,我已经跟着管理员学着清理过了,很干净。” “好的,我收下了。”沃琳没有推辞。 见沃琳没有如预料中拒绝自己,已四十多岁的付辉,高兴得跟个孩子一样,还给沃琳唱起了她在旅游地学会的当地民歌,声音空灵婉转,妙不可言,沃琳和郎少敏听得都呆了。 之后每次付辉旅游回来,都会来找沃琳,不止给沃琳带纪念品,有时也会给其他人带,和送给沃琳的纪念品一样,付辉送给其他人的,也不是从纪念品店买的,而是付辉自己在旅游景点寻的,或者跟着当地人学着做的,觉得好看或者特别,就带回来送人。 从送人的东西来看,沃琳发现,付辉看似自说自话不在意别人的感受,其实付辉的观察很仔细,她送的东西,都是收礼物的人喜欢的。 令沃琳哭笑不得的是,付辉送给沃琳的东西,却不一定都是沃琳喜欢的,有时是付辉自己喜欢的,就比如那个付辉非要说像军舰,而沃琳看着就是普通树根,最后被寿卫国找人制作成通电后就是高山流水的木头桩子,现在还摆在寿卫国的书桌上。 那次付辉送给郎少敏的是一块巴掌大像草帽的石头,外观粗糙简陋,胜在线条好看。 当时郎少敏刚结婚没多久,袁莉莉看到石头时,问郎少敏石头是哪里来的,郎少敏就实话实说,说是放疗科一个曾经的患者送的。 袁莉莉怎么都不肯信:“患者怎么可能送你这种东西,这石头一看就是小孩子才喜欢的,中看不中用,肯定是哪个小女孩送你的,只有小女孩才玩这种心思。” 无论郎少敏怎么解释,袁莉莉就是不肯相信郎少敏的话,后来付辉来复查时,听费娜丽说了这事,付辉特意给袁莉莉讲了她捡到这块石头的过程,勉强算是安抚住了袁莉莉。 那之后,付辉再送东西,就没有郎少敏的份了。 “付姐,既然来了,就复查一个呗,”郎少敏建议付辉,“离你上次复查快满三个月了。” “行,就复查一个吧,”付辉挺豪爽,“反正我住哪儿都是住,住院还能假装有人陪。” 沃琳嗔付辉:“付姐,说什么呢,只是复查而已,怎么还说起住院来了。” 付辉哈哈笑:“逗你们的,看你们还当真了。” 她收起笑容,一脸认真:“这不是离上次复查还不到三个月吗,所以这次先不急着复查,等我参加完比赛再来,人家还等着我排练呢,我不能因为我自己的事耽搁了大家。” 沃琳好奇:“付姐,是什么比赛呀?” “哦,我忘了给你说了,”提起这个来,付辉满脸笑意,“我参加了市里一个民间组织的艺术团,最近市里面要组织民间艺术团比赛,我们团也报名了,我们团里老、中、青都有,才艺全着呢,我主打旗袍秀和唱歌,都是团体演出。” “哇,付姐,你还参加旗袍秀呀,肯定很美!”郎少敏捧场。 “付姐,你又是加入驴友团,又是参加艺术团,应该交了不少朋友吧?”沃琳首先想到的是另一面,因为付辉太孤单了。 付辉使劲点头:“算不算是交了朋友,我不知道,反正能和大家在一起,我觉得挺踏实。” 郎少敏出于医生的职业本能,嘱咐付辉:“高兴归高兴,不过你不能太劳累,要是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得赶紧来医院看,不能拖。” “这个我知道,”付辉拍胸脯保证,“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能好好活着,肯定不会拿自己的命来拼,我是因为喜欢唱歌,喜欢时装秀,才参加这个艺术团的。” 付辉哈哈笑:“沃琳,悄悄告诉你哈,我们艺术团演出是有出场费的,等下次我拿了出场费,请你吃饭,这次就算了,比赛没出场费,还得自己花钱。” 郎少敏一脸郁闷:“付姐,我就这么不受你待见?你要是真悄悄的告诉沃琳也就算了,问题是你嗓门这么大,不止我听见了,说不定楼下他们也听见了呢。” 付辉问郎少敏:“要不怎么办呢,我敢请你吃饭,你敢和我们两个女的一起出去吃吗?” 她举起左手:“我声明啊,我绝不连你媳妇一起请,顺带也不行。” 郎少敏垮下脸:“付姐,不用这么直白吧?” 他明白自家媳妇的毛病,自家媳妇只要遇着感兴趣的事,没有丝毫底限地追问,不管是不是别人的私事,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答,更不管别人脸色有多难看,只管问。 很多时候他都怀疑,媳妇那张漂亮的脸蛋是不是真的,是怎么保留下来的,要是换做被他媳妇追问的那个别人是他,他早揍媳妇一通了,那张脸也早就毁了吧。 “没错,我就是这么直白,”付辉态度很坚决,:“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不喜欢你媳妇,也不能保证我恼了会不会对你媳妇动粗,所以有那一次就好,下一次我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那一次,是指付辉耐心向袁莉莉解释草帽状石头的来源那一次。 那次付辉是好心,可袁莉莉却没完没了地问付辉,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和临时搭班子组织起来的所谓驴友团,也就是和陌生人一起旅游,是什么感觉。 不是出于好心,单纯出于八卦好奇心。 就那一次接触,付辉就厌烦了袁莉莉,之后偶尔碰到袁莉莉,她连眼神都懒得给袁莉莉。 沃琳心里感慨,人的性子再变化,也不会变到哪里去,付辉就是付辉,无论何时,都要一吐为快,不受任何的委屈和拘束。 付辉自己说痛快了,连告辞的话都没有,背着小旅行包就匆匆离开了。 如果不是沃琳手里还拿着贝壳串起来的风铃,还有郎少敏那张耷拉着的脸摆在那儿,沃琳都要怀疑,刚才是不是有个叫付辉的人来过。 沃琳看看时间,快下班了,对郎少敏道:“明天张萍到我家里去玩,会带上兔子,咱们科的人很久没聚了,我还叫了韶华,他们都说了会去,那会儿你被患者家属围着,我没好给你说,现在告诉你也不晚,那附近的体育馆开业了,随时可以去打球。” 张萍肯定一早就带着兔子过去,李博和段周威给患者做完放疗也马上过去,明天只有两个患者需要加班放疗,他们和患者约的时间比较早,段映美和费娜丽说会早点过去帮忙。 郎少敏的脸很臭:“不去,我最近爱上了加班!” 沃琳好笑:“怎么了,还在因付辉的话生闷气呀,我可没惹你啊。” 郎少敏苦起脸:“我去不是自己找罪受吗,袁莉莉明天休息,肯定会跟着去,她在别人那里受了委屈,最后倒霉的还不是我? “张萍和她一见面就掐,费娜丽那家伙什么时候见了她不撩火?还有段周威那只笑面虎,专门煽风点火,李博那家伙别看不吭声,也是蔫坏蔫坏的。” “那你明天到底去不去?”郎少敏说的是实情,沃琳也不强求郎少敏。 郎少敏摇头:“不去了,趁着周末这两天,我把计划再研究一遍。” 第0210章? 想热闹点就自己生 看着车后座上花花绿绿的几个风筝,沃琳调侃寿卫国:“不愧是带过孩子的人啊,连这个都想到了,还有备用的,人家孩子的爸妈估计都没想过这个。” 科里就两个小孩子,一个是段映美的女儿,下学期上初中,可以放风筝,另一个是费娜丽的儿子,还抱在怀里呢,只能看别人放风筝。 再加上齐途的话,明天也就只有两个小孩子放风筝,据沃琳估计,车后座上至少有六个风筝,这摆明了就是防备着风筝玩坏了好有替换的。 “谁说只有小孩子能玩风筝,大人也能玩啊。”寿卫国道,“我还买了儿童车和学步车,在后备箱,今晚我就组装好,这才是小孩子才能玩的,大人想玩也把自己塞不进去呀。” “啊哈?”沃琳完全没想到,“没必要准备这么齐全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家有好几个孩子呢,大孩子玩的,小孩子玩的,吃奶的孩子玩的,都有。” 寿卫国道:“还差个自行车,大人和大孩子都能骑的那种,方便你和同事聚会时骑行助兴,还有棋牌之类的娱乐益智玩具,也要准备几套。” 沃琳玩笑:“你干脆直接开个家庭聚会乐园算了,只准备玩具,场地都省了。” 本就住在开阔的城郊地带,到处都是天然的活动场地。 “这主意不错,”寿卫国盘算,“等搬进集资房,你把小院当度假山庄用,和朋友搞聚会,或者来这边玩时当歇脚的地方,都行。” 沃琳觉得不对:“什么叫我把小院当度假山庄,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寿卫国笑:“我做这个安保科长,单纯就是为了分房子打分,如果我要想有个固定职业,当初就不会辞职了,刑警大队长,不比医院的安保科长来的威风呀?” 当初他辞职,就是为了有充分的自由时间,做自己一直以来想做的事,当然不能再被一个安保科长的职务给绊住。 不过这一点不能给沃琳明说,以免沃琳担心,沃琳一直以为他经常不在家,是因为他的业务范围不在z市。 沃琳不解:“医院的安保科长虽没有刑警大队长威风,可也不是随便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的,李院长也不会允许你这么做吧?” “首长肯定会生气,不过你放心,后续的事我已安排好。”寿卫国胸有成竹。 “倒是你,”寿卫国嘱咐沃琳,“咱们院子周围陆续在搞开发,以后周围的人会越来越多,安全隐患也会跟着越来越多,你在这边度假时,一定要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 沃琳安慰寿卫国:“卫国哥,你别忘了啊,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在家的时候也不多。” 家离医院远,来回路上花费时间太多,周一到周五,沃琳中午都是在办公室休息,晚上不是加班修机器,就是加班做计划,加完班也睡办公室。 沃琳嬉笑:“以前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我周末要不就在科里加班,要不在家睡大觉,你也知道我有多能睡,所以在家两天都不带出房门的。 “你不是说过吗,就小院那门窗的结实程度,估计来个专业爆破组才能破开,歹人想图谋不轨,只能是想想而已。 “再说了,就是有歹人,也未必有我力气大,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寿卫国叹气:“但愿集资房赶紧分下来,到时候小区住的全是医院的人。” 不出所料,第二天,张萍果然是最早带着齐途到沃琳家的,看到摆在客厅的学步车和儿童车,张萍下意识的反应:“沃琳,你怀孕了?” 齐途则是欢呼一声,奔向儿童车,骑着小车子就在屋子里转起圈来了。 “没有。”沃琳赶紧否认。 “什么叫做没有,”张萍不信,“要是没怀孕,你买婴儿学步车干什么,还有这儿童车,难道不是提前准备的?” 沃琳哭笑不得:“我要是真怀孕了,会瞒着你吗,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这个妇产科医生啊,这是寿卫国买的,说是给来家里作客的小孩子玩的,希望大家经常到家里来玩,家里能热闹点。” “那倒也是,你要是怀孕了怎么着也不会瞒着我。”张萍玩心大起,对齐途进行围追堵截,惹得齐途哇哇大叫,这一大一小又闹腾起来。 沃琳好笑,对张萍道:“你这会儿先省点劲,我们科的人都是全家来,好几个孩子呢,一会儿有你玩闹的时候。” 段映美一家三口,费娜丽一家三口,段周威和女朋友,李博临时发信息给沃琳,说带侄儿和外甥女来。 张萍道:“任志宏本来也是要和我一起来的,他妈把他叫走了。” 沃琳和寿卫国结婚后,任志宏对沃琳的态度转变很大,不说对沃琳热情有加吧,最起码不像以前那样冷淡,言语上也不再带刺。 据张萍说,任志宏的这个改变是看在寿卫国的份上。 任志宏和寿卫国虽说不上关系有多好,可也都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人,z市就只有这么大,说不定什么时候两人的关系网就会有交集,正所谓见面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咦?不对呀,”提起任志宏,张萍联想到了寿卫国,眉毛竖起,“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今天有很多事要忙,寿卫国不会全丢给你一个人吧?” “不是,”沃琳解释,“他和局璋借自行车去了,说是给咱们用来骑行助兴用,临时买自行车来不及,就去找别人借了。” “哇,你们家这位想得就是周到,”张萍兴奋地就要在沃琳脸上亲,“没想到还有为大人准备的自行车,我好久没有骑自行车了!” “小心你的口红,”沃琳嫌弃地推开张萍:“你这脸变得比兔子还快,刚还气势汹汹地指责人家呢,一听说有自行车可以骑,立马就夸起人家了。” “嘿嘿嘿,”张萍憨笑,立马满身豪气,“走,兔子,去院里骑车,这屋子地方太小。” “哦——” 张萍话音刚落,齐途已经欢呼着骑车往外冲,遇到门槛和台阶也不停车,张萍和沃琳还没来得及拦住他,小家伙已经颠颠哒哒冲到院里去了。 段映美和费娜丽看到学步车和儿童车的下意识反应,和张萍如出一辙:“你怀孕了?” 听到沃琳的解释,段映美怂恿沃琳:“想热闹点就自己生啊,想怎么热闹就怎么热闹!” 费娜丽附和:“对呀,沃琳姐,你得赶紧生了,你就是现在生,都算高龄产妇了,产妇年龄越大,危险系数越大,还是得趁早。” “没错,”段映美赞成费娜丽的说法,“而且寿科长比你年龄大得多,照顾起孩子来,精力会越来越不比从前,所以你最好还是早点生。” 沃琳无奈:“我就是想现在生,肚子里也得有货吧,孩子又不是说怀起就能怀起的。” 何况生孩子又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沃琳感觉寿卫国对生孩子这事似乎有抗拒。 她自己也没怎么想过生孩子的事,天天忙得跟个陀螺一样,有时间还想多睡会儿呢。 第0211章 你脑子叫狗啃了 寿卫国和局璋单手骑车,另一只手拖着一辆自行车,两个人借回了四辆自行车。 寿卫国赶三个女人出厨房:“今天做饭的事我一个人就行,昨晚都提前准备得差不多了,沃琳你和大家一起去玩吧,兔子交给局璋带就行,局璋这家伙绝对比兔子还能闹腾。” “什么叫闹腾啊?”局璋不满寿卫国的说法,“这叫男人本色,男人就应该是我和兔子这个样子,永远精力充沛。” 他叫齐途:“来,兔子,你想放哪个风筝?” 六个风筝,段映美的女儿已经选了一只蝴蝶风筝走,小姑娘在爸爸的陪同下去附近空地上放风筝了。 费娜丽的老公高阳,选了一只蜻蜓风筝,抱着几个月大的儿子去凑热闹了。 还剩四个风筝,齐途选了一只老鹰风筝。 张萍逗齐途:“老鹰是吃兔子的,小心老鹰把你抓走。” “我才不怕呢,”齐途不服气地怼张萍,“绳子在我手里,是我指挥它,这叫兔子戏鹰。” “兔子戏鹰,有这个成语吗?”张萍撇嘴,“你又自己编!” 局璋冲齐途竖起大拇指:“说明咱们兔子聪明啊!” “那是!”被表扬了的齐途,冲张萍扬起了小下巴。 “走咯!”局璋拿着风筝,跟在骑儿童车的齐途身后,出了院子。 不用自己帮厨,段映美和费娜丽各自去找自己的孩子和老公。 李博带着两个孩子,和段周威几乎前后脚到。 “我要放风筝。”李博的外甥女选了一个兔子风筝。 “我也要放风筝。”李博的侄儿选了一个鱼风筝。 两个孩子都是小学生,同岁,同年级,同班,做什么事都要争个高下,合不来也分不开,如今放暑假,两人天天在家闹得李博的妈妈头大,今天李博把两人带出来,让妈妈清净一天。 段周威和女朋友每人推了辆自行车,去骑行。 沃琳打电话给韶华:“你什么时候到,玩具都被别人抢光了,你再不来可没得玩了哈!” 韶华参加高考,分数勉强上本科线,被b市商学院录取,下学期上大四。 现在是暑假时间,韶华却没有闲着,找了个公司打工,积攒下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 已经工作过几年的韶华,上大学不肯要家里的钱,所有花费都靠自己赚。 “沃琳姐,不好意思,我家来了客人,去不成你家了。”韶华那边答复。 别人都出去玩,张萍陪沃琳等客人,现在所有能来的客人都来了,张萍再也耐不住性子:“走,咱俩骑车去。” 今天没下雨,有太阳,也有风,城郊相比于市内,气温要低四五度,所以哪怕是暑天在太阳下骑车,也没感觉太热,有微风吹着,反而很惬意。 两人骑车出去不久,家里来了两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曾依依看见客厅桌子上的风筝,有些兴奋:“卫国哥,这风筝是不是特意给我们准备的?” 寿卫国正在厨房忙活,手上沾着面粉就跑出来了:“只要你想玩,那就是为你准备的。” 曾依依高兴:“我们来的时候看到沃琳和科里的人在玩,我等下也去找她们玩会儿。” 她环顾左右:“卫国哥,我能参观一下吗?” 寿卫国笑道:“随便看,冰箱里有水果拼盘,都是分装好的小份,你自己拿。” “那我就不客气了。”曾依依放下风筝,从冰箱里拿出一小盒水果,在屋里转悠起来。 寿卫国皱眉问李磊:“有事?” 这小子从进门就臭着个脸,像谁欠他八百块钱似的。 李磊从包里掏出一张请帖:“我和依依的日子定了。” “我看看,什么时候?”寿卫国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从李磊手里拿过请帖,将自己魁梧的身体陷入沙发。 看李磊还站着,寿卫国再次皱眉:“站着干什么,沙发上有针啊?” 李磊固执地不动,寿卫国没再理他,打开请帖看,眉毛皱得更深:“怎么只有我的名字?” “她去干什么,都是她不熟悉的圈子的人,环境她也不会适应,”李磊的声音木然中透着一丝怨气,“她不去,她自在,别人也自在。” “放屁!”寿卫国吼,“什么叫她不熟悉的圈子的人,什么叫她不会适应环境,她去了能碍着谁,你说谁会不自在? “你对沃琳有什么误会暂且不论,沃琳是我媳妇,你结婚只请我,不请沃琳,是觉得你长大了,不需要我这个哥了是吧?” 李磊把头扭向一边,声音中透着委屈:“你扯远了!” “是我扯远了,还是你的脑子叫狗啃了,”寿卫国把请帖扔在茶几上,“沃琳忍让你,包容你,是因为她了解你,也理解你,反过来再看你呢,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李磊闷头不吭声。 从厨房里出来的曾依依问寿卫国:“卫国哥,我可以进卧室和书房看看吗?” 寿卫国道:“看吧,门本来都打开着的,没什么秘密。” “哦。”曾依依应着声先进了沃琳的卧室。 寿卫国黑着脸进厨房继续忙活,李磊固执地站在原地。 曾依依从寿卫国的卧室出来,看了一眼李磊,进厨房和寿卫国聊天:“卫国哥,我怀疑你和沃琳是不是真结婚,怎么你和沃琳是分开睡的呀,不止卧室分得很清楚,连书房都是各自独立的,沃琳是不是为了有资格分集资房,和你搞了个假结婚呀?” 寿卫国反问:“以你对沃琳的了解,你觉得,沃琳会为了分集资房,搞假结婚吗?” “不会!”曾依依很肯定的摇头,又道:“可你们分得这样清楚,太像假结婚了!” 寿卫国笑:“沃琳加班是常态,需要优质睡眠补充精力,我工作时需要安静空间,等你们结婚了,就知道夫妻有各自的独立空间多么有必要。” “你不是想玩风筝吗,和沃琳玩的都是她的同事和朋友,有几个人你也是认识的,去和她们玩会儿吧,顺便带些水过去,那附近没卖水的。” “好啊,我几年没见沃琳了,本来也打算和沃琳好好说会儿话的。”曾依依用袋子提了十几瓶矿泉水出去了,走的时候还没忘顺带上风筝。 寿卫国又在厨房忙了会儿,这才出厨房往书房走,扔下一句话:“你跟我来!” 李磊犹豫了一下,跟了过去。 第0212章 他弄丢了你 沃琳和张萍骑车转回到大家放风筝的地方,看到曾依依笑盈盈地迎面而立,沃琳惊喜中带着惊讶:“你怎么来了?” 曾依依假意曲解:“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你家搞聚会,我不该不请自来?” “你爱怎么想,随你!”沃琳故意顺着曾依依的话说。 曾依依不满:“喂,你这人怎么回事,是李磊和你闹,我可没惹你啊!” 她给张萍递上一瓶水:“张老师,您歇会儿呗,把车子给我骑会儿,我好久没骑过车了,心里痒,也很久没见过沃琳了,顺便和沃琳说说话。” “行,你们说吧。”张萍接过水,把自行车给曾依依,“到河边去说话吧,那边凉快。” 曾依依接过自行车,张萍又从曾依依手里拿走风筝,呼喊着:“兔子,我来了,咱俩比赛,看谁风筝飞得高。” 然后张萍就冲到放风筝的人群中去了,继而就是齐途和张萍的各种大呼小叫,这一大一小又闹了起来,引得其他人各种玩笑和哄堂大笑。 看着那边的热闹,曾依依感慨:“好羡慕呀,张老师还是那么的活泼和无忧无虑。” 曾依依在z医院实习期间,在妇产科轮科一个月。 沃琳呵然而笑:“活泼,确实还是那么活泼,至于无忧无虑嘛,就比如你吧,你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没心没肺,可实际上是不是真的没心没肺,估计也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吧?” “也是,”曾依依心有所触,“从我实习到现在,已经六年过去了,相比于六年之前,我感觉我自己的心境变化很大,别人又怎么会还是老样子呢,不过是各自在不同的环境中,学会了用自己的方法掩饰真实的自己。” 沃琳摇头:“你错了,你看到的张萍,就是真实的她,开心的时候就笑,不开心的时候就闹,不过,成年人有成年人的闹法,不会像小孩子一样闹起来哭叫而已。” “呵呵,”曾依依笑叹,“没想到啊,曾经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沃琳,竟然能说出这么深奥的话,你的变化也不小。” “走吧,”沃琳跨上自行车,“河边虽然风大,可这会儿太阳开始烈起来了,河边没什么可遮挡的,怕你受不了,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沃琳带曾依依去了稻草编制品展览场,两人将自行车支在场地边上,信步在场地内而行。 已来过数次的沃琳,向曾依依介绍着这些用稻草编制,辅以涂料和彩色布料的天鹅、巨兔、风车、摩天轮、后羿射箭、嫦娥奔月、草船借箭、火烧赤壁…… 这个稻草编制品展大前年就在这里了,三年多时间过去,这些展品不止没有拆除,还定期有人来检查维修,已经成为这一带的地方性标志。 此时的展览场地只有沃琳和曾依依两人,曾依依大致欣赏过这些展品后,跟着沃琳走到了巨兔背后,巨兔隔离了太阳对两人的直射,同时将微风留给了她们。 “你要和我说什么?”沃琳直入话题。 “我是来告诉你,我要和李磊结婚了。”曾依依也没有绕弯子。 “你要和李磊结婚了?”沃琳有些意外。 李宗荣是神经学方面的专家,他希望子承父业,当年李磊大学毕业的时候,他不顾李磊想当小儿科医生的意愿,把李磊的档案转回z医院,强行把李磊安排在了神经科。 神经科分为神经内科和神经外科的时候,李磊选择了神经内科,为的是不上手术,有更多的时间看书,考小儿科研究生。 李磊和曾依依恋爱,李磊的母亲因曾依依不是她自己选的,天天和李磊闹,闹得神经内科的工作秩序大受影响,无奈,李宗荣托人把李磊和曾依依调去了省神经专科医院。 受李磊的影响,曾依依也决定考研,做为神经外科医生,曾依依比李磊看书时间少得多,可她第一次参加硕士研究生考试,便考上了全国知名神经外科专家的研究生。 而李磊连考三年,每年分数都过线,却每年都没被录取。 传言说,曾依依考上名导师的研究生后,本就怕女儿受委屈而反对曾依依和李磊在一起的曾父,态度更加坚决,李磊母亲也一如既往地不同意两人的事。 今年曾依依硕士研究生毕业,留在了导师手下工作,继续读导师的博士研究生,传言说,接下来曾依依还有可能出国深造,曾依依的身价倍增,已和李磊分手。 沃琳也听寿卫国感慨过,曾依依读研究生忙得很,很少有时间和李磊见面,两边家长又都千方阻挠,两人的事怕是最终要黄。 如今,突然出现的曾依依亲口告诉沃琳,说要和李磊结婚了,沃琳不觉得意外才怪。 “傻了啊你?”曾依依风摆杨柳一样围着沃琳转了一圈。 沃琳好笑拍了曾依依胳膊一巴掌:“找李磊卖弄风姿去!” “嘿嘿,我是想起了刚认识你的时候,”曾依依拉着沃琳坐在了地上,叙说着,“那时的你虽说留着披肩发,可我看你怎么都像个假小子,我就在你面前故作姿态,欺负你。” 沃琳想起那时两人的相处,也是觉得好玩:“可惜呀,我这人有个毛病,对不在意的人转头就忘,所以你那时的妖娆多姿,是真表错情了,欺负了我只是你自以为的。”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我是真挺傻的。”曾依依为那时自己的幼稚好笑。 “先恭喜你如愿考上了研究生,再恭喜你硕升博。”沃琳说心里话,“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选择留下来和放疗科一起成长。” 曾依依笑:“你还记着我劝你考研究生追韩老师的事呢,那时是我自作聪明,这几年我也算经受过了来自亲情爱情友情还有学业的压力,多少明白了一些你和韩老师之间的感情,也好好想了我和李磊的事,考虑的结果就是我放不开李磊,所以我来了。 “本来我想着等我博士毕业之后再和李磊结婚的,可我听了韩老师的话,怕李磊等不到我博士毕业就跑了,所以决定和李磊马上结婚。 “韩老师说,认定了一个人,就不要犹豫,否则注定失去,就因为他当初的犹豫,他弄丢了你,他就是如愿读了研究生,硕升博,又能怎么样,心中的悔,是无法弥补的。 “而卫国哥在他还没有确定是否爱上你,只是想起你受委屈就觉得心疼时,就毫不犹豫立即出手留住你,所以卫国哥得到了幸福。 “韩老师还说,卫国哥不愧是当过兵做过警察的人,出手快准狠,根本不给自己留有犹豫的时间,先得到结果再说,过程可以回头细细推敲。” “是吗?”沃琳笑问。 她想起了寿卫国的前后矛盾,好笑,也感动,感觉得到自己说话时胸腔的欢快震动。 寿卫国当初向她求婚时,先是拿她哥哥打比方来打动她,哥哥是典型的先婚后爱,后又拿她爸妈举例子,爸妈那个年代的人婚前连面都没见过,属于盲婚哑嫁。 现在她和寿卫国已结婚三年,寿卫国突然执着于要补给她一个恋爱,说是要给她一个完整的情感历程,这大概就是韩霆说的先得到结果,而后再细细推敲过程吧。 “看来你现在真的是很幸福呀,笑得这么满足。”曾依依去戳沃琳的脸,“亏我看到你和卫国哥分开睡,以为你们是假结婚,还为韩老师遗憾呢。” 收回被沃琳推开的爪子,曾依依摇头笑:“可能就是因为看到你这么幸福,李磊才对你冷淡吧,你甩了韩老师后,韩老师性情大变,整个成了工作机器。 “我不理解,卫国哥是把李磊从小带大的哥哥,韩老师只不过是李磊长大之后才认识的师兄,难道哥哥的幸福还比不过半路认识的师兄的开心?” 沃琳苦笑:“李磊对我冷淡,不是哥哥幸福还是师兄开心的事,而是李磊对我有误解,至于是什么误解,你自己去问李磊。” 曾依依摇头:“我问过了,他不肯说。” 沃琳不在意:“他不肯说就不肯说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影响不到什么。” “怎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曾依依着急,“你是不是没有心呀,可能就是因为你说的这个什么误解,李磊才不肯在结婚请帖上写你的名字,只写了卫国哥的。 “我爸虽然答应了我和李磊结婚,但有个条件,不能在z市这个小城市举办婚礼,也不在我家那边办婚礼,要在省城的五星级酒店办,婚礼规格也要按我爸的要求来。 “李磊说那不是你熟悉的圈子和环境,怕你不自在,摆明是借口,你把误解原因告诉我,我去帮你们解开这个误解。” 沃琳安抚曾依依:“谢谢你特意来和我说这些,我不是没心,是不想为这事耗神,更不喜欢生气,生气是最划不来的事,气着的是自己,对别人没任何影响,你也别急了。” 结婚请帖上没有她的名字,这是李磊干得出的事,她惊讶,但不意外。 曾依依气笑:“被欺负的是你,你自己都不着急,我着急个什么劲!” “我并没觉得自己受了欺负,反倒是李磊在和他自己过不去,难过的是他才对。”沃琳拉曾依依站起,趁这会儿李磊还没催你走,我再陪你骑会儿车。 第0213章 二十九张画像 书房里,寿卫国叹口气,把李磊摁到沙发上坐着,道:“你结婚,说明你长大了,愿意担当了,我不去参加你的婚礼,也是我应该有的担当,我应该陪在沃琳身边。 “记住,不要把在别处受的气转发在依依身上,实在忍不住了,就想想你最初为什么喜欢上依依,你把怨气撒在她身上,会不会把她变成另外一个模样,你自己会因此开心吗。” 李磊难过:“卫国哥,你为了她,真不去参加我的婚礼?” “对,不止是不参加你的婚礼,也不去帮忙张罗。”寿卫国点头,“你从小到大,只要是合理的要求,我都尽量满足你,你结婚只请我不请沃琳,已经不能用合理不合理来解释,我和沃琳之间的情感,也不是你能理解的,所以我也就不强求你能懂我为什么这么做。 “有人要是问起,你就说,我新接了个活儿,时间限得很紧,要是到期拿不出合同上规定的方案,我要付一大笔违约金,可能因此而负债。” 李磊气愤带委屈:“你为了她,连谎言都提前准备好了?” 寿卫国摇头:“不是谎言,我确实接了个规模比较大的项目,这几天我白天上班,晚上基本都呆在高新区那边忙这个项目,不信你可以去问首长,今天周末,要不是家里有聚会,我还在那边忙呢。” 李磊的母亲身体不好,为了能让李磊母亲安心静养,李宗荣也在城郊的高新区买了房子,请了专人照顾李磊的母亲,李宗荣和寿卫国在同一小区,即便寿卫国不特意去李宗荣家,只要寿卫国去那边,两人总有碰上的时候。 何况寿卫国如今就在医院上班,李宗荣随时能了解寿卫国的动态。 李磊闷着头不吭声,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寿卫国从书桌的柜子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李磊:“这里面是二十九张画像,五岁以后的画像,是我对着你画的,你那时应该已经记事了,前面几张,是我靠记忆给你补的。 “本来想着等你回来,我给你画今年的第三十岁画像的,你现在要成家了,那你今年的画像我就不画了,以后也都不画了,结婚就意味着你已不是小孩子,我该退出你的生活。” “你都留下来了?”李磊惊讶,“我以为,你每次说要给我画像,不过是画着玩而已。” 他要打开盒子看,被寿卫国拦住:“回去再看,给你们两个的结婚礼,等我准备好了,我会让首长转交给依依,结婚礼没什么特别的,和别人一样,是装着现金的红包。 “你也别呆着了,赶紧走,沃琳的那些朋友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要是张萍看见你,肯定没好话给你听,你也知道张萍有多护着沃琳,她才不管你是不是院长的儿子,今天这个日子,不要闹得大家不好看。” 李磊委屈:“哥,你就这样急着赶我走,你只心疼她,难道不管我难受不难受?” 卫国哥毫不客气:“你难受是你自找的,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分场合给沃琳难堪,沃琳表面看似不在意,其实要费多大的心力给她自己做心理建设,才能不让她自己表现出难过。 “还有,你不让沃琳参加你的婚礼,自以为是为了不让沃琳不自在,不让韩霆不自在,不让我不自在,不让同时认识我们三个人的人不自在,保护沃琳不因被人议论而难堪。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以为的对我们好,不止不是韩霆想要的,还会把韩霆推得离你越来越远,和你反目也不是不可能。” 李磊否认:“没有,我没有想为谁好,我只单纯不想看见她。” “有还是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寿卫国打断李磊的话,“我不否认,我吃韩霆的醋,因为韩霆还爱着沃琳,因为爱,才放手,但我也理解韩霆,因为思念,所以远离,参加你的婚礼本来可以一解他的思念之苦,你却硬生生掐灭了他的希望,你觉得他会感谢你吗?” “难道你想他们见面吗?”李磊气得几乎用喊的。 寿卫国笑:“说实话,我不想!但他们两个真要见面,我不会阻止,倒是你,这么做显得心智很不成熟,我提醒你,做事不要自以为是,要多动脑子。” 这小子,本来是好心,却非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别扭,非得让自己诈,才说实话。 李磊气绥:“哥,你又耍我!” 寿卫国不置可否,催李磊:“你要是还不赶紧走,等张萍回来,你可就走不了咯,除非你是想留下来跟沃琳和解。” 李磊抱着盒子起身就走。 看着李磊出了屋门,走出院门,拐弯不见了踪影,寿卫国轻叹一口气:“这别扭孩子,明明关心沃琳,就是不肯好好说。” 李磊抱着盒子,沿着大路信步而走,看到远处张萍和费娜丽他们放风筝,大人孩子各种大呼小叫,欢呼雀跃,心里很是羡慕,他已很久没有这么放开地玩过了。 工作压力,晋升职称的压力,一次次考研落榜后心理落差的压力,来自母亲和未来岳父双方给他的压力,还有杂七杂八的说不上什么的压力,都快压得他喘不过气了。 看到曾依依和沃琳骑着自行车并排而行,两人有说有笑,说到高兴处,两人因大笑而歪扭了自行车的轨迹,微笑爬上了李磊的脸庞。 这两个曾经水火不相容的女人,竟然能在一起玩得这么开心,生活真的是很奇妙。 轻轻叹口气,李磊收起笑容,低头看手里的盒子。 这里面真是自己从小到大的画像?李磊觉得不可思议。 每次卫国哥给他画像,他都觉得卫国哥在闹着玩,因为卫国哥从不给他看画好的画像,卫国哥只说是在学他和姐姐画画,没有他和姐姐画得好看,怕被他笑话。 打开盒子,入眼的的画确实是他的模样,落款处写着:磊磊二十九岁。 参加工作后,李磊就很少拿起过画笔了,去了省城后,更是一次都没有动过画笔,看着眼前的自己的画像,李磊心里想,不知自己现在提笔,还能不能画出这样的水平。 下面一张画的还是自己,比起最上面这张,画工稍差,落款处写着:磊磊二十八岁。 李磊一张一张往下翻,画像的画工一张比一张差,画上的人一张比一张稚嫩,每一张的落款处都写着他的年龄。 翻到最后一张画像,李磊已泣不成声。 五岁时的画像最丑,已不能称其为素描,只能说是用心涂鸦,字也很难看,勉强能认识。 而五岁之前的画像,和自己二十三岁那年的画像,画工相同,二十三岁那年,自己刚从大学毕业,大概那一年,卫国哥是打算把画像送给自己的吧,所以把小时候的画像补齐。 只是,这几年自己一事无成,卫国哥没有找到把画像送给自己的契机,所以拖到现在。 李磊小的时候,爸爸基本不在家,偶尔回家,对他只有军事化的严厉,妈妈没有上班,专职在家照顾他和姐姐,可妈妈很少在意他,妈妈的精力都用在监督姐姐的琴棋书画以及舞蹈上,只有卫国哥陪伴他。 再一个陪伴他最多的,就是表姨,现在表姨不在了,卫国哥也说要退出他的生活,李磊心里冒出酸楚。 小的时候他很羡慕别的小朋友可以去照相馆照相,他一次都没有照过相,因为即使他提出要求来,爸妈也都不在意,长大一点,他就不提要照相了,再后来,他就拒绝照相了。 直到现在,除了证件照,还有不得已的大合照,他没有照过其他相。 别人要给他拍照,或者要和他合影,他都拒绝,于是他便被冠上了架子大的帽子。 他表面上嘻嘻哈哈接了这顶帽子,心里却很难受。 其实他很想照相,可说出口的话从来都是拒绝。 一年一年过去,每过一年,去年的他长什么样,他从不去想,也没有记忆。 没想到,卫国哥用画笔将他的样貌给记了下来。 李磊把画按顺序一张张放好,盖上盒子,也不管附近有没有人,抱着盒子痛快哭了一场。 哭过之后,再抬头,曾依依站在他旁边,远处原本放风筝的人,骑自行车的人,都聚在了树荫下,似乎在玩什么游戏,看样子咋咋呼呼的,但听不到说些什么。 “回去吧,我玩累了。”曾依依似乎没有看到李磊红肿的眼睛,一如以往欢快地牵起李磊的手。 李磊如同失去了魂魄,任由曾依依拉着,随曾依依上了出租车,到了“老北家的”,随着曾依依下车,跟着曾依依进包厢坐下,曾依依用冷毛巾给他擦脸,李磊的魂魄才归体。 曾依依坐下:“醒了就点菜吧,这是你的地盘,我太久没来,对这里的口味已经陌生了。” “你不问我怎么了?”李磊因痛哭,此时还觉身上乏力。 “问了你就会告诉我?”曾依依盯了眼李磊手里抱着的盒子,视线回到李磊脸上,她已习惯李磊的越来越沉默。 李磊把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盒子,给曾依依讲起他小时候的故事。 第0214章? 野外就餐 饭做好,寿卫国打电话给沃琳,让大家回去吃饭。 费娜丽提议:“屋里有些闷,开空调又怕孩子着凉,不如就在这里吃吧,看着太阳不小,其实并不热,而且还有树荫,很久没有搞过野外就餐了,趁这次机会咱们过过瘾。” 孩子们听到这个提议,立马欢呼:“哦,太好了,可以边吃边玩咯——” 段映美不赞成:“咱们这么多人,菜肯定做的不少,送过来也是个事,汤汤水水的,怎么送啊。让寿科长一个人做饭已经是咱们不对了,不能再麻烦寿科长把饭菜送到这里来。” 小孩子们立即不乐意了:“不嘛,就在这里吃。” 段映美的女儿言佩佩眼里也满是渴望,段映美老公言嘉诚拍拍女儿的手,哄孩子们:“你们玩了这半天,不渴吗,不累吗,不想回到房子里吃水果喝饮料吗,在外面喝饮料,饮料就晒成热的了,没在屋里喝着好喝哟。” 他觉得老婆的话是对的,也怕孩子们因在太阳底下玩得时间太长而中暑。 孩子们犹豫了,冰凉凉的饮料,肯定比热饮料好喝,更比矿泉水好喝。 “我要做搓鱼!”齐途终于想起他今天来的目的了,大声嚷嚷。 局璋逗齐途:“小兔子,饭都做好了,你才要做搓鱼,你就不怕你做搓鱼的时候,菜被我们吃光了,你寿伯伯做的菜可比你爸妈做的好吃得多。” 呃,这下子小家伙犹豫上了,他想吃寿伯伯做的菜,又不甘心不做搓鱼。 段周威的女朋友裴勇也因费娜丽的提议而心动,小声对段周威嘀咕:“我也想野外就餐。” 段周威小声哄裴勇:“乖,这事咱们说了不算,咱们听别人怎么说。” 这里的其他大人都比他年长,他觉得自己还是少多话为妙。 “咱们也可以说出自己愿望呀。”裴勇委屈。 “舅舅!” “叔叔!” 李博的外甥女和侄儿,齐声叫唤李博,那意思很明显,他们已说出了自己的愿望,他们也想在外面吃,在屋子里吃肯定受太多大人的管制。 沃琳打电话给寿卫国:“卫国哥,你把饭菜装饭盒里运过来,大家都想在外面吃,好玩。” “不用,不用,我们还是回屋里吃,”段映美赶紧摆手,“那么多菜,哪有那么多饭盒装。” “嘿哟,”张萍乐呵,“沃琳家别的不多,就饭盒多,她家那位比一般家庭主妇都讲究,所有放在冰箱里的东西,都得装在饭盒里,而且要密封,这样才不串味,也不容易坏。” 以前寿卫国每次回家,都用饭盒给沃琳准备一冰箱的半成品,沃琳只需稍微加工一下就能吃,省得沃琳嫌做饭麻烦,饿着肚子一睡就是一两天。 寿卫国在电话那头已经答应:“行,没问题,很快就好。” 李博道:“走,男人帮忙。” 李博的侄儿第一个响应:“我帮忙拿水果。” “我帮忙拿饮料。”李博的外甥女不甘被表弟比下去。 “我拿面饼。”有热闹怎么少得了齐途,小家伙一早就知道今天有烤鸭吃。 言嘉诚和高阳也都打算去帮忙,被局璋拦住:“你们都安心呆着,有我和李博帮忙装饭盒就可以了,东西也不用人拿,有车呢,回去的人多了,回来时车里坐不下。” 局璋把齐途捞起来放在自行车座上,他自己坐在车后架,一手搂住齐途,一手抓车把手,骑车往小院而去。 李博让外甥女和侄儿留在原地,他骑车随后追上局璋。 三个大男人加一个小男孩,速度挺快,没等多会儿,寿卫国就开车过来了,大家一起把东西搬下车,丰盛的午餐很快就摆在了铺在地上的餐布上。 就餐前,大家都用寿卫国特意带来的水洗手。 段映美边洗手边夸:“寿科长想得可真周到,我们不过是临时想起在外面吃,寿科长就把东西这么快准备齐全了,要是让我们自己,还不知要磨叽多久呢。” 寿卫国笑:“不用准备,东西都是现成的。” 费娜丽起哄:“这说明什么,说明沃琳姐经常和寿科长野营,所以什么都是现成的。” “不是,”寿卫国解释,“我们以前经常开车出任务,在野外吃饭是常事,所以车上常备着野营用的东西,现在我虽然已经不干了,可习惯还在。” 裴勇捂嘴笑:“寿科长真有意思,非解释这么清楚,您就承认和沃琳姐浪漫不好吗……” 浪漫?寿卫国的笑容稍有凝滞。 他心心念念想给过沃琳浪漫来着,难道他刚才错过了什么? “浪什么漫哪,有那时间我还想睡懒觉呢,”沃琳笑着煞风景,“大家赶紧吃饭吧,天热,再浪漫下去,饭菜馊了,就该咱们的肠胃浪漫了。” 她不太喜欢裴勇,觉得裴勇说话时刻意拿腔捏调,动不动就捂嘴细声细气地笑,怎么看怎么假。 以前沃琳不明白费娜丽为什么非要针对袁莉莉,你不喜欢袁莉莉,你不理她不就完了,自从见到裴勇,沃琳终于懂了费娜丽面对袁莉莉的感受,每次只要裴勇说话,沃琳都忍不住想怼回去,真的是不怼不快呀! 菜很丰盛,无论搭配,还是色香味,都赏心悦目,大家都吃得不亦乐乎。 正吃得热闹,一辆轿车朝这边驶来,沃琳用胳膊碰了下正欺负得齐途哇哇叫的张萍。 张萍顺着沃琳的视线看去,来车正是任志宏的车,张萍眉毛皱起,任志宏说好下午来的,怎么现在就过来了,难道任志宏他妈出事了? 沃琳和寿卫国都站了起来,两人都认识任志宏的车,来者是客。 任志宏把车停在寿卫国的车后面,下车,打开车后座的门,扶出一个老太太,彭主任从车后座的另一边下来,和任志宏一起去扶老太太。 这下大家纷纷站起来,走过去和彭主任打招呼。 任志宏向寿卫国解释:“寿科长,彭教授说要给大家一个惊喜,我就没提前给你们打招呼。本来我是打算开到你家去的,离老远看到这么多人,就直接开过来了,还真是你们。” 彭主任哈哈笑:“是我们不请自来,要怪就怪我太唐突。” 他向大家介绍老太太:“这是我老伴,也姓彭,接过来和我一起生活,我老伴爱热闹,以后就要多打扰你们了。” 大家纷纷称呼彭师母。 段映美接手任志宏,和彭主任一起扶着彭师母朝就餐的地方走。 齐途仰起小脸问彭师母:“奶奶,您生病了吗?” 彭师母笑着点头:“奶奶病已经好了,只是身体还没有力气,不过很快就会有力气了。” 大家重新坐了座位,继续用餐。 第0215章? 癌前病变 任志宏坐了齐途的位置,和张萍坐在一起,小声给张萍说起:“我妈不肯看病,我去医院找医生咨询,碰到彭教授陪师母散步,我聊起你们今天聚会,说我晚一点也会来,彭教授就说干嘛要晚一点,早一点来陪老婆不好吗,喏,我就早一点来陪老婆了。” 张萍白任志宏:“谁是你老婆?” 任志宏的嘴都快贴到张萍耳朵上了:“咱们不是已经选好日子复婚了吗,这次复了婚,以后无论再闹,我都不会再跟你离婚了,哪怕闹得你一辈子不理我,你也是我老婆。” 齐途自己跑到彭师母身边,小手接过沃琳拿给彭师母的筷子,给彭师母夹菜:“奶奶,您病刚好,不能乱吃东西,那些辣的呀,凉拌的呀,都不能吃,要吃清淡的,热的,也不能喝饮料,饮料糖分太高,也有气泡,对您的胃不好。” 彭师母夸齐途:“哎哟,这孩子真懂事,谢谢你啊,你叫什么名字?” 齐途奶声奶气地回答:“我大名叫齐途,小名叫兔子。” 彭师母夸齐途:“兔子真乖。” 张萍揭齐途的短:“师母,您别看这只兔子现在这么乖,他要是调皮起来,能把狼吃了。” “兔子吃狼?”彭师母被逗乐。 齐途不服:“才不是呢,要不是因为他们欺负我,我才不会气他们。” “奶奶,天气热,我给您盛汤喝。”齐途殷勤地又拿来一个小碗。 沃琳从齐途手里拿过小碗,边盛汤边问:“兔子,你是不是喜欢彭奶奶呀?” 餐布上摆了这么多菜,汤放在所有菜的中间,齐途短胳膊短腿的,沃琳怎么可能真让齐途自己盛汤。 因齐途的过于多动,医院职工家的老人,认识齐途的,见了齐途都避开走,要么就是赶齐途走,所以齐途平时不喜欢和老人相处,见了老人也躲着走,今天齐途第一次见彭师母,竟对彭师母这么殷勤,这让沃琳觉得奇怪。 说实话,齐途看起来活泼好动,可因为被太多人嫌弃,他的性格其实是有些孤僻的。 “是呀,我很喜欢彭奶奶。”齐途一脸认真。 沃琳把汤碗放在彭师母面前,笑道:“师母,看来这真是缘分,兔子第一次见您,就这么喜欢您呢。” 她不能肯定齐途是真喜欢彭师母,还是图一时新鲜,因为彭师母对齐途来说是个新面孔。 彭师母摸摸齐途的小脑袋:“这孩子很讨人喜欢呢,是你的孩子?” “不是啊,师母,兔子是我朋友的孩子。”沃琳赶紧解释,“兔子和我投缘,喜欢和我玩。” 彭师母笑得慈祥:“小孩子和你投缘,说明你有一颗童心。” 这边沃琳帮齐途向彭师母献殷勤,旁边段映美关心地问彭主任:“主任,原来您急着回家是因为师母病了呀,师母什么病,已经没关系了吧?” 彭主任道:“说有关系,还真有关系,说没关系,其实也没多大关系。” 段周威凑趣:“主任,您回家一趟,这绕口令练得更顺溜了。” 彭主任哈哈笑:“这还真不是绕口令,我说的有关系呢,是因为近段时间你们师母总是吃了东西就呕出来了,几乎是吃多少就呕多少,整个人硬生生折腾得看着老了十几岁,你说能没关系吗?” 其他人听得都紧张起来,因在场的人不是天天和癌症患者接触,就是时不时听身边的人说起癌症,听彭主任这一说,大家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彭师母该不会是胃癌吧?” 彭主任接着道:“说没关系,是因为你们师母和我都虚惊一场,不是胃癌,是癌前病变。” “癌前病变?”言佩佩好奇,“彭爷爷,什么是癌前病变?” 彭主任解说:“癌症在发生发展过程中包括癌前病变、原位癌及浸润癌三个阶段,许多癌症如果能在癌前病变期予以重视,加以治疗,可以将癌症的发生扼杀于摇篮之中。 “癌前病变不是癌,大多数不会演变成癌,只有其中很少部分可能演变成癌症,所以不要因为癌前病变带个‘癌’字,就害怕,就谈癌色变,这纯粹是白吓唬自己。” 局璋问彭主任:“癌前病变有哪些,也让我们涨涨见识,有所防备呗。” 彭主任笑着反问:“局长大人,吃饭的时候说这个,你不膈应?” 局璋很豪气:“癌症我都得过,有什么好膈应的?” 他的话引得寿卫国发笑,局璋见人就宣扬他的癌症治好了,“癌症我都得过”已成了局璋的口头禅。 局璋挑衅地冲寿卫国扬了扬眉,等着彭主任说下去。 彭主任道:“常见的癌前病变,有黏膜白斑、交界痣、慢性萎缩性胃炎、宫颈慢性炎症、结直肠息肉,还有良性肿瘤,我们如果平时注重饮食,健康规律生活,发现不适后,及早检查,定期参加体检,一定能做到对癌症实现三早:早发现、早诊断、早治疗,防癌于未然。” 彭师母道:“我刚开始吃了就吐,是一两个月一次,以为是吃的东西不卫生,也就没在意,后来一个月吐两三次,我以为是因为我天热贪凉,吃坏了肚子,也没在意。 “近段时间我吐得越来越频繁,吐得那叫个辛苦,实在受不了,才做了个胃镜,发现胃里有个很大的溃疡,吓得我,以为是胃癌,赶紧打电话给老彭,把老彭也吓坏了。 “检查结果出来,是癌前病变,能治好,我这个溃疡啊,切掉是最直接的手段,可我不想手术,老彭也不建议我手术,就把我带过来了,要监督我按时吃药,采取保守药物治疗。” “也不完全是监督你按时吃药,”彭主任叹息,“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没个伴,你一个人要么懒得做饭,要么连着吃好几餐剩饭,时间上还没规律,可不就折腾下胃病了吗。” 彭主任告诫其他人:“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有伴的,尽量多陪伴对方,互相监督,按时吃饭;暂时还没伴的,要督促自己吃饭规律。 “病都是随着时间积累慢慢显露出来的,不要等发病了再着急,可能到时候急也白急,已急不来了。” 第0216章 兔子黏人并不好笑 饭后,大家又聊了会儿天,气温越来越高,大家收拾东西回了小院。 孩子们疯玩了一个上午,这会儿吃饱喝足,又回到了开着空调的房间,各个睏意上来。 李博先带着外甥女和侄儿告辞,段周威和裴勇随之也告辞。 段映美和费娜丽坚持帮忙洗涮干净一大堆饭盒,也各自和老公带着孩子告辞,段映美一家是开着车来的,刚好顺便把费娜丽一家送回去,也省了费娜丽抱着孩子等公交车。 齐途已经睏得眼睛睁不开,可就是非要黏在彭师母身边,努力地瞪大眼睛不让自己睡着。 张萍不老实,拉齐途的耳朵:“你个小没良心的,平时都是粘着我和沃琳阿姨,今天第一次见彭奶奶,就不理我和沃琳阿姨了,看我和沃琳阿姨以后还会理你,哼!” “哼!”齐途不肯服输,也皱起小鼻子冲张萍做鬼脸。 可小家伙因为太睏了,这一哼,不仅一点威力都没有,反而看起来非常滑稽,惹得正在喝茶聊天的人一阵好笑。 沃琳并没觉得这事好笑,她只觉得心酸,齐途太孤单了,见到一个没表现出嫌弃他的陌生老人就这么粘着,就是不知彭师母是个什么生性,最后齐途得到的会不会是再次失望。 沃琳哄齐途:“兔子,彭奶奶和你一样,都住在卉语苑,你什么时候想见彭奶奶,都能见着,咱们现在先去睡觉好不好?” 彭主任就住在卉语苑一期的专家楼。 “不要!”齐途抱住彭师母的胳膊,使劲摇着他那胖乎乎的小脑袋。 “没事,就让兔子跟着我吧。”彭师母搂住齐途,叫彭主任,“老彭,你和寿科长他们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的是时间喝茶聊天,你看这孩子睏成这样,咱们还是回去吧。” “好,回去。”彭主任过来牵齐途的小手,“走,兔子,跟爷爷奶奶回去。” 任志宏主动请缨:“是我载彭教授和彭师母来的,还是我送彭教授和彭师母回去。” 沃琳赶紧阻拦:“主任,您也知道兔子有多好动,师母身体不好。” 主要是不了解彭师母的性子,沃琳不敢把齐途交给彭师母。 “没事,”彭主任哈哈笑,“你师母退休前可是个小学校长呢,几百个孩子她都不嫌闹,这一个孩子你还怕她带不了?身体不好,就是因为闲得,有事干了,她身体就好了。” 彭师母反过来劝沃琳:“这会儿强行把孩子从我身边拉开,对孩子是一种伤害,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兔子的,这孩子第一次见我就这么粘我,也是和我投缘。” 沃琳还要坚持,张萍拦着沃琳:“你别急,我也一起过去,给齐春红说清楚。” 齐途是她带出来的,结果没把齐途带回去,她是怕齐春红着急起来犯浑。 齐春红两口子虽疼孩子,可一旦齐途犯起倔来,两口子急了也打孩子,打得还不轻。 寿卫国笑:“张萍你和沃琳玩,我和局璋要出去办事,顺路告诉齐春红一声,也省得你来回跑了。我和志宏也有事要说,所以你今天就别指望志宏陪你了,哈哈。” 就张萍的性子,急了能和齐春红吵起来,指望她和齐春红说清楚,怕是越说越不清楚。 其实寿卫国这样做,别有目的。 寿卫国心里很明白,任志宏对沃琳的态度转变,是看他的面子,任志宏从骨子里依然看不起农家出身的沃琳,他不想任志宏在沃琳面前晃。 有寿卫国出面转圜,沃琳没什么不放心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送走一行人,沃琳和张萍毫无形象地躺倒在沙发,两人也睏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当听张萍说她怀疑任志宏他妈得了胃癌时,沃琳那几乎已沉入梦乡的意识,条件反射般瞬间清醒。 然而,她是清醒了,张萍却已打起了小呼噜,沃琳摇摇头,再次沉入梦乡。 沃琳睡醒时,天色蒙蒙亮,沃琳翻个身继续睡。 天还没亮呢,起这么早干嘛。 书房传来张萍的叫喊声:“喂喂喂,醒了就不要睡了,晚上咱们去植物园爬山。” 晚上?张萍这一嗓子把沃琳的意识叫回笼,不是天还没亮,而是天快黑了。 沃琳不想动:“你上午还没玩过瘾呀,腿不酸?” 很久没有骑车了,上午骑车是觉得过瘾了,这会儿腿动一下都觉得酸疼。 “当然不过瘾,”张萍从书房出来,蹲在沙发前玩沃琳的头发卷儿,“好不容易连休两天,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看你睡得香,没吵醒你,我一个人在电脑上玩游戏,已经是在浪费时间了,咱们现在去植物园爬山,明天咱们去漂流,你说怎么样?” 这段时间寿卫国在高新区那边忙,任志宏被他妈缠住了,就张萍和沃琳两个人玩,只要她们自己不邀请别人,就不怕有人打扰她们的行程计划。 “不怎么样,等漂流回来,光线暗的地方,估计只能看到我的牙齿和眼珠子了。”沃琳慢腾腾从沙发上坐起,靠着沙发背,还是不想动。 自搬到小院来住,虽说她每天只是早出晚归,大多时间都呆在放疗楼里面,可肤色还是变黑了很多,和张萍站在一起,她简直是为了衬托怎么晒都不黑的张萍的白皙而生。 张萍退而求其次:“先不说爬山的事了,我饿了,你给我烤肉吃好不好?” 她看过了,冰箱里有腌制好的新鲜肉,应该是为了今天的聚餐而准备的晚餐烧烤,只是大家下午都回家了,那就只能便宜她一个人了,因为沃琳晚上不怎么吃肉。 “行。”沃琳去卫生间把自己收拾利索。 把自己和张萍两人喂饱,沃琳的头发卷又成了张萍的玩具,张萍继续磨缠:“去植物园走走吧,就当消食了,我吃了这么多肉,你吃了这么多草,积食了怎么办?” 沃琳哭笑不得:“我看你是欺负兔子欺负多了,把自己也变成了兔子,越来越孩子气。” “那你就当我是兔子吧,”张萍就坡下驴,“带我去植物园溜溜好不好?” “好吧,我喂了兔子还得溜兔子,早知道饿着你这只巨兔就好了。”沃琳无奈。 曾经,费娜丽的侄女兜兜就喜欢玩沃琳的头发卷儿,费娜丽说,兜兜回家两个月后的一次午睡,睡着后再没醒来。 据费娜丽说,她嫂子又生了个女儿,这个小女儿长得和兜兜简直像双胞胎,性格却和兜兜完全相反,非常的活泼好动,身体也很健康。 记取当初因忽略兜兜的异样而导致耽搁了给兜兜治病的教训,费娜丽的哥嫂照顾小女儿很仔细,仔细到费娜丽的妈妈都觉得太过分了。 突发感想(2021/10/27) 白天给患者做治疗计划,晚上码字到深夜,基本没有运动时间,加上熬夜,身体越来越差,浑身没劲,尤其是双腿无力,时不时胸闷胸痛,而且痛得越来越频繁,有时睡到深夜被痛醒。 上一周,实在受不了啦,夜里去急诊科看病,做心电图说是还好,不过医生建议最好做个冠脉造影。 做冠脉造影必须要住院,医生建议干脆顺便做个全身检查。 冠脉造影的结果是看到心脏一支动脉血管壁多发斑块,造成血管狭窄,诊断为冠状动脉粥样硬化。 血管彩超发现双侧颈动脉斑块,双腿动脉斑块,均造成血管狭窄,诊断为颈动脉粥样硬化和腿动脉粥样硬化。 好吧,都狭窄了,严重供血不足,难怪没精神,不胸闷胸痛才怪。 医生说,忌熬夜,适当运动。 可如果不熬夜,哪来的时间码字? 上班是铁定无暇运动的,下班时间拿来运动的话,码字岂不是更没时间。 据说,这是很多作者的烦恼! 从2012年开始码字到现在,书是写了好几本,成绩基本没有,还落了这么个毛病,这都什么事呀? 唉,看着一大袋子的药,头疼! 仔细想想,虽然没啥成绩,可码字已经成了生活不可或缺的习惯,而身体也要顾及,那以后就在保证身体的情况下,尽其所能地码字吧。 重点来了,现在还有存稿,目前还可以每天定期更新,不久的将来,可能就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码字重要! 命,更重要! 虽然没几个读者,但还是想写下来,能看到的,都算有缘人。 第0217章? 明白了症结在哪里就好 沃琳和张萍来到植物园门口,彭主任打来电话,张萍去买门票,沃琳走到一边接电话,刚接通电话,就听到电话里齐途撕心裂肺的哭声。 “沃琳,兔子醒了就这么哭,怎么哄都没用,你知道怎么回事吗?”因齐途的哭声太大,彭主任说话是用喊的。 “他是不是想回家,想爸妈了?”沃琳猜测。 毕竟彭师母对齐途来说,目前还算是陌生人,小孩子图过一时新鲜,最想的还是爸妈,何况现在是晚上,小孩子到了晚上就找妈妈很正常。 她还是在齐途三岁的时候晚上带过齐途睡觉,当时齐途睡醒时这么哭过。 那次是齐途的妈妈因脑出血在手术室抢救,齐春红抱着齐途守在手术室外面,怕孩子着凉受罪,她把齐途带回宿舍,齐途半夜醒来撕心裂肺地哭着要妈妈。 那之后齐途就黏上了她,总是找理由跑到她宿舍玩,很多次都睡在她宿舍,不过都是白天,也再没有睡醒后哭过,那小子皮实得很,摔跤流血了跟没事人一样,小嘴也能说,怼得别人一愣一愣的,轻易不吃亏,气哭的是别人。 “不像啊,他只是哭,什么都不说,小孩子想妈妈不是应该喊出来的吗?”彭主任在电话里喊,“我怕他是因肚子疼或其他不舒服哭,就给他触诊,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啊。” 沃琳突然想到那天齐途在物理室躲在桌子下哭的情景,着急:“主任,您把电话给兔子,我和他说话。” 齐途不熟悉彭主任和彭师母,有什么害怕的事不肯说,也解释得通。 “哦,好好。”彭主任把手机递到齐途跟前,“兔子,沃琳阿姨要和你说话。” 然而,齐途不仅不肯说话,哭得更大声了。 沃琳着急:“我这就打电话让他爸妈去接他。” 她心里埋怨齐春红,明明知道孩子晚上要找爸妈,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去接。 彭主任着急:“你先别急着叫他爸妈,得先想办法让孩子不要哭了,就孩子这么个哭法,哭得久了肯定受不了。” 也对,沃琳问彭主任:“您家里有和数字有关的玩具吗,兔子对数字很敏感。” 彭主任苦笑:“别说和数字有关的玩具,根本什么玩具都没有,家里以前就我一个人啊。” “那您家里有跳棋之类的吗,扑克也行啊,”沃琳努力想,“只要是玩的时候要算数的就行。” 彭主任摇头:“没有,我平时不玩这些。” “那您家里有算盘吗?”沃琳简直不抱希望地问。 她也不知道齐途对算盘是否感兴趣,因为她没见过齐途玩算盘,也没听齐途自己说起过算盘。 但沃琳知道,像彭主任这样年纪的人,即使现在有了简单方便的计算器,他们还是喜欢用算盘,即便平时不用算盘,很多人家里也存有算盘。 “算盘啊,有,有。”彭主任边找算盘边问,“然后呢?” “然后您就把算盘在兔子眼前晃,想办法让兔子看见算盘。”沃琳其实也不知这个办法对齐途管不管用,她是根据哄两个侄儿的经验想的这个应对办法。 还别说,这个办法还真管用,齐途看到算盘后,哭声越来越小,最后把算盘抓在手里,没再哭了,沃琳听到彭师母在教齐途认算盘。 彭主任大大松了口气:“哎哟,可算不哭了。” 沃琳问彭主任:“您介意给我说说兔子跟着您和师母回家后,都做了什么吗,我看能不能找到他哭的原因。” 张萍此时买了门票过来,刚好听到这句话,问沃琳:“兔子怎么哭了?” 沃琳冲张萍做个噤声的手势,张萍把耳朵贴近沃琳的手机。 “也没做什么,”彭主任回想,“兔子跟着我们回到家,我们以为他很快会睡着,可他怎么都不肯睡,就是粘着你师母,没办法,你师母只好先陪着他睡。 “你师母醒得早,嫌我把屋子弄得太乱,就和我一起收拾屋子,怕吵着兔子睡觉,我们还把卧室门关了,没有收拾卧室。 “怕兔子醒来粘你师母,就我做饭,你师母看书等兔子醒,怕吵着兔子,你师母电视也不敢看,兔子醒来就哭成这样,不知怎么回事。” 沃琳和张萍对看一眼,两人都想到了齐途哭的原因。 张萍性子急,从沃琳手里拿走手机,对着手机就讲起来:“彭主任,我是张萍,您和沃琳的对话我听见了,我给您说说我的想法啊。 “兔子因为好动,他奶奶带他的时候,把他锁在家里不准他出门,他在学校里也被老师单独关在教室里过,可能这对他造成了心理阴影,所以您好心关卧室门不吵他睡觉,他醒来身边没有人,门又关着,以为自己被关起来了,所以害怕得哭。” “啊?还有这事,怎么能因为孩子好动就把孩子关起来呢?”彭主任生气。 张萍把手机还给沃琳,意思是接下来怎么说,就看你的了,毕竟你带兔子的时候多些。 “彭主任,我是沃琳,”沃琳告诉彭主任,“其实解决办法很简单,兔子单独呆在房间的时候,只要不关门就行,兔子睡觉不怕吵,就是打雷,他该睡的时候照样睡得香。” “哦,我明白了。”彭主任松了一口气。 “还有啊,”沃琳继续说,“和数字有关的游戏能让兔子安静下来,兔子玩起数字游戏来,专注力特别强,千万不要强行打断他,否则他大哭大闹起来,真就没办法哄了。” “好,我明白了,”彭主任呵呵笑,“只要明白了症结在哪里,其他都好办。” 沃琳也总算松了一口气,和张萍说着彭主任来电话的事,一起往植物园里面走。 晚上来植物园的人还不少,一来晚上凉快,大家结伴进植物园走一走,是种乐趣,再来晚上的门票便宜,白天对本地人十五块,对外地人三十块钱的门票,晚上都是一块钱。 进植物园之前,张萍说好的是爬山,结果一进植物园,张萍就拉着沃琳往游乐场走。 沃琳抗议:“都是小孩子在玩,咱们两个去凑什么热闹?” 她对植物园的游乐场没有兴趣。 “哪里都是小孩子玩的,小孩子还不得大人陪呀?”张萍已经手快地买了票。 好吧,人家票都撕给你了,你爱玩不玩,反正不会退钱,沃琳只得陪着张萍进了游乐场。 小木马、小吊篮、小飞机、小转盘、小碰碰车、小黄鸭船,幸亏自己瘦,否则沃琳都怕把人家的游乐设施给挤坏了。 沃琳好笑,张萍还真是被齐途反过来带小了,越来越有童趣。 第0218章 张萍心里的痛 把游乐场所有的设施都玩了一遍,张萍才算尽兴,如约开始爬山。 沃琳想起张萍午睡之前说的觉得任志宏他妈得了胃癌,就问张萍怎么回事。 张萍道:“他妈胃痛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最近痛得更厉害,还便血,呕吐,症状和胃癌很像,不过我也只是自己心里想,没有和他说过。 “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吗,上次他说他妈高血压,刚好那时我收治了个宫颈癌的患者,那个患者来医院本来是治高血压的,拍ct和磁共振,怀疑还患有宫颈癌,最后病理诊断,确诊宫颈癌,我顺口就把这事说给了他,他竟然和我吵了起来,说我咒他妈得癌症。 “这次我是真怀疑他妈得了胃癌,但鉴于上次的教训,我不想明说,只劝他带他妈去医院看病,有什么不舒服早点治,人也能过得轻松点。” 沃琳当然记得这回事,那个高血压宫颈癌患者,因为太胖,做普放有危险,还被彭主任介绍去了省里做三维适形放疗,就是不知后来怎么样了。 “兴许不是胃癌呢,”沃琳安慰张萍,“说不定和师母一样,癌前病变,虚惊一场。” 虽然张萍和任母合不来,可任母毕竟是任志宏的妈,任母得了重病,张萍在医院上班,最后忙活的还是张萍。 “但愿吧。”张萍不置可否,对癌前病变不抱太大希望,任母的症状严重得多。 是张萍拉着沃琳来爬山的,张萍自己的兴致却不高,上山的一路都不说话。 知道张萍有心事,沃琳也不去打扰她,只是随着张萍的节奏,默默陪着张萍往山上走。 到了山顶,站在观景台,俯视山下万家灯火,张萍依旧沉默。 周围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从开始的热闹,到后来的寂寥,张萍始终不动,若不是她的裙子随风摆动,夜幕下的她,真会被以为是一尊雕像。 夜色渐深,沃琳催张萍:“再不下去,今晚咱们就要在园里过夜了。” 张萍回过身,慢慢往山下走,似自言自语,也似叹息:“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去漂流。” “我陪你去。”沃琳亦步亦趋随在张萍身边。 “你不是说你不去吗,不会是怕我自杀才改的注意吧?”张萍的语调忽然变得欢快起来。 沃琳耸肩:“说实话,我还真是这么想的。” 张萍笑:“你放心,我单纯就是想放纵一下自己,你要是真去,有人陪我疯,更过瘾。” 之后的张萍化身话痨,先是计划明天的行程,再说起最近遇到的趣事,又说起她自小跟着爸妈旅游去过的地方,下山的一路嘴巴就没有停过说话。 刚到山脚,就听到守门的人呼喊:“要关门了啊——,还没出园的人快点了啊——” 张萍拉起沃琳的手就往门口跑,越跑越快,沃琳感觉自己快要变成张萍手里的风筝而飞起来了。 一口气跑出大门,两人才歇住脚,弯着腰大口喘气,等气喘得差不多匀乎了,两人不约而同喷笑,继而是呵呵笑,然后是相视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大,两人像两个疯子一样,拍手仰天大笑。 莫名其妙疯笑到都没力气再笑,两人这才优哉游哉往回走。 似乎这一通笑,把张萍全部的心事都笑没了,一直到睡下,张萍的心情都挺好。 最终,两人计划好的漂流,因第二天一早任志宏的到来,没有成行。 沃琳问任志宏:“任大哥,你喝点什么,饮料,还是茶?” 茶和饮料都是寿卫国准备的,寿卫国自己喜欢泡茶喝,饮料是备着给客人喝的,沃琳因自小喝中药调养身体,医生说喝中药忌茶,沃琳也就养成了喝白水的习惯。 任志宏摆手:“我不喝饮料,茶也算了,我就是欣赏一下你的院子,待不了多久。” 他昨天是第一次来小院,却没来得及仔细看小院。 沃琳知道任志宏不是客套,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由着张萍领着任志宏在院里转悠。 方方正正一个小院,除了草,还真没什么可看的,那两人硬是转了老半天才回屋。 任志宏和张萍商量:“咱们也买个这样的院子吧,你想怎么布置都可以。” 张萍动心,但习惯性和任志宏唱反调:“我上班恨不得一个人当几个人用,下班恨不得全天候挺尸,哪有时间布置院子。” “行,你不布置就不布置吧,”任志宏畅想:“你喜欢吃烤肉,咱们就在院里做烧烤,叫上你的同事和朋友,想吃什么就烤什么,想怎么热闹就怎么热闹。” “唉,这个主意不错,”张萍来了兴致,“这院子离城区远,不怕吵到邻居。” “你还可以养只宠物,你不是早就想养宠物了吗,怕闹腾得邻居不高兴,没敢养。” “那我就养金毛,上次看到别人家的金毛,我喜欢得不行,有了院子,我不在家的时候金毛也有地方撒欢。” 等这二位对未来的规划暂时告一段落,沃琳的茶也泡好了。 “哈哈,还真是想喝茶了。”因和张萍的一番畅想而口干舌燥,任志宏此时倒真不是客气。 任志宏环视屋里,提出质疑:“怎么家具都用海绵包着边角,打算要孩子了?这准备得有点太早了吧?” 昨天任志宏就注意到了这个,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提问,就送彭主任老两口回家去了。 沃琳还没说话,张萍已接茬:“跟准备要孩子没关系,寿卫国本来就把沃琳当孩子宠。” “对哟,”任志宏恍然大悟,“寿卫国带孩子可是一绝。” 张萍不乐意了:“怎么说话呢,当孩子宠和带孩子是一回事吗?” “怎么不是一回事了?”任志宏反驳,“宠孩子不就是带孩子吗?” “是当孩子宠,不是宠孩子,”张萍来气,“你会不会听人话呀?” “宠孩子,当孩子宠,还不都是围着孩子打转吗?”任志宏嗓门提高。 “停!”沃琳插在两人中间,“什么跟什么呀,这也能让你们吵起来,闲得是不是?” 张萍冷着脸不说话。 任志宏起身就走了。 沃琳劝张萍:“你这又是何苦呢,为难自己?” “可我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张萍捂脸。 “当初要不是任志宏故意气我,我怎么会流产。”眼泪从张萍的指缝流出。 沃琳将张萍揽进怀里,轻拍张萍的背:“想哭就哭吧。” 那个流产的孩子,一直是张萍心里的痛。 第0219章? 这回是真闹大发了 寿卫国给家具的边角包海绵,是因为沃琳平时在家的时候基本都在睡觉,不止一次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上厕所被家具绊倒,寿卫国怕沃琳磕到家具的边角而受伤。 张萍早知道这个原因,所以对沃琳家里的家具上包着海绵早就见怪不怪。 昨天其他人也都看到了家具的边角包着海绵,鉴于寿卫国为这次聚会特意买了风筝和学步车及童车,大家以为这也是寿卫国为了这次聚会特意弄得,还夸寿卫国细心来着。 刚才任志宏质疑的时候,沃琳本来要解释的,可张萍和任志宏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了,沃琳根本插不上话。 张萍越哭越伤心,索性嚎啕大哭起来,哭累了,就这样窝在沃琳怀里睡着了。 沃琳心里叹气,估计昨晚张萍就没怎么睡,要不然也不会大清早哭一通就睡着。 当初是任志宏他妈先招惹张萍,强行把任志宏塞给张萍的,到头来任志宏他妈又容不下张萍,要强行把任志宏拉开。 可张萍对任志宏一直以来都是真情,任志宏也不是能随便改写程序的机器人,那份任志宏原本并不情愿的感情,早已变成了心甘情愿深植入他的身心,越是想要拔除,根扎得越深。 沃琳把张萍在沙发上放好,盖好毯子,给张萍留了字条,告诉张萍她去买菜,自己一个人出去了。 中饭做张萍喜欢的菜,但愿张萍的心情能够好起来。 走之前,沃琳弹了弹角几上的鱼缸,心里嘱咐鱼缸里的小乌龟:“好好陪着张萍。” 原本安静匐在鱼缸中间石头上的小乌龟,因鱼缸的震动而爬入水中畅游起来。 这个小乌龟还是张萍买回来的,三年多时间过去,乌龟长大了一些。 从菜市场买菜出来,碰到刚好开车回来的寿卫国。 寿卫国下车接过沃琳手里的菜,乐呵:“我顺路买了老鸭汤,再配上你这菜,中饭齐活。” 沃琳为难:“卫国哥,不好意思,张萍出了点状况,她不会想你看到她的样子。” 寿卫国点头:“明白,任志宏昨晚大半夜跑来找我喝茶,絮絮叨叨一大通,你说的张萍出状况,和任志宏有关吧?” 沃琳叹气:“是,昨晚张萍就不正常,今天一大早任志宏跑来,刚开始两人还好好的,后来吵起来了,任志宏一走,张萍就哭了一通。” 寿卫国答应:“行,我只把你送到家门口就走,不让张萍看见我。” 寿卫国把沃琳送到离小院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沃琳下车,寿卫国没有马上离开,他坐在车上看着沃琳用钥匙开院门。 院门打开,张萍从里面出来,随后出来的是任志宏。 任志宏冲寿卫国招手:“既然回来了就进门吧,我饭都做好了。” 这话说的,好像寿卫国是近乡情怯的游子,任志宏反倒成了留守家中的人。 寿卫国哈哈大笑,把车开进了院里。 “我这里正好缺个汤,你们可真是及时雨呀。”任志宏把寿卫国带回来的老鸭汤摆上桌。 寿卫国看向沃琳,笑问:“咱们是不是走错门了,进了别人家?” “应该是,”沃琳应景儿,“不过好奇怪哦,这家的装修怎么跟咱家这么像。” “还真是,”寿卫国环顾四周,“你们先吃,我参观参观。” 寿卫国进了自己的卧室,把门从里面关上,从卧室出来时,寿卫国换了一身衣服。 从沃琳进门,到四个人围着餐桌坐好,都是任志宏在热情忙活,张萍一言不发。 沃琳悄声问张萍:“好点没,头昏不昏?” 那么大哭一场,头昏很正常。 张萍摇头:“有点昏,不过没多大关系。” 菜很丰盛,都是嗜辣的张萍喜欢吃的菜,沃琳也就喝了点老鸭汤。 饭后,寿卫国送任志宏出去,屋里只留沃琳和张萍两人,张萍抱住沃琳直哭。 “怎么了这是?”沃琳这回是真慌了。 张萍早上才哭过一场,任志宏一走她又哭,而且是主动抱着她哭,这太不对劲。 “我和他这次彻底分了,这回我也彻底死心了,他妈说因我和他的事而长期精神压力太大导致不舒服,要是他不离开我,他妈到死都不看病,他答应了他妈。”张萍哭道。 沃琳叹口气,轻拍张萍的背,不知该怎么安慰张萍。 张萍从沃琳怀里起来,接过沃琳递给她的纸巾擦眼泪,道:“算上谈恋爱,我和他在一起已经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难道非要等他妈不在了,我和他才真正在一起吗,真到那时候,我老了,他的心境也随着他/妈的离世,变了。” 沃琳劝张萍:“不管怎么样,咱先休息好不好?” 刚才张萍抱住她哭时,她感觉张萍有点低热,不知是因哭引起的,还是生病了。 寿卫国回来时,沃琳刚好从自己卧室出来,正把卧室门从外面关住。 寿卫国看了眼沃琳的卧室门,低声道:“这次两人真闹大发了,任志宏拜托咱们多照顾张萍,说张萍家离得远,在z市真正的朋友也就你一个人。” “这次不是闹,是真分手了。”沃琳叹气,“任志宏他妈不肯看病,以死要挟,任志宏妥协了。” 沃琳心疼寿卫国:“你昨晚没睡,现在去睡会儿吧。” 寿卫国摇头:“我还是到工作室去吧,张萍估计不想我看到她的样子。” “行,你在那边也能睡得安稳,”沃琳嘱咐寿卫国,“记得,一定要休息啊,没有好身体,赚再多钱也没意义。” “知道了。”寿卫国五指当梳,理顺了沃琳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才离开。 那天寿卫国说要沃琳把长头发留起来,沃琳虽没有答应,但也没再去过理发店,她的头发是自然卷,如今稍微长长了一点,显得有些凌乱。 沃琳进卧室,给张萍测体温,确实有些低热。 “我没事,你给自己找点事做吧,让我一个人静静。”张萍赶沃琳。 “行,我就在书房。”沃琳去书房用电脑查资料。 因心里有事,沃琳无法专注,脑子里冒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陈年往事,有奇思怪想,还有她自己也不知道天马行空到哪个爪哇国的念头。 卧室一直静悄悄的,不知张萍是睡着了,还是在愣神。 沃琳正犹豫要不要进卧室去看看张萍怎么样了,张萍开门从卧室出来,眼睛的肿已消得差不多,神色平静。 沃琳伸手去探张萍的额头。 “我没事了。”张萍主动把额头凑向沃琳的手。 沃琳仔细感受了下,确实正常,她还是不放心,去拿了体温计来。 张萍坐沙发上,由着沃琳给她量体温,体温确实正常。 张萍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得清爽利索,告辞:“我回去把和任志宏有关的东西都拣出来,你不要送我,我真的已经没事了,我想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处理这一切。” “好,我不送你。”沃琳站在屋门口,没有跟出去。 看着张萍从外面把院门拉上,沃琳长长叹了口气。 张萍的这场感情拉锯战,拉得太长太长,但愿这次真能有个了断。 第0220章 一个两个的卖关子 以往的周末,沃琳都是在加班和补眠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次的周末,同样是短短的两天时间,当周一看到顶着两个黑眼圈的郎少敏时,沃琳感觉已恍如隔世般,这两天发生的不管是喜事,还是痛心的事,都太震动人的心神了。 沃琳又想起昨晚寿卫国和她说的话:“磊磊的婚礼筹备,我帮不帮忙,该发生的都照样会发生,他的婚礼我参不参加,婚礼都照样会举行,但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我的心会空。” 她劝寿卫国:“我一个人在家没关系的,你也知道,我不在意这些,但李磊就不一样了,他是你从小带到大的,你于他来说,如兄如父,他的婚礼你不出席,他会很失落。” 寿卫国坚持:“你不在意,我在意,就是因为你总是表现出这种佛性的不在意,李磊才这样对你,他失落就失落吧,从今往后,你是不是失落,才是我该关注的,以后他失落的时候多着呢,除非他碰到性命攸关的事我才插手。” 说实话,李磊婚礼只请寿卫国不请自己,沃琳是真没失落感,但寿卫国能这样说,沃琳还是高兴的。 “喂,你到底看没看见我?”郎少敏不满。 明明沃琳是盯着他看的,可他就是觉得沃琳的视线穿过了他,不知落到哪个国度去了。 “没看见!”沃琳重点扫了一眼郎少敏的黑眼圈,“我只看见一只熊猫。” 说完,沃琳掏钥匙开物理室的门。 郎少敏却不去开医生办公室的门,他跟着沃琳进了物理室,开了治疗计划电脑:“我两天都没怎么休息,能不变熊猫吗,这两天我又是研究计划,又是翻书查资料,辛苦着呢。” “咋滴,你这是打算继续奋战了?”沃琳瞄了一眼门口,憋笑。 “要不怎么办,只要老师一天不回来,我就得分秒必争地学习,趁着这会儿还没有要模拟定位的患者,我先研究会儿计划,昨晚我睡觉都在琢磨胃癌的勾画,梦里都在勾画胃癌肿瘤。”郎少敏嘟囔着打开一个胃癌患者的治疗计划,仔细地一层层翻看彭主任勾画的肿瘤。 “嗯哼!”身后一声假咳,吓了郎少敏一个激灵。 郎少敏回头,看见不知何时站在他背后一脸严肃的彭主任,简直要哭:“老师,您可算回来了。” 彭主任冷哼:“什么叫只要我一天不回来,你就得分秒必争地学习,难道现在我回来了,你就不用学习了?” “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啊,”郎少敏的话发自肺腑,“以前我总觉得有您可依赖,做事完全是以被动的心态,您吩咐什么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不在的这几天,很多事只能我一个人做,我是真的体会到了学习的紧迫性,现在您回来了,我更要加紧好好学习。” “这还差不多,”彭主任神色稍有缓和,“早就给你们几个说过,加紧学习,赶紧成长起来,说不定哪天我就护不住你们了,你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我这才离开几天,你就知道着急了吧?” “是,是,确实知道着急了。”郎少敏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沃琳问彭主任:“主任,您把师母都接过来了,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继续受您的庇护,你不会不管我们了?” 前天她就想问,不过当时觉得这个问题太煞风景,也就忍着没问,何况寿卫国说彭主任不会走,她相信寿卫国,可她心里就是痒痒得想亲自确认。 “什么?师母来了?”郎少敏这一惊可不小。 “怎么了,你有意见?”彭主任的脸又黑下来。 “没,没,没意见,师母来了最高兴的肯定是我啊,老师早就该把师母接过来了,要不怎么叫老伴呢,老伴,老伴,老来相伴嘛!”郎少敏讪笑,“我这不是没想到老师您回家是去接师母去了吗,嘿嘿!” 师母来了,他的苦日子是真的要开始了,师母没有别的爱好,就爱教书育人,凡是老师的学生,师母也都当做自己的学生,而且是以教小学生的哪一套来严格要求学生。 在z医院放疗科筹备阶段,他跟着老师去省人民医院学习了一段多时间,住在老师家,师母对他的严格看管和督促,到今天他都记忆犹新啊。 救命啊,我真不是不欢迎师母,我是真怕了师母啊!啊!啊! 一本书拍到了郎少敏脑袋上,彭主任一脸怒容:“刚还自己说要什么加紧学习,这还没怎么着呢就走神了,你是说话哪,还是放屁哪?” “啊?老师,您说什么?”郎少敏捂脑袋。 “哼,好话不说两遍!”彭主任把书塞回到沃琳手里,出物理室下楼去了。 “好话,什么好话?”郎少敏悄声问沃琳。 沃琳好笑:“你不用这么小声,主任去肿瘤科交班去了,不会杀回马枪的。” 郎少敏着急:“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老师说了什么好话!” “本来我想告诉你来着,可你非要说我卖关子,那我就卖回关子咯。”沃琳嬉笑,下楼去直加室拿工具,以备给模拟机做晨检时用。 沃琳拿了工具,去模拟机室路过二楼时,被郎少敏堵住:“你告诉我老师说了什么好话,中午我请你吃饭。” “那就等你中午请我吃了饭,我再告诉你。”沃琳绕开郎少敏,“保不准我现在告诉了你,我的中饭就泡汤了呢,从来都是你老人家蹭饭,什么时候你老人家请过吃饭。” 郎少敏追着沃琳走:“喂喂喂,你现在就告诉我啊,我说中午请你吃饭,真请你吃饭。” “不,我得等饭吃到嘴再说。”沃琳摇头,再次绕开郎少敏,心里笑翻了。 其实彭主任就是单纯因看郎少敏走神而来气,从沃琳手里抽走书拍郎少敏的脑袋之前,并没有说什么,那句“好话不说两遍”,不过是随口的气话。 好不容易有机会敲诈郎少敏一回,沃琳怎么可能就此放过,机会不用白不用,借机逗一逗郎少敏,也好玩哇。 心里存事,郎少敏一时也没有了心思研究计划,他给沃琳打起了下手,对沃琳左磨右缠,急切想要知道彭主任到底说了什么好话。 可直到有需要重新画线的患者来找他,郎少敏也没从沃琳嘴里套出话来。 早上十点多的时候,彭主任回到放疗科,一脸的喜色。 郎少敏凑趣:“老师,您这肯定是有喜事了。” 彭主任脸上的喜气更浓:“是咱们科集体的喜事,尤其是你和沃琳的喜事。” “什么喜事?”郎少敏问。 一大早被彭主任训,被沃琳吊胃口,这会儿总算有好事了,郎少敏心里这个兴奋哪。 彭主任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好吧,郎少敏郁闷,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喜欢卖关子。 第0221章? 妙不可言 彭主任正在给郎少敏仔细讲解胃癌肿瘤的勾画,段周威跑到楼上来:“主任,办公室和人事科来人了,还有记者在拍照。” “走,下去。”彭主任让郎少敏和沃琳跟他一块下楼,吩咐段周威,“去叫段映美下来。” 段映美在后装室。 到了一楼大厅,除了等待放疗的患者和家属外,沃琳还看到办公室李主任,人事科长伍天明,还有两个沃琳不认识的年轻人,看架势应是行政办公区的干事之类的人物,至于段周威说的记者,沃琳看了一圈,没看到。 李主任热情地和彭主任握手:“恭喜彭教授带出这么优秀的团队,连电视台都惊动了。” 彭主任哈哈笑:“这个优秀的团队,可是你们医院自己培养出来的,我不过是做个推手,让他们更加优秀而已啊,哈哈哈哈,同喜,同喜!” 这两位互相吹捧,旁边两位干事各种凑趣,沃琳凑到伍天明跟前悄声问:“伍哥,怎么回事啊这是?” “喜事啊,”伍天明小声告诉沃琳,“有患者给你们送锦旗,电视台的人要给你们做采访。” 有患者给我们送锦旗?沃琳左右看,送锦旗的人呢,没看到有谁拿着锦旗呀? 还有,电视台的人在哪里,段周威说有记者拍照,也没看见有拿照相机的人呀? 伍天明指向大门:“你往外面看。” 大门外,何赞青迎面朝放疗科走,有个女孩貌似在采访何赞青,旁边有两个人跟着拍照。 伍天明嘱咐沃琳:“等下别人怎么做,你跟着做就行。” “哦,知道了。”沃琳还真是第一次真正遇到这种架势,这架势以前她只在电视里见过。 段周威和段映美随后下楼来时,何赞青已经进了放疗科大门,段周威和段映美都是会来事的,一看这架势,立即招呼放疗科其他人围拢到彭主任身边,在彭主任接过何赞青赠送的锦旗时,两人带头鼓掌。 何赞青送给彭主任的锦旗,赞扬放疗科全体人员“急患者之所急,想患者之所想”。 然后何赞青分别再送给郎少敏和沃琳锦旗,赞扬两人“以患者为中心,医德高尚”,段映美和段周威眼里饱含佩服之色,对郎少敏和沃琳一大通赞美的话,两人都不带重样的。 听得沃琳心里直咋舌,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 然后是李主任表扬放疗科,点名表扬放疗科各个人员,重点强调彭主任的无私奉献。 费娜丽这一周是下午班,这会儿没在场,李主任表扬时也没落下她,可谓周到之至。 再然后,就是电视台的人采访彭主任,李博和段周威恢复正常的放疗工作,段映美从旁为彭主任的话做补充和解释。 再然后,是彭主任领着电视台的人参观放疗科的设备,介绍z医院目前拥有的放疗技术,讲解国际及国内的放疗技术,展望z医院即将要引进和开展的新放疗技术。 最后,是在放疗楼前合影。 除了李博自己要求坚守岗位,伍天明坚决拒绝拍照,以及正在做放疗的患者无法参加合影外,其他所有在场的人都主动或被邀请进入了镜头内。 从头到尾,何赞青除了送锦旗时的“感谢白衣天使”外,基本没说话,沃琳和郎少敏这两个单独接受锦旗的人,除了“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外,也基本就是道具。 整个过程,沃琳都觉得自己很僵硬,当所有过程终于走完,沃琳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伍天明调侃沃琳:“怎么样,当英雄的滋味很美妙吧?” “妙不可言!”沃琳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 沃琳刚参加工作时,被分配到人事科帮忙,那时伍天明是人事科干事,两人又住在单身宿舍楼同一层,伍天明对沃琳一直很照顾,沃琳也把伍天明当哥哥敬。 “您没事吧?”沃琳问坐到长椅上去的何赞青,何赞青的样子看起来很累。 “没事,就是整个人是懵的,”何赞青摇头,“这架势,我是头一遭,感觉都不会说话了。” 他的放疗是大剂量,少次做,疗程短,总共做7次,不到两周时间就结束了放疗,他如今已出院,他送锦旗,只是单纯想对放疗科的人表示感谢,也想对郎少敏和沃琳稍微补偿,他认为,要不是他妈动手打人激怒了何玉良的老婆,郎少敏和沃琳也不会被投诉,被扣钱。 他向别人咨询订制锦旗的事,不知怎么被医院办公室知道了,医院办公室的人找到他和他商量,想借他送锦旗的事,在电视台上宣传一下放疗科,他答应了,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准备了一大通要说的话,结果临场时全都没说出来,也没机会说。 “我还不如您哪,这会儿我还是懵的。”沃琳苦笑。 眼余光扫到伍天明一脸看戏的模样,沃琳问:“伍哥,您不会是专程来看乐子的吧?” 采访和合影的时候,伍天明躲去直加操作室,现在电视台的人和李主任及干事们都走了,彭主任和伍天明客套几句,也去物理室继续给郎少敏讲解胃癌肿瘤的勾画了,其他人也都各忙各事,伍天明还呆在这里看笑话,这就有意思了。 伍天明哈哈笑:“我当然是来看乐子的,不过我也有任务,但我不是和李主任一伙的。” “伍哥您也有任务?”沃琳的好奇心成功被伍天明吊起,“堂堂人事科长这么大的人物,来到我们放疗科这个小小犄角旮旯有任务,什么任务啊,我们科连主任一起,总共就这么七个人,七个萝卜九个坑,难道伍哥是给我们送还差的两个萝卜来了?” 彭主任说过,随着新的放疗技术的不断引进,以及放疗科队伍的不断发展壮大,物理师兼维修工程师的岗位,终究会分开成物理师团队和维修工程师团队,沃琳说的第八个萝卜,是指维修工程师,还有一个萝卜,是做铅挡块的技师。 目前,这三个萝卜都由沃琳一个人轮流扮演。 “这我现在可不能说,”伍天明继续吊沃琳的胃口,“等你家那位来了,你就知道了。” 这下沃琳更加好奇了:“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人事科长来这里说有任务就够奇怪了,还要再来一个安保科长,这哑谜打的。 伍天明但笑不语。 “那您继续在这儿等,有事叫我。”沃琳给伍天明倒了杯水,回了物理室。 第0222章? 三个患者各有状况 沃琳回到物理室,彭主任道:“你来的刚好,我在消化内科会诊了一个患者,患者和家属商量后,同意做三维适形放疗,咱们现在来说说患者的情况,下午扫描定位。” “患者史传梅,57岁,女性,半年前因上腹部疼痛伴嗳气两个月入院,行相关检查后诊断为“胃中低分化腺癌”,侵犯周围组织,并周围淋巴结转移,无远处转移。 “外科评估患者的病情,由于转移淋巴结融合成团,暂无手术指征,建议先化疗,必要时考虑放疗,等肿瘤缩小后再行手术。 “这半年来,患者已完成六个疗程化疗,复查ct影像,肿瘤和转移的淋巴结缩小都不明显,经会诊,决定做姑息性放疗,照射靶区是胃及胃周淋巴结,给予照射剂量三十次,每次1.8gy,总量54gy。” 郎少敏告诉彭主任:“老师,我上周会诊的患者有三个做适形放疗,麻烦您给审核一下,咱们今天就一起给扫描定位了吧。” 彭主任道:“不用审核了,那三个患者,一个回家去了,一个在icu抢救,一个转到省肿瘤去了。” “啊?”郎少敏没想到,他也就只独立会诊了三个患者,竟然全都不做放疗了,或者是说不在这里做放疗了,“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啊?” 彭主任很无奈:“回家去的那个患者,男性,直肠癌,还有两个月满六十岁,患者儿子说是找大师看过了,大师说患者只要过了六十岁生日,绝对会百病全消,长命百岁,医生怎么解释怎么劝,患者儿子都不听,硬是把患者接回家去了。 沃琳觉得不可思议:“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请大师看,这是癌症啊,别人去大医院治疗因排位置要一两个月,怕耽搁病情而回当地医院治疗,他在咱们这儿只用等几天,倒是自己回家去拖时间,这当儿子的是救他爸呢还是害他爸呢?” 郎少敏轻哼:“什么年代都有这种人,要不大师是怎么代代相传到现在还有生存空间的,患者儿子这种人的心理一般人是无法理解,也难以扭转,但愿两个月后患者的肿瘤原样没变。” 沃琳无语了,听郎少敏这意思,郎少敏应不是第一次见这种事,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再看彭主任,对这事连个感慨都没有,可见彭主任对这种事更是已见怪不怪了。 唉,沃琳心里叹气,希望患者在等待的过程中肿瘤没有继续恶化。 可是,两个月时间啊,肿瘤不恶化的几率能有多大呢? 彭主任继续讲述:“在icu抢救的这个患者,来医院看病的时候已经鼻咽癌很晚期了,她的家人不甘心她才三十多岁就去世,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想要做放疗来搏一搏,郎少敏去会诊的时候,患者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当天下午,患者就因昏迷进了icu,据说现在还没醒。 “转到省肿瘤的这个八十六岁的老太太,皮肤鳞癌,她的儿孙们对咱们这种市级医院才开展四年的放疗科,本来就没信心,郎少敏你还要人家等我回来再看看,人家转去省肿瘤,不比等着我这只是传说中的省专家强?” 郎少敏揉自己的脸:“归根结底,还是怪我这张脸太嫩,要是换成老师您的脸,老太太可能就不转院了。” 彭主任自我调侃:“你这是在说我老了是吧?” 郎少敏叹息:“本来嘛,大部分来医院看病的人,都认为医生年纪越大越有经验,对年轻医生基本都不太信任,所以应该说是因为您不在,患者转院是早晚的事。” “这么说,患者转院倒是要怪我咯?”彭主任好笑。 郎少敏摇头:“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哪能怪您呢,只能是怪我自己,其实也不能怪患者家属不信任我,所谓相由心生,我自己对自己都没信心,表现出的外在,肯定也让患者家属没有信心,还是怪我自己本事没有学到位,底气不足。” 彭主任给郎少敏以肯定:“嗯,你能想到这一层,还是大有前途的!” “哈哈,彭教授培养的人才,当然大有前途了。”李宗荣说这话时已到物理室门口,他的身后跟着伍天明和寿卫国。 沃琳和郎少敏赶紧站起,称呼一声“李院长”。 李院长夸两人:“你们各个都大有前途,都是人才,都是咱们医院的表率呀。” 郎少敏谦虚:“李院长您过奖了,我们不过是刚起步的小学徒,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沃琳点头笑一笑,表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然后张罗着给李院长和两位科长倒水。 这种时候有人响应领导就行,她这种不会说台面话的人,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彭主任起身相迎:“欢迎李院长来放疗科视察工作。” 李宗荣笑:“不是来视察工作的,咱们临时开个会,但不能耽搁工作,所以,能否请彭教授移步到一楼机器的操作室,咱们在那儿简单说几句。” 沃琳心里觉得怪怪的,今天之前李院长和李主任对彭主任的称呼还都是彭主任,今天怎么都一口一个教授的叫。 她下意识看向寿卫国和伍天明,寿卫国冲她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伍天明则带着一脸公式化的笑意,专注地听李宗荣说话。 李宗荣都亲自上楼来请了,彭主任当然很给面子,李宗荣和彭主任先行下楼,寿卫国和伍天明紧随其后,郎少敏随后跟上,沃琳上楼去后装室叫段映美下楼开会。 直加操作室的地方不大,要是全部这些人都进了操作室,操作室连挪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段映美下到一楼,看见寿卫国和伍天明都站在大厅能够听到直加操作室说话的地方,她很周到地向两位科长打了招呼,和沃琳进了操作室。 操作室内,除李博在操作台上输着患者的治疗数据外,其他人都站着等李院长交班。 临床科室每天早上的交班会,所有人都要站着,所以看这架势,大家以为李院长是来放疗科交班的。 第0223章 彭主任就任名誉副院长 看到沃琳和段映美进操作室,李宗荣才道:“现在除了轮休的,人都到齐了,我宣布一件事,从今天起,彭主任不单是你们放疗科的主任了,也是咱们医院的名誉副院长。” 除彭主任外,放疗科其他人对这消息都有些愣神。 上周一的时候,彭主任还说他的合同已到期,他要好好享受退休生活,这周一,李院长就来宣布彭主任担任名誉副院长,虽说因为周末彭主任带着师母出现在聚会上,大家多少对彭主任不会真的离开而有了心理准备,可这个消息对大家来说,还是太突然了。 段映美第一个鼓掌:“太好了,以后我们就是在彭院长的亲自带领下工作,放疗科肯定会越来越好。” 有了段映美带头,其他人也都开始跟着鼓掌,操作室内一派喜气。 李宗荣边鼓掌边笑道:“现在请我们的彭院长讲话。” 沃琳这下明白了,怪不得李院长和李主任今天都称呼彭主任为彭教授,合着彭主任的任命早就下来了,就等着李院长亲自宣布了,“彭教授”是从主任到副院长的过渡期称呼哇。 新任彭院长笑着调侃:“我当副院长,你们有什么好高兴的,没听说吗,当官的会多,升官了会更多,虽说我只是名誉副院长,有些场合有些会,我还是要名誉上露下脸的,我去名誉了,我的事分摊到了你们身上,你们更忙,责任更大,这也值得你们乐呵?” 郎少敏这次的马屁拍得很是由衷:“更忙,责任更大,说明我们学的东西更多,成长空间更大,我们当然乐呵,再说了,我们的主任是副院长啊,走出去多有面子呀!” 上周老师突然回家,他没有了依赖,心里那个惊慌和无助,他自己最清楚,有幸医院留住了老师,以后他一定好好跟着老师学,绝不偷懒。 曾经的顶头上司也是副院长,可田副院长不但没给大家带来福利,大家还要时刻担心田副院长的所谓讲究原则,即使后来放疗科脱离肿瘤科而单独成科,可放疗科依旧摆脱不了被田副院长掌控的阴影。 如今自家的主任也是副院长了,这感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有一股豪气在胸中。 李宗荣爽朗大笑:“再顺便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助兴,卉语苑二期集资房今天开始打分,为期一周,周末公示打分结果,你们当中应该有集资卉语苑二期的人吧?” 最起码他知道沃琳是这一批集资打分的,寿卫国为了帮沃琳打高分,终于愿意屈就安保科长,他不知道寿卫国在这个位置能坚持多久,不过寿卫国已向他保证,他在任期间,寿卫国绝不撂挑子。 郎少敏积极响应:“有,我,沃琳。” 李宗荣笑道:“祝贺你们就要有新房子住了,你们都是本科学历,年资虽不算高,但分数也不会很低,都会分到自己满意的房子,哈哈哈哈。” 本科及以上学历,上学的时间一年一分,大专及以下学历没有这个待遇。 “谢谢李院长,借您吉言,借您吉言!”郎少敏又喜又忧。 喜的是,他要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住了。 忧的是,媳妇又要纠缠房本的事了。 他又不是不往房本上写媳妇的名字,可这事得一步步来吧,目前为止房子还没影儿呢,媳妇就是急得不行。 开完会,李宗荣把沃琳单独叫到会议室:“李磊结婚只请卫国不请你,这事我听依依说了,你们年轻人之间的瓜葛我搞不懂,也不好干涉,我听依依说,你们科周末在你家搞了个聚会,挺热闹的,你哪天有空到家里吃个饭,咱们一家人也在一起好好热闹热闹。” 沃琳还没说话,就听寿卫国拒绝:“不去,夫人不喜欢沃琳,磊磊也不搭理沃琳,去干什么,去看他们的脸色?” 寿卫国当着李宗荣夫人的面,称呼李宗荣夫人阿姨,在其他场合,寿卫国都称呼李宗荣夫人为夫人。 李宗荣黑脸:“你什么时候上来的,竟然偷听我说话!” 寿卫国脸色也不好看:“您叫沃琳上来的时候,我就跟着上来了,就靠在墙上,我也用不着偷听,门又没关。” 沃琳急得阻止寿卫国继续说下去:“卫国哥!” 她不想李宗荣和寿卫国因为她而闹得不愉快。 “没事,”李宗荣安慰沃琳,“这小子又不是第一次杠我,也不是没和我翻过脸,他能这么护着你,说明你们小两口处得好,我高兴。” 李宗荣瞪寿卫国:“知道你不想我插手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就走,不讨你嫌了。” 说完,李宗荣下楼去了。 沃琳劝寿卫国:“卫国哥,你又何苦这样呢,不过是吃顿饭而已,又不是鸿门宴。” 寿卫国道:“没你想的这么简单,沈娴这一辈子可能都不会认首长和夫人了,李磊调到这家医院后就不怎么回家,结婚后回家的时间肯定会更少,首长和夫人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越来越多,我情愿照顾他们,但我绝不能把你搭进来,没必要,也不应该。” 沃琳想说,连非亲非故的患者我都能照顾,何况照顾对你有恩的李院长夫妇,话到嘴边,她改成了:“行,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再给你搭把手。” 寿卫国护她,她又何必非要拗着来呢,坦然接受就好。 “你俩胆子可真大哈,开着门说这种话,就不怕传出去被人骂忘恩负义?”伍天明笑眯眯地进了会议室。 寿卫国不在意:“这话我明着和首长说,有什么怕的?” 沃琳想起个事来:“伍哥说有任务要等你来,什么任务啊?” “他有屁的任务,”寿卫国笑着瞪了伍天明一眼,告诉沃琳,“他有事要我帮忙,知道我会陪着首长来放疗科,就提前来放疗科堵我,哪来的任务。” 伍天明哈哈笑,从他第一次见沃琳,到现在已经六年多过去了,这丫头还这么好逗。 沃琳也好笑:“伍哥,你总这么骗我,小心你成了狼来了里的小孩,你真有事的时候,我也不相信你了。” “哈哈哈哈哈……”伍天明再次大笑。 他从小小的人事科干事,几经轮换岗位,到就任人事科长,无论从心态还是为人处世上,都有了不小的变化,不过在面对善良如初的沃琳时,他依旧是六年前初见沃琳时的真性情。 不用给自己戴面具,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恣意而笑,真是爽到爆啊。 第0224章 后装机不出源 郎少敏这次还真说话算数,说好请沃琳吃中饭,下班后他忙完自己的事后真来找沃琳。 沃琳不在物理室,郎少敏在后装操作室找到了沃琳:“医院附近有家店换了老板,菜的口味也换了,他们家的口水鸡味道不错。” “吃不成了,后装机不出源,中午要修机器。”沃琳很无奈,难得能敲到郎少敏一顿饭。 “不出源?”郎少敏有些紧张,“怎么回事?” 后装机不出源,不是说放射源完全从机器里出不来,而是放射源已从机器的储源缸出来,但因故障出不了通道,如果不及时排除故障,不止无法给患者做治疗,还有可能发生危险。 源出不来,要是恰好防护门安全联锁又失灵,有人打开了防护门进机房,放射源却无法自动回归储源缸,那么进了机房的这个人就是完全暴露在放射源之下而不自知啊。 正常来说,源出不来,会自动回到机器储源缸内,可要是遇到不正常的情况呢,比如刚好停电而备用电源又无法使用,比如机器另有故障恰好让源回不到储源缸。 如果此时恰好患者已经在机房内准备做治疗,源出不来又收不回去,患者就要无辜白吃射线而又无益于治疗。 一般来说,进入后装机房的人只有医生、护士、患者及帮忙推患者进机房的患者家属,再就是打扫后装机房的卫生员,其他无关人员谢绝入内。 可要是遇到不一般的呢,有人在你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突然进后装室,强行打开后装机房的门闯了进去,这种事发生的几率很小,但不是不可能。 所以,后装机出现再小的故障,都要尽快排除,毕竟机器里面有实实在在的放射源啊,不像直线加速器,要通电而且达到必定的条件才能产生辐射。 “现在确定是什么故障了吗?”郎少敏对这事很上心。 沃琳道:“电脑显示是光电对没有检测到放射源,但也不排除有其他故障存在,因为电脑只能显示当前故障。” 她已将光电对拆了下来,正在用万用电表测试光电对电路。 段映美今天约了两个后装治疗患者,第二个患者是外医院的,来的时候已快到下班时间,段映美打算给这位患者加班做治疗,便通知了彭主任给患者上施源器。 患者体内有三根施源器,第一根入子宫腔内,第二根和第三根抵在宫腔口,放射源进入第一和第二根施源管的时候很顺利,轮到第三根施源管的时候,电脑提示源出不来了。 段映美试了两次,源依旧出不来,她不敢强行再试,摁复位开关把源收回机器储源缸,先把患者推出机房,把施源器从患者体内取出,告诉患者机器故障排除后会通知患者,让患者先回去,然后通知沃琳后装机出了故障。 “又要辛苦你了,我买了口水鸡给你送过来。”郎少敏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如果是以前,他因为钱被媳妇管着,自己没有几个零花钱,每次别人起哄要他请吃饭,他都找借口推脱,像这次是沃琳自己无法赴约的情况,他更是巴不得呢。 沃琳摇头:“不用了,我本来就是逗你的,我自己带了饭,你在外面买的菜,还不一定有我自己带的菜好吃呢。 她说着说着笑起来:“早上主任用书敲你之前什么话都没说,他说好话不说两遍,不过是气话,谁让你走神呢。” “呼,这把我吓得,”郎少敏松了一口气,提醒沃琳:“什么主任啊,咱们主任现在是副院长了,要称呼彭院。” “哦,好吧,我一时没改过口来,”沃琳承认,“没习惯。” “没习惯也得改过来,此副院长非彼副院长,”郎少敏很是执着,“有了彭院,咱们以后再也不用为不是自己的错而被强行扣钱了,称呼一定要改过来。” “好,我马上就改过来,彭院,彭院,彭院,这样总行了吧?”沃琳明白郎少敏心里曾经的憋屈,她又何尝不是。 “行,口水鸡我先欠着,等你什么时候想吃了,告诉我,我二话不说,立马请你吃。”郎少敏因沃琳的这几句彭院而豪情万丈。 沃琳告诉郎少敏:“就是没有彭院和田副院长的抗衡,以后咱们也不怕被无故扣钱了,上周五的院务会表决的,废除医务人员只要被投诉就扣钱还要连坐整个科室被集体扣钱的制度,先调查实情。” 放疗科的人都很执着,称呼正院长李宗荣为李院长,称呼其他几个副院长都是“院”字前面冠姓,唯有称呼田副院长时一个字都不省,全称。 “这消息你听谁说的,确切吗?”郎少敏不敢相信。 “确切,是寿卫国和伍哥告诉我的,”说实话,当沃琳听这两个人说起这个消息时,自己也是不敢相信,“就是伍哥哄我玩,寿卫国他总不会骗我,他周五有事没参加院务会,是今天早上知道这个决定的。” 郎少敏和沃琳一样,刚参加工作时被分配到人事科帮忙,不管伍天明曾经是干事的时候,还是后来步步高升,如今已经是人事科长的时候,他也一直都称呼伍天明为伍哥。 “对哟,对哟,”郎少敏激动,“伍哥淘气爱玩,寿哥是不会拿这种事骗你的。” “还有,”沃琳又扔给郎少敏一个重磅炸弹,“下个月起,田副院长改为主管科教和信息工作,肿瘤科由新调来的一位女医生担任,这位女医生也是重量级的人物,调来之前是正院长,行政级别比不上咱们李院长,但在她原来的医院,地位相当于李院长,一把手。” “啊?走了一个田副院长,又来一个当过一把手的院长,这位女院长会不会比田副院长还狠?”郎少敏又担忧起来,他是真被整怕了。 曾经放疗科还归肿瘤科管时,沃琳这个主管科里杂务的人,有事的时候才去肿瘤科,和田副院长接触少,后来放疗科单独成科,沃琳根本都不用去肿瘤科了,不用面对田副院长。 他就不一样了,放疗科归肿瘤科管的时候,他是放疗医生,得去肿瘤科参加交班和查房,得面对田副院长。 后来放疗科单独成科,他也免不了要去肿瘤科,放疗科主要是治肿瘤的,和肿瘤科打交道是必需的,他还得面对田副院长,他觉得田副院长对他的挑剔更甚以前。 他是真怕未来肿瘤科新主任和田副院长一样,或者比田副院长更加吹毛求疵。 郎少敏知道自己的心理阴暗了,可他实在管不住自己去这么想啊,实在是怕了。 “她狠就狠呗,”沃琳倒是不担心,“她当院长是在原来医院的事,来了咱们医院只是个主任,级别还没有咱们彭院高呢,暂时还逞不了威风。” “所以呀,”沃琳嬉笑着拍拍郎少敏的肩膀,“狼主任你要赶紧成长起来,彭院早晚会去过他的退休生活,咱们这些人以后还得靠你狼主任庇护呢。” 说完,沃琳进了机房。 “庇护个屁!”郎少敏刚刚才兴奋起来的心情,瞬间又跌落到了谷底。 要想当主任,至少得是副高以上的职称,他现在才中级,是个主任副主任的都能捏死他,想要有能力庇护别人,他先得有能力自保。 把郎少敏的心情忽悠得如坐过山车一样的沃琳自己呢,很快忘了这回事,将全部心思用到了维修机器上。 她将光电对电路板上虚焊的焊点重新焊了一遍,将电路板装回机器,试机,依然不出源。 然后她再次拆掉光电对电路板,把电路板、放射源运行轨道、上下两个光电对之间的探测孔,都擦拭一遍。 擦拭放射源轨道的纱布稍有变色,可见轨道在长期的摩擦中起了肉眼看不到的粉末,粉末进入直径不到一毫米的探测孔,虽没有完全堵住探测孔,但也妨碍了光电对探测到放射源。 将拆下来的东西重新装回后装机,试机,出源顺利。 沃琳长吁一口气,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 看手表,下午两点钟,后装机修起来不复杂,但也挺消耗时间的。 第0225章 直肠癌术前放疗目的 下午,彭院长带着郎少敏去肛肠科会诊,回来后告诉沃琳今天还要扫描定位一个直肠癌患者。 郎少敏讲患者的病历: “患者汪成凤,女,55岁,务农,自诉从半年前开始无明显诱因出现腹泻, 2-4 次每天,严重时约 10-20 次每天,每次量少,伴有便血及黏液,并有里急后重及肛门坠胀感,无腹痛,无恶心呕吐等不适。 “当时患者未予以重视,但是症状一直无好转,上周就诊于当地县医院,行肠镜检查发现直肠肿瘤,患者今为进一步诊治,来我院就诊。 “磁共振盆腔平扫增强提示: 1、直肠癌,提示 t4an2 期; 2、盆腔少量积液。 “磁共振肝平扫增强提示:1.肝内多发无强化结节灶,考虑囊肿可能大;2.腹膜后多发小淋巴結。 “全腹部 ct 增强提示: 1.直肠壁增厚并肠系膜淋巴结肿大,符合直肠癌改变;2.胸部未见明显异常。 “经会诊,决定给患者做术前辅助性放疗,全盆腔放疗45gy,每次1.8gy,每周5次;直肠局部加量到54gy,每次1.8gy,每周5次;同期化疗,放疗结束后6~8周手术。” “患者起病以来,精神、食欲、睡眠可,大便如前述,小便可,体重无明显改变。 彭院长给两人普及直肠癌放疗知识:“以前我教你们,基本靠你们自己看,自己听,自己问,自己查资料,以后讲病例时我会穿插讲解相关知识,不管你们是不是已经在书上看过学过,我讲自有我自己的目的。现在咱们遇到了直肠癌,那我就讲讲直肠癌的放疗。” “直肠癌放射治疗主要就两个:第一、是术前放疗,目的是使直肠肿瘤分期下降,使直肠癌的肿瘤体积缩小,使淋巴结转移的数目减少,减少手术中肿瘤发生种植的风险。 “术前放疗的目的非常清楚,就是争取消灭直肠周围亚临床病灶,能保肛治疗,提高患者的生存质量。 “第二,是术后放疗,目的是给手术做补充,手术有可能遇到一些高危的直肠癌患者没有进行根治性切除,或者肿瘤已经外侵和周围组织有粘连,这时候做根治切除相当困难。 “如果肿瘤侵犯神经,手术以后几乎都可能复发。还有手术的肿瘤离切源太近都不能算根治切除,这种情况我们做术后放疗给手术做一个补充,减小肿瘤的复发转移几率。 “有术前放疗,有术后放疗,那么有没有术中放疗呢,有,术中放疗是在手术的过程中,对于无法切除的肿瘤组织进行放疗,或者是受到肿瘤细胞污染的区域,进行单次大剂量放疗。 “直肠癌术中放疗效果,如果是早期的话是好的。不过针对于局部晚期直肠癌患者,先接受术前放化疗后序贯手术,并在手术中进行瘤床区放射治疗,经过一系列综合治疗后,也是可以提高患者五年局部控制率及三年和五年生存率的。 “但术中放疗对环境和设施要求很高,要有特别的消毒设备和运输通道,一般医院没有这个条件,所以很少有医院采用术中放疗,咱们目前先知道有术中放疗这么回事就行,等咱们有了做术中放疗的条件,再好好学习术中放疗。” 由于今天ct室特别忙,沃琳和郎少敏在ct室直等到晚上将近八点钟,ct室自己的患者才算扫描完。 “你俩动作快点,我快饿死了。”ct室的护士恬莲荷催。 今天的两个定位扫描的患者都要打影像增强剂,所以恬莲荷现在还无法下班。 郎少敏嘴甜:“恬姐姐,等下扫描完我请你吃饭。” ct室其他人都到点就换班,而ct室只有一个护士,没人换班,只能一个人坚持。 恬莲荷拒绝得很干脆:“不去,赶紧干完活,我还得回去带孙子呢。” 曹亮玩笑:“恬姐,是你孙子带你吧,你孙子玩的那些高科技玩具,你弄得懂吗?” “哈哈,我还真弄不懂,孙子带我就孙子带我吧,反正我孙子比你这嘴里没好话的家伙可爱。”恬莲荷直乐。 恬莲荷年轻的时候是护士长,到了z医院规定的四十五岁就退了下来,在ct室专门注射影像增强剂,今年已五十三岁,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了。 ct机房里,沃琳和郎少敏火速做好扫描定位前的准备。 郎少敏先叫了胃癌患者史传梅进机房。 当沃琳看到史传梅本人,心里顿吃一惊,她没想到,史传梅竟然是韶华的妈妈。 给患者制作固定体膜原本应在模拟机室,可制作体膜得要患者躺在摆位托架上,为节约成本,医院只买了一套摆位托架,一套头枕,要是在模拟机室制作体膜,得把摆位托架和头枕抬到三楼,用完了再抬回到一楼,这样既麻烦,又耽搁其他适形放疗患者的治疗。 于是,那时还是主任的彭院长决定,由医生和技师在直加室给患者制作固定体膜。 再于是,医院理所当然地只买了两套激光灯,一套装在直加室,一套装在ct室,模拟机室的激光灯省了。 除非给患者制作体膜时沃琳刚好在场,否则她第一次见适形放疗患者,是在ct室扫描定位时,所以沃琳之前并不知道今天扫描定位的胃癌患者是韶华的妈妈,韶华也没有给她提起过。 沃琳在医院住单身宿舍的时候,见过韶华妈妈几次,不过她不知韶华妈妈的名字,也没有问过韶华,谁没事会去打听别人家长辈的名字呀,即使这个别人是自己的好朋友。 在沃琳的印象中,用“壮实”来形容韶华的妈妈,再合适不过,虽然韶华认为这个词是用来形容男人的,可韶华自己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这个词还是她自己说出来的。 还有,沃琳印象中的韶华妈妈虽然皮肤比较黑,但肤色一看就给人很健康的感觉。 而此时,要不是因为是韶华用轮椅推着史传梅,沃琳怎么也不可能把轮椅上这个苍老消瘦,皮肤暗沉,浑身透着萎靡的老妇,和那个似乎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的中年妇女联系起来。 旁边帮韶华推轮椅的男人,是程文,沃琳也没想到程文会和韶华一起出现在这里。 “阿姨。”沃琳轻柔地唤了一声史传梅。 史传梅抬起眼皮看沃琳,面无表情地轻微点了下头,眼神就又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第0226章? 精神状态对比明显 韶华道:“沃琳姐,郎医生,不好意思,耽搁你们到现在还没有下班。” “没事,”沃琳和郎少敏都摇头,“我们已经习惯了。” 沃琳和程文打招呼:“老乡,我这里忙着呢,咱们待会儿再聊。”。 程文点头:“你先忙。” 郎少敏拉程文到一边,低声道:“你先到外面去等,我们这个扫描方式比较特殊,你是男人,呆在这里不方便。” “哦,好。”程文赶紧出了ct机房。 郎少敏把机房门从里面关住,走到ct床另一侧,摁住定位托架,以免史传梅坐上来时定位托架倾斜。 沃琳和韶华一起,将史传梅从轮椅上搀扶到定位托架上坐着,史传梅躺下后,韶华帮史传梅将上衣掀到***下线以上,将裤子退到臀线以下。 按照适形放疗扫描定位程序一步步做下来,给史传梅摆好位后,韶华跟着沃琳和郎少敏一起进了ct操作室,恬莲荷和进机房,边给史传梅打影像增强剂,边开导史传梅。 史传梅虽说是专职家庭主妇,可做为医院的职工家属,很多人还是认识史传梅的。 沃琳已经听郎少敏报过史传梅的病史了,也就没必要向韶华询问之前的事,她直接问韶华:“阿姨是不是知道她得了癌症,完全打不起精神来。” 她搀扶史传梅的时候,看得出史传梅并没有瘫痪,但史传梅不仅坐着轮椅,且完全不自主用力,就像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这已不是可以用因患病没有精神解释得过去了。 韶华叹气:“本来是瞒着的,可我妈多精明呀,哪里瞒得住。再说,我爸就是医生,平时聊天会说些病患的事,这么多年咱们家属区又是在医院里面,各种病患我妈听也听多了,见也见了不少,联想一下,她也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可也不至于这样吧,”沃琳透过铅玻璃往机房里看,“跟没了魂一样。” 放疗科开科四年来,得知自己得的是癌症后,精神颓废,没有求生欲的患者,沃琳不止一次见,可像史传梅这样像失了魂一样的患者,沃琳还真是第一次见。 兴许是放疗科地方太小,她见识太少,也兴许是她见到患者时,患者失魂落魄的时候已经过去,史传梅是她第一个见到的失了魂一样的患者。 “还不都怪我爸,”韶华愤恨,“明知道我妈没念过几年书,又疑心大,思虑重,我爸和我妈聊起他们科的病患的事时,还分析得那么细致,这下好了,我爸自己都不知该怎么劝我妈了。” “那就你劝劝阿姨呀,”沃琳宽慰韶华,“阿姨就你一个孩子,全部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你说话阿姨肯定会听。” “我一直都在劝我妈,”韶华带了哭腔,“要不是我劝我妈,我妈早就不肯治了。” 两人说话的当儿,恬莲荷已给史传梅注射完影像增强剂,从机房里出来。 恬莲荷也安慰韶华,“别难过,我劝过你妈了,你家就你一个孩子,从小娇生惯养的,将来肯定受不了和公婆住在一起,还指望着你结婚有了孩子,你妈给你带孩子呢,我劝你妈撑也要撑得等到你孩子上学,你妈啥也没说,不过看样子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恬阿姨,谢谢您!”韶华哽咽。 “哎哟,我不用你谢,你也不要哭,”恬莲荷劝韶华,“人哪,就是活个精气神,你自己都打不起精神,哭哭啼啼的,你妈看着你这样,越觉得没盼头,就是没病,人都能萎咯。” “嗯,我听恬阿姨的。”韶华擦干眼泪。 恬莲荷问韶华:“和你一起来的小伙子是谁,你男朋友?” “不是,”韶华否认,“他是沃琳姐的老乡,我假期时在他们公司打工,也见过几次面,放暑假前他们班同学回学校聚会,我恰巧在学校碰到他,才知道他是我一个学校的学长,但不是一个专业,他听我说我妈病了,过来看看。” 恬莲荷调侃:“那他肯定是对你有意思,要不一个普通关系的学长,怎么会专程跑这么远来看你妈。” “阿姨,他真不是我男朋友,”韶华解释,“他在这边有同学,同学聚会时这个同学没去,他来找他同学,顺便来看我妈。 “今天也是凑巧,我爸不在家,我妈要定位扫描,他怕我一个人费劲,所以帮帮我。” 恬莲荷哈哈笑:“不是就不是呗,你急啥,越说越像。” 容不得韶华再解释,此时史传梅的ct已经扫完,郎少敏和沃琳进了机房,韶华也急匆匆跟着进去,在郎少敏和沃琳的协助下,韶华给史传梅拉好衣裤,将史传梅挪回轮椅。 ct门打开,程文进来,沃琳猜测:“老乡,星期六那天韶华说家里来了客人,那个客人就是你吧?” 程文承认:“是我。” “好,我明白了,”沃琳冲韶华挑眉,“我老乡来z市好几天了都没跟我打招呼,却天天往你那里跑,还帮忙照顾阿姨,所以呀,我也觉得恬姐说的有道理,哈哈。” “沃琳姐!”韶华急得跺脚,“你也学着恬阿姨胡说!” 史传梅看看韶华,看看沃琳,又看看程文,然后眼神又飘了,不知在想什么。 沃琳按惯例嘱咐史传梅:“阿姨,您现在回病房,等我们计划做好了,会通知您做放疗。” 史传梅没有反应,韶华告诉沃琳:“我妈住在家里,开始做放疗时,再看情况回病房。” 第二个定位扫描的,是直肠癌患者汪成凤。 和史传梅的萎靡不振比起来,汪成凤可以说是生龙活虎。 汪成凤不用女儿搀扶,自己走进ct室,配合摆位时利落得很。 郎少敏和沃琳边给汪成凤摆位,边听汪成凤唠叨:“早知道就不看这个病了,不看病也没啥,一看就是个癌症,不看病,啥也不知道,还能多活几年。” 她女儿反驳她:“医生说了,癌症不是一下子就得的,是经历很长时间才变成癌症的,早说让你不舒服就进医院检查,你偏不听,现在都癌症了,还说不该看病,说你什么好呢?” 汪成凤:“本来嘛,人一辈子稀里糊涂过去就行了,非要给整这么明白干啥,找罪受。” 汪成凤女儿:“医生,你们给评评理,她人都在这了,还说这话,这不是白说吗,谁说看了病就不能多活几年了,那咱们这是在干啥,不就是为了多活几年?” 汪成凤:“对呀,医生你们给评评理,这不知道得癌症多活几年,和知道得癌症多活几年,能一样吗,不知道得癌症,是在家里活,自在,知道得癌症,是在医院活,折腾。” 汪成凤女儿:“在家里怎么就自在了,天天拉肚子,一天拉十几次,自在在哪儿,自在在拉得屁股疼呀?” 汪成凤:“那也比在医院强,屁大点地方,走两步就撞床脚了,屁股疼,脚也疼。” 说是让医生评理,这母女俩自己就扮演了正方和反方,斗嘴就没停过,沃琳和郎少敏根本不用说话,倒听得乐得不行,好像在听相声一样。 第0227章? 这种人,不是个东西! 沃琳正在计划系统勾画史传梅的正常器官,段映美气哼哼地跑进物理室:“气死我了!” “怎么了这是?”沃琳奇怪,“不容易呀,这什么段位的人啊,能把咱们段姐气成这样?” 段映美优雅、大方、包容,沉得住气,也喜欢操心,在放疗科,除了彭院长之外,段映美属于家长型的人物,在沃琳的印象里,段映美很少动气,一般人想惹她生气也难。 段映美气道:“还不是那宫颈癌患者的丈夫,今天已是第三次问我,他老婆还能活多久。” “上周二他老婆第一次做后装,他第一次问我的时候,我说,医生应该和他谈过话吧,他老婆是很早期,积极治疗,是可以治愈的,他说医生是这么说过,看起来他很高兴。 “上周五他老婆第二次做后装,他又问我,他老婆还能活多久,我耐心给他解释,哪怕是再早期,治疗也是要有个过程的,他就不高兴了。 “今天是他老婆第三次做后装,他又问我同样的问题,我就来气了,你怎么还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癌症怎么可能治得好,你们医生就是这样,不断给病人希望,让病人家里人跟着受罪,你们医生又不责任。” 段映美越说越气:“合着他的意思就是不想给他老婆治病,他自己又不说,给我下套,逼我说他老婆治不好了,白浪费钱,看起来衣冠楚楚的,哼,不是个东西!” 沃琳问段映美:“他家经济很困难吗?” “困难个屁!”向来优雅的段映美气得连脏话都飙了出来,“自己开车来的人,经济能困难到哪里去,看他和他老婆的穿衣,气度,也不像没钱人,这种人我在妇产科时见多了,在老婆面前一张脸,背着老婆又是一张脸,不想老婆的病好,又装得很疼老婆。” 段映美缓和了一下情绪,又恢复了往日的优雅,不过说出来的话,可是一点都不优雅:“这要是以前我在妇产科的时候,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我,我早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了。” 沃琳笑:“是哦,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咱们段姐是娘子军出身。” 张萍就是妇产科娘子军中的一员,该优雅的时候,妥妥的一枚大家闺秀,该包容的时候,那叫个没心没肺,该彪悍的时候,上演全武行毫不在话下。 不过段映美转来放疗科三年多了,沃琳还真没见识过段映美的彪悍。 段映美也笑:“那也得有那个氛围呀,转来放疗科三年,我的锐气都快被耗光了,不信你让张萍转来当放疗医生试试,过个一年两年看看,看她还有几分那个气性?” 唉,自己再生气又能怎么样,最终那还是患者的家事。 癌症患者做放疗,又不像产妇生孩子,从生孩子住院,到生了孩子出院,不管是生气或是闹腾,就那么几天,产妇出院后,基本就和医院没多大瓜葛了。 癌症患者做放疗就不一样了,不止疗程长,放疗结束后还要定期回医院复查,自己也就要和患者和及属重复地接触,现在自己图一时爽快出了气,以后呢,见一次气一次吗。 切,我才没这么傻,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段映美问沃琳:“你这里需要什么吗,这个月到了领物资的时候了。” 适形放疗技术开展以后,沃琳的事多了很多,彭院长让沃琳把管理科里杂务的事,转给了段映美。 沃琳一样样数给段映美听:“笔、刻录光盘、a4打印纸、口罩、手套。” “我上个月才给了你整整一盒笔,二十支呢,你这么快就用完了?”段映美觉得奇怪。 “喏。”沃琳从书柜里拿出两本厚厚的笔记给段映美看。 这两本笔记,是用打印废了的打印纸装订的,没有字的反面,沃琳用来摘抄她看的相关书籍时的读书笔记。 段映美翻了翻笔记,惊讶:“你不用这么拼命吧,你只是个兼修机器的物理师,又不是医生,你把自己的事做好,已经很忙了,干嘛还要学这么多,学了有什么用,又当不了医生。” “学了自然有用。”沃琳把笔记从段映美手里抽走,放回书柜。 段映美问:“你已经够忙了,还写这么多笔记,你时间都哪来的,给我说说,我也好回去教教佩佩,每次给她加点作业以外的习题什么的,她就说没有时间,我让她跟你学学。” “可别,”沃琳继续勾画正常器官,说出她自己的想法,“小孩子对时间有他们自己的安排,最反感大人强行打乱他们的计划,也不喜欢大人拿他们和别人比,以我大学时做家教四年的经验,段姐,我劝你,千万别拿我来做榜样对你家佩佩做宣教,会适得其反。” “唉,那就算了,”段映美叹息,“我老公说,佩佩不写作业的时候,我和佩佩好得跟姐妹一样,只要一遇到作业的事,我和佩佩就变成了后妈和继女,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 “啊哈?看不出啊。”沃琳觉得好玩,“看来最有段位的人,是佩佩啊。” 段映美跑到对面医生办公室,从桌子上的笔筒里抓了一把水性笔过来给沃琳:“喏,笔不用领,你这边只要没笔了,就去医生办公室拿,等医生办公室也没笔了,再领笔。” “嚯!”沃琳惊叹,“我说嘛,我写笔记再多,也不可能用笔这么快,合着是都被顺走了呀!” 据说,这是内科医生的通病,用过的笔,顺手就插自己白大褂口袋上了,目前沃琳没见过别的内科医生是不是这样,反正彭院长和郎少敏是这样的,用她的笔在治疗单上签过字之后,她就得拿支新笔才有笔用。 两人又闲聊几句,段映美去领物资,沃琳继续勾画正常器官,将史传梅和汪成凤的正常器官轮廓都勾画完,沃琳打开段映美刚说的那个宫颈癌患者的适形放疗计划来看。 这个患者的宫颈癌分期很早,是1a1期,这么早分期的宫颈癌以手术为主,患者不想手术,选择了做放疗,三维适形放疗加后装治疗。 患者育有两个子女,且已经结扎,倒也不怕放疗影响生育。 1a1期是最早期的宫颈癌,癌灶局限在宫颈,仅在显微镜下可以见到浸润癌,间质浸润深度要小于5mm,通常经过积极的治疗,临床治愈率可以达到100%,预后也好。 沃琳搞不懂,患者丈夫为什么要一遍遍问他老婆还能活多久,还发脾气说癌症怎么可能治得好,不知是单纯不相信癌症能治好,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第0228章? 缘分就是这么奇怪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dafengdagengren.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229章 做铅挡块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dafengdagengren.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230章? 汪成凤母女 下午沃琳看到史传梅的时候,感觉史传梅比扫描定位那天看起来要好多了:“阿姨,您今天气色不错!” 史传梅笑笑:“小沃,又要麻烦你了。” 沃琳也笑着向史传梅说明:“阿姨,您今天就像扫描定位那天一样,躺着不动就行了,放射治疗没什么感觉,不痛不痒的,就是机器运作的时候有点噪音,这个是正常现象。” “好,听你的。”今天的史传梅愿意说话,说的话虽比起健康的时候实在少得很,可也代表她精神有好转。 今天是史传梅第一次做三维适形放疗,沃琳这个物理师必须全程在场监督指导,给史传梅的整个摆位过程中,史传梅显得都很平和,还和李博聊了几句家常。 即使李博话不多,做为医院子弟,李博还是和史传梅有话说的。 给史传梅摆好位,沃琳让韶华先出机房,她监督技师在直加机头托架插入第一个铅挡块及将机架转到相应的角度,确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然后自己也出机房,剩下的就是技师的事了。 看着韶华在程文跟前一副乖巧的神态,沃琳玩笑:“阿姨今天精神这么好,是不是看到你们俩相处得这么好,真如恬姐所说,考虑要给你们带孩子了?” 眼见着韶华耳朵变红,沃琳起了捉弄之心:“或者说,你两个本来就在处对象?” “沃琳姐!”韶华顶着一张娇憨羞恼的脸,要打沃琳。 “哇,看来是被我说中了,要不你害什么羞啊?”沃琳躲开韶华没有丁点威力的小拳头,笑着往楼上冲,“我还有事要忙,暂时就不陪你们了,有空再聊。” 下一个是给汪成凤做适形放疗,她得赶紧把汪成凤的铅挡块处理好。 还好,汪成凤的铅挡块只是还有点温热,已经不烫手了,沃琳戴上手套,把铅挡块中间的泡沫模拟肿瘤抠出来,用锉子挫平毛刺,在每个铅挡块上标上射野编号。 沃琳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医生说让到二楼什么室来拿什么块,怎么没看见人呀?” 另一个人说:“是物理室,拿铅挡块,人家医生说了好几遍,你咋还是什么室,什么块。” “哎哟,我又没见过那个什么室什么块,记不住也正常呀?” “嘿,这还成理由了,那你也没见过巧克力,你咋记得要给你外孙买巧克力哪?” “我没见过我会问呢,问售货员,那啥,什么力,人家就给我拿了巧克力,比你聪明。” “这话说的,是你比我聪明,还是售货员比我聪明?” “你最笨!” 沃琳听得直乐,说话的正是汪成凤和她女儿,这母女俩开口就互怼,跟说相声一样。 “人在这儿哪。”沃琳从铅模室探出头喊。 铅模室是物理室的小隔间,在物理室里面,难怪别人看不到她。 “沃医生,下面的医生说让我们来搬铅挡块。”汪成凤的女儿走进物理室,汪成凤随后。 物理室在二楼,直线加速器室在一楼,患者和家属口中所说的下面的医生,一般是指的是技师。 “喏,就是这些。”沃琳指了指台面上的铅挡块。 汪成凤越过女儿,用手摸铅挡块:“这干啥用的?” 沃琳解释:“中间空的这个样子,是要照的,外面这铅边,是挡住不要照的。” “哦,也就是说,我的瘤子就长这样?”汪成凤的手在铅挡块镂空部分进进出出,像小孩子见到了新玩具一样,玩了一块又一块,五个铅挡块她玩了个遍。 汪成凤搬起一个铅挡块:“走吧。” 吓得沃琳赶紧双手拖住汪成凤的手:“阿姨,您小心点,这是铅做的,很重。” 汪成凤搬的是最大的一块,别看中间是镂空的,也差不多有三十多斤呢,沃琳心里下意识想的是,汪成凤是病人,她怕汪成凤拿不稳铅挡块,一松手把脚给砸了。 “沃医生,别紧张,我妈力气大着呢,你别把她当病人,”汪成凤的女儿掂了掂剩余四个铅挡块中的最大一块,“也没多重,本来下面的医生只让我来搬这个,我妈非得跟上来,没事,就让我妈搬吧,你不让她干点啥,她没事也能给你整出事来。” 汪成凤乐呵:“这下我记住了,这叫铅挡块,铅做的,挡不照射的地方。” 她女儿夸她:“对,我妈就是聪明,一点就透。” 沃琳被这母女俩逗乐,慢慢松开手,但还是嘱咐:“阿姨,下楼时小心点,这东西很重。” 汪成凤搬走最大的一块铅挡块,她女儿一手一块,拎走了剩余四块中的最大两块,看看剩余两块最小的,沃琳苦笑,她一直自诩力气不输一般男人,看来是太看高自己了。 沃琳准备将剩余两个铅挡块搬到楼下时,程文来找她:“星期六请你吃饭,你有没有时间?” 沃琳调侃程文:“那要看是以什么名义请吃饭,是以老乡的名义呢,还是以患者家属的名义,要是以老乡的名义,应该是我请你,尽我的地主之谊,要是以患者家属的名义呢,得韶华出面和我说吧,毕竟她还没有正式介绍过你,你这个患者家属,名不正言不顺哪!” 她这一通调侃,程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愣愣地站在铅模室门口。 沃琳哈哈笑:“看来你们俩还真在谈哪?” 要不程文也不会是这种反应,不承认,也不否认,脸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无措。 程文的笑容透着苦涩:“不算正式谈,韶华没拒绝我,可也没答应我,我理解她,她家就她一个孩子,家里现在这个样子,她有她的顾虑,她爸也希望她毕业后回这边来工作。” “那韶华她妈呢,对你们的关系有什么看法?”沃琳记得韶华的妈妈很强势,把韶华的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安排得明明白白,韶华很少自己拿主意。 程文摇头:“我不懂韶华她妈什么意思,她妈说,韶华大学能重新读一次,但不是什么事都可以重来一次,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重来,韶华自己也不懂她妈这话什么意思。” “先不管什么意思了,”程文再次邀请沃琳,“我是请假过来的,不能呆的时间太久,下周一得上班了,周六聚一聚吧,韶华的意思是找个农家乐之类的地方,大家好好玩一玩,你们科其他人都答应了会去,今天周三,订好了地方我周五通知你们。” 沃琳笑:“说了半天,你这还是以患者家属的名义请吃饭哪。” 要不干吗要请全放疗科的人,程文和李博他们又不熟,韶华本来就是医院子弟,又在医院上了几年班,和放疗科的多半人熟识,大家才会答应搞这么复杂的活动。 她问程文:“你自己怎么想的,要是韶华毕业后回来这边工作,你会一起过来吗?” 程文道:“我在b市已扎稳脚跟,要是我到这边来,一切都得重新开始,我愿意把她爸妈接过去一起生活,她爸妈要是不愿跟我们一起过那边去的话,我们经常过来看她爸妈也行。” “行,只要我周六不加班,我一定去吃饭。”沃琳一手拎起一个铅挡块,和程文一起下楼。 休息了这么一会儿,她的力气已基本恢复,一只手拎一个十几斤的铅挡块,也不算个事。 第0231章? 李博请缨上铅模班 沃琳到一楼时,史传梅的放疗已做到第五个射野。 沃琳松了一口气,时间刚刚好,史传梅的放疗做完,她就能紧接着将汪成凤的铅挡块粘上托盘,不用耽搁后面的患者太多治疗时间。 可能会有人问,模拟机不是模拟直线加速器的吗,为什么不去模拟机室粘铅挡块,这样就根本不用占用治疗时间。 说起这个,沃琳也想吐槽,因为模拟机的机头根本就没有托架。 说是模拟机是模拟直线加速器的,可其实模拟机只是个单纯的透视机,有些参数和直线加速器一样而已,大多直线加速器的功能,模拟机都没有。 医院每年都给机器买了续保,厂家工程师会定时来给机器做保养,沃琳在厂家工程师来给机器做保养时,问过厂家工程师,为什么模拟机不像直线加速器一样有托架。 厂家工程师告诉她,你们医院买的这个型号的机器,本来就只为满足最基本的普通放疗需要,就像你们放疗楼的设计没有铅模室一样,也是满足了最基本的放疗需要,你们引进了新技术,就只能你们自己想办法。你们的铅挡块,做x刀的限束筒,不就是外挂在直线加速器上吗。 所以,如果不是患者要赶时间做放疗,沃琳做好铅挡块,都是用中午休息时间,或者下午下班后,在直线加速器上粘铅挡块,不占用患者的治疗时间。 沃琳把手里的铅挡块和汪成凤母女面前的铅挡块放在一起,刚要进直加操作室去,她被韶华拉到一边,韶华小声问她:“程文给你说周六吃饭的事了吗?” 沃琳装作生气:“你请我吃饭,却让别人告诉我,你什么意思?” “沃琳姐,你明明知道我什么意思的。”韶华抱着沃琳的胳膊摇晃。 “好,好,我明白,我明白。”韶华嗲嗲的语气让沃琳直起鸡皮疙瘩,阻止韶华说下去,“你不就是想悄悄告诉我,你心里已经承认他是你的男朋友了吗,我明白了,我答应你,哪怕我周五晚上通宵加班,周六我再想睡觉,我都忍着,一定去吃饭,这样总行了吧?” “嘿嘿嘿,”韶华笑得娇憨,“要是周五晚上你真通宵加班,那肯定是补觉要紧,事后我再单独请你吃饭就是了,我就是想要你知道,我有事没瞒着你。” “耍滑头,”沃琳揭穿韶华的小心思,“你有事没瞒着我,意思不就是让我有事也别瞒着你吗,想套我话,要我告诉你,关于你和程文的事,程文都和我说了什么是吧?” 韶华承认:“是啊,沃琳姐,他说什么没有?” 沃琳故作神秘:“说了,但我不会告诉你。” 程文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不会跟着韶华到这边工作,但这话沃琳不打算转述给韶华,这是韶华和程文之间的事,还是得靠他们自己去沟通。 还有,韶华不是个会隐藏情绪的人,此时史传梅就在机房里面做放疗呢,要是韶华知道了程文的意思,把不高兴写在脸上,会不会刺激到史传梅,沃琳不敢保证。 韶华不满:“沃琳姐你也学坏了!” 沃琳哄韶华:“我逗你玩的,程文又不是小孩子,什么话都给别人说,你要想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你自己问他,让他亲口告诉你,比从别人嘴里听到的要可信,你说呢?” 此时史传梅的放疗做完,韶华再也顾不上纠缠沃琳,她跟着技师进机房,沃琳示意汪成凤的女儿和自己一起把铅挡块搬进机房。 等史传梅从直加床上下来,沃琳着手往托盘上粘铅挡块。 史传梅向沃琳道谢:“小沃,辛苦你了,等我精神好了,做桃花给你吃,韶华说你很喜欢我做的桃花。” 沃琳答应得爽快:“唉,好咧,我就等着您给我做桃花吃了。” 桃花是一种油炸食品,样子像桃花,主要材料是糯米粉和面粉。 其实沃琳一点都不喜欢吃桃花,因为桃花里面放了很多糖,对沃琳来说,太甜,太腻。 韶华自己喜欢吃桃花,可史传梅怕韶华因吃多了油炸食品上火导致脸上长疙瘩什么的,对女孩子容貌有影响,限制韶华吃桃花。 韶华就拿沃琳喜欢吃桃花当借口,骗她妈做桃花的时候多做一些。 这个时候沃琳不可能去揭穿韶华的谎言,也就顺着史传梅的话说了。 汪成凤的铅挡块又大又重大,要托举过头在光野灯下往托盘上粘,相当费力,有时还没有对好光野,沃琳的胳膊已经累得发酸,不得不稍微歇一下,然后继续。 沃琳粘好第二个铅挡块后正休息,彭院长开会回来,宣布:“以后技师取消上午轮休,轮休改成铅模班,上午做铅挡块,下午上适形放疗班,铅挡块也由铅模班技师粘。” “啊?”段周威叫苦,“那不是以后又要全天都上班了?”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有过了上午轮休的悠闲,再恢复全天上班,他心理上一时接受不了,打心底也有所抵触。 费娜丽心里的想法和段周威一样,要是恢复全天上班,她陪宝宝的时间就少了,可她不敢说出口,打算静观其变,看其他人什么反应。 所谓的其他人,就只剩李博了。 李博很直接:“彭院,铅模班我来上吧,我反正也没事。” 三年过去,他依然单身,依然过着规律的上班生活。 说完,李博往托架上插入托盘,把第三张铅挡块的图纸铺在直加床光野下,对好中心,拿起第三个铅挡块往托盘上粘。 有李博主动请缨,段周威和费娜丽也没有觉得轻松,如果彭院长真批准了李博的请求,还是意味着他们两个人都要恢复全天上班,没有了上午的轮休。 彭院长的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行,以后就由李博上铅模班,只要李博你考到了物理师的大型医院仪器上岗证,只要我还主持你们的放疗工作,李博你就是物理师。” 别以为我老人家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铅模室就在物理室里面,你上铅模班,不就是为了更方便学做计划吗,好,我就成全你。 不过,不是会做计划你就能当物理师,你得过了专业这一关。 “谢谢彭院。”李波没有多余的话。 大型医用仪器上岗证?这个词大家都是第一次听说,除了彭院长外,其他人全部懵圈。 彭院长解说:“现在上面到医院来检查,要求有大型医用仪器的科室工作人员,都必须有大型医用仪器上岗证,咱们的直线加速器就属于大型医用仪器,所以放疗科的医生、物理师、技师,同样要有相关专业的大型仪器上岗证。 “从今年开始,你们分批去考证,每年只有一次考试,每次要一周时间,九月份报考,十一月份考试,你们自己商量商量,看今年谁去。” 要考证,又不能耽搁患者的治疗,所以不可能大家一起去考试。 第0232章 汪成凤的犹疑 放疗前的一切准备都做好了,汪成凤却犹豫了:“彭院长,放疗真的会把我变成那样吗?” “哪样啊?”问话的是汪成凤的女儿。 “就是那张纸上写的那样啊,太多了我也没记住,就是听着挺可怕的。”汪成凤的表情看起来也是真在害怕。 彭院长笑:“你是说《放射治疗知情同意书》上的内容是吧,那些听着挺吓人,其实大部分都不会发生,就是其中很少一部分发生了,大多也是可以治疗或者预防的。” “是吗?”汪成凤犹疑。 彭院长道:“我不敢向你保证一定不会发生,不过你选的这个适形放疗技术,就是为了尽量避免那些状况的发生,比起普通放疗,那些发生的概率很小很小。” 汪成凤女儿着急:“发生不发生,不都得治吗,就是有那个发生,还能比你一天拉十多次糟糕到哪里去?你要是不治,到时候瘤子跑得满身都是,你难受都说不清到底哪难受?” 放疗前谈话,彭院长说的有关直肠癌放疗可能发生的并发症和后遗症,汪成凤的女儿可是都记着呢: 放射性皮炎(色素沉着或脱皮),皮肤及软组织纤维化或溃疡,甚至可致头颈及肢体的功能障碍; 放射性肠炎所致的腹痛、腹泻、大便习惯改变、肠粘连、肠梗阻、肠穿孔等; 放射性骨坏死、骨关节炎、关节腔积液、关节僵化等; 放射性盆腔炎、卵巢、**放射后所致的炎症及功能丧失; 放射性损伤淋巴管或血管所致的炎症及相应区域的水肿、坏死; 放射治疗所致的血细胞下降。 “我就是问问,又没说不治,你急啥?”汪成凤反过来责怪女儿。 “这能怪我急吗,说的好好的要治,人家医生没白没黑地给你赶计划,中午也不休息,人家图啥呀,不就是为了让你赶紧做上治疗,让瘤子不要跑得那么快吗,你倒好,临了临了,你想反悔……”汪成凤的女儿越说越急,越说越气,说到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汪成凤被女儿的眼泪给激着了:“哎呀,你哭啥,赶紧治,赶紧治。” 说着话,自己踩到上直加床的阶梯上,然后按照技师说的,麻溜儿地躺上了摆位托架。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汪成凤的放疗做完时,母女俩又恢复了说相声一样的互怼模式。 看着这对母女离开的背影,费娜丽笑着摇头:“这娘俩有意思,说闹就闹,说笑就笑,像小孩子过家家,有问题,根本不用人劝,人家自己就立马解决。” 沃琳笑笑,没有说话,她的心被汪成凤女儿的那番话触动。 四年来,第一次有患者家属用她加班为理由来激患者。 她明白,汪成凤女儿的那番话不过是听医生和技师说的,可最起码,人家记到了心里。 下班时寿卫国来接沃琳,沃琳告诉寿卫国周六韶华请科里人吃饭,也把程文和韶华的事说给了寿卫国:“你说韶华她妈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啊?” 寿卫国道:“还能是什么意思,不放心韶华呗。 “知女莫若母,韶华她妈预料韶华可能跟着程文留在b市,肯定了解过了程文的家里情况,程文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都需要照顾,韶华从小娇生惯养,她妈怕她应付不了,受欺负。 “难怪韶华的妈妈打起了精神,她不打起精神不行啊,她得多活几年,护韶华冲锋陷阵。” 沃琳假意质疑寿卫国:“诶嘿,你不是连恋爱都没谈过吗,怎么对这种家长里短的事分析得这么清楚,这让我怀疑你以前对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你对居家过日子很有经验嘛!” 寿卫国好笑:“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别忘了我以前是干啥的,对这种家长里短的事,说不定我比居委会的人还门儿清呢。” “好了,好了,知道你见多识广。”沃琳回以撇嘴,“说得你好像以前是干片儿警的一样。” 她问寿卫国:“你周六能和我一起去吗,你也该放松放松了,别老白天晚上地连轴转,赚钱要紧,身体更要紧,你不介意做为我的家属出席这种聚会吧?” “行,”寿卫国不带一点犹豫的,“我得把我媳妇看好了,这个程文自私,那个肖铭宇也不是什么好鸟儿,我媳妇这么善良,我怕他们欺负了我媳妇,我媳妇还替他们说好话。” 他才不承认他吃醋了呢,这个程文可是沃琳的姑姑曾经介绍给沃琳的相亲对象。 “要不,咱们把局璋也叫上吧,”寿卫国出主意,“局璋的老婆孩子都不在身边,他又是个爱热闹的,程文见过局璋,韶华和你关系好,以局璋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性子,你的朋友就是局璋的朋友,叫上局璋一起去,不算唐突。” “可局哥应该有他自己的事吧?”沃琳怎么觉着寿卫国没安好心。 寿卫国保证:“他周末没事,我下午和他通过电话。” 能和曾经被自己戏弄的人相聚,有事也能变成没事。 两人说起了集资房打分的事,寿卫国问沃琳:“你有没有额外加分项?” 沃琳反问:“得过两面锦旗,算不算加分项?” 放疗科开科四年,医生和技师动不动就收到患者送的锦旗,郎少敏还因连着三年收到锦旗,加了二十块钱工资,相当于一年多了二百四十块钱。 沃琳四年来,只收到两面锦旗。 一面锦旗是四年前曾老太太的儿子送的,虽说因为那面锦旗,医院奖励了她二十块钱,可她对那面锦旗真是没有一点好感,至今还塞在直加操作室的办公桌抽屉里,看都不想看一眼。 另一面锦旗是前段时间何赞青送的,二十块钱的奖励要到年底才能拿到,沃琳对这面锦旗却十分珍惜,这说明她的辛苦还是有人看得到和承认的。 得到锦旗的当天,她就把锦旗拿回家收进了书房的书柜里。 要知道,她和每个患者的直接接触基本只有两次,一次是在模拟机室或ct室给患者定位时,再一次是患者第一次做放疗时,其他时间,患者很少见到她,也不记得她,她的辛苦和忙碌,患者就更看不见,甚至有很多次,她被患者和家属当做无关人等呵斥,轰赶。 患者只知道是医生给他们看的病,是技师给他们治的病,不知道还有物理师这么个人,也不知道连夜维修机器,保证他们不耽搁放疗的,是他们以为的那个无关人等。 可是沃琳不知道的是,她的辛苦和忙碌,其实何赞青也没有看到,也就无从谈起承认,何赞青送这面锦旗,只是抱着歉意和补偿的心思。 寿卫国摇头:“锦旗不算,想想还有没有别的。” 沃琳也摇头:“真没有了。” 寿卫国惋惜:“咱们的分数还差一点点就能分到一套复式楼。” 复式楼是专家楼,卉语苑二期只有一栋,总共六套。 沃琳惊讶:“你的分数这么高?” 寿卫国有些小得意:“你以为呢,我这些年可不是白过的,大的立功有证书,小的立功也有文件,这可都是加分项,只是我没有院龄,工龄也比不过那几个牛掰专家。” 他刚入职医院,哪来的院龄。 就这,也够沃琳兴奋的了:“也就是说,除了复式楼,其他房子随咱们先选?” “当然,你有中意的房子没?”看着沃琳兴奋的样子,寿卫国就高兴,他希望每天看到沃琳开心的样子。 第0233章? 张萍,祝福你! 星期五史传梅做放疗时,韶华到物理室来告诉沃琳:“我们选了个农家乐,就在植物园附近,离你家不远,哪怕你今晚通宵加班,明天也可以睡饱了再过来吃饭。” 沃琳逗韶华:“什么叫我们,不是你请客吗?” “沃琳姐~~”韶华娇嗔,“我要照顾我妈,哪有时间去联系吃饭的地方,而且这几年我在外面上学,z市变化又大,我哪儿知道哪里有什么样的农家乐,都是程文打听的,他那个同学就是开饭店的,对z市这些吃的地方很熟悉。” “知道了,知道了,”沃琳调侃韶华,“知道咱们小公主现在是有人疼,有人爱,还有亲友团护着的人了!” 雨点般的一通粉拳落在沃琳身上,沃琳被捶得哈哈大笑。 沃琳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朋友都有预言神功(乌鸦嘴),借韶华吉言,她当晚还真就因直线加速器手控盒失灵的故障,又是一个通宵加班,不过这回不是她孤身奋战,有李博陪着。 自彭院长说过,李博只要能考得到物理师大型仪器上岗证,彭院长就让李博做物理师后,李博就完全把他自己当物理师使唤了,除了下午的适形放疗技师班,其他时候,沃琳干啥李博就干啥,沃琳做计划,李博在旁边跟着学,沃琳加班修机器,李博在一旁打下手。 结果郎少敏有意见了,做计划的电脑只有一台,以前郎少敏没事的时候就坐在电脑前研究勾画轮廓,现在电脑几乎被李博霸占,郎少敏只能干着急。 就因为这个,周六韶华请吃饭,郎少敏没去,他要利用周末不用上班又没人跟他抢电脑的时间,全心研究以前的适形放疗病例。 沃琳回到家,寿卫国已准备好早餐,沃琳虽又累又饿,却只想睡觉,一点东西都不想吃。 “那你喝碗油茶再睡吧,空肚子睡觉也睡不安稳。”寿卫国哄沃琳。 沃琳接过碗,睡意朦胧中一小口一小口喝完油茶,把碗递回给寿卫国,嘟囔:“局哥说的没错,我这哪是嫁人,根本是给自家找了个爹,比我爸还啰嗦。” 说完,拿起寿卫国给她准备好的衣服,迷迷瞪瞪去卫生间冲了个澡,然后倒头就睡着了。 寿卫国好笑摇摇头,他也觉着他这不是娶了媳妇,而是给自己找了个闺女养着。 兴许是因自己从小照顾李磊姐弟,改不了这个操心的习惯,而沃琳的年龄刚好又介于李磊姐弟之间,所以他把这个习惯延续到了沃琳身上吧, 寿卫国一边为自己找理由,一边给沃琳吹干头发。 然后,他躺在沃琳身边,将沃琳揽进怀里一起睡。 昨晚,他也熬了个通宵。 他近段时间都不能长时间离开z市,除了安保科长的工资,他暂时没有了其他经济来源,只得老老实实接装潢设计的活,谁知一接就是个急的,他不得不熬夜赶时间。 两人是被电话吵醒的,是沃琳的手机响。 沃琳接通手机就问:“喂,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沃琳姐,你什么时候到,别人都早就到了,你家离得最近,到现在都没看到你人影,马上要开餐了。”电话那头韶华说话像连珠炮。 “哦。”沃琳松了口气。 睡梦里的她,猛然间接到电话,以为是机器坏了,科里人打电话让她去修机器,这是几年来养成的条件反射。 韶华听沃琳“哦”了一声就没声音了,着急:“喂,沃琳姐,起来了,吃了饭再睡。” 她一听声音就知道沃琳在睡觉,她也听其他人说沃琳昨晚加班,而且她知道沃琳加班后有多能睡,要是她不再接再厉把沃琳喊醒,沃琳这一觉能睡到明天去。 如果沃琳离得远,她也就不让沃琳过来了,问题是她特意选的这个沃琳家附近的农家乐,沃琳要是不过来的话,她的心意就白费了。 然而,无论她怎么叫唤,沃琳都没再动,倒也没睡着,只是意识尚处于迷糊状态。 寿卫国从沃琳手里拿过手机:“喂,我是寿卫国,你们先开席,我和沃琳很快就到。” 已然被吵醒,寿卫国觉得还是起来吃饭为好,否则饿着肚子半梦半醒,会睡得很累。 “那你们快点啊,菜快上齐了。”韶华催。 “好,很快就到!”寿卫国挂了电话。 寿卫国直接抱起沃琳去了卫生间,用凉水给沃琳洗脸,沃琳彻底清醒。 当两人到了农家乐,看到已到场的人,沃琳感觉有些意外,除了韶华和程文这两个今天的东道主,还有肖铭宇这个因程文而忙前忙后的人,其他所有在场的人,竟然全是上周到她家聚会的人,不多一个,也不少一个: 彭院长和彭师母、段映美一家、费娜丽一家、李博带着外甥女和侄儿、段周威和女朋友裴勇、张萍、齐途、局璋,还有她自己和寿卫国。 虽然沃琳和张萍好得不分彼此,沃琳和韶华的关系也相当亲密,可张萍和韶华,却不是很熟,沃琳没想到,韶华还请了张萍来。 更奇怪的是,张萍和肖铭宇之间的举止,看起来比她和寿卫国更像夫妻。 饭后,沃琳把张萍拉到湖边的凉亭,问张萍:“你和肖铭宇怎么回事。” 张萍说得轻描淡写:“没什么怎么回事,我和他结婚了,昨天领的证。” “你……”沃琳愣住,她觉得应该问张萍些什么,可一时不知要问什么。 张萍道:“你不用这么惊讶,肖铭宇说他等了我三年,我信他的话,他说不介意在我和任志宏约好的复婚的当天和我结婚,也就是昨天,我也信,所以昨天我和他领了结婚证。” “你这也太草率了!”沃琳缓过劲来。 “确实草率,但我不后悔,”张萍的情绪毫无波澜,“只要他对我好,管他是认识了三年,还是相处不到五天,这些年,我太累了,我想有个正常的家,想过有烟火气的正常日子。” 沃琳替张萍着急:“肖铭宇一家,确实够有烟火气的,肖铭宇的哥哥姐姐比他大得多,没事时不现身,有事了各个跳出来挑理,忙帮不上,添乱最在行,这样的烟火气,你受得了?” “当然受不了,”张萍笑,“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和肖铭宇结婚,为我和他是一样的人,当断则断,绝不泥带水,受不了就反击,不让自己憋屈。” 沃琳心里难受,这几年张萍和任志宏在一起,过得确实够憋屈。 她质疑:“可是,你对肖铭宇了解多少,你这么草率和他结婚,真的能如你所愿过得恣意吗?” 张萍反问:“为什么非要了解很多,我对任志宏倒是足够了解,和任志宏在一起时我过得真的很恣意,可到头来又怎么样,十年的青春,一场空。” 沃琳无言以对。 张萍反过来安慰沃琳:“放心吧,我是有点冲动,但我不是傻,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沃琳抱张萍,叹息:“除了祝福你,我还能说什么呢!” 张萍的反应让沃琳哭笑不得:“你当初和寿卫国结婚,也是毫无预兆,我很久都还觉得不是真的,现在我也来个闪婚,咱俩扯平了。” “这种事你也拿来比,你可真是……”沃琳有些心酸。 第0234章 放疗能治疤痕 “沃琳姐,张医生,打不打麻将?”韶华在包厢门口喊,“一缺三。” “一缺三?”张萍来了兴致,“算我和沃琳两个,再凑一个人就行。” 男人们钓鱼,同时看着疯玩的孩子们,那就只有女人们凑桌打牌了。 沃琳拒绝:“我不会打。” “不会打就学呀,”张萍不由分说,拉着沃琳就往包厢走,“你天天除了上班就是看书,日子过得太单调了,学会了打牌,偶尔也能调剂一下生活。” 沃琳跟着张萍走,还是拒绝:“我对打牌没兴趣,听见洗牌的声音就烦躁。” “行,咱就看着办吧。”张萍不再强求沃琳,可也没有松开沃琳的手。 包厢里,段映美和韶华还有裴勇已经在牌桌前坐好,沃琳乐:“韶华学坏了哈,这明明是三缺一,你说成一缺三。” “是一缺三,”段映美替韶华解释,“娜丽要带孩子,小裴不会打,韶华也不会打,就我一个人手痒。” 韶华是个乖乖女,自小她妈就不准她玩游戏,不准她在外逗留,所以她从不玩游戏不打牌,放了学就回家,在医院工作的那几年,也是下了班就回家。 彭师母和齐途在沿湖散步,边说边走,似乎在讨论什么问题,说得津津有味,谁也不忍心打扰那一老一小。 说来也怪,自齐途黏上彭师母后,哪里还看得到好动的影子,根本就是个乖巧得不得了的小盆友。 韶华起身让开位置:“沃琳姐,张医生,你们先坐,我再去找个人来。” 裴勇赶紧申明:“不用找,我会打。” 段映美语气不是很好:“刚才问你会不会打牌,你又说你不会。” “我是不太会打,出牌慢,”裴勇细声细气解释,“我怕你们嫌弃我。” “不太会打就说不太会打,干嘛要说不会打,”段映美一点都不客气,“那你现在就不怕我们嫌弃你了?” 裴勇抿着嘴没有吭声,一脸委屈。 韶华赶紧打圆场:“小裴你会打呀,太好了,不用去找男的了,咱们女的自己玩,我去让服务员给你们泡壶茶。” 沃琳拦住韶华:“还是你玩吧,我去叫人泡茶,我真不想打牌。” “可是,我也不会打呀!”韶华着急。 段映美劝韶华:“打几圈就会了。” 张萍劝韶华:“你看,你要是不上,咱们可就真凑不齐桌了。” “行,我上。”韶华不再推脱。 她今天的任务,就是让大家玩得开心,因裴勇的前后矛盾,段映美明显在克制怒气,她不想大家闹得不开心。 看得出,在场其他人都不喜欢裴勇,她还是留下来打圆场吧。 沃琳找服务员泡了茶送到包厢,她自己拿了一瓶纯净水坐到凉亭,在微风的吹拂下,静静欣赏周围的风景。 她听到段映美的老公言嘉诚问彭院长:“彭教授,您见多识广,知不知道怎么能让疤痕长得不那么难看吗?” 彭院长问言嘉诚:“你说的是什么样的疤痕?” 言嘉诚道:“我亲戚家的一个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别人家的孩子磕着碰着了,伤口长一长就好了,她哪怕是一点点大的伤口,都会结疤,疤还很难看,疙里疙瘩的,老也消不了。 “孩子前段时间发现前胸后背都长了不少疙瘩,去医院看,医生说是脂肪瘤,没关系,可女孩子爱美,觉着不好看,就想给切了,又怕伤口结疤后更难看,躲在家里哭。 “这孩子今年高考,九月份上大学,到时候别的女孩都穿的美美的,她为了遮住疙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多难受啊,我就想咨询咨询您,有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让伤口结疤那么难看呀?” 彭院长道:“你说的这个孩子应该是疤痕体质,别人受伤结疤,疤痕长着长着就长平了,疤痕体质的人,因伤口处皮肤纤维组织过渡增值,疤痕会长得冒疙瘩而且还很不规则。” “那这个疤痕能治吗?”言嘉诚道,“这孩子从小到大,为了治疗疤痕,用了不少药,都不怎么见效。” 彭院长道:“疤痕体质是天生的,用祛斑药和手术去疤,效果都不明显,还有可能因胡乱用药激发疤痕病变,手术切除疤痕,还有可能雪上加霜。” 局璋好奇:“疤痕病变?会是什么?” 彭院长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疤痕其实就是一种良性肿瘤,你反复去刺激它,可能导致它恶变,也就是癌变。” “啊?这么严重啊!”言嘉诚惊着了。 彭院长道:“所以呀,疤痕体质的人要放平心态,不要抠呀挤呀扯呀什么的,妄图让疤痕消失,反而坏事。” “这么说,疤痕体质的人就完全没有办法改善疤痕了吗?”程文问。 彭院长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就是有点冒险。” “什么办法?”肖铭宇也好奇。 “做放疗啊!”彭院长道,“放疗的作用就是用射线抑制肿瘤细胞的增值,从而杀灭肿瘤,在手术后六小时到二十四小时内,给伤口做放疗,射线抑制疤痕组织的过度增生效果最好,过了二十四小时,效果大打折扣,甚至根本没用。” 等众人对他的话稍作消化,彭院长接着解释:“之所以说这个办法冒险,是因为射线有可能引起第二肿瘤,不过引发第二肿瘤的几率很小。” 高阳觉得没什么:“放疗去疤的射线剂量很小,导致长第二肿瘤的几率更是小得很,就是真长第二肿瘤,也是多年以后的事了,谁知道那个第二肿瘤是放疗引起的,还是其他因素引起的。 “再说了,哪怕不去刺激疤痕组织,如果疤痕组织自己增长太快,或者不停止增值的话,也可能恶变,还不如刚做了手术就放疗,先享受了美观再说。” 高阳是学临床的,因是大专学历,按z医院的政策,不能当临床医生,只能做技师或后勤,高阳干脆辞职自己开了个店,卖电脑。 彭院长道:“才高考完的孩子,也就十几岁,做放疗还是要慎重。” 言嘉诚点头:“我把这个办法告诉我亲戚,要怎么做,由他们自己决定。” 寿卫国把鱼竿递给局璋,自己跑到凉亭里来,陪沃琳坐着,问沃琳:“你怎么不和她们一起玩?” 沃琳摇头:“不想玩,太吵。” 其实她很小的时候就会打麻将,是姥姥教她的,她小时候体质的原因,不能多动,姥姥教她玩麻将,单纯只是陪她玩,怕她一个人呆傻了。 虽说两边的麻将玩法不一样,可她看过本地的人打麻将,本地的麻将玩法比她老家的麻将玩法简单多了。 她小时候玩的麻将,是竹子刻的,个头小,也薄,洗牌时没什么声响,以她好静的性子,确实不喜欢现在这种洗起来哗啦啦响的大个头化学材料麻将。 寿卫国听沃强说过很多沃琳小时候的事,知道沃琳会打麻将。 “还想睡觉吗,要不咱们回家去?”寿卫国征求沃琳的意见。 沃琳虽然好静,可人多的时候玩起来也挺疯的,寿卫国觉得沃琳不想和大家一起玩,还是因为精神不济。 没睡饱的人,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就像此时的沃琳,还有他自己。 “好。”沃琳也觉得自己没精神。 两人和大家告辞,回家继续补觉。 这一觉,沃琳睡了个昏天黑地,接到张萍的电话时,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第0235章 谁也说不准谁最吃亏 “沃琳,你知道我收到了谁的结婚请帖吗?” “谁的?” “唐存昕医生的。” “哦。” “你知道请帖上男方是谁吗?” “谁?” “任志宏。” “哦。” 短暂的静默后,沃琳猛然醒过神来:“什么,任志宏和唐存昕结婚,唐存昕还给你发了请帖?” “是呀,”张萍笑,“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新奇,很刺激?” “是够刺激,你没事吧?”沃琳担心张萍。 这个时候张萍竟然还笑得这么开心,好像在说别人的趣事。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张萍笑着叹息,“说实话,看到请帖上的名字,我竟然没什么感觉,我自己都觉得惊讶,看来这几年的煎熬也不是白熬的,生生把我的感觉熬没了。” “你真没事?”沃琳还是不放心? 既然这么没感觉,和任志宏分手那天,还把自己哭成那样,这才过去了一周时间。 “我真没事,我吵醒你睡觉,是按捺不住想告诉你,我发现我对过去是真的放下了,只是可惜了我们科其他人的眼睛,没戏可看了。”张萍戏谑。 “不跟你聊了,我要做事了。”张萍没给沃琳再质疑的时间,挂了电话。 寿卫国从医院回到家,进沃琳房间看沃琳醒了没有,见沃琳坐在床上发呆,他好奇:“怎么了这是?” 他已经习惯了沃琳时不时天马行空走神的迷糊样,可眼前的沃琳,明显不是走神,而是心里有事。 沃琳叹气:“任志宏结婚了,娶的是张萍科室的医生,那个医生还给张萍发了请帖,你说任志宏什么意思,显示他多么的有魅力,能吃到更嫩的窝边草?” 她和唐存昕不熟,但因唐存昕是张萍同科室的医生,她倒也知道点唐存昕的事,唐存昕是去年才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年龄比任志宏小了十多岁。 “你想多了,”寿卫国用手指整理沃琳鸡窝一样的头发,“任志宏也给我送了请帖,他在我办公室坐了一会儿,说给张萍发请帖,只是为告诉张萍,从此以后,各自安好,不过他妈给他找的这个媳妇,刚好是张萍的同事而已。” “多此一举!”沃琳气愤,“难道他不知道他这么做,会让别人看张萍的笑话吗,他本来就比张萍大几岁,这边刚和张萍分手,那边马上和比张萍还要小几岁的张萍同科室的同事结婚,让别人怎么看张萍?” 寿卫国笑:“只要张萍自己不在乎就行了,管别人怎么看,任志宏和张萍在一起十年,对张萍的性子还是了解的。” “这么说,唐存昕岂不是被任志宏当成了传话筒?”沃琳明白过来,“任志宏这么做,就不怕唐存昕被人看了笑话?” 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心呀,唐存昕可是他的媳妇,他就这么利用唐存昕。 寿卫国道:“任志宏还真不在意。 “任志宏和张萍分手第二天,他妈就安排他相亲,他和女方一见面,就和女方说,要不结婚,要不免谈。 “他已把所有感情都倾注在他妈为他挑的张萍身上了,再没有感情可放在他妈以同样的眼光挑选的复制品身上。 “他这么直接,和他相亲的女人都被他气跑或吓跑,要不就把他当成神经病,唐存昕是唯一没有当场就走的人,他写结婚请帖时,才知道唐存昕和张萍是一个科的同事。” 沃琳惊讶:“他和别人结婚,都不了解一下别人是干什么的呀?” 寿卫国道:“他不用了解,因为他妈都了解过了,他接受就是,至于女方是干什么的,其他情况怎么样,他干嘛要浪费时间去了解,他妈乐意就行。” 看沃琳嘟着嘴要说话,寿卫国安抚沃琳:“你先别着急生气,任志宏这样做确实不负责任,可唐存昕才参加工作一年,小小年纪就急着相亲,她的目的也不会太单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谁也说不准谁最吃亏。” “这倒也是。”沃琳觉得无可反驳。 她忽然想起个事:“你说任志宏把请帖送去你办公室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不会又睡了好几天吧?” “只睡了一天而已,”寿卫国好笑,把自己刚给沃琳理顺的头发又揉了个乱糟糟,“这会儿是星期天下午,我去医院更正了一下分数。” “更正分数,哪错了?”沃琳明白,寿卫国说的是集资房分房打分的分数。 周末这两天公示分数,有疑义的人可以去总务科核实,为了分房大计,总务科周末这两天加班。 寿卫国道:“不是咱们错了,是有人举报别人捏造分数,总务科闹得乱哄哄的,保安管不了,我亲自到场才算搞定,总务科当场核实举报者和被举报者的分数,我杵在那儿当定海神针。” “嘿嘿,你这定海神针有点粗啊,”沃琳戳寿卫国的胸膛,“哪有这么大块头的定海神针,说是镇山之宝还差不多。” 寿卫国欺身而下:“那我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是定海神针,还是镇山之宝。” 两人这一通闹,沃琳干脆不用起床了,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她被寿卫国捞起:“赶紧吃了饭,我送你去上班,彭院打电话说早上有定位扫描的。” 怕垃圾短信打扰到沃琳休息,寿卫国昨晚把沃琳的手机放到自己房间,反正他通宵搞设计,不怕被打扰睡觉,早上五点多替沃琳接彭院长的电话,他埋怨彭院长,为什么星期六大家一起吃饭时不说有定位的,非要这个时候才说。 彭院长说他也不想这么早打扰你们两口子的清梦,可他年纪大了,把这事忘了怎么办,他星期五和梁主任已约好时间,也通知了患者星期一早点去ct室,他总不能因怕打扰到自己科里的人,就失信于影像科和患者吧。 沃琳看了下时间,六点钟,玩笑:“彭院年纪大了,觉少,醒这么早很正常,你就理解一下老年人吧。” 有了适形放疗技术这两年来,她已习惯了很早起床去影像科给患者定位扫描,自己科室没有ct机,医院也不可能因为一周只有几个扫描定位的适形放疗患者而给放疗科配备ct机,放疗科的人就只能将就别人的时间。 寿卫国还是不满:“李博不是要转物理师吗,他住在卉语苑,离医院近,怎么不让他去影像科,正好给他实践机会。” 看着寿卫国气呼呼的样子,沃琳玩心大起,捧住寿卫国的脸揉弄:“你这个样子跟兔子好像,好可爱哦。” 寿卫国抱起沃琳就往外走:“赶紧刷牙洗澡,你洗完澡,我饭也做好了。” 怕累着沃琳,昨天寿卫国根本没尽兴,可这丫头竟然一大早就发懵,寿卫国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让这丫头今天上不了班。 同时他心里又害怕,怕自己控制不好,发生自己还不太愿面对的事。 第0236章 不知说什么就不说呗 沃琳到了放疗科,意外地看到彭院长,她惊讶:“彭院,这么早?” 彭院长道:“对,今天定位的患者是我的师母,我当然得亲自去ct室了,昨天晚上我和郎少敏就把体膜做好了。” “您的师母?”沃琳更加惊讶。 彭院长已经六十多岁了,那彭院长的师母岂不是白发苍苍一老妪? 彭院长道:“我师母73岁,十年前因腋下恶性黑色素瘤在省人民医院行做了手术,当时是我给她联系的外科医生,师母术后予以辅助化疗一周期,师母就嫌难受,不肯继续化疗,也没有做其他治疗,没有定期复查,什么处理都没做过。 “两个月前,师母咳嗽,咳痰频繁,师母心里预感她可能是癌症恶化了,可她打心底不愿去医院检查,安慰她自己是感冒了,吃了感冒药就好了,直到出现咯血症状。 “师母去医院检查,是黑色素瘤复发,肺转移,给她复发处再次做了手术,术后做免疫治疗,师母只做了一个疗程的免疫治疗,就嫌太难受,不肯做了,医生建议师母做放疗。 “这个时候,老师想起我来了,别人有条件都往省里的大医院跑,老师和师母却非要来咱们这里,说是有我给师母做放疗,他们心安。” 沃琳安慰彭院长:“说明您的老师和师母相信您。” 彭院长苦笑:“相信我也没用啊,黑色素瘤对放疗不敏感,可也只能做放疗,否则怎么办呢,师母不肯化疗也不肯免疫治疗,已肺转移,总不能任由病情发展,什么都不做吧。” 这个,沃琳还真不知要怎么安慰彭院长,只能做个倾听者,一路到ct室听彭院长絮絮叨叨。 看到等候在ct室外的彭院长的老师和师母,沃琳才知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彭院长的师母,樊教授,不止不是她想象中的白发苍苍,头发还很黑很密,面容饱满,看起来也就只有五十岁的样子,和她预想中大部分患者因得癌症而焦虑显苍老消瘦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倒是彭院长的老师,华教授,据彭教授说华教授比樊教授还小三岁,今年刚满七十岁,就因一头雪白的头发,看着已有八十多岁,白发苍苍一老翁? 有彭院长在,沃琳礼貌地向两位教授问过好后,就在彭院长亲自关照樊教授的情况下,她配合给樊教授摆位。 樊教授左腋下有两条疤痕,一条陈旧性疤痕,不到十公分长,一条新疤痕,从左肩胛骨下斜跨左腋下到左胸侧,沃琳估摸着有二十五六公分的样子,和乳腺癌的全乳切除手术的疤痕长度相似。 “小姑娘,怕不怕?”樊教授见沃琳看她的疤痕,问沃琳。 沃琳笑着摇摇头。 樊教授调侃:“这小姑娘挺腼腆的。” 彭院长笑道:“师母您可别仗着自己是长辈,欺负我学生啊,这孩子认生。” 樊教授不屑道:“切,好像就你知道护犊子一样,我又没说什么。” 华教授很和蔼:“小姑娘,我老伴调皮,她要是说什么怪话,你别当真。” 沃琳依然是笑着摇头。 老两口两次和沃琳搭讪,沃琳都只回以笑容,华教授原本想要问问沃琳做放疗计划的有关事宜的,看沃琳不肯说话,也就歇了和沃琳攀谈的心思。 给樊教授摆好位,彭院长去大厅陪着华教授,沃琳进ct操作室进行下一步操作,曹亮调侃沃琳:“平时你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到教授面前就成哑巴了?” 沃琳道:“不知说什么就不说呗,省得说错话丢人,也免了我们彭院尴尬。” “也对,”曹亮认同沃琳,“不是谁都有郎少敏那铜墙铁壁脸皮,奉承讨巧的话张嘴就来,皆大欢喜。” 正在赶往ct室的路上的郎少敏,突然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心里发苦:“该不会是彭院在骂我吧,老师啊,不能赖我迟到呀,是您自己说要亲自给您师母扫描定位的,我这不还是赶过来了吗?” 郎少敏到ct室的时候,樊教授的扫描刚好做完,郎少敏接手彭院长和沃琳一起将樊教授从摆位托架上放下,并热情地和樊教授华教授攀谈起来。 一切收拾停当,华教授和樊教授特意因曹亮的早起加班,向曹亮道过谢后才离开ct室。 彭院长送樊教授华教授回宾馆休息,沃琳和郎少敏推着东西回放疗科。 路上,郎少敏问沃琳:“你和两位教授都聊了些什么,给我说说,我看看有没有要注意的地方?” “没聊,”沃琳实话实说,“第一次见,又不熟,有什么可聊的?” 郎少敏气:“你和其他患者第一次见面时不也不熟,聊起来不也挺热乎的,家长里短,仨瓜俩枣,什么扯淡的话都聊,怎么和教授就没话聊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和教授们多聊聊,就是帮彭院啊,帮彭院孝敬他的恩师啊。” 沃琳反驳:“若不能锦上添花,最好闭嘴,做好自己的事,是最大的帮忙。” 郎少敏被沃琳这突然一本正经的话噎住,愣愣地不知该怎么驳斥。 两人一路再无话。 此时还没有到上班时间,李博已一如既往地将直线加速器开机,沃琳和郎少敏进放疗科大门时,刚好李博给直线加速器做完晨检,从机房出来。 “去扫描了?”李博接手推车。 “嗯,”沃琳和李博一起把推车推进机房,告诉李博,“我之前也不知道今早有定位扫描的,是彭院今早临时通知我的,患者是彭院的师母,黑色素瘤复发并肺转移,昨晚彭院和郎少敏做的膜。” 李博点头。 他一早进机房就发现推车连同推车上的定位扫描设备不见了,猜着是沃琳和郎少敏去了ct室扫描定位。 “吵架了?”李博又问沃琳。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不过沃琳明白他什么意思:“和我没关系。” “哦。”李博没再问。 以往沃琳和郎少敏从ct室回来,不说总是有说有笑吧,至少气氛和谐,刚才郎少敏进大门,明显情绪不高,一进门就将推车撒手,顾自上楼去了。 放疗科的人都知道沃琳的至理名言(口头禅):生气最不划不来,伤不到别人,伤到的反而是自己,失去快乐甚至是健康的也是自己。 所以,很少和人真正发生争执的沃琳,不管是和别人发生争执,还是闲来无事斗嘴玩,气到的也永远是别人,看郎少敏这样,李博以为郎少敏又因耍嘴想气沃琳反而把他自个儿气着了。 你自己想欺负别人,结果把你自己气着了,可不就和别人没关系吗,那是你自己的事。 第0237章 超大超不规则靶区 沃琳和李博从机房出来,刚好遇见郑冬冬进大门,他手里拎着两袋水果,身后跟着抱着孩子的冬夏。 “姐姐,哥哥,我来复查了。”郑冬冬乐呵呵地自顾走进直加操作室,把水果放在办公桌上。 沃琳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这么早?” 时针还在往八点钟赶,此时那些检查科室的人也都还在路上往科里赶呢。 每次郑冬冬来复查,不是带了水果来,就是带了其他可以当零嘴吃的东西来,反正手就没空过,大家劝他也不听。 彭院长说,郑冬冬是真把放疗科的人当自己人了,大家也就不要客气了,随手给份回礼就是。 彭院长还说,现在放疗科规模小,患者少,医患之间有足够的相处时间,能像亲人一样来往走动,等以后放疗科规模越来越大,工作人员越来越多,分工越来越精细,每个人都只单纯地专注于自己在放疗流程上的特定工作,能像现在这样和患者处下这样的感情的机会,不多,愿大家能珍惜这份感情。 冬夏解释:“本来他周末可以去耳鼻喉科复查,可他非要今天请假来复查,说是好久没有见过你们了,想来看看。” 肿瘤放疗结束一年之内三个月复查一次,一年之后是半年复查一次,三年之后是一年复查一次,五年之后如果没有复发转移,就表明治愈了。 郑冬冬的鼻咽癌放疗已过了四年。 “宝宝,找一找,我在哪里,”沃琳钻在冬夏身后和孩子躲猫猫,“喵——” 孩子在冬夏怀里扭来扭地找沃琳,一阵阵地咯咯笑。 冬夏小心搂着孩子,以免孩子掉下去,问沃琳:“姐姐你这么喜欢孩子,干嘛不赶紧生呀?” 沃琳摇头逗孩子:“我也想生呀,可肚子里也得有呀,你说是不是,宝宝?” “那还是你不着急,”冬夏给沃琳分析,“女人过了三十岁,精力大不如前,所以姐姐你生孩子还是得趁早。” 沃琳顺着冬夏的话说:“哇,照你这么说,我是得加紧了哈,再不生,我就带不动孩子了,对不对,宝宝?” 可是,寿卫国每次都很克制,她只能心理暗示自己工作太忙,没时间考虑生孩子的事。 不想再在生孩子的话题上打转,沃琳问郑冬冬:“阿姨怎么样?” 郑冬冬道:“我妈身体还好,就是总是口干,不停地喝水,上厕所很频繁,有一只眼睛完全看不见了,另一只眼睛还有些视力,不过看东西模糊。 “去年来复查,彭主任说是放疗后遗症,我妈当时已很晚期了,射野范围包的比较大,视神经和视交叉受损,导致视力受损,腮腺受损,无法恢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时刘碧玉的癌细胞已侵犯到颅内,产生幻觉,而且当时只有普放技术,要想杀灭肿瘤,消除症状,只能大面积辐照,哪怕已用铅挡块挡住眼睛那块,但也只能避免视神经和视交叉的急性炎症。 冬夏接着道:“上个月我们给我妈复查了,没复发,也没转移,就是这两年身体抵抗力差了些,医生说一定要注意老人家的保暖,感冒有时候也会要命的。” 李博言简意赅:“这样已经很好了。” 鼻咽癌晚期,放疗后四年,没复发,没转移,还能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这样的效果,大概很多人都想不到吧。 沃琳告诉郑冬冬:“郎医生已经来了,在医生办公室呢,你们上去找他,趁这会儿刚上班,赶紧开单子检查,这会儿交费的地方和检查的地方人都还不多,时间越晚,排队的人越多。” 郑冬冬和冬夏上了二楼,李博也拿着刻录光盘去了物理室,沃琳去医院的小卖部买了两袋奶粉,送给冬夏。 此时李博已将樊教授的ct图像从光盘导入电脑计划系统,沃琳和李博一起,研究正常器官的勾画。 肿瘤肺转移,肿瘤和正常肺组织界限模糊,即便是临床影像学专业出身的李博,也不能确认肺内的部分组织到底是肿瘤还是炎症。 听沃琳和李博讨论得热火,郎少敏火速处理了手头上的事,也跑过来加入讨论行列。 研究了半天,郎少敏自己也不能确定:“还是等彭院来画吧。” 这是郎少敏从事放疗以来遇到的第一例黑色素瘤患者,没有先例可参考。 等彭院长回来画好肿瘤后,三个小辈有点目瞪口呆,郎少敏问:“老师,这也太大了吧,患者受不受得了?” 肿瘤不止包括肺部的转移瘤,还包了手术部位及手术部位周围的部位,以及左边锁骨上淋巴结区域,几乎左胸壁的三分之二都在照射范围之内,整个肿瘤半包着肺,加上肺内转移瘤,可想而知,肺部的射线剂量有多大,这还是在没有扩为靶区的情况下。 彭院长道:“必须要包这么大范围,患者不肯做化疗,也不肯做免疫治疗,就指望着放疗了,放疗只是局部治疗,只能将有可能侵犯的地方全部包进去。” 他对沃琳道:“这个计划肯定很难做,你先试着做吧,实在不行,我再缩小照射区,但最晚下周一定要开始放疗。” 沃琳点头:“我也只能说试一试,这个形状好比镜像靠在一起的两个乳腺癌术后,剂量叠加效果可也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是更大,我试一试。” 彭院长叹气:“黑色素瘤对放疗不敏感,我原本还想着用超分割放疗,一天做两次放疗,第一次放疗后,隔六个小时做第二次放疗,更加有效抑制肿瘤细胞的增值,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超分割放疗,缩短疗程的同时,也加大了发生急性副反应的概率,这个靶区太大,常规放疗发生肺部急性副反应的系数都很大,超分割更不行了,患者已七十多岁,不能冒这个险。” 他这么一说,三个小辈都神情凝重,沃琳点头:“我试试。” 等扩好靶区,李博和郎少敏的脑袋直接宕机,几乎整个左胸壁都包在靶区内,还有肺部的转移瘤靶区,这怎么控制肺部受照剂量呀。 彭院长和郎少敏离开物理室后,李博问沃琳:“这个计划你打算怎么弄?” 他目前用来练手的计划,都是靶区小且比较规则的计划,而且有沃琳已做好的计划可参考,先熟悉计划流程和规则再说,稍微复杂一点的计划,他也挑战过几个,计划结果他自己都不忍看。 沃琳道:“先按镜像乳腺癌的计划思路试试,一点一点摸索吧。” 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范围又极其不规则的靶区。 第0238章 你怎么做到的 接下来的时间,沃琳一心扑在做樊教授的这个计划上,调整射野角度、射野大小、射野数、射野权重,一遍遍地试,一遍遍地计算,一遍遍地调整。 一天,两天,三天,上班时间内,除了做这个计划,其他的事她什么都不理会,下班后,中午忘了休息,下午忘了下班,每次都是寿卫国来接她,她才意识到别人已经回家了。 即使呆在家里,沃琳也基本都在走神,细想她做计划时的思路哪里不对,应该怎么样更好。 寿卫国见沃琳魔怔成这样,怕沃琳累着,偶尔会故意打断沃琳,谁知沃琳竟对着他滔滔不绝,说什么布野应该多角度,小野,野中野,半野什么的,寿卫国虽听不明白沃琳口中的这些什么野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是和做计划有关。 寿卫国有些后悔,早知道沃琳能走火入魔成这个样子,他就不该抱怨彭院长让沃琳一个人做那么多事,否则沃琳除了做计划,还可以有其他事做来调剂脑子,让脑子得以休息。 这下倒好,其他事李博暂时都包圆了,沃琳只做计划,为了一个计划,沃琳脑子都一根筋了,半夜跟梦游似的,睡得好好的,突然坐起来,呆呆地坐一会儿,又躺下继续睡,做梦也在琢磨计划。 怕沃琳想计划想得太入神而摔跤,寿卫国这几天晚上都不敢去高新区那边,也不敢让沃琳一个人在卧室呆着,他把手头上的活儿搬到了沃琳的卧室,睡觉也睡在沃琳身边,早上要把沃琳送进放疗科,自己才去上班。 第四天上午,寿卫国打电话给彭院长:“您给沃琳派点别的活做做吧。” 彭院长玩笑:“怎么,寿科长心疼自己媳妇,来干涉我的工作了?” “我是心疼我媳妇,也心疼您,”寿卫国打哈哈,“要是我媳妇真魔怔了,不是耽搁您的工作吗,患者也着急。” 彭院长乐呵:“我知道寿科长什么意思了,我这就把沃琳的魂给召回来。” 他太明白沃琳这几天的状态了。 他在放疗行业初起步时,比现在的沃琳还要魔怔,医生是他,物理师也是他,脑子里整天就想着怎么才能把某个计划做到最好,妻子在卧室让他去书房帮忙拿点东西,半天不见他返回卧室,妻子直接去放疗科把他给揪回家。 不是他躲懒不给妻子拿东西,是他突然想到一个做计划的思路,直接跑去了科里,早把妻子的话忘到了脑后。 彭院长去了对面物理室,问沃琳:“樊教授的计划做得怎么样了?” 沃琳摇头:“肺部的低剂量区还是达不到剂量处方要求,高了一些。” “我看看?”彭院长坐到了电脑前,边用鼠标翻看计划的剂量分布,边道,“处方剂量就是个理想预期而已,还是得看靶区的实际状况,这个靶区太大,达不到处方剂量才正常,就是要看超过了多少,实在不行,咱们不考虑扩的部分了,保证gtv剂量就行。” 沃琳不甘心:“只保证gtv剂量,不考虑扩的部分,要是摆位时误差大,或患者呼吸幅度变化太大,漏靶怎么办?” 彭院长道:“在漏靶和患者身体是否能承受得了之间权衡,有时候只能选择漏靶,因漏靶而过段时间复发转移,总比放疗期间就产生急性副反应强吧,患者年纪大了,发生急性副反应不但没有生活质量可言,还有可能就此……” 彭院长突然不说了,表情越来越凝重,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这样的神情令沃琳心里发毛:“彭院,是不是计划问题很大?” “不是,”彭院长凝视沃琳,“我没有教过你这么用,你是怎么想到的?” “什么?”沃琳被问得心里忐忑。 彭院长用手指着电脑比划:“大野套小野,也就是野中野,半野,四分之一野,隔很小的弧度加野,这个计划有近二十个射野吧,你是怎么想到的?” 沃琳道:“我就是补丁摞补丁,补丁摞补丁,野就越来越多,这样是不是不对呀,我还想着再怎么打补丁呢。” 彭院长道:“对,太对了,你这哪是适形计划,已经达到了调强的效果。” “调强?”沃琳懵。 “对,目前国内各大医院已经普及三维适形放疗,开展调强放疗技术的医院还不多,你这种补丁摞补丁的大野套小野的野中野方式,已经近乎达到了调强的效果,你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咱们看看最后的效果。” 此时的彭院长,早已忘了自己进物理室的初衷是什么了,激动之下,和沃琳一起研究起了如何完善计划。 用三维适形计划软件,做出近乎调强的效果,他以前带的物理师,用着比这套计划软件更为先进的软件,都没人愿意去做,因为太费劲,沃琳在没有任何先例可参考的情况下,竟然自己摸索出了调强效果,这让他怎能不激动。 李博和郎少敏自然不愿错过这个学习机会,只要手头上没事,就在物理室旁听,也会提出自己的看法。 安保科今天的事很多,寿卫国忙完时去接沃琳回家,天色已经转黑,彭院长、沃琳、郎少敏、李博,四个人还在物理室讨论樊教授的计划。 “我算明白了,你们放疗科这些人就是一群疯子,”寿卫国站在物理室门口总结,“一个老疯子带出一群疯子!” “哈哈,哈哈哈哈,这么枯燥无味的事,我们竟然不知不觉把全天的时间搭进去了,”彭院这才想起寿卫国早上拜托过他什么事,“怪我,都怪我,哈哈哈!” 郎少敏惊觉已经下班很久了,脱下白大褂随手往凳子上一扔,就往外跑:“我得走了!” 下班没回家,也没给老妈和媳妇说一声,这下回去要被唠叨死了。 李博不紧不慢地脱下白大褂,将他自己的白大褂和郎少敏的白大褂在衣帽架上挂好,这才从容地离开物理室。 彭院长冲李博的背影喊:“李博明天早点来,和沃琳一起把该做的都做了,看明天下午能不能放疗。” 大大小小二十六个铅挡块,要一个个打印,雕刻泡沫膜,制做铅挡块,粘铅挡块,靠李博或沃琳任何一个人一上午时间都弄不来。 寿卫国似笑非笑:“您的意思是,今晚您还是不放过沃琳?” 彭院长甩锅:“寿科长可不要信口开河啊,哪是我不放过沃琳,是沃琳不放过她自己好不好,不信你问沃琳。” 寿卫国无奈:“沃琳遇到你这只老狐狸,不知是福气还是倒霉!” 看沃琳双眼盯着电脑屏幕凝思苦想的样子,寿卫国就知道沃琳还沉浸在计划制作中,老狐狸时间都给限定好了,沃琳的今晚肯定又是一个加班夜。 彭院长乐:“当然是福气,她现在的辛苦,是给自己积累经验,对她自己,对科室的发展,对患者来说,都是好事。” 寿卫国摇头笑笑,彭院长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也是事实,可辛苦的是自家媳妇,对他来说,就另当别论了。 他还能怎么办呢,去买饭来陪着沃琳和这只老狐狸吃呗,守着这一老一小做完事,然后带沃琳回家。 第0239章 没谁强迫得了沃老师 郎少敏和李博吃过饭后,不约而同又返回物理室,继续跟着学习。 袁莉莉不放心郎少敏,紧随郎少敏到了二楼,见寿卫国也在,她没有进物理室,直接扭头回家。 有寿卫国在,袁莉莉自然不怕郎少敏和沃琳擦出火花,而且袁莉莉也有点怕寿卫国。 她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无论她哪次看到寿卫国,寿卫国看起来都是一团和气,可她就是感觉寿卫国身上有种煞气,让她望而却步。 直到半夜,治疗计划才最终敲定,寿卫国先送彭院长和李博回卉语苑。 郎少敏和费娜丽一样,在医院旁边租了房子,几分钟就能走到家。 沃琳刚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寿卫国对彭院长有意见:“沃琳通宵修机器都没这么累,这活儿太费脑子,以后再有这事,我可要强迫沃琳不准加班了。” 彭院长打着哈欠道:“就咱们放疗科现在的技术和规模,这么复杂的计划一两年都不一定遇得到一个,就是真遇见了,我也会建议患者去大医院,这次不是凑巧吗,我师母非要我给她放疗。 “其实最主要的是,沃琳自己太拼,她要是不愿意费这个脑子,不用你强迫她不要加班,她自己就早回家了。” 一直当背景板的李博,冷不防来了一句:“没谁强迫得了沃老师!” 彭院长哈哈笑:“李博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沃琳她自己愿意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我三令五申,科室的书不出放疗楼,沃琳她听了没有,我就不信你家没有科室的公用书。” 沃琳一路睡得很沉,到家后,寿卫国没有叫醒沃琳,直接抱沃琳进卧室,若不是怕沃琳睡得不舒服,他连睡衣都不会帮沃琳换,就怕把沃琳折腾醒得半睡半醒,睡得不安稳,更累。 第二天,又是一天的忙碌,上午沃琳和李博合作,李博打印出全部二十六个铅挡块的图纸,沃琳用雕刻机雕刻靶区模块,两人相互替换着做铅挡块。 因铅挡块数目太多,两人反复核实多遍,以免弄错顺序和方向。 要知道,一般的计划适形挡块最多是五个,樊教授一个人的计划就二十六个铅挡块,一旦顺序弄错,得不到预期效果不说,造成误差是肯定的,若造成局部靶区剂量超大,后果是不可逆的。 利用中午休息时间,沃琳和李博将二十六个铅挡块搬到直加机房,两人轮流将所有铅挡块黏在了托盘上。 因铅挡块多,用时长,下午做适形放疗时,把樊教授放到最后一个做。 彭院长提前和樊教授说好:“您在机器下面躺的时间是别人的好几倍,可能比较累,您可不能埋怨。” 被体膜束缚着躺在摆位托架上,本就不自在,还要躺很长时间,能不累吗。 怕樊教授打退堂鼓,彭院长紧接着补充:“您只是躺着,我们的技师可是要进出二十六趟哪,比您累多了。” 华教授和沃琳聊天:“听你们彭院说,这个计划是你做的?” 沃琳道:“是彭院教我做的。” 她这倒不是故作谦虚,她心里真是这么想的,有感而发。 最初的计划雏形确实是她自己琢磨的,但计划的最终确定,彭院长给了她不少建议,对她的帮助很大。 在适形计划系统厂家培训时,厂家物理师只给她讲了计划流程和最基本的计划方法,真正开始使用适形放疗技术后,彭院长给了她不少提示,如果没有彭院长这个引路人,她要走很多弯路。 华教授对彭院长笑道:“你说的没错,这小姑娘是挺实在。” 一句“是彭院教我做的”,就没了下文,既没有说明自己从彭院的教学中学到了什么,也没有顺势而为来几句对彭院长的敬仰之词。 两位教授住在宾馆没事可干,天天就问彭院长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放疗,彭院长为了安抚两位教授,可不就得说治疗计划怎么难做吗。 而两位教授对彭院长所说的物理师的唯一的印象,就是只笑不说话,彭院长就解释说沃琳做事实在,不喜浮夸,还有就是,人狠话不多。 能不狠吗,一下子弄出这么一堆铅挡块来,一个人的铅挡块,放柜子里占六个人的位置。 彭院长就势鼓励樊教授:“所以呀,师母您不能辜负了我们物理师和技师的辛苦,一定要坚持,绝对有比您所预期的效果还要好的疗效。” “行行行,不辜负你们物理师和技师的辛苦,还有你的辛苦。”樊教授嫌彭院长啰嗦,不过摆位时挺配合。 这是开展三维适形放疗技术以来,最复杂的一个治疗计划,不止两个放疗医生,一个物理师,三个技师都参与了治疗,就连平时呆在三楼后装室护师段映美,也全程跟随参与。 有了段映美,其他人除了技术上的事外,基本不用操心要说什么话,或怎么说话来安抚樊教授的事。 要保持一个姿势在机器下面瞪眼躺一个多小时,别说已七十多岁的樊教授了,就是身康体健的年轻人,恐怕越到后面都越会没耐心,会烦躁。 彭院长决定:“樊教授放疗期间,就辛苦段映美也参与摆位。” 一周五天,不是每天都有做后装的患者,且一般都是上午做后装,下午段映美除了处理科务杂事,基本没事,参与摆位不会耽搁正常工作。 段映美转来放疗科之前,彭院长就和她说清楚了,放疗科所有人员都一个人当几个人用,如果段映美只想做护士的本职工作,其他工作不参与的话,就不用来放疗科了。 只是樊教授的放疗放在全天最后一个,且持续时间较长,做完放疗时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彭院长这才道声辛苦,毕竟还有他自己的人情在里头。 段映美脸有羞愧,道:“彭院,您这么说,我都要无地自容了,平时大家都加班,就我一个人享福,现在我只能算偶尔加班,哪里就敢称辛苦。” 樊教授做完治疗,确实累,从摆位托架上坐起来时,身体明显比之前要僵硬,坐了一会儿才从直加床上下来。 看着樊教授这个样子,沃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做这么复杂的计划,对患者真的好吗。 彭院长鼓励沃琳:“患者累只是暂时的,别看樊教授这会儿没精神,等过会儿缓过劲来,又是活蹦乱跳一老太太。” 樊教授累归累,却不失周到,和华教授一起,挨个儿向机房里的人到过谢之后才出机房,出机房之后,又向其他人道过谢,这才坐在大厅椅子上休息。 然后,两位教授在彭院长的陪同下去了肿瘤科,办理住院。 因加班而耽搁回家给孩子喂奶的费娜丽,不但没抱怨,还一个劲咋舌:“教授就是不一样,人家自己还是个病人呢,都累成那样了,还要给咱们道谢,一个都不落下。” 第0240章 卫国哥,你在怕什么 终于能安生休息了,寿卫国一高兴,晚上请大家吃饭,就去肖铭宇的“萍水相逢”店,吃完饭大家该回家的回家,该看房的看房。 经过一周的公示后,明天再给大家一天时间看房,后天卉语苑二期开始按职工分数排名先后选房。 按沃琳的习惯,辛苦了一周,明天沃琳肯定是睡一天来补觉,寿卫国觉得不如一鼓作气利用今晚的时间看房。 反正寿卫国的分数排在前面,小房子不用看,大房子地理位置不好的不用看,楼层不好的不用看,排除来排除去,也就没多少房子可看了,所以就晚上这点时间,完全够用。 张萍也在店里,一听沃琳说要去看房,立马吧啦吧啦把自己看过的卉语苑二期的大房子都说了一遍。 卉语苑一期和二期就隔着个门,张萍没事就往二期跑,把她认为的好房子都看了一遍,她此时简直就是沃琳的分房宝典,问什么都答得上来。 吃过饭,其他人回家,沃琳和郎少敏各自看房子,张萍给沃琳当参谋,寿卫国全程扮演保镖,必要时才说话。 回家的路上,沃琳问寿卫国:“卫国哥,你一晚上只看不说话,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不好当着张萍的面说。” 寿卫国道:“还真是不好当着张萍的面说,张萍说最后面几栋靠山的房子安静,夏天凉快,可我觉得靠山的地方蚊子多,防不胜防,不算好。 “她提议的广场周围的房子,带孩子玩方便,出门就可以撒欢地玩,我觉着也不好,方便玩的地方太吵,不适合你看书和补觉。 “靠近一期的房子虽说离她家近,你们互相串门方便,可我觉得也不好,来来往往的人比较乱,有安全隐患,我还是不建议选靠近一期的房子。” 沃琳好笑:“除了这三处的房子,就是靠近围墙的和围在中间的房子了。你会不会说,围墙外就是街道,环境复杂不安全,不好。而中间的房子被周围的房子围着,有个什么举动都被人看见,没有一点私密可言,也不好?” 寿卫国仔细推敲了沃琳的话:“你这么说,还真有道理,确实都不好。” 沃琳问寿卫国:“那你说怎么办,房子就这些,这里也不好,那里也不好,难道都不要了,弃权,退钱?” 寿卫国嘿嘿笑:“我的意思是,选一套房子当备用就行,咱们还住在小院,卉语苑都是医院职工,大家都认识,想干个啥大家都看得见,不那么方便呀!” 就比如他想学年轻人做点和沃琳谈恋爱的浪漫事,被别人看见了,绝对会被人当笑谈,他脸皮厚不怕难为情,可他不想沃琳被人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寿卫国正想得嗨,忽然感觉不对劲:“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此时的沃琳歪着脑袋紧盯着寿卫国,脸上的表情似戏谑,又似认真,像是笑,又像是沉思,即便是和无数各怀心思的人打过交道的寿卫国,此时也猜不透沃琳的真正心思。 沃琳道:“卫国哥,你上次还说希望我能赶紧搬进集资房住,把小院当度假庄就行,现在又说是集资房只做备用房,住在小院就好,到底哪句话才是你真实的想法,还是你自己也不知你想要什么,或者你在怕什么?” 寿卫国愣住,他自己说过的话他自然是记得的,可说出的话前后矛盾,若不是沃琳指出,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种低级错误他轻易不会犯,除非他是想故意给人留把柄。 上次他说那话时,目的是要把沃琳安置在周围都是熟悉的人的卉语苑,比周围环境越来越复杂的小院要安全些。 他还想帮沃琳处理沃琳不擅长的事情,可以让沃琳一如既往地沿袭着习惯的规律,所以他才答应李宗荣入职安保科长,也好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留在沃琳身边,帮沃琳装修房子。 可是,他本来就是沃琳的丈夫,留在沃琳身边是名正言顺的事呀,为什么他当时会有种窃喜的感觉。 当初沃琳不过是租房子受挫而已,他就受不了,以结婚的方式将沃琳留在身边,可跟沃琳相处时间稍久,他又打心底里害怕,一离家就是至少半个月之久,他的事真有那么迫切吗? 在外面的时间,他又并不心安,时刻挂记着沃琳在家是不是安好,每次打电话问沃琳,沃琳都说她好着呢。 可他又怎能不担心呢,他知道,沃琳从来报喜不报忧,所以哪怕他手头上的事再急,也要赶回家来,看沃琳是不是真的无恙,把家安排得舒舒服服。 然而,每次回家,他总有借口不在家住,不是李宗荣找他有急事,就是哪个朋友有急事要他帮处理,那些事,真有那么急吗? 那他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想要一个家,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家,一个不受任何人打扰的家,不被其他人支配的家。 这个家,他有了,远离城区,少有人打扰,连李宗荣也插手不了。 可是,他真正呵护这个家了吗,这个家又真正属于他吗,是他想要的吗? 如果他真正呵护了这个家,为什么他不在家时,沃琳也很少呆在家里,真的只是因为太忙又离医院远吗;如果这个家真正属于他,为什么他觉得煎熬,每次他都急着逃离;如果这个家是他想要的,为什么沃琳会这么问他。 他又在怕什么呢? 怕有家? 怕有孩子? 怕有了孩子重蹈他的覆辙? 不是,不是这样的,他想有个家,这是他多年的夙愿,从他第一次见李宗荣的夫人夜里把沈娴扔到荒凉的古塔山练琴时,他就想要有个自己的家,一个没有虐待,没有丢弃,没有忽略的家。 可是,有了家之后呢,他在怕什么? 一个急刹车,寿卫国把车停在路边,他伏在方向盘上,身体发抖:“三年了,你都把问题留在心里,为什么现在要问出口,为什么不能继续留在心里?” 沃琳扭头看向车窗外,语气不急不缓:“不是我不问,就不存在,不是我留在心里,就能解决,卫国哥,李磊敌视我,难道不是你的原因吗,曾依依说我假结婚,真的是误解? “我这个时候问出来,听起来是忘恩负义,房子到手了,就想过河拆桥,可我现在不问,你觉得什么时候问合适?” “你说你想补给我一个恋爱,你说咱们住在小院最好,不过是你心里最后的挣扎而已,只要我住进卉语苑,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很清楚。” 寿卫国抬起头来,大手轻轻地揉弄沃琳的头发:“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我?” 沃琳回过头,正视寿卫国的眼睛:“我决定嫁给你时,就很清楚你的成长环境对你有多大影响,知道你的心里有什么样的矛盾,我从没想过要离开你,是你,从来都不需要我。 “从当初你因我租房子受挫而向我求婚,到婚后你每隔一段时间回家打理一切,再到你说卉语苑的房子属于我的私产,直至现在你为了帮我选大房子而违心做安保科长,你所做的一切,都把我和你分得很清楚。” 寿卫国叹气:“很多结了婚的女人都希望有自己的私产,和丈夫闹矛盾时有个不难堪的去处,难道你不希望吗?” 沃琳摇头:“这是事实,但不是你的初衷,打一开始,你就和我分得清楚。” 寿卫国看着沃琳,久久没有开口。 田野里的蛐蛐叫声此起彼伏,旁边偶尔有汽车或摩托奔驰而过,夹杂着此一处彼一处的蛙鸣声,衬托得两人的无言对视越发沉闷。 沃琳推开车门下车:“你先回去吧,我走一走。” 寿卫国问:“你自己想要选哪个地段的房子,什么楼层?” 沃琳道:“广场边的吧,下楼活动身体方便,五楼或六楼都行,看书累了的时候,俯视楼下别人的玩乐,是一种享受。我不怕看书或睡觉时被外界的声音打扰,你知道的,我自小被熊孩子排斥,练就自成结界的本事,轻易不受干扰。” 卉语苑的房子是七层楼房,以她自己的名义打分的话,广场边的房子,五楼或六楼的小房子还是分得到的。 “好,我知道了。”寿卫国驱车越过沃琳,驶向小院。 看着车子越走越远,沃琳心里发苦,要是不趁现在逼寿卫国,她无法确定寿卫国是爱她这个人,还是只为满足寿卫国自己想要照顾孩子的感觉。 被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确实是很多人所向往的,可只是单方面被照顾却不被需要,不如她独自生活。 第0241章 沃琳会一直等他吗 沃琳进院门,落入熟悉的怀抱。 沃琳挣扎:“我不累。” 寿卫国没有放下她,反而抱得更紧,把头伏在她的肩窝,声音闷闷的:“你先不要急着离开我好不好,给我时间想清楚。” 沃琳停止挣扎:“我说过,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你,是你不需要我。” “你也说过要我顺其自然,那咱们就还按你说的,顺其自然好不好?”寿卫国这话问得带着小心。 “好。”沃琳胡乱地揉着寿卫国的头发,“难得够得着你的脑袋,不能老是你欺负我,我也欺负回来一回。” 原本情绪低沉的寿卫国,因沃琳这么一调皮,心头的阴云突然就消散了,他低声笑着将头刻意又低了低,更方便沃琳玩弄他的头发。 寿卫国喟叹:“你这么调皮,又怎么能怪我把你当小孩子?” “我没说你不能拿我当小孩子,”沃琳双手揪着寿卫国两只耳朵,迫使寿卫国抬头,“这和我问你的不是一码事。” “好,我明白,”寿卫国将胳膊紧了紧,“给我时间理理清楚。” 回到屋里,寿卫国把沃琳放在沙发上,问沃琳:“你想吃什么?” 沃琳反问:“你今晚不回高新区吗?” “我这几天都没去高新区那边,你不会是不记得了吧?”已经起身准备去开冰箱的寿卫国,又坐回沃琳身边。 “是哦,你这几天都在这边,”沃琳这才想起有这么回事,“对不起,这几天我有点走火入魔,除了计划的事,其他事如果不刻意提起,我都很模糊。” 寿卫国揉乱沃琳的头发:“模糊就模糊吧,为一个特殊计划最累的时候已经过去,生活回到正轨上就好了。” 他直接替沃琳做决定:“吃馄饨吧,睡前不能吃太饱,但最好吃点东西再睡,睡得安稳些,你洗澡,我包馄饨。” “好。”沃琳答应着往卧室走。 寿卫国本已习惯性将腿迈向沃琳的卧室,要替沃琳拿换洗衣服,可他还是强行忍住了,转而去冰箱拿了包馄饨的菜进厨房。 把沃琳当孩子看这一习惯,这一生他是改不了了,不过,从现在开始,他可以试着改变方式。 加班过后的休闲,自己决定要做什么事,要怎么做,是一种享受,就比如沃琳此时决定她要穿哪套睡衣,是沃琳难得休闲时光的乐趣,他就不要以他自己的喜好来替沃琳决定了。 除非,沃琳累到直接睡觉的地步。 沃琳洗完澡,寿卫国已将馄饨馅拌好,馄饨皮也已擀好,寿卫国正包馄饨。 沃琳跃跃欲试:“哇,从来都是吃的你包好的馄饨,第一次看你动手包,我也来,我还从没包过馄饨呢。” “只要你不嫌累,那就玩玩吧。”这次寿卫国没说你就等着吃吧。 和沃琳一起做饭,已是几年之前的事了,那时他和沃琳只算是熟识。 婚后,他很少真正呆在家里,偶尔在家,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包了,是怜惜?是补偿?是呵护?还是愧疚?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悄没声的,他把所有觉得不妥帖的事都做了,然后就又消失。 这个,或许就是沃琳说的,他从来不需要她吧,寿卫国不能肯定。 沃琳这是第一次包馄饨,就像齐途第一次做搓鱼时一样,玩心大起,薄薄的馄饨皮被她玩出各种花样,自娱自乐到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 “包个馄饨也能把你乐成这样?”寿卫国好笑,“又不是得了大奖。” “自娱自乐可以说已是我的本能,”沃琳嬉笑,“小的时候,爸爸要上班,妈妈要到地里干活,经常只有哥哥陪着我,可哥哥好动,时不时溜到一边去玩,我一个人呆着无聊,就自己给自己编故事,自己给自己讲故事,经常把自己逗得乐到不行,路过的人都说我身体不行吧,还是个傻子,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只顾自己乐。” 寿卫国听得心里怪怪的:“我怎么没听你哥和我说起过这个。” 沃琳哈哈笑:“他当然不和你说了,因为我妈每次听有人说我自己一个人说着话傻乐,都揍他一顿,这事他要告诉你,多没面子呀。” “倒也是。”寿卫国不觉得好笑,反觉得心疼,“怪不得你时不时发呆,原来脑子里是在天马行空编故事,只是没有像小时候那样自己给自己讲出来而已。” 沃琳纠正道:“也不是长大了才不给自己讲故事的,我稍大一点懂事之后,有次因为这个发高烧,那之后我就不怎么讲了,最起码不会在外面讲了。” 寿卫国的心被什么揪了一下,他问:“为什么是发高烧后?” 沃琳解释:“那次我哥溜开的时间比较久,我被几个孩子连吓唬带动手,还没到家就发起了高烧,我妈知道原因后,倒是没有打我哥,我退烧之后,我妈把那几个孩子家里闹了个底儿朝天,不过我哥还是很内疚,好几天都提不起精神,那之后,我自娱自乐都在家里,以免给自己惹麻烦,也带累哥哥。” 寿卫国问:“这几年我都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你是不是也经常自娱自乐,自己编故事,自己给自己讲故事?” 沃琳摇头:“我在家的时间大多在睡觉,应该没多少机会编故事,也就不怎么会自己给自己讲故事,也许有过吧,谁会去刻意注意本能的反应呢。” “以后编了故事,也讲给我听听,让我也跟着乐呵乐呵。”寿卫国脸上带笑,心却一个劲往下沉。 他和沃琳结婚,是为把沃琳留在身边亲自照顾,却到现在才知道,他带给沃琳的才是真正的孤独,如果沃琳没有嫁给他,生活应该不会这么无聊。 沃琳哈哈笑:“你这个要求我无法满足,天马行空编的故事,自然是无厘头,我自己讲着讲着都不知拐到哪个沟里去了,讲过就忘,怎么讲给你听啊。” 寿卫国故作轻松,引沃琳说些他不曾听沃琳家人说起过的往事,沃琳呢,大概因和寿卫国把话说开了,今晚是彻底放开了恣意玩耍,时间过得很快。 馄饨包好,两人把自己喂饱,沃琳如常靠在床上看书,看到睏了,出溜到躺着,顺手关掉床头灯,秒入梦乡。 寿卫国坐在电脑前,看似在浏览资料,实际他的眼神空洞,脑子里一片乱,今晚的沃琳给他的震动很大。 他怎么都没想到,沃琳看似没什么社会阅历,竟然比他这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油子还能洞察人心,他的心被沃琳看得明明白白,逼迫他不得不正视自己一直躲避的问题。 他到底想要什么,在怕什么? 沃琳真的会一直等着他吗? 第0242章? 剖腹产伤口紧急放疗 沃琳这一睡,从周五晚上睡到了周日上午,若不是今天要选房,大清早被寿卫国喊起来,她还能再接着睡。 寿卫国不停地给自己催眠,真不是我不想要孩子,要是有了孩子,沃琳哪还有时间这么睡,不补足睡眠,沃琳的身体又怎么受得了。 就快要选房了,彭院长打电话给沃琳,说是有个刚做了剖腹产的产妇要做放疗,是海院长临时联系他的。 “刚做剖腹产不久?”沃琳一头雾水,“是很紧急的肿瘤吗?” “不是肿瘤,”彭院长催沃琳,“你赶紧到科里去,我也马上过去,到了科里我再给你解释,虽不是肿瘤,但也算是紧急,越早做放疗越好,你记得叫郎少敏一起过来。” “好。”沃琳嘴上答应了,心里其实不大情愿。 因寿卫国的分数高,选房名次排在前面,还有两个就要轮到寿卫国和沃琳选房,眼见着就要到选房的激动时刻,这个时候任谁也不愿离开。 沃琳向寿卫国说明情况,寿卫国也替沃琳遗憾,不过还是支持沃琳去工作:“没事,你去忙,我按你的意愿选房就是,哪怕有预料不到的事发生,咱退一万步讲,按我的分数来,也不会选到太次的房子,你就放心吧。” “嗯!”沃琳点头。 不放心又能怎么样,这个时候患者的放疗更重要。 袁莉莉不乐意郎少敏这个时候去上班:“彭院长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呀,选房子这么大的事,干嘛非要这个时候把人叫走,又不是赶着时间救命,成心不让人好过。” 郎少敏冲袁莉莉皱眉:“怎么说话呢,那是我的老师!” 沃琳懒得和袁莉莉费嘴皮子,扔给郎少敏一句话:“反正我话带到了,去不去是你的事。” 说完,她径直打车离开。 以袁莉莉的性格,是不可能让郎少敏和沃琳一起去上班的,也不可能马上放郎少敏走,总是要缠磨和指责郎少敏一通的。 更何况,这个时候郎少敏自己也不见得想走。 郎少敏的打分名次排得比较靠后,按总务科的时间安排,下午才轮得到他选房,可他这个时候也想守在当场,看排在前面的人怎么选房,心里一步步盘算着自己有几成把握选到自己心仪的那一套或几套房子的其中之一。 沃琳赶到放疗科时,彭院长正在大厅和患者及家属谈话,患者和家属沃琳都认识,家属是曾和沃琳住在同一栋单身宿舍楼,比沃琳参加工作还晚两年,年纪轻轻却喜欢被称呼为老许,当地方言谐音为“老鼠”的介入科许鑫宝医生。 要做放疗的患者是许鑫宝的妻子钟恩若,胸外科的护士,因才做了剖腹产,此时还不能自如行动,躺在担架床上。 许鑫宝见了沃琳先道歉:“不好意思,今天是周末,又是你们二期选房的日子,却要麻烦你来给我老婆做治疗,本来我老婆是下一周的预产期,谁知她昨晚就发作了,胎心不好,紧急剖腹产。” 钟恩若笑嫣如花:“我说我们家老鼠干嘛非要赶着这会儿给我放疗,原来是急着见你呀,房子都不让你选,就把你给招来了,急迫得很呢。” 沃琳没有理会钟恩若,只冲许鑫宝点点头,然后请示彭院长:“彭院,需要我做什么?” “卉语苑”一期集资建房前,许鑫宝向沃琳表露过结婚报名集资的意思,沃琳没有给予回应,许鑫宝转而去追求其他女生,最终在卉语苑一期集资报名前和钟恩若领了结婚证。 婚后的钟恩若,对许鑫宝曾经追求过的女生都有敌意,尤其是敌视沃琳。 因为沃琳的活动轨迹几乎是家里和放疗科两点一线,钟恩若很少能碰到沃琳的面,即使偶尔碰面,沃琳对钟恩若的挑衅也全是给予漠视,这让钟恩若有种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越是憋屈,心里越恨。 彭院长指示沃琳:“你把后装机打开,先预演个后装疤痕预放疗计划,等下我给你处方。” “哦。”沃琳依旧没有给钟恩若一个眼神,顾自上三楼去了。 她并不知道彭院长说的后装疤痕预放疗计划怎么个做法,不过她明白彭院长这是故意支开她。 钟恩若气:“她什么态度!” 许鑫宝轻声呵斥:“你消停点儿吧,别没事找事,人家为了你,连选房子这么大的事都放下了,赶过来加班给你做治疗,你还想怎么样?” 钟恩若冷哼:“要不是看在这个份上,就她这个漠视患者的态度,我非得投诉她不可。” 许鑫宝也冷下脸来:“你要不怕丢脸,尽管去投诉,现在就去,马上去!” “你就知道对我凶!”钟恩若委屈得眼泪汪汪,“我好好的一个人却要做放疗,是因为谁,还不是因为你,孩子是我生的,又不跟我的姓!” 彭院长道:“二位,该说的我都说清楚了,你们要是决定做,就要抓紧时间,手术后六个小时内做,效果最好,超过二十四小时再做,基本就没啥用了,我先上去做准备。” 说完,彭院长径自上楼。 明摆着这两口子和沃琳之间有故事,不管故事是什么,他这会儿留下来都挺尴尬的。 进后装操作室就见沃琳盯着电脑发呆,彭院长告诫沃琳:“不要把个人恩怨情绪带到工作中,小心出错。” 沃琳笑道:“彭院,您多虑了,我是在好奇能选到什么样的房子。” 彭院长这下放心了:“我就说嘛,以你的性子,怎么可能受这种芝麻绿豆的事影响。” 沃琳向彭院长请教:“您说要我预演后装预防疤痕的计划,是不是用来预防剖腹产的伤口形成疤痕的?” 韶华请客吃饭那天,段映美的丈夫言嘉诚向彭院长咨询亲戚家孩子疤痕的事,当时彭院长说放疗可以治疗预防疤痕,而如今钟恩若又刚做了剖腹产,沃琳也就因此联想到了这么回事。 “对,”彭院长对沃琳的猜想予以肯定,“许医生给我看过他老婆给耳朵打了耳环洞后形成疤痕的照片,那个疤痕之大,形状之恐怖,就像耳朵后面趴了一只大个儿头畸形壁虎一样。 “你想象一下啊,剖腹产的伤口处能把个孩子拿出来,那伤口可比耳洞大多了,要是不及时干预的话,到时候伤口形成的疤痕该会是什么样子的,疤痕体质的人,伤口干预的越早越好,所以她昨晚做的手术,今天上午就得赶紧放疗,越拖,效果越差。” “明白了,”沃琳点头,“我听说过钟恩若和许医生结婚前耳朵后面有个大疙瘩,原来是疤痕呀,听说是去省医院手术去掉的,不知是不是也做了放疗。” 彭院长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许医生也不清楚,他老婆不肯说。” 第0243章? 最后一套复式房 许鑫宝找人帮忙把钟恩若抬到后装室,彭院长在沃琳的辅助下,将施源管用胶布固定在钟恩若的伤口上,给了处方剂量是5gy,每天一次,连做三天。 沃琳按照处方剂量和伤口上方的施源管形状及长度,做好后装治疗计划,和许鑫宝一起将钟恩若推进后装机房。 整个过程中,钟恩若都冷着脸,眼神都不给沃琳一个。 “对不起啊,她刚生产,可能因激素水平突然改变的原因,情绪波动很大,人还有点不太对头,你别介意。”从后装机房出来后,许鑫宝赶紧向沃琳道歉。 沃琳表示自己很介意:“我从来不会拿别人的自寻烦恼来困扰自己。不过,你老婆这个态度对我的原因,你心里应该很清楚,这一次我就权当她是由于生产导致激素水平突然改变造成的,如果再有下一次,谁的面子也不好使。” “我明白。”许鑫宝叹气,“她在别人那里已不止一次吃亏,可就是改不了这毛病。” 钟恩若的后装治疗做完,许鑫宝自己主动辅助彭院长取掉贴在钟恩若伤口上的施源管,沃琳只站在旁边起了个“有个女的在场”的作用。 钟恩若对沃琳更加不满:“你的事凭什么让我家老鼠做,我家老鼠又不是你们科的医生!” 许鑫宝解释:“沃琳又不是学医的,做这个哪有我这个当医生的顺手,何况我只是帮忙拿个东西,操作又不复杂。” 钟恩若呛许鑫宝:“做不做是一回事,复不复杂是另一回事!” 许鑫宝强忍怒气,拜托沃琳:“麻烦你去叫一下我们科的同事上来。” 帮忙用担架床抬钟恩若到后装室的都是介入科的人,这几个人都还没有离开,都在一楼边看电视边等着钟恩若的后装做完,也好再帮忙把钟恩若抬下楼去。 沃琳还没来得及应声,彭院长紧接着嘱咐她:“叫完人你也不用拐回来了,直接看你的房子去,这里剩下的扫尾的活我来弄就行,选房子可是人生头等大事,这里已经完事儿,我要是还霸着你不放,回头寿科长该和我急眼了。” “唉,好咧!”沃琳没有客气。 不管是许鑫宝的拜托,还是彭院长的提前放行,其实都是为了避免沃琳和钟恩若掐起来,沃琳也真是懒得理会钟恩若,眼不见心不烦。 沃琳坐上公交车就马上打电话给寿卫国,连着打了几次,寿卫国都没有接电话。 到了卉语苑二期,沃琳去了临时用作选房场地的职工活动室,活动室的墙上列有卉语苑二期所有房屋的表格,被选了的房子,填写了房主的名字,沃琳联系不到寿卫国,就想着去表格上找寿卫国或者她自己的名字。 医院给每户职工选房的时间只有六分钟,她离开时,前面只有两户人家待选房,过了这么长时间,怎么着寿卫国也该把房子选好了。 沃琳刚到职工活动室门口,就被袁莉莉和郎少敏堵住,袁莉莉阴阳怪气:“以后和你打交道的,不是专家,就是院长啊主任啊,牛逼得很,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估计很难入你的眼咯!” “什么意思?”沃琳皱眉看向郎少敏,“说人话!” 郎少敏耸肩咋舌:“寿哥的运气就是好,寿哥的名次排第七,只有六套复式房,本来复式房刚好没你们家什么事,可排在第六的余主任嫌复式房面积太大,打扫麻烦,也嫌上下楼麻烦,放弃了选复式房,改做选平层大房子,这最后一套复式房,就落到你们家了。” 余主任是消化科已退休的老主任,他老伴是眼科退休医生,老两口都已七十多岁,退休后的余主任常年被医院返聘,老伴也每周两天定期坐门诊。 “你是说,寿卫国选了复式房?”沃琳这一惊非同小可。 袁莉莉冲沃琳翻白眼:“得了便宜还卖乖,有了大房子,你还演什么戏?” 沃琳苦笑反问:“你真觉得这是便宜吗?咱们这是二期,商业房,不像一期是福利房,二期的物业费也比一期翻了两番,难道你们没有压力?” 被沃琳这么一说,袁莉莉的脸也有点垮了:“怎么会没有压力,我们打算后期的房款用住房公积金贷款,比商业贷款利息低一些,看我们选到的房子大小和楼层,再决定贷款年限。” 沃琳点头:“是吧?你们一百多平米的房子都有压力,我们这两百多呢,压力能小得了?” 复式房,每层一百一十多平,两层就差不多两百三十平,虽说医院的集资房比市价便宜,可也要一千块钱一平,两百三十平,就是二十三万呀,减去报名时交的五万,还差十八万呢。 关键是,房子是她自己一个人付款,她一个月收入不到六百,哪怕她不吃不喝,把所有的收入都交了房钱,到退休了也交不齐,报名时交的那五万,还是寿卫国给她凑了一多半呢。 一提起钱,郎少敏和袁莉莉都没有了最初打算挤兑沃琳的心思,两人和沃琳一起去看寿卫国选的是哪套复式房。 倒也不用费心找,复式楼就只有一栋,一眼就能看到寿卫国的名字,选的是最上的楼层,五楼六楼,当西的那一套。 “当西晒呀,夏天会很热的。”袁莉莉边说边摇头。 “热了就开空调呀,”郎少敏想得周到,“每个月每个职工补贴九十度电,双职工是一百七十度,只有晚上和周末在家,这些电完全够他们两口子开空调了。” 袁莉莉赞同:“倒也是,当西晒就当西晒吧,要是我有这么大的房子,我也愿意热一点。” 这两口子自说自话地讨论起来了,当郎少敏想起问沃琳,自己没有去医院加班,彭院长有没有发脾气的时候,才发现沃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应该去看房子了吧,走,咱们也去看看,”袁莉莉怂恿郎少敏,“咱们没资格选,过个眼瘾也可以呀,你和沃琳是一个科的,以后肯定会经常走动,咱们对她家房子的装修给提个建议啥的,咱们自己用起来也方便。” “那就看看。”反正轮到自己选房到下午去了,郎少敏也乐意凑这个热闹。 然而,当两人到了寿卫国选的房子,却是铁将军把门,敲门也没人回应。 袁莉莉撇嘴:“咦?奇了怪了,别人拿了房子钥匙,恨不得呆在房子里把每个砖头缝都研究个透彻,他们两口子倒是一点不着急,选了房就不理了,真是人以类聚,一对怪人。” 两人却不知道,其实寿卫国和沃琳此时都在房子里,仗着房子的隔音效果好,寿卫国正抱着沃琳哭得稀里哗啦。 第0244章? 让这男人哭个痛快 “怎么了,卫国哥?”寿卫国哭得沃琳心慌。 “我有家了,我有家了。”寿卫国将大脑袋埋在沃琳胸前,哭得更加厉害。 沃琳揉寿卫国的脑袋,柔声安慰:“卫国哥,你早就有家了,咱们已经结婚三年了。” “不一样,不一样,”寿卫国摇晃他的大脑袋,“虽然咱们已经结婚三年,可我总也摆脱不了飘着的感觉,今天有了房子,我突然就觉得踏实了,真正有了家的感觉,你明白吗?” 沃琳将寿卫国的脑袋扳离自己,迫使寿卫国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她给寿卫国擦干眼泪,认真问寿卫国:“你不是早就有房子了吗,而且还不止一套,怎么就没有家的感觉?” 寿卫国的眼泪又流出来:“虽然我有两套房子,可当初买房子的目的,都不是为了安家。买高新区的房子是因为远离市区,我想在忙碌之余给自己一个安静舒适的环境。买植物园那边的小院,是因为我得到消息那边要开发,小院做为民宿用来投资。” 沃琳推测:“也就是说,你那时候根本没想过要有个家,和我结婚,不过是个意外?” “可以这么说,”寿卫国承认,“我和你结婚,只是因为心疼你,想把你留在身边,虽然成家,却没有多少家的感觉,有的只有保护和照顾你的责任感。” “现在有了这套房,有了这套咱们结婚后共同拥有的房子,我才真正有了家的感觉,沃琳,我说的,你理解吗?” 沃琳苦笑:“怪不得当初我觉得小院的房屋装修不像是要住家,倒像是要租给两个单独的租客的出租房,张萍干脆直接就把房子当民宿用了,原来真不是我们的错觉。” 寿卫国依然纠结刚才的问题:“沃琳,我说的,你理解吗,你不会离开我了吧?” 沃琳强调:“卫国哥,我再说一次,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你,是你不需要我。” “我需要你,我需要你,”寿卫国语调急迫,“我现在有了真正家的感觉,我真的需要你,我会好好爱你,爱咱们这个家,好好经营咱们的家。” “好,”沃琳盯着寿卫国的双眼,一字一句道,“那我就再说一遍,咱们顺其自然,一切顺其自然,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不会离开你。 “至于你问我的,我是不是理解你说的,我不能肯定,因为如你曾经所说,我是在家人的包容呵护下长大的,所以对你的飘着的感觉,我无法感同身受,但我想我应该会理解的。” 寿卫国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沃琳,你真好,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沃琳无奈:“卫国哥,你是打算把这四十年没有流过的眼泪,今天一次性流个痛快吗?” 她胸前的衣服,寿卫国自己胸前的衣服,都已被寿卫国的眼泪浸透了。 寿卫国却不管不顾,任由眼泪流个不停。 原本他是站着抱着沃琳的,这会儿哭累了,他干脆靠墙坐下,把沃琳放在他双腿上,紧搂着沃琳,这下,沃琳的半边肩膀和衣袖也被他的眼泪打湿了。 沃琳调侃着寿卫国:“书上说,女人都是水做的,我觉得应该加一句,男人都是洪水做的,要么几十年不哭,要么哭起来就没个头,你今天这一哭,估计体重都能轻好几斤。” 她干脆靠在寿卫国身上闭目养神。 大热天被寿卫国这样抱着,说实话,沃琳觉得很热,可这个时候她要说热的话,真得很煞风景,那就权当寿卫国的眼泪是在给她降温了。 这个时候所有安慰的话对寿卫国来说,都是苍白无力的,就让这漂泊了几十年的男人哭个痛快吧。 寿卫国的哭泣渐渐变成了抽噎,随着抽噎,身体一颤一颤的,坐在寿卫国身上的沃琳,感受着寿卫国身体有节奏的颤动,就像是坐在摇篮里一样,不知不觉,沃琳竟然睡着了。 这丫头,你丈夫哭成这样,你竟然还能睡得着? 此时已冷静下来的寿卫国,看着沃琳安然的睡颜,感慨中又觉好笑,给沃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自己也沉沉睡去。 两人是在寒颤中醒来的。 天气是热,可人睡着后的体温会下降,何况两人的衣服都被寿卫国的眼泪打湿了,所以两人在睡梦中被冻醒,也没什么奇怪的。 此时早过了中饭时间,两人都饥肠辘辘,寿卫国的眼睛红肿也消得差不多了。 不过,寿卫国还是戴上墨镜才出门,两人开车去了离卉语苑较远的饭店吃饭,减小寿卫国被熟人认出的机会,也省得寿卫国被人问起眼睛怎么了。 等着上菜的时候,沃琳说起她的顾虑:“卫国哥,房子是不错,可太贵了。” “你是怕你自己负担不起吧?”寿卫国一语中的。 “嗯。”沃琳点头,她是真不能要这个房子啊,“咱和别人换套小一点的房子吧?” “不用怕,有我呢!”寿卫国揉弄沃琳本就被他弄乱的头发,又恢复了以往的风轻云淡。 沃琳皱眉等着寿卫国的解释。 寿卫国道:“原来我是说过,卉语苑的房子是你的私产,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卉语苑的房子还是你的私产,不过由我和你共同承担,因为有了它我才真正有了家的感觉,为自己的家出钱出力,是我的责任。” “还是我的私产?”沃琳说得毫不避讳,“你不怕你出了钱又出了力,最后却鸡飞蛋打?” 寿卫国的神色变得落寞:“如果最后你还是离开我,说明是我做得不到位,我活该。” 他说起了自己的打算:“等咱们搬进卉语苑,就把小院重新装修一下,改成民宿,以房养房,用民宿的租金交卉语苑房子的贷款,这样,咱俩都没负担。” 沃琳想了想:“听着是不错,可民宿的收入不固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人住的。” 寿卫国分析:“你听说过一句话吗,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民宿的租金可比一般的租房贵多了,植物园那边正大力开发,大型游乐场、动物园、漂流、野外生存训练,还有其他的,玩两天都玩不够,等咱们搬进卉语苑,这些项目差不多已开业,民宿不愁没有收入。” 饭菜上来,寿卫国改变话题,问沃琳:“你对新房子的装修有什么想法?” 沃琳好笑:“卫国哥,我连房子都没有看,哪来的想法?” 之前看房子,她没想过自己能拥有复式房,根本就没上复式楼。 这次她一进门就被寿卫国搂住,从头到尾都在寿卫国怀里,而且因为怕负担不起的原因,她没有打算要这套房,也就只在寿卫国怀里大致环顾了视线所及的地方,没放在心上。 “可不是吗?”听沃琳这么一说,寿卫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吃完饭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咱们下午好好看看房。” 第0245章 肖玉兰又偷跑了 “你说什么,又跑了?” “是啊,你说我的点该有多背啊,我在呼吸内科的时候,她住院是我给办的,她偷跑的那天晚上,又刚好是我值班,幸好我们主任没有追究我的责任,她欠的医药费,由我们全科室承担。 “今年我转到胸外科了,谁知她住院时呼吸内科没有床位,她又跑到胸外科来住院,好巧不巧的,还是我给她办的住院,还好我提前休了产假,否则按照排班表,昨晚是我值班,又要刚好碰到她偷跑。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反应?” 沃琳瞭了一眼钟恩若:“你的点是够背的,不想看见我,还不得不天天对着我,谁让刚好这两天段姐休假,只能我给她代岗呢,你想聊天,也只能和我聊,你说你的点背不背?” 今天是钟恩若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做后装放疗,许鑫宝找人帮忙把钟恩若抬到后装室后就去上班了,而此时彭院长和郎少敏还在肿瘤科查房,后装室就只有沃琳和钟恩若。 钟恩若本想挑衅沃琳,可无论她说什么,沃琳都不接茬,好似空气中没有她这个人一样,钟恩若觉得很没意思,躺在担架床上又闲极无聊,很累,却又睡不着,便自说自话说起了八卦,沃琳也只是听着,直到听钟恩若说肖玉兰昨晚偷偷出院,沃琳惊讶中才有了反应。 这已经是肖玉兰第二次从医院偷跑了,完全出乎沃琳的意料。 昨天上午彭院长告诉大家,说肖玉兰要求改做适形放疗,他已和影像科的梁主任约好,下午下班后,沃琳就和郎少敏去影像科给肖玉兰扫描定位。 肖玉兰下身瘫痪,放疗也没有使她肥胖的体型稍有缩减,而陪伴她的家属只有她那瘦小的丈夫,昨天下午给肖玉兰做体膜时,放疗科的医生、技师、物理师,全体出动,确保肖玉兰的安全。 下午下班后,彭院长怕只有沃琳和郎少敏给肖玉兰摆位出意外,自己还亲自去了影像科帮忙摆位,给肖玉兰扫描定位完,天已经黑了。 今早一上班,沃琳就把肖玉兰的定位影像导进电脑,并画好了正常器官的轮廓。 她心里还为肖玉兰庆幸,因为肖玉兰的肿瘤虽是复发,还依然对射线很敏感,肿瘤明显比之前缩小很多,且没有别处转移,做计划时尽量控制好脊髓的剂量的话,说不定肖玉兰还能站起来。 谁知,钟恩若现在却告诉她,肖玉兰又偷偷跑掉了,这次肖玉兰不仅还像三年前一样,欠了不少住院费,还拐走了胸外科的轮椅。 “怎么就肯定肖玉兰是偷跑了,说不定她起了个大早出去散心了呢。”沃琳心存侥幸。 如果肖玉兰这次放弃治疗,就真的太可惜了,因为肖玉兰这个部位的肿瘤已经没有再次放疗的机会了。 钟恩若呛沃琳:“你出去散心,还要把所有的私人物品都带着?” 是夜班值班护士早上发现肖玉兰不在病房的,肖玉兰的所有私人物品也都不见了。 钟恩若以为她自己说话这么不客气了,沃琳肯定不会吃这个哑巴亏,可她等了半天,也没听见沃琳回她一个字,不禁烦躁:“你倒是吭个气呀,让我知道这里除了我,还有会喘气的。” “唉——”沃琳叹气,“我是在为患者觉得可惜,本来说不定可以治愈的。” 钟恩若冷哼:“你倒是好心,她这一跑,我们科又得为她欠的费用买单,我们招谁惹谁了?” 沃琳回怼:“你人都躺在这里了,还操这份闲心干嘛,你是学医的,应该比我这个外行更懂,刚生了孩子的产妇就整天怨天尤人,小心抑郁了,没人替你受苦,倒苦了你儿子!” 她再不待见钟恩若,这个时候也不想多事,毕竟对方才生孩子第三天,又是剖腹产后紧急做放疗,心理上的压力绝对小不了,这个时候要是她真和钟恩若较真,钟恩若很容易出事。 “咸吃萝卜淡操心!”钟恩若翻给沃琳一个白眼,扭头不看沃琳,很快睡着了。 彭院长和郎少敏到后装室的时候,许鑫宝也一起来了,钟恩若还在睡着。 郎少敏告诉沃琳:“付辉来复查了,我让她在物理室先等会儿,刚好她也找你有事,你去看看吧。” 许鑫宝道:“沃琳,你有事就去忙吧,这里有我呢。”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沃琳还真就不客气了,下楼回了物理室。 她呆在后装室的作用,除了做计划,就是起个“有个女的在场”的佐证作用,如今患者自己的丈夫在场,且还是个医生,她这个佐证,就没作用了。 如果她知道郎少敏是故意支开她的,她绝不会轻易就这么走了,人生的一大乐趣,就是给损友添堵。 看着沃琳背影消失的后装室门口,郎少敏轻吁了口气,幸好,幸好,沃琳没有怀疑他。 给钟恩若做瘢痕预防放疗,是z医院做的第一例后装源皮肤敷贴放疗。 前天彭院长让沃琳叫郎少敏一起,目的是让郎少敏参与这第一例后装皮肤敷贴放疗,郎少敏做为放疗界后起之秀,既可以涨见识,也为以后的医疗和学术发展积累经验,可偏偏郎少敏没能体会到彭院长的苦心。 为此,昨天一天,彭院长都没给郎少敏好脸色,今天更是见缝插针地数落郎少敏,从肿瘤科回放疗科的路上,彭主任也数落了郎少敏一路。 郎少敏怕给钟恩若做后装时,彭院长触景生情,再对他唠叨个不停,那他这个男子汉大丈夫,在沃琳这个女生面前可就丢脸丢大发了,虽然他在沃琳这里早已没有多少面子可言。 第0246章 付辉的贺礼 沃琳还没到物理室门口,就看到物理室内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付辉在逗李博说话,可无论付辉说什么,李博就是一言不发,也没有表现出对付辉的不耐烦,只专心看《肿瘤放射物理学》,为考大型医用仪器物理室上岗证做准备。 “付姐,你找我有事?”沃琳把李博从付辉的恶作剧中解脱出来。 “对呀,听说你有了新房子,我来给你送礼物祝贺。”付辉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沃琳,“打开看看,我特意为你挑选的。” 沃琳打开盒子,盒子里面躺着一只陶瓷大龙虾。 付辉把大龙虾从盒子里拿出,给沃琳看:“这是中空的,能当花瓶用,也可以单纯当摆设。” 李博的注意力被陶瓷大龙虾吸引:“送人龙虾,有什么讲究吗?” “有啊!”付辉叙述她从店老板那儿听来的解释。 “虾,北方喻其为‘龙’,有镇宅吉祥之意,南方喻其为‘银子’,取长久富贵之意。 “虾玉洁透明,淡泊名利,有高尚的品格和纯洁坦诚的胸怀,表明洁身自好的人生寄托。 “虾的身躯弯弯的,却顺畅自如,如竹节般,象征遇事圆满顺畅、节节高升、官运亨通。 “虾,生于水中,穿梭自由,且能屈能伸,寓意生活事业游刃有余。 “虾代表着幸运,暗示财运和健康运之说,若家中有病人,可以在家中悬挂一幅虾图,有尽快恢复健康的说法。 “虾历来是文人墨客争相咏叹之物,如蒲扇般的尾巴,是它在水中前进的航标,使它奋力向前,寓意力争上游、勇攀高峰。 “虾有力强劲的双蟹,宛如将所有好事、好运都捉住一样,寓意好运连连、鸿运当头。” 沃琳惊叹:“哇,我只知道吃虾挺贵的,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好的寓意!” 付辉兴奋道:“虾贵,龙虾更贵,能吃上龙虾是富裕生活的标志,所以祝你财源滚滚、财运将至、八方进财!” 沃琳笑:“有了付姐这只虾,我是既发财来,又安康,好事都让我赶上了!” “那是当然了。”付辉把大龙虾往沃琳怀里一塞,撒腿就走,“礼物送到,我走了。” “唉。不对呀,”沃琳追出物理室,“付姐,你不是来复查的吗?” 付辉头都没回,冲身后摆手:“等我回来吧,我刚想起和我的朋友们约好了去一个地方。” 话音落,付辉已冲出大门。 彭院长把肖玉兰的靶区画了出来,给李博练手做计划。 做这个计划,李博全程自己动手,不让沃琳给任何提示。 这个对沃琳来说只需要一个上午就能做出的计划,李博用了三天时间,下午给患者摆位的时间里,李博也忘不了抽时间跑到物理室调整计划参数。 计划做好,李博让沃琳帮他检查。 “挺好的,”沃琳看完计划,给李博以肯定,“要是我有事没上班的话,你完全可以顶上。” “我不是兔子。”李博不满沃琳这种说法。 每次齐途向沃琳炫耀自己的小成就时,沃琳都是先对齐途给予夸奖,然后才指出不足:“如果能……样,就会更好了……” 李博这是不满沃琳把他当小孩哄。 沃琳道:“我说的是真的。姑息放疗的计划不同于根治性放疗,姑息放疗的计划侧重于对器官的保护,你这个计划所有器官的剂量条件,都达到了剂量处方的要求。” 李博皱眉:“你的意思是说,肿瘤的剂量不够?” 姑息放疗因要保护器官,必要时会牺牲部分肿瘤的受照剂量,而根治性放疗为达到消灭肿瘤的目的,有时不得不在器官的受照剂量上冒险。 沃琳点头:“肿瘤剂量确实欠得有点多,但已符合姑息性放疗的要求。” 李博沉吟:“我明白了。” 这是个取舍的问题,反正这个计划又不用来给患者实际放疗,他就按不同治疗目的要求多做几个计划,练手嘛。 第0247章 正月十五团元宵 “沃琳,在想什么呢,我叫你好几声也不应我?”寿卫国从身后揽住沃琳,将沃琳包进自己的大衣里,“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动也不动一下,小心冻着。” 难得遇到南方下十多公分厚的雪,在彭院长的号召下,科里的人差不多都跑到沃琳的小院来玩,玩得疯的人已经跑出去不见人影儿了,沃琳还在病中,被寿卫国拘着不能出院子,就站在房檐下看别人打雪仗。 雪已经不下了,可还刮着风,南方冬天的风比起北方冬天凛冽的风自然是不够看的,可寿卫国还是不敢冒险让沃琳出去疯玩。 “我在想,不知付姐怎么样了,她已经快两年时间没来医院复查,”沃琳转身,将头抵在寿卫国的胸前,声音闷闷的,“她本来就是鼻咽癌肺转移,又过了这好几年,我真的怕她已经……” 已经怎么了,沃琳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她不愿说,双手更加抱紧了已经把玩了不知多少次的陶瓷大龙虾。 这个陶瓷大龙虾做工精细,颜色是沃琳喜欢的梦幻紫,沃琳时不时拿在手里把玩,刚开始只是单纯觉得好玩,后来渐渐变成了思念的寄托。 寿卫国懂沃琳的意思:“你不是经常说什么病都怕好心态吗,付辉的心态那么好,说不定这个时候正在什么地方玩得嗨呢,她复查,不一定非来咱们医院复查呀,其他医院也能复查啊。 “咱们再退一步讲,付辉就是真的病情恶化,或者那什么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你也不用太难过,最起码她最后这几年过得开心,恣意,是不是?” 病中的人易悲愁,何况沃琳因身体原因,原本计划的回家过年没能成行,寿卫国怕沃琳因挂念付辉而情绪更加不好,只能努力给沃琳宽心。 “这几年我也见多了这种事,可付姐对我是真性情,我一想到付姐有可能已经,就心里难受,”沃琳搂住寿卫国的腰,情绪确实不高,“这一年多,发生太多太多事了。” 此时距卉语苑二期分房已过去一年半时间,付辉送给沃琳那只陶瓷大龙虾之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也没联系过沃琳,沃琳也联系不到她。 其实,一直以来付辉都是来无影,去无踪,她从没主动联系过沃琳,都是由着性子突然出现在沃琳面前,离开时连个道别的话都不说,消失一段时间后又突然出现,沃琳已经习惯了。 付辉说过,只要她不在z市,她就会换手机号码,她人在哪儿,就用哪个区域的手机号码,因她大部分时间都不在z市,要么在旅游,要么和驴友在探奇,所以她z市的手机号码很少用,所以沃琳很少联系她,也基本联系不到她。 可这次付辉消失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已过去一年半时间,付辉没来复查,沃琳多次打电话给付辉,付辉的手机都是关机状态,沃琳不知付辉真的生活在外地,还是再也用不到这个号码。 寿卫国安慰沃琳:“我觉得吧,付辉即使已经那个了,她也是幸福的,她性格乖张,肯定没几个真心朋友,你虽从没说过是她朋友,却一直记挂着她。” 沃琳并没有因寿卫国的开解而感觉好一点,她窝在寿卫国怀里不吭声。 沉默片刻后,沃琳问寿卫国:“卫国哥,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事不止沃琳一辈子都不会忘,整个z医院凡是经历过的人,也都不会忘。 去年秋天,李宗荣前一天还在畅谈对医院未来的发展规划,第二天就传言说李宗荣退休了,由四个副院长里最年轻的田副院长暂代院长职。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大部分职工都不信,沃琳也不信。 寿卫国告诉沃琳:“今天早上开例会的时候,市里突然来人,在例会上宣布,说首长昨天已满六十岁,该退休了,当场任命田副院长升任一把手院长。” 就这样,在离李宗荣任期满还差半年多的时间,李宗荣意气风发觉得他还有很多事可以做的时候,被退休了。 在这不到半年的时间里,田院长对z医院做出了大刀阔斧的改革,职工最受益的一项改革,是取消了绩效工资的月封顶制度,按每个月的实际收入给职工发放绩效工资。 以前临床医技科室无论收入多少,每个月的最高绩效都是六百。 改革的第二个月,沃琳拿到了参加工作以来最高的绩效工资,六百八。 被退休的李宗荣,沉寂了一段时间后,接受医院的返聘,以内科专家的身份,一周六天坐专家门诊。 原本答应在李宗荣任职期间安心做安保科长的寿卫国,也提前实施了离职计划,经过一番运作后,年前如愿将小刘送到了医院安保科长的位置上。 用寿卫国自己的话来说,他现在就是个无业游民。 寿卫国将沃琳的羽绒服帽子拉好,柔声道:“我还没想好,先放空一段时间吧,这个也是要看契机的。” 他玩笑:“我现在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有人送活儿上门,我就有钱赚,要是没鱼上钩,那我就丁点儿收入都没有,要靠媳妇养活,软饭男。” 齐途从屋门的门缝挤出个脑袋:“沃琳阿姨,爷爷问有没有一分钱的硬币?” 齐途经常往沃琳这里跑,沃琳和寿卫国也早已习惯了这个小灯泡的存在,像搂搂抱抱这种亲昵动作,没有刻意避开过齐途,所以对于沃琳和寿卫国当着他这个小孩子的面黏黏糊糊,齐途没觉得有啥可大惊小怪的。 “有啊,要一分钱的硬币干什么?”沃琳从寿卫国怀里出来,进了屋。 搭话的是彭院长:“往元宵里团啊。” 彭师母和彭院长唱反调:“人家都是大年初一吃饺子包硬币,我就没听说过正月十五往元宵里塞硬币的,还非要一分钱的硬币,你真是年龄越大越折腾。” “这怎么能是折腾呢,这是喜庆,”彭院长嘿嘿笑,“正月初一各回各家,大家不是没法聚吗,今天正好正月十五,咱们放疗大家庭聚在一起,多喜庆啊?” 彭师母撇嘴:“你倒是喜庆了,人家的爸妈还不知怎么骂你这个老头子呢,孩子们年龄越大,和父母能相聚的时间越少,好不容易盼到个元宵节,人家的孩子还被你给霸占了。” 第0248章 齐途的继父 “嘿,你是越老越会给我戴高帽子了,我有霸占他们吗?”彭院长一个个数过来,“你问问沃琳,问问费娜丽,再问问张萍,她们几个谁不是心甘情愿来聚餐的,她们的父母哪个会骂我?” 费娜丽赶紧凑趣:“师母,我爸妈不止不会骂,反倒很感谢您和彭院呢,感谢您和彭院在元宵节这个团圆的日子,能让我体会到父母般的关爱。” 彭师母往费娜丽嘴巴里塞了一口糖馅:“嗯,属你嘴甜!” 费娜丽回家一趟很不容易,先坐火车到本省的省会,再坐飞机到家乡的省会,再坐火车到县城,再坐大巴到镇,再坐板车,再走路到家,回家要六天时间,这还是天气好的时候。 如果遇到大风或雨雪天,回家就不知要多长时间了,更何况还要再返回z市来,所以费娜丽从毕业到现在近八年时间,只回过一趟家。 彭师母安慰费娜丽:“新闻上不是说了吗,政府要给你们家乡修路,说不定到时候回家只要原来的一半时间,或者一半时间都不到。” “说不定两天就能打个来回。”沃琳把手里的陶瓷大龙虾放回酒柜,接彭师母的话,“到时大家组团去你的家乡玩,也省得老是听你说你家乡的风景有多漂亮,美食有多香,听得我们流口水。” 费娜丽道:“沃琳姐,那你可要说话算数哦,别到时候真要组团去我家乡玩了,你又舍不得丢下毛病不断的机器和永远做不完的计划。” “诶?你这么说,还真有可能哦,”沃琳做认真思考状,“有了放疗,咱们医院的癌症患者就多了一份治愈希望,现在的患者越来越多,机器故障也越来越频繁,说不定到时候我还真走不了。” 费娜丽哈哈笑:“段姐,我说的没错吧,沃琳姐对机器比对咱们都亲。” 段映美柔声道:“那肯定了,沃琳对着机器的时间,比对着咱们任何人的时间都多,机器也不像你一样调皮。” 费娜丽对段映美的临时倒戈不满:“段姐,咱们不是在说沃琳姐吗,你怎么反过来挤兑起我来了?” “我这怎么是挤兑你,全科最调皮的难道不是你?”段映美瞄一眼费娜丽的脚,“你要不是调皮扭了脚,这会儿能这么老实在屋里呆着和我们一起团元宵?” 在来沃琳家小院的路上,费娜丽就因玩雪把脚扭了,到了沃琳家,她只能眼巴巴看着男人们带着孩子跑到外面去疯玩,手里团着元宵的她,一想到外面一望无际的雪,就心不在焉。 如今她的儿子已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了,已经不像在襁褓里时那样,因怕被冻着而任由她拘在屋里不让出去玩,此时不知跟着爸爸在外面玩得多开心呢。 几人正说笑得热闹,听到门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寿科长,不好意思,我不请自来,你不会把我拒之门外吧?” 彭院长老两口和沃琳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看向书房里电脑前的齐途。 好动的齐途,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去玩雪,而是在玩数码解密游戏。 门外说话的男人,是齐途的继父,万英杰。 前年秋天,齐春红检查出晚期胰腺癌,不到一个月时间,齐春红就撒手人寰,留下智商相当于十岁的妻子,和只有八岁且过于好动的儿子。 齐春红去世两个月,妻子改嫁了。 齐春红的父母闹得很凶,说齐途是齐家唯一的孙子,不能给别人当儿子。 当万英杰说要把齐途留给两位老人时,两位老人又不愿意,说他们年纪大了,因儿子去世的打击,他们又得了一身病,根本照顾不了齐途。 说来说去,两个老人家的意思就是不允许儿媳改嫁,要改嫁也可以,等把齐途养大成人再改嫁。 无论齐春红父母怎么闹,齐春红的妻子都一声不吭,直接带着齐途嫁给了看起来能当她爹的万英杰。 齐途对万英杰很排斥,不愿转学,万英杰为了迁就齐途,从其他城市转来z市工作,也没有如好事者所料嫌弃齐途的好动,反而对齐途耐心十足。 再婚后不到两个月,齐途妈妈因脑出血去世。 妈妈去世后,齐途没有回爷爷奶奶家,万英杰也没再娶,两人一起生活。 寿卫国哈哈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这里正缺个打面筋的师傅呢,兔子今天想吃面筋,我平时不怎么做,你来了,刚好,也省得我上网查做法了。” 万英杰的职业是面点师傅。 “那就好,能用得上我就好,我还怕我不请自来,给你们添乱呢。”万英杰的语气听起来多少缺了点底气。 寿卫国拍拍万英杰的肩膀:“我已经不是科长,以后叫我老弟就行了。” 然后寿卫国冲屋里喊喊:“兔子,你爸来了。” 两个男人前后脚进了屋。 齐途只管坐在电脑前玩游戏,声都没有应一下。 沃琳招呼万英杰:“万师傅,您坐,来,喝茶暖暖身子,外面很冷吧?” 万英杰有些拘谨:“好,谢谢,还好,不是很冷。” 他想和屋里其他人打招呼,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显得有些无措。 彭院长和彭师母主动和万英杰打招呼:“小万,今天元宵节,饭店放假?” 万英杰起身,向彭院长和彭师母欠了欠身子,这才答:“不是,我轮休。” “万师傅,吃点心,不要客气哈。”费娜丽表现出了不一般的热情。 她早知道齐途的继父这么个人,不过也只是听说而已,今天还是第一次见万英杰,点心就摆在万英杰面前的茶几上,她只是顺口这么一说。 “哦,好。”万英杰讷讷地点头,坐下,费娜丽的热情让他更加拘谨。 段映美问万英杰:“万师傅,外面是不是很冷啊?” 不待万英杰回答,段映美担忧地看向窗外道:“不知道孩子们冷不冷?” 万英杰道:“不用怕孩子们冷,小孩子玩起来身上就是一把火,冻不着。” “也是,”段映美笑道,“别看这么厚的雪,小孩子一玩去起来浑身冒汗呢。” 她虽也是第一次见万英杰,也有对齐途继父的好奇心,不过她的为人处世可比费娜丽圆滑多了,她这一番话,看似自问自答,前后矛盾又多余,其实是为缓解万英杰的紧张。 人的紧张情绪消除了,才好接下来的愉快聊天不是? 第0249章 李博主任 果不其然,因为段映美的刻意转换话题,万英杰的话多了起来,虽一直处于别人问他答的被动情势,不过他也确实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拘谨了。 齐途从书房出来,神情淡然地对万英杰道:“我晚上会回去,不用接我。” 继父木讷,拘谨,老态,不到五十岁的人看起来跟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一样,整个人灰突突的,和满屋子其他人比起来,显得是那么得不协调。 齐途心里有点不舒服。 不知继父的爸妈怎么想的,给继父起“英杰”这么个名字,他们从哪里看得出继父有英杰的样子的。 万英杰笑得满脸褶子:“我不是来接你,今天是元宵节,你来参加聚会,别人都是一家人一起来,我也来陪你一起。” “不用你陪,”齐途一脸的拒绝,“我爸妈在的时候,我到沃琳阿姨家里玩,都是一个人,现在就更不用陪了。” 屋里其他人都因齐途的话愣住。 确实,齐春红活着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陪伴和照顾妻子,齐途就像路边的野草一样,虽被父母忽略,被周围的人甚至自己的祖父母嫌弃,却依然顽强地给自己寻找着生长需要的养分。 以前大家没意识到过这个问题,现在听齐途这么一说,大家才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一直以来齐途都独立得让人心疼。 万英杰的脸上带了央求:“其实是我一个人呆在家里觉得无聊,跑来找你,是想你陪我一起过元宵节来着。” 齐途紧绷起小脸,一口家长吩咐孩子的语气:“那你就帮忙做饭吧,每个来参加聚会的人都要帮忙做事。” “好,好,”万英杰高兴得像得了糖的小孩子,说话都打起了磕巴,“寿,寿科长已经说过了,让我帮忙打面筋。” 寿卫国让万英杰称呼他老弟,可万英杰觉得说不出口,老弟这个称呼似乎太亲近了,他觉得自己够不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沿袭了老称呼,寿科长。 “嗯。”齐途严肃地微微点头,回书房继续玩他的数码解密游戏。 费娜丽悄悄和段映美咬耳朵:“兔子混得可以啊,这到底谁是老子谁是儿子呀?不知道的,还以为兔子是老子呢!” 段映美微不可查地撞了一下费娜丽,告诫:“先收起你的八卦心,别没事找事,小心彭院收拾你。” 费娜丽赶紧老老实实团元宵。 彭院长自己的孙子几年难得见到一次,彭院长老两口把齐途当亲孙子带,尤其是彭师母,谁敢对齐途说三道四,只要让彭师母碰上了,彭师母立即化身护小鸡的老母鸡,非怼得人家怕了她,见了她绕路走才行。 更何况,费娜丽本身就被彭院长整怕了,这个时候她更加要小心说话。 为避免围观的人多,使得性情本就木讷的万英杰更加尴尬,齐途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沃琳就进了厨房忙活。 寿卫国随后也进了厨房,他不想让沃琳干活:“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就别逞强了,你要实在无聊,进屋睡会儿去,饭好了我叫你。” 沃琳摇头:“别人在咱家忙活,我自己却躺在屋里睡大觉,这像话吗?” 接话的是张萍:“有什么不像话的,你在我家忙活的时候,我不也躺在屋里睡大觉吗?” 张萍探脑袋进厨房,说完话就把脑袋缩了出去,去卫生间用热水洗手。 她刚玩雪回来,打算先散掉身上的寒气,再靠近沃琳,以免引得沃琳的病情反复。 除夕前一天,沃琳突然发烧,虽只是低烧,可寿卫国还是不敢让沃琳上火车回老家去,以免沃琳在车上病情加重时身边没人照顾而出意外。 当天半夜,沃琳发起了高烧,整个春节假期,沃琳的高烧反反复复,别人过年和家里人团圆,沃琳连着几天躺在急诊科的床上输液,同事们收假回科室上班,沃琳的烧才彻底退掉。 烧是退了,可沃琳的身体虚弱到提不起力气,还好这几天机器争气,没有出故障,否则沃琳就要拼命了。 感觉身上的寒气散得差不多了,张萍打算进厨房帮忙,不是帮忙做菜,而是帮忙试吃做好的菜。 说白了,就是踅摸着怎么先满足一下她肚子里的馋虫。 她刚往厨房探进去个脑袋,听到院里郎少敏阴阳怪气的话,又把脑袋缩了回去,冷眼看向窗外。 “哟,这不是李主任吗,真是稀客呀,”同样是跑到外面玩雪,腿脚没有张萍利索,比张萍稍晚点回来的郎少敏,站在院里,对刚进院门的李博打哈哈,“贵人上门,有失远迎哈,失敬,失敬!” 张萍从窗户看到李博直直地走向屋门,越过郎少敏时,连眼神都没给郎少敏一个。 郎少敏也不介意李博对他的冷淡,走在李博身后,奚落李博:“你这都当领导的人了,还这个鬼性子,你们医院的领导是脑子抽风了吧,弄你这么个冰块搁在眼皮子底下膈应他们。” 李博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回头塞郎少敏手里。 郎少敏笑嘻嘻仔细翻看手里的烟,转了口风:“这才是咱们李博嘛,路子还是这么野,这种烟,有钱都买不到。” 李博没有因郎少敏的吹捧而稍有驻足,径直进了屋里。 进门后,李博先和比他年长的人打招呼。 “彭院!”李博向彭院长鞠了一躬。 彭院长点头:“你这礼,我受了。” “师母!”李博向彭师母鞠躬。 彭师母呵呵笑:“你们彭院受了你的礼,我跟着沾光,也受了你这礼。” 李博转向段映美:“段姐,新年好!” 段映美优雅道:“新年好啊,看你的气色不错,应该一切顺利吧?” “都好!”李博还是那么言简意赅。 他转向张萍:“张老师,新年好!” 张萍只是微微冲李博点了下头。 李博没在意张萍对他的冷淡,他掏出个玩具给费娜丽:“给你儿子的。” “谢谢!”费娜丽冲厨房挑眉:“沃琳姐在做菜。” “嗯。”李博轻应了一声。 他看到了书房里的齐途,又把视线转向坐在沙发上的万英杰。 第0250章 被徒弟砸坑里? 对于万英杰这个人,李博也是今天第一次见,不过比起屋里已见过万英杰多次的其他人,他更了解万英杰。 万英杰虽然有面点手艺,收入也不算低,可因性格木讷,在娶齐途妈妈之前,没有结过婚,他能认识齐途妈妈,是通过齐途的舅舅介绍的。 齐春红去世后,照顾齐途母子的担子落在了齐途舅舅的身上,齐途舅舅也心疼妹妹和外甥,可他自己还有一家子人要负担,同时再照顾妹妹和外甥,实在力不从心,就想到给妹妹再成个家。 挑来选去,齐途的舅舅最后选中了从没结过婚又有积蓄的万英杰。 本以为要打一辈子光棍的万英杰,没想到年近五十的时候还能娶到老婆,所以齐途妈妈明确告诉万英杰,她再嫁的目的,只是为了给齐途找个爸爸,并提出婚后不生小孩时,万英杰答应了。 万英杰虽木讷,心却特别细,对于能娶到比自己小十几岁又漂亮的老婆这种天上掉馅饼事,很是谨慎,对齐途母子的情况也是经过充分了解了的。 至于性格如此木讷的他是怎么了解到齐途母子的真实情况的,万英杰自有他自己的办法,毕竟他这四十多年不是白活的,否则也学不会一手让人交口称赞的面点手艺,存不下不算薄的家底。 婚后,万英杰照顾齐途母子,真像带两个孩子一样有耐心。 然而,万英杰再有耐心,他也不是齐春红,齐途妈妈因再婚后的不适应,本就脾气暴躁的她,多次对万英杰发脾气,最终引发再次脑出血而丧命。 齐途妈妈去世后,万英杰对齐途更加好,万英杰明白,以他的性格,怕是这一辈子再也娶不到老婆了,更不会有孩子,他很喜欢齐途。 万英杰看着李博不是个面善的人,有些不自在,起身进厨房去帮忙。 李博随后也进了厨房,万英杰的心里打起了鼓。 见李博的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万英杰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沃老师,我来了。”李博进厨房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跟踪万英杰,而是向沃琳行报道仪式。 张萍靠在厨房门框上,冷嘲:“你来了就来了呗,怎么着,还想沃琳给你来个欢迎仪式?” 沃琳阻止张萍:“你干嘛?” 张萍冷哼一声,没了蹭吃解馋的心绪,去书房和齐途玩游戏。 寿卫国催沃琳出厨房:“你和李博很久没见面了,出去说说话。” 其实哪里有很久,也才两个多月而已,寿卫国这是找借口让沃琳去休息。 李博会意,对沃琳道:“沃老师,我有问题向您请教。” “行,那咱们出去吧,”沃琳对万英杰道,“万师傅,这里就多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万英杰频频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沃琳领着李博进了自己的书房。 卉语苑二期的房子已装修好,寿卫国说新装修的房子空气不好,要晾一段时间再搬进去最好,这一晾,就是一年多,两人还住在小院,还是各自使用独立的卧室和书房,齐途和张萍在寿卫国的书房玩游戏,沃琳和李博要想讨论问题时不被人打扰,只能进沃琳的书房。 沃琳的身体还很虚弱,不可能为了和李博谈话而到外面去挨冻。 “坐吧。”沃琳指了指书房的沙发,她自己坐在了电脑椅上。 李博不坐,他向沃琳深深地鞠躬。 沃琳没动,问李博:“你想说什么?” 李博直起身子,认真道:“沃老师,对不起,您把我教出来,在您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当了逃兵,害得您因劳累过度而生病,连家也没回成。” “真不愧是你李博啊,消息永远这么的灵通,你人不在z市,对我的动态却掌握得一清二楚,”沃琳叹道,“你突然离开,我的工作量确实大了很多,人也很累,不过我生病是因为我自己体质差,这是众所周知的,和你的离开没关系。” “沃老师,您不要总这么善解人意好不好,您永远都能替别人想到开脱的理由,累得却是您自己,”李博痛心,“您什么时候能自私一回,因为自己的利益和人争一回,吵一回?” 沃琳呵然而笑:“看来你当了领导以后就是不一样了,不用再提前组织措辞就能来个长篇大论,口才练得不错。 “人都有趋利性,你是,我也是,你的当机立断,是为了你自己,我的顾虑重重,也是为了我自己,看似我是因犹豫而失去了机会,其实仔细想想,那并不是我想要的,保持现状更适合我。” 李博坐到沙发上,神情有些沮丧:“沃老师,您错了,我还是我,我说的这番话,是提前在脑子里演练了很多遍的最后定稿。沃老师,我后悔了,后悔不该冲动去抢那个机会,那并不适合我。” “那你想沃琳怎么说?”张萍从外面进来,对李博居高临下,“说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再后悔也要干下去?还是撑不下去了就回来?你对沃琳可真了解,连提前打好的腹稿都是针对沃琳的。 “你要是真心来元宵节聚会的,就老实去和你的老同事叙叙旧,聊聊天,要是来向沃琳诉情意的,那还是免了,摆了人一道还反过来假慈悲,高冷面具下的虚伪,你不觉得你自己恶心吗?” 张萍人在书房玩游戏,心却在沃琳这里,她就怕沃琳心软,被李博几句话说得就原谅了李博,又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地对李博有求必应,甚至还主动去帮李博出主意什么的。 李博沉默,张萍也没再刺激李博。 片刻后,李博问沃琳:“沃老师,您也和张老师一样这么认为的吗?” 张萍炸毛:“你今天不请自来是想干什么,为了从沃琳这里求得心安?你做都做了,求心安有用吗?沃琳就是真原谅了你,你就真能心安吗?” 李博起身告辞:“沃老师,我走了。” 沃琳没有留客的意思:“我送你。” 有张萍在,李博今天怕是有一肚子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与其因留下李博而弄得大家难堪,不如顺其自然。 “送什么送,你自己身子不利索,你自己不知道啊?”张萍拦下沃琳,等李博出了书房门,张萍把门从里面关上。 沃琳对张萍的火爆脾气真得是无奈:“你干什么,他或许真有事找我。” “有事也免谈,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到时候他就是想把你气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张萍开启电脑,“我堂堂一个本科毕业生,竟然被一只小学四年级的小屁兔打得落花流水,我得好好研究研究战略战术,一定要报这个仇。” 沃琳简直要无语:“合着你把李博赶走,是为了占用书房呀?” 张萍道:“我是想占用书房来着,不过不是因为这个才赶走的李博,我是刚好听到他说的那番话,气不过。” 她埋怨沃琳:“要不是他突然离开,害得你又要做物理师的事,又要轮技师的班,还要处理机器故障,精神和体力双透支,你怎么可能病得这么厉害,你说你,教了一场徒弟,图的是什么,难道就图关键时刻被徒弟砸坑里?” 第0251章 地球离了谁都转 一直以来,李博没有放弃转行当物理师的努力,彭院长曾答应过李博,只要李博拿到了大型医用仪器物理师上岗证,只要彭院长还在z医院放疗科主持工作,就让李博做物理师。 前年冬天,李博和沃琳一起考大型医用仪器物理师上岗证,沃琳顺利拿到了上岗证,李博没有考过。 大家都鼓励李博,来年再接着考。 毕竟李博学的是影像,做起多是核物理方面知识的物理师上岗证题目来相当费劲,很多核物理专业性的东西根本不是靠死记硬背解决得了的,如果不理解,背都背不下来,所以大家都认为李博第一次考试没过,算是预料之中的。 沃琳也是这么鼓励李博的,她逐章逐节地给李博讲解《肿瘤放射物理学》,考试是考的这本书里的内容。 去年秋天,h医科大学附属第三医院(简称h附三)通过放疗材料经销商联系到了沃琳,h附三医要开设放疗科,需要招聘一名有工作经验又有物理师上岗证的人担任放疗科主任,放疗科只有物理师和技师,归放射科管,希望沃琳担任这个放疗科主任,把放疗科开起来。 当时全国只有三百多个物理师,有大型医用仪器物理师上岗证的人只有几十个,且有上岗证的物理师基本集中在省级以上的大医院的放疗科。 基层医院对这个上岗证大多都不在意,不止不要求放疗从业人员考取上岗证,甚至有基层医院的放疗医生、物理师、技师自己要考上岗证的,医院都不给批,理由是怕耽搁工作。 因为当时考大型医用仪器上岗证时必需要先集中学习几天,然后再统一组织考试,加上来回路上用的时间,对于一个萝卜要填几个坑的基层医院放疗科来说,确实耽搁不起。 可如果医院不批,你就报不了名,办不了手续,参加不了考试。 而大医院的物理师,哪怕是到基层医院当主任,也基本是不愿意去的,毕竟基层医院的条件有限,物理师只能做一个劳动机器,其他能做的事很少,甚或根本想都不要想,就比如做科研。 何况,对于基层医院来说,所谓物理师当放疗科主任,不过是句空话。 因为医院是以医生为主,不管临床科室还是医技科室,都是医生当主任,物理师或技师当主任的,可以说没有。 h附三应承放疗科由物理师当主任的情况,其实不过是个形式,他们的放疗科归放射科管,物理师当的这个所谓主任,充其量就是个组长而已。 所以,当h附三听说有市级医院的物理师有上岗证时,满怀希望地和沃琳接洽,大医院的物理师不稀罕这个放疗科主任,基层医院的物理师总会对主任这个职位动心吧。 彼时h附三已经建好了放疗机房,只是机器还未到位,他们采取的是先斩后奏的办法,先买了机器建了机房再说,辐射防护的相关审批程序总是有办法办下来的,如果他们的物理师有上岗证,对于审批这一块有很大的便利。 h附三考虑到的更深的一点还有,沃琳是过来人,对审批和组织放疗科有经验,办起相关的事来更加快捷。 沃琳也有自己的考虑,不过并没有想这么复杂,她主要考虑的是,要是她离开了,科里的工作会大受影响。 在做治疗计划方面,不是特别复杂的计划,李博已能上手,可如果机器出故障,李博只能处理简单的故障,稍微复杂的故障,李博只能给沃琳打下手。 因为李博对于维修机器并不想学得太深,他学习简单维修,也只是为了给沃琳搭把手,他对维修也不感兴趣。 如果机器因故障停机,治疗计划做得再完美,也是白瞎。 李博劝沃琳:“地球离了谁都转。” 可沃琳还要考虑的一层是,要是她真去了h市,就得和寿卫国两地分居。 这两年里,每次她提起生孩子的话题,寿卫国依旧会找借口或自认为不着痕迹地避开这个话题,不过,这两年来寿卫国倒是渐渐习惯了和她一起生活,去高新区独住的时候越来越少。 沃琳怕的是,如果她和寿卫国两地分居,寿卫国再变回以前的状态。 可如果要寿卫国随她一起到h市,也是不妥的。 寿卫国把照顾李宗荣夫妻的事当成他的责任,要是寿卫国随她去了h市,照顾李宗荣夫妻就没那么方便了。 再就是,h附三放疗科只有机房,没有机器,没有其他放疗工作人员,放疗科主任不过是个光头司令而已,一切得从头来,沃琳已经历过了从无到有的煎熬和辛苦,她不想重来。 和沃琳接洽的人劝沃琳,虽然h附三和z医院都是市级医院,可h市不止面积是z市的好几倍,人口更要翻几番,地理位置也比山城z市优越得多,经济环境比z市强多了,哪怕是一切从头再来,从个人发展角度来说,沃琳去h附三比继续呆在z医院的利远远大于弊。 沃琳犹豫了,告诉对方,她考虑过后会尽快给对方答复。 然而,她的这个快,没有快过李博。 h附三还在和沃琳接洽中,李博拿到了医用大型仪器物理师上岗证,他立即去h附三应聘物理师。 h附三并不在意李博的学历不是本科,很快将李博调过去,并任命李博为放疗科主任。 本就人手不够的放疗科,因为李博的突然离开,人手更加紧张,沃琳、郎少敏、段映美,不得不轮流值技师岗,忙不过来的时候,彭院长亲自上阵做技师。 如今的放疗科患者量大了很多,中午不下班,晚上加班到八九点钟,患者数最多的时候,加班到晚上十一点多,一人兼几职的工作搞得大家身心疲惫,而沃琳在别人下班后还要加班修机器。 终于,沃琳撑不住,病倒了。 张萍本就以为李博抢了沃琳当主任的机会,对李博有很大意见,这下,张萍又把沃琳病倒的责任归在了李博身上。 吃饭的时候,彭院长分析:“李博这是把师傅砸坑里了,还是他自己跳坑里了,这还说不准。” “据我了解,基层医院对物理师的归属科室,五花八门,有的归放疗科管,有的归放射科管,有的归设备科管,有的归计算机室管,还有归护理部管的。 “沃琳去年参加了放疗年会,和全国各地的部分物理师有交流,让沃琳来给大家说说基层医院物理师的现状。” 彭院长退休前是省人民医院的放疗专家,在他眼里,市级以下的医院都属基层医院。 第0252章 基层医院物理师现状 沃琳接彭院长的话:“物理师归放射科管的,放射科把物理师当技师用,放疗科需要物理师的时候,物理师去放疗科干物理师的事,其余时间,物理师就呆在放射科给患者摆位,拍片。 “物理师归设备科管的,放疗科那边需要物理师的时候,联系设备科让物理师过去,其余时间,物理师和维修组的其他人一样,全院去修仪器。” 彭院长补充:“不管是大医院,还是咱们这样的基层医院,大多放疗物理师都兼做维修工程师,不过大医院对物理师比较重视,物理师只修放疗仪器。 “有些大医院的放疗科已经有了专业放疗仪器维修工程师,省人民医院放疗科早些年就有了维修组,物理师从维修工作中解放出来,把本职工作做到精益求精的同时,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搞科研和创新。” 沃琳感慨:“我算是幸运的基层医院物理师了,只负责修放疗科的仪器。” 她接着说刚才的话题:“有个医院的物理师给我说了个笑话,他们的放疗科像咱们科之前一样,是肿瘤科的附属科室,有人问肿瘤科主任,物理师是干嘛的,肿瘤科主任憋了半天,蹦出一句话,物理师就是玩电脑的。” 彭院长哈哈笑:“人家肿瘤科主任也没说错呀,物理师整天对着电脑,不就是玩电脑的吗,谁管你对着电脑干啥。” 沃琳无奈地笑笑,继续叙说:“听物理师归护理部管的物理师说,他们医院的操作简直称得上魔性,医院纯粹把物理师当打杂的用。 “物理师还有归其他部门管的,我这里就不说了,怕把你们给惊着。像咱们医院这样物理师正儿八经归放疗科,能全心学习专业知识,增强业务能力的基层医院,目前还真的不多。 “当时与会的放疗材料经销商,其中有几个是由物理师转行的,他们说实在受不了医院对物理师的偏见和无知,在医院呆着憋屈,不如出来做生意。” “这么说,李博费劲巴力地考到了物理师上岗证,满心希望跑到h附三去当放疗科主任,结果还是做的技师?”张萍有些幸灾乐祸,沃琳和彭院长说了这么多,她最关注这一点。 “目前来说,李博确实是在做放射科的技师,”彭院长道,“长远来看,只要放疗科开科,李博就是放疗科负责人,放射科不可能再让他做技师的事。” “不过,”彭院长语气一转,“据我所知,他们的放疗科将来开科,和咱们当初开科时一样,也是试探性的,人员方面都是最低配置,李博这个物理师,像当初咱们开科时的沃琳一样,也是要一人担任数个角色,物理师,技师,维修工程师,会很辛苦。” “辛苦也是他自找的,活该!”张萍犹自气愤,“当初您已经答应了他,要是他拿到了物理师上岗证,您就让他做物理师,他还要跑到别的医院去自己找罪受,不是活该是什么?” “也不能这么说,”彭院长笑着摇头,“当初我是说了只要他有了物理师上岗证,就让他做物理师,可也只能保证是我在这里主持放疗工作期间,将来我离开之后他还能不能继续做物理师就未可知了,他的学历低是硬伤,z医院在学历方面是不容情的,否则以他家三代都在医院工作,他爸又是专家主任……” 接下来的话,不用彭院长继续说,大家也都明白,李博的选择,对他自己的发展前途是最有利的。 张萍撇嘴:“既然这个选择对他更有保障,他还来和沃琳说什么后悔的话,这不是猫哭耗子吗?” “张老师,我觉得李博说他后悔了,应该是真话,”段周威说他自己的想法,“我来咱们医院之前,在县医院是做放射科技师的,每天从早到晚和各式各样患者及家属打交道,您想想,就李博的性子,他做放射科技师,对他有意见的患者能少了吗?” “这个我可以理解,”沃琳道,“当初李博告诉我他想转物理师的时候,说他不想做技师,是因为不想说那么多话。 “放疗科的患者虽然每天也有轮换,可比起放射科来说就不算什么了,毕竟放疗的疗程有几十天,患者轮换没那么快,技师和患者会有个熟悉过程,李博再不爱说话,也不会感觉太难受。 “放射科就不一样了,放射科的技师和患者基本都是一次性打交道,每天要应对那么多不同性情的患者和家属,这对李博来说确实是个折磨。” 张萍不乐意了:“你倒是善解人意,你理解他了,可他体谅过你没有?” “哎哟,你又来了,我不过是就事论事好不好?”对于一提起李博来就随时炸毛的张萍,沃琳真的好无奈。 张萍撇撇嘴,没有如往常一样继续埋怨沃琳,吃起她喜欢的爆椒牛肉。 今天元宵节,她也不想破坏气氛。 一直忙于追着给儿子喂饭的高阳,终于将儿子喂饱,交到了已吃饱的费娜丽手上,自己坐下安心吃饭,此时也有了闲情逸致聊天。 高阳说出他自己的想法:“其实我觉得吧,李博现在的辛苦不算什么,等放疗科开科,他和非放疗专业却要对他这个放疗物理师指手画脚的放射科医生打交道时,那才是他真正烦恼的开始。” 高阳和李博一样,学的是临床专业,因是大专学历,根据z医院的标准,不能当医生,只能转做技师。 放疗科开科前,高阳曾在放射科做过一段时间技师,也在刚刚成立的肿瘤科跟着医生学习过一段时间。 放疗科开科后,高阳和费娜丽同在放疗科做技师,没多久,高阳觉得做技师没有钱途,辞职做起了生意。 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高阳,毕竟毕业于医学院,有些社会关系和医院是分不开的,何况自己的老婆就在放疗科工作,对于放疗科的动态他比较了解。 “嗯,高阳说的有道理,”郎少敏对高阳的话大为赞同,“把放疗科归给放射科管,他们医院的院领导肯定是想当然了,以为都是用的射线,一码事,要是院领导真正了解放疗,就不会这么干了。 “放疗科和放射科,看似都是应用射线,实质上大有区别,放射科的射线是千伏级的,用于诊断,放疗科的射线是兆伏级的,用于治疗,根本两回事。” 他这个专业的能说会道的放疗医生,和其他科的医生沟通起来有时都恨不得拍桌子骂娘,何况李博这个由本就是转行当了放疗技师后又转行当放疗物理师的十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冰罐子。 第0253章 寿卫国强颜欢笑 一说起和其他科室的沟通来,大家都来了兴致,七嘴八舌说起平时和其他科室关于放疗沟通时遇到的趣事。 说着说着,郎少敏又说起了去年的放疗年会:“说起放疗科的归属问题,我觉得咱们科是很幸运的,技师,物理师,医师,都是专业的,技师是医学影像专业,对辐射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物理师是核电子与核辐射专业,这个刚好符合物理师兼维修工程师的要求,我自己是正儿八经的临床医学生,咱们放疗科专科专属,经过咱们放疗专家彭院的悉心教导,咱们科进步起来可以说是神速。 “我在放疗年会上遇到的其他医院的放疗人员,大医院的就不说了,人家招聘的时候对专业和学历就要求很高,基层医院的放疗人员的来源,简直可以说是五花八门。 “咱们就说物理师吧,像沃琳这样正儿八经学核专业的,凤毛麟角,大多物理师都是由其他岗位转岗的,有技师转岗的,有护士转岗的,有计算机的转岗的,有电子的兼职的。 “物理师这个职业很少有人懂得是干嘛的,一提起物理师,大多人直接从字面意思联想到了物理老师,我给你们说啊,这次年会上,我还真遇到一个物理老师当物理师的,那位老兄从头到尾都一头雾水,他说他们医院只说聘请他当物理师,也没说物理师是干嘛的,就让他去参加放疗年会了,合着这物理老师和物理师根本是两码事啊……” 郎少敏正说得热闹,冷不防坐在他旁边的裴勇突然站起来跑到了屋门口,吓他一跳,接下来要说的话直接卡在了喉咙里。 其他人也都被裴勇这突然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看着裴勇站在屋门口惴惴不安的样子,觉得怪异。 段周威同样不知自己的女朋友这是怎么了:“你干什么?” “我想起来沃老师刚才说过,昨天后装机源收不回去,沃老师徒手把源扯回机器里,沃老师离源那么近。”裴勇的语气急切。 若不是外面刮着大风,裴勇恨不得把自己挤到门缝外面去。 沃琳讥讽裴勇:“你的意思呢,是不是我因为离源近,所以也变成了源?” 她刚才在和张萍说起,昨天因为突然停电,源卡在了当时正在做后装治疗的宫颈癌患者的体内,她把源收回后装机后,向患者和家属解释卡源的事。 段周威脸色难看,呵斥裴勇:“不懂不要瞎说。” 裴勇是段周威曾工作过的县医院的护士,两人恋爱谈了好几年,一直没有结婚,裴勇的理由是不愿和段周威婚后两地分居,段周威这几年一直在跑关系,裴勇自己也连着三年参加了z医院的护士招聘考试,终于在去年,裴勇调进了z医院。 目前裴勇还没有安排到临床科室,暂时在护理部打杂,有时会协助行政机关的领导到各科室查岗,查岗的领导一般都不会进放疗科大门,只是站在放疗科大门外问几句话就走了。 “我哪有瞎说,”裴勇反驳段周威,“不是你说的吗,辐射源会把周围的东西激活成源,变成源的东西再激活别的东西成源,沃老师现在不就是个源吗?” 段周威烦躁:“我那是当笑话给你说的,你连真话和玩笑都分不清?” “不止是你这么说,很多人都这么说的,那肯定就是真的了,”裴勇摆事实,“要不为什么我们查岗都不进你们科,还不是怕你们科的射线?” 匆忙吃完饭又跑回书房玩数码解密游戏的齐途,嚷嚷:“照你这么说,段叔叔也成了辐射源,你天天和段叔叔在一起,你也是辐射源咯,大家都是辐射源,半斤对八两,你还跑个什么劲呀?” 小家伙人在玩游戏,却不耽搁他的耳听八方。 除了段周威和守在齐途跟前的万英杰,还有裴勇自己,屋里其他人都哄堂大笑,若不是言嘉诚及时拉住言佩佩,言佩佩能冲到书房大大地亲一口齐途。 兔子弟弟太可爱了,一只小屁兔,怎么能说出这么可爱的话来呢。 张萍毫不客气地怼到段周威脸上:“你这媳妇是怎么教的,你干着辐射方面的工作,你媳妇说着对辐射这么外行的话,啧啧,真是郎才女貌啊,绝配!” 段周威的脸色更加难看。 连十岁的兔子都拎得清的道理,自家女朋友却还在这里丢人现眼,一向以笑脸对人的段周威,此时的脸色和李博生气时有得一拼。 大家的视线都在段周威和裴勇之间来回循环,只有一向对裴勇没有好感的沃琳,因不想看裴勇那拿腔拿调的样子而看向其他人时注意到,此时寿卫国的脸色也不那么好看。 寿卫国的笑,是强挤出的。 院门的门铃响,寿卫国起身要去开门,张萍已先一步打开屋门跑了出去。 沃琳好笑:“猴急成这个样子,看来应该是肖铭宇来了。” 肖铭宇的“萍水相逢”饭店做的基本都是卉语苑的生意,随着职工搬进卉语苑二期住,饭店的生意也稳定了下来,肖铭宇聘请了一个经理帮他打理饭店。 和张萍协商过之后,肖铭宇把父母接了过来,他当起了家庭煮夫,大多时间都用在了伴陪父母和照顾妻子上。 肖克刚老爷子查出肺癌时,已经八十二岁,如今将近五年时间过去,老爷子的身体虽说看起来还好,可老爷子毕竟已八十七岁,加之肖铭宇的母亲患有老年痴呆症,肖铭宇怎么可能真放心留两个老人家单独生活。 沃琳听张萍说,肖克刚不愿意跟着肖铭宇到z市来生活,肖铭宇是强行把父母抱到车上带过来的。 当彭院长在卉语苑一期的院子里碰到牵着老伴的手散步的肖克刚时,着实惊讶了一把。 近两年肖克刚没有来医院复查,彭院长以为肖克刚已经去世了呢,毕竟老爷子当初病得那么厉害,年岁又有这么大了,谁知人家不仅自己好好的,还有余力照顾老年痴呆症的老伴。 张萍在卉语苑一期的房子有点小,老爷子住了没多久,就闹着要回家,嫌在张萍那里住着憋屈,活动不开。 老爷子在县城的房子也不大,不过人家那房子可是带着个小院的,没事时种种菜,养养鸡,带着老伴在院里晒晒太阳,老爷子的日子过得惬意得很。 哪里像住在卉语苑,没有自己的院子不说,路边还停满了车,散个步要不停地给车让路,很不方便。 为了留住老爷子,肖铭宇也在植物园附近买了一座小院,离沃琳家不远,两家窜起门来倒是方便了很多。 估计肖铭宇这会儿是安排好了父母午睡,自己跑过来凑会儿热闹。 第0254章 张萍再遇任志宏 张萍开屋门跑出去的时候,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裴勇被她撞到一边时还打了个踉跄,段周威更觉尴尬,走过去要拉裴勇坐回桌前。 可裴勇不肯,和段周威拧着劲,也不说话。 段周威只得告辞:“彭院,师母,沃老师,大家继续吃,我们先回去了。” “好,走吧,走吧,”彭院长冲段周威不耐烦地直摆手,“眼不见,心不烦!” 虽说彭院长已经习惯了外行对放疗的误解和夸张,可在元宵节这个喜庆收年的日子里,他放疗科的人就这么被嫌弃,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你当真以为他这几十年白活了,看不出裴勇说出那番话后寿卫国的强颜欢笑? 这次后装机卡源是因为突然停电,备用电源又出了故障,而当时患者还躺在后装机房内,源还在患者体内。 当时段映美打电话给沃琳时,沃琳一点时间都没耽搁,直接从物理室冲上楼跑进后装室,拉开防护门就冲进了机房,用手迅速将源收回后装机内。 事后他责备沃琳太鲁莽,沃琳应该穿上铅衣再进机房去收源。 沃琳的解释让他默然。 穿铅衣需要时间,穿上铅衣后跑不动,更耽搁时间,后装源是年前才换的新源,强度大,源在患者体内呆的时间越短,患者受到的额外辐射越少,源对患者的损害越小。 沃琳当时只能优先选择时间防护。 彭院长心里叹气,如果是让他选择,他也会做出和沃琳一样的选择,这几十年来,他不止一次这么选择过。 虽然降低了源对患者的损害,沃琳自己却受到了源的辐射,这个辐射的量是多少,不知道,因为没有配备剂量仪。 沃琳还没有生过孩子,就这么吃了不知多少量的辐射,还要被人嫌弃,被人用言语伤害,彭院长怎么能不生气。 段周威不敢再说什么,拉着裴勇匆忙出了屋门,到院门口看到门外站着的人不是肖铭宇而是任志宏时,段周威也来不及惊讶,逃也似的出了院门。 院门打开的一瞬间,看到门里一脸兴奋的张萍,任志宏愣住。 张萍的这个兴奋肯定不是冲自己的,应该是冲着她现在的丈夫的吧,任志宏心里调侃。 任志宏心觉怪异,他以为再见到张萍时,会激动,然而,此刻,并没有。 看到门外站着的是任志宏,张萍也愣住了,脸上的兴奋褪去,眉头皱起,盯着任志宏不说话。 “你来找沃琳玩呀?”任志宏先开口打破沉默。 张萍的眉头皱得更紧:“你不是向来看不上沃琳吗,怎么跑人家家里来了?” 任志宏笑:“我是来找寿卫国的。” 张萍没有松开眉头:“今天放疗科在沃琳家聚会,寿卫国没时间招待你。” “我改天再来。”任志宏后退一步。 张萍也后退一步,准备关院门。 “你不想知道我现在过得怎么样吗?”任志宏突然发问。 到底,他的情绪还是受了影响。 “那你过得怎么样?”张萍下意识地顺着任志宏的话问。 “还是老样子,”任志宏道,“我妈没有变,挑人的眼光也没有变,她帮我挑的人,还是你们妇产科的医生,也是那么要强,我妈还是开始时把人家当宝贝,到后来怎么看人家怎么不顺眼。” 任志宏笑:“现在的我妈和唐存昕,就像当初的我妈和你一样,互不相容,不过唐存昕比你厉害,没有搬出去住,留下来她和我妈针锋相对,你当初自己搬了出去,对我妈避不相见。” “那么你呢,也还在你妈和唐医生之间来回摇摆?”张萍的眉头松开。 “不是,”任志宏笑着摇头,“她们斗她们的,我是我,夹在两个女人之间十年还不够吗,我可不想换个女人继续。” “那我应该恭喜你呀,终于跳出了三界外。”张萍将院门从里面关住。 院门关到只容得下张萍的脸一样宽的缝时,任志宏又说起了他妈:“我妈胃癌,手术后做了化疗,效果还不错。” 张萍关门的动作顿住,稍微愣神后,道:“祝阿姨早日康复。” 她和任志宏分手前就觉得任母的症状像是胃癌,现在证实了她的想法,可这又能怎么样呢,已和她没关系了。 任志宏笑:“我妈战斗的时候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病人,闲下来养病的时候,看起来像是病得要死的人。” 张萍也笑:“你当初的选择是对的,选择了一个能让阿姨活力满满的妻子。” 说完,张萍彻底关上了院门。 刚看到任志宏时还有些波澜的心绪,此时变得出奇的平静。 这两年,她并没有刻意去关注任志宏的事,可谁让任志宏娶的是她同科室的医生呢,她就是不去听,任志宏的事也会灌入她的耳朵。 婚后的任志宏,还过着和以前一样周而复始的生活,母亲依旧看不惯她自己亲手挑选的儿媳妇。 不一样的是,对于母亲和现任妻子之间的斗争,任志宏选择了冷眼旁观,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屁都不放一个,这是大家津津乐道的事。 张萍心里长吁一口气,反观她自己呢,闪婚后的她,像是得到了新生。 肖铭宇对别人确实有些势力眼,对她却是真心百分之百的爱,不掺和一点功利心,不管任志宏和她说这些是出于什么目的,或是纯粹吐槽,她都不会放在心上,她很珍惜如今的生活。 看着张萍施施然回屋继续吃饭,沃琳好奇:“你不是去接人了吗,人呢?” 张萍夹一个油炸元宵塞嘴里,这才慢条斯理道:“让我给打发走了,他要是有急事,会换个时候再来的。” 沃琳小声问张萍:“不是肖铭宇呀?” 要是肖铭宇,张萍不是这个态度。 “是任志宏。”张萍也压低声音。 沃琳点点头,和寿卫国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疑惑。 当初任志宏和寿卫国有来往,是出于张萍和沃琳的关系好的原因,自张萍和任志宏分手后,任志宏就再没有和寿卫国有过联系,现在任志宏突然找上门来,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哎呀,我好像咬到东西了!”张萍忽然咬着牙兴奋地叫。 “肯定是硬币!”彭院长哈哈笑,“看来还是小张医生有福气,就只往元宵里包了一个硬币,小张医生吃出来了。” “真的是硬币咧!”张萍从嘴里拿出一分钱的硬币,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嚼吧嚼吧咽下去,然后就是笑得合不拢嘴。 第0255章 福气不能算我一份? “来来来,”段映美举起果汁杯,“为张医生今年的好运气,干杯!” “干杯,干杯!”彭师母比她自己吃出硬币还高兴,“这个硬币可是我包的,无论谁吃到,我都跟着沾染福气。” 言嘉诚附和:“对对对,为师母和张医生共同的好运气,咱们再干一杯!” 彭院长大笑:“哈哈哈,你们这可真是妇唱夫随呀,别忘了,这枚硬币可是我提议包进去的,说明我也有福气。” 沃琳凑趣:“照这么说,这枚硬币是我提供的,福气也算我一份咯?” 寿卫国悠然道:“这枚硬币是我收藏的,我是福气的源泉。” 言佩佩嬉笑:“爷爷,奶奶,叔叔,阿姨,这枚硬币是我洗干净的,这么说,我也算是跟着有福气了吧?” “对对对,大家都有福气,我也有福气,娜丽和冬冬也有福气,兔子和万师傅也都有福气,”高阳举着杯子晃悠一圈,“因为咱们大家都是硬币被吃出来的见证者,为大家今年的好福气,干杯!” 刚从院子进屋的郎少敏不乐意了:“等等,怎么说了一圈偏偏落下了我,难道我不是和你们同桌吃饭来着?我也是见证人,福气不能算我一份?” 齐途有意见:“狼叔,你是和我们同桌吃饭来着,可你从头到尾都在玩手机,你哪只眼睛见证了是张萍阿姨吃出硬币来着?” 高阳说要干杯的时候,齐途已经拉着万英杰从书房跑出来,给他自己倒了半杯可乐,给万英杰倒了一杯啤酒,本来打算赶紧干杯喝了饮料继续回去玩游戏来着,现在半路突然杀出个郎少敏,齐途没意见才怪。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玩手机了?”郎少敏不服。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齐途指向万英杰的眼睛。 郎少敏无言以对。 齐途虽然在书房玩游戏,因为身边坐着个情报员,万英杰时刻向齐途汇报外面的情况,外面的情形齐途是一点都没忽略掉,怼起人来也就有理有据。 高阳赶紧补救:“其实论起来,少敏目前是咱们所有人里最有福气的,一举生了对龙凤胎呀,男孩女孩都有了,这个福气,是我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齐途说的没错,郎少敏确实吃饭期间大部分时间都低头在手机上打字,张萍进屋的时候,郎少敏干脆跑到院里去打电话,也就没有看到张萍吃出硬币。 高阳说大家都有福气的时候,倒也不是真因为郎少敏没在场,是一时没有想得那么周到,把郎少敏给漏了。 郎少敏这下脸上的不乐意变成了苦笑:“这还真不知是不是福气呢,干杯!” 自己先喝完杯里的酒,放下酒杯就往外跑:“我回去了,家里闹成了一锅粥,再不回去,袁莉莉非杀了我不可。” 因为跑得急,郎少敏顺手关门时,门发出很大的“咣当”声。 郎少敏的父母一直催着郎少敏两口子赶紧生孩子,去年终于如愿,袁莉莉生了一对龙凤胎,儿女双全,皆大欢喜。 可很快,新的矛盾又来了。 同时带两个孩子,郎少敏的父母越来越感觉吃不消,鼓动郎少敏去接袁莉莉的父母来分担带孩子的苦累,袁莉莉自己也想父母过来。 原本郎少敏想着岳父母来了,能为父母分担一下也好,有岳父母在跟前,袁莉莉也少找他一些茬,可哪知,岳父母来了之后,他的麻烦更大。 郎少敏的岳父母一到,郎少敏的父母就把女孩分给岳父母带,说是各带一个,都能轻松些,这让郎少敏的岳父母很不满,认为郎少敏的父母重男轻女,女儿平时还不知怎么被公婆看轻呢。 之后的矛盾,可想而知。 因双方的饮食习惯,生活习惯,带孩子的理念都有差别,双方父母又都各自偏向自己的孩子,两对老人之间的矛盾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加上袁莉莉对郎少敏又看得紧,郎少敏现在的日子过得是苦不堪言。 大家举着杯的手都还悬在空中,郎少敏就这样跑掉了。 彭院长将酒杯举过头顶,把话题拉了回来:“来,让我们一起祝贺小张医生拿到了今天的最福气奖,我们大家也沾小张医生的光,和和顺顺,福气满满!” “干杯——”所有人喜气高涨。 干完杯中酒,彭师母补充:“z市的风俗,元宵节是春节的最后一天,过了元宵节,生活和工作就都恢复了正常秩序,今天是收年日,你们年轻人切记啊,千万不要让双方父母一起带孩子啊。” 彭院长怼老伴:“嘿,听你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前面说的慷慨激昂,我以为你要发一通收年感慨呢,后面怎么又扯到带孩子上去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彭师母回怼:“东和西,南和北,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管得着吗?” 不给彭院长回嘴的机会,彭师母起身往书房走:“兔子,玩电脑的时间到了啊,咱们说话算数,小心保护眼睛。” 彭院长告诫一桌子的小辈:“听见没有,你们师母的话是至理名言,不听师母言,郎少敏的处境就是你们的下场。” 言佩佩使劲点头:“听见了,听见了,我还听出,爷爷是个妻管严。” “哈哈哈哈——”大人们哄堂大笑。 段映美嗔怪地在言佩佩背上拍一巴掌:“小孩子不要乱说话,没大没小的。” 彭院长笑道:“佩佩没乱说话,妻管严未必不是好事,我这辈子的福气呀,就在于听老婆的话。” 屋门打开一条缝,李磊从门缝挤进来,又迅速将门关住。 李磊边推掉戴着的羽绒服的帽子,边调侃:“哇,这么热闹,看来我今天是来对了呀,还听到了这么精彩的教诲。” 寿卫国往窗外看了一眼,问李磊:“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一年到头都难得见依依一面,就别你说了,别惦记了,依依没回来。”李磊说完转向沃琳,“嫂子,我来了,你都不打算加副碗筷呀,这么不欢迎我?” 第0256章 李磊的转变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dafengdagengren.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257章 多给你留些人情 终于安静下来了,寿卫国问沃琳:“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会儿?” 沃琳点头:“你也累了,陪我睡一会儿吧,睡醒起来,咱俩一块收拾屋子。” 她心里清楚,裴勇的话,刺激了寿卫国,寿卫国肯定有话和她说。 “好。”寿卫国没有拒绝。 他虽已很少去高新区那边独住,可在这边他还是和沃琳分开睡的,因他夜里要工作到很晚,怕打扰到沃琳睡觉。 沃琳现在夜里的睡眠越来越不好,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夜里加班到深夜,反倒偶尔晚上睡得早了,很难入睡,好不容易睡着,若是被吵醒,就再难睡着。 寿卫国知道这样下去对沃琳的身体不好,可沃琳的工作性质是这样,他没办法,只能尽量迁就沃琳。 躺在床上,将沃琳揽在怀里,寿卫国和沃琳聊着:“昨天你真用手收的源?” “嗯。” “为什么没告诉我?” “我不可能把工作上的事都一一说给你听。” “可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呀!” “应该不会有事,这种事几年难遇一回,我收源很快,从进机房到收回源,估计也就几十秒,最多一分钟,源是焊接在源辫上的,不是真的用手接触源。” “你病着,哪来的力气这么快?” “着急了,潜力就被激发了呗。” “这个对生孩子有没有影响?” “不知道。” “沃琳,有没有怪我没给你孩子?” “卫国哥,咱们说好的,孩子的事,也顺其自然,你的心结打不开,只自责是不会有孩子的。等你想开了,想要孩子了,也要看咱们有没有孩子缘。” “咱们现在就看看有没有孩子缘。” “这可不是心血来潮的事,如果真有了孩子,你后悔就晚了。” “如果真有了孩子,我就带她和你两个孩子。” “卫国哥,你要不再想想?” “不想了,再想,我怕你后悔。” “唔——” 傍晚,雪又开始下。 来南方快十二年了,沃琳还是第一次见这边下这么大的雪,有些兴奋:“明天咱们也去玩雪吧,我保证,不会把自己冻着的,玩起来就不冷了。” 寿卫国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没有沃琳这种兴奋劲,反倒有些担忧:“这边很多年没有遇到这么大的雪了,磊磊说的百年一遇有些夸张,倒也差不了多少,怕是有些地方要遭灾了。” “啊,不至于吧?”沃琳心里的那点小兴奋,被寿卫国说没影儿了。 寿卫国十几岁就跟着李宗荣到这边来了,他自然比沃琳对这边了解。 第二天一早,肖铭宇来敲门,拜托给他开门的寿卫国:“我要把我父母送回我父亲的老家去,麻烦二位多看顾着些张萍,她一忙起来就忘了吃饭。” 寿卫国疑惑:“怎么这么着急,这还下着雪呢,老人家的身体受得了吗?” 肖铭宇叹气:“我也不想这么赶,可我爸催着非要赶紧回去,我妈昨天突然就不认识我了,反倒一遍遍说着我大姐和两个哥哥小时候的事,我爸说我妈这怕是快了,得赶紧送回去。” 肖铭宇的母亲得了老年痴呆症后,只认得天天在眼前晃的肖铭宇和肖克刚父子,其他人都不认得了,连自己的女儿和两个大儿子都想不起来。 肖铭宇和哥哥姐姐年龄相差太大,如今老太太突然想起三个大的,不认识小的,反差如此之大,不容人不多想。 “为什么要送到你爸的老家去,送回县城不是更快?”寿卫国不理解。 肖克刚原本住在z市所辖县城。 肖铭宇叹道:“本地风俗夫妻死后不能合葬,我爸想死后和我妈葬在一起。” 寿卫国点头表示明白。 本地风俗,夫妻死后要分开两个地方下葬,说是要是夫妻合葬,夫妻就只顾自己恩爱,无暇保佑后代子孙了。 “那你打算怎么回去,这里回你老家没有火车,下这么厚的雪,自己开车坐大巴车都不安全。”寿卫国问肖铭宇。 这会儿雪已经不下了,可雪比昨天还厚,危险系数确实大了很多。 “没事,我开慢点就行。”肖铭宇冲寿卫国摆摆手,往回走。 “哎,你等一下,”寿卫国追上肖铭宇,“我开车送你们回去,我有在雪地里开车的经验,也常年备着防滑链,你车不行,地盘太低,路况不好的话很容易出事,还是我的车保险。” “不行,太麻烦你了,”肖铭宇摇头,“你送我们回县城还行,一天就能打个来回,可我爸的老家太远了,又下着雪,两天时间都不一定到得了。” 寿卫国拍拍肖铭宇的肩膀:“不是麻烦,是凑巧,我早就要到你老家那边办事,偷懒一直拖着,这次顺便办了。” “那行,就麻烦你了。”肖铭宇没有多啰嗦。 他的小轿车低盘确实太低,要是真有个什么事,冰天雪地的,找救援都不知找不找得到,父母年纪大了,经不得磕磕碰碰的了。 沃琳担心:“南方的雪地可不同于北方的雪地,北方冬天地温低,雪地冻磁石了,防滑链管用,南方地温高,贴着地面的雪水化了,有防滑链恐怕也打滑。” “没事,”寿卫国揉揉沃琳的长发,“你卫国哥身经百战,什么样的路况都难不倒我,我一定全须全尾地回来。” 沃琳嘱咐:“那你路上不要逞强。” “逞什么强啊,我又不是兔子。”寿卫国反过来嘱咐沃琳,“我不在家,你让张萍过来和你一起睡,做个伴。” 沃琳笑:“这个还用你说,张萍那家伙,没有肖铭宇在家给她做饭,就冲喂饱肚子这一点,她也会粘过来的。” 她问寿卫国:“你真的有事要去办?” 两家虽然常来常往,可寿卫国对肖铭宇不大感冒这一点,从来就没变过,本就寿卫国和肖铭宇同路的时候,寿卫国都能找理由错开走,这次竟然为了顺便办事,千里迢迢送肖铭宇,沃琳怎么都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说实话,我没事要办,人都有老的时候,能帮一把是一把。”寿卫国对于沃琳的敏感,很无奈,“有时候我会想,我年龄比你大得多,说不定哪天就走在了你前面,趁我现在还健康,多给你留些人情,我这么冒着风险帮他,将来你需要人帮的时候,他不会坐视不管。” “卫国哥,你说什么呢!”沃琳赶紧去捂寿卫国的嘴。 寿卫国把沃琳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手里,安抚沃琳:“不用忌讳,也不要觉得不吉利,这就是现实,人要活得明白。 “你心思敏感,还总为别人着想,这样你很吃亏,可你又不喜争抢,连张萍都为你愤愤不平,我又怎么会不心疼。 “将来要是我不在你身边,有我留的人情在,有张萍对你的维护,你要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也不至于太为难。” 沃琳想哭。 第0258章 但求死后合葬 寿卫国这一走,一天一夜都没有消息,张萍恰好上二十四小时班,沃琳就是心里担心害怕,怕打扰张萍上班,也不敢主动打电话给张萍,就这样独自在心里煎熬着。 这种煎熬,一直持续到第三天上午快下班的时候,交完班查完房写完病历的张萍来找沃琳,沃琳才算安心。 张萍告诉沃琳:“他们已经到了,寿卫国和肖铭宇两个人轮流昼夜不停地开车,才到不久。路上寿卫国和肖铭宇多次给你和我打电话,信号不好,打不通。 “肖铭宇的两个哥哥也到了,三兄弟吵得不可开交,就差打起来了,寿卫国在中间拉架,顾不上给你报平安,是肖铭宇的侄女打电话告诉我的,寿卫国拜托她让我顺便转告你。” 这下沃琳的心算是放到了肚子里。 不用沃琳问,张萍就说起了原委:“我婆婆一路上都不肯吃喝,只是一个劲念叨她的女儿和两个大儿子,到了老家,老太太还是不肯吃喝,还是一直念叨着女儿和两个大儿子。 “那两个大儿子倒好,老太太那么挂念他们,他们一句关心老太太的话都没问,只一味责怪肖铭宇不该不和他们商量就把两个,老人家送回老家。 “就肖铭宇那暴脾气,要不是有寿卫国拉着,肯定把他两个哥哥打趴下,这事肖铭宇不是没干过,也就只有寿卫国能拉得住他,邻居都被他扒拉开了。” 沃琳好奇:“你知道得这么仔细,这也都是肖铭宇的侄女告诉你的?” 张萍和肖铭宇的姐姐哥哥向来关系不太好,只要是肖铭宇的家里来人,张萍一般都避出来不在家呆。 “可不,”张萍眉毛一挑,“他那一大家子,就他二嫂和侄女明白事理,其他人都是浑人,他侄女和我还挺对脾气。” 张萍气愤:“那一大家子人,平时对老人不闻不问,这个时候倒是刷起存在感了,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第四天早上,沃琳总算接到寿卫国的电话。 寿卫国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老太太过世了,半夜咽的气,我这几天怕是回不去了,帮忙料理后事。” 沃琳嘱咐:“卫国哥,你注意身体!” “没事,我会看着办,”寿卫国叹息,“张萍应该给你说了这边的情形了吧,这一家子可真是奇葩,老太太都咽气了,那两个当哥哥的还在闹,我也不拦着了,打就打吧,肖铭宇连他两个哥哥带侄子都揍了一顿,是个人物啊。 “肖铭宇的姐姐天亮的时候到的,没见母亲活着的时候最后一面,哭得要死要活的,那兄弟三个总算是还有点良心,顾及从小带他们的姐姐的死活,暂时不闹了,我也能消停会儿。” 沃琳心疼:“那你岂不是一直没睡?” “你放心,我又不是铁打的,怎么可能不睡觉,”寿卫国打了个大哈欠,接着给沃琳聊,“肖铭宇打他哥哥和侄儿的时候,我就睡了一觉呢,据说打架过程很精彩,可惜我没兴趣看,我只要想睡,周围再闹腾也睡得着,这个你应该知道。” 沃琳想到了肖克刚:“儿子们闹成这样,老爷子没事吧?” 寿卫国道:“老爷子自责,说兄弟几个闹成这样,都是他不懂教孩子的过错,老伴死前还在念叨着三个大的,是在埋怨他呢,不过,他能守在老伴身边过完了年,也算没有遗憾了。” 沃琳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五天下午,寿卫国再次打电话给沃琳:“老爷子昨晚也过世了,在睡梦中走的,面容很安详,肖铭宇一家子全傻了,我忙到现在才有空告诉你一声,他家这个样子,估计我还要晚几天回去。” z市这边的雪已经不下了,肖铭宇老家那边的雪还在下个不停,天太冷,肖铭宇不让张萍过去奔丧。 肖铭宇的哥哥姐姐们大闹,谴责肖铭宇为了老婆连孝道都不要了,谁的命不是命,凭什么他们都是全家人都到,就肖铭宇的老婆娇贵冻不得,肖大姐一遍遍打电话给张萍,催张萍过去。 张萍向领导请假,打算过去奔丧。 她可以想象得到肖铭宇面对哥哥姐姐的闹腾和街坊邻居的闲言闲语,心理该有多大的压力,她心疼肖铭宇。 寿卫国打电话给沃琳:“不要让张萍过来了,她也过不来,这边的雪还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雪都没过我膝盖了,交通已经瘫痪,张萍要是到了半路,过不来又回不去,肖铭宇能急疯了。” 沃琳神经质般反复嘱咐寿卫国:“卫国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逞强。” 这也意味着,寿卫国不能按预期时间回来了,那么厚的雪,肖克刚又是夫妻同葬,办丧事的时候很容易出意外。 寿卫国的心痛得能滴出血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地回去见你。” 此时的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要逞强主动揽下送肖铭宇父母回来的事,搞到自己被困在这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让沃琳为自己担心成这样。 沃琳强颜嬉笑:“那我可就向彭院耍赖皮了,等你回来,我再去g市学习。” 去年彭院长曾计划,等李博也拿到物理师上岗证后,让沃琳和李博轮流去g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放疗科进修,因李博的突然调走,彭院长的计划搁浅,沃琳暂时无法外出进修。 g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是综合性医院,侧重于肿瘤方面,业内人士大多称呼g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为g肿。 放疗科只有沃琳一个物理师,又兼维修机器,如果沃琳外出进修了,放疗科真有可能瘫痪,可不让沃琳去进修,彭院长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z医院的放疗科已开科六年,彭院长能教给小辈的东西,都教了,放疗技术在不断发展更新,如果还因为人手紧张而不让小辈们去大医院学习新技术,放疗科要如何发展。 彭院长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他征得g肿瘤放疗科主任同意,让沃琳和郎少敏周末休息时间去学习,时间为期一年,至于沃琳和郎少敏能不能学到东西,能学到多少,就全看机缘了。 g肿放疗科分为住院区和放疗区,根据不同部位的肿瘤,住院区分为不同的病区,住院区和其他临床科室一样,一周七天都上班。 他们的放疗区那边,正常上班时间是星期一到星期五,周末是物理师和维修工程师做质控,检修机器,做科研的时间,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时间由物理师和工程师自己把握。 周末也有医生和物理师勾画轮廓和做计划,不过不确定性很大,而且基本是研究生和进修生周末做这些事。 这样的情况下,沃琳和郎少敏只有周末过去学习,能学到些什么,还真的是只能看机缘了。 彭院长和那边说好,过完年,郎少敏和沃琳就开始这种游击式的学习。 “好,你也耍一回赖,先不去,”寿卫国的心里软软的,“等我回去了,我开车送你去,你什么时候去,我都陪着你。” 沃琳向张萍说了肖铭宇老家那边的情况,张萍冷静下来:“那我就不给肖铭宇添乱了,在家等他回来。” 第0259章 何玉良昏迷入院 张萍告诉沃琳:“其实,去年我公公就已经脑转移了,他听我说脑放疗有可能记忆力下降,怎么都不肯治,他怕放疗后忘了我婆婆,也怕他治疗期间我婆婆哪天就没了,他说他年纪这么大了,也没别的什么事好做,能守着我婆婆一天是一天。” 张萍懊恼:“我就不该嘴长,我公公要是能做脑部放疗,也不至于走得这么快,父母同时去世,这对肖铭宇该是多大的打击呀,肖铭宇该有多难受啊!” “你这是关心则乱,钻牛角尖了,”沃琳安慰张萍,“老爷子的突然去世,兴许和他的脑转移瘤有关,但我觉得最大的原因,还在于他放不下你婆婆。 “就是健健康康的人,如果没了继续活下去的信念,都有可能突然去世,何况老爷子年纪这么大了,又身患癌症且脑转移,你是学医的,应该知道更多对这方面的报导,想开点。” 张萍沉默片刻,长叹一声:“其实你说的这个我也想到了,可我再想到肖铭宇心里本来就够难受了,他那一家子还不让他省心,我又不能陪在他身边替他分担,心里就难受得很。” 沃琳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可又实在忍不住想笑:“你要是真陪在肖铭宇身边,你打算怎么替他分担,和肖铭宇一起把他家里人打一顿?还是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把他家里人骂一顿?” 以张萍的火爆脾气,这两种不是都有可能发生,是肯定都会上演。 张萍想想,自己也觉得好笑:“也是,幸亏这次是寿卫国去了,能控制场面,要是我去,保不准是去砸场子的。” 说起脑转移,沃琳想起早上交班时郎少敏报的两个病例:“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肿瘤很大,离危及器官很近,计划难做,一天几次催计划,计划做好了,他又不做放疗了的一个肺癌患者吗?” 张萍摇头:“你们科时不时就有这样的患者,定了位就急吼吼地催计划,计划做出来了,又由于各种原因不做放疗了,我哪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两家现在离得近,两人聊起闲话来更加方便,张萍时不时听沃琳说起有患者的三维适形放疗计划做好了,患者要么放弃治疗了,要么改做普放了,要么转院了,要么犹豫了,沃琳说起这些来,有时感慨,有时惋惜,有时气愤。 “哦,可不是吗,我把这茬给忘了,”沃琳拍拍自己的脑门,“这几天老想着寿卫国的事,脑子有点混沌。” 她给张萍提示:“就是卉语苑二期分房前后的事,我和郎少敏还因为患者的老婆投诉,被扣了钱那次,同时有两个患者定位,计划容易做的那个患者,当天就做上了放疗,后来还给我们送了锦旗,不做放疗的那个患者,是计划难做的那个,计划做好了,他出院了。” “哦,想起来了,”对这个患者,张萍的印象比较深,“人家都那样对你了,你还替人家惋惜,说什么不做适形可以改做普放呀,就这么放弃治疗多可惜呀,好像同时定位的两个患者是一家子吧?” 沃琳纠正:“不是一家子,是凑巧都姓何,放弃治疗的患者叫何玉良。” “嗯,怎么了?”张萍好奇,“你怎么好好的说起这个患者了,他又来你们放疗科了?肿瘤复发了?” 沃琳摇头:“他根本就没有治疗,哪来的复发呀,他是又来我们科了,这次不是来做肺放疗的,是来做脑放疗的。” 沃琳叹息:“郎少敏说,何玉良老婆一见他就哭,说当初不该因为和医生怄气就放弃给她老公治疗,她当初决定给老公选择适形放疗,本来是想好了的,家里经济虽然不算很宽裕,可适形放疗的钱还是拿得出的,就是适形放疗钱不够,普通放疗也是能做得了的。” “啊?”张萍一双大眼瞪得溜圆,“放弃治疗就只是因为和你们怄气?” “不止是因为和放疗科的几个人怄气,她是和所有她投诉过的人怄气,”沃琳也觉得何玉良的老婆够奇葩,“她当时是真心认为所有人都看低她老公,她气不过,就可着劲地折腾,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治了,还要一天几次催适形放疗计划,也把病房那边所有她能折腾得动的医生护士卫生员都折腾个遍,特意在我把适形放疗计划赶出来,技师和住院部约好治疗时间时,她给她老公办了出院手续,摆了所有人一道。” 即使觉得自己已见识过各种性情的患者和家属的张萍,此时也有些无语:“摆了所有人一道?她这什么脑回路,以为占了所有人便宜?还是战斗胜利了?” 沃琳接着叙述:“几天前,何玉良睡了很长时间都不醒,怎么叫也叫不醒,何玉良老婆才急得送何玉良进了医院,一检查,何玉良脑子里跟葡萄串一样有大大小小十几个转移瘤,最大的三个肿瘤围着脑干。 “这么多肿瘤,最大的肿瘤还挨着脑干,手术切不干净,何玉良老婆自己也不敢让给他做手术,可是因骨脑屏障,化疗对颅内肿瘤又没多大效果,就只能做放疗试一试了。” 张萍道:“所以呢?当初她以为她摆了所有人一道,以为她自己解气了,现在哭成这样,怪谁呢?” 沃琳叹息:“不管她对她错,最受罪的还是她老公,肿瘤水肿造成颅内高压导致昏迷,经过脱水减压后,何玉良现在人是醒了,可有些痴呆,反应迟钝。 “医生给何玉良做了个全身检查,检查结果,已经多处骨转移,何玉良自述骨转移没有症状,彭院暂时不给他做骨转移放疗,先给他做脑转移放疗。” 张萍问:“那他肺部的肿瘤呢,有没有变化?” “怎么可能没有变化,”沃琳摇头叹息,“当初发现的时候他肺部肿瘤已经不是很乐观了,原来是单个肿瘤,虽然肿瘤比较大,不过还是能做放疗的,现在已发展到双肺多个肿瘤,根本没办法放疗,是做化疗,做靶向治疗,还是免疫治疗,还得看基因检测结果,咱们医院做不了基因检测,得到省医院做。” “这就是意气用事的结果呀!”张萍感叹,“当初如果他不放弃治疗,是有可能治愈的,即使有了脑转移和骨转移,情况也肯定比现在好得多。” 沃琳同意张萍的推断:“是呀,像当初何玉良那么大的肿瘤的肺癌,不是没有治愈的,我们刚开科时曾收过一个比何玉良当初肿瘤还大的肺癌患者,还是对射线不太敏感的腺癌呢,放疗结束,肿瘤全消,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年,彭院说他前几天买菜的时候还碰到过那个患者,人家骑着个车子在运菜,和彭院聊了几句,说是虽然已经过了五年期,他还是会坚持每年复查,目前挺好。” 一般所说的癌症治愈率,有三年期,有五年期,根据病种,三年或五年之内癌症没转移没复发,就算是治愈了。 虽说治愈率是个概率问题,可何玉良才五十多岁,当初分期还早,如果认真治疗,谁又能说没有治愈希望呢,起码可以延长寿命,改善生活质量。 第0260章 脑转移瘤铅挡块 沃琳边和张萍聊着天,手上边忙着勾画器官,郎少敏苦着脸进来,问沃琳:“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去g肿学习?” 沃琳道:“我已经和彭院说过了,等寿卫国回来我就开始去学习。” “你怎么能这样啊?”郎少敏哀嚎,“说好的咱俩一起,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不管呢,你太无情了!” “打住!”沃琳听得起鸡皮疙瘩,“别说得你自己好像被抛弃的多情狼一样,你这样乱喊乱叫,你不怕你媳妇打你,我还怕我自己得心脏病呢。” 张萍一脸探究:“郎少敏,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吧,看到你媳妇和你丈母娘抱着你闺女在路上溜达,你说,她们溜达着,溜达着,溜达着,会不会就溜达进来了,然后刚好听见你刚才那番话呢?” 郎少敏下意识地赶紧扭头往后看,见物理室门外没有自家媳妇和丈母娘,好像逃过一劫一样大大松了口气,而后立马又气不打一处来:“哎,我说张萍,你不吓唬人会死啊?” “切!”张萍耸肩,撇嘴,“就你这张破狼嘴,早晚得让你媳妇给锁上。” “切!”郎少敏回张萍一个傲然的眼神,坐到沃琳旁边,“先给我用会儿电脑呗,我画了这个患者的肿瘤再去会诊。” 这两年彭院已完全放手让郎少敏去单独会诊,反正郎少敏身后有彭院亲自坐镇把关呢,也不怕怎么着。 “行,那你先画吧,我去看看铅模。”沃琳将电脑给郎少敏用。 李博走后,彭院已向医院递交了给放疗科增加技师的申请,已两个多月过去,人事科还没有安排技师来放疗科,做铅挡块又成了沃琳的事。 上一个做好的适形放疗计划经彭院确认之后,沃琳做了铅挡块,趁着等待铅挡块凉下来的空档,沃琳勾画新定位的患者的正常器官。 张萍跟沃琳进了铅模室,凑热闹。 “哇,这什么呀?”张萍看着一个个上面有各种形状洞的铅挡块,好奇。 沃琳解释:“这是脑转移瘤铅挡块。” 张萍数铅挡块上的洞:“一,二,三……” “别数了,数不明白的,”沃琳用手背碰了一下铅挡块,感觉不烫手了,戴上棉手套,用起子取铅挡块里的泡沫,边解释给张萍听,“从不同的机架角度看,靶区的形状不同,有多个肿瘤的脑转移靶区,从不同机架角看,肿瘤合并的形状也不一样,铅挡块上的洞的形状也就不一样,有单独的,有融成团的,除非几个肿瘤离得远,所处层面又没有重合之处,才数得清洞的个数。” “哦?”张萍更加好奇,一个个看过去,再一个个数过来,确实,从五个铅挡块数出来的肿瘤数都不一样。 沃琳干脆告诉张萍:“这个患者的转移瘤目前有六个,之前还多些,九个。” “前期放疗消了三个?”张萍猜测。 “聪明!”沃琳冲张萍竖大拇指。 张萍不吃沃琳这一套:“废话,天天听你念叨,这个我还是猜得出的。” 沃琳接着给张萍讲:“这是个直肠癌全身多处转移的患者,说起来,这个患者也挺让人惋惜的。 “当初患者诊断为直肠癌时,医生会诊后给患者的治疗计划是先术前放疗,也就是降期放疗,然后再手术。 “如果放疗后肿瘤缩小,手术的创伤就能大大缩小,兴许能做到保肛治疗了呢;要是放疗后肿瘤完全消除,不用手术,那就更好了,有治愈希望。” 这是沃琳准备说给张萍的今早病例讨论的第二个病例。 郎少敏在铅模室外接了沃琳的话:“结果呢,患者儿子听信一位大师的话,说患者只要能撑过六十大寿,就能百病全消,长命百岁,医生怎么劝说怎么解释都不听,硬是把患者接出了医院。 “两个月前,患者因昏迷入院,检查结果,患者已直肠癌晚期,肝转移,肺转移,脑转移,骨转移,全身多处淋巴结转移,医生都认为只要做姑息对症治疗,改善患者的生活质量就可以了,更多的治疗是对患者的折磨,可患者的儿子坚持要让做根治性治疗,说他不怕花钱,花光了家底也要给他爸治病。” 说到这里,郎少敏愤愤地骂:“这他妈哪是花钱不花钱的事,早干嘛去了,这个时候来给他爸找罪受!” 骂完了,郎少敏接着说:“然后呢,你就看到了这五个奇形怪状的铅挡块,这是脑转移瘤的二程放疗,一程放疗是全脑放疗,患者的脑转移瘤对射线挺敏感,九个转移瘤,全脑放疗30gy的量消掉三个,另外六个也缩小不少,估计做完二程的适形放疗,肿瘤就全消了。” 这个患者是郎少敏第一次单独会诊的三个患者全部放弃放疗的其中一个,另外两个患者,一个是因子女将患者转到省医院去治疗,另一个是会诊当天因病情恶化进了icu,无法做放疗,只有这个患者是因奇葩理由完全放弃了治疗。 所以郎少敏对这个患者的印象特别深,对患者目前的情况心情也较复杂。 张萍掂了掂最大的铅挡块,担心沃琳:“这么重,你病才好,能拿得动吗?” 沃琳哭笑不得:“你怎么变得跟寿卫国一样夸张,我又不是泥捏的,哪就这么娇弱,脑部的铅挡块已经是所有铅挡块里最小的了,不重。” 郎少敏的嘴巴又开始犯贱:“两只手各拎一块三十多斤重的铅挡块跟玩似的,她这要是叫做娇弱,这世上可就没几个能称得上强壮的女人了。” 这又是在调侃沃琳是女汉子。 沃琳手上正摆弄铅挡块,懒得跑出去收拾郎少敏,但嘴上绝不吃亏,笑嘻嘻道:“狼主任您说得还真一点错都没有,我这样的要是能称得上娇弱,那某个人的媳妇那样的要往哪儿搁呀? “我记得昨天在ct室时碰到了某个人的老丈人,说某个人的媳妇太单纯,太软弱,一刻都离不了某个人的保护,要是某个人要外出学习的话,得把媳妇带着,否则媳妇在家还不被欺负死。” 袁莉莉已调进z医院,暂时安排在ct室给恬莲荷打下手。 昨天有要做适形放疗的患者扫描定位,还是沃琳和郎少敏下班后去ct室加班给患者扫描定位,袁莉莉被安排加班给定位扫描的患者注射造影剂。 心疼女儿不能按时吃饭,袁莉莉父亲去ct室给女儿送饭,当着郎少敏和沃琳的面说的这番话。 言外之意嘛,很明显,告诉郎少敏,你别以为趁着外出学习媳妇没在跟前就能乱搞,你媳妇会跟着你的。 再言外之意,警告沃琳,别想趁他女儿不在跟前就想挑拨离间女婿,女儿是有娘家人给撑腰的。 当时沃琳直接就没理会那老头儿,这都一家子什么人呀,以为你家女婿是什么稀世之宝呢,就你们一家人眼瞎。 郎少敏把几张废纸卷成筒,使劲敲桌子:“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们这才两个女人就成这样,还让不让人活了?” 自己外出学个习,媳妇都要跟着,心里这叫个憋屈呀! 张萍嬉笑:“那也是你自己活该,谁让你闲得要招惹我们来着。” 第0261章 计划没赶上变化 “卫国哥,我要食言了。” “不想耍赖,还是要去学习了?” “也不全是,你不在家,我周末一个人呆在家里也没意思,还是去学习吧。” “也好,要注意安全。” “嗯,你放心,我会的,而且有郎少敏和我一起呢。” “就是因为有郎少敏和你一起我才不放心呢!一只鸟从郎少敏头上飞过,郎少敏媳妇都要弄清楚是不是母的,我就怕她胡乱吃醋,闹出什么事来。” “哈哈,卫国哥,郎少敏他老丈人说了,怕袁莉莉受欺负,所以郎少敏外出学习时,要全程带着袁莉莉,所以呀,你该担心的是郎少敏,而不是我。” “肖铭宇这边差不多已经完事,就等着交通放开了,到时候我就能回去陪你一块去g市,你忙你的,我忙我的,然后咱们再夫妻双双把家还。” “卫国哥,你是想好要做什么了?” “只是一个初步构想而已,能不能成还不一定,肖铭宇老家这边有很多土特产,他打算用土特产在g市开个特色餐厅,餐厅的选址和风格设计由我来。” “哦,还是和设计有关呀?” “要不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要在g市开展业务了。” “肖铭宇打算在g市自己买地皮盖餐馆,从地皮的选址,到房子的构造设计,到餐馆的装修设计,全程都由我负责,我这也算是在g市开展业务了。” “这个需要挺长时间的。” “对,刚好我现在有的是时间。” “肖铭宇把这事交给你,是你这次帮了他的忙,他承你的情的原因吗?” “不排除这方面的原因,但也不排除他想借我的人脉的原因。我也不是什么单都接,主要他这个单来的是时候,这一单,我既能媳妇陪,又能赚钱,所以管他是什么原因,我为什么不接呢?” “虽然卫国哥你是正话反说,那我也要当是你占了我的光,我就等着你回来了,我陪你去g市大展拳脚。” “睡吧,好不容易有个不用加班的晚上,赶紧休息,我很快就回去了。” “嗯,卫国哥晚安!” 走在铺满月光的石板路上,寿卫国心中想象着,虽然他叮嘱了让沃琳早点睡,但他肯定沃琳不会这么早睡觉,那么此时的沃琳是在看书还是在发呆呢? 想到沃琳发呆时那迷糊的样子,寿卫国嘴角弯起。 “我妹妹是爱走神,可要想趁我妹妹走神时吓她,你就别想了,我妹妹天生比别人多了一份神识,走神的时候都关注着周围呢。” 这是沃强炫耀加告诫寿卫国的话,就怕妹妹被这个比妹妹大太多的男人给欺负了。 寿卫国笑出声,自己这个大舅子真是可爱,也是把沃琳疼到了骨子里。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沃琳有不易在走神中被吓到的特质,他以多年的从警经验推测,有这种特质的人,要么是被吓唬多了,要么是天生缺一根弦。 沃琳应该是属于前一种情况,小时候被熊孩子们吓唬多了,形成了自我保护意识,走神时都能分神。 寿卫国笑着摇头,他吓唬人的手段曾经都是用来对付犯人的,怎么可能用在沃琳身上。 再说,他又不是毛头小伙子了,也不可能玩这么幼稚的手段。 倒是沃琳,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 以前袁莉莉因疑心而胡言乱语的时候,沃琳因懒得在这种事上费神,直接给以无视,现在的沃琳不仅有时会给以回应,偶尔还会返回头捉弄那两口子。 看来自己还真应该为郎少敏担心,有袁莉莉的各种疑心,加上沃琳的看似无意地推波助澜,郎少敏外出学习的日子过得会不会太精彩了。 被沃琳和寿卫国调侃的郎少敏,庆幸自己买火车票之前去问了一下沃琳,否则他要是自作主张真给沃琳一起买了车票,那可就真损失了几十块钱了。 周五晚上临下班前,直线加速器机架里面突然冒出一股刺鼻的烟,正在旋转的直线加速器机架就此停摆。 片刻后,从机架蒙皮的缝隙开始往地板上滴水。 从表象来判断,是机器的水冷系统漏水到电路,造成了短路。 拆蒙皮的时候,蒙皮之间的缝隙刚刚只是稍微大了一点时,滴水就变成了细水流,看来水漏的不少。 等把蒙皮完全拆掉,明眼看得出,有一部分电路被水冲刷过,有几个模块被烧黑,这应该就是机器冒烟的原因。 这只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机器损伤,还得沃琳自己对机器进行检测。 沃琳首先检查了水管,几根无色透明的水管都已经变色发黄,跟金属管的接口处有数不清的细密小裂口,应该是水管老化开裂导致漏水。 看裂口的情况,水不是一次性就漏了这么多的,而是积少成多,只是有机器蒙皮挡着,才没有被发觉。 曾经因漏水,水管口已被沃琳截掉过一段,现在的水管长度刚刚好,要是再截掉管口开裂的一截,水管是无法将就着用了,沃琳只得通知了厂家。 厂家那边答复,让沃琳不用管了,接下来维修的事由厂家的工程师接手。 沃琳心中庆幸,还好,接下来两天是周末,厂家如果速度快的话,赶在下周一之前水管送得过来,再运气好的话,机器其他损伤不大,能赶在周一上班之前修好,不耽搁给患者做治疗。 不过,她不能真的等厂家的人来了之后再由厂家的人检修机器,自己能提前干一点是一点。 否则,赶在周一上班之前不能修好机器呢,岂不是要耽搁患者的治疗。 要知道,地域所限,本医院的患者大多来自乡下,大多患者是花家里多年的积蓄来看病的,有的甚至是卖了家畜,卖了房子来治病的,耽搁一天治疗,就多一天花销。 国家已经在推行农村合作医疗,但还没有到全国性推行的程度,大部分农村来的患者,是没有合作医疗的。 而且,厂家工程师来修机器,她这个维修人员是要负责接待厂家工程师,辅助厂家工程师维修机器,同时要跟着厂家工程师学习的。 所以,她这个周末就别想着去g医院学习的事了。 天快亮时,火车到了g市,晚点了将近两个小时,郎少敏算了一下,如果市里不堵车的话,先坐地铁再倒公交车,他上班之前还赶得到g肿。 郎少敏正准备往地铁方向走,听到有人喊他:“郎少敏,这里。” 在车厢挤着站了多半夜的郎少敏,此时满身疲惫,脑子也处于混沌中,只听着这声音耳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他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但也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没看到有认识的人。 “果然是想多了,我来g市的事连哥们儿都没通知,怎么可能有人来接我。”郎少敏心里自嘲,往地铁站走。 郎少敏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身后有人讥笑:“郎少敏,你傻了吧,我跟你一路了,你也没反应,你这要是真遇到个偷儿,都被偷了八百回了。” 第0262章 无果的等待 郎少敏回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韩主任?” “主任个屁,我现在是穷学生!”韩霆给了郎少敏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郎少敏嘿嘿笑:“你要是能叫做穷,那我这样的,干脆就别在世上活了!” 当年z医院的人谁不知道韩霆家底厚,韩霆自己又是个人尖子,年纪轻轻就成了神经外科的第一把手术刀。 韩霆考上研究生后再也没回过z医院,郎少敏也就不知道韩霆后来怎么样了,不过,以郎少敏对韩霆的了解,郎少敏觉得,韩霆只能活得更加恣意,哪里就称得上一句穷。 “随便你怎么想吧,”韩霆问郎少敏,“你这是要去哪里,我开了车,送你。” 郎少敏也不客气:“太好了,正愁赶不到呢。” 车子开离火车站,郎少敏问韩霆:“你怎么在火车站,送人的?” “是接人,也顺便接人,不知什么原因,要接的人没来,”韩霆道,“不过倒也不算白等,这不是等到你了吗,不用空车往回跑。” 郎少敏脸皮厚:“说明我福星高照,我正想着有人接我呢,你就从天而降。” 两人一路瞎扯中,车子朝着g肿的方向驶去。 韩霆把车子停在g医科大研究生楼下,送郎少敏到隔壁的g肿,然后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韩霆的硕士研究生导师是g肿神经外科夏教授,硕士毕业后,韩霆继续就读夏教授的博士生。 不同于那些本科毕业直接读研究生的学生,韩霆是在医院上了几年班才读的研究生,有着实际的工作经验。 也不同于边上班边读研的在职研究生,韩霆一路奋战至病区主任,任职一年后才辞职读的全日制研究生。 而且,韩霆在读研之前,已经在夏教授收下进修过一年。 在夏教授所带的究生里,韩霆早已经可以独当一面,韩霆和夏教授之间也不是单纯的师生关系,两人既是师生又是友人,还是合作者。 当时很多人以为,韩霆考研是为情所伤,所以才在已晋升副高已做了病区主任且自己有资格带研究生的情况下,还去别人手底下读研究生。 只有韩霆自己知道,他就读夏教授的研究生的主要原因,是不想一辈子拘泥于z医院做一个池中鱼,他想要进入更广阔的天地,他要腾飞。 这次韩霆去火车站,并不是真的去接人,而是临时起意。 当彭院长决定让沃琳和郎少敏周末到g肿学习时,寿卫国就让韩霆帮忙打听g肿放疗科的周末时间安排,他也好心里有个底,所以韩霆知道沃琳周末要来g肿学习。 以韩霆对沃琳的了解,韩霆肯定沃琳会坐周五晚上的火车过来,因为沃琳不会为了未可知的学习而耽搁正常工作,会为了多学知识而争分夺秒。 路过z市到g市的火车几乎隔几十分钟就有一趟,韩霆算不准沃琳会坐哪一趟车过来,他已在火车站等了几个小时,当他看到只郎少敏一个人出火车站时,他明白,他等的人,这周不会来了。 当沃琳看到站在放疗科门口的男人,松了口气,厂家工程师来这么快,看来有希望周一就能恢复正常治疗了。 陈新宇调侃沃琳:“看见我就这么高兴呀,你可别告诉我你想我了哈,我不信,也不敢听,我媳妇会打死我的。” 陈新宇是沃琳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的学长,比沃琳早参加工作十多年,沃琳在厂家学习的时候,就是陈新宇带教的她,所以沃琳和陈新宇很是熟络。 陈新宇是有名的妻管严,他也时不时把媳妇挂在嘴边,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怕老婆,而且,这个妻管严的理由也为他挡了不少他不想参加的应酬。 沃琳回敬:“陈师兄不用自我感觉太良好,您信不信,我都不会说。” “嗨,这就好,”陈新宇催,“赶紧开门吧,冷死了,我得把衣服吹干。” 说着话,陈新宇拎起放在脚边的行李箱:“你昨天报修的时候,我刚好在邻省修机器,他们医院的加速器也是爆水管了,不过是人为的,水管修一修还能用,我带的新水管没用得上,我们主任就让我来了,要不你们且得等呢。” 从z市到直加厂家,坐火车要一天一夜,沃琳昨天下午报修,若是工程师从厂家出发,就是再快,也得今天晚上才能到,何况准备配件还要时间。 沃琳边开门边埋怨陈新宇:“您又不是第一次来,不知道这里雨多呀,就不能带一把伞啊,或者到站之前打个电话给我,我去接您,也不至于淋成这样。” 陈新宇全身都淋湿了,湿得也不是很严重,对于已经习惯了当地气候的沃琳,这种湿衣服的程度,只能称之为潮。 可因为空气湿度大,冷感也就特别明显,对于来自干燥的北方的陈新宇,穿着这样的衣服确实感觉很难受。 陈新宇辩解:“我这不是背着包,拉着行李箱,又提着个工具箱,没长第三只手吗?” 其实也不是完全腾不出手来,不过是他昨晚收拾东西的时候顺手把伞给放进工具箱里了,他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开工具箱而已。 况且,雨不算大,他也就硬撑着了,结果就撑成了他现在这个样子。 幸好沃琳来的及时,他还没打电话给沃琳,沃琳就来了,否则他还得再冻一会儿,非冻感冒不可。 开了放疗科大门,沃琳把会议室的钥匙给了陈新宇,陈新宇拎着行李箱就往楼上跑。 等陈新宇换好衣服下楼,沃琳已经在机房里忙活。 看着机房里满地摆的都是从机架上拆下来的元器件的场景,陈新宇乐呵:“你这是来了一场庖丁解牛?” 沃琳被陈新宇的这个形容逗乐:“也算是吧,就是没解完,我打算分几次把整个机器解个遍,做一次大保养。” “嗯,也就你有这个耐心,”陈新宇啧舌,“你也有这个底气。” 如果在别的医院,机器被拆成这样,陈新宇肯定是要发愁的,因为再组装起来是个大工程,组装之后的测试更是一个巨大过程。 但是在沃琳这里,陈新宇完全不用发愁。 别的医院的维修工程师,一般都是医院在安装直线加速器前去厂里学习一周到半个月,最多一个月,或者干脆安装加速器的时候,来个现场培训。 所谓的学习,不过是走马观花式的跟着看看,顺便旅个游购个物什么的。 而沃琳呢,原本医院给她在厂家学习的时间是一个半月,比起别的医院来已经算长了,可机缘巧合之下,沃琳硬生生跟着学了三个月时间。 沃琳在厂家跟着陈新宇学习,从机器组装开始起步,偌大一台直线加速器,每组装一部分都要经过反复测试。 三个月时间,不管是正常上班,还是夜里加班到凌晨,沃琳一次都没有偷懒过,所以这次沃琳有胆子把机架拆得这么彻底,陈新宇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三个月时间,两人磨合得配合起来非常默契,虽说已时隔七年,可因机器时不时出故障,两人不管是电话联系还是现场合作,都没停止过,两人的默契也就一直还都在。 所以这次的维修看起来工程量大,陈新宇却一点都不担心。 第0263章 隔墙有耳 寿卫国到放疗科看到机房里沃琳和陈新宇忙活的场景时,心觉无奈。 “哟,这就是你们家队长大人吧?”陈新宇向来是自来熟,这话是和沃琳说的,看着的却是寿卫国。 陈新宇知道沃琳结婚了,不过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寿卫国,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体型,感受到这男人稍有内敛的气场,还有男人看沃琳时那宠溺的眼神,再想起他和费娜丽聊天时听说的沃琳的事,他断定这个男人就是沃琳的丈夫。 寿卫国向陈新宇伸出手:“你好,我是寿卫国,不过已不是队长了。” 陈新宇尴尬地打哈哈:“兄弟,不好意思,我手脏。” 说着话,陈新宇摊开满是黑色夹杂着黄色的黏糊糊的机油的两只手,他这是刚给控制机架旋转的齿轮上过机油。 他和沃琳一起装好水管后,两人分工,他给齿轮上机油,沃琳修明显烧坏了的那块电路板。 寿卫国笑着收回手。 沃琳欣喜:“卫国哥你回来了?” 寿卫国笑道:“路已经通了,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结果你不在家,我想着你可能在科里加班,果然没猜错。” 沃琳向寿卫国介绍:“这是陈工,就是我给你提过的那个陈师兄。” “哦,是陈师兄呀,听沃琳说,你很照顾她,”寿卫国热情打招呼,“辛苦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没没没,”陈新宇摆手,“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去忙吧,我一个人就行。” 寿卫国看了眼正用万用表量电路板的沃琳,笑着摇头,“我没什么事,你们忙,我去给你们弄饭。” 他倒是想带沃琳回去休息,可也知道这个想法不现实,沃琳目前眼里心里最大的事肯定是尽早修好机器。 陈新宇乐呵:“那我就不客气了,不瞒您兄弟,我还真饿了。” 寿卫国道:“行,你们稍等会儿。” 听着寿卫国的脚步声出了大门,沃琳埋怨起陈新宇来:“陈师兄,我问您吃早饭没,您说您吃过了,怎么这又成没吃早饭了?” 陈新宇嘿嘿笑:“刚你没听你爱人说吗,是去弄饭,说明是你爱人亲自做饭,我听费娜丽说过,你爱人做饭那可是一绝。” 沃琳提醒:“既然是现做饭,肯定不会太快,您恐怕真要饿着肚子等了。” “好饭还怕等?”陈新宇直乐,“按理说,我第一次见你爱人,不该麻烦他的,可我这回出差已在外面晃悠快十天了,工作餐和快餐都已吃腻了,就想吃口家常饭,你要是怪我劳烦了你爱人,那你就怪吧,反正也已经这么着了。” 沃琳哭笑不得:“我还啥都没说呢,您就巴拉巴拉这一大堆,您这么急着支走他,不就是想急于满足您那颗火热的八卦心吗,当谁不知道呢?” 沃琳刚认识陈新宇时,陈新宇还只是个话痨,随着两人越来越熟,沃琳才发现,陈新宇是个八卦心极强的男人。 陈新宇没绕弯子:“我一直想问你,你和小韩怎么就分手了呢?而且你和你家那位,怎么看都不像两口子。” 而且,陈新宇听费娜丽说,寿卫国比沃琳大十多岁,可他看来,说寿卫国和沃琳之间的年龄差看起来还要大。 他认识沃琳七年了,七年时间过去,沃琳最大的变化就是没变化,甚至看起来比他第一次见沃琳时还小一些。 而那位寿卫国,可能是因块头大的原因吧,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一些。 沃琳嘿嘿笑:“陈师兄,您这是不是叫做有着一颗敏感的少女心呢?我的同事天天见着我,都没说过我们不像两口子,怎么您第一次见他就这么说?” 陈新宇半认真半玩笑道:“我这叫旁观者清,你同事那叫熟视无睹!” 沃琳嗤笑:“我还以为您会说我同事他们当局者迷呢,熟视无睹和旁观者清这俩词不搭呀。” 陈新宇用纱布擦干净手上的机油,拿起工具开始组装沃琳拆下来的元器件,边道,“你要是想倾吐,我随时是那个垃圾桶。” 沃琳喷笑:“小心嫂子知道了您把自己当垃圾桶,让你跪榴莲。” 陈新宇媳妇管陈新宇很严,可也宝贝陈新宇得很,不允许陈新宇糟践他自己。 陈新宇摇头:“你在厂里学习的时候,小韩跑那么远去看你,晚上你加班到多晚他都陪着你,你们俩多好呀,怎么就分手了呢? “听费娜丽说,你和小韩因为分手都生了一场大病,既然你们都舍不得对方,为什么非要分手呢?” 沃琳叹气:“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终究只存在于童话里,当王子意识到灰姑娘和他之间的差距,因犹豫而对灰姑娘阴晴不定之时,灰姑娘不自己离开,难道等着被王子遗弃吗。” 陈新宇惊讶:“照这样说来,是因为你的不自信导致的分手?” 沃琳苦笑:“我和他,以我的不自信开始,以他的犹豫而结束。” 陈新宇觉得不对:“我看小韩的性子是很果断的呀,怎么就犹豫了呢?” “就是因为他活得太果断,犹豫起来才痛苦呢,如果我继续坚持和他在一起,已不是维护所谓的爱情,而是对他的折磨……” 沃琳仰头长舒一口气,低头继续干活。 五年时间过去,如今想起当时分手时的情景,她的心里还有些酸酸的。 陈新宇换上轻松调侃的语气:“哟呵,看你一副迷迷糊糊没心没肺的样子,没想到关键时刻想得还挺明白嘛。 “有作用力,就有反作用力,对他的折磨,就是对你自己的折磨,分开好,短暂的痛苦换来一别两宽。” 沃琳没接话。 陈新宇呵呵笑:“你别怪我多事揪你的伤口,这种事,越是亲近的人你越不敢向他们说,怕他们担心,给同事说,又容易生事。 “至于朋友嘛,理解你的还好,不理解你的,说出来反而坏感情,只有我这种千里之外的垃圾桶不会给你造成困扰,垃圾倒出去,心里就好受了。” “谢谢陈师兄!”沃琳声音闷闷的。 陈新宇拿过沃琳正看着的电路图:“你拆的机器你最清楚,你装机器,我来修板子。” 两人各自忙活,说的话题都是关于机器的,没再提往事。 而号称去弄饭的寿卫国,此时正静静地靠在防护门外的墙壁上。 当年他不过离开了一个月而已,沃琳就和韩霆分手了。 当时他也觉得奇怪,两个相差悬殊的人走到一起不容易,怎么毫无征兆地说分手就分手了呢。 他问过沃琳原因,沃琳只说感觉不合适,默默哭了一场,其他什么都没说。 他又问韩霆,韩霆只说是自己咎由自取,没有多说。 现在看来,沃琳把那段感情看得很透,分开,是当时的两人最好的选择。 五年过去,提起韩霆来,沃琳还有如此深的触动,寿卫国心里不是滋味。 听到机房有脚步声朝门口走,寿卫国迈步进机房,和陈新宇打了个照面。 陈新宇惊讶:“咦?兄弟你可够快的呀,这就把饭弄好了?” 寿卫国笑道:“还没弄呢,半路被人截住处理了点事,又想起不知陈师兄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拐回来问一声。” 陈新宇夸张地笑着抱拳:“兄弟可真是个细心人,我就是有忌口的,这些年天南海北地跑,也早练没了,我什么都吃。” 寿卫国坚持:“你那不是没办法吗,咱这次是自己做,忌口还是照顾得到的,陈师兄不用客气,我这可是专门跑回来问了。” “那我可就真不客气了啊。”陈新宇扳指头数,“炸的、煎的、辣的、刺激的、还有姜,我不是太热门,其他都行。” 寿卫国总结:“也就是说不能吃太上火的。” 陈新宇点头:“也不知是不是上火,反正这些东西我一吃就犯毛病,倒不是大毛病,就是不得劲。” “不吃姜?”寿卫国有些犯难,“把做菜时用过的姜再挑出来行吗?” 姜能去腥味,做荤菜不用姜,还真不太习惯。 “不用挑出去,”陈新宇解释,“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吃姜,吃饭时不夹姜吃就行了,不用这么麻烦。” 寿卫国乐呵:“行,这就好办了。难怪沃琳和陈师兄对脾气,你们二位不止是师兄妹,饮食习惯都这么像,不吃上火的,吃不了辣的,不喜欢吃姜。” 第0264章 胡萝卜炖羊排 老北家的老板和店员都跟寿卫国很熟了,一看到寿卫国,就和寿卫国热情地打招呼,推荐今晚的特色菜。 寿卫国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你们只管忙自己的,不用管我,我去看看有什么食材,自己做点。” 说完,就进了后厨。 他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也都习以为常,而且他的厨艺比老北家的大厨还高那么几筹,也就没人阻拦他,由着他在后厨走动。 “这肉排不错呀,胡萝卜也是好的。”寿卫国盯上了一块羊排骨。 不管人家对这块羊排骨有没有了安排,他已经将羊排骨洗干净,剁吧剁吧,准备做胡萝卜炖羊排。 大厨着急:“我炉子上有炖好的羊排骨,也有已经煮烂的胡萝卜,您想吃,自己放点料,调吧调吧,就是现成的胡萝卜炖羊排,您何必这么麻烦呢。” 这块羊排骨可是他打算带回家给老婆孩子吃的,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呢,就这么被寿卫国给祸害了。 寿卫国没停下手上的忙活,嘴上也没闲着:“我要打算用现成的,还用辛苦跑进你们这后厨来?坐在外面点菜,岂不更滋润。” 大厨无奈:“行,那您自己个儿忙活吧,我就不招待您了。” 说完,大厨不再理会寿卫国,心里骂:“这他妈跟个土匪没两样,说抢就抢,今天算老子倒霉。” “老北,你有事?”寿卫国把切好的姜放进汤里,问身后欲言又止的老板。 老北答非所问:“寿科长,你干脆把我这店盘下来算了。” 寿卫国如今已不是z医院的保安科长,可大多人一时还改不了口。 “哟,你这是嫌我占你地方碍事儿了,”寿卫国回身正视老北,“成,这算我最后一次占你的后厨,以后不进来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北使劲摆手,“我是真要把店盘出去,已经有几拨人来看过了。” “哦?你这店生意这么好,地段也好,怎么就不想干了呢?”寿卫国好奇。 老北叹气:“这不是家里有事了吗,分不开身。” 寿卫国建议:“分不开身你可以先歇业一段时间,处理完家里的事再接着干呀,没必要盘店。” 这店子本来就是老北自家买下来的,楼下开店,楼上住人,就是店子歇业了,也不用为房租发愁。 老北长叹:“唉——,干不成了,我儿子在g市买学区房,钱不够,我把这店子卖了给他凑。 “孙子要上学,儿子儿媳都要上班,没时间管孩子,我和老伴不能看着儿子作难,所以这店也不能开了,得帮忙管孙子。” 寿卫国感叹:“g市的房价是z市的好几倍,学区房更贵,你这店楼上楼下看起来是不小,可要真卖了,估计也只够给你儿子那房子付首付的。” “可不是吗,”说起这个来,老北更愁,“能怎么办呢,就是不管儿子,孙子总得管吧,只能忍痛了。” 老北愁眉苦脸:“本来这店卖给谁都是卖,可听那几拨来看店的人说,店子买过去后要么打算干别的,要么改变店子原来的风味,我就舍不得。 “寿科长你是北方人,又做得一手北方风味的好菜,要是你能买了这店子,肯定不会在风味上有大的改动,我心里也舒服些。” 寿卫国继续做他自己的菜,笑道:“可我没打算当老板,爱莫能助呀。” 既然陈新宇和沃琳的饮食习惯差不多,寿卫国倒不用有什么特别顾忌的了,按平时做菜习惯来就行。 寿卫国将羊排骨炖上后,又开始着手做别的菜。 一个半小时后,三个炒菜、一个炖菜、两个凉拌菜做好,寿卫国借了人家后厨的家伙什将所有的菜打包,拿了三份米饭和两笼灌汤包,又捎带了几个烧饼,这才心满意足地返回放疗科。 老板笑着摇头:“自己个儿动手,给的钱还不比正常价钱少,这可真稀罕!” 大厨撇嘴:“人家钱是没少给,可用的料那也不是一般的足,还是您亏了。” 老板斜眼看大厨:“总比有人白拿还不给钱强。” 别以为你克扣顾客的菜的分量拿回你家的事我不知道,我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吭声而已,如果那位肯屈尊做我的大厨,哪还有你什么事。 老板心里嘀咕,寿卫国进出后厨好多回,就那么在大厨眼皮子底下做菜,大厨愣是没跟着学会,该不会大厨防备寿卫国偷师,不敢和寿卫国照面吧。 如果真是这样,大厨这就不叫敝帚自珍了,叫做蠢还差不多。 等寿卫国回到放疗科,陈新宇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的早饭是在火车上解决的,胡乱哄肚子的东西,这会儿早消化得一点渣渣都不剩。 陈新宇边吃边夸:“大酒店里的大厨的做菜手艺都比不上兄弟你,吃着你做的这些菜,感觉我前几十年都白活了。” 寿卫国乐呵:“你喜欢吃,那我有空就给你做。” 陈新宇摆手:“我沾这一次便宜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哪能总劳烦兄弟呢。” 吃过饭,沃琳和陈新宇继续干活,寿卫国收拾好家伙什去还给老北家的。 g市,g肿附近一家饭店包厢内,韩霆在点菜,郎少敏对着菜单发呆。 “好了,先这几个吧,上菜快点。”韩霆点好菜,把菜单递回给服务员。 他问郎少敏:“有特别喜欢的菜吗?” “啊?”郎少敏醒过神来,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摇头,“我吃什么都行。” 韩霆笑着摇摇头:“该不会还在想刚才那个病例吧,我看你是和沃琳共事久了,被沃琳的迷糊劲给传染了吧?” 郎少敏没想到韩霆会提起沃琳,好奇:“你现在还想着沃琳呢?” 韩霆否认:“单纯打个比方而已。” 郎少敏不放弃:“你要真没想着沃琳,怎么可能拿我和沃琳比得这么顺溜,日思夜想就顺口了吧?” 他和韩霆并不算太熟络,不过是曾经因为沃琳和韩霆的关系,他又是沃琳的同事,他和韩霆也就难免会时不时打个交道。 韩霆给自己倒茶,边道:“我这人并不长情,再好的感情,几年过去,早已经淡了,拿你和她比,不过是恰巧而已。” “可惜,对沃琳的事我也不了解。” 郎少敏不管韩霆怎么说,他只管说他自己的。 “我媳妇是个醋坛子,沃琳又住得远,除了上班时间就看不到她人了,她也从来不说她的私事,就连费娜丽那个八卦女王都从她嘴里抠不出东西来。” 他平时虽然嘴巴不把门,可这种时候,没有经过沃琳的同意,他不会把沃琳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他也曾经为之惋惜的韩霆。 韩霆一口气把杯子里的茶喝完,再给自己倒茶,嗤笑:“你以为我请你吃饭,是要打听她的事吗,每次咱们医院来人我都会请吃饭,你不用自作多情。” 这话倒是不假,自韩霆来到g市,只要有从z医院来学习或者参观的人,不管熟不熟,曾经认识不认识,韩霆都会请人家吃顿饭。 请吃饭是一回事,至今为止,韩霆再没回过z市。 被他请吃饭的人,有人倒会提起沃琳,不过能说的东西不多,原因和郎少敏说的一样,沃琳除了上班就很少能看见她人,沃琳也不喜欢说起她的私事。 所以,那些人虽然提起了沃琳,却基本都没多少可说的,即便是说了,也大多是揣测事实,韩霆不信。 看来,寿卫国把沃琳藏得很好。 或许不用寿卫国刻意藏,沃琳是自我与世隔绝。 韩霆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边上菜边吃,两人都没再提起沃琳,郎少敏不时向韩霆请教心中疑惑。 两人一个是放疗科医生,一个是神经外科医生,专业不同。 可毕竟韩霆对g肿熟悉,又是全能手李宗荣的得意弟子,他本身也好强博学,他能指点郎少敏的地方,着实不少。 饭吃完,郎少敏意犹未尽,缠着韩霆继续请教,韩霆丢给郎少敏一把钥匙:“你就住我宿舍吧,我基本都呆在实验室,宿舍闲着,钥匙也不用急着还我,我有备用钥匙,等你学完再还我。” 等郎少敏反应过来,从饭店窗户看到韩霆已经快走到g肿大门口。 郎少敏心里狂喷:“这家伙还是这么拽,我也是要去g肿的,你就不能和我一起走吗,你人高腿长了不起呀?” 拿起桌子上的钥匙,郎少敏心里欢喜,住宿问题算是解决了,可以省不少钱,也好给媳妇交待。 第0265章 寿卫国失踪 不是把所有拆下来的元器件组装回机架就完事了,组装好后还要测试。 如果测试出哪里有问题的话,就得把哪里的元器件重新拆下来维修,然后再组装回去,再测试。 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拆了装,装了拆,沃琳和陈新宇一直忙活到深夜。 “算了,明天再弄。”陈新宇的一张话痨嘴都累得话不想多说了。 组装基本完成,故障也基本解决,如果隔一个晚上,明天重新开机后不再出现今天的故障,机器就算修好了。 不过还得做质控,有厂家工程师在这里,质控肯定由厂家工程师做,有问题及时发现,及早解决。 “那就明天再干,陈师兄您今天连轴转,赶紧回宾馆休息吧。”沃琳此时的精神还有些亢奋,身体却已疲惫不堪。 两人懒得收拾,任由工具摆得机房到处都是,关好所有门,离开了放疗科。 寿卫国渐渐习惯和沃琳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后,沃琳晚上加班到再晚也会回家睡,何况今天是寿卫国离家这么多天后回家,沃琳更要回家了。 沃琳打车回到家,开了院门,寿卫国没有如以往一样在门口迎接。 沃琳转遍了整个屋子的所有房间,都没看到寿卫国。 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沃琳怕打扰到寿卫国休息,没打电话,只发个信息问寿卫国是不是有事去高新区了,洗过澡后就扑倒在床上。 即使饥肠辘辘也抵挡不了她的睡意,沃琳很快便睡得人事不省。 睡醒后胡乱吃了点东西,沃琳赶去了放疗科。 也许是为了回报沃琳前面连着两个晚上的辛苦,今天的机器没出幺蛾子,有陈新宇这座大神坐镇,机器的qa和qc做的也很顺利。 中午沃琳把陈新宇送走后就回家倒头大睡,半夜饿醒,沃琳起来找东西吃,依然没看到寿卫国,家里也没有寿卫国回来过的痕迹。 沃琳有些愣神。 自从寿卫国安定下来以后,每次有事,即便没有打电话给她,也会留个便条或者发个短信给她,这次是怎么了? 在冰箱里翻了一遍,没什么可当速食的东西,不过蔬菜还是有,沃琳简单做了一个青菜糊糊,暂时哄得肚子没有那么饿了。 睡了一天,又习惯了夜里修机器,此时的沃琳跟往常夜半机器刚修好时一样,身体虽然疲惫,精神依旧有些亢奋。 明天工作上暂时没有什么事,不用急着去科里上班,可以好好补个眠,想到这个,沃琳便暂时不想睡觉。 没有了速食存货,沃琳就想着做点花卷馒头之类的存着,忙起来不想做饭的时候,也好凑合着哄饱肚子。 刚才做蔬菜糊糊的时候,最后一点面粉被她用掉了,可沃琳不甘心就这么偃旗息鼓,她再次打开粮柜,看到柜子里有两袋大米,其中一袋离柜门很近,是已经开封了的。 “我看看能不能变出点别的东西来?”沃琳心里念叨着,把没有拆开的米袋子扒拉到一边。 还真给她看到了别的东西,一小袋糯米粉。 她和寿卫国都不太喜欢吃米饭,所以家里的面粉消下去的很快。 没有面粉,糯米粉也行呀,沃琳见过同学做米饺,她没有自己动手做过,但米饺皮的制作过程她还是记得。 冰箱里有菜有肉,倒也不怕没材料做馅。 说干就干,沃琳把糯米粉从柜子角落捞出来,开始忙活。 第一次做可能做的不好,但总不至于糟蹋粮食,反正她和寿卫国都不是挑食的人,做的米饺好吃最好,不好吃也能凑合。 费劲巴力地做好米饺,天已经亮了,沃琳睏得直犯迷糊,之前吃的蔬菜面糊早已经消化干净,肚子饿得咕噜噜叫,可她却只想睡觉。 把米饺放进冰箱,沃琳再次睡了个昏天黑地。 这一睡,又是一天,直睡到星期二的早上才醒来。 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声,沃琳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看了看手机,早上九点多钟。 还有一条郎少敏发来的短信,告诉她下午有三个适形扫描的患者。 也就是说,除了下午下班后需要赶去医院给约好的患者做定位扫描外,今天工作上没什么事。 沃琳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终于有时间把家里打理一下了。 “咕噜噜噜~” 配合着她舒气的声音,肚子也擂起了战鼓。 “起床喽——”沃琳高呼一声,利索地下了床。 然而,乐极生悲…… 她马上又利索地来了个狗啃泥…… 沃琳这才意识到,从星期天到现在,将近两天两夜时间,除了中间吃了那么点可以忽略不计的蔬菜糊糊,她都在睡觉,这是饿得。 她苦笑,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寿卫国在外奔波的那些日子,她也经常有一睡就是两天时间来补眠的时候,也是饿醒的,可也没有像今天这样腿软得支撑不住自己这么狼狈过。 这大概是因为近两年以来,每天一日三餐都按时被寿卫国喂得饱饱的,已经丧失了对饥饿的耐受力。 沃琳翻身仰躺在地上,再次苦笑,自言自语地吐槽自己:“还真是不能对别人形成依赖习惯呀,看看,生活都不能自理了吧?” 等头晕的劲头缓过去,沃琳慢慢起身,准备从冰箱里拿了米饺出来煮。 她先刻意观察了一下,家里没有寿卫国回来过的痕迹。 用桌上的座机给寿卫国打电话,打了几次寿卫国都没接。 兴许寿卫国有事不方便马上接电话吧,沃琳给自己找理由。 强撑着头晕目眩的感觉,沃琳慢慢摸回卧室,用手机发信息问寿卫国在哪里,这才继续煮米饺。 吃过米饺,没有收到寿卫国回信,打电话给寿卫国,寿卫国依然没接。 沃琳打电话给肖铭宇,问寿卫国是不是和肖铭宇在一起,因为寿卫国说过接了肖铭宇的单子,沃琳想着这两人有可能在一起商量设计方面的事。 而且张萍这几天都没有过来家里吃饭,沃琳想着应该是肖铭宇和寿卫国一起从老家回来了,有了肖铭宇做饭,张萍自然就不往她这儿跑了。 “寿哥已经回去好几天了,你没见着他吗?”肖铭宇着急,“该不会有什么事路上耽搁了吧,你再问问别人,我也帮你问问,我在老家收货呢。” “不是,你别急,我见着他了,”沃琳反过来安抚肖铭宇,“只是这两天他不知又跑哪儿去了,电话也打不通。” “哦,回去了就好,”肖铭宇松了口气,“没事,你别急,他可能有事不方便接电话,或者手机信号不好。” 沃琳听到肖铭宇手机里张萍咋咋呼呼的声音,心想也难怪张萍这几天没过来,合着路通了,张萍跑去找肖铭宇了。 挂了肖铭宇的电话,沃琳又打电话给小刘。 寿卫国在警队里时和小刘关系最好,小刘如今能当上z医院的安保科长,也是寿卫国运作的,可见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兴许小刘知道寿卫国在哪儿。 然而,小刘的手机关机。 沃琳打电话到安保科,接电话的是伍天明。 伍天明幸灾乐祸:“你自己的老公你都不知他在哪儿,怎么,你们吵架了?” 要是吵架就好了,最起码我知道怎么回事,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打听,沃琳心里嘀咕,打哈哈应付过伍天明的调侃,挂了电话,又打给局璋。 局璋没心没肺:“那家伙就喜欢玩神出鬼没的把戏,你别理他,过几天他自己就冒出来了。” 局璋这些年看什么生意赚钱就做什么生意,可不知怎么回事,只要是轮到他手里的生意,就是不赚钱,不过也没亏本就是了,他老婆一生气,趁着这次春节他回家过年,和孩子一起,把他压在家里不准他到处跑了。 他要敢再乱跑,他老婆就敢真和他离婚,绝不是吓唬他的。 沃琳打电话给李宗荣:“李院长,您知道卫国哥去哪儿了吗,我三天没见着他了,也联系不到他。” 李宗荣的声音很和蔼:“沃琳,你不要着急,卫国该回来的时候会回来。 “这么说,您知道他在哪儿。”沃琳心里不是滋味。 李宗荣安慰沃琳:“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哪儿,不过,你放心,他安全着呢,有些事情,你得给他点时间。” 可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寿卫国这样不告而别又不接电话,沃琳想不透,心里没来由的发慌,伴随着酸痛。 第0266章 巧遇胡姐 周五下班时,郎少敏约沃琳一起去g肿,沃琳很想说不去了,她要等寿卫国回来,可上一周末她就没去,这一周末科里又暂时没事,如果这一周她还不去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你去火车站买票,我回家取点东西,咱们火车站集合。”沃琳带着最后的希冀,和郎少敏约定。 其实该带的东西她昨晚已经准备好,上班时已经带着了,可她就是想回家一趟,说不定打开家门就看见寿卫国了呢。 然而,等待她的依然是失望,她早上走时家里什么样,回到家时家里依然是什么样,没有丝毫的变动,连空气都依然是那么冷清,更没有寿卫国回来过的迹象。 抛却最后的希冀,沃琳赶往火车站。 看到和郎少敏面对面站着,正对郎少敏怒目而视的袁莉莉,沃琳松了口气。 “你们俩还真是无时无刻忘不了秀恩爱呀,我这人是很自觉的,绝不会碍眼给你们做电灯泡。”沃琳从郎少敏手里随意抽了一张火车票,去了远离郎少敏两口子的另一条队伍排队进站。 虽然是身处嘈杂的候车室,这个时候的沃琳,还是想给自己营造一个安静的角落,不想被人打扰,有了袁莉莉,她正好有理由独处。 袁莉莉的眉毛拧成了疙瘩,瞪着沃琳的方向,质问郎少敏:“你们俩是不是勾搭上了,所以她才这么心虚地急着避开,怕露馅?” “你胡说什么,”郎少敏赶紧挡住袁莉莉的视线,小声解释,“寿卫国几天不见面了,沃琳估计是心烦。” “嘁,活该,”袁莉莉一脸不屑,“谁让她整天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这下好了吧,她男人都不要她了。” 说归说,袁莉莉倒没有像以往那样非要追着沃琳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跟着队伍慢慢往前走,检票进站。 临时买的火车票,都没有座位,郎少敏进站后四处看,想找到沃琳一起上车,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她都不想理你,你干嘛还要巴巴地往上贴。”袁莉莉拉着郎少敏上了一节看似人少的车厢。 只是看着相对少而已,并没有空座位,过道里都挤满了人。 沃琳上了另一节车厢,她没往车厢里挤,而是站在两节车厢连接处的角落里,靠在车壁上,发呆。 车厢连接处人少,通风,安静,比车厢里的空气要好得多,沃琳站的这个连接处,只有她一个人。 这列火车本就没有空调,而正是因为车厢连接处人少,且通风好,哪怕穿的衣服比较厚,没过多久,沃琳也感觉到了透骨的寒冷。 沃琳换了个感觉风小的地方,没再靠着车壁,可也没有进入车厢。 “咦,你不是寿队长家的丫头吗?” 身边突然有人说话,沃琳扭头,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女列车员,女列车员正一脸好奇地看着沃琳。 “您认识我?”沃琳疑惑,她不记得什么时候跟列车员这么熟悉。 女列车员笑:“你不记得我也正常,毕竟咱们只见过一次面,不过因寿队长常提起你,我也就对你印象比较深,我给你上过药,这都几年过去了,你和那时候比起来一点都没变,看起来年纪还是那么小,听寿队长说,你们结婚了?” 沃琳这才想起来,那还是几年前的事了,她去g市看望在g肿进修的韩霆,在火车站买票的时候被李磊的母亲弄伤了胳膊,并被李磊母亲纠缠,当时是寿卫国给她解的围。 从g市返回途中,沃琳在火车上又遇到了寿卫国,寿卫国说韩霆给他打过招呼,知道沃琳胳膊上有伤,寿卫国找了个女列车员给沃琳看了伤,那个女列车员还给沃琳上了药。 沃琳记起来了,那个女列车员,就是眼前这个人。 “当时真是谢谢您了,您还给我找了铺位睡。”沃琳衷心感谢。 那是列车员自己休息的铺位。 女列车员笑笑,问沃琳:“你去哪儿,出差吗,怎么站在这儿,没座位?” 一口气问了四个问题,女列车员被自己逗乐。 沃琳点头:“没买到座位票,怕挤,就呆在这儿了,我外出学习。” “别在这儿站着了,怪冷的,你跟我去餐车吧,那里暖和,还能坐。”女列车员说完,自顾往前走。 “谢谢您!”沃琳跟着女列车员走,礼貌地问女列车员,“怎么称呼您?” 她站着倒不怕,可这里确实冷,再待下去难免感冒。 女列车员道:“你叫我胡姐吧,我比你大几岁。” “谢谢您,胡姐!”沃琳再次道谢。 路过某节车厢时,沃琳冷不防被一个人拽住:“你去哪?” 看走在沃琳前面的女列车员很照顾沃琳的样子,袁莉莉直觉沃琳摊上了好事。 沃琳吓了一跳,看清是袁莉莉,解释:“碰见了熟人。” 胡姐回头问沃琳:“你们认识?” “我们一起的,三个人。”沃琳点头,指了指一旁站着犯睏的郎少敏。 “那一起来吧。”胡姐说完,继续往前走。 袁莉莉拉着迷迷糊糊的郎少敏跟在沃琳身后,一路上不停地小声向沃琳打听是怎么认识列车员的,并埋怨沃琳,既然认识列车员,怎么不提前安排,还是说沃琳想自己一个人享受,不想管同伴的死活。 不管袁莉莉说什么,沃琳都不搭理她。 连沃琳自己都不知会突然有这么一出,怎么提前安排,又何谈不管同伴死活。 兴许是胡姐听到了袁莉莉的抱怨,眼神不善地回头盯了一眼袁莉莉,袁莉莉这才住了口,默默跟着走。 到了餐车,胡姐先把郎少敏和袁莉莉安排在一张餐桌,再把沃琳安排在离郎少敏两口子较远的另外一张餐桌,并告诫三人不要随意换座位:“餐车的座位都是有人订了的,你们坐的这几个暂时空闲。” “你安心在这里坐着,我已经打好招呼,你这张桌子不会再有人来。我是故意把你和那两口子分开的,我不喜欢那女的。”胡姐以耳语的声音告诉沃琳。 沃琳报以歉意的笑容。 袁莉莉那些话,虽是在埋怨她,对胡姐却也很无理,在此时安静的餐车,言语会给胡姐引来更大麻烦。 安排好沃琳三人,胡姐去忙自己的工作。 沃琳这张餐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打扰,她也没有丝毫睡意,沃琳把窗帘稍稍拉开,盯着窗外的漆黑,思绪飞回了几年前。 第0267章 几年前 沃琳大学毕业刚进医院上班时,李磊的母亲为李磊广挑“太子妃”人选,当时沃琳在无知无觉中,竟然也成了其中之一,只是后来因为她是维修工程师而被李磊的母亲嫌弃。 沃琳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竟然还有过这么一番奇遇时,有些哭笑不得。 当时因为肿瘤科还没有成立,计划中已招聘的肿瘤科的医生被安排去其他科室上班,放疗科的人在行政办公区帮忙,沃琳被安排在人事科,其他办公室只要忙不过来,也会随时喊她帮忙。 由于沃琳有些迷糊的性子,人事科长总喜欢逗她,而人事科长和当时虽还不是一把手,却履行着一把手职责的李宗荣接触较多,见人事科长这样的行径多了,李宗荣渐渐对沃琳有了兴趣。 沃琳也不知当时李宗荣怎么想的,竟然撮合她和同届进医院工作的李磊。 沃琳更不知李磊哪根神经搭错了,见了她就呛,而她虽不主动招惹别人,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只要李磊出言不逊,她都给呛回去。 久而久之,沃琳和李磊竟然成了见面就掐的损友,两人貌似互相看不顺眼,实际上很有默契,且互相关心。 最终,李宗荣愿望落空,李磊和另一位总被他挑刺的女生曾依依牵了手。 当韩霆对沃琳表明心迹说他喜欢沃琳的时候,沃琳是打心底里抗拒的。 沃琳曾经的一段情感,那个男生和韩霆一样,无论从长相还是才干上,都是众多女生仰慕而追捧的,沃琳也是那众多女生中的一个,可最终的结果是,沃琳落了一身的伤害,自那以后她对这样的男生敬而远之。 沃琳搞不清自己哪里值得韩霆对她高看,韩霆却不管不顾,一直不懈地给沃琳以霸道而细致的呵护。 最终,沃琳被打动,接受了韩霆。 沃琳在火车站买票准备去g市看望韩霆的时候,正是她和韩霆热恋期的时候,那次,她被精神已异常的李磊母亲钳制并造成伤害,寿卫国为她解了围。 因为寿卫国和韩霆之间的关系非同普通人,她对寿卫国自然不陌生。 那时的寿卫国,还是那个沃琳熟悉的大块头,可等沃琳从g市回程途中在火车上遇到寿卫国时,寿卫国竟然生生瘦了几十斤,沃琳根本没认出寿卫国。 就是那次,寿卫国让胡姐帮沃琳看伤上药。 后来,沃琳从李磊的姐姐沈娴那里得知,寿卫国是在得了急性支气管炎的情况下坚持出任务才导致的暴瘦。 暴瘦算轻的,那次寿卫国还差点丢了命,可以说在那样的情况下寿卫国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那次之后,寿卫国留下了病根,怕凉,畏寒,一如小时候的沃琳,时不时就莫名其妙地犯病。 在一次寿卫国犯病时,寿卫国玩笑,他把前几十年没得的病全补上了。 沃琳见过的寿卫国犯病最重的一次,是她和韩霆分手之前不久。 那是在放疗科开科前,为开科而准备的沃琳连着几夜加班,时值半夜,沃琳已累得不行,回到宿舍很快就入睡,听到毫无规律的敲门声时,沃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听到一声很重的砸门声响,沃琳才猛然惊醒。 门闩刚一拉开,就有一股大力把门冲开,一个巨大的人形块头直愣愣倒进门里,惊骇过后,沃琳看清倒在地上的人是寿卫国。 当时因急诊科的管理问题,把寿卫国送去急诊科,很是经历了一番波折。 后来沃琳才知道,寿卫国犯病的时候自己给急诊科打了电话,电话一直打不通,当时宿舍楼那一层就只住着寿卫国和沃琳,寿卫国已病得行动艰难且已说不出话,费了很大劲才到了沃琳门口敲门,因支撑不住昏迷倒下砸到了沃琳的门,才把沃琳从睡梦中惊醒。 那时因李磊母亲的原因,李磊和曾依依已被迫离开z医院,韩霆出差,李宗荣身为院长,百忙中还要照看疯癫中的李磊母亲,自顾不暇,和寿卫国同住一层楼的沃琳便主动照顾起了寿卫国。 说是沃琳照顾寿卫国,其实算是沃琳和寿卫国互相照顾,出院后的寿卫国除了没有力气无法随便走动外,倒也不是完全不能自理。 那段时间,沃琳买了菜处理好后送去寿卫国那里,下了班就有现成的饭吃,寿卫国没有力气颠锅炒菜,就把沃琳准备好的食材配上佐料后蒸或炖。 有时候沃琳干脆连菜都不用买,因为警队不时有人来看望寿卫国,寿卫国让他们顺便连菜一起买了。 忽然有一天,尚在病中的寿卫国给正在上班的沃琳打电话,说有急事要出差,他已经在路上了,有人照顾他,让沃琳不要担心。 那以后约有半年时间,沃琳再也没有见过寿卫国,直到那年春节前,回家途中偶遇寿卫国,也可以说是奇遇吧。 现在想想,寿卫国养病那段时间,是沃琳参加工作以来过得最轻松愉快的一段时间,有现成的饭吃,有个人等着她下班,听她讲上班期间的芝麻小事,替她分析她想不通的事,给她讲他过往的见闻。 韩霆出差回来不久,沃琳和韩霆就分手了,两人都大病一场,韩霆搬离了单身宿舍楼,一年之后,韩霆放弃了片区主任的职务,去了g医科大学读研。 再之后,沃琳只是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听到过韩霆的消息,不过她再也没和韩霆联系过,也没有刻意打听。 第0268章 热心的胡姐 “咦?你没有休息呀。” “胡姐,我习惯了夜里加班,睡得很晚,现在还不睏。” “刚过一个大站,离下一站还早着呢,我暂时没事,过来看看你。” “胡姐,你坐下来休息吧,夜班很辛苦的。” “我不要紧,也是习惯了,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这个时间点你该饿了吧。” “不用麻烦了胡姐,我带了吃的,现在也不饿。” “干粮哪有现做的饭好吃,寿队长经常照顾我们,给他媳妇做顿饭怎么就能算麻烦,你等着。” 出门在外,沃琳最怕的是麻烦别人,可胡姐如此热心,沃琳又不好违拗,只能心里苦笑。 没等多久,胡姐和一个穿着厨师衣服的人一前一后过来,胡姐空手,厨师用托盘端着两碗面。 胡姐坐在沃琳对面,厨师把托盘放在餐桌上,在沃琳说过谢谢后,厨师对沃琳点个头就离开了。 胡姐往郎少敏那边看了一眼,转回头边吃面条边对沃琳轻声道:“你那两个朋友睡得那么香,咱们自己吃吧,不打扰他们休息了。” 因心里对袁莉莉不喜,一开始胡姐就没打算理会那两口子,不过是为了不让沃琳为难,才有这么一说。 沃琳也看向郎少敏那边,见郎少敏和袁莉莉的行李都完好地被两人搂在怀里,她松了口气。 刚才想事情想得入神,竟然忽略了那两人,幸好他们的行李没事。 不待沃琳有所反应,胡姐问沃琳:“你要去哪儿学习,寿队长还好吗,他的身体怎么样了,以前他经常坐这趟车,不过我们有好一阵子没看到他了,他说过你身体也不好,你感觉怎么样,要不等吃了饭我给你找个铺位躺着休息?” 沃琳轻笑,这个胡姐还真是可爱,提问题都是成串来的,在车厢连接处时是,现在也是。 她一个个回答胡姐的问题:“我去g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学习,下一站就下车了,所以不用麻烦给我找铺位了,卫国哥和我的身体都比以前好多了,谢谢胡姐的挂念。” 胡姐拍拍胸,大大松了口气:“哦,那就好,那就好。寿队长常年到处办案,看似身强体壮的,可只要是人,哪能没个病没个累的时候,只是男人好强心作怪,轻易不让人看出来而已,我们这些人都替他担心。 “后来听说他不干警察了,再后来又听说结婚了,我们都替他高兴,这人呀,一有了家心就安定下来了,身体自然就跟着好了。 “你看看,你们现在多好,你的身体也好了,寿队长的身体也好了,你俩的日子肯定过得那叫个美。” 沃琳轻笑:“胡姐,我猜肯定有很多人喜欢您,您心善,开朗,健谈,是个好姐姐,您人缘一定很好。” 胡姐捂着嘴声音压到最低:“哈哈,你这小嘴儿真甜,怪不得寿队长提起你就满脸写着满足两个字呀。” 沃琳心中愣怔,依旧以聊天的口气问胡姐:“是吗,他都是怎么说我的?” 胡姐摇头:“寿队长可不是那种在人后论人是非的人,不管是他的家人还是亲朋好友,或者是不相干的外人,他都不会随意拿出来说,是我们闲得无聊挤兑他,他才偶尔提起你,也是一带而过,但对于我们这些过来人来说,只从他的语气和神情上就能判断,他很满足。” 原来是这样,沃琳心中了然。 寿卫国确实是这样的人,除非和寿卫国聊天的对象是令寿卫国有倾谈意愿的人,或者涉及到案情分析,寿卫国轻易不会主动对别人评头论足。 然而,心中的了然,却也大不过心底的失望。 本来看胡姐对寿卫国这么熟,沃琳还想问胡姐是否知道寿卫国去了哪里,可从胡姐的言语中,沃琳明白,问了也是白问。 胡姐没有多做停留,面一吃完就收走了碗和托盘,回转来嘱咐沃琳下车时注意安全,便匆忙离开。 下一站沃琳就要下车,而胡姐有她自己的事要忙,这一分开,就是道别。 沃琳看向郎少敏和袁莉莉,那两口子趴在桌子上,依旧睡得很香。 吃饱了,夜已深,睏意袭来,沃琳此时却不敢睡,怕误了下火车。 为能让自己头脑清醒,沃琳起身去了车厢连接处。 看着车窗外被车内的灯光照亮又一闪而过的景物,沃琳的内心很不平静。 卫国哥,你到底去了哪里,是什么事让你不告而别,李院长说你需要时间,这个时间要多长? 卫国哥,你身体怎么样,那次犯病即便幸好有我在,也经历了波折才把你送进急诊科,你这次是单独一个人,如果再犯病的话…… 沃琳不敢再往下想,她看向餐车。 郎少敏和袁莉莉都换了睡姿,不过行李依然完好地被两人搂着。 将身上的棉衣裹紧,沃琳返回餐车,看着窗外夜里模糊的风景打发时间,时不时看向郎少敏和袁莉莉,确保两人以及行李安全。 火车快到站时,沃琳才叫醒郎少敏和袁莉莉,三人去了最近的车厢门口。 第0269章 被这个笑容刺痛 “韩主任,这里。” 火车站出站口,已背转身去的韩霆,被郎少敏直呼其名,不得已只能再转身过来,视线扫过那抹熟悉的身影。 “这么巧呀,韩主任又来送人?”郎少敏拉着袁莉莉很热情地窜到韩霆面前,把韩霆介绍给袁莉莉:“这就是韩主任,我们医院神经外科二区的主任,本已是业界精英,为了精进学术,放弃主任职务去读全日制研究生的韩主任。” 袁莉莉立即马屁奉上:“哇,韩主任,我真的是非常非常佩服你呢,要是我能混到主任的份上,绝对没有勇气说走就走,除非有更好的工作给我,更高的收入给我,更高的职务给我。” 韩霆稍稍勾了下嘴角:“学习是我的爱好而已,没有你说的这么复杂。” 说完,他看向了缓缓走来的沃琳。 蓬松卷曲的黑密长发,用银灰色的头巾束缚着,阔领过膝宽松的银灰色长棉衣,闲适地穿在身上,敞开的衣襟露出红色高领修身毛衣裙,黑色平底高筒皮绒靴紧包着纤细匀称的小腿,显得整个人十分的高挑。 “韩霆,你好吗?” 沃琳在韩霆对面站定,脸上挂着自信而安静的微笑,完美阐释着“岁月静好”四个字。 韩霆被这个笑容刺痛。 曾经这样的笑容属于他,可那时的他执着于将沃琳改造成他心中希望的样子,这样的笑容被他一次次忽略,又因他的犹豫,最终他失去了这个笑容。 他今天确实是来火车站送人的,那人离开后,他没有立即返回,而是站在广场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不知什么时候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出站口。 当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随着人群慢慢靠近出站口,他的心紧缩,想要逃离,却挪不动脚,错不开眼。 直到那抹身影到了出站口,他才强行让自己背转身。 “卫国哥没有来?”韩霆脸上堆起了沃琳刚认识他时惯常见的痞笑。 沃琳看了眼一脸看戏神情的袁莉莉和神色不自在的郎少敏,笑着摇头:“你不都看见了吗,就我们三个。” 郎少敏打哈哈:“韩主任,你要是开了车就送我们一程吧,这个时间点没有地铁,也没有公交车,火车站附近打车也不好打,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 看韩霆和沃琳没话找话的样子,他都替两人尴尬。 韩霆转身往停车场走:“我是开了车来的,咱们这边走。” 袁莉莉拉着郎少敏紧跟在韩霆身后,盯着韩霆的背感叹:“哇,好帅呀!” 一米八几的个子,精雕细琢的脸,模特般的身材,精干挺直的背,玩世不恭的笑容中透着冷酷和决然,简直是小说中走出来的人物。 袁莉莉扭头瞄了一眼走在他们身后的沃琳,心里嘀咕,这么精致帅气的男生,沃琳怎么就舍得放弃呢? 郎少敏用胳膊肘撞袁莉莉,放慢脚步和韩霆拉开一段距离,附耳对袁莉莉道:“你别犯花痴,韩霆脾气不好,说翻脸就翻脸,对女生也一样,甚至更狠。” “真的呀?”袁莉莉瞪大眼睛,“他长这么好看,没想到是这样的人。” 她又往后瞄了一眼沃琳,和郎少敏嘀咕:“怪不得分手了呢,要是我,我也受不了。” 连着两次被袁莉莉用怪异眼神偷瞄,那两口子又嘀嘀咕咕的,沃琳不用猜也知道袁莉莉和郎少敏在说什么,她把头扭向一边,眼不见为净。 韩霆这次开的是七座商务车,袁莉莉和郎少敏先上车,两人相挨着坐在最后一排。 沃琳提出:“你们俩坐前面两个座位吧,我在后面睡会儿,到了地方说不定就得开始干活了,我在火车上没睡,净给你们俩看着行李了。” 她确实需要养精蓄锐,以免跟着老师们学习的时候犯迷糊,既耽误学习,也对老师不礼貌。 袁莉莉撇嘴:“说的跟真的似的,吃面都没有叫上我们,你会替我们着想?不是我死皮赖脸拉着你,你会带我们去餐车?我们还不得在过道挤一晚上?” 趴着睡当然不会睡得很踏实,会时不时醒来,当她看到沃琳和那个女列车员在吃面,闻到面条散发出的不是方便面的味道时,心里很不舒服。 沃琳直接忽略袁莉莉,她看向郎少敏。 郎少敏站起,同时往起拉袁莉莉。 已坐在驾驶座的韩霆,又下了车,从后备箱拿出一条毯子递给沃琳:“躺着睡容易着凉,盖着点,开暖气的话会闷,大约两个多小时到。” “谢谢!”沃琳接过毯子。 看这情形,袁莉莉虽心里不情愿,可也不得不起身让开位置。 此时天还未亮,也正是沃琳平时睡得最沉的时候,韩霆把车开出停车场时,沃琳已经进入沉睡中。 袁莉莉环顾车内,问韩霆:“韩主任,这车挺舒服的,车是你自己的吗?” 韩霆认真开着车,没理会袁莉莉。 郎少敏阻止袁莉莉继续说下去:“你也睡会儿吧,火车上颠簸的厉害,肯定没睡好,一会儿我去学习,你自己一个人逛街,没睡好小心出事。” 他怕袁莉莉再啰嗦下去,韩霆发脾气。 从韩霆给沃琳拿毛毯这事来看,郎少敏断定韩霆对沃琳的关心依然不变。 要知道,韩霆从来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除了曾经对沃琳的呵护。 而沃琳在睡觉,袁莉莉却喋喋不休,韩霆不理会袁莉莉,已经很给他郎少敏面子了,如果袁莉莉还这么没眼色,郎少敏不知韩霆会怎么样。 “逛什么街?”袁莉莉没好气,“说好我陪你学习的,我怎么会去逛街?” 尽管郎少敏说过他和沃琳分开两个地方学习,可袁莉莉就是不放心,既然郎少敏和沃琳都是来学习放疗,怎么可能完全分得开,她还是跟着点好。 韩霆突然开口:“你们俩打情骂俏,要不要换个时候?” 声音平和,袁莉莉却听出了森然的冷气,心里不由打了个哆嗦,连和自家老公对视都不敢,小心翼翼把视线转向车窗外,再张不开嘴。 第0270章 我也是这家的常客 韩霆把车开到g肿附近一家早餐店时,沃琳已经醒了,韩霆告诉三人:“这家早餐店的东西不错,也不贵,你们先吃饭,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会儿呢。” 三人下车,韩霆对郎少敏直言:“你带了媳妇,就不要住宿舍了,不方便。” 不待郎少敏答话,韩霆驱车离开。 韩霆的宿舍是四室两厅的套房,他占一间卧室,同住的三人也都是男生。 袁莉莉不满:“这人怎么这样,他是东道主,连请吃个早饭都舍不得。” 要不是看在住宿不用花钱的份上,她才不会巴巴地跟着来呢,这下倒好,韩霆不让她和郎少敏住宿舍了,她还得花钱住宾馆,肉痛。 “走,去看看,有什么可吃的。”袁莉莉拉着郎少敏往早餐店里走。 沃琳没进去:“我不喜欢当地的口味,去附近找找有没有北方小吃什么的,一会儿咱们也不用汇合了,各自直接去要去的地方。” 今天巧遇韩霆,以袁莉莉的性子,不对她问个根底儿穿是绝不会罢休的,她懒得应付,连怼人都懒得。 听到袁莉莉在身后嘀咕她会不会是去私会前男友,沃琳都懒得回头。 曾经韩霆在g肿进修时,沃琳在这边住了几天,没事就在这附近逛,几年过去,这里几乎没什么变化,沃琳很快到了她几次光顾的过那家北方风味的饭店。 店面不大,一眼即可看尽全貌。 沃琳点了豆浆和油条,要了一个鸡蛋,然后找到一张空桌子,坐着等。 低头查看手机有没有信息和未接来电,沃琳感觉对面坐了一个人,她抬头,对上韩霆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韩霆摆手:“别用这种怀疑我跟踪你的眼神看着我,我也是这家的常客。” 他和沃琳在一起时,沃琳每天都是自己做饭吃,把他的口味养得也和沃琳有些相似,这家就在g肿附近的北方风味的店子他也就经常光顾。 沃琳笑笑:“我没有怀疑你,只是没想到而已。” 韩霆问沃琳:“听说你在找卫国哥?” “你听谁说的?”沃琳好奇,这种事竟然还有人向韩霆通风报信。 韩霆道:“伍天明说的,他也是关心你,问我有没有见过卫国哥。” 伍天明单身时曾和韩霆是室友,韩霆用肉和瓜果蔬菜练手术,肉和瓜果蔬菜用后就扔,伍天明觉得那些菜都扔了可惜,就拿来学着做菜,生生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沃琳承认:“过去一周时间了,电话打不通,信息也不回。” 她问韩霆:“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她也想过打电话向韩霆问寿卫国的下落,可韩霆来到g市后就换了手机号码,寿卫国有韩霆的新号码,她从没问过寿卫国,寿卫国也没向她提过。 韩霆摇头:“我整天钻在实验室,已经很久没和卫国哥联系了,和伍天明通过电话后,我给卫国哥打了几次电话,但都没打通,卫国哥也没回我信息。” 他安慰沃琳:“卫国哥突然失联是常有的事,不会有事儿的。” 沃琳摇头:“他经常突然失联是以前在警队的时候,现在他又不用出任务,他现在的身体可不比以前,我怕他突然犯病,身边又没个人,出危险。” 韩霆再安慰沃琳:“我认识卫国哥比你早得多,对他比你更了解,卫国哥很谨慎,轻易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何况他现在有了你,只会更惜命。” 早餐送上来,两人暂时停止谈论。 韩霆的话并没有安慰到沃琳,反而令沃琳更加心忧,两人默默吃着早餐。 沉闷的气氛令韩霆难受,他心中蹿起一股无名火,想起曾经的他每次发火都伤害到沃琳,他默默将火气压下。 更何况,今时今日,他又以什么立场冲沃琳发火。 “你不让郎少敏带媳妇住你宿舍,是故意给袁莉莉难看的吧?”沃琳先打破沉闷,她也不喜欢这种气氛。 即便是几个男生合住一个套房,可关起门来各人还是有各人的独立空间。 沃琳在韩霆的车上沉睡了一路,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不过她稍稍想一想,也能知道韩霆为什么说那一番话。 袁莉莉如果不开口,只凭那张漂亮的脸就能给人以好感,可只要她开口说话,多半人都会被她得罪,在韩霆这么挑剔又有洁癖的人面前,袁莉莉自然讨不到好。 韩霆冷脸:“没半路撵她下车,我已很客气了。” 如果是以前的他,真不介意半路把袁莉莉扔下车。 现在的他毕竟又年长了几岁,摸爬滚打的多了,克制力也就强了。 五年时间过去,岁月在眼前的人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依然是那么温和,安静,只要靠近她,他身上多重的戾气都会自动化解掉。 曾经,除了家人以外唯一能让她那处事不惊的心激起波澜的人,是他,也是他自己错思丢掉了那个位置。 沃琳笑笑,对韩霆的话不置可否。 她和韩霆分手之前,韩霆越来越暴躁,却也没主动伤害过她,韩霆对女人从不怜香惜玉,甚至直接上拳脚的事,都是她和韩霆分手后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她从没亲眼见过,韩霆也不允许她去他的工作场所。 据说,她和韩霆热恋期间,没有人敢在她跟前对韩霆的事说三道四,因为怕韩霆的狠厉。 据说,韩霆狠起来连李宗荣的面子都不给。 “你要呆两天时间,有休息的地方吗?”韩霆转移话题,他不喜欢因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 沃琳道:“你们学校不是有宾馆吗,离得近,学校的宾馆价钱应该也不贵。” 韩霆皱眉:“你一个单身女人住宾馆不安全,夏教授的那套公寓属于我了,你就住那里,我没住。” 他和沃琳在那套公寓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心里便再也容不得其他人沾染那套公寓,包括他的父母。 在付出一定代价后,他从夏教授手里买下了那套公寓,一直空置着。 沃琳言简意赅:“不用。” 韩霆黑了脸。 曾经的沃琳没有直言违逆过他的安排,即便她有不同想法,也都是以平和的语气和他说话,向他解释,令他的暴躁几乎瞬间收敛。 眼前的沃琳和他说话依然平和,说出的话却是令他难以接受的直言拒绝。 韩霆强行压下心中喷薄欲出的戾气,以最快的速度吃完早餐,起身离开。 即使再生气,他还是坚持沃琳给他养成的习惯,早餐一定要吃。 坐进驾驶座,韩霆脑中回放着沃琳平和的脸还有不容置疑的拒绝:“不用!” 韩霆心中的戾气突然泄了个干净,自嘲,他这是以什么立场生沃琳的气。 “好聚好散和做不成男女朋友就做朋友的话,都是扯淡,我没有那么潇洒,只希望你百忙中与我偶遇时,能做到不比路人恶劣就好。”这是沃琳当年提出分手时说的话。 韩霆心里发苦,与世无争的沃琳,其实早已洞察了他的一切,也难怪他面对她时,是这么的无力。 第0271章 似懂非懂 韩霆冷静下来之后,又返回饭店,刚好看到沃琳在结账,老板一脸笑意:“和你同桌的人是你的同伴吧,要不你把他的钱也出了?” 韩霆才想起,他离开的匆忙,竟然忘了付账。 沃琳出了店门迎面看到韩霆,一瞬的愣怔后,沃琳站住,静静地等着。 既然韩霆去而复返,应该是还有话和她说,或者是还有什么事。 “上车吧,”韩霆侧过身子,“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东道主,把你送到目的地是东道主该尽的义务,g肿很大,不熟悉的人会走不少冤枉路。” “好,谢谢!”沃琳没有推辞。 当看到韩霆时她的心并不如她以为的平静,可也不用搞出要和韩霆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没必要。 g肿占地面积确实很大,而且有一片很大的区域在施工,绕来绕去的,如果让沃琳自己去放疗区,还真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地方。 韩霆向沃琳介绍:“g肿的放疗技术之强全国乃至世界都排在前面,现在交通发达,全国各地的癌症患者都往这里跑,以放疗区现有的规模,已经满足不了患者数量的增加,这里正在施工的,是新放疗区机房。 “现在的放疗区只有三台直线加速器,据说新机房建成后,会添加至少十台最新型号的直线加速器,还有其他技术的放疗设备,到时候g肿的放疗技术力量之强大应是全国之首,世界之强。” “哇,这么厉害!”沃琳惊叹。 z医院只有一台直线加速器,已是整个z地区最厉害的医院,g肿竟然即将拥有十多台直线加速器,那该是什么样壮观的规模,沃琳想象不出。 看来还真得时不时找机会外出学习,否则就真就成了井底之蛙。 韩霆把沃琳送到放疗区,把沃琳介绍给一个年轻物理师就离开了。 这位物理师挺风趣:“沃琳,单木成树,双木成林,肥沃的土地上成长的王牌树林,栋梁之才呀。 “我叫匡扶义,匡扶正义的匡,匡扶正义的扶,匡扶正义的义。” “栋梁之才和匡扶正义的英雄在一起,那绝对是拯救全人类的组合啊!” “哈哈哈,”沃琳被逗乐,“经匡老师您这么一解读,我瞬间觉得自己是那么的高大上,要飘得找不着北咯。” 匡扶义摆手摇头:“在韩博亲自带来的人面前,我可不敢自居老师,你就叫我阿匡吧,我们科的人都这么叫我。” 沃琳好奇:“韩霆亲自带来的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匡扶义解释:“不是韩博看得上的人,韩博不会亲自把人送到地方,你们医院每年都有来我们医院学习的,在他那里可不一定都有你这样的待遇。” 沃琳内心感慨,这还真是韩霆能做出来的事,随心所欲。 匡扶义意犹未尽:“很多人都说韩博太狂,我觉得韩博有狂的资格,他在读硕士的时候,就做了连博导都做不了的手术,他看得上的人,肯定也很厉害。” 沃琳苦笑:“你这话说得,我直接摔地上得了。” 她来学习,啥都还没见识着呢,就被人这么捧起来了,所谓捧得高,摔得惨。 看匡扶义还有要长篇大论下去的架势,沃琳赶紧转移话题:“你们周末加班都做些什么,我周末做质控或修机器,你们规模这么大,应该不只简单做这些吧?” 匡扶义看看手表,道:“我们物理师也做质控,我们科有专门的维修组,你来的早了,做质控的物理师要九点多才来,有时候下午才来,我是来开门的。” “开门的?”沃琳听得摸不着头脑。 “我带你参观一下吧。”匡扶义没有解释,出了物理师办公室。 沃琳跟着匡扶义进了对面房间,里面层层叠叠不少人,像是在围观什么,沃琳踮起脚尖才看清楚,最前面是几台电脑,靠电脑近的人坐着,离得远的人站着,从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图像来看,应该是在画肿瘤轮廓。 匡扶义介绍:“这是计划室,是物理师做计划的地方,医生也在这里画轮廓,我们有三套适形计划系统,一套调强计划系统,目前做调强治疗的医院,全国没几家。 “每年都有不少来我们科进修的医生和物理师,要不是我们主任控制了人数,这栋楼恐怕都装不下,加上我们科自己的研究生,这几套计划系统根本不够用,计划室没有不人满为患的时候。 “我们自己的物理师做计划都要和这些人抢电脑,为了让我们自己的物理师有更多时间做计划,主任规定,晚上九点钟必须锁计划室的门,呵呵,我们就把自己锁在里面。” 沃琳疑问:“照你这么说,你们物理师岂不都是夜里工作?” 匡扶义道:“对,我们都是夜猫子,不过白天有值班物理师,和医生沟通计划,医生看过某个做好的计划后如果要修改,值班物理师要负责通知做这个计划的物理师,计划确认之后的打印,也是值班物理师的事,指点医生画轮廓的功能技巧,解决技师在计划执行中出现的问题,等等等等,以后你见得多了,就知道我们的物理师都要干什么了。” “主任还规定,早上七点钟必须开门,周末白天也要开门给医生们用计划系统。患者数量太多,不能及时画轮廓,也就不能及时出计划,我昨晚通宵做计划,七点钟顺便给开个门。 “你应该看到正在施工的工地了,那是我们的新机房,到时候新机器会配套新计划系统,医生工作站和物理师工作站是分开的,医生工作站安装在住院部,物理师工作站安装在计划室,数量会增加很多,计划室也会安装几台医生工作站,用来给物理师和医生当面交流,到时候就不会再这么挤了。” 听匡扶义这一番描述,再和自家那袖珍型的放疗科相比,沃琳不知该如何评价自己内心的震惊。 她干脆直接忽略自己的心情,提出疑问:“你说的适形,我们医院也在做,调强是什么?” 匡扶义道:“简单地说,调强其实就是适形的反向操作,适形是先设置计算条件,尽量让计算结果达到靶区的预期效果,调强是先给出靶区预期效果,尽量让计算结果达到计算条件。” 沃琳听得似懂非懂。 匡扶义笑笑,没做过多解释。 第0272章 跟着学了几招 放疗区有三层楼,两层在地上,一层在地下。 二楼有物理师办公室、计划室、铅模室、体膜室、计划验证室、铅模验证室、教研室,组合为物理室。 一楼有ct定位室、注射室、热疗室、更衣室、两个模拟机定位室、两个钴-60机房(外照射)、两个后装室; 三个直线加速器机房在地下室,地下室还有两个分别放置铅挡块和体膜的仓库,以及一个袖珍式的等候室。 “怎么样,是不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匡扶义状似玩笑,沃琳听得出他语中的自豪。 沃琳感慨:“您这要叫麻雀的话,我们医院的放疗科那就只能叫模型了。” 因是周末,除计划室人满为患外,整个楼的其他地方都比较冷清,大多房间都锁着门,参观完三层楼,时间也还不到九点钟。 匡扶义哈欠连天:“不行,做了一晚上计划,这会儿撑不住了,本来我还想等着阿立他们来,我把你介绍给他们再走的,现在只能说抱歉,我得回家了。” 带着沃琳参观的过程中,匡扶义同时向沃琳介绍着放疗科的人员情况,阿立也是一名年轻物理师,和另外两个年轻物理师各负责一台直线加速器的质控工作。 “匡老师您赶紧回去吧,我自己等着就行。”沃琳自己是个惯常加通宵班的人,很是懂得匡扶义此时的状况。 “行,那我走了啊,计划室和物理师办公室白天不锁门,物理师办公室有饮水机和一次性杯子,你自己照顾自己。”匡扶义冲沃琳随意摆摆手便离开了。 沃琳本想在计划室看人家是怎么画轮廓的,可看着那层层叠叠的人,她还是算了,离太远,看不清。 沃琳进物理师办公室随意在一个办公桌上拿了份宣传资料看,这份资料是介绍某个公司的放疗耗材的。 靠墙有个书柜,里面有相关专业书籍,可惜书柜门锁着。 已经过了十点钟,还没有物理师到物理师办公室来,期间沃琳三次下楼去直线加速器机房看,三个机房门都锁着,说明没有物理师来做质控。 无事可做,沃琳楼上楼下走动,看到其中一个模拟机室门开着,她便走了进去。 “你有什么事吗?” 模拟机室照明灯没开,只有机器的光野灯垂直照在机床上,沃琳的眼睛一时还没适应室内光线,被这突然的问话吓了一跳。 “我是来学习的,看见机房门开着我就进来了,对不起,打扰到您了。”沃琳边说边循着声音的方向寻找,看到机房角落站着一个人。 那人轻笑:“我看是我吓到你了吧?” 沃琳的反应听起来是不慢,可声音里还透着被吓着后的抖音儿。 说着话,那人走到了机器跟前。 此时沃琳的眼睛也已适应了环境,她看清说话的是个小伙子,小伙子拿着一支水性笔,正比划着要把笔固定在机床表面。 沃琳走到跟前,请教:“您这是要准备干什么?” “你觉得我打算干什么?”小伙子反问。 沃琳观察了一下模拟机,实话实说:“您这是在做质控吧,我们医院的模拟机和您这模拟机不一样,所以我猜不出您是要干什么。” “那你就看着。”小伙子不予解释。 小伙子把水性笔的笔盖去掉,把笔垂直于床沿平放在床上,笔尖朝外稍微悬空,将笔用胶布粘在床面,然后弯腰看向床座。 沃琳顺着小伙子的视线看过去,发现紧挨床板下的床座上贴着标尺,笔尖的垂直投影正好落在标尺某个刻度上。 小伙子在纸上记下笔尖的投影刻度,边往外走边道:“出去吧。” 沃琳跟在小伙子身后出了机房。 到了操作室,小伙子没有去操作台,而是先从衣架上取了白大褂套在蓝灰色的衣服外面,呵呵笑:“要是我穿着白大褂,你刚才进门第一眼就能看到我,也不至于被我吓着。” 沃琳觉得不好意思:“是我鲁莽了,不该贸然进去。” 小伙子再没多话,拿了一份放疗单,按照放疗单上的数据,操作模拟机床向前移动了一段距离。 沃琳再次跟着小伙子进机房,她这次没有先观察小伙子的动作,而是和小伙子一起看笔尖在床座上的投影刻度。 等小伙子在纸上记录下刻度,沃琳问:“您是在验证床实际向前移动的距离,是不是和要求移动的距离一致?” 小伙子点头:“你观察力挺强呀,只看一次就明白了,来我们这学习的人,你是第一个直接说出答案的,其他人不是跟着瞎转,就是问不到正点子上。” 沃琳解释:“我是猜的,我没有这么给模拟机做过质控,但适形放疗患者治疗前的复位,和您做的这个工作相似,也要核对实际移动的距离。” 小伙子摇头:“哦,怪不得,你有工作经验,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我这不是为了给复位而做的验证,我这是为了对比床空着时移动的距离,和实际负重时移动的距离是不是一样。” 他问过沃琳的体重后,让沃琳躺床上:“你充当患者吧。” 平时他都是用模体来模拟负重的,眼前有个现成的大活人,他懒得去搬模体了。 “哦,好。”沃琳躺在了机床上。 小伙子将刚才移动机床的操作重复了三遍,这才让沃琳下来。 “怎么样?”沃琳最关心的是测量结果。 小伙子乐呵:“每次移动的结果都不一样,不过平均误差在允许范围内。” 如果误差超过允许范围,就得通知维修工程师来修机器了。 沃琳感叹:“你们医院就是不一样,物理师质控做的这么细致,质控标准上都没有这一条。” “那是,要不怎么那么多人来我们这里进修呢。”和匡扶义一样,小伙子的语气是自豪的。 他教沃琳:“那些所谓的标准,都是用来和别人比的,自己要想把工作做得更好,更细,有的是事可做,就看你愿不愿动脑子了,这个标尺是我们自己贴上去的,机器上原来没有。” 沃琳受教:“我虽然还想不出自己回到医院后能做更多的什么,但最起码现在就可以有样学样,这个标尺就很有用,我也给我们科的模拟机弄一个。” 之后沃琳和小伙子一起给模拟机做质控,沃琳又跟着小伙子学了几招。 沃琳还从小伙子的言谈中得知,模拟机室、ct室,热疗室和直线加速器室都有各自的专业技师,小伙子就是模拟机室的技师,模拟机室和ct室的质控由技师负责,技师搞不定的情况下,再上报物理师,由物理师帮助技师解决。 “你们医院怎么样呢?”小伙子问沃琳。 沃琳苦笑:“我们简单,机器的质控都是我做,质控出了问题也不用上报,我自己解决,自己维修。” 小伙子摇头:“听起来很厉害,大部分小医院都这样,物理师身兼数职,什么都会做,却什么都不精,疲于奔命,应付差事而已。” 第0273章 这也能叫收获颇丰? 疲于奔命吗,沃琳心里苦笑,这个形容还真是有点贴切呢。 但对于应付差事这个形容,她却是不能苟同。 小伙子自然不知沃琳心里的想法,也并不在意沃琳的观点,对沃琳的自我介绍也不感兴趣,且无意告诉沃琳他是谁,只管尽心做着他自己的事,当沃琳提出疑惑时,他的答复是:“你自己看。” 两台模拟机型号不同,所做质控内容也就稍有差异,沃琳只管听从小伙子发号施令,跟进跟出的忙活,再没将心中的不解诉诸于语言。 据小伙子说,第二台模拟机的质控本应是一个技师做,那位技师临时有事,他就两台模拟机的质控一并做了。 质控结束,小伙子锁了模拟机室的门自顾离开。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这个时间是上班族的饭点,可沃琳还是心存侥幸,先去了直线加速器机房看有没有人做质控,见没人,她上了二楼。 意外地,看见教研室的门开着,沃琳心里有些小兴奋。 刚把头探进教研室,沃琳就听见有人说话:“进来吧,把东西搬下去。” 沃琳环顾一周,发现教研室内只有中年男人自己,门外只有她一个人。 她进了门,问正在收拾箱子的中年男人:“老师,您是在叫我吗?” 中年男人抬头,见眼前的姑娘自己并不认识,以为是来找人的,中年男人低下头继续忙活,告诉沃琳:“周末不上班,你有事周一再来吧。” 沃琳自我介绍:“老师,我是z医院来学习的物理师,只有周末有时间过来,周内我还要回去上班呢。” “啊,行,搬得动这东西吗?”中年男人指了指身旁另一个箱子。 他不用管眼前这位是什么情况,反正只要是来学习的,他都能使唤。 昨天他和阿立说好,今早上他用阿立负责的那台加速器,带着进修物理师做测量工作,可谁知今早家里有事绊住了,他拖到快十点钟才出门。 不知那几个进修物理师是以为他改时间了所以走了,还是根本没有来,反正他来后没看到那几个进修物理师。 “我试试。”沃琳不知箱子有多重,不敢随意承诺。 箱子是有些重,不过对于沃琳来说,这点重量倒还撑得住,她问中年男人:“老师,这个要搬到哪里去?” “你跟我来吧。”中年男人提起他刚才在收拾的箱子往外走。 到了直线加速器室,被中年男人指挥着干活,沃琳才知道,中年男人提着的箱子里是剂量仪和连接线,她搬的箱子里,是直线加速器机头上放铅挡块的有机玻璃托盘。 “袁教授,咱们这是要干什么?”因不知这位袁教授是不是和模拟机室的小伙子一样不屑回答提问,沃琳只是试探着问中年男人。 来直线加速器机房的途中,沃琳已请教过如何称呼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姓袁,已晋升副高职称,不再负责普通物理师的日常工作,只专职于放疗科研。 袁教授道:“这是新来的托盘,要测量一下吸收率是不是一致,是不是和以前的吸收率一样,要是不符合要求,就退回去,这些是其中要抽查的一部分。” 所谓的吸收率,就是直线加速器出射线时,射线到测量射线的剂量仪之间,不加托盘和加托盘所测量的数值之差,与所出射线之间的比率。 给病人做放疗计划时,是要考虑这个吸收率的。 看沃琳似乎明白又有些不解的矛盾眼神,袁教授好笑:“听懵了是吧?” 沃琳老实承认:“我们科一个托盘用好几年,你们这里需要经常换托盘吗?” 袁教授笑:“先不着急,一口也吃不成个大胖子,等你了解了我们的技术,也就知道我们为什么需要这么多托盘了,也就达到了你的学习目的。” 看袁教授并不反感自己的提问,沃琳说明情况:“我们科物理师和医生都只有一个,技术员只有两个,无论谁缺席,工作上都玩不转,可又不能一直固步不前,所以我们才想了这个周末出来学习的法子,能见识到什么,只能看运气。” 袁教授点头:“明白了,那我就给你说说吧。” 他问沃琳:“你们医院有没有开展三维适形放疗?” 目前国内很多有放疗的医院,受资金所限,只开展了普放技术。 沃琳点头:“有,平均每周有新加四五个做三维适形放疗的患者。” 袁教授再问:“那你们用的是不是外挂式多叶光栅?” “不是,”沃琳摇头,“不过我参加放疗会议的时候,和别的医院的物理师交流,听说有医院用外挂式多叶光栅的,用高密度泡沫雕刻模块。” 袁教授笑:“这么说,你们也是用铅模咯。如果用外挂式多叶光栅的方法,我们在速度上根本行不通,你想想,往托架上抽插托盘,速度是不是快很多? “你们一周才加四五个患者,我们一天就增加四五十个患者,虽然你们和我们都是用的铅模,可咱们在托盘的用量和频度上相比,你想想。” 他这么一说,沃琳明白了:“一个患者三到五个射野,所以一个患者至少要用三块托盘,每天新增加那么多患者,托盘的需求量确实很大,托盘虽然可以重复利用,可用的次数多了,有损坏是肯定的,所以要常换新托盘。” “孺子可教也,一点就通!”袁教授竖起大拇指,补充,“我们的二维普放用的也是个性化铅挡块,而不是常规铅挡块,所以托盘的用量更加大。” 沃琳有些不好意思:“我们的患者数量少,托盘几年来从来没换过,是我见识少,脑子一根筋,大惊小怪了。 “我们主任给我们讲过你们医院的放疗规模,只是因为没有亲眼见过,所以也就不太理解,我说的这些,也不过是瞎猜的。” “瞎猜都能让你猜对,”袁教授哈哈笑,“我们现在的加速器都是固定光阑,等新机房建成,新机器是内置多页叶光栅,就不用铅挡块了,治疗速度更快。” 沃琳主动担起了跑腿和搬东西的活儿,虽然袁教授不放心,每次都要亲自进出机房,但到底轻松了许多,也就更加健谈,对沃琳也是有问必答。 沃琳趁机问了她在模拟机室时遇到的疑问,袁教授也都一一解答,还顺便说了他自己的经验和想法。 “谢谢您,袁教授,我今天真是收获颇丰。”沃琳由衷地给研究生鞠了一躬。 “这就叫收获颇丰呀,你这小姑娘太容易满足了,”袁教授乐呵,“我们周二固定有文献讲解课,周四给进修生和研究生上系统理论课,你要是能来我们医院正式进修,那才叫收获颇丰呢。” 沃琳苦笑:“我也想来个系统的学习呀,可目前条件不允许啊!” 第0274章 给她做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托盘的吸收率测完,袁教授打电话给阿立:“我剂量仪和水箱都摆好着呢,你就不用过来了,我顺手帮你把质控做了。” “哎哟,哥哥您可真是及时雨,我正嫌出门换衣服麻烦呢,谢了啊,周一早餐给您带我们家门口的肠粉。”电话那头是个小男生的声音。 沃琳疑惑:“你们不会是雇佣了童工吧,声音很好听,不过怎么听着那么小呢?” 袁教授的手机开着免提放在操作室的桌子上,沃琳将电话那头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哈哈哈哈,”袁教授大笑,“听见没,又一个被你声音蒙骗的良家少女。” 电话那头的人大概是愣怔了一下,片刻沉默后,才传来声音:“不好意思哈,我不知道有美女在,一时没有转换过来,玩脱了。” 声音由稚嫩渐渐变得成熟,等话说完,沃琳听到的已像是年过半百的男人的声音。 沃琳懵了。 “哈哈哈哈。”袁教授又是一阵爽朗大笑,然后挂了电话。 看着沃琳尚带发懵的眼神,袁教授笑得肩膀直抖:“你不是第一个被这家伙戏弄的人,这家伙喜欢玩配音,什么样的声音他都想要挑战一下,他的年龄其实比你小得多。” “啊?”沃琳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不过她倒挺佩服阿立,“声音真的很自然,我完全听不出模仿痕迹。” 袁教授笑着摇头:“你觉得好是吧,等哪天你当面被他戏弄,就知道他有多烦人了。” 沃琳心中期盼着看袁教授所做的质控内容和她平时做的内容有什么不一样,兴奋她又有新技能可学,结果袁教授接了一个电话,她的期盼落空。 “我有事得尽快赶过去,赶紧撤东西。”袁教授说着话已经开始动手,“阿立今天不来,明天也不会来的,除了教研组和维修组,机房星期日没人加班,所以东西用不上了。” 尽管要赶时间,袁教授还是不急不慌有条不紊地指导沃琳按步骤收起剂量仪的各个部件:“步骤不要打乱了,否则不止东西收进箱子不美观,也不能及时释放累积电流,损害仪器。” “这些我都没想到呢,谢谢您提醒!”沃琳受教。 别说陈新宇教她做质控时没有给她讲过这个,陈新宇自己收剂量仪时也是很随意的。 当初z医院放疗科开科前,彭主任是和她一起测的机器数据,也没有给她讲过这方面的注意事项。 “那另外两个机房,今天什么时候开始做质控?”沃琳心中再起期盼。 她记得匡扶义的话,三个直线加速器,分别由三个物理师负责。 袁教授的回答让她的期盼再次落空:“都不会来了,三台直线加速器,只有一台做调强治疗,物理师夜里一点钟做调强计划的验证,星期五做完计划验证后,一般会顺便把质控也做了,星期六能安心睡个囫囵觉。 “负责另一台加速器的物理师出国学习去了,那台加速器暂时由阿立代为负责,阿立今天是不会来了,明天也不来,估计他会抽下周内的哪个晚上,把两台加速器的质控一块做了。” 把东西搬回教研室,袁教授看了眼手表,好心提示沃琳:“你到楼下转悠一圈,看有没有人在修机器,如果没有的话,这周末就大概齐没人加班了。 “我们教研组周末加班的时候多一些,不过这个周末除了今天我的测量任务外,没有其他加班安排。” 说完,袁教授锁了教研室的门,匆忙离开。 沃琳双手按住肚子,不管接下来有没有事可做,她都得先喂饱自己了。 跟着袁教授忙进忙出的时候没感觉,这一闲下来,她觉得胃空得难受。 看看时间,已接近下午四点钟,中饭时间早已过,晚饭时间还没到。 那也得去吃饭,此时她的胃已隐隐作痛。 此时的沃琳很想吃一碗热乎乎的汤面,对胃好,自己也舒服。 离得最近她又熟悉的饭店,就是她早上吃饭的北方风味的小店子,沃琳径直去了那家店。 一进门,沃琳愣住。 店子里只有一个人在吃饭,就坐在她早上吃饭时坐的那张桌子旁,还是那个熟悉的人。 老板问沃琳:“您吃点什么?” 沃琳想扭头走,可已经来不及,韩霆已替她点餐:“给她做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西红柿炒鸡蛋,沃琳的最爱,非正常饭点吃饭,条件具备的话,沃琳首选西红柿鸡蛋面,方便快捷又合胃口。 沃琳走到韩霆对面坐下,问韩霆:“你怎么也现在才吃饭?” “刚上完手术,”韩霆用下巴指了下面前的菜,“忽然想吃扣肉了,这家的扣肉做的不错。” 他不用想也知道,沃琳肯定中午跟着人家加班了,才会这个点儿来吃饭。 沃琳看了一眼扣肉,不予置评。 韩霆是个无肉不欢的人,尤其喜欢吃五花肉,为了他,沃琳曾花费很多功夫学做和五花肉相关的菜,尤其是梅菜扣肉和粉蒸肉,这两个菜沃琳最拿手,也常做给韩霆吃。 而沃琳自己不太热衷于吃肉,和韩霆分手后,她再没做过这两道菜。 韩霆问沃琳:“今天的学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收获?” “嗯,收获还不少。”沃琳点头。 “等下吃了饭,我陪你去订房间,我认识经理,可以给你安排最安全的房间。”韩霆记得沃琳早上说过住g医科大学宾馆的事。 沃琳摇头:“我吃过饭先回放疗科看看,没事可做的话,我今晚就回去了。” “那也行,”韩霆想了一下,道,“以后每周五我先打听一下放疗科周末都有什么安排,什么人加班,什么时候加班,然后告诉你,你再决定要不要过来,什么时候过来,省得辛苦白跑。” “不用。”沃琳摇头。 感觉自己拒绝得过于生硬,沃琳补充:“所谓计划跟不上变化嘛,今天有个叫阿立的物理师本来上午要加班,后来把时间调到了下午,再后来变成这两天都不加班了,所以你就是提前打听了,也可能会有变化,我有空过来就是。” 看韩霆沉了脸,沃琳明白自己的补充说明所起的作用并没好到哪里去,干脆闭嘴不说了。 两人一个吃,一个等,等西红柿鸡蛋面上来,两人都默默吃着自己的饭。 沃琳吃饭习惯细嚼慢咽,韩霆向来吃饭速度很快,此时的韩霆不知是刻意等沃琳,还是因沃琳的话刺激得他食不知味,他竟然吃的很慢,脸色也一直不怎么好。 等沃琳吃完面,韩霆也刚刚好吃完他自己的饭,两人一起走回g肿。 直到进医院大门后分开,两人都没有谁开口,也没谁转身看对方一眼。 第0275章 我只是在尽兄弟义务 在计划室看到郎少敏,沃琳觉得有些意外。 在自己的放疗科,只有彭院长和郎少敏两个放疗医生,郎少敏随时可以用计划系统,所以沃琳没想过有一天郎少敏也会和那层层叠叠的人一样,踮着脚尖,抻着脖子,努力让自己的视线穿过人群之间的缝隙,到达虽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电脑屏幕上。 “可算看到你了,无聊死我了。”郎少敏见到沃琳,像看到了救星。 “怎么会无聊呢,”沃琳好奇,“住院部天天上班,不愁没事做,不像我这样,能不能碰到有人上班,全看运气,干等着的时候才叫无聊。” 郎少敏撇嘴:“我之前也像你想得这么好,可事实并非如此,人家正式来进修的医生,什么时候在哪个病区,跟哪个老师,都有正规安排。 “我呢,碰到哪个老师值班,就跟哪个老师,全靠运气,老师愿不愿意带我,顾不顾得上带我,也要看运气。” 说到这里,郎少敏压低声音:“我上周跟的那个老师人很好,有问必答,还系统地给我讲了一下他们的放疗流程和病历规范,这次跟的这个老师对我就很不耐烦,后来干脆把我交给进修生,这不,我跟着进修生跑这儿来了,人家进修生还自顾不暇呢,哪里顾得上理我。” 沃琳觉得不可思议:“就你这张嘴,死人都能让你哄笑了,你会搞不定一个老师?” 郎少敏苦起脸,摇头:“这种大医院是靠实力说话的,我这张嘴,也就只能窝里横一下。” 沃琳劝慰郎少敏:“靠实力说话是没错,可也不必太悲观,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处事方式也就不一样。 “我今天跟的两个老师,一个不喜欢我提问,可也给了我不少提示,另外一个就是我不提问,人家也会教我。 “你今天遇到的那个老师,兴许人家太忙确实顾不上你,或者因有事影响得心情不好呢。” 郎少敏哼哼:“说的好像我榆木脑袋一样,就你会替别人着想,就你懂得换位思考,我不过是随便说说,招你这么多话。” 沃琳习惯性作势要踢郎少敏:“你不就是想听这种话么,怎么着,我说了,你还不乐意了?” 郎少敏赶紧躲开:“嘿嘿,我哪有不乐意,你最善解人意了。” “嘁。”沃琳丢给郎少敏一个不屑的眼神,她告诉郎少敏:“接下来我没什么事了,今晚就回去,正好你在,倒省了我费钱给你打电话了。” “啊?你就回去呀,这才一天呢。”郎少敏感觉意外。 沃琳道:“今天带我的那个教授告诉我,明天这边只有计划室开门,还只是为了医生们画轮廓,物理师都不会过来,我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她刚把楼上楼下又转悠了一圈,除了最后才进来的这间计划室和对面的物理师办公室,其他门都锁着。 “你可以陪我呀,他们这里的医生和物理师职责分得很清楚,可咱俩就不一样了,咱俩的职责互相有渗透,你和我一块学习,对你也有帮助,”郎少敏央求,“我一个人真的尴尬又无聊,你就给我作伴好不好?” 沃琳退离郎少敏两步:“我陪你?你这是要谋杀呀,你家那位还能让我活?” 郎少敏的脸皱成了倭瓜,沃琳的话他还真没法反驳。 “我走了。”沃琳扭头出了计划室。 郎少敏追出来:“医院门口不远有个火车票代售点,不用去火车站排那么长的队。” “知道了。”沃琳冲郎少敏摆摆手,但没把郎少敏的话放在心上。 她反正要去火车站,而且又没有急事需要赶时间,何必在代售站多花五块钱的代售费呢。 当沃琳看到停在医院门口的商务车,还有靠在车上悠悠地抽着烟,视线锁在她身上的韩霆时,沃琳想说服自己韩霆不是刻意的都难。 沃琳站住,静静地不说话。 “我去火车站接人,顺路送你。”韩霆掐灭烟头,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要去火车站,要说巧合,你信吗?”沃琳没动。 “不信,但也不能说完全就不是巧合。”韩霆似笑非笑,“我确实要去火车站接人,不过是心存侥幸给郎少敏打了个电话,谁知就得到你要去火车站的消息,我就在这里等你了。” 看沃琳没有要上车的架势,韩霆无奈:“你确实说过做不成男女朋友就做朋友是扯淡,可你也说过我路上遇到你时不比路人恶劣就好,我现在态度不恶劣吧,所以你没必要这样吧。” 沃琳叹气:“韩霆,我也说过,我没有那么潇洒,你这又是干什么呢?” “我也没有那么潇洒,我也什么都没想干,”韩霆收起他的玩世不恭,正色道,“只要我和卫国哥还是兄弟,你我就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我现在只是在尽兄弟的义务而已。” “那就谢谢兄弟了。”沃琳上了车,没坐副驾驶座,而是坐在了第二排。 车子开动,沃琳讥讽韩霆:“早上送人,下午接人,这哪是只想着做课题的博士研究生,根本就像个专职司机嘛。” 韩霆道:“我也想专心只做课题,可我的导师牵头了一个会议,我总得出力吧,这两天只要我不上手术,时间差不多都要用到来往火车站了。” 接下来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沃琳看着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景。 韩霆先打破沉默,“你中午没休息,晚上还要挤火车,趁现在睡一会儿。” “好。”沃琳坐到了最后面。 她早上盖过的毯子,以她早上睡醒时叠成的形状原样不动地呆在后座上。 韩霆提醒:“这会儿不比早上,又是周末,可能会堵很长时间车,你只管安心睡,离到火车站的时间还早得很呢。” “哦。”沃琳应了一声,拉开毯子盖在身上。 昨晚她通宵没睡,只今天早上在韩霆车上睡了一个多小时,此时随着车子的震动,她的睏意越来越浓。 确定沃琳已睡熟,韩霆拨出电话:“师弟,买一张到z市的火车票,一定要有座位。” 第0276章 叛逆期小男孩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dafengdagengren.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277章 弱给谁看 看到家里和自己走时一模一样,东西都原封未动,也没有寿卫国回来过的迹象,沃琳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寿卫国在外奔波的那几年。 再次打电话无果,沃琳深深叹口气,找衣服洗澡。 洗了澡,吹干头发,沃琳把自己扔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手机响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梦中的qq音乐在响,随手一拍,关掉了音乐。 她是有qq号的,不过是不常用而已,可能是因为受火车上小男孩纠缠的影响,她在梦里玩起了qq游戏。 然而,这个qq音乐却失去了控制,非常固执地一遍遍响起。 沃琳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好半天,总算有些清醒,她拿起手机接电话。 电话那头是段映美焦急的声音:“沃琳你怎么老挂我电话,你没事吧?” “没事,”沃琳使劲摇摇头,“我发癔症呢,怎么了?” “没事就好,”段映美松了口气,“剂量率不稳,波动太厉害,出不了束。” 现在人手实在紧缺,人事科又一直没有调配技师来,段映美也被彭院长排了班当技师用。 “哦,知道了,我这就过去。”沃琳拍拍自己的脸,拍拍脑门,又用双手捂住头,感觉脑袋有些胀痛。 眯缝着眼费劲看手机上的时间,已是星期一早上十点多。 双脚刚一着地,沃琳差点摔倒,边踉跄着出卧室,沃琳边自嘲:“又把自己饿到腿软,我干脆修仙得了,练出辟谷的本事来,把吃饭的时间省下来睡觉。” 说着,自己笑起来:“不用修了,我已经成仙了。” 星期六下午吃了一碗面条,两夜一天过去,她到现在都没有感觉到饿。 可病了又能怎样,该做的事一样都少不了,她弱给谁看。 不饿也得强迫自己吃东西,沃琳煮了一碗米饺,勉强自己吃完,还没等她把碗放进洗碗池,胃里就一阵翻腾,她将米饺全部吐了出来。 这一下,沃琳更是头昏眼花到浑身发软。 沃琳很想打电话给段映美,说等自己病好一点再过去。 想想又算了。 不过是感冒,又不是多大的事,患者还等着机器修好后做放疗呢。 想起年前收到家里给寄来的油茶面,沃琳给翻了出来。 沃琳高中开始住校,离家三十多里地,因身体的原因,她常没有胃口吃饭,老妈就给她做了油茶面带着,实在吃不下饭的时候,就用开水泡油茶面喝。 没胃口的时候,强迫自己喝东西总比强迫自己吃饭要来得容易。 用老妈的话来说,一碗油茶虽然并没有多少东西进肚子,可总是有点营养的吧。 老妈做的油茶面不是炒的,而是蒸的,不上火,好消化,咸香适度,正合沃琳的胃口。 沃琳上大学后,老妈就再没给沃琳做过油茶面了,因南方天气潮,东西不好保存,老妈怕沃琳喝变质的油茶。 这一次还是因为奶奶闹着要喝油茶,老妈干脆多做了一些油茶面存着,也给沃琳寄了一些过来,都是一小袋一小袋密封了的,以前没这个条件。 一碗热乎乎的油茶喝下去,沃琳出了一身汗,胃也感觉熨帖了许多。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沃琳翻出感冒药吃了,强打精神出门。 沃琳到了科里,别人都已经下班,沃琳自己搬出示波器,调整剂量率。 剂量率调整到稳定,多次试机,机器运行正常,沃琳瘫倒在座椅上。 此时的她,手脚冰凉,身体冷得打颤,沃琳意识到,自己这是要发烧了。 她赶紧把机器安装整齐,收拾好示波器,然后抖抖索索回了物理室,关上门,打开空调。 屋子不会这么快暖合起来,沃琳越发冷得难受,她从柜子里拿出毛毯,用毛毯将自己裹起来。 但在她自己暖和起来之前,得先反过来将毛毯焐热。 冰凉的毛毯刺激得沃琳又是一阵冷颤,沃琳冻得浑身紧缩,缩得肌肉酸痛,连骨头都痛。 从自小的经验来看,她此次的发烧不会轻了,应该要赶紧去急诊科看病,可她此时无力动弹,连张嘴都困难。 “不行,我不能这么下去,要是下午同事不上楼来,或是没有来我办公室,发现不了我,岂不是更危险。”沃琳强行命令自己转向身边的饮水机,用杯子接了热水,一点点喝下去。 整个动作僵硬迟缓而摇摇欲坠,像极了即将散架的木偶。 以往几步就能走到门边的距离,对于此时的她却如同万里,她得先喝点热水让自己暖和起来,身体暖和了,也就行动方便了。 放疗科工作人员少,原本按规定除了放在大厅给患者用的一台饮水机外,给工作人员只能配一台饮水机,因彭院长是外聘教授加副院长的头衔,医院特意给放疗科又多配了一台饮水机,彭院长让把这台饮水机放在了物理室,说是在物理室喝水时清净。 幸亏饮水机放在了物理室,更庆幸下班时郎少敏忘了关饮水机电源开关,否则沃琳此时想喝到热水都难。 不知是热水起了作用,还是因空调已开始起作用,或者根本是沃琳的心理作用,沃琳感觉自己渐渐活过来了,身体也没有那么冷了。 看来我的身体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糟糕,沃琳又接了一杯热水。 第二杯热水喝下去,沃琳身体发热,微微有些出汗。 “出汗了,应该不会发烧了,”沃琳拿掉毛毯,自嘲,“我真是越来越出息,学会自己吓唬自己了,小时候没被熊孩子吓死,长大了倒是自己疑神疑鬼。” 又喝了一杯热水,身上出汗越来越多,沃琳确信自己没事了。 感觉手脚发软,她打算出去吃饭。 一天多时间只喝了一碗油茶,不低血糖才怪,现在离喝油茶的时间已过去三个多小时,手脚不发软才不正常。 办公室门打开,冷空气拂面,沃琳瞬间觉得头脑清爽许多。 还没来得及仔细体会头脑清爽后突然而来的头重脚轻,她便扑倒在地。 第0278章 你到底怎么沃琳了 终于将最后一位专家送上飞机,韩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大步走向停车场。 他今天没有开自己的商务车,而是开的夏教授的轿车。 对于站在车旁一身火红的李亚迪,韩霆视而不见,径直上了驾驶座。 车子发动,李亚迪已坐在副驾驶座将安全带系好。 韩霆只当没看见李亚迪,驱车离开停车场。 “听说,沃琳来过g肿了?”李亚迪玩味道,“见前女友的滋味怎么样?” 韩霆声音冰冷:“我说过,不要让我从你的嘴里听到她的名字!” 李亚迪笑得惬意:“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把她再重新追回来?以你今时今日的身价,应该更加容易吧?” 韩霆脸色更冷,踩油门,车子加速,飞一样的车速刺激得李亚迪哈哈大笑。 直到车子靠近市区,韩霆才将车速降了下来,他依旧没有理会李亚迪,李亚迪也识趣地没再逗他。 李亚迪认识韩霆有十年了,早已将这个男人的脾性摸得清清楚楚,明白如果她再多说一个字,韩霆的翻脸无情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可如果让她忍着不去刺激韩霆,她又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车子路过一个小公园时,韩霆的手机响,看清来电号码,韩霆把车子停在路边,下车到对面接电话。 电话刚接通,那头的人就劈头盖脸地骂:“你到底怎么回事,沃琳离开你五年都没犯过病,这才见你一次,就高烧不退,胃出血,你不折腾她你会死呀!” 韩霆一惊:“卫国哥,怎么回事,沃琳怎么会发高烧,怎么还胃出血了?” “这话我该问你!”寿卫国怒吼,“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沃琳了?” “卫国哥,你先告诉我,沃琳现在怎么样了?”韩霆着急。 寿卫国平息了一下怒气,道:“烧还没退,胃出血已经止住了。” “什么原因引起的发烧?”韩霆追问。 “原因不明,”寿卫国喘着粗气道,“医生准备用激素,先退烧再说。” 韩霆皱眉:“沃琳体质特殊,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寿卫国的火气又窜了起来:“我难道不知道沃琳的体质特殊吗,但凡有点办法,我也不愿意给她用激素,可已经三天了烧还不退,物理降温又维持不了多久,你说能怎么办!” 三天了,韩霆的心一阵哆嗦,再不退烧,后果他真不敢想。 寿卫国强压怒火,命令:“你给我说说你和沃琳见面的经过,仔细点。” “卫国哥,是你要我照顾沃琳的,现在又来审问我,你这是不放心我吗?”韩霆心里窝火。 寿卫国的火气再也压不住:“这个时候你还说这种废话,你把经过说说,咱们分析分析沃琳高烧的原因,你大概是忘了吧,你和沃琳在一起时,沃琳每次高烧,都和你脱不了关系。” 韩霆默然,寿卫国虽然因怒气有些口不择言,可寿卫国的话也不是完全不靠谱,沃琳和他在一起时,每次发烧,多多少少都和他有点关系。 “快说!”寿卫国的耐心即将告罄。 韩霆也不再啰嗦:“我星期六早上天没亮时在车站接到他们,沃琳上车就睡了,说是在火车上一晚上没睡,到了地方,我把他们放在一家早餐店前,自己去了那家北方风味的店子吃早饭,没想到我到的时候,沃琳已经在那里了。 “为了沃琳安全着想,我让沃琳住我的公寓,沃琳拒绝了,当时我确实因她的执拗生气,不过你放心,我忍住了发脾气,还把她送到了放疗区。 “下午我下了手术去店里吃饭,沃琳恰巧也去了那家,不用问,她肯定是中午跟着老师加班,误了吃中饭时间。 “当天我去车站接人前打电话给郎少敏,要是他们有当天回z市的打算,好顺路送他们,郎少敏说沃琳回去,我在医院门口等到了沃琳。 “沃琳上车就睡了,堵车,开车用的时间有点长,她一直在睡,到了火车站我叫醒她下车,然后我和她就分开了。” 韩霆问寿卫国:“卫国哥,案情我已经交代清楚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寿卫国问他:“g市那天气温几度?” 韩霆道:“白天有十多度,早晚七八度的样子,沃琳穿了棉衣来的,应该不会是受寒。” “沃琳在你车上睡觉时,你开暖气没有?”寿卫国再问。 韩霆摇头:“开暖气车上太闷,我怕她不舒服。” “你是怕你自己不舒服吧,”寿卫国的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沃琳天冷一点就盖棉被,你大雪天都只盖一床毛毯,你以你自己的体质衡量沃琳,她不生病才怪。” “卫国哥,我知道沃琳的体质,”韩霆解释,“我车上有毯子,她睡觉时是盖着毯子的。” “那有什么用,你车上那毯子我又不是没见过,薄得跟床单一样,”寿卫国嘶吼,“人睡着的时候体温比醒着的时候低,你车上又没开暖气,是不是因为怕闷,你的车窗还是开着的,而且为了沃琳着想,还只是开了一条缝,难道你不懂得门缝风冻死人的道理吗? “早上她在你车上冻了一个多小时,晚上冻了有三个小时吧,寒气在无知无觉中如温水煮青蛙一样侵入身体,她能不生病吗,难怪怎么都找不到原因呢,你这些年医生白当了!” 韩霆愣住,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吗? 这么说,沃琳这次生病,又和自己有关系,而且关键原因还是在自己? 韩霆越想越烦,掏出烟点燃,想到沃琳对烟碱过敏,他把烟扔到地上踩灭,心烦意乱地来回踱步。 李亚迪催:“喂,你电话打完了没有,我还要赶回公司开会呢。” 她下了飞机去停车场开自己的车,看到夏教授的车时,就想等等看夏教授会不会出现,如果等得到夏教授,她也好向夏教授打个招呼,毕竟父亲生前和夏教授是挚友。 当看到韩霆独自一人走向夏教授的车,李亚迪心里明了,这车是韩霆开来的,她突然就不想自己开车回去了,也不和韩霆打招呼,径直上了韩霆的车。 烦乱的思绪被李亚迪打断,韩霆带着一身寒气上了车,砸给李亚迪一个冰冷的字:“滚!” “嘁!”李亚迪不屑地撇撇嘴,开门下车,看着韩霆的车绝尘而去。 李亚迪耸耸肩,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去了自己的公司。 她刚在车上虽听不清韩霆对着电话说什么,可也能看出韩霆不高兴,也知道她如果开口,韩霆必不会有好话给她听,可她就是要故意激怒韩霆。 第0279章 寿卫国不一样了 痛快把韩霆骂了一通,寿卫国靠在墙上,长长地吐了口气,心中的郁气暂时得以纾解。 不管沃琳的病倒和韩霆有没有关系,他不过是要找个发泄口而已。 沃琳睁开眼,环顾四周,病房里除了她自己,没有其他人,她心里苦笑,一个多月时间,自己竟然两次病倒,不知又连累了谁既要上班又要照顾自己。 病房门打开,寿卫国提着保温饭盒进来,沃琳说不清自己是惊讶还是惊喜:“卫国哥,你回来了?” “我给你熬了粥。”寿卫国没有回答沃琳的问题,把饭盒放在床头柜,探手去摸沃琳的额头。 沃琳体温正常,寿卫国松了口气,他扶沃琳坐起,把饭盒拿给沃琳:“黄白粥,只有汁,你胃里几天没见东西了,医生说了,要是你醒了,先用稀汁润胃。” “哦。”沃琳伸手接过饭盒,准备用调羹喝汁时,因手抖差点将饭盒翻倒。 寿卫国赶紧扶住沃琳的手,用吸管替换了调羹,笑道:“当饮料喝吧。” 随着热乎乎的稀饭汁下肚,沃琳觉得整个身体都舒服了起来。 看着沃琳苍白的脸色和不加掩饰的餍足,寿卫国心里不是滋味,问沃琳:“这点东西撑不了不久,你想吃什么,我把老北家买下来了,做饭送饭都方便。” “你把老北家买下来了?”沃琳惊得差点被呛到。 “你这是什么反应,难不成你以为是我抢的?”寿卫国强笑,“老北的儿子要买学区房,钱不够,老北把饭店卖了资助他儿子,我把饭店买下来,主要是为了方便随时满足口腹之欲,自己做的,比在别人那里买的,吃着更有意思。” “哦。”沃琳木木地点头,感觉心里突然空了一块,寿卫国不一样了。 沃琳喝完粥,寿卫国将饭盒收起,去向医生咨询沃琳的情况。 不多会儿,医生和寿卫国前后脚进了沃琳的病房,医生告诉沃琳:“你醒了应该就没事了,本来我们应该留你再住院观察两天的,不过李院长和寿科长都为你打了包票说你可以出院了,我也就不留你了,以你的情况,还是要随时注意观察,一旦有异常,得赶紧住院。” 沃琳住院,李院长亲自来看望过,他听李院长说,沃琳几年前有一次住院,李院长亲自为沃琳主治,那次和这次一样,所有能做的检查都做了,都没有查出沃琳的病因,连李院长都束手无策的病例,他更不敢行差就错一步。 “知道了,谢谢您!”沃琳道谢。 她自小经历的凶险不知有多少次,对医生这种类似的嘱咐,早习以为常。 在沃琳的坚持下,寿卫国只能扶着沃琳上车。 当车停在小院门口时,寿卫国再也不管沃琳的推拒,直接将沃琳抱下车,一直抱到把沃琳放在沙发上,嘴里还不停埋怨:“本来就不胖,这下瘦成了一根羽毛,根本没分量。” 他不是不知道应该把沃琳放在床上,可他要做饭,要做家务,沃琳躺在卧室的话,他就不能时刻看着沃琳了,让沃琳躺在沙发上,也就把沃琳放在了眼皮子底下,一旦沃琳有什么状况,他也能及时发现,来得及做出反应。 沙发他已经整理过了,很适合此时的沃琳躺着,沈娴和李磊都是他带大的,他自然懂得怎么照顾此时的沃琳。 毕竟是昏迷刚醒,沃琳什么都不干,只坐车从医院到家里这段距离,也已累得筋疲力尽,她躺在沙发上看寿卫国忙活,没撑多久,就陷入了沉睡。 睡梦中,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沃琳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的是张萍那张圆乎乎的脸。 “嘿,你总算醒了,”张萍轻挠沃琳的手心,“你要是再不醒,就要成为z医院有史以来重病没死,却在千辛万苦治好后被饿死的第一人,要载入史册了。” 沃琳躲张萍的手:“这个你大可放心,人的求生本能不是说说就算了的,饿醒是我的一大求生绝招,我绝对会在饿死之前回归。” 张萍扶沃琳坐起:“行,咱先吃饭,吃饱了也好有力气吹牛。” 两人在这里胡说八道,寿卫国忙进忙出把饭菜摆上桌。 寿卫国对张萍表示歉意:“我怕炒菜时辣味呛到沃琳,一点辣椒都没放。” 张萍嗜辣,桌上的菜一点辣椒都没有,这对张萍是个折磨。 “没事,我是来蹭饭的,自然主人做什么我就蹭什么,”张萍去冰箱拿了瓶寿卫国的自制辣酱,“不过嘛,还是要主随客便,这玩意儿就归我了。” 说什么怕炒菜时辣味呛到沃琳,厨房又不是开放式的,也有油烟机,明摆着桌上的饭菜都是按沃琳的口味做的,寿卫国这借口找的,太假。 寿卫国做的菜不少,却没敢让沃琳多吃,每样菜只喂沃琳吃两口,又喂沃琳喝了小半碗疙瘩汤,就不让沃琳吃了:“你好几天没进食,不能一次性吃太多,只能少食多餐,咱们循序渐进。” 小院里有了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张萍,热闹了许多,张萍指挥得寿卫国团团转,她自己也忙不停。 沃琳扶额:“就这么点地方,你俩还能折腾出花来是怎么着?” “这么好的院子空着,暴殄天物!”张萍朝院子里指了一圈。 寿卫国很配合:“院里种过菜,不过被我俩伺候成了草的乐园,干脆拔了。” “种菜不行可以做别的呀,”张萍一处处指过去,“那里,搭个凉亭,夏天乘凉,亲朋好友来了做烧烤也挺好;那里,搭个秋千,沃琳不爱出门,在家里玩也行啊,当锻炼身体了;那里,搭个小窝,养条狗,当宠物也行,看家护院也行。” 沃琳哭笑不得:“就我,连自己都是经常饿醒的,宠物狗还不被我直接饿死算了,还是养乌龟比较适合我。” 养宠物狗一直是张萍的心愿,以前住的地方小,张萍怕委屈了宠物狗,没有养,后来有了小院,可买小院是为了给老人家养身体用的,怕宠物狗误伤到两个老人家,张萍也没敢养,现在院里只有张萍夫妻,张萍应该能如愿了吧? 张萍嬉笑:“嘿嘿,最近几年我是又养不成宠物狗了,因为我要养孩子了。” “你怀孕了?”沃琳猜测。 张萍和肖铭宇结婚快两年了都还没有孩子,张萍看似大大咧咧并不在乎,沃琳知道,其实张萍很痛苦,如果张萍真有了孩子,心里的结就能打开了。 “嗯!”张萍冲沃琳挑眉,兴奋溢于言表,“因肖铭宇爸妈突然双双去世,科里这段时间也格外的忙,我根本没注意到我的例假不正常,嘿嘿,要不是肖铭宇问起,我都想不起这回事。我用试纸测过,也做了b超,百分之百确定怀孕。” 沃琳紧张:“怀孕了你还敢这样东颠西颠地乱跑,快过来坐下。” “嘿嘿嘿,没事,”不过张萍还是乖乖地坐到了沃琳身边,说出来的话依然是满不在乎,“我已经检查过了,各项指标都很好,健康得很,不用太紧张,看来元宵节那天的一分钱不是白吃出来的,我今年真的要时来运转了。” 两人嘀嘀咕咕说起了小话,欢笑声不时传到被张萍指挥去院子里忙碌的寿卫国耳朵里,寿卫国的眼圈渐渐红了。 第0280章 等到的是你对我的心防 夜里,躺在沃琳身边的寿卫国,看着沃琳的睡颜,身体和心都无比疲惫的他,却怎么都睡不着。 怕因自己的翻身而惊醒沃琳,寿卫国缓缓坐起,下床去了客厅,把自己窝到沙发上,面向沃琳的卧室,以便沃琳有什么动静他随时可以做出反应。 身心疲惫,脑子却异常兴奋,寿卫国很想长吐一口气,吐掉心中的憋闷,可他怕吵到睡得并不安稳的沃琳,只得将这口气继续憋着,闭上酸涩的眼睛。 感觉到空气中的异动,寿卫国迅疾睁开双眼,看到黑暗中有个人影隔着茶几站在他面前,是沃琳。 “你怎么不声不响就出来了?”怕吓着沃琳,寿卫国没有动。 沃琳也没动,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倦意:“卫国哥,你是不是该有话对我说?” 寿卫国伸手打开角几上的灯,坐起来,冲沃琳招手:“过来,别冻着。” 春天的天气,乍暖还寒,夜里的温度比白天低很多,沃琳只穿一层睡意,连他都没觉察到的不声不响,肯定是光着脚走出来的。 沃琳走到寿卫国身边坐下,寿卫国用毯子把沃琳包住,搂在自己怀里。 “养了一年多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这一病,全还回去了,还倒贴了不少,我这纯粹是白忙活。”寿卫国把头埋在沃琳的肩膀窝,嘟囔。 沃琳不为所动:“卫国哥,你以前从来不这样,这次是为什么?” 扯东扯西,刻意回避,就比如现在,或者直接忽略沃琳的疑惑,比如白天。 寿卫国的脑袋渐渐停止了在沃琳的肩膀窝拱动,片刻的沉默后,寿卫国的头抬起来,眼圈红红的。 “对不起,我不该犹豫,更不该不告而别,以后不会了。”寿卫国把沃琳的头摁到自己的胸膛靠着,说话带了鼻音,“那天听到你和陈师兄说起韩霆,我害怕了,也不敢接你的电话,就怕你在电话里说你要去找韩霆,我维持了五年多的家,就这样没了。” 寿卫国感觉沃琳的身体渐渐变得僵硬,也在慢慢远离自己的身体。 “沃琳?”寿卫国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恐惧感,似乎下一刻沃琳就要永远离开他,他再次将沃琳的头摁向自己的胸膛,“你不要这样,我真的害怕,我一直想有一个家,也在努力维持这个家,可是我真的没有自信,不知道家是不是就应该是我们这个样子,我的快乐是不是真实的,你是不是真实的。” 沃琳用力挣扎。 寿卫国不肯放开沃琳:“沃琳,好沃琳,不要乱动,不要用这么大力,你胃出了很多血,又烧了好几天,你身体亏损很大,你这样会伤害到你自己。” 就这几下挣扎,沃琳的力气已经耗尽,她停止了挣扎,软踏踏靠在寿卫国身上,问寿卫国:“你那些天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的?” 怕搂得太紧沃琳不舒服,寿卫国稍稍松开了一点胳膊,道:“去了我们曾经一起呆过的地方,救了那个孩子的火车站附近的那座小山,那个孩子住过的医院,吃饭和买玩具的镇,你的村子。” 他们从认识到现在,一起呆过的地方还真不多,还有单身宿舍楼和医院门口的一家春晖旅社,不过这两处都已经拆了,剩下的就只有那次沃琳回家途中两人奇遇之后的路径了。 再就是,家和医院。 “你去我家里了?”沃琳眼泪流了出来,要是爸妈知道她和寿卫国之间莫名其妙的现状,该有多难受。 寿卫国摇头:“我只夜里在附近转了几次,没敢开车,怕被村里人认出来。 不用沃琳再问,寿卫国自己说了下去:“首长打电话给我,说你发高烧,凶险程度不比和韩霆分手时那次差,我的魂吓飞了。我到医院时,你已高烧三天,用了两天激素,你的烧才退。 “你高烧昏迷的几天,首长像你和韩霆分手时那次一样,所有能做的检查都做了,查不出你高烧的真正原因,首长说,你的胃出血并没有引起如此严重的感染,身体受寒,也还不至于这样。” 寿卫国的声音和身体都在发抖:“首长私下里给我说,找不到身体病理上的原因,估计就是心理上的原因了,上次你发高烧是和韩霆突然分手之后,这次发高烧是我不告而别之后,如果你因受刺激过度而没有了求生欲望,就此在昏迷中离世都是有可能的。” 沃琳惨笑:“是吗,没想到,我这两次发高烧,竟然离死亡这么近,一念之差呀,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沃琳,你别乱想,我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寿卫国害怕得腔调都变了。 沃琳的声音很平静:“卫国哥,本来我应该生气的,因为你自己的不自信和对我的不自信,我该生气,该骂你的,可是,我没有力气,生气和骂人都是要花费力气的,你送我去睡觉吧。” “好,我这就送你去睡觉。”寿卫国抱着沃琳站起,走向沃琳的卧室,“我和你一起睡,看着你,我才敢睡。” 沃琳指了指角几上的灯:“关灯。” “不关了,寿卫国抱着沃琳径直往沃琳的卧室走,“以后这个灯都不关了,你没有力气,夜里上厕所摸索着走,容易摔跤。” 把沃琳轻轻放到床上,寿卫国自己也躺下,说着他的打算:“你这次身体亏损得厉害,需要长期养,可你的工作性质又少不了加班,老北家的离医院近,做饭和做药膳的家伙什都是现成的,给你调理身体方便。 “我把高新区的房子卖了,以后我的工作室就放在老北家的二楼,一楼也不营业,专门给你做饭和做药膳,你同事要是想搞聚餐,也放在一楼办,市区买什么都方便,比在这里强。” 主要是在小院搞聚餐闹腾得慌,沃琳的身体需要静养。 寿卫国继续说着他的规划:“你外出学习,我自己送你过去,接你回来,肖铭宇的单子我已经接了,合约也签了,公事私事一起办,对于我这个皮包公司来说,公事也是私事,我自己能平衡好。” 沃琳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你卖掉高新区的房子,是为了强迫自己不再到外面住,还是为了凑钱买老北家的?” 寿卫国道:“之前没有告诉你,是怕你有心里负担,现在我不得不说实话了,其实卉语苑二期的房子我是付的全款,不是公积金贷款,要是不卖高新区的房子,买老北家的是真没钱了。” “也就是说,卖高新区的房子是迫不得已,”沃琳的声音进了被子里,“如果高新区的房子还在,你还是去那边住。” 寿卫国心里悚然一惊,赶紧解释:“不是,不是你说的这样的。” 他把手伸进被子,摸到沃琳满脸的泪,慌得一把将沃琳搂在怀里,轻抚沃琳的背:“对不起,对不起,沃琳,是我不对,是我混蛋,好好的家我不珍惜,却要去想东想西,让你受这么大的罪,我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沃琳呜咽:“我的身体我知道,生病和你没关系,是我这几年作息和饮食不规律导致的,这几年我一直在等你打开心结,没想到等到的是你对我的心防。” “没有,没有心防,是我对我自己不自信,我从来对你没有过心防。”寿卫国慌得一遍遍给沃琳擦眼泪。 眼泪越差越多,寿卫国干脆不擦了,只紧紧抱着沃琳,任由沃琳哭个够。 直到沃琳哭累了,睡着了,寿卫国才松开沃琳,换掉沃琳和他自己被泪水浸湿的睡衣,拥着沃琳睡觉。 第0281章 术业有专攻 沃琳出院后休息了两天,感觉稍微有点力气,就打算去上班。 寿卫国劝她:“还是再休息几天吧,我问过了,放疗科平安大吉,机器没坏,计划只有两个,郎少敏自己应付得了。” 沃琳解释:“机器没坏,是因为机器买了保修,陈师兄那次来修水冷系统时,顺便给机器彻底做了个保养,短时间内机器出大毛病的几率不大,小毛病,我教过他们怎么处理。 “只有两个计划,是因为彭院长要等我上了班再安排定位扫描,我住院和休息的这几天定位扫描的,都是急症的患者,郎少敏是说过他自己应付得了,可他向我请教的做计划的问题,在电话里根本给他说不清,只能现场解决。” 毕竟术业有专攻,郎少敏会做计划,也只能做简单的计划,复杂的计划就应付不来了。何况郎少敏是医生,还有他自己的事要做。 “那你要是累了一定要休息,不要强撑。”寿卫国知道再劝也没用。 “累不着的,做计划是电脑计算,又不是我计算,计算需要时间,电脑计算的时候我就闲着了,还不就是休息吗。”沃琳给寿卫国宽心。 “我送你去。”寿卫国麻溜儿地收拾好他自己和沃琳的东西。 车开到放疗科门口,寿卫国本来要把沃琳送到物理室的,沃琳不肯:“你去忙你的,就一层楼,我自己上得去,医生不是说过要适当锻炼吗?” 寿卫国没有坚持:“那你上楼梯时一定要扶稳栏杆,不要走得太急。” “嗯,知道。”沃琳下了车。 看着沃琳走进放疗科大门,在费娜丽的热心坚持下,由费娜丽扶着上了二楼,寿卫国心里满是懊恼。 沃琳这两天和以往看起来没什么两样,可他明显感觉得到沃琳对他的疏离和客气,这只能怪他自己。 近两年来,他在尽最大努力让自己适应家的生活,沃琳又何尝不是时时刻刻在给他家的感觉,因要顾及他,沃琳连当放疗科主任的的机会都耽搁了。 他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要怀疑? 几年的呵护,及不上一次的逃离。 盯着电脑一筹莫展的郎少敏,看到沃琳就像看到了救星,把自己的位置让给沃琳:“来来来,赶紧坐,大侠您可千万别累着了,顺便给指点指点。” 沃琳先看了郎少敏正在做的计划,又打开另外一个计划看。 两个计划确实都不难做,肿瘤体积不大,紧挨着肿瘤也没有特别要保护的器官,不过因为是多发肿瘤,郎少敏以前从没做过这样的计划,布置射野时受到了困扰,怎么都弄不来。 郎少敏说起他正在做的肺癌骨转移患者的计划:“一个肿瘤在左肺上叶,一个肿瘤在右肺下叶,还要同时做腰椎转移照射,肺里的两个肿瘤勉强能放在一个射野里,加上腰椎,射野就放不下了。 “按两个中心做的话,就要收两个计划的费用,射野也多,患者承受不起。按一个中心做,三个肿瘤距离又太远,超过了允许范围。” 沃琳用标尺量了三个肿瘤互相间的距离,断言:“一个中心就能解决。” “怎么解决?”郎少敏皱眉,“机器的光阑能开的最大射野是40*40,三个肿瘤间的最大距离已经超过40公分,根本不能放在同一个射野内。” 沃琳问郎少敏:“光阑开到最大时的对角线长度是对少?” “对角线?”郎少敏豁然开朗,“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把机头转一下,三个肿瘤不就能放进同一个射野里了。” 刚好肺部两个肿瘤都靠近脊柱,和要照射的腰椎差不多在一条线上,要是三个肿瘤分散太开,这个办法也不行。 他叹息:“外行就是外行,这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干。” 沃琳在电话里给他提过这一技巧,可他当时脑子怎么都转不过弯来。 “是你心思太杂,听而不闻而已,我听袁教授说,他们的物理师有两个和你一样,临床本科,为了能进g肿,改行做了物理师。”沃琳自己动手做计划。 “人家那是专心一致做物理师的事,我怎么能和人家比,”郎少敏心累。 如今的放疗患者越来越多,而彭院长受专家声誉和副院长名誉所累,被其他杂事所占的时间也越来越多,科里的事基本都丢给郎少敏一个人了。 这个肺癌计划看似不难做,可毕竟是三个肿瘤同时做,为了尽量减少放疗费用,不能布太多射野,同时又要考虑不同射野的路径上正常器官的受照剂量,布野要谨慎又谨慎。 沃琳忙了一个上午,计划才算有了初型,接下来就是要一次次计算,一点点修改了。 寿卫国提着保温饭盒进物理室的时候,沃琳才意识到已经下班了。 沃琳道:“我过去吃就行了,你不用特意跑一趟,离得又不远。” 寿卫国边打开饭盒边道:“算了,还是在这儿吃吧,店里闹哄哄的。” 他拿的饭菜分量够两个人的,是打算在这里陪沃琳吃饭了。 原本他还想着让沃琳在饭店楼上午休的,毕竟睡床比睡长木椅舒服多了,现在也打消了这个想法。 店里真的是太闹腾了。 他买下老北家的之前,老北家的已经结了一些酒宴订单,他向老北承诺,帮老北把之前承接的订单都做完了,才正式休业,所以目前店子还在营业中。 寿卫国边吃边聊:“怎么样,忙吗?” 沃琳摇头:“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算忙,一上午坐着没动窝,一直盯着电脑做计划,没有其他事。” 彭院长打电话慰问她的时候就告诉了她,做铅挡块这种费体力的事,目前科里三个男人谁有空谁做,彭院长天天往人事科跑,追着人事科要男技师。 “那就是忙喽,”寿卫国总结,“一直盯着电脑做计划,连动窝都忘了,这还不叫忙呀,非要东颠西跑的才叫忙?” 寿卫国又问沃琳:“郎少敏没压榨你吧,计划到底难不难。” 沃琳道:“不算难,不过也不太好做,既要考虑费用的问题,又要考虑副作用的问题,还要考虑实际操作是否可行的问题,改来改去的,有点头大,今天一天能做出来就不错了。” 寿卫国马上警告:“不管难做不难做,你病才刚刚好,不准加班啊,你要是敢加班,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你抱走,我当兵时被人骂过**,做警察时被骂警痞,现在的我,可是个名副其实的匪痞,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沃琳这还是第一次从寿卫国嘴里听到这种耍赖皮的威胁,觉得好玩,禁不住乐了起来。 看沃琳乐,寿卫国心里也乐,面上却一副正色:“不信是吧,不信就试试?” 第0282章 你自己还是个病人呢 “不试,”沃琳笑出声来,“哈哈,我本来就被这个计划弄得脑子成了糨糊,这种时候就是要休息,休息好了才可能重新梳理得清楚思绪。” “这就对了,”寿卫国给沃琳盛了半碗碎玉米羹,“你喝点这个看怎么样。” 沃琳疑惑:“你不是说上午有事,午饭只能做个简单的汤吗,这是你熬的?” 沃琳这次胃出血导致胃非常虚弱,稍硬一点的东西寿卫国都不敢给她吃,整天不是羹就是汤,做个饼都是很软的那种,唯恐对她的胃造成二次伤害。 这个碎玉米羹熬得碎玉米粒都化了,可见花了不少时间,而自沃琳出院以来,寿卫国给她吃的都是现做的,所以她才有这个怀疑。 寿卫国否认:“这羹,还有这些菜,都是让别人帮忙做的,还合胃口吗?” 至于是谁做的,他就不告诉沃琳了,省得沃琳还要对那家伙客套。 自他把店买下来,伍天明就天天混吃混喝,不使唤那家伙白不使唤。 “嗯,挺好的,这味道有些熟悉呢。”沃琳频频点头。 寿卫国心里吐槽,能不熟悉吗,你住宿舍时常吃伍天明做的菜。 为避免沃琳问起菜是谁做的,寿卫国转移话题:“晚上也不准加班。” 沃琳为难:“要是下午还做不出这个计划,晚上加班也得做了,患者已经等了好几天,每拖一天就是一天的费用。明天也得把另外那个计划做出来,脑转移,多个肿瘤,越早治疗越好。” “你自己还是个病人呢!”寿卫国恨不得马上就抱沃琳走。 两人聊着聊着,沃琳脑子里突然闪现一个想法,她迫不及待放下筷子,坐到了电脑前。 寿卫国阻止沃琳:“你吃完了再弄,饭要凉了。” “灵感就是这么一闪而过的东西,等吃完饭,早都忘了。”沃琳边说着,边着手修改早上做的那个计划。 寿卫国叹息摇头:“是你自己说的一脑袋浆糊要休息的,看来这话白说了。” 沃琳嘿嘿笑:“我这不是来灵感了吗,这就叫做计划跟不上变化,我这个计划要是不变化,就做不出让人满意的计划。” “得,绕口令都用上了。”寿卫国好笑。 等沃琳弄完,回头看到饭盒一个个都盖得好好的,她问寿卫国:“你怎么也不吃了?” “等你呀,”寿卫国边说边一个个打开饭盒,“你现在可不能吃凉的。” “你不用等我的,”沃琳尴尬,“你自己吃就行了。” 吃到一半卡壳等着的滋味,就像一桌人一起吃饭,因上菜太慢,吃完一个菜要等很久才能吃到下一个菜一样,那滋味不是太好受。 而且,沃琳病后胃口不好,她这吃到中途一被打扰,就不想再接着吃了。 寿卫国去隔壁会议室拿了个小碗过来,往小碗里盛了两调羹蒸得很烂的米饭,又盛了几调羹西红柿炒蛋,拌匀后递给沃琳:“再吃点吧,这么强的脑力劳动,没有能量撑着怎么行。” 沃琳接过碗慢吞吞地吃着,忽然喷笑:“我怎么感觉又被我爸管着了。” 老爸哄她多吃几口饭的时候,就是东拉西扯找一大堆理由,不像老妈,只管在饭菜上下功夫,沃琳吃多吃少都顺其自然。 寿卫国呵呵笑:“说明你该被管。” 沃琳吃完这一小碗饭,实在不想吃了,寿卫国没再给她加饭,沃琳继续琢磨计划,寿卫国慢条斯理地把剩下的所有饭菜全装进了自己肚子里。 吃完了饭,寿卫国也不急着走,去书柜拿了一沓杂志过来翻看。 沃琳问他:“你这个老板不是应该呆在店里吗?” 她每次去老北家的吃饭,看到老板不是坐在柜台后面,就是亲自招呼客人。 寿卫国毫不在意:“老板自然是呆在幕后的,要不我花钱雇人干什么,摆着好看的呀。” 自从饭店成了他的,伍天明比他还积极,过足了当老板的瘾,除了知根知底的,客人们都喊伍天明老板,寿卫国这个正宗老板,被当做了和老板关系不错的食客。 反正自己买这个饭店的目的,不是为了当老板,也不是为了赚钱,伍天明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呗,自己还乐得落个清闲呢,寿卫国更是悠哉地翻着杂志。 这些都是专业杂志,寿卫国看不大懂具体内容,不过他毕竟很小就跟着李宗荣了,和医生打交道的时候也多,耳濡目染下,对于医学影像图片他还是见识过不少的,分辨得出哪些影像图片是人体哪个部位,很明显的病灶他也看得出来,所以他看起这些杂志来,倒也不觉得枯燥,就当看图画书了。 不管怎么样吧,他目的只是为了陪沃琳,杂志内容什么的并不重要。 沃琳看寿卫国翻杂志跟秋风扫落叶似的,知道寿卫国无聊,建议:“卫国哥,你睡会儿吧。” 寿卫国要照顾她,顺便还要给张萍这个孕妇做饭,根本没怎么休息。 肖铭宇至今还呆在老家张罗土特产货站的事,老婆怀孕了他还不知道,张萍说是等肖铭宇回来,给肖铭宇惊喜。 “好,我这就休息。”寿卫国自己从柜子里拿出毯子,躺在长木椅上。 听着寿卫国的呼吸声很快变得均匀而绵长,沃琳心里轻舒一口气,她还真怕寿卫国为了陪她而强撑,她也说不清现在的她对于寿卫国的付出是内疚,是亏欠,还是坦然,或者还有一丝怨气。 很快,沃琳的思绪又沉浸入所做计划中,完全不被身外事所打扰。 计划做到自己满意时,沃琳一声欢呼,才发现毯子胡乱堆在长木椅上,而寿卫国不知什么时候走的。 郎少敏那个高兴呀:“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计划我做了两天都没弄好,你一上午就做好了,带劲! “患者一直在催,患者家属一天八百遍地追踪我,看到主治医生的电话我的心直哆嗦,要是计划今天还不出来,我可能得要考虑玩失踪了。” 沃琳被郎少敏这过度的夸张逗乐:“你以为是飞毛腿呢,还一天八百遍,我也没那么快,要是把中午加班时间顺移到下午,那就是用了一天的上班时间。” “好好好,你伟大,你厉害,你牛,你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郎少敏一通马屁奉上,然后赶紧去做模块,“咱们今天下午一定给患者做上第一次放疗。” 第0283章 你对自己的定位不对 下午,郎少敏如愿给患者做了第一次放疗。 下午下班后,寿卫国也如愿沃琳不用加班,他接沃琳到店里吃饭。 沃琳看了一圈,店里的风格摆设什么的和原来完全一样。 寿卫国领沃琳上二楼:“楼下是店面,楼上住人。” 他把沃琳领到老北原先住的房间:“下面人多,太闹腾,医院也不少人来吃饭,光打招呼都够花不少时间的,麻烦。你想吃什么,二楼有小厨房。” 沃琳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大厨房有什么我能吃的,随便弄点就行。” 她这次病后,吃饭成了完成任务一样的存在,每餐都是寿卫国做什么,她就吃什么,如果让她自己点餐,她的回答要么是“随便”,要么是“不吃了吧”。 寿卫国扶沃琳坐下,蹲下,盯着沃琳的眼睛问:“沃琳,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连吃饭的想法都没有了,这相当于没有了求生欲啊。 “我听你哥说过,你小时候很坚强的,越是病得厉害的时候,越是逼着自己吃饭,哪怕味觉失灵,哪怕是吃了就吐出来,你也乐呵呵地说要吃这个要吃那个,你现在是怎么了?” 沃琳愣住,感觉寿卫国说的这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离她好遥远。 “你不提,我都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沃琳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大概是以前活得太克制,现在翅膀硬了,就想放纵自己吧。” “或者是,”沃琳想了想,道,“我放不下对你的依赖,把选择权交给了你。” 寿卫国问她:“为什么要放下对我的依赖,你我是夫妻,你对我有依赖是理所应当的。” 沃琳痛苦中带着茫然:摇头:“我真的很害怕,因为一份不确定是否能长久的依赖,失去了自我,累人,累己。” 寿卫国站起身,边往外走边道:“晚饭就吃馄饨吧,我去看看有什么材料。” 到了楼下,寿卫国并没去后厨看食材,而是径直走出店外,走到一处二楼的视野波及不到的地方。 这两年,他全方位呵护沃琳,也感觉到沃琳越来越自然地对他有了依赖,可如今,这份依赖被他自己给破坏,沃琳想要回复以前的独立,他可有可无。 他不想这样。 可是,看到沃琳的痛苦和迷茫,他又感觉深深的无力。 现在的局面,是他自己造成的。 自己声称是下来看食材的,不能在外面呆太久,寿卫国平复了一下心绪,进店从后厨拿了菜和配料,上楼。 沃琳跟着寿卫国进了小厨房:“卫国哥,我和你一起弄,活动活动身体,说不定胃口能好一些。” “这个提议好,”寿卫国把沃琳拉到旁边坐下,“你现在还不能久站,先坐着等,等馅弄好了,我擀皮,你包馄饨。” “那我择菜吧,择菜可以坐着,卫国哥你先剁肉。”沃琳给自己找活干。 “行。”寿卫国把蔬菜给了沃琳。 很快馄饨就包好了。 也许是因为活动了身体的原因,沃琳今晚的胃口不错。 寿卫国有点吓着了:“吃这么多行吗,野蒜苗可不是很好消化。” 沃琳哭笑不得:“怕我吃的太少的人是你,怕我吃多了的人也是你,你还真跟我爸一样,左也不对,右也不放心。” 寿卫国紧张:“你胃虚,我怕掌握不好分寸,你胃再出什么毛病。” 开车把沃琳送回家,寿卫国说是店里还有点事,又开车离开。 他并没有去店里,而是直接去了高新区,敲开了李宗荣的门。 开门的是李磊。 “哟,是寿科长呀,您老人家怎么想起光临寒舍了,不知寿科长大驾光临,有何指教?”李磊一脸讥讽。 李磊这次元宵节回来,顺便有事和寿卫国商量,结果就因为他元宵节那天玩得太嗨,没顾上和寿卫国说,寿卫国先是去肖铭宇老家呆了一阵子,后来又无故消失一阵子,他生生错过了那事的好时机,寿卫国回来后也不肯向他吐露消失的原因,李磊一肚子怨气。 半天没听到寿卫国的反应,李磊回头,见寿卫国倚在门上,不知在想什么。 李宗荣从书房出来,见寿卫国这个样子,疑惑:“怎么了这是?” 寿卫国颓然坐到沙发上,问李宗荣:“首长,您说,有人可以依赖,这怎么会是可怕的事?” “嗯?”李宗荣坐到了另一张沙发上,“发生了什么事?” 寿卫国道:“是沃琳,她说对依赖上我感到害怕。” 他把晚饭前和沃琳的对话叙述一遍,说出他的困惑:“我照顾她,没有比带沈娴和磊磊的时候差,带沈娴和磊磊的时候,我年纪还小,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我对她,千方百计,小心翼翼,用上了所有经验,尽量让自己想得周全又不出错,可为什么她会觉得害怕呢?” 李宗荣帮寿卫国分析:“你把对待沃琳的方式,跟带沈娴和磊磊时相比,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无论怎么照顾沃琳,都是在带孩子,可沃琳是孩子吗? “没错,沃琳是比你小得多,可你别忘了,沃琳已经三十多岁了,怎么能像沈娴和磊磊小时候一样带呢?” 寿卫国还是不懂:“即便这样,她也不应该害怕吧,我从没给过她压力。” “傻小子,”李宗荣笑,“你没给过她压力,才是她最大的压力。” “为什么?”寿卫国不解。 李宗荣道:“你处处为她着想,给她遮风挡雨,所有你的付出都不求回报,你以为这是对她好,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对她越好,她觉得欠你越多。” 寿卫国摇头:“她不欠我,反倒是我,因为有她,我活得越来越踏实。” 李宗荣拍拍寿卫国的肩膀,“如果你和沃琳结婚前沃琳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你的付出所得,也许会如你所愿,可沃琳在和你结婚之前已有过几段感情经历,结果应该都不好,否则就没你什么事了,最起码和韩霆的那段,结果就不美好。 “而你,没有恋爱经历,又是直接和沃琳结婚,不理解沃琳的心理也正常。你自己是活得踏实了,沃琳怕是越来越不踏实,尤其你又玩了这么一出失踪,她就更不踏实了,对你排斥,甚至可能对婚姻都产生排斥。” “那我该怎么办?”寿卫国迷茫。 李宗荣苦笑:“所谓旁观者清,也只是处于观的层面,至于解决办法,我这个旁观者就爱莫能助咯。” 如果我知道该怎么办,就不会有沈娴的痛苦了。 李磊嘿嘿笑:“媳妇把你当丈夫,你把媳妇当闺女,有意思哈!当闺女就当闺女吧,这也没啥,可你还玩什么吃醋离家出走的游戏,哥,你好幼稚哦!” 机灵如他,只听老爹和卫国哥的对话,就能推断出寿卫国发生了什么事。 李磊凑到寿卫国耳边嘀咕:“哥,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你对自己的家庭定位不对,你的思维也把你自己限制在了身世经历的死胡同里,你的周到,其实一点都不周到,所以沃琳才会害怕。” 寿卫国愣住,抬头皱眉盯着李磊,满眼的疑惑,是这样吗? 李磊夸张地倒退两步,满脸的惊恐表情却掩饰不了眼里的笑意:“哥,你别这样看着我啊,从小到大,每次你这样看着我,我都以为自己要挨揍了。” “行了,别逗你哥了。”李宗荣再次拍拍寿卫国的肩膀,带李磊回了书房,留寿卫国一个人思索。 第0284章 当妈的人 先是住院,后是在家休养,接着是把这些天拖延的工作赶出来,沃琳已经一个月没有去g肿学习,这一周末,沃琳无论如何都要去g肿了。 张萍着急了:“你们稍微等一会儿,我看能不能和别人换个班。” 她像个陀螺一样总在医院这一亩三分地打转,早想出去走走,放松放松了,有寿卫国自己开车去g市,不用来回赶火车的机会,她不用白不用。 沃琳担心:“你怀着孕呢,还没出头三个月,能乱跑吗?” 张萍不在意:“我天天上班还不是跑来跑去,有时候着急了还真是跑步咧,也没见有事,你放心,我自己就是妇产科医生,知道该怎么办。 “再说了,你以为我真是去玩的,我是想跟着你去看看,g肿的妇瘤科很厉害的,有机会我还想去那里进修呢。” 沃琳妥协:“我从来都说不过你,你去也好,这次有免费的车坐,袁莉莉肯定不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跟着郎少敏一起去,袁莉莉看我跟看贼似的,烦都烦死我了,有你在,也省得我装哑巴。” “这个你放心,”张萍大包大揽,“有我在,袁莉莉绝对欺负不到你。” 沃琳和寿卫国旁边已经有了郎少敏和袁莉莉这两个特大号电灯泡,再多她一个灯泡,她更没有心理负担了。 张萍运气不错,很快就和人换好了班,麻溜儿地收拾了东西来 寿卫国打趣张萍:“你早不想去,晚不想去,偏偏肖铭宇去了g市,你就想去看看了,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肖铭宇从老家回来后,知道张萍怀孕,高兴得痛快哭了一场,说是孩子这个时候来,肯定是父母因突然双双去了另一个世界,怕他太伤心,所以送个孩子给他,让他开心。 有了孩子,肖铭宇干劲更大,刚好寿卫国要照顾病后恢复中的沃琳,不愿长时间离家,肖铭宇就亲自跑去g市选址,他要选个在风水上对老婆孩子最有利的地方作为土特产餐馆。 肖铭宇去g市才几天,张萍就急着要去g肿看看,不由得人不多想。 张萍大方承认:“我还真有些想他。” 寿卫国大笑:“够爽快!” 其实寿卫国也乐意张萍一起去。 他已经和肖铭宇签合约,去了g市肯定不能全心照顾沃琳,得出力为肖铭宇办事,有张萍看着沃琳,他心安些。 胃出血加不明原因的高烧,对沃琳的身体损伤很大,以前的沃琳抱着几十斤重的机器配件可以自由走动,现在的沃琳空手走路时间长了都吃力。 跟着别人学习,自然是越勤快,人家越愿意教你,寿卫国最怕的是沃琳为了能多学技术而逞强。 听说寿卫国开车送沃琳去g市,袁莉莉真如沃琳所料,心思活跃起来,有免费的车坐,能看着郎少敏不和女生眉来眼去,还能节省一半的住宿费,多划算的事呀。 因韩霆不准郎少敏带着她住韩霆的宿舍,她要是去g市的话,不得不和郎少敏住宾馆,多花冤枉钱。 而有了张萍一起去,到时候郎少敏住韩霆的宿舍,她和张萍他们一起住宾馆,沃琳和寿卫国住一间房,她和张萍住一间房,就能省一半的住宿费了。 要是寿卫国大方,把女生的食宿费都出了,她又能省下一笔花销。 张萍笑眯眯地问袁莉莉:“你家郎少敏去一次g市,你跟一次,请问你们护士长是谁,能这么大方一个月给你休八天假的护士长,能否介绍我认识一下?” 护理部已将袁莉莉正式安排在心血管内科,张萍当然知道心血管内科护士长是谁,她不过是在调侃袁莉莉。 袁莉莉辩解:“我一个月八个晚夜班,当然就有八天倒班休息时间,这有什么奇怪的。” 张萍频频点头,很是赞赏:“八天都刚好是周末时间,还真是巧啊。” “我跟别人换班不行啊,关你什么事!”袁莉莉不服,“你不也是和别人换了班才能跟着去的吗?” 她哪有八天都跟着郎少敏去g肿啊,这才不过是第二次,跟别人换班哪有那么好换的,再说她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走得开,家里又是孩子又是老人的。 张萍嬉笑:“还真不关我的事,我不过好奇而已,不用介意哈。” 沃琳并没急着出发,她先给机器做了质控。 这次模拟机的参数偏差有些大,虽只需调整机头里面的几个器件,因沃琳力气大不如前,平时用不了一个小时的工作量,她愣是用了整整两个多小时。 好在直线加速器这次的各项参数都比较稳定,加之有郎少敏帮忙跑腿,没有额外多花费太多时间。 寿卫国把他的商务车开到放疗科门口,然后又去买路上可能用得到的东西,袁莉莉麻溜儿地抢先上车。 张萍随后上车,把躺在最后一排的袁莉莉给揪了起来:“你有没有点眼色,不知道沃琳是最需要躺着的人吗?” 袁莉莉委屈:“我们科今天住进来了好几个新患者,我一天都没时间休息,现在就想休息会儿。” “你靠在前面座位上也能休息。”张萍不由分说,把袁莉莉塞到了前面。 她一个人抱产妇到产床上都没问题,提溜一个袁莉莉更是不在话下。 袁莉莉很不情愿,但也只能认栽,她敢横,张萍就对她绝不客气,论嘴皮子,论武力值,她在张萍跟前都不够看的,张萍也不会因郎少敏而给她面子。 气愤之下,袁莉莉转而坐在了副驾驶座,抱着原本放在副驾驶座上的零食袋子,在袋子里面翻拣自己喜欢吃的1。 张萍抢走零食袋子,下车跑进放疗科去催在收拾工具的沃琳:“上车歇着,剩下的活儿交给郎少敏就行了。” 沃琳道:“还是我自己收拾吧。” 其他的工具可以让郎少敏帮忙收拾,也都收拾好了,剂量仪是所有工具里最娇贵的,交给别人收拾她不放心。 沃琳反过来催张萍:“你上车休息吧,累了一天,要记得你自己是孕妇。” 知道自己不管怎么说,沃琳不收拾好东西是不会上车的,张萍转而冲郎少敏横:“管管你媳妇,没个规矩。” “嘿,你这明摆着欺软怕硬嘛,”郎少敏不动窝,“你管不了沃琳就来欺负我,你觉得我能管得了我媳妇吗,要不你老人家行行好,给我做个示范,让我也好知道怎么管我媳妇?” 他心里明白张萍是在故意针对袁莉莉,可他还是祈祷张萍去和袁莉莉闹,闹到袁莉莉受不了张萍,一气之下不跟着他去g市了。 他每个月赚的这点钱,要还房贷,要养活自家和岳家加起来八口人,还要被媳妇这么折腾,真心不够啊,老底儿都被掏空了。 彭院长承诺过每个月给他和沃琳用科室里的钱报销两次来往路费,一次住宿费,可没说家属的费用也给报销啊。 虽然媳妇也是个会省钱的,可比起醋劲来,省钱对媳妇来说还是次要的,而且媳妇省得只是他的钱,媳妇自己的钱基本都攒着,能不花就不花。 他能帮忙干的活儿都已经干完了,之所以还要冒着被媳妇泼醋的风险,留下来和沃琳单独相处,就是想向沃琳借点钱,结果又被张萍把机会给破坏了。 三个人上车时,袁莉莉已经躺在后排座上睡着了。 张萍要去拉袁莉莉起来,被沃琳拦住:“让她睡吧,你们临床的医生护士上班时间跑来跑去本来就够累的,她回家还要带孩子,两个呢。” 寿卫国也帮忙劝张萍:“就是有老人帮忙带孩子,作父母的要做的事也少不了多少,她家可是有两对老人,不定时炸弹,闹起来累的还是她两口子。” 郎少敏也心疼自家媳妇:“谢谢寿哥的体谅,过一会儿我自己叫她起来。” 张萍叹气:“恶人就我一个人,睡吧睡吧,睡着了她就闭上了臭嘴,只要她不招惹我,她爱怎么着怎么着。” 自己是即将当妈的人了,袁莉莉现在的疲惫,估计就是以后自己的样子。 第0285章 韶华妈妈怎么样了 张萍虽有些亢奋,可她毕竟是个孕妇,精神还是比没怀孕时差了点,车子开动没多久,她就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你也睡吧,”寿卫国劝沃琳,“咱们出发得晚,说不定到地方刚好赶上你们跟着人家干活,现在就养精蓄锐。” 沃琳身体稍微好点后,又回归了夜里晚睡的习惯,没办法,科里人手不够,彭院长只能又把她加入技师的排班序列,鉴于她的身体尚在修养中,最多和她搭班的人上跑班多些,她上坐班的时间多些。 要不怎么办,总不能让六十六岁的彭院长充当技师上晚班吧。 即便不是她上晚班,她也不能早睡,比起刚开科那两年,现在的机器故障率越发频繁,而她要做到机器随时坏她随时修,尽量不耽搁患者的治疗。 所以,习惯了晚睡的沃琳,哪怕今天晚上不用上班,沃琳一时也睡不着。 寿卫国出主意:“睡不着就吃点零食吧,吃饱了,犯困,就能睡着了。” “好。”沃琳也想早点养精蓄锐。 然而,张萍即使睡着了,零食袋子也被她抱得紧紧的,沃琳又不敢硬扯,怕吵醒张萍,要是一不小心再吓着了初怀孕的张萍,那麻烦可就大了。 “吃我的吧。”坐在副驾驶座的郎少敏把他的背包递给沃琳。 沃琳没有客气,接过郎少敏的包打开看了一眼就把包还给郎少敏:“我还是觉得欣赏夜里的风景比吃美食重要。” 郎少敏的包里不是辣条,就是泡椒凤爪,泡椒花生之类的,别说沃琳不吃辣,就是她吃辣,对于还在修养胃的她,这些东西也绝对是禁忌食品。 郎少敏感觉不好意思:“这都是袁莉莉喜欢吃的,我也不太吃这些。” 寿卫国准备的那一大袋零食,一看就是给全车人吃的,而袁莉莉不止只买了她自己喜欢吃的零食,还算好了分量买的,没有多出一点点,她觉得以沃琳和张萍的关系,寿卫国带吃的肯定会算上张萍的量,顺带也算上她和郎少敏的份,所以她买零食,也没买郎少敏的。 沃琳早已习惯了袁莉莉的做派,明白郎少敏的说辞不过是为了掩饰尴尬,也就没放在心上。 原本沃琳真打算欣赏窗外风景来打发时间,感觉到后座躺着的袁莉莉有动静,她忽生主意:“郎少敏,你还欠我一餐口水鸡,都快两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请啊,不会装作不记得了吧?” 这事郎少敏还真记得:“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怎么可能食言,我说过,你什么时候想吃,我就什么时候请。” “那就明天请吧,”沃琳故意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g市的饮食口味偏清淡,入乡随俗,口水鸡到了g市味道肯定也清淡,比z市的更适合我的口味。” “行,那就明天请,”郎少敏豪气万丈,“寿哥对g市熟悉,就由寿哥定去哪家店吃,肖铭宇要是不忙的话,一定要叫过来一起吃,兄弟们好久没聚过了。” “能吃上你郎少敏一顿饭,他再忙也来得了。”除了嘴巴在说话,其他地方一动没动的张萍,像在说梦话。 “那就好。”郎少敏高兴。 沃琳似乎听到了袁莉莉磨牙的声音,心里为郎少敏默哀三秒钟。 没有和媳妇商量,就擅自决定请这么多人吃饭,还是在g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大城市请吃饭,郎少敏这下要惨了。 按以往惯例,真要了请客吃饭的时候,有寿卫国和肖铭宇在,肯定不会让负担着一大家子人的郎少敏破费,可谁让沃琳这会儿闲得无聊呢。 张萍把零食袋子递给沃琳,自己继续保持原来的姿势,闭目养神。 “你刚才没睡着呀?”沃琳用零食碰了碰张萍的嘴,张萍张嘴,沃琳把零食塞进张萍嘴里。 “睡着了,但睡得不踏实。”张萍嚼着零食,含糊其辞。 沃琳又给寿卫国喂了一口零食,把零食袋子递给郎少敏,让他自己挑。 郎少敏抓了几包辣豆干,然后把零食袋子还给沃琳,沃琳挑清淡好消化的,边自己吃,边喂给张萍和寿卫国。 闻着辣豆干的味道,张萍感觉要流口水了,自己从零食袋子里扒拉了几包辣味零食,自己吃起来。 沃琳只管自己吃和喂寿卫国。 她听到身后袁莉莉翻身的声音,心想不知袁莉莉是不是被零食味道馋得。 寿卫国直接从后视镜看到了袁莉莉半坐起来又躺下的动作,连袁莉莉的表情都没错过,心里好笑,袁莉莉明显是想吃零食,大概怕她自己一起来就被张萍赶下后座,没法继续躺着睡觉,所以强行把馋虫给摁了回去。 张萍问沃琳:“韶华她妈怎么样了?” 沃琳道:“听韶华说,她妈状态还不错,韶华不是去年毕业吗,她找到工作后,她妈就跟过去照顾她了。” 寿卫国感慨:“到底是当妈的,自己还是个需要照顾的癌症病人呢。” “她的肿瘤放疗后消了没有,后来有没有动手术?”张萍转移重点。 郎少敏接话:“淋巴结完全消了,胃肿瘤缩小了差不多有一半,这只是我看到的刚做完放疗时的ct片子,手术前的ct片我没看到,既然能做手术,说明放疗达到了预期效果,放疗后休息期间,肿瘤可能还会继续缩小。” 当初韶华的妈妈史传梅,因胃癌侵犯周围组织,多个淋巴结转移,转移淋巴结融合成团,没有手术指征,经过六个化疗后没有多大改变,外科医生希望能通过放疗让肿瘤缩小,然后手术。 史传梅是放疗结束后一个月手术的,郎少敏没有看到术前的ct片。 沃琳有个问题不明白:“为什么是放疗后一个月手术,这有什么讲究吗?” 郎少敏道:“你也知道,根据放射线的生物效应,放疗结束后的几个月甚至半年内,射线对肿瘤的影响还在,肿瘤还有可能进一步缩小,甚至完全消失。 “但外科医生要考虑的是,胃癌患者放疗后休息的时间越长,射线穿过的组织的纤维化越厉害,纤维化不利于手术效果,要是休息几个月后肿瘤并没有消失,患者的手术机会也失去了。 “那么为什么不放疗结束后立即手术呢,因为放疗对人体损伤很大,刚结束放疗的患者基本承受不了接下来马上手术,经过一个月的修养后,患者的体质改善,抵抗力增强,就可以手术了。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局限于满一个月就手术,具体要看患者的情况,恢复慢的患者,多休息一段时间,恢复快的患者,可能很快就手术了。” 沃琳边听边点头,表示受教:“哦,我明白了,谢谢狼教授!” “来,给咱们狼教授加条鸡腿。”张萍递给郎少敏一包红油鸡腿。 “不客气!”郎少敏接过鸡腿,眼看着就要撕开包装,他又把鸡腿塞包里,笑道:“好东西要留到最后再吃。” 袁莉莉喜欢吃这种又油又辣的东西。 张萍没有拆穿郎少敏的小心思,又递给郎少敏一个红油鸡腿:“好食成双。” 老婆吃着你看着,怪可怜的,就再多赏你一条鸡腿吧,嘻嘻! 沃琳觉得哪里不对,问张萍:“你怎么想起问韶华的妈妈了?” 肖铭宇和程文是关系很好的同学,张萍和韶华却没有因为这层关系而有进一步的交集,张萍突然关心起韶华的妈妈来了,沃琳不觉得奇怪才怪了。 第0286章 任志宏的想法 张萍吐了口气,道:“任志宏他妈胃癌,比韶华她妈当初好点,有淋巴结转移,不过淋巴结都不大,也没有和周围组织黏连。” 郎少敏问她:“你这话的意思呢,她想做放疗了?” 当初任母确诊胃癌时,肿瘤只局限于胃部,大小不到两公分,消化内科的医生建议任母尽快做手术,但任母不想手术,消化内科的医生就请了相关科室的医生会诊,彭院长也参加了,医生们制定了几个可选方案,同步放化疗是其中之一,任母选择了喝中药保守治疗。 中药控制和治疗胃癌的成功案例不少,任母喝了两个月中药后复查,肿瘤也确实小了一些,任母对自己的选择信心倍增,继续喝中药,半年后复查,肿瘤全消,任母便停了中药。 能坚持半年时间每天三次喝中药,这已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毅力,任母自己佩服自己的同时,也是怕了喝中药,所以医生调整后的巩固配方,任母便没有继续用了,想休息一段时间再喝。 半年后复查,肿瘤复发,任母去找中医,中医劝她,这个时候中药已经不一定管用了,让她试试别的方法。 彼时任母的肿瘤只是原位复发,还没有淋巴结转移,消化内科的医生依然建议任母赶紧手术,任母不甘心,又辗转了国内几家大医院咨询专家,专家的建议都是首选手术,然后才是放化疗和免疫治疗,不过免疫治疗要做基因检测,目前z医院没有这个条件。 基因检测这个词对任母来说是个未知的事物,任母心中莫名地排斥,没有在大医院做基因检测,回到了z医院。 此时离她复查出肿瘤复发已过去了两个多月时间,再次做检查,肿瘤是没有长大多少,但周围已有淋巴结转移。 医生告诉任母,现在手术的话,虽然手术范围扩大了,但仍有手术机会。 任母还是拒绝手术。 当初给任母会诊时,郎少敏没有参加,不过事后彭院长在每天的病例汇报时会提及会诊过且有放疗指征的病例,因任母和张萍曾经的婆媳关系,所以郎少敏对任母的病例印象比较深,张萍一提,他就联系到了任母是不是要放疗。 对于任母一再拒绝手术,错过最好的手术时机,郎少敏还是理解的,但凡有其他办法,一般人都不想动手术,受罪不说,还有可能发生风险,而且也会影响胃的功能。 张萍嗤笑:“决定是决定了,不过她老人家还在犹豫要不要在咱们医院做。” 任志宏是想任母就在z医院做治疗,离家近,怎么着都方便。 他打听过了,离z医院近,放疗技术又好的,只有省肿瘤医院(省肿)、省人民医院(省人医)和g肿,省肿和省人医有的放疗技术,z医院也有,只不过省肿和省人医的规模大,用的是进口机器,z医院规模小,用的是国产机器。 他不是没有人脉让母亲早点住进省肿或省人医,可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z医院规模小有规模小的好处,患者少,患者家属可以随时和医生交流。 规模大的医院,医生一天到晚忙得见不着人,患者家属有问题想咨询医生吧,还要约时间,十分不方便。 而且z医院的放疗机器也治好了那么多癌症患者,延长了不少癌症患者的寿命,任志宏没觉得效果差哪儿了。 至于朋友说的省肿的进口机器有图像引导系统什么的,朋友自己没见过,所以也说不清楚,任志宏也懒得深究。 任志宏听彭院长说,g肿有比省肿更先进的放疗技术,不过这个技术对肿瘤的部位和大小很挑,彭院长也是听说过而已,他让任志宏自己去打听。 不管母亲的肿瘤合适不合适做g肿的那个先进技术,任志宏都想母亲留在z医院治疗,因为想进g肿住院,不是他有钱就能进去的,想进g肿治疗的人太多了,据说排队至少两个月起步,他的人脉在省内还有点用,想进g肿插队,据说部级干部的关系都不一定好使,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科长。 母亲的病已经因折腾而由复发到淋巴结转移了,要是再等着排队进g肿,怕是他的余生只能在没有了强势的母亲陪伴而和母亲为他挑的妻子的相对无言中度过了,任志宏不敢往下想。 可他的想法左右不了母亲的意志,他只能想尽办法对这个放化疗做到足够的了解,然后说服母亲留在z医院。 说服母亲这种事,还是他小时候试图做过的,他没有成功过,到现在有二十多年了吧,他都没再试过。 这次为了母亲的命,他想再试试。 元宵节那天,任志宏其实是去找沃琳的,放疗方面他咨询过了彭院长,知道胃癌放疗需要放疗医生、物理师和技师的配合,医生这方面他已经向彭院长仔细了解,技师这方面他也向段周威及费娜丽请教过细节了,只有物理师这方面,他一直鼓不起勇气向沃琳了解。 原因就如张萍那天奚落他的:“你不是向来看不上沃琳吗,怎么跑人家家里来了?” 是呀,一直以来他都看不上沃琳,现在用得着人家了,他又腆着脸跑人家家里来了,凭什么,凭他自己的脸大? 在前妻面前,他没脸也不知该怎么说,只能撒谎说他是找寿卫国的,还把母亲的病美化了一通。 但最终张萍还是没让他进门。 任志宏还真考虑过以找寿卫国有事为借口,顺便向沃琳咨询这个办法,可惜事不凑巧,元宵节后第二天寿卫国就离开了z市,好不容易他等到寿卫国回来了,寿卫国又要照顾大病一场后的沃琳,他哪还有勇气去麻烦人家两口子。 但母亲一直不懈地催他想办法,母亲一定要住进g肿去治疗,不得已,任志宏给张萍说了实话,希望张萍帮他。 对于任志宏想用这种方式说服任母,张萍根本就嗤之以鼻,要是任志宏能说服任母,当初她和任志宏就不会经历十年的波折之后各自安好了。 所以张萍根本没打算和沃琳说这事,只拿韶华的妈妈做对比,想要了解胃癌淋巴结转移的放化疗效果。 “还没决定呢?”袁莉莉都听不下去了,扑棱一下坐起,“听闻你的前婆婆是个无比强势且雷厉风行的人,怎么遇到性命攸关的大事,就这么磨叽呢?” 张萍耸肩:“可能她顺风顺水惯了,以为什么事都能搞定吧。” 说着话还顺手递给袁莉莉一包麻辣鸡翅尖,两个人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内容多半是别人家的家长里短。 沃琳和后视镜里寿卫国的视线对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有句俗话说还真没说错,八卦是拉进关系的最好润滑剂,两人原本还以为张萍和袁莉莉会呛起来呢,有了八卦可聊,这两人相处的不是挺愉快吗? 第0287章 不是巧,是特意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dafengdagengren.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288章 你不用试探我 吃完饭,韩霆送沃琳去会议厅,寿卫国开车送两人到g肿门口。 路上,寿卫国一遍遍嘱咐沃琳:“要是会上的饭菜对你的胃不好,记得别硬撑,打电话给我,我给你送过去。” “知道了,爹,”沃琳很无奈,“不过肯定是不用了,g市的饭菜清淡,很适合我的口味,你还是安心睡你的觉吧。” 她这次病后,寿卫国照顾她简直比自家老爸照顾沃鸿和余泽还细心,差点令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自理能力。 饭店离g肿不远,走路就几分钟,寿卫国还非要开车送,就是怕他自己一个没嘱咐到,沃琳就出了岔子。 结果开车必须要绕路,又要等红绿灯,比走路花的时间还要长。 “哈哈哈哈,”韩霆恣意大笑,“爹?这个称呼挺贴切,就卫国哥你这个啰嗦劲,简直是比爹还爹,哈哈哈哈!” 寿卫国自己也觉得好笑:“习惯了,这辈子是改不了这毛病了。” 会议厅在大楼的第二十一层,此时会议已开始,电梯里,韩霆问沃琳:“你说卫国哥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更不相信他自己,什么意思?” 沃琳解释:“我和陈师兄说起和你分手的原因,被他听见了。” “他以为,你还没有放下我?”韩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你不用试探我,”沃琳看穿了韩霆的心思,“不管他怎么以为的,我都不会轻易放开他,以后我也再不会为了留住他而隐藏我的真实情绪,我的委屈,我的生气,我的开心,我的调皮,我的天马行空,还有我对他的失望,都会表现给他看,让他明白什么才是真实的我。” 韩霆幽怨:“当初你的这种耐心为什么就没有给我一分,连反悔的机会都不给我,直接就把我给甩了。” 沃琳反问:“你觉得当初的我不是真实的我?还是当初的你不是真实的你?” 韩霆没有应声。 如果他和沃琳能再回到从前,结局还会是一样的,因为他不会改变,沃琳也一直都没变,他注定成不了寿卫国。 两人都没再说话,电梯很快就到了二十一楼。 电梯门打开,沃琳和韩霆出电梯,有个穿着公司制服的男人迎上来:“韩博,您要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麻烦林经理了,晚上请你吃饭。”韩霆边向男人道谢,边从男人手里接过三个电脑包样式的包。 沃琳看不出这三个包是什么材质,不过看起来很上档次的样子。 男人笑哈哈摆手:“韩博您太客气了,这不过是小事一桩,哪能劳烦您破费,这两天我负责接洽新客户,等忙过这两天,我请您吃饭。” 韩霆笑道:“是林经理您太客气了,哪有您帮了我的忙,还要您请吃饭的道理,这顿饭肯定是我请……” 两个男人又客气几句,林经理告辞去忙自己的事,走之前礼貌地向沃琳微微颔首,沃琳回以颔首微笑。 韩霆看沃琳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好笑:“还是不太喜欢这种应酬?” 沃琳耸耸肩:“估计这一辈子我都学不会这样,听着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韩霆道:“应酬就是这样的,百分之九十八全是废话,还有百分之二,鬼知道是真话是假话,哪怕初衷是真的,可也有瞬息万变这么个说法。 “刚才那个人是这次会议的赞助商之一,这次的会议级别比较高,他们赞助的资料包也就比较高级,平时开会资料都是用纸袋或塑料袋装着,这次这个是用的时尚电脑包,实用又耐用。” 沃琳看着韩霆突然噗嗤喷笑出声。 “怎么了?”韩霆感觉莫名其妙。 沃琳忍俊不禁:“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我刚到医院上班时,有人玩笑说让我小心被你耍,说你十句话九句假,还有一句半真半假。” “呵呵,那时候的你确实好骗。”韩霆想起沃琳初到医院时懵懂的样子。 张萍从电梯里出来,刚好听到韩霆这句话,冷冷道:“那是当初,我们沃琳现在一点都不好骗。” 说着话,张萍走到沃琳身旁站定,刚好向前错开沃琳半步,以随后从电梯里出来的袁莉莉的角度看,张萍像一只随时准备和韩霆掐架的老母鸡。 以袁莉莉数次感受过的韩霆对女生的冷意,以及她听郎少敏说过韩霆对女生从来不怜香惜玉的印象来看,她觉得张萍和韩霆的战争一触即发。 袁莉莉下意识地拉着郎少敏避到一边,以免被战火波及。 然而,韩霆却没有如袁莉莉想象的那样给张萍冷脸,反而看到韩霆对着张萍一脸笑意:“恭喜你要当妈妈了,今天的参会人员都是经过筛选的,人数不算多,不会造成拥挤,不过毕竟也是公共场合,你还是注意一些,安全重要。” 说完,韩霆走到郎少敏跟前,把三个包全部递给郎少敏:“这是资料,劳烦你这唯一的男士多照顾两位女士,资料一定要保存好,否则出来就进不去了。 “这次的会议,不是特别邀请并注册了会员的人进不去,邀请函我可以临时给你们弄到,但注册会员需要资格审查,临时弄来不及,我只能想办法让你们以赞助商的公司职员的身份参会。 “记得,进去后就把胸牌收起来,以免筹备组真把你们当赞助商临时抓差,露馅没关系,关键是会耽搁听课。” 说完,韩霆坐电梯下楼。 看着电梯关闭,楼层数字一个个减小,袁莉莉紧缩的心慢慢放松,她小步跑到张萍跟前,语气有些夸张:“我以为你和韩主任要打起来了。” 她随着郎少敏称呼韩霆为韩主任。 张萍直接无视袁莉莉,一个个打开郎少敏手里的包,把胸牌全部拿出来,按胸牌上的名字分给各人戴上,然后她和沃琳拎着各自的包进了会议厅大门。 两人选了各自感兴趣的课题,在分开进不同分会厅之前,张萍问沃琳:“韩霆怎么知道我怀孕了,你告诉他的?” 沃琳摇头:“吃饭的时候,寿卫国把他的忧虑说给韩霆,你和肖铭宇结婚不到两年就快当妈了,他和我结婚快五年了,我们还没有孩子,他羡慕肖铭宇。” 沃琳嘱咐张萍:“你有没有发现,你怀孕后性情变化很大,以前的你确实性子急,可也不是好斗,怀孕后的你喜怒无常,动不动就要和人掐架,记得待会儿听讲时别和人斗气,主要是要注意安全,你怀孕还不满三个月呢。” 张萍很以为然:“我也感觉到我自己怀孕后不对劲,你放心,我会克制的,你可别忘了,我自己就是妇产科大夫,知道怎么调节孕妇的情绪。” 沃琳还是不放心:“教别人是一回事,自己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 “行了,我说能克制,就绝对能克制,你有没有发现,你的啰嗦劲越来越像寿卫国。”张萍把沃琳的身子扳转向沃琳感兴趣的分会厅,“再啰嗦就白来了,时间就是在你这啰嗦劲中跑调的。” 沃琳进了放疗物理分会厅。 张萍进了妇瘤分会厅。 袁莉莉愤愤不平:“不过是多准备一份资料而已,为什么就没有我的,你们都去开会了,我到哪里去? “还有,那个姓韩的为什么说要你要多照顾沃琳和张萍,他什么意思?” 刚才张萍和沃琳进会议厅的时候她观察过了,除了胸牌,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还让两人从包里拿出来一份写有名字的邀请函,这两样东西都有,才让进。 郎少敏安慰袁莉莉:“韩霆就是这样的脾气,只要是他看不顺眼的人,哪怕是院长他都不给面子。 “他当着你的面特意交代我照顾沃琳和张萍,就是为了刺激你呀,你连这个都看不出啊,他在耍你。 “你上次不是说有个地方的衣服便宜又款式多样吗,要不你去逛街吧,要是不想逛街,就去睡觉,在家孩子太闹,睡不好,出来了,正好趁机补个觉。” 目送袁莉莉坐电梯下楼,郎少敏这才进会议厅,选自己感兴趣的小细胞肺癌超分割放疗课题,进了相应分会厅。 第0289章 超分割放疗 每个分会厅的人都不多,坐的也都比较分散,有一多半的位置空着,所以进分会厅后只在门口打眼一看,就能将会场的情况看个全。 看到李博正襟危坐在最后一排,郎少敏心中有瞬间的疑惑,这家伙去h附三不是做物理师吗,怎么跑到放疗医生的分会场来了? 郎少敏悄悄走过去坐在李博旁边。 李博觉察到身边坐了个人,稍微侧头,见是郎少敏,他冲郎少敏微微挑了一下眉,继续认真听台上的专家讲课。 郎少敏心觉异样,李博这个万年不变的木雕脸,竟然有了不一样的神情? 不过他很快将这个疑惑扔到了脑后,他是来学习的,关于李博的变化,事后再研究。 台上的专家正在讲的是小细胞肺癌的超分割治疗。 肺癌有非小细胞肺癌和小细胞肺癌,相比于非小细胞肺癌,小细胞肺癌对射线要敏感,放疗时肿瘤缩小很快。 但相比于非小细胞肺癌,小细胞肺癌的肿瘤细胞增值比较快,易复发和转移,在每次常规分割照射的二十四小时间隙,肿瘤会发生增值,可能导致肿瘤控制率的下降。 超分割放疗是在第一次照射六个小时以后,马上进行第二次照射,能让这些部分增殖的细胞被杀死。 正常组织,比如神经细胞和纤维细胞,对射线的敏感性取决于单次剂量分割大小,如果把单次分割的剂量减少,正常组织耐受剂量可以远高于两个戈瑞(2gy)一次的照射,既提高了对高增值肿瘤细胞的杀伤,又保护了正常组织,对正常组织的损伤会小一点。 而且,相比于常规分割放疗,超分割放疗增大了肿瘤的受照剂量,对小细胞肺癌肿瘤有更好的杀灭作用。 这位专家建议给予小细胞肺癌超分割放疗,一天两次放疗,每次1.5gy,两次放疗间隔六小时,并总结他自己医院的放疗科所给予小细胞肺癌的超分割放疗和常规分割放疗的对照结果,结论是小细胞肺癌的超分割放疗利大于弊,不过也要看肿瘤的体积,且因人而异。 郎少敏嘀咕:“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吗,什么方法的治疗都要看肿瘤大小,也都是因人而异的。” 李博瞟了一眼郎少敏,那意思很明显,要郎少敏噤声,专心听讲。 郎少敏压低声音嘀咕:“专家们的医院大,机器多,不用加班到很晚,小细胞肺癌当然可以做超分割放疗,还可以做对比研究,让他们换成咱们医院试试,就一台直线加速器,两个技师,要是小细胞肺癌都做超分割放疗,那就不用下班了,全天二十四小时轮转,机器和人都累瘫得了,放疗科直接歇业。” 他以为李博不会回应他,或是干脆摆给他一张冰脸,结果李博不止点头,还赞成他的说法:“这个,确实。” 李博的赞同更加激发了郎少敏感慨之心:“要不怎么说科研成果基本出自大医院,咱们这种小医院,能随大流跟上全国的放疗步伐已经相当不错了,研究呀,对比呀什么的,想想还是可以的。” 李博这次持相反的意见:“只要想做,没什么做不到的,早晚而已。” 此时台上换了个专家讲课,这位专家给小细胞肺癌患者的超分割放疗采取的是一天三次,每次1.2gy。 郎少敏更有说法了:“就他们这种对机器的利用率,要是换做咱们的机器,机器的损耗和故障率得多高啊,沃琳还不得给逼疯了。” 李博的头歪向郎少敏:“进口机器。” 意思是这位专家的医院用的是进口直线加速器,故障率比国产机器低。 郎少敏翻个白眼给李博:“它就是外星机器,换到咱们这种小医院,就这种利用率,也照样累瘫。” 他忽然感觉哪里不对,用视线将李博上下扫描两遍,质疑:“这是李博吗,话这么多,别他妈是换魂了吧?” 李博回敬:“你倒一点没变,废话还是那么多,抱怨有用吗,说怪话有用吗,该做的还是要做,能做到的都还要做。” 这下郎少敏是真被惊着了:“这他妈真不是李博,壳子是,瓤换了。” 他印象里的李博偶尔也会来个长篇大论,不过那都是回答彭院长的问题的时候,绝对不会说这么长话来怼人,尤其是懒得怼他。 李博又恢复正襟危坐的原样,闭口认真听台上的专家讲,无论郎少敏再说什么,李博都不再回应。 郎少敏嘟囔:“我刚才绝对是出现幻觉了,这才是原汁原味的李博嘛。” 台上的几位授课嘉宾讲完,主持人总结:“不止是小细胞肺癌,对其他增值快的肿瘤,超分割放疗理论上是具有比较好的优势,但是,实际上在我们临床上面,超分割放疗的实施还是比较少,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历史上化疗的作用并不强,单纯以放疗为主,超分割放疗在肿瘤的控制上和正常组织的损伤上确实优于常规分割放疗,后来化疗用的越来越多,放化疗协同作用的治疗效果接近甚至超过了超分割放疗。 “再一方面,超分割放疗应用起来不是特别方便,咱们国家医疗资源比较紧张,病人每天照射两次,如果没有达到同步放化疗的效果,又白白占用了医疗资源,还不如用常规分割放疗。 “两方面的原因加起来,超分割放疗在现在的临床进行的也就比较少了。 “但是,如果患者因为肝肾功能或者其他的内科原因,不能接受同步放化疗,我们还是可以选择超分割放疗,在肿瘤的控制和远期的生存率上面,超分割放疗相对还是优于常规分割放疗的。” 郎少敏这下又有话说了:“对嘛,对嘛,所以对于我们这种小医院来说,化疗加常规分割放疗才是优势,超分割放疗做为个例应用,疗效也是很好的。” 开展三维适形放疗技术后,彭院长给几个患者用过超分割放疗方式。 刚开始应用超分割放疗的时候,放疗患者数量不多,不用加班到很晚,彭院长可以很从容地给适合做超分割放疗的患者选择超分割放疗方式。 不过,愿意用超分割放疗的患者并没几个,毕竟照射次数增多,放疗费用相应也增多了,患者觉得自己选择三维适形放疗而不是二维普放,已经是多花了很多钱,而且也不想一天两次折腾。 到后来,随着放疗患者数的增加,大家每天都加班到很晚,人和机器都忙到精疲力尽,彭院长便很少给患者用超分割方式,除非像主持人说的,患者有肝肾功能或者其他内科的原因。 至今为止,郎少敏见过的做超分割放疗的患者,不超过六例,而他对超分割放疗又很感兴趣,所以才会兴致勃勃地首先跑到这个分会场来。 可是,兴趣要服从于现实,条件所限,他做不到的,发发感慨又碍不着谁,否则他得憋出毛病来。 第0290章 人不都有两个瓤子吗 沃琳正听课听得津津有味,郎少敏和李博一左一右坐到了她身旁,沃琳心里好奇这两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可台上讲的内容正是她感兴趣的,她只简单和李博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听课。 台上的授课老师,是沃琳上次跟着学习的袁教授,讲的内容,刚好是沃琳感兴趣的调强放疗。 郎少敏和李博对袁教授的授课内容也很感兴趣,两人都听得聚精会神。 袁教授讲的正是g肿放疗科的调强技术,他们用的是外挂电动多叶光栅,多叶光栅附加在直线加速器的机头上,开始出束照射时,同时启动电动多叶光栅,随着机架的旋转,多叶光栅变换出不同的形状,以达到剂量和靶区适形。 他们的电动多叶光栅完全打开时宽度只有十公分,目前他们只做小体积的鼻咽癌调强放疗,旋转两个弧,随着机架旋转到不同的角度,多页光栅变换成不同的形状,以做到靶区所接受的辐射剂量和靶区做到适形。 也就是说,靶区的上下距最大不能超过二十公分,否则肿瘤就不能完全包进照射范围内。 既然可以长度相加,为什么不多旋转几个弧,做更大肿瘤的调强放疗呢? 因为,他们的外挂多叶光栅虽是电动的,可他们的直加床是手动的,第一个弧的旋放疗转完成后,技师要进机房手动往前推直加床十公分,然后做第二个弧的旋转放疗。 一次手动推床,误差有限,若是多次手动推床,有可能加大误差。 袁教授说,目前厂家已经研究出了直加床的电动步进方式,理论上可以和电动多叶光栅完美配合。 不过他们的技师不这么认为,因为直加床电动步进刹住时因震动而产生的误差,比起技师手动推直加床的温和方式来,有可能这个误差还会更大。 厂家那边接受了他们技师的异议,准备到他们的机房现场调试直加床的电动步进和电动多叶光栅的旋转配合,以期达到最完美的契合。 这下郎少敏又有话说了:“人家的直线加速器和电动多叶光栅是一个厂家生产的,人家又是国际上有名的大医院,随便谁说句话,都是厂家的研究基准。 “我们算个屁呀,东西都是东拼西凑来的,又是只有最低配置的小医院,谁把我们的话当回事呀。” 李博隔着沃琳呛郎少敏:“出息!” 郎少敏的嘴巴什么时候愿意吃亏:“切!好像你有多厉害一样,你们医院连机器的毛都还没看见呢。” 他以为李博又会像在刚才的分会场那样怼他,然而,没有,李博只蹦出两个字之后,再没有理他,好像又恢复到了李博还在z医院放疗科时一样,无论你说什么,我自做我的冰雕。 郎少敏神秘兮兮地在沃琳耳边嘀咕:“我怀疑李博的壳子里有两个瓤子,现在用的这个瓤子是以前和咱们在一起时用的那个,刚才在医生的分会厅用的瓤子是另外一个不常用的那个。” 沃琳怼郎少敏:“人不都有两个瓤子吗,你媳妇在你跟前时,你用一个瓤子,你媳妇不在你跟前时,你用另一个瓤子。” 袁莉莉要是在场的话,郎少敏别说和女生咬耳朵了,恐怕话都不敢和女生多说几句,哪怕只是单纯的业务交流。 郎少敏不满:“喂,你到底是哪边的呀,搞不搞得清亲疏远近?” 他很想说:李博可是背叛了你的,你手把手教出来他,关键时刻,他不止不管你死活,还抢了你的机会。 可想到彭院长的告诫,郎少敏还是强忍着把这话咽了回去。 “你在咱们科里怎么发牢骚,怎么胡说八道都行,到了外面就要慎言,尤其是在g肿学习时,想去g肿学习的人多的是,不是谁都能通过g肿的筛选,尤其是像你和沃琳这种打游击式的学习,就更不要想了。 “为了这个机会,我腆着我这张老脸求了一圈人,人家g肿的放疗科主任才给了两个名额,你和沃琳先去学习,然后技师和护士再轮流去学习。 “要是因你这张不把门的嘴惹祸,影响了咱们其他人进g肿学习,你以后就不用进放疗楼了,我也不认你。” 想到彭院长慢条斯理地说出的这一番话,郎少敏就觉得胆寒。 此时有人往他们三人这边看,眼神里满含着不赞成,有的甚至带着厌恶,可见三人说话的声音虽然已经压得很低,还是影响了别人听讲。 沃琳坐的位置偏靠前,前后左右都有坐的人,不像李博在医生分会场时坐最后一排,小声说话影响不到别人。 感受到旁人不善的眼神,郎少敏赶紧老老实实坐好听讲。 此时袁教授正在讲他们所做调强放疗的典型病例,以及他们自己总结的一些经验,郎少敏听着听着便入迷了,连李博隔着沃琳对他递过来的明显的探究眼神,他都没有注意到。 袁教授的课讲完,到了茶歇时间,郎少敏兴冲冲地跑出去吃东西,顺便和别人探讨一下他听课中感兴趣的问题,或者听听别人聊天时所说各自的看法。 李博问沃琳:“您不吃点东西吗?” 沃琳摇头:“g市的饮食偏清淡,蛋糕和饼干却偏甜,我不爱吃,水果太凉,我不敢吃。” 会议茶歇提供的无非就是蛋糕水果饼干之类,沃琳现在的胃还很弱,不敢贪凉,甜食对她的胃也不好,容易反酸。 茶歇的地方,或站,或走,到处都是人,她又不吃东西,何必去挤来挤去的。 “我去看看。”李博出去转了一圈,用托盘端了一杯红茶进来给沃琳,“这个是热的,适合暖胃,我没放糖。” “谢谢!”沃琳接过茶杯。 她早饭时喝了一碗豆浆,这会儿并不想喝东西,不过李博已经给她端茶来了,她也没有拒绝李博的好意。 李博又出去端了几块小甜点进来,坐在沃琳身边吃。 “适应了吗?”沃琳问李博。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不过以李博和沃琳之间的默契,李博知道沃琳是在问他是不是适应了在h附三的境况。 李博点点头:“好多了。” 甜点吃完,李博出去换了一杯咖啡进来,他告诉沃琳:“我已在g肿进修三个月了,进修的是放疗医生。” 第0291章 李博的经历不可复制 “放疗医生?”沃琳惊讶。 她没想到李博的角色转换这么快,几个月时间便从技师转换为物理师,现在又转换成了医生,这在z医院是绝对做不到的,否则也不会有罗欢调进z医院后由医生转成护士,为了做回医生又回到原来的医院的事。 “对,放疗医生,”李博道,“我游说了院长,放射科医生不懂放疗,我虽然之前是做技师的,但我有医师执照,有处方权,有放疗经验,如果让我以放疗医生的身份系统学习放疗,放疗科开科,我完全可以胜任放疗医生。” 李博参加工作后第二年就考取了医师执照,有了处方权,只是迫于z医院对学历的要求,他的医师执照只能用于收藏,不过他的处方权一直在用。 沃琳讶然:“院长被你说服了?” 李博点头:“院长答应了,院长说,放射科不缺我这一个技师,不如让我在放疗科开科前多学点东西,至于到哪里学习,能学到多少,到时候能不能做得成放疗医生,就看我自己了。 “本来以h附三的条件,我是进不了g肿进修的,我让我哥找韩霆帮我联系进的g肿,我的带教老师对我不怎么过问,不过没关系,我自己多用心就行。” 沃琳不解:“h附三是h医科大的附属医院,和z医院同级别,h附三怎么就不到进g肿进修的级别了?” 李博道:“h附三只是挂了个h医科大附属医院的名,其实和h医科大的关联不大,在h市很偏的郊区,接的都是乡镇的患者,差不多就是个乡镇医院。” 沃琳感慨:“不过即便是乡镇医院,终归也是h市的乡镇医院,财大气粗,也买得起直加,据说国产的要好几百万,进口直加要上千万,想当初z医院为了能买到直加,费了老鼻子劲呢!” 李博摇头:“h附三不用买直加,是和直加厂家合作,直加厂家负责出机器和技术,做市场,h附三负责出人出场地,双方利润按一定的比例分成,每年的比例不一样,具体比例是多少,八年后,厂家撤出,机器归h附三。” “八年?”沃琳惊讶,“好像国产直加的报废期是八年吧,h附三岂不是落了个报废机器?” 李博道:“咱们的革命老传统,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不到机器实在转不动的时候,怎么可能报废!” “也是。”沃琳有同感。 曾经的她刚进医院的时候,还没有放疗科,她在维修组跟着师傅各个科室去修仪器,有些仪器已经用了几十年,电路都被改得面目全非了,还在用。 李博继续道:“h附三的医生进修,应该到h附一或z医院这样的市级级别的医院,而不是到g肿这样的大医院,韩霆说,他是看在我异想天开的份上帮我的,之后我能走到哪一步看我自己,他不会插手别人的事,谁也没有教一个毫没基础的技师反转成为医生的义务。” “韩霆还说,如果我真能成功逆转为医生,以后仅凭我是在g肿进修的这个名头,就可以给我自己打出不小的名气,所以我还是值得用一年的时间拼一拼,拼的最坏结果不过是逆转不成功,连物理师也做不了,我继续做技师就是,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我打算今年考放疗医生大型仪器上岗证。” 沃琳道:“我现在就恭喜你逆转成功,以你的毅力,不可能不成功的。” 李博有些激动:“谢谢沃老师!您不怪我抢了您的机会吗?” 沃琳笑得释然:“怪过,也难受过,现在已时过境迁,我早已想通了,当初你就是没有去应聘这个物理师,我最终也不会去的,因为我要顾虑的东西太多,看来这个机会呢,冥冥中就是为你准备的,我不过是起了媒介的作用。” “谢谢沃老师!”刚才还长篇大论的李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干脆拿过放着茶杯的托盘:“我给您换杯热茶。” 然后瞄了一眼站在两人身后的郎少敏,李博端着托盘就往外走。 沃琳想说不用了,她不想喝水,怕接下来听课时因要上厕所而耽搁听课,但李博的速度很快,她思虑间李博已快走到门口,这种场合她要是大声喊出来不合适,只得放弃了阻止李博的想法。 郎少敏长叹:“真是同人不同命呀,这么短时间,他就从一个技师转型为放疗科主任,我累得跟狗一样好几年,还是这幅鬼样子没变。” 沃琳说出她自己的想法:“没有同人不同命这一说,李博的经历不可复制。 “他能翻盘成功的前提是,他本就是影像学专业,而不是影像技术,如果当初李博不是听家里的安排进z医院上班,而是进了一个对学历要求不太高的县医院或乡镇医院,李博就是医生。 “他的逆转,是源于他的不安现状,愿意拼。在咱们医院,以他的学历,定岗为技师已然是翻不了盘了,一般人就不会去考医师执照了,即使考到了医师执照,咱们医院也不会让他当医生,去上级医院更不可能,去下级医院当医生,待遇上又划不来,可他还是考了。” 沃琳问郎少敏:“你刚才也听他说了h附三的条件,要是h附三当初是聘请你去当这个放疗科主任,你会去吗?” 郎少敏想了想,摇头:“不会。” 他好好的地区级医院不呆,干嘛要跑到偏僻的乡镇级医院,给他个放疗科主任当又能怎么样,累死累活的,待遇还没有他现在一个普通医生好。 说起拼劲,郎少敏想到了影像科的曹亮,曹亮是正儿八经的五年制本科影像学毕业,可那又怎么样呢,考了两年都没有拿到医师执照,医院不准曹亮再考第三次,曹亮只能做个影像技师。 曹亮和李博可以说是互为反例,总之一句话,不管是谁,如果没有拼劲,再好的条件给了你也没用。 “这不就对了?”沃琳道,“那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也对。”郎少敏坐到了沃琳旁边。 沃琳好奇:“你不是去找人聊天了吗,怎么,没找到认识的人?” 郎少敏哼道:“认识的人倒是有,不过开口就是互相吹捧,没意思。” 他是喜欢胡说八道,也善于说奉承的话,可这种学术会议的休息时间,他还是愿意谈论和学术有关的话题,把吹捧做为路引还可以,没兴趣专门吹捧。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没和人聊几句,他就找理由结束话题,回了分会场,刚好看到李博对沃琳侃侃而谈,他好奇不喜言谈的李博怎么对着沃琳就这么多话,李博会和沃琳说什么,便悄没声地走到了李博和沃琳身后,结果听到了李博在说让他产生酸意的雄心壮志。 “啊哈?竟然还有你狼主任聊不来的话题?”沃琳打趣郎少敏,“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对,是吓得我找不着北了!” 一杯绿茶递到了郎少敏手中:“狼主任,请!” 郎少敏冲李博瞪眼:“滚!” 沃琳接过李博递来的红茶,乐:“他被你怼惯了,一时不习惯你的吹捧,还以为你这是骂他哪。” 李博一脸诚恳:“不是吹捧,实话,现在放疗科除了彭院,就你一个医生,放疗科的主任早晚都是你的。” 郎少敏感觉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就你这幅表情,怎么着我都觉得你的瓤子被换了,现在的你不是你。” 李博不理郎少敏了,坐下翻看资料,找到下一场感兴趣的课题,和沃琳说了一声,就去了相应的分会场。 郎少敏瞪眼:“他就这么走了?” 沃琳反问:“要不你还想怎么着?他留下来继续怼你,你就感觉舒服了?” 郎少敏感慨:“也就才几个月不见,他变化真挺大的。” “也许吧,”沃琳表示自己也看不太懂李博,“也许是他的变化真得很大,也许他本身就有这个能量,只是平时没必要低调,时机到来时才显露出来吧。”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有一点是肯定的,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如果李博一直安于现状的话,哪怕这个机会直接送给李博,也是白搭。 第0292章 就让往事成为秘密吧 一整天时间,沃琳觉得自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对哪个课题都感兴趣,可惜她没有分身术,只能选和自己科里的条件比较贴近的课题听。 还好,资料袋里有光盘,上面有这两天大部分专家讲课的ppt文件,可只看ppt文件哪有现场听专家们的讲解来得详细呀,ppt大多只是列出了每个知识点的标题,不听专家讲的话,根本搞不懂标题所代表的实际内容。 晚上九点半,一天的会议终于结束,来接沃琳的寿卫国,看着沃琳把自己瘫在车座上的样子,心疼:“很累?” “嗯,”沃琳动都不想动,“要是我能像孙悟空一样变出很多个我来,每个分会场都放一个我该有多好,物理师的我课想听,医生的课我也想听,可惜只有一个我。” 寿卫国好笑:“这么贪心啊?” “是啊,”沃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听了今天的那些专家讲课,还有那些大医院的普通物理师的研究报告,我才真正觉得第一次来g肿学习时,那个技师说我们这些小医院的物理师不过是疲于奔命确实有道理。 “我们每天忙忙碌碌,不过是满足于治疗患者这个最基本需要,哪里像人家那些大医院的物理师,还分高级物理师,普通物理师,科研物理师,临床操作物理师,又是对比研究,又是学术课题,我最多能写一个流水记录。” 寿卫国给沃琳鼓劲:“羡慕归羡慕,可不能贬低自己,大医院的优越也是有个从无到有的发展过程的,他们有的,咱们以后也会有,要对自己有信心。” “卫国哥,你放心,羡慕归羡慕,我这人从来不钻牛角尖,”今天收获不小,沃琳心情很好,“本来嘛,人家大的放疗科都发展了几十年的时间,要是还没有这样的优越条件,那才叫憋屈呢,咱们的放疗科这才几年呀。” “这样想就对了。”寿卫国边开车,边向路两边张望。 “你找什么呢?”沃琳好奇。 寿卫国道:“我记得这条路上有一家味道不错的饼店,买一些当夜宵,听了一天的课,你肯定会写笔记到很晚。” “哦。”沃琳又把自己瘫在座位上,迷迷糊糊地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沃琳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当从窗户看到不远处楼顶“g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这几个红色的大字时,沃琳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了。 这是离g肿最近的一处公寓小区,业主们将自己的公寓交由开发商统一管理,每年只要按合同收取公寓出租所得收益就行,不用自己费心费力打理,哪怕这一年内公寓没有租出去,开发商也会付给业主保底收入。 韩霆的公寓就在这个小区。 “醒了?”寿卫国推门进来。 “卫国哥,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沃琳一脸的茫然。 寿卫国道:“这是肖铭宇租的,办公和居家兼备,外间是办公室,里间住人,还有卫生间和厨房,他一套,我一套。” 沃琳疑惑:“肖铭宇不是昨晚连夜租了房子做你们的办公室吗,怎么又另外给租了公寓?” 寿卫国道:“我是他的设计师兼总监,拥有单独的办公室理所应当,否则大家混在一起办公,嘈杂混乱,我这个设计师还怎么能静下心来工作? “他一个有家有室的老板,当然也得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和居家的地方,否则家属来了,还得和别人挤在一起,多掉价呀,他也不舍得委屈张萍。” 沃琳喷笑:“一个皮包公司老板给另一个皮包公司老板当总监,也亏你们想得出。 “为什么要租在这个地方,贵,又离工地远,这不合常理呀?” “先不管这些,咱们边吃边说,”寿卫国催沃琳,“你今天听了一天的课,肯定有很多东西要回想,记下来,明天还有一天呢,早点写完笔记,早点休息。” “嘿嘿,还是卫国哥了解我,谢谢卫国哥!”沃琳一兴奋,在寿卫国脸上吧唧了一口,扭头就要出去。 她被寿卫国一把捞进了怀里。 寿卫国府身看着沃琳的眼睛:“你从来没有主动和我亲热过,刚才你亲我,是发自内心的爱我,还是因为这个安排对你的学习有利才一时兴起亲了我?” 沃琳无奈:“卫国哥,你做别的事都那么爽利,从不拖泥带水,怎么在这个事上就一直纠结呢,你自己想想,以前的你给我主动和你亲热的契机了吗?什么叫做顺其自然,你真得懂了吗?” “也就是说,”寿卫国问得小心翼翼,“你亲我,是到了情之所至的地步,水到渠成而已,以前的我太多忧虑,太过克制,你也就没有主动和我亲热的冲动,所以,你刚才亲我,并不是因为我的安排利于你的学习,而是因为你爱我?” 沃琳简直要无语了:“傻不傻呀你,你自己想想,要是换一个人做出这个安排,我会这么兴奋地亲人家吗? “还有,你也知道我换一个环境睡觉有多警醒,哪怕我已几天几夜没睡,可是从在车上睡着到你把我放进这个公寓的床上这个过程,我醒过没有?” 寿卫国的身体僵住:“也就是说,你其实还是对我很依赖的,全身心?” “你以为呢?”沃琳抓起寿卫国的胳膊,弓腰从寿卫国胳肢窝下钻了出去。 等寿卫国反应过来,沃琳已经跑去卫生间洗了手,坐在饭桌前吃东西。 寿卫国忽然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心都轻松了很多,渐渐被欢愉所充斥。 是了,一直以来都是他庸人自扰,沃琳从来都没犹豫过,而是全身心信任他,是他的逃避和顾虑自成屏障,隔离了沃琳,前段时间沃琳对依赖上他而害怕,也是因他的逃离而起。 今天沃琳能主动亲他,也是因他自己不再逃避,放下了顾虑,屏障消除,沃琳亲他是水到渠成后的顺势而为。 寿卫国想起第一次看到沃琳时的情景,当时沃琳还没有毕业,是来z医院找工作的,住在z医院门口的春晖旅社。 那晚有个歹徒冲进春晖旅社,所有住客都急慌慌地逃离,唯有沃琳一个人睡得那么安然。 当时他觉得那个小姑娘怎么那么能睡,此时想想,那大概就是他和沃琳的缘分天注定的时候吧,以他后来对沃琳的警醒程度的了解,沃琳那时能不被危险环境的嘈杂所影响,是因为有他在。 嘿嘿,这件事只有他自己心里有数,就连当时随他出警的小刘,都一直没认出沃琳就是那个睡得很香的小姑娘,沃琳自己当时睡着,自然也不知道。 至于春晖旅社的老板和老板娘,随着春晖旅社的拆除,老板和老板娘早已去另寻生计,怕是再没机会见证他和沃琳的天作之合。 就让这个往事成为自己心里的小秘密吧,关于自己成长历程的其他秘密,只要是能说的,他会向沃琳敞开心扉。 心里正自高兴,视线突然扫到沃琳伸向烙饼的爪子,寿卫国吓得赶紧跑过去阻止:“这个火气大,对你的胃不好。” 说着话,烙饼已经被他拿到手上。 沃琳不满:“你买来饼不就是当夜宵吃的吗,怎么又不让吃了?” 她很馋这个饼好不好? 寿卫国把烙饼端开,从冰箱里拿出蒸饼放进微波炉:“这个发面饼是你的,容易消化,还没有火气,刚才不知你醒没醒,现在热给你吃。” “哦!”沃琳很不情愿地认命。 她心里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背对着寿卫国坐呀,否则就不会被抓包了,还有,要是自己不是先喝汤而是先吃饼,在被寿卫国抓包之前,自己还能吃两口烙饼呢。 又香又脆的烙饼,可比软踏踏的蒸饼好吃多了,错失良机呀! 第0293章 反向操作更有用 第二天上午茶歇时,张萍在技师分会场找到沃琳:“我要来g肿进修。” 整个一层楼的分会场,只有一个分会场做为物理师分会场,其他都是医生分会场,今天上午物理师改成了技师分会场,下午会再改成工程师分会场。 “现在?”沃琳告诉张萍,“我听李博说,g肿对进修时间有规定,医生必须进修满一年,物理师和技师进修至少要满半年,医生和物理师都必须是每年的一月份开始进修,其他时间不接受。” 张萍道:“这个我知道,昨天我碰到李博了,向他请教了这方面的事,这不是还有韩霆吗,这对他来说都不是事。” “韩霆?”沃琳被张萍这自信的语气逗乐,“合着韩霆就是个z医院联系到g肿进修的专业户,你对韩霆就这么有信心吗,他一定能联系成功?” “当然,”张萍没觉得这有什么难的,“g肿要求必须一月份开始进修,是因为g肿从一月份就开始给进修生系统地安排课程,时间一直持续到十二月份,我只进修妇瘤,三个月时间就够了,而且我不要进修证,科教科没必要为难我。” “嚯,看来你什么都打听好了呀!”沃琳给张萍以你很能干的眼神。 “这是当然,”张萍的小尾巴翘上了天,“这个是妇瘤科的医生亲口告诉我的,说只要我和g肿科教科联系好了,她们那里没问题,直接去报道就行。” “嗨哟,这可就厉害了呀,直接官方认证。”沃琳冲张萍竖起大拇指。 “这是肯定滴,姐姐我得先做足功课,才求那个傲到骨子里的人办事,争取一击即中。”张萍得意地冲沃琳挑眉。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张萍问沃琳:“你知道韩霆要出国读博了吗?” “不知道,他没有向我提起过。”不过沃琳也没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可预料,“他这人心气儿高,g肿已是国内的顶级医院了,他已在g肿呆了四年多,能学到的技术差不多已都学到了,想进一步去国外深造,这很符合他的性格。” 张萍觉得不理解:“我觉得他现在去国外有点可惜,他在g肿的博士已经读了一年半多时间,要是那边承认他在g肿的博士学时,他可以在那边继续读博,要是那边不承认,他在g肿这一年半多的博就白读了,到那边得从头来。” 沃琳道:“就是那边不承认这边的学时,你觉得他在乎吗?” “那倒也是!”张萍频频点头,“能在自己有资格带研究生的情况下去读别人的研究生,他还真不会在乎这点读博的时间,他要的是进一步再进一步。” 沃琳调侃张萍:“肖铭宇给他和寿卫国租公寓都租在g肿跟前,是因为你要来g肿进修吧,我这是沾了你的光?” 昨晚因她的一时兴起亲了寿卫国一口,寿卫国整晚都对她特别黏糊,除了她记笔记时忍着没有打扰她,其他时间都黏着她,不准她提起别人,让沃琳感觉很是无奈,也留了一肚子的疑惑。 困惑之一,肖铭宇为什么要租这两套公寓,贵,又离肖铭宇饭店的工地远。 张萍这一通聊天,算是为沃琳解了这个惑。 “聪明!”张萍反过来夸沃琳。 继而张萍收起玩笑,告诉沃琳:“昨天是韩霆带着肖铭宇找的公寓房,要不也不会这么快租得到,这么快住进去。韩霆玩笑说我们租房太晚了,他的公寓刚刚卖掉,否则他就可以便宜租给我们,看来韩霆出国后不打算回来了,否则他没必要卖公寓,留着投资多好啊,g市的房价这几年涨得飞快,房租跟着飞涨,这个地段的房租贵也租得出去。” “也许吧,”沃琳顺着张萍的话说,“如果留在国外能够使他的才华更加得以展现,他可能会选择留在国外。” 郎少敏和李博相伴而来。 郎少敏端着两小蝶点心,一碟给了张萍,李博端着一杯红茶,一小碟水果,红茶给了沃琳,李博自己吃水果。 郎少敏和张萍讨论听课心得,李博偶尔插话,医术上的事,沃琳插不上话,默默喝茶,听三人聊。 二十分钟茶歇时间结束,郎少敏和李博随张萍去了楼上妇瘤分会场,沃琳留在技师分会场继续听讲。 昨晚彭院长发来信息,人事科拨给放疗科两个技师,让沃琳做好培训技师的准备,刚好今天上午的技师课程有和自己科的工作密切关联的地方,沃琳就认真听课,听人家的经验。 上午听技师的课,下午听维修工程师的课,插空还去了别的分会厅听了相关的放疗护理的课,晚上是座谈会,忙忙碌碌又是一天,开完会坐在车上,沃琳感觉头胀。 “不会是病了吧?”寿卫国紧张。 “哪就那么容易生病?”沃琳双手抓下寿卫国放在自己额头上的大手,“连着两天精神高度集中,用脑过度了而已。” “你赶紧睡,今晚没人和你抢。”寿卫国去后备箱拿了毛毯放后排座位上。 肖铭宇今晚也开车回家,张萍自然坐自家的车回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郎少敏父母给他打电话说他儿子发烧,袁莉莉也打电话给他,说接到父母的电话,女儿发烧了,郎少敏中饭都没吃完就和袁莉莉赶去火车站了,估计两口子现在已经到家。 “可是我并不想睡,”沃琳坐在副驾驶座不想动窝,“和你说说话吧,省得你你夜里一个人开车打瞌睡。” “行,那就陪我说说话吧。”寿卫国没有强求沃琳去睡觉。 头胀的时候刻意睡觉,反而不一定睡得着,有人陪着说话,精神放松,反倒可能不知不觉中睡着。 两人东拉西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沃琳的头胀并没有减轻,她很想下车走走,可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又是夜里,这个时候停车下去走不安全。 寿卫国已注意到沃琳是在强忍,考虑到安全问题,他也不敢这个时候随意停车,继续说话转移沃琳的注意力:“你还记得有个叫李亚迪的女孩子吗?” “李亚迪?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沃琳皱眉想,怎么都想不起来。 寿卫国提示:“这个女孩子的爸是韩霆的患者,老人家看上了韩霆,想让韩霆当他的女婿,帮着女儿追韩霆。” 他知道沃琳有个习惯,或者说是毛病吧,对不在意的人过眼就忘,估计沃琳早不记得李亚迪这号人了。 “李亚迪,李亚迪,”沃琳使劲想,终于想起来了,“这名字和比亚迪只差一个字,我好像对这个人有印象。” 寿卫国哭笑不得:“李亚迪为了你,今天特意找了我,你竟然是因为她的名字和比亚迪差一个字才想起人家,要是让她知道了这么回事,还不得憋屈死?” 沃琳觉得奇怪:“她为了我找你?她找你干什么?” 寿卫国道:“她让我转告你,她和韩霆要结婚了,婚后和韩霆去国外生活。” “哦,”沃琳漫不经心道,“那就祝福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算起来,李亚迪追韩霆有十年了,现在终于成功嫁给韩霆。 不过,李亚迪特意把这事告诉她真没必要,要不是寿卫国提示,她还真想不起李亚迪这号人物,时间太遥远,感觉是喝孟婆汤之前的事了。 “韩霆出国的事,张萍今天告诉的我。”沃琳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卫国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寿卫国否认:“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不是李亚迪找我,我还真不知道。” 果然是反向操作起了作用,寿卫国明显感觉到沃琳的精神完全放松下来。 还真是越刺激的事,反而越能安此时的沃琳的神,此时沃琳的眉头展开,已经处于半睡眠状态,寿卫国又随便东拉西扯了几句,沃琳渐渐进入沉睡中。 第0294章 遗传性癌体质 “彭院……” “医生,我可怎么办哪,你说我要怎么办哪?” 沃琳刚到医生办公室门口,就对上一张泪眼涟涟的脸,她要说的话硬生生梗在了喉咙里。 眼前这个大着肚子哭得伤心的四十多岁的妇女,就差扑到她怀里了,沃琳懵,这怎么回事? “她不是医生,不是所有穿白大褂的人都是医生,人家还是个没结婚的小姑娘呢。”彭院长的话让中年妇女往前扑的身体定住。 彭院长吩咐沃琳:“你去后装室看看消毒包送过来没有,今天有个外院的患者来做后装,约好的时间快到了。” “哦。”沃琳懵头懵脑地上了三楼。 段映美将做后装的器械打包后,卫生员把器械包送到供应室消毒,供应室每周一把消毒好的器械包给送过来。 到了后装室,看到正往柜子里摆器械包的段映美,沃琳才反应过来,彭院长刚才纯粹是在支开她,因为器械包送到之后,段映美会先告诉医生一声,以便医生随时准备给患者做后装治疗。 “模拟机出问题了?”这是段映美看到沃琳时的下意识反应。 因为人手紧张,现在的彭院长用模拟机时已不让别人帮他操作机器,而是自己操作机器,自己给患者模拟定位,除非患者是女性,且没有家属陪的情况下,彭院长才让沃琳帮他操作模拟机。 所以沃琳到三楼来,要么是模拟机出问题了,要么是后装机出问题了,要么是代段映美的后装班。 此时段映美自己就在后装室,后装机出没出问题段映美自己清楚,她能在三楼看到沃琳,就只有一种情况了,模拟机出了故障需要维修。 “模拟机没出问题,估计是彭院不想我惹麻烦,故意把我支这么远。”沃琳此时还有些懵,脑子里满是中年妇女那张泪眼涟涟的脸。 “是什么麻烦?”段映美好奇。 沃琳道:“我也想知道是什么麻烦。我本来想和彭院说周六定位扫描的那个患者的事,还没说出口就被一个女的哭着给堵在了嘴里,那女的问我说医生她该怎么办呢,那么大的肚子就要往我身上扑,吓得我,还好彭院拦住了那女的,彭院给那说我没结婚,我这一脑袋雾水呀,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还有这样的事?我给彭院汇报消毒包送到的时候,就彭院一个人在医生办公室,”段映美也是一脑袋懵,“那女的哭多久了,彭院为啥说你没结婚?” 沃琳摇头:“我是从一楼直接去的医生办公室,不知道那女的哭多久了,我就是在纳闷这个呀,彭院为什么说我还没结婚呢,还特意强调我是个小姑娘?” 两人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放下这个话题,沃琳给段映美说起了周末听的课里有关后装治疗的内容。 聊完后装的话题,已经过了和外院的患者约好的后装治疗时间,外院的患者也已经来了后装室,彭院长还没有上楼来,沃琳耐不住要回物理室去了。 周六她去了g肿,有两个患者要定位扫描,是费娜丽和段周威去影像科给患者做的定位扫描,她今天上班后马上把患者的图像导入了电脑,画正常器官时,觉得其中一个患者的影像有问题,去向彭院长汇报,莫名其妙被彭院长支到后装室来了。 正常器官还没有画完,她却在后装室白呆着,沃琳心里有些着急。 段映美劝沃琳再等等:“要是危机解除,彭院肯定会通知你的。” 好吧,沃琳只得耐心等着。 别看彭院年纪大了,记性却真的很好,绝对不会把该做的事给忘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沃琳实在耐不住的时候,彭院长终于来了后装室,浑身上下都透着终于逃过一劫的疲惫兼放松感,这让沃琳和段映美很是好奇。 不过考虑到有患者在场,患者家属也在后装室外等,两人很默契地压下好奇心,沃琳回物理室做事,段映美配合彭院长给患者做后装治疗。 半个小时后,段映美跟着彭院长来了物理室。 “彭院,那个女的怎么了,怎么哭成那样?”沃琳终于问出了心中疑惑。 “唉——”彭院长叹道,“谁遇到她这样的遭遇都得哭,她整个人是崩溃的,见谁都哭,尤其是见到穿白大褂的。” 昨天定位扫描的其中一个患者,十年前发现睾丸浆细胞瘤,治疗后痊愈。七年前,患者又发现鼻腔淋巴瘤,治疗后痊愈。前段时间,患者又发现了肺鳞癌,他的主管医生怀疑患者是癌体质。 患者的妻子,也就是哭得很伤心的那个中年妇女,想起她公公曾经也是十几年里得过三种癌,每种癌的性质都不一样,她公公死于最后一种癌,她问患者的主管医生,患者得了一种癌又一种癌,是不是有遗传。 主管医生的答复是,他只是怀疑患者是癌体质,具体到底是不是,或者是不是遗传,他不能肯定,让患者去做个基因检测。 患者的基因检测还没去做,患者的妻子已经崩溃,如果这种癌体质真有遗传,她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结婚十多年好不容易才怀起的孩子,还是个男孩,已经八个月了,她是生还是不生。 “癌体质到底遗不遗传?”段映美和沃琳也想知道。 彭院长道:“遗传,但不是百分之百遗传,就像遗传性糖尿病一样,不是所有的子女都遗传,有一定的几率。” “这种癌体质患者有一个特质,每次的癌症病原性质都不一样,治好后,不复发,不转移,只要发现得早,及时治疗,是可以长期存活的。 “可就是能治好,也得花钱受罪,而且好了一个谁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又得一个,要是再得的这个癌发现太晚,也是有可能会要命的,她能不崩溃吗? “可她非要医生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这谁也不敢给呀,这是概率问题,医生又不是神仙,能算出这个概率是不是刚好落在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上,生不生,还得她自己决定。” 彭院长问沃琳:“你知道我为什么对她说你没结婚,而且你还是个小姑娘吗?” 沃琳也想知道:“为什么呀?” 彭院长苦笑:“因为她只要看见已过了结婚年龄的女的,就冒出那句:你也是结了婚的人,懂得想要当妈的人的心情,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只要你答了她的腔,她就会无休无止地问你,不管你实际上是不是结了婚,是不是有了孩子,她只管说她的,哭她的,沃琳你面对这种情况没有经验,一定会被纠缠得脱不了身。 “她现在这样的状况,还不能对她说重话,否则一个不好就可能刺激得她疯了,我都被她缠得到现在才脱身。” 沃琳点头:“懂了。” 段映美叹息:“唉,怪可怜的。” 沃琳频频点头,深表同感。 彭院长叹:“是可怜,可她再可怜,生孩子的事,别人也不能替她做决定。” 第0295章 需要重新扫描 彭院长问沃琳:“你刚才是不是有事给我说,什么事?” 沃琳道:“我感觉这个患者的影像扫描范围不够,想请您看一看。” 然后沃琳给彭院长看她正在勾画正常器官的患者的ct影像:“您看这里。” 彭院长仔细翻看患者的影像,皱眉:“肿瘤发展这么快,这得重新扫描。” 患者找彭院长看病的时候,ct片显示患者右肺中下叶有个七公分大的肿瘤,没有周围组织的侵犯,彭院长和患者谈话后,决定给患者做三维适形放疗,确定ct扫描的范围是上界至头部乳突上缘,下界至肿瘤下缘至少五公分。 患者的肿瘤本就在右肺下叶,扫描范围往下延伸五公分的话,必然会扫描一部分肝脏,只是肝脏没有扫描完全。 三维适形放疗的影像扫描范围,上界至少和肿瘤上缘相距五公分,下界和肿瘤下缘相距至少五公分,这样计划系统在计算的时候不会产生误差。 彭院长给这位患者的上界扫描至头部乳突上缘,也就是全肺全颈部都在扫描范围内,是为了评价全肺的辐射剂量体积量,也是为了看纵膈及颈部有没有淋巴结转移,因为肺癌很容易纵膈和颈部淋巴结转移,毕竟患者带的ct片是上个月的,时隔近一个月,病情可能进展。 没想到,如今患者没有明显的淋巴结转移,倒是肝脏发现了肿瘤,这样的话,ct扫描范围就要向下再延伸,要扫描全部肝脏,然后再向下延伸至少五公分,一来看肝脏其他部位还有没有肿瘤,再来扫描范围的下界也得随着肿瘤下缘的下移而下移。 彭院长玩笑夸沃琳:“不错啊,肝脏的肿瘤你都会看了,能顶半个医生了。” 沃琳摇头:“其实我不敢肯定这块是不是肿瘤,就是感觉靠近肺这块的肝脏密度和周围肝脏的密度不一样。” 彭院长给沃琳以肯定:“不管是不是确定这是肿瘤,做为物理师,能细心观察,及时反映,都是难能可贵的。 “兴许医生没想到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患者的肿瘤能发展这么快,只管对着患者提供的ct片勾画肿瘤,那岂不是要漏靶了?” 关键沃琳不是学医的。 沃琳乐呵:“我咋感觉自己飘了涅,北呢,在哪儿?” “在你头顶。”郎少敏及时出现,“模拟机的机架角度偏差有点大。” “我这就去调。”沃琳先下楼去直加室拿了工具,然后上楼去了模拟机室。 段映美关心地问郎少敏:“你孩子怎么样了,烧退了吗?” 昨晚郎少敏向彭院长请假,说两个孩子同时发烧,他今天可能上不了班,今天一上班彭院长就把排班表改了,本来是郎少敏今天的技师晚班,彭院长换成了段映美的晚班,并说明了原因。 人事科拨给放疗科的两个技师还没来报道,报道后得经过培训才能上岗。 郎少敏道:“烧退了,是拉肚子引起的发烧,拉肚子止住了,烧也就退了。” 段映美觉得奇怪:“两个孩子都拉肚子?你的两个孩子不是由你爸妈和岳父母分开带的吗,怎么会同时拉肚子?” 郎少敏叹气:“说起这个我就头疼,平时有我和袁莉莉监督,两对老人给孩子吃东西都按照我们制定的食谱,这周末我们两个都不在家,两对老人都由着他们自己的心意,按照我们小时候喂养我们的方法喂孩子,较劲看谁喂得好。 “结果,孩子的肠胃一下子适应不过来,都拉起了肚子,开始拉肚子的时候他们还不愿告诉我们,以为拉过了就没事了,谁知孩子越拉越厉害,直到两个孩子都发烧了,他们才害怕了。” 段映美劝郎少敏:“孩子的烧退了就好,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你两个可不能再这么把孩子全扔给老人管。 “也不是说老人家喂养孩子的方法就不对,咱们这代人不就是这么被喂养大的吗,也都健健康康的。 “问题是孩子已经按现代的方法养这么长时间了,突然改成以前的方法喂养,孩子适应不过来,这不就受罪了?” 郎少敏愁眉苦脸:“是呀,我们也感觉后怕,袁莉莉昨晚哭了很久,把她爸妈好一通埋怨,我也说过我爸妈了。 “她爸妈答应以后都按照她的说法做,不会再擅作主张,我爸妈反过来说我们太矫情,孩子给养成了病秧子。” 郎少敏长叹一口气:“孩子的病还没好利索,家里又闹成了一锅粥,袁莉莉请假在家自己看孩子,说白了是看着两对老人不要趁着我和她上班不在家又斗气,省得孩子又无辜受罪。 “她让我来上班,说是我和她两个人都在家的话,两对老人心理上各有倚仗,会闹得更凶,我嘴软,对老人说不了重话,留在家里坏事,有她在家就行。” 段映美替郎少敏担心:“可这也不是长远办法呀,你们两口子总要上班的。” 彭院长很干脆:“要是我,把两对老人都送回家去,请保姆带孩子,你们自己虽然要多辛苦一点,可最起码心静。” “我觉得彭院这个办法不错,”段映美示意郎少敏,“彭院是过来人,自己就是当爷爷的,有心得。” 彭院长苦笑:“什么心得,不过是被儿子儿媳嫌弃惯了,自觉而已。” 他和老伴也想带孙子啊,可儿子说不想辛苦他和老伴,让他和老伴好好享受退休生活,儿子请了保姆带孩子。 郎少敏愁啊:“我也提过请保姆,可我爸妈死活不同意,说只要我敢请保姆,他们就把孩子带回家去,他们可不想孙子和外人亲,不和他们亲。” “得,清官难断家务事,”彭院长打断郎少敏,“你去通知一下叫做甘丑根的患者,今天重新扫描,也给甘丑根的主治医生说一声,甘丑根的肝上有了肿瘤,让他们赶紧给患者检查,看肝肿瘤和肺肿瘤是不是同源,要不要换化疗方案,咱们配合他们的化疗时间出计划。” 郎少敏看过甘丑根的定位扫描影像,立即打电话给甘丑根的主治医生。 过了一会儿,甘丑根的主治医生回复,甘丑根拒绝重新扫描。 “我去一趟,和患者解释清楚。”郎少敏去了呼吸内科。 郎少敏从呼吸内科回到放疗科时,沃琳已经校准模拟机的机架角度,正在勾画那个癌体质的患者的正常器官。 “唉,”郎少敏眉头紧锁,“我好说歹说,甘丑根就是不肯重新扫描,开始时说是不想再出一次ct扫描的钱,我说我们可以和ct室协商给他减免费用,他又说他认命,不想折腾了。” 沃琳提醒:“你没有给他说,不重新扫描有可能会漏靶,说不定本来可以治愈的癌症,留下了后患。” 郎少敏很是无奈:“我可是医生咧,这一点我当然想到了,也各种举例说明劝过了,可患者很固执,我把这个难题留给了他的主治医生,等消息吧。” 第0296章 李爱娣的体型大反转 沃琳和彭院长说起在会议上碰到李博的事,彭院长感叹:“他名义上进修放疗医生,不耽搁他同时学习物理师和技师,从技师到物理师再到医生,放疗科成员三要素让他一个人全干齐了,要是他有分身术的话,一个人就能撑起一个放疗科,这小子不吭不哈的,是个人物,以后管理起放疗科来,绝对游刃有余。” “嘿嘿嘿,但有一样他撑不起。”郎少敏笑得不怀好意。 “什么?”沃琳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女性啊?”郎少敏得意挑眉,“至少做后装得有个女的在跟前吧?” “切!”沃琳丢给郎少敏一个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呢,原来就这的眼神,“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存在好不好,h附一有台后装机,你以为h附三还会有吗?” 彭院长嗤笑郎少敏:“以为你发现了新大陆呢,搞半天原来是无脑一族。” 像z市和h市这样的地级市,只有全市最大的医院才配备后装机,h附一有了后装机,h附三就不可能有后装机了,毕竟一个后装机一年要换两次放射源,而目前做后装治疗的患者有限,源放在那里就是不用,源也在衰变,过了两个半衰期之后就得换新源。 郎少敏愣了一下,继而嬉笑:“对哦,我忘了这一点,得意忘形,得意忘形了哈!” 物理室内,沃琳和郎少敏边看彭院长检查郎少敏画的gtv,边向彭院长说起这次的参会心得,以及两人关于自家放疗科的未来想法,听到医生办公室门口有人说话:“咦,彭主任不在啊?” 沃琳走出去:“请问您有什么事?” “小沃医生,我来找彭主任。”来人朝物理室张望。 “您认识我?”沃琳想不起这位胖胖的看起来六十岁左右的老年妇女是谁。 “我当然认识你,我还给你介绍过对象呢,这都过去好几年了,你看起来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老样子,你结婚没有?对象是不是你说过的那个本地土生土长的外地人?”老年妇女说话都不带逗号的,沃琳脑子里自动给她断句。 沃琳努力想,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有这样一位给自己介绍过对象的人。 彭院长哈哈笑:“沃琳你还记得宫颈癌患者李爱娣吗,心态好,特别能说。” “就是我,就是我,”老年妇女指着她自己,“别说小沃医生认不出我,我自己照镜子,也认不出镜子里的人是谁。” “您是,李阿姨?”沃琳使劲从眼前的人脸上找当年李爱娣的影子。 随着放疗患者人数增多,沃琳已不像曾经那样能叫出所有放疗患者的名字,也不再能记住所有的患者样貌,最初认得的那些患者,也随着时间的过去而慢慢模糊了印象,不过李爱娣在她脑子里的印象还是那么深刻。 李爱娣心态好,特别能说,有时候能说到让沃琳难以招架,最让沃琳难忘的,是李爱娣因付辉的嚣张而差点发生危险,李爱娣选择了不追究,只让付辉付出了一点点经济代价以示惩戒。 不过,眼前这位老年妇女和沃琳印象中的李爱娣,几乎没有相像的地方。 沃琳印象中的李爱娣,消瘦,精干,眼前这位,从上到下都圆乎乎的。 人一胖,就看起不那么精干了。 “看我是不是像个胖气球?”李爱娣乐哈哈,“这是激素催的,这几年我都老老实实复查,宫颈癌治好了,又得了乳腺癌,用了激素,就变我这样了。” “不过阿姨您的性格可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乐观。”沃琳总算把眼前的人和曾经的那个李爱娣关联起来。 她听郎少敏说过,乳腺癌内分泌治疗,也就是激素治疗,患者的性格多少会有所改变,有的患者的性格甚至会变得完全相反,她眼前的李爱娣的性格,似乎没受激素的影响,但这样貌,整个人的体型来了个大反转。 李爱娣道:“其实还是有改变的,不过我想开了,乐观也是活着,挑三拣四也是活着,最轻松的活法,就是不给别人添堵,也不给自己添堵。” 彭院长纠正李爱娣的说法:“你的发胖和激素治疗没有必要关联,能让人发胖的激素是地塞米松啊,糖皮质激素啊那些普通激素,乳腺癌的激素治疗是不会让人发胖的,你的发胖,和你的生活越来越享福有关系,哈哈!” “真的呀?”李爱娣的手拍了一下大腿,道,“别人一听说我在吃激素药,就说我的胖是激素药引起的,既然彭主任这么说了,我就信彭主任的。” 彭院长问李爱娣:“你不急着接孙子吧,我这还有一点点事,很快就完。” 李爱娣又开启了自说自话模式:“哎哟,彭主任你说的这话已是老黄历了,我大孙子已经上初中了,不用我接送了,小孙子也上小学了,也不用我接送,大孙子上学放学顺便接送小孙子。 “我儿子儿媳的面粉厂也不干了,在我大孙子学校门口租门面卖饭,做饭的事也就不用我操心了,我要是自己闲得发慌,就去给他们帮个忙,收个碗扫个地什么的,不想帮忙,就收拾家里。” 沃琳听得乐:“说来说去,您还是个闲不住的,不去店里帮忙,就做家务。” “我要是闲着,家里就乱套了,”李爱娣肉乎乎的双手对拍,表情夸张,“儿子儿媳早上天还黑着呢就忙活店里一天的料,学生下晚自习了还得卖一拨夜宵才回家,我得给他们做好后盾啊。 “我大孙子学习自觉,小孙子得大孙子看着才肯写作业……” 嘚啵嘚啵,李爱娣这一开腔就一如既往地收不住,沃琳偶尔点头或嗯啊一下表示自己在听,心里哭笑不得。 她和别的患者相处时,有时为了缓和气氛,她费心思找话题还经常冷场,到了李爱娣这里倒好,就李爱娣这说话不带逗号的方式,她想抽身都难。 检查完了郎少敏画的gtv,彭院长很满意:“不错,你画的肿瘤需要我修改的地方越来越少,最近画的肿瘤,基本上都不需要我修改,要是哪天我走了,你完全可以独立支撑放疗科了。” 平时彭院长也没少这么玩笑过,可不知怎么回事,郎少敏今天听了彭院长的玩笑,心里感觉怪怪的。 但彭院长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吩咐他:“你把ctv和ptv扩好后,自己看情况修改一下,尽快交给沃琳做计划。” 然后吩咐沃琳:“这一周不用你值技师的班,你只管做计划就行,尽快把这个计划做出来,患者不愿做其他治疗,只选择了放疗,越早做上放疗越好。” 这个计划,指的是周六定位扫描的那个癌体质患者的计划。 “哦。”沃琳答应着,回了物理室,心里松了口气。 以李爱娣这种说话不带歇气的方式,要是再没人把她解救出来,李爱娣自己会不会累着,她不知道,她自己已被李爱娣的语速带得快出不来气了。 以前的李爱娣很能说,可说话也没这么快呀,看来乳腺癌的治疗对李爱娣的性情多多少少还是有影响的。 彭院长和李爱娣进了医生办公室,郎少敏小声问沃琳:“彭院刚才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沃琳点头:“听见了。” 她听着李爱娣的家常,同时不耽搁分神注意物理室里的动静。 “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郎少敏往对面医生办公室看了一眼,道,“感觉好像在交代后事一样。” “别胡说,”沃琳猜测,同时也是宽慰自己,“彭院和咱们医院的合同两年一签,今年是彭院带咱们的第六年,说不定彭院只是不想续签合同了呢?” “不会,”郎少敏说他自己的想法,“彭院让咱俩去g肿学习一年,要是彭院今年不续签合同,何来一年之说,彭院不是这种不守信誉的人。” 彭院长的合同今年六月底到期,郎少敏和沃琳的一年学习之期要到今年的年底,要是彭院不续签合同,没有了彭院的支撑,郎少敏和沃琳那之后的周末也就基本无暇再去g肿学习了。 对不起,又要开始攒稿(2022/01/16)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dafengdagengren.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297章 耳鼻喉科主任得鼻咽癌 郎少敏给沃琳讲述这个癌体质患者的病例: “一个月前,患者因咳嗽、咳痰并痰中带血一个月加重半个月入院,电子支气管镜检查发现右主支及右上支处新生物,取了活检,确诊为右肺鳞癌。 “患者十年前睾丸浆细胞瘤,七年前鼻腔淋巴瘤,经历过了两次肿瘤的治疗,都用了化疗药,副作用很大,这次患者怎么都不肯再做化疗,只肯放疗。” 这个沃琳理解:“看来化疗药物的副作用给患者造成了心理阴影。” 随口叹息:“虽说他这种体质的肿瘤复发转移几率较小,可也不是百分之百的不复发转移,他只做放疗不做化疗,怎么预防肿瘤复发转移?” 郎少敏道:“还能怎么预防,靠运气预防呗。他父亲死于最后一种癌症,是因当时医疗条件有限,化疗药物品种太少。现在化疗药物品种越来越多,疗效越来越好,癌症的治愈率越来越高,他拒绝化疗,这不就只能看他的运气了?” 这个就是医生的无奈了,医生提供了治疗方案,至于用不用你的方案,选择权在患者和家属自己手上。 “那李爱娣呢,她的乳腺癌是宫颈癌的转移,还是不同源?”沃琳问。 去年以来,彭院长很少亲自参与会诊了,都是让郎少敏去给患者会诊,除非患者的病很棘手,或是要会诊的患者是以前的老患者,老患者只认彭院长,也就是曾经的彭主任,就比如李爱娣。 可即使是彭院长亲自会诊,彭院长也必会带着郎少敏一起,让郎少敏充分了解每一个患者的情况,所以沃琳现在有关于患者的疑惑,只要问郎少敏,郎少敏基本都能回答。 郎少敏道:“病理检验结果,她的乳腺癌不是宫颈癌转移过去的,不过据医生们研究,两者也不是完全没有关联,可能都和绝经后激素水平改变有关。” 李爱娣发现左侧**肿物5月余,于半年前就诊z医院,做了左乳肿物穿刺活检,病理结果提示:左乳肿块浸润性癌,做了免疫组化检测,结果显示:er,pr,her-2都是阳性,也就是所谓的乳腺癌三阳,适合做内分泌治疗。 刚好,李爱娣对化疗很排斥,医生也就给她单纯用了内分泌药物,效果还挺好,肿瘤小了很多,达到了降期目的,在全麻下给李爱娣做了左乳腺癌保乳根治性切除术+腋下淋巴结根治切除术。 术后病理回报:见少量癌残留,残留肿瘤为浸润性癌,部分为高级别导管内癌,未见明确的神经脉管侵犯,腋窝淋巴结未见癌转移。 为提高肿瘤的局部控制率,预防肿瘤出现局部复发,医生建议李爱娣做术后放疗,李爱娣不排斥放疗,也只认彭院长的技术,所以来了直接找彭院长。 两人正谈论着李爱娣的治疗方案,许鑫宝悠悠然进了物理室,问:“彭院这会儿是不是很忙啊?” 他在医生办公室门口观察了一下,看医生办公室那个老太太的架势,彭院长怕是一时半会儿腾不出空来。 郎少敏开启嘴炮模式:“哟呵,老鼠先生怎么有空亲自来我们放疗科了?” 许鑫宝却没心情和郎少敏逗乐子,情绪不高:“还不是因为我岳父老子。” “你岳父老子怎么了?”郎少敏的态度认真起来。 许鑫宝的岳父,耳鼻喉科主任,去年就到了退休年龄,因医院有计划筹建新院区,需要为新院区培养骨干人才,医院要钟主任推迟五年退休。 许鑫宝叹气:“我岳父老子鼻咽癌,分期很晚,t4n3m0,我老婆这几天是天天哭,一哭就埋怨我怎么就不给她爸想办法,你们说,我能有什么办法,他爸自己就是耳鼻喉科专家,天天给别人治鼻咽癌,他爸拿自己的病都没办法,我有什么办法,你们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钟主任鼻咽癌?”郎少敏惊愕。 他和沃琳对看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可思议。 耳鼻喉科主任自己患上了鼻咽癌,还到了晚期才发现,这事真的让人心里一时无法接受,也不知该如何言表。 “是,”许鑫宝把自己瘫在长椅上,浑身上下都透着疲惫,“自己天天宽慰癌症患者要积极面对疾病,好的心态能战胜一切病魔,说什么现在的治疗手段越来越多,技术越来越精进,鼻咽癌基本上都是能治愈的,可现在轮到他自己,他的心态比谁都不如,门也不出,话也不说,我岳母急得直哭。 “我老婆也是没用,这个时候她应该好好劝劝她爸,安慰她妈,可她倒好,班也不上,孩子也没有心思管,和她妈一起哭,我本来就上班忙得要死,还要管孩子,管她一家子。 “这会儿我有点空,来找彭院咨询一下我岳父老子的病怎么个方案,唉,其实咨询也是白费时间,怎么个方案我岳父老子自己最清楚,可要不怎么办,他一家子都那样了,我总得做点什么。” 郎少敏给许鑫宝出主意:“你好不容易有点空,来咨询钟主任的病还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去做你老婆的工作,让你老婆和你一起面对钟主任这事,关键时刻还得你老婆冲在前头。 “你只是个女婿,有些话你是不好说的,你老婆就不一样了,她对她爸妈什么话都能说,就像我家一样,我媳妇和我岳父岳母怎么吵怎么闹都没关系,气得她妈哭都没关系,我要是敢对我岳父母说句重话,家里能闹翻天去。” “是的,郎少敏说的这个很实际,钟主任一时受不了这个打击,情有可原,”沃琳对郎少敏的话很有同感,“对于你们两口子来说,让钟主任从打击里走出来的关键还是在于钟恩若,有时候做子女的一通脾气,或者几句外人听不下去的重话,反而会打通父母的任督二脉。” 另一层意思,沃琳就不用明说了,郎少敏已经说得很清楚明白。 许鑫宝又是一声长叹:“看来我还得多些耐心才行,我岳父老子得病以来,我和我老婆说的话越来越少,这两天我几乎就没搭理过我老婆,我真的是怕了她,一开口就是哭就是埋怨,要是任由她天天这样闹,我怕我自己都要崩溃。” 郎少敏劝许鑫宝:“家里就你一个年轻男人,你老婆也只有你可以依靠了,你就多担当一点吧,有什么需要兄弟我帮忙的,只要你开口,兄弟绝不二话。” “唉,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就是有时候累得狠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许鑫宝站起身,“行,和你们说了这一大堆,我心里舒坦多了,你们怪忙的,我就不耽搁你们的时间了,等解决了家里的问题,还得来麻烦各位兄弟姐妹。” 说完,许鑫宝匆匆下楼去了。 沃琳脑中灵光一闪:“彭院说那番话,该不会是因为知道钟主任生病,联想到自己而发的感慨吧?” 郎少敏也想到了这一点:“嗯,这个很有可能,人年纪大了,见识的多了,经历的多了,有时候有些事反而会多虑,咱们彭院本来就是个动不动拿别人的事联想到自己而发感慨的可爱老头儿。” 第0298章 彭院长不对劲 “嗯哼!” 郎少敏吓得一个激灵。 赶紧加了一句:“而且咱们彭院是放疗届最帅的老头儿,没有之一。” 彭院长不喜欢别人叫他老头儿,可他偏偏叫彭院长老头儿时被抓彭院长了个正着,这不是给自己找抽呢吗? 站在物理室门口本就只是洋怒的彭院长,脸上绷不住了,笑道:“不用急着拍马屁,我自己什么样我知道。” 然后问郎少敏:“靶区扩好没有?” 郎少敏忙不迭点头,并让开位置:“扩好了,也改好了,请您过目。” 彭院长翻看了一遍郎少敏扩好的靶区,吩咐沃琳:“开始做计划吧。” “唉,好。”沃琳答应着,和郎少敏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彭院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要照以往,当面抓着郎少敏叫他老头儿,彭院长哪里能这么轻易就绕过郎少敏的,绝对找辙修理郎少敏。 就是不修理,也会戏弄。 可是,今天没有! 沃琳试探彭院长:“您是不是已经知道钟主任得了鼻咽癌,所以有点想法?” 彭院长道:“钟主任得鼻咽癌对我们几个院长级的人来说已不是秘密,科主任得癌症,病理科肯定向上级汇报,我也确实有点想法,就是,你们赶紧成长起来,自己才是自己最稳定的依靠。” 郎少敏不满:“从您刚开始带我们,您就给我们灌输这个理念,我们早已铭记于心,所以您不用再以这种吓唬人的方式向我们强调了,人吓人,吓死人!” 彭院长却没像以前一样习惯性怼郎少敏,而是直接说正事,告诉两人:“李爱娣决定做三维适形放疗。” 郎少敏道:“好,我这就和ct室约。” 和ct室那边约时间的事,彭院长现在也不管了,郎少敏自己解决。 现在的放疗患者数越来越多,晚上都要加班到九点多甚至十点,可摆位托架只有一套,根本不能像以前那样下午下班后带着摆位托架去ct室扫描定位,只能是早上起很早去ct室,八点之前扫描定位完,否则就要等到第二天早上。 等到夜里所有的患者做完放疗后再去ct室给患者扫描定位不可取,因为夜里光线不好,患者身体虚弱,要是不小心磕着摔着了,很容易出危险。 不过,每次都是早上扫描定位,时间一久,ct室的人就有了怨言,大家早上时间有自己的安排,给孩子做饭,监督孩子洗脸刷牙穿校服,送孩子上学,忙中抽空还要顺路买菜什么的,两口子中有一个打破了作息规律,另外一个的事就多了一倍不止。 所以谁也不愿意加这个早班,哪怕是本就值晚夜班的医生,也不愿顺便加这个早班,值晚夜班本身就无法好好休息,还想趁早上上班之前补会儿觉呢。 夜里要拍片子的患者少,为节省人力,ct室夜里只有一个医生值班,医生会开机拍片,拍完片后直接阅片。 医生和技师加早班还好说,反正是轮值,隔段时间才会加一次早班给放疗患者定位扫描,护士就意见更大了。 因为ct室只有一个护士,只要是放疗患者扫描定位时需要打影像增强剂,ct室护士就得加班,而做计划前勾画肿瘤时为了能更清楚地看到肿瘤,都是要打影像增强剂的。 除非肿瘤已经切除,放疗是为了消灭亚临床病灶,提高肿瘤局部控制虑,或者手术切缘有癌残留,再或者就是患者对影像增强剂过敏,再或者患者的肝肾功能差,不能打影像增强剂。 就一个护士,一天两天的加早班可以,天天加早班,还不能少了正常一天八小时的上班,这谁受得了。 所以,每次放疗科打电话约定位扫描,护士的意见最大,加早班的时候护士不会对患者怎么样,对放疗科的人可就没那么客气了,抱怨,摆脸色什么的。 彭院长已经打过几次报告,要求再买一套摆位托架用来定位扫描,可不管是退休前的李院长,还是现任的田院长,都一直不批,说什么医院要建新院区,到时候会有新放疗科,新放疗科有自己的ct室,就像省肿和g肿那样的大医院一样,到时候放疗科的患者就不用到放射科定位扫描,所以现在没必要浪费这个钱,要放疗科先客服一下困难。 至于新院区什么时候建,什么时候能建成,这玩意儿就说不准了,因为新院区还在选址中,选好了址后得找市里批,然后七七八八地下来,什么时候有新放疗科,那就更是未知数了。 彭院长如今就是个甩手掌柜,和ct室约定位扫描时间的事也丢给了郎少敏,郎少敏实在搞不定的时候,再由彭院长和影像科梁主任沟通。 不过,用得到彭院长出手的时候,事情的性质就已经没那么美妙了,所以郎少敏这个事上很少麻烦彭院长,尽量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搞定一切事情。 “多约一个位置,我现在去探望钟主任。”彭院长丢下这句话就出去了。 上午就要和ct室约好第二天加早班要定位扫描的患者数,ct室也好安排第二天早上加早班的人和到医院时间。 约好了的患者数就不能临时加,加了也是白加,因为到早上八点ct室就要开始常规ct扫描了。 郎少敏和沃琳都目送彭院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两人心里的想法出奇得一致,彭院长今天的状态完全不一样啊,应该还是受了钟主任生病的影响啊。 两人却不知道,彭院长离开放疗科后并没有去探望钟主任,而是直奔田院长办公室,两个曾经的合作伙伴大吵了一架,最后彭院长摔门走人,田院长气得双手使劲拍桌子,最后也摔门走人。 至于彭院长和田院长为什么吵架,目前无从得知,当时听到两位院长吵架的人都不敢议论,更不敢外传。 大家都知道,田院长是个怕麻烦的人,要是有谁多嘴多舌给田院长添了麻烦,自己会更麻烦。 第0299章 田院长的逼迫 有怕给自己找麻烦的,就有不怕给自己找麻烦的,海副院长就不怕给自己找麻烦。 当晚,沃琳就知道了彭院长和田院长吵架的事,当时刚好海副院长没有下科室,在自己的院长办公室有事,把彭院长和田院长的吵架过程听了个全乎。 海副院长下午在妇科病例讨论会上感慨:“趁我还在任,你们想做什么赶紧做,想学什么赶紧学,只要是利于科室和你们自己发展的,我都尽最大力量支持,我退休之后,我在任时做成的事还能不能保持就难说了。” 然后海副院长就说起了自田院长上任院长一把手以来,曾经李宗荣在任时做出的改革,田院长正一步步改变,这才几个月时间,李宗荣做的改革已被田院长推翻了差不多一半,有的是改得更有利于医院发展,改得更得民心了,有得又被恢复了改革之前的原样。 就比如上午她听到的田院长和彭院长吵架的内容,田院长要把放疗科重新归属于肿瘤科管,并要放疗科的医生护士同肿瘤科的医生护士一视同仁。 田院长的这个一视同仁,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一视同仁,而是要郎少敏和肿瘤科医生一样在住院部管病床和值二十四小时班,要段映美和肿瘤科护士一样在住院部上护理班和轮晚夜班,肿瘤科的医生护士也轮值上放疗班。 也就是说,要把放疗科和肿瘤科的医生护士完全糅合在一起,不论专业。 这个事在上周的院务会上田院长提过,当时彭院长就表明这样做不妥,当时田院长没有给时间让彭院长说下去,没想到今天这两位昔日的合作者就因这事吵翻了。 彭院长上午去找田院长,刚开始还心平气和,说放疗科重新归属肿瘤科管没问题,但把两个科的医生护士完全糅合就有很大弊端了,毕竟术业有专攻,且放疗科只有一个放疗医生和一个放疗护士,要是放疗医生和护士去值住院部的班了,放疗科这边就会乱套,要是以后放疗队伍发展壮大了,人手充足了,倒是可以按田院长的这个办法做。 田院长认为,就是因这几年彭院长只培养了一个放疗医生一个放疗护士,放疗科才迟迟发展不起来,只有把肿瘤科和放疗科的医生护士糅合在一起,才能做到互相学习,互相渗透,共同发展。 彭院长来了脾气,当初我来z医院,是你们医院给我的人,又不是我自己选的,因人手不够,我多次提出加人,可没谁把我的提议当回事,现在反倒怪我。 所以呀,田院长说,我现在就把整个肿瘤科的人都给你,满足你的要求。 这下彻底激怒了彭院长,你知道培养专业的放疗医生放疗护士要费多少功夫花多长时间吗,说什么把整个肿瘤科的医生护士都给我,走马灯似的每天换人,你以为吃流水席呢,吃饱了就换人。 然后,两个人就大吵了起来。 张萍总结:“我们海院说,都说田院长是个最怕麻烦的人,其实田院长哪是怕麻烦,只要田院长要做的事,费多大功夫都要做成,从他上任院长一把手之后,在反对和抱怨声中一意孤行做成的事,就能看出这一点,他不是怕麻烦,他是怕别人给他添麻烦。” “没错,田院长最不怕的就是麻烦,而是不愿别人给他添麻烦,挡他的路。”沃琳深有同感。 难怪今天感觉彭院长有心事,原来是为了这个事。 “我们海院还说,田院长年轻,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张萍继续叙说,“她和其他几个副院长基本都到了退休年龄,田院长根本不把几个副院长当回事,也不顾其他骨干的意思,只要是田院长自己在院务会上提议的事,说是让大家讨论,其实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所以,我们放疗科重新归属肿瘤科的事,已成定局?”沃琳闻声知音。 “差不多是这样了。”张萍点头,“所以海院说趁着田院长还没有动妇产科这一块,我们想做什么事就赶紧,我一说想进修妇瘤,海院马上批准,并说在她退休前得赶紧把妇瘤科建起来,她退休后田院长想怎么折腾,她就管不着了。” 主要是在强悍的海副院长领导下,妇产科的女将们各个不弱,田院长想要动女将们的领地,还真没这么容易,海副院长趁还在职,多扩充一块领地。 沃琳叹气:“海院的根基在咱们医院,底气足,我们彭院吃亏就吃在是外聘,而且这个副院长还是名誉上的,根本就是刀俎上的鱼,实质做不了主。” 第二天早上去ct室的路上,沃琳说起昨天彭院长和田院长吵架的事,郎少敏听得情绪有些低落:“李院长退休后,副院长们各自为政,只铲自家门前冰,哪管他人要摔死,医院领导层一盘散沙,这次彭院怕是扛不过田院长了。” 他倒不怕去肿瘤科轮班,他相信段映美也不怕,他担心田院长这样做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压榨彭院长,要是他和段映美都去肿瘤科值班了,肿瘤科到放疗科轮值的医生护士又什么都做不了,那所有放疗医生护士该做的事,就都压到了彭院长一个人身上。 彭院长已是六十六岁的人了,纵使有心多做事,可在体力和精力上不如年轻人,正所谓有心无力呀。 换句话说,田院长这是在变相地赶彭院长走。 沃琳想不通:“田院长要是真想赶彭院走的话,非要急于这一时吗,到时候不签续聘就是了,何必做得这么难看?” 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彭院的聘用合同就到期了。 “就是因为不到两个月时间了,田院长才这样做,他提前给彭院压力,是想让彭院主动放弃续聘,撇清他自己。”郎少敏越说越觉悲愤,踹了推车一脚。 沃琳安慰郎少敏:“这只是你自己的猜测,说不定田院长只是单纯想恢复把放疗科归属肿瘤科管呢。” 说这样的话,沃琳自己都不信,她直觉郎少敏分析的可能是事实,可她此时要是不安抚住郎少敏,真保不准带着情绪的郎少敏一会儿会做出什么事来。 家里的事一团糟,工作上的事被人拿捏,恩师又被如此逼迫,哪怕处事圆滑如郎少敏,也有不理智的时候。 他们这是要去ct呀,要给患者做定位扫描,不管带情绪的郎少敏和患者或家属呛起来,还是和ct室的人呛起来,都会给之后的工作招来麻烦。 第0300章 一点点都不愿意忍 沃琳和郎少敏到了ct室,意外看到彭院长坐在ct室大厅长椅上,彭院长身边坐着个四十多岁看起很精干的妇女。 “彭院,您怎么也来了?”沃琳惊讶。 “老师!”郎少敏只是简单和彭院长打了个招呼,情绪依然不高。 彭院长解释:“我陪老同学来定位。” 他介绍身边的妇女:“这就是我的老同学,我让你们多约个位置的那位。” “阿姨!” “阿姨!” 沃琳和郎少敏先后和妇女打招呼,两人心里都在嘀咕,您昨天让多约个位置,我们还以为是帮钟主任约的呢,没想到另有其人。 既然是彭院长的老同学,彭院长又亲自来了,两人也就没多嘴问这位患者的情况,等下定位扫描的时候搞清楚患者的扫描范围就行,之后彭院长肯定会给两人说清楚患者的情况。 彭院长老同学身边的椅子上放着个体膜,从体膜的形状难以判断要定位扫描的部位是胸还是上腹。 因为彭院长的这位老同学身材实在娇小,一张体膜整个覆盖了她的颈部、胸部、上腹部和部分下腹部。 看来是在两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彭院长已经给自己的老同学做好了体膜。 沃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郎少敏。 以往的郎少敏,要是见着看起比彭院长年轻近二十岁的彭院长的老同学,早就一通奉承话送上,但今天的郎少敏一反常态,表现得很是矜持。 “嗯。” “嗯。” 彭院长的老同学微微向两人各点了一下头,脸部的肌肉没有丝毫牵动。 她这样的神态,让沃琳脑子里不知怎么就冒出一个词来:太后老佛爷。 彭院长再反过来向老同学介绍郎少敏和沃琳:“这两个就是我的学生,我给你说过的,郎少敏医生,沃琳物理师。” 郎少敏和沃琳再次问候彭院长的老同学: “阿姨好!” “阿姨好!” 彭院长的老同学这次只是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连嗯都懒得嗯了。 彭院长详细向两人介绍:“我这位老同学你们不认识,她的儿子你们绝对认识,还和你们是老熟人。” “谁呀?”郎少敏习惯性地顺口问。 彭院长故弄玄虚:“你们看,我这位老同学保养得好吧,人家明明只比我小一岁,可看起来硬生生差了我一辈,你们知道吗,人家儿子都快四十了。” 然而,他并没看到意料之中的郎少敏和沃琳的惊讶表情,连惯常扮演给他捧哏的角色的郎少敏,这次都没接话。 彭院长感觉出了不对劲:“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恰巧这时曹亮站在操作室门口向沃琳和郎少敏打手势,示意两人,ct机已经预热好,可以扫描了。 沃琳和郎少敏齐齐道:“彭院,我们先进去做准备了。” 说完,两人就推着定位装置进了机房,留下彭院长一脑袋雾水。 彭院长被老同学讥讽:“听你把你的学生夸得跟朵花儿一样,我还以为有多优秀呢,原来都这么没礼貌!” 彭院长纳闷:“两个孩子平时都不这样啊,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做好扫描定位前的准备,沃琳和郎少敏按照彭院长的指示,将彭院长的老同学在ct床上摆好位,等彭院长安抚过他的老同学,两人和彭院长一起进了ct操作室,郎少敏关好防护门。 两人来ct室给患者定位扫描得多了,早已学会了操作ct机,此时曹亮呵欠连天地不想动,完全把操作ct机的事交给了两人。 刚才给彭院长老同学摆位的时候,彭院长说过老同学得的是胃癌,他已经让老同学喝下了造影剂,这会儿给老同学扫描ct,时间恰恰好。 彭院长这个时候才顾得上问郎少敏和沃琳:“你们两个今天怎么回事?” 沃琳在操作ct机,郎少敏回答:“我没怎么回事,应该是任志宏他妈怎么回事,我没见过她,就谈不上惹过她,可她看我的眼神像看什么碍眼的东西一样。” 沃琳有同感:“我也没见过任志宏他妈,更没惹过任志宏他妈,想不通任志宏他妈为什么讨厌我。” 何止是讨厌,那明晃晃的轻视眼神,和任志宏如出一辙。 “你们认出她是任志宏的母亲了?”彭院长惊讶。 如果不是因为他和任母是老同学,他绝对不会认为任志宏是任母的儿子,那母子两个一点相像的地方都没有。 郎少敏摇头:“我没有认出来,我估计沃琳也没有认出来,我是从您的话里判断出来的,我估计沃琳也是。 “沃琳的交际圈很窄,她和我共同的老熟人,又快四十的年纪,母亲得了癌症的人,也就只有任志宏一个。” 沃琳点头,表示她也是这么想的。 彭院长叹气,不用猜,也知道郎少敏和沃琳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以任母的秉性,因郎少敏和沃琳是张萍的挚友,任母敌视郎少敏和沃琳,这绝对是任母做得出的事。 就是因为以任母的傲气,怕任母要是知道郎少敏沃琳和张萍的关系时,有可能对郎少敏和沃琳发难,所以他才提前使劲向任母夸郎少敏和沃琳,还亲自陪着任母来扫描定位,以免双方发生不愉快,也为了双方在以后的时间里能够愉快相处,好给他自己省些麻烦。 现在看来,他的功夫还是白下了,向来能忍的两个小的,这次竟然一点点都不愿意忍,直接当着他的面下脸。 早知这样,他就不多此一举了,就让双方做个陌生人,保持简单的医患关系,这下倒好,双方才刚开始接触,就已有了剑拔弩张的味道。 算了,彭院长内心叹口气,他干脆什么都不要做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以任母的秉性,他的预防措施做得再多,恐怕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 同时,也给两个小的机会去多面对一些不同性情的患者,自己多此一举做这些预防措施,反而阻挡了他们成长。 想及此,彭院长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了,顺便给你们两个买早餐,小曹和恬老师肯定也都没吃早餐,我买了让店里给你们送来。” 说完,也不问他要给买早餐的几位吃什么,抬腿就走人了。 恬莲荷正在外面注射台给接下来要定位扫描的患者做影像增强剂的皮试。 正困得犯迷糊的曹亮被彭院长这通操作给吓醒,问沃琳:“什么情况这是?” 沃琳好笑:“就是你不用上班时间偷跑去食堂买早餐的情况,彭院请客。” “哦,谢谢彭院!”已经被吓醒了,曹亮干脆自己动手操作ct机。 给任母做完定位扫描,沃琳和郎少敏边给任母拆体膜,边按惯例嘱咐:“您可以回病房休息了,等我们计划做好,会通知病房帮您约放疗时间的。” 任母冰冷倨傲:“不劳你们烦心了,我没有住院,也不用你们帮我约时间,你们的彭教授会帮我安排好。” 好吧,您随意,沃琳和郎少敏都没接任母的话茬。 沃琳本要扶任母从摆位托架上坐起后再从衣架上拿衣服给任母,任母却一脸嫌弃地躲开了沃琳的手,自己撑着摆位托架的边框坐了起来。 好吧,您自便。 沃琳退后半步,除了一直关注着任母外,没有再去扶任母,任由任母自己从摆位托架下到地面。 等任母从衣架拿下衣服穿上后,沃琳去打开防护门,叫下一个要定位扫描的患者的名字:“李爱娣。” “来了,来了。”李爱娣几乎是小跑着进了ct室。 沃琳赶紧扶住李爱娣:“李阿姨您慢点,小心摔着。” 郎少敏关防护门,问李爱娣:“就您一个人来的,没有家属陪您来呀?” “我能跑能跳的,不用陪。”沃琳和郎少敏还没来得及细说步骤,李爱娣已经利落地自己坐到了摆位托架上,神情得意,“看吧,我利索吧,记性也好,昨天做膜的时候你们说过定位扫描时步骤和做膜时步骤一样,我没弄错吧?” 说着话,自己把上衣褪掉后盖在腿上,小心躺在摆位托架中间,双手上举,身体上下动了动,给自己的头在头枕上找到最合适的位置,道:“来吧!” 这倒是省了沃琳和郎少敏的口舌,两人夸李爱娣:“李阿姨,您最厉害!” “哈哈,那是!”李爱娣自得。 她还记得这个时候要少说话,免得体膜卡到脖子的位置不准,接下来就不说话了,一起行动听指挥。 第0301章 你不去我就不治了 任母没想到,她搬出彭院长来不但没得到彭院长这两个学生对她的敬畏,反而被这两个学生忽视,两个学生直接把她晾在了一边,她还在整理衣服褶子的情况下就叫进来了下一个患者。 “你们这是什么态度?”任母很气。 这时恬莲荷从操作室走进机房,催任母:“后面还有很多患者等着呢,你要有什么不满的,找我们主任投诉,也可以去医务科投诉,我们主任和医务科都是八点钟上班,麻烦你从这边出去。” 恬莲荷指了指操作室通机房的门,意思是让任母从操作室这边出去,因为机房大门是直接对着大厅的,李爱娣此时没有穿上衣。 然后,恬莲荷走到ct机跟前,准备给李爱娣打影像增强剂。 几十年的老经验了,恬莲荷并不知她进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打眼一看就知道任母这是要发飙,不管哪一方有理哪一方没理,恬莲荷都得及时阻止,否则双方一旦杠上,耽搁时间不说,她该做的事一点都不会少。 至于这位患者会不会真地去投诉,只投诉放疗科的人,还是连带她一起投诉,恬莲荷并不在意,目前最要紧的是把手头上的事做了,今天不做,明天,后天,大后天,不管拖到什么时候,该她做的事一点都不会少,除非拖到她退休。 至于被投诉后有怎样的后果,她也不去想,想了也白想,几十年的经验了,该来的总会来,就是她不提醒患者去投诉,以患者的性情和脾气,患者想解气的,千转百折最终都会走投诉之路,患者不想节外生枝的,哪怕因被人鼓动而投诉,最终还是会走和解之路。 所以后顾之忧什么的,那是之后的事,目前要做的事是赶在上班时间之前把加早班要做的事做了。 她才不管任母是本院职工的家属,还是什么院长的老同学,或者还有其他什么很硬的关系,当过几十年护士长的她,什么样的人都见多了,她现在只本着一个原则,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不把我放眼里,我只做我分内的事。 任母气结,本想呵斥恬莲荷对患者态度恶劣,可因恬莲荷的那句“后面还有很多患者呢”,她觉得自己真要呵斥恬莲荷的话,会很难看。 刚才沃琳打开防护门让李爱娣进机房时,她看到门外大厅的椅子上已坐了几个人,这个时候应该外面的人更多了,她觉得自己这种高素质的人,不应该被人指指点点。 哼,我治不了你们,有专人治你们,任母将怒气忍了下去,从恬莲荷指定的路出去到了大厅。 然而,视野所及范围内,并没有任母心中的这个专人,只有儿媳唐昕站在通往大厅的走廊口。 看到任母后,唐昕朝任母走来:“先去我科室休息,志宏一会儿过来接你。” 任母没有理会唐昕,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彭院长:“老同学你在哪里。” “嘿,你还记得我是你老同学呀?当着我的面给我的学生脸色的时候,怎么就不说我是你老同学了?”彭院长的语气是在说笑,但说出来的话让任母更气,“我在外面买早餐呢,我的学生和ct室的老师们给我面子,为了我的老同学起大早加班,我请他们吃个早餐。” 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你给他们脸色,但从他们的话里我也能猜得出,我向他们介绍你是我老同学时,你在我看不到你的视角给两人摆脸色,平时这事我能圆就圆过去了,可谁让你刚好碰到这两天的我气不顺呢,我不想圆了。 本想抱怨的任母,被彭院长堵得一句都没说出来,只能愤懑地道了一句:“你忙你的。”然后就挂了电话。 唐昕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先去我科里休息,一会儿志宏来接你。” “不用,我就在这里等我儿子。”任母很干脆地拒绝。 唐昕提醒任母:“您是忘了吧,志宏是去出差了,不是从家里过来,火车会不会晚点还不知道呢,要是火车晚点几个小时,您打算就在这儿坐几个小时?” “我自己打车回去。”任母越过唐昕往外走,她才不要去乱哄哄的住院部。 唐昕再次提醒:“这会儿是上班高峰期,很难打到车,公交车倒挤得上去。” 这话成功让任母的脚步顿住。 坐惯了自家私家车的任母,打车已是要鼓足一百二十分的勇气,挤公交车那简直是要她的老命了。 唐昕轻笑:“这个时间附近饭店都人满为患,其他店没到开门时间,小旅馆您也呆不住,您还是去我科里休息吧,要是志宏火车晚点赶不及来接您,我让阿姨来接您,或者等我下班一起回家。” 阿姨是指家里的保姆,家里有两个保姆,一个保姆专管待人接物,一个保姆专管吃喝拉撒,两个保姆都会开车。 不过,今天早上是唐昕开车送任母来医院的,唐昕今天上白班,顺路。 听任志宏说,年轻时候的任母能吃苦,也没有洁癖,随着家里条件越来越好,有了大房子,有了私家车,有了专职保姆,任母越来越讲究,唐昕这会儿专触任母的软肋,只为让任母随她走。 即便她和任母合不来,可毕竟任母现在是个病人,又年纪一大把了,她哪里真会由着任母自己乱跑,就是本着医生这份职业,她也不可能不管任母。 “你打电话让阿姨来接我,我就在这里等。”任母不想跟唐昕去住院部,嫌住院部乱,更不想看到张萍。 “行,我去上班了。”唐昕边打电话给保姆,边急匆匆走去科里。 唐昕一走,任母就打电话给任志宏:“你不要回家了,直接去g肿找人,我要去g肿治疗,z医院的人素质太差。” 任志宏隔着电话都想给任母跪下:“妈,我求您了,别折腾了行吗,咱就在z医院治,实在不行去省人医,彭教授不就是省人医的专家吗,有他帮您安排,比去其他医院都强,g肿那边您儿子我试过了,真不行,等床位时间太长。” “别提彭教授。”听到彭教授三个字任母就来气,“等就等,瘤子长起来没那么快,几个月而已,我等得起。” “妈啊!”任志宏的心里真给任母跪下了,“您现在是复发啊,长起来说不定真有那么快,咱别折腾了行不行?” 任母再也顾不上大庭广众之下保持她贵妇的矜持:“你不去是不是,你要是不去,我就不治了!” “好了,我去,我去,我去行了吧!”任志宏烦躁地挂了电话。 火车已经到了z火车站,可他却不能下车,还得被人从座位上赶走,任志宏郁闷了好半天,才拨出一个电话:“喂,寿科长,哦,不,寿老板,有个事想麻烦您一下……” 第0302章 直接呼死她算了 沃琳边做李爱娣的适形放疗计划,边问正在查资料的郎少敏:“为什么李爱娣的患侧胳膊和健侧胳膊悬殊这么大?” 李爱娣的患侧胳膊水肿很厉害,根本无法完全抬起来,上臂勉强垂直于身体,前臂也无法伸到更高,这给做计划时设置射野角度增加了很大难度。 身体的组织密度越大的部位,越容易积累射线的剂量,骨头是全身密度最高的组织,也就是最能积累辐射剂量的地方,所以在做放疗计划时,射野要尽量避开骨组织,以免射线被骨组织吸收太多,一方面可能导致肿瘤辐射剂量欠缺,再一方面也有可能因骨组织的辐射剂量过量而导致骨质疏松甚至骨坏死。 当然,若是肿瘤本身就是骨组织,比如骨转移,本身就是要照射骨组织,或者肿瘤和骨组织混杂在一起,比如乳腺癌,肋骨本就包在了靶区内,这两种情况都不可避免要照射骨组织,做放疗计划时射野也就没必要避开骨组织了。 李爱娣的乳腺癌因为有腋窝淋巴结转移,靶区包括了腋窝淋巴区,还要对锁上淋巴区进行预照射,预防锁上淋巴结转移,保乳治疗时靶区也要将患侧全乳包进去,还有患侧胸壁。 乳腺癌正常的定位扫描体/位是双臂上举,双手抱头或握住摆位托架头顶上方的握杆,这样在放疗的时候,射线就照射不到手臂,避开肩关节也容易,可李爱娣的患侧胳膊最多能抬到她的手摸到耳朵的地方,患侧胳膊也就阻挡了一定区域的机架角度设置。 设置机架角度时还要注意一点,尽量避免或者少量在健侧设置角度,目的是减少健侧组织的辐射剂量,也减少健侧因受到辐射而引发第二肿瘤的几率。 郎少敏道:“这是手术的原因,乳腺癌腋窝淋巴结清扫导致淋巴管受损,引起血液循环不好,淋巴循环障碍,形成淋巴漏,都会造成胳膊肿胀。” 沃琳问:“这个肿胀能消得了吗?” 郎少敏道:“有可能,但,难,基本只能做到好转,也就是部分消肿。我知道的,目前有几个术后恢复方法: “第一个,使用弹力绷带和气压治疗,这个最省事,但不一定最省劲; “第二个,进行上肢功能锻炼,尽量高抬患侧上臂,这个患者得有毅力每天坚持,因为很费劲,很辛苦; “第三个,进行淋巴水肿手法治疗,按摩呀什么的,患者一个人完成有点费劲,有时得借助外力; “第四个,进行上肢淋巴的超显微手术,这个听起来似乎是最能彻底解决问题的,其实是最难的,因为想要接上已损伤的淋巴管很难,一次手术还不一定成功,有时候得做好几次手术,而且还不能保证最后成功。” “要做好几次手术啊?”沃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要是我,恐怕宁肯就让它肿着,也不去选手术,多折磨人呀,还不一定能做得好。” 郎少敏瞥了沃琳一眼:“就你?还是省了吧,你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就你这种别人急得火上房你老人家自巍然不动的性子,你想得癌都难。” “我谢谢你啊!”尽管沃琳知道郎少敏这话又是在意指她是没心没肺的女汉子,她还是很配合地夸自己,“借你吉言,我老人家这辈子一定会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平安喜乐,你平安喜乐,我平安喜乐,都平安喜乐!”张萍突然从外面冒进来,毫无形象地躺在长木椅上,长长地吁一口气,“可累死我了。” 沃琳觉得奇怪:“你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跑我这儿来了,还累成这样?” 张萍昨天值二十四小时班,按以往的惯例算,今天张萍上午交完班查完房写完医嘱后,差不多已十点多了,然后张萍就该回家睡大觉了,最早也会睡到下午才起床,有时睡到晚饭时被叫醒。 现在倒是已经下午了,不过睡了个大觉的张萍,不该这么累呀。 “休什么息,我刚下手术好不好?”张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问沃琳,“你这里有什么吃的,我快饿死了,就昨晚吃了一个盒饭,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 沃琳这段时间养胃,少食多餐,包里总有备的零食,大多时候零食是寿卫国做的,有时候沃琳自己也做,只是她做的没有寿卫国做的好吃。 “有面豆,你吃不吃?”沃琳起身去柜子里拿包。 张萍比她动作还快,一个跃身就从长木椅上跳下来:“你忙吧,我自己来。” 郎少敏挑眉:“这才是饿狼本色,有了吃的,你还看得出她哪里累呀?” 从沃琳的包里拿出面豆,张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边吃边说起她今天做的这台紧急手术。 “本来我已换下白大褂要下班了,急诊那边突然送来个病人,说是得赶紧手术,连海院都惊动了,我就没急着走,想看看是什么特殊病人能惊动海院。 “结果一看,还真的特殊,八十六岁的老太太,肚子里长了个十多斤重的子宫肌瘤,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大的子宫肌瘤,确实少见,难见。” 子宫肌瘤是雌孕激素依赖性良性肿瘤,绝经后雌孕激素水平下降,子宫肌瘤就不再长大,大多萎缩或者消退。 老太太已绝经几十年,说明老太太在绝经前已有了子宫肌瘤,只是几十年过去,老太太的子宫肌瘤没有消退,有可能反而越长越大。 “别说一个八十六岁的老太太,就是绝经前的妇女子宫肌瘤长到了十多斤都没有处理,这也不常见呀,我就跟着进了手术室打下手,顺便学习。 “老太太年纪大了,我们这手术做得很小心,用了近五个小时,才算把手术做完,结果刚出手术室,就听见老太太的女儿在那儿骂骂咧咧,我真地很想上去呼那个女儿一巴掌。” 这样说还不解气,张萍咬牙切齿:“直接呼死她算了,哪有这样的女儿!” 沃琳好奇:“老太太的女儿说什么了,把你给气成这样?” 张萍哼道:“手术前已经给老太太的儿孙们说过是子宫肌瘤,可那个女儿硬是骂骂咧咧说她妈不要脸,老不正经,老得快入土了还和人鬼混到怀孕,让后辈跟着丢脸,真不知那个女儿是无知还是蠢,硬把个屎盆子往她老妈头上扣。 “十多斤重的子宫肌瘤,怎么着老太太的肚子也会看着比正常人大很多,老太太九个儿女,一群孙子孙女,硬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还是老太太疼得实在受不了哼了出来,老太太的孙媳妇才觉得不对劲,把老太太送进乡卫生所。 “老太太的孙媳妇说,从老太太被送到乡卫生所,到一级一级往上转直到被送到咱们医院,她这个女儿就没说过一句好话,老太太几次羞愤寻死。 “老太太的孙媳妇说,倒不是因为老太太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是老一辈农村妇女的思想,觉得年纪一大把了还得妇科病,丢人,我就整不明白了,有病就治病,这有什么丢人的?” 郎少敏道:“老一辈的人最怕给儿女添麻烦,什么事都能忍,尤其是病,你一个自小在城里长大的大小姐,哪怕见多了这种情况,想整明白这个,还是难。 “老太太疼成这样,肯定不是疼一天两天了,已疼了几十年也说不定,可她疼得时候就是要藏着掖着不让家里人看见,要是她没被孙媳妇发现不对劲,说不定哪天疼死了,家里人还以为她是年纪大了自然死亡呢。” “不会吧?”张萍觉得不可思议。 “很多事不是你不相信,它就不存在,”彭院长从外面进来,“我刚去妇科会诊一个几年前的老患者,我去的时候,老太太的女儿还在那儿骂呢,被老太太的孙媳妇打了几巴掌,消停了。” “打得好!”张萍觉得解气。 彭院长接着道:“我好奇问了句怎么回事,海院说,要是老太太的孙媳妇没出手,她就得安排保安来带老太太的女儿走了,否则就老太太女儿这个骂法,真有可能要闹出人命。” 老太太没因肿瘤恶化而死,反被自己的女儿活活逼死。 第0303章 捣乱的男生 任母的三维适形放疗计划做好后,彭院长才知道任母去了g市,任志宏告诉彭院长,任母住在g肿附近的一个小医院,边按照g肿的医生给的方案打化疗,边等g肿通知她做放疗定位。 郎少敏撇嘴:“折腾了半天,这不还是没住进g肿吗,咱们这计划都给她做好了,她却跑去人家那里等着通知放疗定位,图什么呀这是?” 由于想到g肿治病的人太多,g肿的床位十分紧张,住不进g肿,又不甘心回自己当地医院去治病,很多患者就住进离g肿不远的小医院,边按照g肿的医生给的方案化疗,边等着到g肿做进一步治疗,等着排到g肿的床位。 郎少敏听说,g肿附近的小医院的床位现在都不是那么好弄到了。 “图什么,图眼不见心不烦呗!”彭院长轻哼一声,“她眼不见心不烦,我还眼不见心不烦呢!” 意识到在小辈面前说这话不合适,彭院长板起脸,教训郎少敏和沃琳:“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怎么能给患者脸色呢,癌症患者不同于其他患者,癌症患者受情绪影响的后果很严重!” 嗯?郎少敏和沃琳两脸疑惑。 郎少敏不懂就问:“我们什么时候给了患者脸色?我们自己有情绪时都是私下里发泄一下,没当着患者的面表露出来过吧,最多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说话。” “不说话还不算严重吗?”彭院长的语气变得严厉,“对患者不理不问,让患者无所适从,有的患者因工作人员对他们的不理不问而转院,甚至放弃治疗,这个后果还不算严重吗?” 郎少敏醒过神来:“嘿嘿,您说的是任志宏他妈是吧,不是有您在吗?” “嗯嗯嗯,”沃琳频频点头,“我们也是因为有您在,才敢同时唱白脸的,谁知道有您唱红脸,她最后还是转院了。” 彭院长再也绷不住了:“唱个屁的红脸,我根本就不该搭这个戏台!” 他接受任志宏的拜托,想尽办法终于劝得老同学勉强答应就在z医院治病,结果还是因没能坚持而前功尽弃。 唉,尽弃就尽弃吧,两个小的就是看在自己这张老脸的面子上委屈他们自己去忍受老同学的倨傲,不过,从老同学看不上z医院的医疗水平这个出发点看,估计最终还是会闹得不愉快。 与其到时候再放弃在z医院的治疗而转去她认为配得上她的医院,不如一开始她就不在z医院治疗。 想及此,彭院长觉得身上少了一副担子一样轻松:“行了,这下给明天省出很多时间,沃琳明天事不多,今晚准备准备,明天新的技师就要来报道,沃琳先给新技师上理论课,实践课就让段周威给他们上,争取让他们无论从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能早点单独值岗。” 段周威和谈了好几年的女朋友裴勇元宵节之后没多久就分手了,曾经不笑不说话的段周威,这段时间都闷闷不乐,脸上的笑容没了,说话也省字到不能再省,简直就是活脱脱李博的影子。 也只能说是影子而已,李博本身就是那个性子,段周威这是被抽了魂儿。 把新技师交给段周威带教,是为了给段周威找事干,省得他没事就在那儿发呆,像个木墩子,让人看着难受。 晚上沃琳和寿卫国说起任母转去g肿附近的小医院边做化疗边等着放疗的事,才知道这事是寿卫国牵的线。 寿卫国告诉沃琳:“我只是问过韩霆后,把韩霆的号码给了任志宏,其他的就不关我的事了,是韩霆帮忙让任志宏他妈先住进那个小医院,帮忙找了g肿的专家给的化疗方案,帮忙排队等放疗定位,这都是任志宏告诉我的。” 看沃琳盯着自己的眼神意味不明,寿卫国心里打鼓:“是不是哪里不对?” 沃琳摇头感慨:“朋友圈,是个圈。” 恩爱情仇,人情世故,最终都在这个圈子里兜兜转转。 “呵呵,”寿卫国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因你和张萍的关系,你是要怪我不该多管闲事呢,原来是有感而发呀!” 沃琳摇头:“我确实对任志宏他妈没什么好感,但也不会怪你帮了她忙,她是个患者,我还没有那么小心眼。” 寿卫国哈哈笑:“我逗你的,看把你认真的,我媳妇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 自寿卫国自我消化掉心理屏障后,他几乎恢复到了婚前的状态,从和沃琳的相处中寻到了不少乐趣,而且乐此不疲,单方面享受着谈恋爱的美妙滋味。 沃琳抬手揉寿卫国那怎么揉都不乱的刚直板寸头,哄孩子的语气:“乖,别捣乱啊,我写完这些就陪你玩啊!” 她正在自己书房翻看资料,计划着要讲给新来技师的和放疗有关的辐射理论,寿卫国抱着一沓资料搬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还能分出心来聊天逗乐子。 没听到寿卫国的回应,沃琳抬头,见寿卫国真就乖乖在看资料,好奇:“你今天怎么这么老实?” 沃琳不知寿卫国这几天是怎么了,特别黏她,家里就这么大点地方,她走到哪儿,寿卫国跟到哪儿,她在书房看书,寿卫国也跟到她的书房看资料,书房的地方不小,寿卫国的块头也不小,偏偏寿卫国非要挨到她跟前坐着。 挨着她坐就挨着她坐吧,寿卫国还不安生,一会儿摸摸她的衣服问她冷不冷,一会儿拿吃的进来问她饿不饿,要不就是不停地换话题和她说话,实在没事干了,就揉乱她的头发再帮她理顺。 好在沃琳的抗干扰能力还算强,即使和寿卫国说着话也不耽搁她看书,每每寿卫国在她跟前这样那样,沃琳都有种回到了学生时代被男生捣乱的错觉。 寿卫国回答得一本正经:“你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养成了一点点规律睡觉的习惯,我可不想把这来之不易的成果给破坏了,你早点写完计划,早点休息。” 这倒是他的肺腑之言,自沃琳不明原因发高烧并伴随胃出血之后,寿卫国仔细给沃琳调理身体的同时,也严格监督沃琳的作息时间。 如今的沃琳,晚上不加班的话,晚上十点半之前就睡觉,在床上烙会儿煎饼之后,慢慢地也能睡着了。 虽说寿卫国心里有各种想和沃琳说的话,可他还是搞得清什么时候该克制自己,前几天晚上沃琳看书,只是单纯消耗睡前时间,今晚沃琳有正事要做,他可不想沃琳被他干扰得耽搁睡眠。 “嗯,乖!”沃琳的手在寿卫国的大脑袋上又作乱一把,然后安静写计划。 如果寿卫国的书房有感知的话,肯定会委屈,明明我才是你办公的地方,我这里又这么宽敞,你为什么非要挤到别人那里去办公,浪费我这么大地方。 第0304章 十年吸烟嚼槟榔史 暂时没什么事可做,问了郎少敏,知道这会儿也没有患者需要模拟定位,沃琳去直加机房拿了工具箱,准备去三楼给模拟机做质控,顺脚拐进直加操作室,拿了段周威整理好的已经结束放疗的患者的放疗单,也好顺便放进病历柜。 有两个小伙子悠悠然走进大厅,一个小伙子见穿白大褂的就发槟榔,另一个随后发罐装可乐。 两人第一个遇到的穿白大褂的就是刚从操作室出来的沃琳。 “老师,吃槟榔,我是张彬彬,今天来放疗科报道。” “老师,喝可乐,我是沈乐乐。” 沃琳一手提着工具箱,一手抱着放疗单,腾不出手来接两人递来的东西。 “谢谢,槟榔你们自己留着吃吧,嚼槟榔的美妙滋味不是谁都享受得了的,我就不行,可乐刚好。”沃琳玩笑,侧身示意沈乐乐把可乐放她白大褂口袋里。 “好咧,我给老师来个对称美!”沈乐乐围着沃琳转了一圈,往沃琳的两个白大褂口袋里各放了两罐可乐。 晃了晃两边沉甸甸的口袋,沃琳乐呵:“有种瞬间富可敌国的感觉。” 又说笑了几句,沃琳上楼,张彬彬和沈乐乐继续给其他人发槟榔和可乐。 沃琳先把工具箱放在会议桌上,然后按患者开始放疗的时间,将放疗单归入病历柜已编好时间段的格子里。 放疗单刚归好档,彭院长上楼来,身后跟着郎少敏和沈乐乐。 “沃琳你忙完了吗?”彭院长问着沃琳,走进了医生办公室。 “哦,我没啥要忙的,甘丑根的计划做好了,您看一下。”沃琳把工具箱拎到物理室,顺手掏出可乐放在工具箱上,然后去了医生办公室。 甘丑根的主管医生和甘丑根反复谈话后,甘丑根犹豫了两天,还是决定不重新扫描,说是看天命,彭院长让沃琳按已有影像给甘丑根做适形放疗计划。 至于甘丑根已发现的肝肿瘤,是手术,化疗,放疗,介入治疗,靶向治疗,还是免疫治疗,患者还没有决定。 彭院长把拎回来的影像片插在了阅片机上,先是插的术前的影像片,讲解完后换上术后的影像片,继续讲解: “这是今天会诊的右颊粘膜癌患者的ct和磁共振,患者32岁女性,自诉 3 个月前无意间发现右侧颊部长了个溃疡性肿物,疼痛不适,但可以忍受,当时患者没怎么在意,后来肿物渐渐长大。 “2 个月前,患者来医院就诊,口服消炎药物后好转,没做其余特殊处理,不久反复发作,疼痛加剧,再后来肿物长大到疼痛明显伴张口困难,患者为求进一步治疗,步行来我院。 “患者三周前手术,病检结果是中低分化鳞癌,肿块 2.5*2*1.2cm,侵犯骨骼肌组织,脉管内癌栓阴性,神经侵犯阴性,切缘均未见癌累及,淋巴结见癌转移,送检右颊26枚淋巴结有一枚阳性,右颌上两枚有一枚阳性,其他部位右颈深上、右颈深下、右颈浅、右颈浅上、右颏下、右锁骨上淋巴结都是阴性,右腮腺及颌下腺送检物为涎腺组织,未见癌侵犯,分期为pt2n1m0 ,iii 期。” “给患者会诊时,见患者右侧面部肿胀,颌下及颈部缝线未拆,张口一横指半,右侧颊粘膜可见皮瓣,局部可见引流导管,双侧浅表淋巴结未扪及。 “患者自诉自发病以来,进食受到影响,二便正常,体重没明显异常变化。 “现在准备给患者做辅助性放疗,暂定照射靶区是右颊部瘤床+双侧颈部,总剂量60gy,分次尽量200cgy,每周五次,总共六周时间。” 之所以加了“暂定”两字,是因不确定手术已经过了三周时间,患者的状况会不会有变化,一般来说这么短时间内变化不会这么快,但几率这玩意儿有时说不准,何况患者术前病情进展较快,术后又检出有新的淋巴结转移。 术后辅助放疗是为了彻底消灭癌细胞,患侧是右侧,却照射双侧颈部,一方面是为了消灭患侧的淋巴结转移,另一方面为了预防对侧颈部淋巴结转移。 彭院长一张张取下影像片,告诉郎少敏和沃琳:“患者有农合,说是他们县的报销比例有百分之六十,患者要求做适形放疗,至于是今天扫描定位,还是周一扫描定位,你们自己看着办。” 今天已是周五,就是今天给患者做了扫描定位,这一周也来不及给患者做放疗了,因为适形放疗还要做体膜,做计划,做铅挡块,还要复位。 而且这个扫描定位时间也不是郎少敏和沃琳说了算,得看和ct室约得到什么时间。 所谓复位,就是适形放疗患者做第一次适形放疗前,把扫描定位时的大致肿瘤三维定位中心,按照适形放疗计划所算出的数值,位移到实际放疗时的靶区三维中心位置。 这个过程本该在特定工作室进行,可是因目前放疗科的设备条件不允许,复位过程也就放在了直加室进行,复位完成后直接进行治疗。 因复位需要花时间,所以一般新加的适形放疗患者第一次治疗放在最后一个,以免因复位耽搁其他患者的时间。 彭院长问正在嚼槟榔的沈乐乐:“你什么时候学会嚼槟榔的?” 嚼槟榔不同于嚼口香糖,放进嘴里嚼就是了,嚼到没味或不想嚼了,吐掉就是,嚼槟榔没这么简单。 沃琳第一次嚼槟榔是大学期间,出于新奇,结果没嚼几下,她就觉得嘴发烫,咽喉发烧,整个人像被扼住了喉咙一样出不来气,赶紧把槟榔给吐掉了。 那也是她唯一一次嚼槟榔,之后再也没碰过槟榔,那滋味实在难受。 但据说嚼槟榔能提神,郎少敏很累的时候偶尔会嚼槟榔。 也有人说嚼槟榔会上瘾,就像抽烟一样,一旦上瘾就很难放手了。 沈乐乐道:“这几天才适应。” 也就是才学会不久。 彭院长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沈乐乐道:“二十三岁。” 彭院长再问:“你知道张彬彬多大了吗,他什么时候学会嚼槟榔的,你们俩谁会抽烟,抽了有多久了?” 沈乐乐被问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如实回答:“张彬彬和我同岁,我们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同学,大学的时候同校同专业不同班,张彬彬初中的时候开始抽烟,我是最近才跟着他抽,也不多,一天最多五六根,有时候一天都不抽一根。” 两人都是z医院子弟,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在z医院附属学校上学,大学在同一所三本医学院读的临床专业,毕业快一年了,目前才算找到了工作。 自小生长于z医院的他们,不愿去低于z医院级别的医院工作,而高于z医院级别的医院又不会接收他们做临床医生,z医院这几年也因医院的发展而提高了对人才招聘的条件。 沃琳八年前大学刚毕业来z医院应聘的时候,z医院对应聘临床医生的要求是必须是本科,硕士生是高级人才,如今八年过去,z医院对应聘临床医生的要求是至少是一本,硕士生更好,对博士生有很多优待条件。 张彬彬和沈乐乐是三本临床专业,所以他们想进z医院做临床医生是不可能了,就是如今他们应聘的技师,也是和众多应聘者一起经过了考试筛选的。 彭院长呵呵笑:“还真是巧啊!” “什么巧?”沈乐乐下意识问。 彭院长道:“这个患者今年三十二岁,十年的吸烟嚼槟榔史,也就是说二十二三岁的时候开始吸烟嚼槟榔的,你今年刚好二十三岁,也才学会抽烟嚼槟榔,不知道十年后你是什么样子。” “彭院您吓我,吸烟,嚼槟榔,容易得癌,可也不是百分百得癌,我也不是天天吸烟嚼槟榔。”沈乐乐说着话,掏出纸巾,把槟榔吐进纸巾丢到垃圾桶里。 郎少敏乐:“你不怕那就接着嚼啊?” 沈乐乐摇头:“彭院都这么说了,这我还怎么嚼得下去。” 彭院长接下来说正事:“从下周一开始,沈乐乐跟着沃琳学习,张彬彬跟着段周威学习,两周后沈乐乐和张彬彬轮换,时间也是两周,一个月后考核,考核过关就留下,不过关就退回人事科,我不管你们是不是子弟,我只留做事得力的,不留人情和面子。” 沈乐乐立马站到沃琳身后:“我今天就开始跟着沃老师学习。” 沃琳有意见:“彭院,您这怎么一天一个说法,昨天还说让我先给他们上理论课,然后他们再跟着段周威学实践课,我把教案写好了,您今天又说要他们每人半个月轮着来,不会下周一上班您又变个说法吧?” 她倒不是真对彭院长有意见,就是觉得好笑,彭院长越来越像个老小孩,有时候彭院长说过的话让听的人脑子还没转过弯呢,彭院长就已变卦了,而且还耍赖不承认他曾经说过的话。 彭院长乐呵:“万变不离其宗,都是为了给咱放疗科培养人才,你的教案不会白写,而且还能多用一次,你赚了。” 沃琳哭笑不得:“好吧,算我赚了。” 第0305章 老实孩子沈乐乐 彭院长看过甘丑根的适形放疗计划:“打印出来给技师去约时间。” 沃琳打印计划,沈乐乐就在旁边看,不时给沃琳递个笔呀订书机呀什么的,只要沃琳一个眼神或一个动作,沈乐乐就知道沃琳需要什么。 沃琳很不习惯,但还得夸:“观察能力挺强哈,学东西也肯定挺快。” 她很想说你在旁边看着就行,我需要你做什么的时候我会说,可又怕她真这么说了打击到沈乐乐的积极性。 小孩子第一天上班就被带教老师嫌弃多事,大概率会让小孩子畏手畏脚。 沈乐乐问:“沃老师,你现在是在干什么,这几张图纸是干什么的?” 他说的图纸,是打印出来的不同射野角度所呈现出的靶区形状。 沃琳给沈乐乐看计划:“这是原发灶,这是临床病灶,这是计划病灶。” 沈乐乐不理解。 沃琳把图纸拿过来,挨个儿比照电脑上的计划靶区形状:“你看哈,这个编号1的形状,就是机架在这个角度时的靶区形状,这一面是百分之百时的形状,翻过来这一面是百分之五十六时的形状,贴铅模时放在广野下对比着用。” 沈乐乐还是不理解。 沃琳笑道:“这样吧,今天我做什么你就看什么,我呢,边做边说,你呢,多听多看,然后下一个患者从定位扫描开始你全程跟着,我也从头给你讲解。” 有了对这一个患者的计划执行的感官认识,对于下一个患者的计划制定的理解应该更容易吧,沃琳是这样想的。 她让沈乐乐把打印好的计划送到一楼直加室:“你把这个给技师,顺便看一下直线加速器长什么样,然后再回来,咱们进行下一步。” 沈乐乐刚一上班就跟着她在物理室,连直线加速器都还没见过,不理解不同机架角度时的射野形状情有可原。 “好的。”沈乐乐拿了计划下楼。 张彬彬在大厅抽烟,看见沈乐乐下楼,张彬彬朝沈乐乐扬扬下巴:“走吧。” “去哪?”沈乐乐一时没明白。 “去网吧呀,接着玩,咱们俩组队,大杀四方。”说着话,张彬彬往外走。 沈乐乐没跟张彬彬走:“不去了,我要跟着老师们学习呢。” “你傻了吧?”张彬彬呵斥,“星期一才正式上班呢,今天还能玩个痛快!” 沈乐乐道:“彭院长说一个月后考核,我觉着挺难的,怕考核不过关。” “没关系,”张彬彬哂笑,“技师的活儿根本没什么难度,分分钟上手。” 沈乐乐在二楼呆着的这一会儿,张彬彬已经学会了给普放患者摆位,他觉得这个活儿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不就是让患者躺在直加床上,然后把射野对准患者的皮肤,再把铅块放在托架上,挡住患者皮肤上的线以外的范围吗。 张彬彬觉得:“技师的活儿,只要不是傻子,是个人都能干,医院竟然还要大专以上的学历,根本是虚张声势。” 沈乐乐摇头:“我还是不去了,沃老师那里忙不过来,我给沃老师打下手。” 其实沈乐乐很想去网吧玩游戏,可他想起沃琳刚说的让他跟着沃琳看沃琳做的事,觉得他就这么走了的话,怎么着都不好,因为是他自己说的今天就跟着沃琳学习的呀,不能说话不算数。 他要是真就这么走了,那就是相当于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很没面子的。 “那你就好好表现吧!”张彬彬叼着烟大摇大摆地出了大门。 沈乐乐把甘丑根的计划单给费娜丽:“费老师,这是沃老师让我送来的。” “行,你先放在桌子上。”费娜丽手上正忙着往操作台输入出束剂量。 沈乐乐问费娜丽:“费老师,我能进去看看吗?” 此时段周威正在机房给一个男性尿潴留患者摆位,机房的照明灯关掉,只有直线加速器的光野灯开着,沈乐乐看不清直线加速器,又不敢冒然进机房。 费娜丽扫了一眼监视屏,道:“段周威马上就出来了,下一个吧。” 这位患者四十多岁,因前列腺增生挤压尿道而使尿道狭窄,排尿困难,做过药物治疗,也做过手术治疗,可每次治好之后又反复发作,这次手术后,泌尿外科的医生建议患者来找放疗科医生试试,看放疗科医生有没有办法彻底解决患者排尿困难的苦恼。 彭院长看过患者的资料后,决定给患者做放疗,用射线彻底杀灭患者的前列腺增值细胞。 因患者正值壮年,做放疗的同时还要注意保留患者的杏(并非错字)功能,技师摆位时要特意用手把患者的szq挪开到射野外,应患者要求,每次轮到给这个患者治疗时,都是段周威摆位。 “哦,好。”沈乐乐没有进机房去。 给这位前列腺增生患者出束治疗时,费娜丽打电话到呼吸内科,告诉护士说甘丑根的计划已经做好,要甘丑根晚上八点钟到放疗科这边来等候放疗。 “晚上八点?”沈乐乐惊讶,“那岂不是要加班,不是说放疗科没有晚夜班,周末也照常休息吗?” 费娜丽笑:“你的消息过时了,曾经的放疗科是不上晚夜班的,周末也不用加班,现在的我们也不上夜班,不过要上晚班,周六加班,只有周日不上班。” “那,有加班费吗?”沈乐乐问。 段周威乐呵,和费娜丽玩笑:“现在的小孩跟咱们就是不一样,咱们觉得能进z医院上班已经很不错了,现在的小孩还没上班就先关心加班费的问题,你说咱们是不是已经过时了?” 费娜丽也玩笑:“别一口一个现在的小孩,说的好像咱们七老八十了一样,你还没结婚呢,我儿子也才上幼儿园。” 她告诉沈乐乐:“晚班没有加班费,周六有两个名额的加班费。” 段周威逗沈乐乐:“你想要加班费呀,这个好说,等你能单独值班了,以后周六的班都给你上,哥哥绝不和你抢。” 沈乐乐笑着往后缩:“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随口问问而已。” 玩笑间,这位前列腺增生的患者今天的放疗结束,沈乐乐跟着段周威进机房,看着段周威降低直加床,患者从床上下来,费娜丽又叫了下一个鼻咽癌患者进机房,然后沈乐乐眼不错珠地观察段周威给患者摆位。 这个鼻咽癌患者的三个射野的摆位,沈乐乐都跟进跟出地看,直到这个患者今天的放疗结束,沈乐乐提出质疑:“沃老师说不同的射野对应不同机架角度,可我没看到机架角度有变化呀?” 段周威解释:“沃老师说的是三维适形放疗,咱们现在做的是普放,而且还是最基本的源皮距,不是等中心,机架不能有变化,只能是零度,否则只要机架倾斜,铅挡块就得从托盘上滑下来。” 沈乐乐懵:“什么是普放?什么是源皮距放疗?什么是等中心?” 他只听沃琳说过三维适形放疗,而且他也没听懂什么是三维适形。 段周威不耐烦:“你不是跟着沃老师学习呢吗,沃老师会给你讲的。” “哦。”沈乐乐没敢再问。 沈乐乐上楼去了,费娜丽责怪段周威:“你干嘛呢,这个沈乐乐一看就是个老实的,你话不会好好说呀,非要呛人家,以后大家还要在一起做事呢!” 段周威怼费娜丽:“我哪有时间给他说这么多,彭院都说了,理论知识由沃琳给他们讲,咱们只管实践方面的。” 尽管他明知自己和裴勇分手是他和裴勇之间的事,可他就是因心里不忿要把气撒到别人身上。 他不敢向彭院长撒气,郎少敏和费娜丽都嘴巴不饶人,他撒气不成还反过来被这两人气着,段映美表面看起来优雅大度,可到底年纪比他大的多,偶尔说话绵里藏针也够他受的了。 唯有沃琳,因性子使然,对自己不在意的人或事理都懒得理,这一点反倒被段周威利用,沃琳成了段周威的撒气对象,反正段周威无论怎么撒气,沃琳都不理会他,段周威可以恣意撒气。 费娜丽告诫段周威:“你别太过分,沃琳姐只是懒得计较,不是没有脾气。” 而且,彭院长很不喜欢科室内部闹矛盾,曾经的她因耍心眼想利用了沃琳之后再把沃琳当脚踏板,结果被当时还是主任的彭院长整治得,直到现在,她见了彭院长还像老鼠见了猫,只想躲。 “是彭院自己说的,理论知识由沃琳负责教,咱们教好实践就行。”段周威扔下这句话就进了机房。 第0306章 一脑门子糨糊 沈乐乐到物理室时,沃琳已经又打印了一份靶区模块图,也从铅模室拿了高密度泡沫准备切割模块。 不过她并没有开始动手切割,而是等着沈乐乐返回物理室后再开始,以便沈乐乐看她切割靶区模块能看个全乎过程。 看着沈乐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沃琳觉得奇怪:“怎么了?” 沈乐乐嗫嚅道:“沃老师,您只说让我先跟着你看你做的事,可您没说看您做事的时候我有问题可以问,我……” 沃琳好笑:“可我也没说你看我做事的时候不能问呀,你想问什么?” 心里好笑,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怕别再把这孩子的问题给吓回去了。 沈乐乐这才道:“刚才我听段老师说普放和等中心放疗,我不懂什么意思,段老师说,您会给我讲解。” “哦,是这样啊。”沃琳拿过纸和笔,边在纸上画着示意图,边讲解。 “普放,就是普通二维放疗,目前咱们科的普通放疗有两种,一种是源皮距放疗,一种是等中心放疗。 “源皮距表示沿射线中心轴从射线源到皮肤表面的距离,不同治疗方式采用的源皮距不同,咱们科采用的是源皮距100cm的技术,放疗单上的ssd就是源皮距,英文source skin distance的缩写。 “等中心的表示射线源到治疗机等中心轴的距离,用sad表示,是source axis distance的缩写,也就是源轴距,表示放射源中心到机架旋转中心轴的距离。不同治疗方式采用的等中心距离不同,咱们科用的等中心距离是100cm。” 她问沈乐乐:“这个时间段直加室应该是普放时间,你有没有看他们摆位?” 沈乐乐点头,“我看了,段老师说是源皮距放疗,当时我没看明白,您这么一解释,我似乎明白了。” 想了想,沈乐乐又问:“沃老师,等中心放疗时,机架也要一直在零度吗?” “可以在零度,也可以不在零度,”沃琳在纸上画着,“等中心既然是源到轴的距离,源就可以围绕着轴转,源可以在零度,也可以在九十度,二百七十度,三百六十度,看不同部位的病灶情况决定这个角度,轴是不动的。” 沈乐乐不明白:“可要是机架不在零度的话,铅挡块要怎么放在托盘上呢,用胶水粘住吗,要不铅挡块会掉的。” 沃琳道:“你说的铅挡块,是你在直加室看到的源皮距照射时用的通用铅挡块,机架不在零度的话,咱们就不用通用铅挡块了,而是用铅模,也就是个性化制作的铅挡块,每个患者的铅模都不一样。” 她指了指打印好的图纸:“咱们现在就准备开始着手制作铅模。” “啊?”沈乐乐有些愣怔,“沃老师您不是说这些是三维适形放疗用的吗?” 沃琳忍笑:“可我也没说这种图纸不能用作二维等中心普放呀?” “哦。”沈乐乐的神情表示他明显不明白,可又不知该不该继续问。 沃琳这下真忍不住了,乐出了声。 哎哟,这孩子的懵里懵懂的小表情怎么能这么可爱呢,哈哈! 眼见着沈乐乐因她的笑声而变得无措,沃琳赶紧补救:“不懂没关系,等咱们这里完事了,我要去三楼模拟机室做质控,到时候我用模拟机演示给你看。” “哦。”沈乐乐点头,笑得怯怯的。 沃琳想起个事:“哦,对了,我前阵子病了一场,还没有恢复,没什么力气,等下得辛苦你帮忙。” 其实她感觉自己现在已恢复得差不多了,虽说还没完全恢复到生病之前的状态,但也不至于虚弱到靠别人帮忙才能完成要做的事。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让沈乐乐产生被需要的感觉,这孩子看起来有点胆小哇。 “唉,好的。”沈乐乐果然有点小兴奋,“您要我干什么,您说就行。” 沈乐乐虽然胆子小,眼力见还是有的,就像之前沃琳打印计划时他给沃琳递东西一样,沃琳在切割高密度泡沫和倒铅模的过程中,跑腿和搬运东西的力气活,他只见沃琳做过一次,剩下的就全程代劳了。 沃琳呢,如曾经李博向她学习给机器做质控时一样,自言自语自己做的每一步。 倒不是沈乐乐因胆小而不敢提问题,而是她发现,沈乐乐明显有疑惑,却不知该怎么问。 沈乐乐不问,自己再不说的话,这孩子怕是真就会看得一脑门子糨糊。 不过沃琳也没有主动提问沈乐乐,或是提示沈乐乐什么,她怕把初接触这些的沈乐乐搞得更迷糊。 “最后一块铅模,由你来倒,我没力气了。”沃琳把勺子递给沈乐乐,“做铅模是技师的活,因为咱们科人手少,所以彭院让每个人都学会,谁有空谁做,等人手充足了,技师是要排铅模班的。” 看来她还是高估自己了,她这会儿是真没力气了,强撑着倒完前面四块铅模,她的手几乎已拿不住勺子,腿也抖得快站不住了。 “好勒!”沈乐乐跃跃欲试。 沈乐乐想起了张彬彬的话:“技师的活儿,只要不是傻子,是个人都能干,医院竟然还要大专以上的学历,根本是虚张声势。” 他觉得张彬彬的话有道理,他看着沃琳倒前面四个铅模,确实很简单,根本没什么技术含量,感觉就跟糊墙一样,一层层糊上去就行。 学着沃琳的样子,沈乐乐把泡沫模块放在模子挡板中间,然后一勺勺往模块和挡板中间倒进液体低熔点铅,直到低熔点铅和泡沫齐平,他才停手。 “沃老师,您看这样行吗?”沈乐乐让沃琳检验他的成果。 “不行。”沃琳直接否认。 “为什么?”沈乐乐下意识问,他明明看到沃琳也是这样倒的呀。 沃琳道:“铅模壁太薄,小于两公分,有些地方只有几毫米厚,实际做治疗时铅模壁和机器的光阑重叠太少,甚至没有重叠,会漏射线;铅模高度不均匀,有凸有凹,凹处不足八公分厚,不能充分阻挡射线,会漏射线;倒铅模时冷热不均匀,铅模内有气泡,会漏射线。” “啊?”沈乐乐直接懵。 虽然他还不太懂沃琳说的这些漏射线是怎么个漏法,可他也明白漏射线肯定后果严重。 同时他也疑惑:“您怎么知道有气泡?” 这是铅块啊,又不是玻璃是透明的。 沃琳道:“你每勺都是从同一个地方倒进去的,而且倒的速度不均匀,有时猛,有时缓,也就造成了铅模内部冷热不均,这是铅,不是水,它的熔点高于室温,又高的不太多,气泡还没来得及出来,就被固定在铅块当中,不像水,只要温度不低于零度,流动的过程中气泡会浮出水面。” 今天的室温十多度,不冷不热,人体感觉是舒适。 第0307章 这是给你们亲妈治病好不好 沈乐乐用戴着厚手套的手拿开挡板,看到铅模表面几个不规则孔洞,愣怔:“技师的活儿也不简单呀!” 这几个孔洞可不就是铅模和挡板之间的气泡吗,铅模表面的孔洞都这么多,难保铅模内部没有气泡。 沃琳好奇:“谁告诉你技师的活儿简单的?” 沈乐乐有些结巴:“是,是我应聘技师前,听一起,一起应聘的人说的。” 他总不能说是张彬彬说的吧,来放疗科第一天就出卖同学,这不地道。 沃琳笑着鼓励沈乐乐:“技师的活儿也确实不难,不过是在搞懂原理的基础上,要是原理都没弄懂,只是照葫芦画瓢的话,看似简单的活儿,会错漏百出,尤其是放疗级别的射线,给人体造成的损伤是不可逆的。” “哦,我明白了。”沈乐乐很诚实地点头表示受教。 其实沃琳做前四个铅模的时候,刚才说的那几个要点,沃琳已经边倒铅模边讲过,只是沈乐乐不知自己是因不理解而没有太在意,还是因太兴奋而脑子一热就给忽略了。 总之,就是只有亲自动手做了自认为简单的事,才体会到了看着简单的事,其实远没有那么简单。 沃琳道:“没关系,这次我倒模的时候,你仔细看我是怎么做的,有不明白的,就问。” 此时沃琳已恢复了些力气,她重新打印了一份第五个模块的图纸。 “沃老师,切割这个泡沫块也让我试试吧?”沈乐乐主动请缨。 他看沃琳切泡沫块时,感觉切割泡沫块是真的一点也不难,只要把泡沫固定在架子上,手拿着泡沫下方接着热丝的笔,沿着模块图案描画一遍,泡沫块就被热丝切割出来了。 沃琳笑笑:“这个咱先不急,咱先把最后一个铅模做出来,剩余有的是时间给你练手切泡沫模块。” 主要因为泡沫是一次性的,每浪费一块都是钱,不同于低熔点铅可以重复回炉利用,沃琳是想着一会儿找个靶区小的计划,让沈乐乐利用切过的大块泡沫块,练习切割小靶区模块。 “哦。”沈乐乐自然不知道沃琳的实际想法,只是听话地点点头,沃琳切割泡沫模块的时候,他就在一边研究已经倒好的四块铅模。 沃琳切割好泡沫模块,正准备倒铅模,沈乐乐小声问:“沃老师,这次还由我来倒,我边倒您边指点我,行吗?” “行啊,这次要是再倒不好,大不了咱们再回炉重做。”看着沈乐乐一双大眼睛里那期盼的眼神,沃琳把本想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大不了我中午加班把最后这块铅模做出来,把模拟机的质控做了。 眼见着就要到上午的下班时间,她原本打算给模拟机做的质控还没做,这会儿看起来今天挺清闲,可下午谁知会不会突然冒出有别的事要做,今晚她要坐寿卫国的车去g肿,出发之前得把直线加速器和模拟机的质控都做了,她晚上花费的时间越多,寿卫国出发的时间也就越晚。 彭院长边上楼边大声吩咐沃琳:“沃琳你先把手头上的事放一放,和我一起去模拟机室给患者定位。” 说着话,彭院长已进医生办公室拿了一张空白放疗单,而后上三楼去了。 “好咧,”沃琳顺手提起本打算做质控要用的工具箱,冲沈乐乐道,“走,上去,应该是个急症的患者。” “沃老师,我来。”沈乐乐殷勤地从沃琳手里拿过工具箱,跟着沃琳上楼。 沃琳到了模拟机室,彭院长已将模拟机开机,将机房内的空调已打开,设置三十度。 沈乐乐好奇模拟机是什么样子,刚推开一点机房防护门,就被彭院长阻止:“待会儿给患者定位时有的是时间满足你的好奇心,患者身体特别弱,怕冷,一会儿空调热起来,你得自己克服一下啊,再热也得忍着。” 虽然现在还是春天,今天外面的气温也已超过二十度,室温稍微低点,可也有十几度了,这个温度是人体的体感最舒适温度,不冷不热。 这么舒适的室温,彭院长却把空调的温度调到了三十度。 然后,彭院长给沃琳说起等下要定位的患者情况: 患者雷五女,女性,52岁,两个月前因十二指肠溃疡住院,发现肝有占位,转入肝胆外科,继续完善相关检查,ct上腹部平扫增强显示肝 s4/5、8 交界区肿块,肝 s2 包膜下结节,经相关检查,诊断为肝癌。 ct肺平扫增强显示:患者左肺下叶慢性炎性灶;右肺中叶及左肺上叶舌段纤维灶;右肺上叶前段钙化结节;纵隔内及左侧腋窝稍大淋巴结;冠脉钙化,诊断为肝癌肺转移。 一个月前,患者在局麻下行经导管肝动脉栓塞术+肝动脉造影灌注术,术后反复发热,予以抗感染治疗后稍好转出院。 今患者为求进一步治疗,来我院就诊。 患者复查胸腹部 ct:与一个月前ct片比较,显示: 1、肝脏体积增大,肝实质见多发不均匀强化结节、团块影伴碘油沉积,边界模糊,较大者大小约 118x92mm,部分病灶仍呈动脉期明显强化,肝脏肿块较前稍增大,碘油沉积减少; 2、两肺纹理增多,两肺实质散在多发结节高密度影,边界欠清,较大者约 22x18mm;两肺胸膜下见多发片絮状高密度影,边界模糊;气管、主支气管通畅,纵隔内及左侧腋窝见稍大淋巴结,心脏不大,冠脉钙化,两肺多发转移瘤较前增大; 3、右侧多根肋骨、胸腰椎、骨盆多发骨质破坏伴软组织肿块形成,为新见多发骨转移灶; 4、门脉期及延迟期强化下降快,门脉右支充盈缺损,肝内胆管扩张,胆囊充盈欠佳,新见门脉右支癌栓形成; 5、盆腔少量积液。 经多学科会诊,诊断结果为:1、原发性肝癌并骨、双肺多发转移;2、门静脉右支血栓形成;3、低蛋白血症; 4、慢性乙型病毒性肝炎;5、肝功能不全。 “肝功能不全,做不了化疗,肺转移灶太多,做放疗没太大意义,也没必要,现在只能做胸腰椎骨转移放疗,姑息止痛。”彭院长告诫沃琳,“我提前叫你来模拟机室的目的,是告诉你,等下见了患者,不要大惊小怪,我说,你做,不管有什么疑问,都得等给患者定完位,患者不在场的时候再问。” “还有,”彭院长转而吩咐沈乐乐,“等下你呆在一边看就行,沃琳要你帮忙时你再帮忙,沃琳没说让你帮忙,你心里再痒也老实呆着,据患者的儿子说,患者抵触男性触碰她的身体,这个时候的患者身体极度虚弱,但意识还算清醒,自尊心也极强,你是学医的,应该不用我太多解释。” 沈乐乐点头表示明白:“我们老师说过,其实这个时候患者过强的自尊心,有时候等同于自卑,旁边的人不管是语言还是行为,或者其他,稍有一个不慎,都可能引得患者崩溃。” “嗯,看来你是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彭院长夸完沈乐乐,又说了些患者的情况,郎少敏背着患者上楼来了。 也多亏有了彭院长的提前告诫,沃琳看到患者时,才强忍住了下意识要往后缩的脚步,但因浑身炸毛而接连不断地打冷战的躯体反应,她是怎么都没能忍住,不是吓得,是瘆得慌。 放疗科开科六年来,沃琳见过的肝癌患者也不算少了,可像眼前这个患者瘦成这样,皮肤又黄成这样的,沃琳还是第一次见。 怎么形容呢,沃琳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词就是:骷颅,第二个词是:贴着黄纸的骷颅,第三个词是:贴着黄纸会动会说话的骷颅…… 患者伏在郎少敏的肩膀上,不停呻吟着“嗯~~,嗯~~,嗯……”,声音不大,可在这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落地可闻到有回音的宁静的三楼,患者这么小的呻吟声听在沃琳耳朵里,反倒像一串串炸雷一样,振耳发聩。 恐怖电影看多了吧,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这些,沃琳心理骂自己,想甩头把脑子里这些不受自己控制而冒出来的词句和场景甩走,可又记起彭院长的告诫和沈乐乐的解释,旁人稍有一个不慎都可能引得患者崩溃,她硬生生忍住了,只盯着郎少敏背着患者一步步朝模拟机室走过来。 到了模拟机操作室门口,患者的一双儿女把抬着的轮椅放下,郎少敏慢慢蹲下,把患者放在轮椅上坐着,患者的儿子扶着轮椅把手,患者女儿扶患者坐好。 沃琳心觉怪异,患者的儿子二十多岁了,女儿看着还是个小学生,人高马大的儿子站在轮椅后面顺手就能扶母亲在轮椅上坐好,而妹妹扶母亲坐下的时候,他却连伸手帮一把的意思都没有。 患者不愿意男性触碰她,难道连自己儿子的触碰也抵触? 郎少敏指着沃琳,对患者笑道:“雷阿姨,等下由我们的沃医生给您定位,您有什么要求,只要沃医生做得到的,一定会满足您。” 沃琳让自己笑得尽量自然:“雷阿姨,接下来由我来给您定位,不过呢,我力气不大,到时候可能会需要其他人的帮忙,不过我会提前跟您说一声的。” 自己能做到的事绝不推拒,做不到的事也绝不勉强,提前声明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本来自己的身体就还没完全恢复,而且患者的身体状况像个易碎的木偶娃娃,沃琳也不敢独自抱患者上模拟机床,更不敢独自给患者在模拟机床上变换体位,必须要有人从旁监管协助才行。 雷五女微微点头,带着轻微的气喘,不间断地压抑地低声呻吟着。 “阿姨,我妈妈说话费劲。”雷五女的女儿解释母亲为什么只点头不说话。 “等空调热起来了,咱们就进去。”沃琳从铅玻璃窗看了下机房内空调显示的温度,告诉雷五女的儿子。 “那就麻烦沃医生了,我们就在外面。”雷五女的儿子客气一句后,拉着妹妹退后到长椅上坐着。 这意思是把母亲完全交给了沃琳,他只等着就行。 沃琳握住轮椅把手,提醒雷五女的儿子:“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会叫你进去。” 她自己推患者进机房不是多大的事,也没指望小女孩帮忙,小女孩还那么小,应该不大能帮得上忙。 雷五女的儿子对沃琳的话没有反应,反而是小女孩站了起来:“我和叔叔阿姨一块进去,让我出来的时候我就出来。” “不用叫我们,我妈交给医生,我们放心。”雷五女的儿子脸上堆起笑,拉得妹妹一个踉跄又坐了回去。 沃琳心生反感,这个儿子明摆着不想多事,也不愿妹妹多管闲事。 “这他妈是闲事吗,这是给你们的亲妈治病好不好?”沃琳心里气恼地飙出了脏话。 患者虽已瘦得脱了形,可打眼一看,还是看得出这对兄妹像他们母亲。 “我陪我妈妈进去。”小女孩挣脱哥哥的手跑过来。 “阿姨,咱们进去,里面暖和。”郎少敏打开防护门,从沃琳手里接过轮椅,推雷五女进机房。 机房里已经二十多度,只要不掀开衣服,患者不会感觉到冷,患者身体虚弱,做定位前的准备工作花费时间较长,等让患者躺在模拟机床上,差不多也到设置的空调温度了。 这种有着“患者只要进了医院,照顾患者就是医院的事,和我完全不相干,我只等着接治好后的患者出院就行”的想法的患者家属,郎少敏比沃琳见得多,他心里很明白,再继续和雷五女儿子说下去,不过是浪费时间,他干脆不理会,省得说多了还有可能激发矛盾,最后受罪的其实还是患者本人。 是他把雷五女从住院部推过来的,也是他背雷五女上楼的,也没见雷五女排斥他。 这个轮椅的轮子不好使,他推着轮椅都费劲,估计现在的沃琳根本推不动,小女孩更推不动。 想起从病房到放疗科一路来雷五女儿子的做为,郎少敏只觉得恶心。 第0308章 你这是把好人当傻子使唤呀 雷五女因体弱无力而行动不便,说话也费劲,但坚持要亲自全程参与放疗之前的谈话和签字,所以彭院长决定放疗前的谈话和签字在住院部进行,要是因谈话时间过长,患者躺在住院部的床上,要比坐着轮椅呆在放疗科的医生办公室舒服,有什么需要或紧急情况,在住院部方便处理。 谈话结果是,雷五女要求尽快放疗,雷五女的儿女同意给患者放疗。 雷五女的儿子已在《放疗知情同意书》上签了字,却又磨叽着不肯动:“我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到现在手上都没什么力气,我妹妹小,更推不动我妈,我想到办法就去。” 小女孩着急,就自己推妈妈,可她费半天劲,轮椅只在原地打转,小女孩急得对着轮椅发脾气,郎少敏哄小女孩时才发现,是轮椅的一边轮子有问题。 给患者换一个好用的轮椅是很小的事,可雷五女的儿子硬是反复说不想给医生们添麻烦,直说到当班护士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的话,他才罢休。 雷五女的儿子说话始终面带笑容,不急不躁,十分有耐心,而且很有礼貌, “郎医生,麻烦你带我去放疗科,谢谢你啊。”雷五女因无力而说话费劲。 嘱咐过护士调个好使的轮椅来,等患者回到住院部时就把轮椅换上,郎少敏推着雷五女往放疗科。 雷五女儿子一路跟过来腿都没事,临到要上楼给患者模拟定位了,雷五女儿子的腿有事了:“我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治是治好了,不过也只是看起来好了,腿走平路时没事,要上楼上坡,腿就用不上劲了。” 小女孩可怜巴巴地求郎少敏:“叔叔,你帮帮忙把我妈背上去吧,我妈疼成这样,医生说,我妈早点做放疗,就早点没有这么疼了,叔叔你要是力气不够的话,我在后面托着我妈的屁股,叔叔容易背些。” 这几年里,郎少敏已不少次背患者上楼了,不过这次他没有那么干脆:“可是,你哥哥说过,你妈不喜欢男的碰她,叔叔也是男的,怕你妈妈不愿意叔叔背。” 他不介意背患者,可也得患者和家属都同意,省得他好心惹麻烦。 小女孩不放弃:“医生说过,在医生眼里只有患者,没有男女,叔叔你只把我妈妈当患者就行了。” 旁边有个等候治疗的患者好笑:“小姑娘,是医生眼里没男女,不是你妈眼里没男女,你弄反了。” “哦,”小女孩不知是不是真听懂了,去劝雷五女,“妈,要是不让医生背你,你就上不去楼,不能定位,不能治疗,你会活活疼死的。” 回应小女孩的,是雷五女更加频繁的呻吟。 小女孩再次求郎少敏:“叔叔,我妈答应了,叔叔,你就背我妈上楼吧。” 雷五女的儿子笑得很是歉意:“既然我妈妈没说什么,又要麻烦郎医生了。” “好,上楼。”郎少敏蹲在雷五女前面。 他以为雷五女的儿子会把雷五女扶到他背上,可他蹲了一会儿,身后却没有反应,他回头,看到雷五女的儿子就那样呆呆站着,只有小女孩努力想扶雷五女起身,但因为力气太小,努力无果。 郎少敏斥责雷五女的儿子:“你上楼没力气,扶一下你妈也没有力气吗,你吃饭的时候碗是自己飞到桌子上的,还是你睡觉的时候被窝自己把你卷进去的,还是你妈都病成这样了还得给你喂饭穿衣?” 雷五女的儿子很无辜:“你是男的,可你是医生,我是男的,我不是医生,我妈不愿意男的碰她。” “唉,我来,我来,我来扶,”李爱娣扒拉雷五女的儿子,“你不帮忙也别在这儿碍事。” 雷五女儿子纠正李爱娣的说法:“阿姨,不是我不帮忙,是帮不上忙。” 另有一个中年妇女,是一个患者家属,也过来帮忙:“小姑娘,你让让。” 小女孩让开地方,嘴里不停说着:“谢谢阿姨,谢谢奶奶。” 李爱娣边很谨慎地用力,边唠叨:“哎哟,你看这瘦得哟,就剩一把骨头了,大妹子,吃不下东西,就输点营养液啊,没有营养,身体怎么吃得消哇,你看你闺女还这么小,得有个妈护着呀。” 中年妇女附和:“对呀,得有营养。” 雷五女被扶到郎少敏背上,郎少敏没让小女孩帮忙,自己背着雷五女上楼。 说实话,小女孩个头太小,郎少敏还怕小女孩没有帮上忙反倒自己磕了摔了什么的,徒生事端。 郎少敏听到身后小女孩说:“哥,咱们把轮椅弄上去吧。” 患者儿子道:“不用,一会儿医生把妈背下来才用得上轮椅。” 然后就是李爱娣的指责:“小伙子,人家医生帮你背你妈是仁义,不帮你背你妈是本分,做人不要太过分,就算你得过小儿麻痹背个人没力气上楼,我就不信你搬个轮椅也上不了楼,也就两层楼,又不是让你上摩天大楼,你不心疼医生,总得心疼你妈吧,楼梯口到模拟机室还有那么长的走廊,你就不怕医生累得摔倒,再把你妈给摔着了,摔出个什么毛病,死不了又活不好,还得你伺候着,你自讨苦吃怨不得谁……” 李爱娣这一通得郎少敏心里给断句才带了逗号的指责,别人硬是没有插进话去。 郎少敏歇口气的时候往下看了一眼,见李爱娣和雷五女儿子身边已围了十几个人,雷五女儿子不为所动,小女孩正试图自己拖着轮椅上楼。 郎少敏催雷五女的儿子:“赶紧上来呀,没有家属在场,我们是不会给患者定位的。” 小女孩哄哥哥:“哥,这轮椅肯定没有超超姐姐重,我和你一起抬,就更不重了。” 有好事的人问小女孩:“超超姐姐是谁?” 小女孩道:“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很瘦,很漂亮,喜欢让我哥哥背着她在公园里玩。” 这下李爱娣炸毛了:“小伙子,你太过分了,你没有力气背你妈,却有力气被你女朋友,你妈都瘦成那样了,我就不信你女朋友还没有你妈重,你这是把好人当傻子使唤呀……” 小女孩赶紧维护哥哥:“不是的奶奶,超超姐姐也很瘦很瘦。” 当哥哥的人阻止妹妹说下去:“别说了!”然后提溜着轮椅就上楼。 郎少敏也继续上楼,他以为当哥哥的会一口气把轮椅提溜到三楼,没想到这位当哥哥的只把轮椅提溜到楼下的人看不到他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对跟在身后小跑着的妹妹道:“你不是要和我抬轮椅吗,抬吧。” 这位当哥哥的还真是做得出,当真是和妹妹把轮椅抬到三楼,稍微歇口气又抬到模拟机室门口的。 一个二十多岁的大高个,和一个只是小学生的小女孩一起抬东西,大高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弯腰屈就过小女孩的个头,抓着轮椅的手也只是虚虚的保证轮椅不滑脱,可想而知小女孩所承受的轮椅的分量有多大。 不管小女孩是真憨,还是装可怜,郎少敏都觉得,为了能给妈妈继续治病,小女孩都非常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