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中,
严成锦来到都察院的值房,看见方学忙着整理宗卷,将河套的案子写下来。
都察院终归还是查案的衙门,要将案子归档。
不一会儿,御书房的小太监来传旨:方学督工,修建长城。
戴姗大喜过望,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打点来宣旨的太监。
那太监和戴姗寒暄几句,便喜滋滋地回去复命了。
“以往陛下都派太监去,这次竟想起咱们都察院,小方啊,你是咱们都察院之光啊。”戴姗摸着肚子喜不自胜。
“不敢当,严大人在此,下官的慎重不足其万分之一,哪敢当得部堂这样夸赞。”方学低着头,谦虚道。
严成锦坐在书案前,正对着窗口,可看见外头的庭院,太监拿着旨意来,又走了。
戴姗转头看了严成锦一眼,笑眯眯地走过来:“成锦,你谏得好。”
我贱得好?
严成锦有点懵了。
戴姗正用老父亲般的笑容,感慨:“修长城是大功,前朝迫于国库空虚,只修了辽东一段。
如今,终于可以将西北的疆域补上了。”
修长城是大功,前朝几个修长城的官员,都记录在翰苑的史籍中,流传后世。
当官最看重的,不正是名声吗?
自从严成锦来都察院后,业务是越来越多了。
戴姗走后,方学走到他的书案前,低着头,欲言又止。
“大人,下官没有督管过二百万两银子,实在是惭愧……”
“这次去河套重要的,不是银子。”严成锦仔细揣测过,这次修建长城出现的种种可能。
方学嗯了一声,一脸问号,有些不明所以。
“是暴乱。
百万流民瘫在荆襄,无事发生,到长城做苦力就不一定了。
受士卒的管辖,极容易发生暴乱。”
自古以来,修建长城都是一件积压民愤的事。
为何要给流民发工钱,原因就在这里。
“到了西北长城后,第一件事,便是先给流民发第一个月的工钱,再许诺,今后每个月都有工钱。”
得了银子,再画一个大饼,大多数流民不会有异心。
当然,有个别粗鄙的流民,有朱晖解决。
朱晖带着京营的士卒督修长城,作用除了抵御鞑靼人进犯,其次就是防止流民暴乱。
方学顿时找到了方向,这次去河套,最重要的,是不发生暴乱。
其次是监督朝廷的银子的流向,以及银子是否都发到了流民手中,工钱不得拖欠。
“下官再想一想,还有什么纰漏。”
下了值,
严成锦回到府中,一阵白烟笼罩着府邸,从远处看去,宛如起火了一般。
这是,有人把府邸烧了?
“何能,府上起火了?”
“不是啊少爷,小的让下人烧了艾草,给府里驱驱蚊。”何能在少林寺时见过,邀功似的道。
坊间有烧艾草驱蚊的方式,尤其是牛棚。
“怎如此大意!你可知这样会引来火灾?轻则烧了一座府,重则可将京城都烧了。”严成锦皱着眉头:“罚你抄严府做人小心经,一万遍。”
上一世,一把大火,差点把一个国家都点了。
防火为上。
“少爷……少爷,小人……”何能苦着脸,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整个人都绿了。
走进府中,严成锦看见一堆堆用铜盆,艾草冒着浓烟。
春晓和千金两姊妹,正拿着蒲扇,轻轻扇动,不停轻咳。
“把火都灭了!谁让你们点的?”
春晓怯怕道:“是……何哥。”
严成锦对着何能道:“罚半年工钱。”
“少……少爷。”何能抱着严成锦的大腿,嚎啕大哭,半年的工钱就是十三两银子。
“把这些铜盆里的火,全都灭了。”
春晓和千金连忙去端水,浇到铜盆里,又是一阵大烟。
严成锦到了府外,等弥漫的烟雾散去后,才回到府中。
府上的人被召集过来,严府家规又增多了一条:火禁。
夜里,
春晓和千金给严成锦放洗澡水,严成锦问:“何能呢?”
“回少爷,在房中抄书。”
自从严府做人小心经普及后,严府下人的识字率提高了,至少认得家规里的字。
连庖厨的大爷大妈也会抄,这是进严府当家丁的最低标准。
“出去吧,本少爷要沐浴了。”
春晓和千金低着头,双颊微红,竟有些不舍的样子,慢慢退了出去。
严成锦洗过澡,穿上自制式睡衣,舒适度点满那种。
明朝的服饰,他如今全都会穿,几乎不用人动手。
“老高?”
严成锦惊了一跳,只见朱厚照推开门火急火燎闯进来。
“殿下这么晚了,还出宫?”
朱厚照欲言又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父皇吃了本宫的黄金米糕,病倒了。”
黑暗料理啊……
“本宫来找汪机。”
宫里的都是庸医,朱厚照听锦衣卫说,严成锦找这大夫看过病,能让老高看上的大夫,自然有过人之处。
说起来,汪机还在刘文泰府上呢。
严成锦命人去请汪机。
三人到午门下了马车,径直前往乾清宫。
进了门,严成锦便看见七八个御医,围在床榻前,弘治皇帝面色苍白,有些憔悴。
张皇后扶着太后在一旁,一脸愁容。
“你们这些庸医让一让。”朱厚照连忙招呼,让汪机走上前来。
汪机被这阵仗吓住了,眼前的就是大明的皇帝,如何敢治?
弘治皇帝微微睁着眼睛,被衾掀开一角,给御医号脉。
“厚照,不可胡闹。”太后训斥道。
“这大夫是汪大夫,孙臣专门请来给父皇瞧病的。”
朱厚照把汪机拉到床榻边,几个太医连忙让开。
张皇后看向严成锦,道:“严卿家,这是你请来的?”
“回禀娘娘,不如就让汪大人瞧瞧。”
严成锦觉得不应该,弘治皇帝还有三年多的余寿,这次应该没有大碍才对。
“一个坊间大夫能比得上御医?”太后皱着眉头。
高手在坊间,绝活出草莽。
只有时间才能见证,谁才是医术最高的人。
严成锦知道,毫无疑问是汪机,他治不好,其他几个大夫也治不好。
汪机坐下来,给弘治皇帝号脉,片刻之后,道:“此乃中毒的迹象。”
“胡说!宫中御膳,皆有人尝过才奉给陛下,怎会中毒?”太医驳斥。
“诸类食物,有本身无毒,而混食后成毒者,若不慎食之,可伤腹脏而乱肠胃之气,可轻可重,各随其读为害。”
汪机十分笃定,这就是食物中毒了。
“可有化解之法?”弘治皇帝问道。
从小生在后宫,由太监和宫女抚养长大,他一生见过太多人,一看就知道,此人忠实。
“开一副药服下便好了。”
汪机写了一副药,萧敬亲自送去膳房,催促着煎煮,不一会儿,端着淡金色的药汤回来。
弘治皇帝喝了几口,片刻之后,顿感腹中的疼痛舒缓了一些。
“皇帝觉得如何?”太后问。
“好多了,让皇祖母挂心了,来人,送太皇太后回仁寿宫吧,朕无事。”弘治皇帝道。
太后却对汪机十分感兴趣,问:“你可是医药世家出身?为何哀家没有听过姓汪的名医?”
汪机诚惶诚恐道:“家父汪谓,只是在家乡小有名气的大夫,并非名医。”
“严卿家,此人是你发现的?”张皇后问。
“下官与汪大夫也是前些日子才认识。”
严成锦知道,太皇太后宠幸两种人,一种是僧道,一种是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