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三人徐步踏入暖阁。
弘治皇帝正翻看着旧年九江府呈递的奏疏,这群湖盗盘踞已久,每年收成的时候,这群可恶至极的湖盗就会上岸劫掠。
“湖盗的事诸公都听说了,此患不除,朕心中难安。”弘治皇帝咬牙启齿道。
刘健同严成锦一样,有颇多思虑:“陛下先冷静一下,九江府的官兵入湖剿匪数次,皆无功而返,还折损了士兵和船只,由此可见,此匪不是一般的官兵能对付的。”
李东阳想了想,道:“方才入宫时,臣遇见了严成锦那个家伙,臣倒是觉得,他的话有几分道理。”
弘治皇帝眼皮抬了抬:“李卿家说说看。”
“九江府位置特殊,面临江和湖,容易背腹受敌,如今只有分巡道和分守道,治安力量本就薄弱,据点又设在饶州,实在力有不逮,盗贼上岸屡剿不灭,乃是兵力不足,如果加设兵备道,增强兵力,等盗贼上了岸,任他有通天之能也逃不掉。”
增设官兵,弘治皇帝首先想到的是靡费。
眼下朝廷各处都在节省,军饷拮据,若是再增设一些官职,就得时刻养着,靡费又从百姓的赋税中来。
终究不舍得。
严成锦听下朝的翰苑文官说,弘治皇帝担心增设兵备道的靡费,他就知道,白说了。
过了十几日,九江府又传来盗掠的消息,这回不是湖盗,是江盗!
江盗们看同行的兄弟发了大财,朝廷也没个声响,纷纷上岸各显神通。
干了一票大的,把九州府留作粮种的仓粮截了,打人不打脸,骗人不骗钱。
割韭菜,还留个根呢。
“这是一点做贼的底线都没有了啊!”弘治皇帝彻底被激怒了。
翰苑,严成锦正在抄录典籍,顺带练练李东阳的行书,有小太监来传,让他即刻去暖阁。
进了大殿,李东阳等人分列一旁。
弘治皇帝先道:“朕听李东阳说,你对九江府遭贼的事,有些想法,再与朕说说看,这兵备道,如何才发挥作用?”
严成锦嘀咕道:“臣不知头不知尾,还请陛下给臣一些提示?”
“九州府又遭劫掠了,这回是江盗!”
九州府可怜呐,是个人都来抢了……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演习一遍盗贼上岸的场景。
万一江贼和盗贼出现,又该如何千斤拨四两,一网全部打尽?
“为何又这般思索良久?”弘治皇帝没好气道。
“且容臣先打个腹稿。”
“…………”
严成锦当即表示:“朝廷想不想花银子?”
弘治皇帝白了他一眼,朕当然不想花,“能不花,就不花。”
“臣有一计,不花银子。”严成锦心中有数了。
要先解决弘治皇帝关心的靡费问题,接下来再循序渐进,慢慢展开。
弘治皇帝果然来了兴趣:“如何不花?你接着说,不要再思索了。”
“江盗和湖盗劫掠的,不仅是朝廷的岁粮,还有百姓的口粮,九江府的百姓,早就恨不得手撕了盗匪。
如果朝廷颁布诰令,设立兵备道,让加入兵备道的官兵,可以减免一定的税赋,并且黄册户籍不变,依旧为农户。
不改为军户,没有了户籍之忧,想必许多百姓会加入。
臣暂且把这些人称为,官府临时工!
江盗和湖盗作案,瞅准了官府往外运粮之时,正是农闲之际,意味着朝廷只要在这时,将官府临时工组织起来杀贼,不耽误农作,其余时间,依旧可以返回原籍做农户。
这样一来,朝廷只需派去稍懂兵法的军官,操练一番,不必花一分靡费,就可解鄱阳湖之患。”
弘治皇帝听得连眨眼睛,此法有些妙啊。
九江府和周围各府的百姓的有多少?壮丁加起来数十万人,要是联起手来,就是一支土军。
想到这里,顿时面露喜色:“传朕旨意,让文书房拟一道旨意……”
严成锦却心下无语,陛下总是这般猴急猴急的,嗫嚅着道:“陛下等等,臣……才说了第一个环节。”
这才第一个环节?
弘治皇帝又看了过来。
严成锦继续道:“鄱阳湖中盘踞的盗贼势力,恐怕不止一拨,可以派几个机灵的人,先潜入江盗和湖盗之中卧底,施以反间,挑起盗贼内斗,削弱一波盗贼实力。
若是不能,退一步,还能向官府通风报信,夺得先机。”
弘治皇帝道:“萧伴伴,传朕的旨意去文书房……”
严成锦眼巴巴地望着他:“陛下,臣刚说完第二环.…”
弘治皇帝暗想,难道还有更高明的计策不成?
严成锦决定一口气说完,免得挨揍:“等盗贼岸后,内应可以火烧船只,断其退路,盗贼退至江边无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官府再一网打尽。
至于督练的良将,臣首推王越。”
从兵力压制,到无间道,再到釜底抽薪,最后到将领的任用。
嗯
每一个环节都考虑到了。
老王再次被朝廷重用,对自己有莫大的好处。
严成锦这才道:“一套流程下来,便有了三成把握,臣说完了。”
李东阳老脸微微一红,这样才三成把握,我老李这谋士还要不要当了?
刘健和谢迁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这连一只苍蝇都跑不掉吧,竟才说有三成把握,没有这样侮辱人的。
李东阳干咳一声:“陛下,不如就这样办?”
弘治皇帝点点头。
一道诏旨,从朝廷流出,快马加鞭送往九江府。
同时设立兵备道的,不仅是九江府,还有永州府,琼州府,威州府等江盗或湖盗出没的地方。
……………………
王府,
王越在厅堂里焦急地来回踱步,陛下旨意,让他去九州府剿灭贼匪。
到了他这个年纪,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心中自然会有许多想法。
陛下将他调回京师,差点没把他吓死。
现在又要调派去九州府,还不给兵将,孤身一人前去?
这就是贬谪啊!
老夫最近送礼了吗,送给谁了?
王越脑袋都想炸了。
想着想着,便伏案嚎啕大哭起来:“有生之年,怕是回不来京师了。”
收拾收拾心情,来到严府找严成锦。
王越破罐破摔,骂骂咧咧道:“不知哪个孙子,参了老夫一本,让老夫一个人去九州府剿匪,把老夫逼急了,一个也别想跑!这年头,谁手上还没点把柄?”
严成锦一脸懵逼:“所以呢?”
“老夫引病致仕了。”
老朱家太难伺候,我老王不干了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