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应大蛇的是一阵清风，过了几秒，一个脆生生的少女音传来，似裹着一股力量，送去了很远。


    “认识我的都尊称我为扶笙大人，也可以叫我山神大人。念你初犯，我可以留你性命。只此一次！”


    大蛇狂笑道：“哈哈哈哈，什么山神，听起来不过是还没断奶的小妖精，也妄想自称什么山神大人？！装神弄鬼，本大爷倒要看看，哪家娃娃！”


    说罢，它开始扭动巨大的身躯，灵活地往前行进。在众人眼中，犹一场山洪暴发，所过之处皆被碾进泥里，不可抵挡，很快大蛇已不见踪迹，只在身后留下一个河流一般，一丈宽的深沟。


    赤瞳提醒知月道：“我们要去看看么？那位扶笙大人。”


    知月摇了摇头，道：“我的直觉告诉我，在这等着就行了，不用过去凑热闹。小瞳想去，我不拦。”


    赤瞳心道：“我才不想去。你分明是自己懒得再动了。”


    没过多久，也不听有何动静，山林中走出来一个人影。仔细一看，一名少女，长着一张瓷娃娃脸，生一对似牛的角，身上还有一对五彩羽翼，个子不高，穿着异族装，头发披散，赤脚走来。


    赤瞳立时讶然：“是她？她不是已经成为怨灵了么？”


    知月默然。


    少女一只手拎着什么，走近一看，竟是一条小蛇。知月、赤瞳皆隐身状态，扶笙应当看不见她们。


    然而，扶笙却能准确无误走到知月身前，开口问她：“你们是人类还是妖怪，和这条蛇一伙的么？”


    隐身竟被看穿了！


    赤瞳下意识往腰间探去，摸了空，才知刀不在身上。


    知月淡淡一笑道：“大人觉得，我们可能是一伙的么？”


    赤瞳又不动声色地将脸上的情绪隐藏，故作镇定。


    扶笙道：“这条蛇如此狂妄自大，应该不会带下属来，就算有，你们身上的妖气，可比它大多了。”


    “大人聪明。”知月夸赞一句，眼睛一转，又笑道：“我们是妖，却是两只好妖，我们不会给大人惹麻烦的。大人尽管放心，我和表妹就只是路过。”


    扶笙又重新打量了她一眼，顺便也不放过她身边的赤瞳，然后脆声道：“你们先等着，我和那几只小妖精说几句话。对了，你们的隐身对我没用。”


    赤瞳剜了知月一眼，低声道：“知月，谁是你表妹。”


    知月一本正经道：“我们这种关系不易被找出破绽嘛。”


    赤瞳想了想，道：“那我们为什么不是……朋友？”


    知月凑过去，很快回复她：“你说的是男女朋友么？”


    赤瞳：“……”她竟忘了，这里笨猪已经是男相了。


    扶笙与那三只小妖精们说了什么，可能是一些关心的话，问有没有受伤云云。兔子精欢快得很，鼹鼠精面红耳赤，松鼠精直摇头晃脑，说没有。


    这时，扶笙注意到了地上躺着的黄牛精，与此同时，她似乎是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俯身查探。


    便见到黄牛精的后脑起过一个大包，现在已经消了下去，留下一个不起眼的红印。约莫是那大蛇用尾巴扫平小酒肆时，黄牛精不慎被砸到了。


    扶笙念了一个治愈的法诀，将一团金色流光揉进黄牛精的后脑部位，不一会儿，红印完全消了下去，黄牛精这才从昏迷中醒来，露出满脸迷茫。


    又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后，扶笙才与那些小妖精分别。重新坐回知月的对面，不等知月说什么，她自己先露出一对小虎牙，道：“做我朋友吧。”


    知月愣了愣，显然有些意外，道：“为什么这么说？”


    扶笙食指抵在唇边，似乎很认真地思忖了一小会儿，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不是第一次看见你，总觉得你很面熟。只是那个人的皮肤要比你白，胸要比你大，而且还比你要漂亮得很。”


    知月：“……”


    赤瞳：“……”听别人这么说她，心里头莫名爽了。


    知月定了定心神，不以为然：“可能是大人记错了吧。毕竟我是男儿身，你说的胸当然不会大了。”


    扶笙道：“唔……是有这种可能。总之，我在这山上很无聊，它们那些小妖精总是对我很尊敬我，只有你们不怕我。所以，我想和你们做朋友。”


    赤瞳本想出言提醒知月，叫她拒绝。毕竟她们来此不是交朋友的，是找到三足鸟，然后离开这里。


    知月却先她一步，点头答应了，旋即又一副为难的神情道：“只是大人有所不知。我们表兄妹其实是逃难来的。我们的家乡早已被……降妖师那群臭道士给毁了。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到这儿的。


    “我们人生地不熟。方才我和表妹好好商量了一下，若是再找不到睡觉的地方，我们可能就要流落街头了。而且大人你看，我表妹都快瘦成什么样了。原本她胸没这么大的，只是现在饿得只有胸了！”知月说到这，面带忧愁，唉声叹气。


    赤瞳红着脸，瞳孔地震：“……”笨猪，你你你你！


    这么惨吗？扶笙回过神来，柔声道：“不要紧的，我那儿就我一个人，你们不嫌弃可以住我那儿。”


    闻言，知月假装破涕为笑，自来熟地就握住她的手：“有大人这句话我们就可以放心了。不就是做朋友吗，不瞒您说，我知月最喜欢交朋友了！”


    扶笙不习惯被人突然这么黏着，想抽出手，却失败了，于是岔开话题：“我的名字你们应该都知道了，你们叫我扶笙就行了。那，你们名字呢？”


    知月自觉把手拿开，克制一下演技，道：“我叫知月……”


    “赤瞳。”赤瞳用法术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忙回道。


    “……”


    扶笙住的地方是一处山洞，说之前这里也住的一条大蛇，后来也被她打跑了。山下那条小蛇可能是听说了这件事，特意过来为了同族报仇的。


    知月到了那山洞前时，有些哭笑不得。扶笙看出来了，以为是她不喜欢，于是道：“你们住的都是房屋么。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们盖。”


    知月摆手：“大人不必如此，我们只要有地方住就行。”


    扶笙有点不悦道：“知月，你们是我朋友，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大人了，听了很生，叫我扶笙就行。”


    山洞里有张光滑的石台，其实是一块普通的巨石，似乎是因为之前那条大蛇，时不时会用那巨石磨鳞片，磨着磨着，这块巨石就成了今日这般。


    到了下午，扶笙说有事要出去，洞里便只剩下知月和赤瞳两人。知月先是在外头的一棵树上眯了一会，进来时，见赤瞳还在那石台上打坐休息。


    赤瞳并没有察觉知月进来，盘腿坐在石台上静止不动，她额头生出冷汗，双目紧闭，唇色惨白。


    她身子陡然一斜，知月预料如此，过去将其稳稳扶住，又见那胸口溢出许多怨气，不由得眉头一紧，想了想，以手灌入妖力，压制那些怨气。


    赤瞳醒来，背靠洞口，不知何时，身上多了一张草席，与此同时，闻到了一股烤肉味，香气勾起她肚子里的馋虫，几秒钟就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知月和扶笙正围着石台而坐，面前是各种各样的食物，有烤鸡烤鸭，还有地方小菜，香气扑鼻。


    知月拍了拍木凳子，道：“小瞳醒了就过来吃晚饭吧。这些都是我们小扶笙从山下村镇上带来的。”


    扶笙正抱着一只烤鸭啃，吃相十分像一只饿极的小兽，莫名觉得可爱。赤瞳一言不发，过去吃了。


    晚饭后，三人坐在洞外，边看着山间的落日余晖，边随便聊些什么。赤瞳话很少，总是低着头。


    知月惬意地吹着晚风，看了一眼正在剔牙的扶笙，道：“小扶笙，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扶笙乖巧地点点头，道：“你问就行，我们是朋友嘛。”


    知月敛了敛笑意，有点认真地问：“为什么要当山神？”


    扶笙思考：“嗯……”


    知月等她。


    不知过了多久，扶笙剔完牙，才道：“因为喜欢啊。人间的美食，人间的热闹，以及人间的欢笑，我都喜欢。所以我想当山神，就为了多看到这些。而且我觉得，助人确实可以让人感到开心。”


    知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过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了。小扶笙，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山神！”


    扶笙被说得不好意思了，脸红道：“嗯。多谢你了。”


    聊着聊着，太阳要下山了，扶笙有点累，打着哈欠进洞里睡觉去了，旋即一阵呼噜声从里面传来。


    知月在赏日落。赤瞳走过去，欲言又止道：“知月。我身上的怨气……是被你，用法力压制的么？”


    知月回头，漫不经心道：“小瞳一开始为什么不说呢？”


    赤瞳咬了咬下唇，有点隐忍道：“你不是也没说吗？”


    知月一时语塞，半晌才道：“我的事，你帮不了我的。”


    赤瞳抬眼看她一眼，侧目：“那我的事，也不用你管。”说罢，转身离开。知月回身，太阳已经落下。


    翌日清晨。


    知月早早起来，发现洞里又只剩下她和小瞳两人。赤瞳似在熟睡中，用草席裹得像是一个粽子。


    知月不知扶笙又去哪了，想下山去找阿炎，但又不放心丢下小瞳一个人在山上，便只好去附近摘些野果子，等她醒来，再想下山去找阿炎的事。


    小瞳醒了。知月看她：“黑眼圈这么重，昨晚又熬了？”


    赤瞳刚醒，有点倦然，坐在草席上，闻言，立即斜目，旋即冷冰冰道：“蠢女人，劝你别多管闲事。”


    知月洗了几个果子，正打算给她垫垫肚子，见状，叹了口气，道：“小瞳，你这是在跟我赌气吗？”


    赤瞳直言不讳道：“你和我什么关系，我跟你赌气。”


    呃……


    知月有点看不懂小瞳了。不是，她昨天不就是顺手帮她压制了一下她体内的怨气，她不想说原因，那她尊重她，不问是了，怎么就惹到她了？！


    前几天还相处的不错。要是因为她最近身体的原因，她更不明白了，小瞳不是不喜欢她这种人吗？


    那还为何想要了解她。


    说真的，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好，她也有自尊心，小瞳根本没必要了解她，因为了解后，只会觉得她更讨厌，真没必要。


    知月忖了忖，又温声道：“我们可以先不说这个吗？”


    赤瞳拧眉不语，低头抠着草席。知月突然感觉有点心累。大魔头把小瞳放她这，怕是来折磨她的。


    知月缓步走过去，然后蹲下，将果子推到她面前：“小瞳，不想被当成小孩一样被我哄，就收下。”


    赤瞳：“……”这笨猪是不是有病？一定要这样吗？为何就不能关心一下自己，总围着别人做什么？


    她赌气，生闷气，都是做做样子，她想让她离她远点，不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朋友是不可能的。


    但笨猪总是这么笨。永远觉得，别人才是需要照顾。


    她最讨厌知月的一点，就是自己没实力，还要多管闲事，最后深陷险境，难怪她从来都是一个人，是怕有人会被她连累吧。这不是蠢是什么。


    赤瞳没憋住，脱口而出：“我要是你，就一头撞死。知月，你给我听着，出去了我一定把你打哭。”


    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知月一怔，旋即又噗嗤一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道：“为什么要我哭啊？”


    赤瞳没想这么多，有点脸红，侧目道：“……我没见过。”这个理由算是很合理了。因为，她没见过。


    而知月，却见过她哭得稀里哗啦的，见过她好几次出糗，所以她才会不甘心，她也要让知月尝尝。


    嗐，小瞳这么大了，哪里要哄了。知月松了一口气，道：“想见到我哭，那小瞳要十分努力了哦。”


    吃了一些野果子，两人准备下山。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与之前的浮华山差别不大，只是有些路不怎么好走，或没有路，或是一片沼泽地……


    好容易下了山，跟着一个农夫去了附近的一个村落，那村子不大，叫镜湖村，只有二三十户人家。


    看了看村子外的一块石碑上的文字，又听知月说，这些文字是一千年前中原某个古国的官方文字。


    赤瞳心想，所以，这幻境竟是一千年前的浮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