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荒唐,次日回到府中,宁绝还感觉双腿发软。
避开下人进入麟上院,遣退天乾后,他揉着腰扶墙感叹,幸而今日休沐,不然又得想办法告假了。
躺在床上睡到日上三竿,午时,元氏带着点心进了院子。
阿七阿九等人打扫着院墙两旁的花草,看到元氏带着人往主屋走,心中一惊,立马赶去拦下。
“二夫人!”
高声一喊,阿七三两步冲到众人面前,行了一礼后说道:“公子午休未起,还请稍等片刻,容许小人通禀一声。”
元氏蹙了蹙眉,没料到在自己儿子院里,还会遭到阻拦。
心中有一瞬复杂,好在她也没有计较,点了点头,就让阿七去敲门。
哐哐两声,宁绝在睡梦中听得迷迷糊糊。
“谁啊?”他低喃着:“知非,开门……”
习惯性叫着安崇邺的名字,手往床边探去,摸到一片冰凉,他才猛然惊觉,好像自己已不是在天枢院里。
“嘶……”
倒吸一口凉气,宁绝扶额睁眼,霎时来了精神。
幸好刚才他的声音很小,没有被人听到,否则真是解释不清了。
门外断断续续的敲门声还未停止,随着阿七的呼叫,宁绝坐起身,应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元氏提着食盒踏入。
掀开被子,宁绝下床穿鞋,正欲拿衣服时,看到了从帘子外走进来的元氏。
“母亲?您怎么来了?”他一身纯白的中衣,手里拿着外衫,脸上满是意外。
“我做了些小食,送来给你尝尝。”
元氏笑意盈盈,上前拿过他手里的衣服,打算亲手给他穿好。
许久没有过的亲昵姿态让宁绝有些无所适从,而正当他怔愣时,元氏一抬眼,正好就看到了他脖颈上还未完全消散的痕迹。
手上动作一顿,笑意凝滞在嘴角,一股莫名的情绪突然浮现,元氏沉声,问:“宁儿,近来很忙吗?”
“没有啊。”
宁绝下意识回答,注意到她脸色改变,于是问道:“母亲,怎么了?”
“没……”
元氏摇了摇头,移开视线给他穿好衣服,边系腰带边说:“只是你许久没去莺歌院,为娘以为你很忙。”
她重新挂上笑容,手指轻拍宁绝的肩膀,拢了拢月白的衣襟,整理一番后,遮住了那颈上暧昧的印记。
宁绝并未察觉到元氏的动作不妥,还暖心安抚道:“是儿子的错,忽略了母亲的感受。”
他牵着元氏的手往外室走,到了圆桌前,两人坐下,随行而来的丫鬟打开食盒,取出了几碟子鄞州风味的小点心。
“是蓑衣饼……好久没吃了。”宁绝眼神一亮,拿起一块金黄色、像小帽子一样的酥饼放进嘴里。
脆脆香香的味道比以往更甚,熟悉感一涌而出,他笑着,仿佛又回到了古榕巷那方小天地里。
元氏挥手屏退了丫鬟小厮,当母子俩独处后,她爱怜的抚摸宁绝的头发,轻声说:“宁儿,再有两个月,你就满十八了……”
她沉吟着,欲言又止。
少有见母亲如此犹豫的脸色,咽下嘴里的食物,宁绝放下手里的蓑衣饼,转头面对元氏,无声询问下文。
对上那双纯净的眸子,元氏深感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问:“大昇男儿,年满十八便可议亲娶妻,宁儿,你如今可有心仪之人?”
“……”
想千想万,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宁绝一时愣住,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种应对方式,最后,又被一一推翻。
“母亲,为何如此问?”
他小心翼翼试探,心中不免回想,是否哪一日安崇邺翻墙时,被人瞧见了?
眼里的深思被长长的睫毛掩盖,宁绝避开视线,指尖弯曲收回了袖中。
然,知子莫若母,尽管他掩饰得很好,元氏还是察觉到了他的谨慎和顾虑。
握住他藏起来的手,元氏说:“宁儿,母亲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你已经长大了,若真有了心仪的姑娘,就直接告诉我,只要你二人相配,我就去跟你父亲商议,咱们三媒六聘,正正经经把人娶回来。”
她走过前路,深知名分对一个女子来说何等重要,所以,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如他父亲一般,做出那等负心薄幸的行为。
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但听了她这话,宁绝脑中还是不自主浮现出了安崇邺的脸。
这要是把他领到母亲和宁辽面前,能把他们活活吓死吧?
嘴角一抽,宁绝压下心底冲动,摇头道:“母亲多虑了,儿子还未及冠呢,暂时不想那些。”
“你不想,那人家姑娘呢?她等得起吗?”
“姑娘?什么姑娘?”
宁绝有些莫名:“母亲,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元氏轻叹:“我是过来人,能误会什么,你脖子上的痕迹都那么明显了,难不成还是蚊子咬的?”
脖子?
宁绝眸子一缩,下意识伸手捂住颈部,脑中灵光闪现,他才想起昨晚上安崇邺跟条狗一样,在自己身上啃出了不少牙印。
难道……方才穿衣服的时候被母亲看到了?
一口郁气堵在喉咙,难怪她会突然变了脸色,难怪她莫名其妙提什么议亲娶妻,原来……
宁绝有些无奈,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母亲,我……”
“宁儿,母亲曾经教你克制情欲,只是想让你好好读书,别被俗事侵扰,并非一定苛求你要断情绝爱,一生孤寡。”
元氏垂下眉说:“母亲一生命薄福浅,惟愿吾儿能安康美满,宁儿,若对方是个好姑娘,就别负她,别学你父亲……”
这世道对女子不公,那些谩骂诋毁她都犹言在耳,或许她依旧执迷不悟,或许她依旧情深难舍,但每每午夜梦回,那眼角垂下的泪,无一不是另一个她在怨怼悔恨。
看到她许久未露出过的哀戚之色,宁绝再度心软:“母亲……我明白的。”
他不是宁辽,尽管有那一层微薄的血脉影响,他也不会成为宁辽那一类人。
元氏闻言,既是欣慰也有心疼,她的宁儿,自来懂事体贴,有君子之风,如皓月温柔,从不曾让人失望。
“所以,能告诉母亲,那个姑娘是谁吗?”她还是不死心,想问个明白。
“母亲!”
宁绝无奈长叹:“没有什么姑娘……”
“那你脖子上……”
“那是不小心擦伤的。”
“擦伤?不像啊,那明明……”
“母亲!”宁绝拿了块点心塞到她嘴里,堵住了即将溢出口的话:“您就别管了,要真有谈婚论嫁那一天,我肯定第一个告知您。”
元氏嚼着酥饼,补充道:“还要第一个带给我看,虽然我坐不了主位,但儿媳的第一个礼,定要先行给我。”
儿媳……?
宁绝失笑,随口应她:“好,都听母亲的。”
元氏满意了,宁绝心虚的望着门外景色。
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脑补一下安崇邺穿女装给别人行礼的样子,嗯……简直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