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
戟颂看到祭司之后,双眸闪过一丝惊愕与诧异。
这突如其来的呼唤,令祭司微微回神。
他身形微微一震,仿若从一场深邃而迷离的梦境中蓦然回神,眼神中尚有未散尽的恍惚与怅惘。
恰在此时,一阵夜风仿若从夜色的幽深处悄然而至,吹到脸上一阵湿冷。
怎么……回事……
祭司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脸颊的瞬间,只觉一片湿冷,抬手一抹,掌心竟全是泪水。那微凉的触感,仿若一道惊雷,让他瞬间清醒,心中不禁泛起一阵疑惑。
除中了术式之外,他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可能。
按道理来说,妖口只会让人穿梭在自己的往事之中。
为什么他会来到这个印象全无的地方?
他眉头紧锁,目光中透着深深的迷茫,仿若陷入了一团迷雾,试图在记忆的碎片中找寻答案,却只觉脑海一片混沌,唯有脸上那尚未干涸的泪痕,昭示着刚刚那莫名涌起的哀伤。
“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戟颂看着祭司的异常,心中泛起戒备。
她不知道这人是不是之前看到的,妖口制造出来的假货。
这样想着,戟颂的神经逐渐紧绷起来。
“你是真正的长河族大祭司吗?”
祭司听闻,收拾了一下胸中郁结的情绪,神情恢复了平日的平静:“你说呢?”
戟颂看着对方一副寡言少语的欠揍模样,反倒松了口气。
“那就是了。”
这模样,除了那个祭司还能有谁。
但刚才那副流泪的样子是……
大概是夜风迷了眼吧。
“你见到勒金他们了么。”祭司平静地问道。
“没。”
戟颂走到一旁坐下,佯装不经意地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湿冷。因为方才的痛哭,她的头脑有些昏沉,眼睛酸涩肿胀得紧。
祭司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一双清眸紧紧锁定在戟颂身上。
“你方才……哭什么。”
话语间,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仿若清风,轻轻拂过这凝重的氛围。
戟颂听闻愣了一下。
“没什么。”戟颂简而言之。
方才她又被阵法迷惑,失去了理智。
明明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但在看到白曳的遗体之后,还是不禁悲从中来。
祭司知道戟颂有意回避,他本不应该继续追问,但却还是不由地张口。
“那个人,是你的什么人。”
“恩人。”
祭司看着戟颂凝重的神情,缓缓垂下眼眸。
那浓密而修长的睫毛仿若蝶翼,轻轻扇动间,掩去了眼中部分深邃光芒。他就这般静静地凝视着戟颂,仿若世间万物在这一刻都沦为了陪衬:“只是恩人?”
只是恩人的话。
又怎么会哭得那样肝肠寸断……
“大祭司怎么开始打听别人的私事了?”戟颂没有回答祭司的意思,“比起那些,你还是……”
“他才是白曳,对吗?”
戟颂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猛地砸中,呼吸一滞。
她猛地抬眼看向祭司!
祭司依旧垂眸注视着她,湛澈淋漓的眸子荡起一层波澜。
他知道,他猜对了。
戟颂良久无言,仿若在努力压抑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感。
终于,她缓缓张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几分决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我爱他。”戟颂平静说道,“这样可以解答你的疑惑了吗,大祭司。”
这一瞬,祭司一向沉稳如渊的心湖,泛起了丝丝涟漪。
一阵没由来的失落逐渐弥漫开来。
缓了片刻,他唇瓣轻启。
“嗯,可以了。”
戟颂暖和了一下脸上的神色:“那我们两个现在碰头了,应该可以离开鬼镇了吧。”
“嗯。”祭司淡淡应道。
“那就走吧。”戟颂起身,她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了,但随即又想起一件事情,“那勒金和那几个神守……也能和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吗?”
“他们未曾与我们碰面,不能离开这个地方。”
戟颂听闻迟疑了一下:“那……还是再找找吧。”
祭司听闻微微诧异。
据他所知,戟颂和勒金的关系并不好。
“嘉信还在那里面。”戟颂的话解答了祭司的疑惑,“我不能丢下那孩子。”
祭司了然,对戟颂缓缓说道:“那我们便就此分开吧。”
“嗯。”戟颂应道,向院落的四周望去,眼中满是克制却深入骨髓的依恋。
这院中的每一处都是陌生的,却又有种致命的熟悉。
当年她便是在这院子里,和白曳学着听风感物的本事。是白曳教会了她如何与黑暗相处,如何与她所厌恶的命运和解,而当她在黑暗之中释然之后,白曳便渐渐淡出了她的生活,直至最后,彻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
也就是自那时起……
戟颂才明白,眼前失明的黑暗算不了什么。
这只能目送心爱之人远去的永生……才是真正的黑暗。
黑暗到……看不见尽头。
祭司一双清眸注视着戟颂,眼里思绪翻涌。
原来她,并不是完全没有留恋的东西,而是值得她留恋的东西,只存在遥远的过去。
“走吧。”祭司向门外走去。
戟颂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伸手,抓住了祭司的手腕。
祭司一怔,垂眸看向戟颂的手。
“我们若是一同走出去的话,是不是又会分开?”戟颂问道,她不懂这些神术巫道之事,只知道如果和祭司分开的话,再遇到还不知道要何时。
“我也不知道。”祭司回答。
他只知妖口只许一人进入,这阵内应该也是如此,但不死之身乃是万咒之禁忌,这妖口之内又变数诸多,他也不知道两人同时通过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样啊……”
就在戟颂打算放手的一瞬,祭司却倏地反手,修长有力的手精准无误地紧紧握住了戟颂。
“握着,随我走出去试试。”祭司的嗓音低沉而醇厚,于波澜不惊的寻常语调中,莫名裹挟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言罢,他便阔步前行,握着戟颂的手径直向门外大步迈去,衣袂翩跹间,尽显从容。
戟颂身形猛地一滞,旋即被他拉在身后向前踉跄走着。
一时间,戟颂的心中泛起丝丝缕缕的诧异,她下意识抬眸,望向祭司那挺拔如松的背影,月光透过斑驳的疏影,洒在祭司肩头,恍若肩头落雪。
而此刻,两人相握的手,温度透过肌肤源源不断地传来。
这人平日里看着冷峻疏离,仿若高山之巅终年不化的积雪,让人望而却步,可这手心,却是出奇的温暖,令人心安,仿佛只要有他在,便不会有任何问题……
戟颂的心中浮起一丝莫名的熟悉。
两人走到大门前。
祭司缓缓伸出手,那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搭上门扉,微微发力。
老旧的门轴发出 “嘎吱” 一声低吟,缓缓开启。
门后,未知的黑暗仿若一只巨兽张大的口,似要将一切吞噬。
戟颂见状攥紧了祭司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通过这扇门,他们就会分开吗?
不行!绝对不行!
她戟颂怎会如此受这破阵摆布!
下一秒,戟颂猛地张开双臂,以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姿态抱住祭司!
这突如其来的大力令祭司身形一晃,差点栽倒。
他叹了口气,待稳住身形,下意识地扭脸看向她——
这一扭头,他的嘴唇险些擦过她的脸颊,他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染上了她的气味。
祭司呼吸陡然一滞,浓密的眼帘仿若被微风轻拂,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声音也染上了些许不自然:“你这是……做什么?”
而戟颂全然沉浸在对门外的警惕与防备之中,死死地盯着门外,注意力如同一根绷紧的弦,全部聚焦在那片黑暗深处,对祭司的异常毫无察觉。
她语气坚定,仿若在向门外宣战。
“我不信这样还能被这破阵分开。”
一双清眸仿若澄澈的湖水,此刻被风吹起了丝丝波澜。
祭司很快平复了外在的慌乱,却似被她这一番举动搅乱了心绪,原本平静无波的心境泛起层层涟漪,那微微加速的心跳如密集的鼓点,在胸腔内持续作响。
其实祭司想说,神术巫道与武道并不相同,即便将绳子勒进肉里捆上他们二人,术式也能轻而易举将他们分开。但看着她执着的样子,他却鬼使神差地没有道出实情。
他静静地注视着戟颂良久,目光里仿若藏着千言万语,此刻却多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你说呢,这样会有用吗?嗯?”
戟颂许久没听见祭司回应,扭脸看向他。
正巧撞上他的视线。
如此近的距离,两人的呼吸毫无征兆地交缠在一起,温热的气息相互撩拨,每一次的吐息,都仿若带着丝丝暧昧的电流,酥麻地划过肌肤,让空气都变得浓稠而炽热。
戟颂脸上闪过一丝僵硬。
她寻常都是以男子身份生活,对男女之别并不是很在乎。
但祭司则和寻常男人不同,他……
“……这对你来说,算破戒吗?”
戟颂忽然问道。
祭司神情微微一动,略有疑惑地张口:“破戒?”
“不是说出家之人不能近女色么。”
“我又不是和尚。”
“……哦。”
祭司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学着戟颂的样子,抬起手臂环在戟颂的腰际。
戟颂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祭司的手臂:“要是放在别的女人身上,你这高低算非礼,知道吗?”
“知道,一会儿出去再算账吧。”祭司说道。
两人一同迈出门槛的瞬间,周边的景色产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