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始终没有看到一个同高度的人,只有小孩子在无忧无虑地玩耍。
每个人都在向自己年幼时退化。
戟颂是不死之身,不死之身的肉体是异常坚韧的,不会因为此处的一点点阵法就导致变化。
祭司有金簟衣的保护,也没有变成小儿。
而勒金为勒老高徒,在出来历练的时候勒老便在他身上施加了保护的封印。虽说时隔多年封印有些许削弱,但对付鬼阵还是能起一定作用的。
勒金手臂上挎着一个篮子,慌忙弯腰将地上的小娃娃们一个一个拾进篮子里。
“大祭司,这可怎么办啊?”勒金看向祭司,还是不由得被祭司身上的金簟衣吸引去了注意力。
勒金看着金簟衣,叹息着连连摇头。
瞧瞧这金簟衣,原本可是威风八面、闪瞎人眼的 “神器”,上头的金线绣纹,精致得跟天宫仙女亲手织就似的,随便抖一抖,都能闪射出万丈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
可如今呢?被戟颂那一顿折腾,好家伙,直接破出了好几个大口子,活像个被狼牙咬过的破麻袋。
再瞅瞅这补救措施,简直是灾难现场。
也不知道是哪个 “天才” 裁缝接手的活儿,用的黑线粗得跟麻绳似的,在那金晃晃的布料上一缝,就跟黑蛇在金銮殿上乱爬一样扎眼。那针脚歪歪扭扭的,密的地方跟蚂蚁扎堆,疏的地方能塞进个鸡蛋,还有那打结的地方,鼓得像癞蛤蟆身上的包,整个缝补,简直就是对金簟衣的酷刑,任谁瞅见了都得惊掉下巴,直呼这是哪门子的 “神来之笔”,简直不忍直视,多看一秒都怕闪瞎了自己的狗眼!
祭司看了一眼勒金篮中的小孩:“不会殃及性命,离开此处便会恢复。”
勒金恍然回神:“哦,这样啊。”
“别愣着了,过来拿水。”戟颂对勒金说道。
勒金看不惯这不死族人嚣张的态度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无奈他的法术奈何不了戟颂,只能满心不服地走到戟颂旁边拿水。
戟颂正在泉水旁边拿着水囊接水,将水交给勒金。
祭司略带深意地注视着戟颂。
戟颂起身,抬头的一瞬和祭司的目光撞到一起:“怎么了?”
“无事。”祭司悄然转移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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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继续赶路。
勒金抱着一整包的水囊,后背还背着几个昏睡的小神守,跟在祭司和戟颂身后走着,累得要死。蓦地看见戟颂两手空空,一身轻便,有些不满地对祭司说道:“大祭司,我好累啊,能让白将军帮我分点吗?”
祭司不为所动:“你问她吧。”
勒金继而看向戟颂,堆起笑脸对戟颂说道:“白将军?”
“免谈。”戟颂一句话便堵了回去。
勒金皱起眉头:“凭什么你什么都不拿?至少拿上这些小东西吧。”
勒金把背上那一箩筐缩小成幼儿的神守递到戟颂面前。
戟颂冷冷看了一眼那筐神守,抬眼看向勒金,微微挑眉,从鼻腔中轻轻哼出一个“嗯?”,目光凛冽不怒自威,裹挟着浓浓的质疑与审视。
低沉的嗓音仿佛让空气都为之凝结,周遭的温度似乎也瞬间下降了几分。
一阵不好的预感在空气中酝酿。
“算了算了……”勒金当即缩了回去。
祭司注视戟颂良久。
方才戟颂看到那些孩子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的脑海中,依旧清晰地浮现着彼时在夫妻客馆内的所见。那时戟颂全然沉浸其中,仿若彻底融入了母亲与妻子的角色,专注于那些琐碎却充满温情的日常,看着那个长着婴儿模样的傀儡,有时嘴角会噙着一抹轻柔的笑意,眼中则满是宠溺……
而现在,戟颂看到那些孩子的神情,和原先在客馆中见到自己做的那个傀儡所流露出的神情,判若两人。
作为古崟战神的戟颂眼中没有对爱的渴望,对他人没有过多的期待和眷恋。
满是静寂和冷冽。
沿着崎岖小径蜿蜒向山谷深处探寻,死寂般的静谧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四周群山像是被岁月抽干了生机,层峦叠嶂却尽是荒芜之色,怪石嶙峋地突兀着,仿若远古战场残留的巨兽枯骨,山体在昏黄黯淡的天光下,毫无保留地袒露着干裂的岩缝,恰似饱经沧桑的老人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满是凄凉与衰败。
祭司走到一处,抬手示意身后两人停下。
“怎么了?”戟颂问道。
“到了。”祭司指尖轻触前方的一片虚空,荡起一层只有神术巫道之人才能看到的涟漪。
勒金神情骤然紧张起来。
这大概,是通往外界的最后一层了。
看着两人表情骤变,戟颂眼中有些疑惑,她看不到他们两人眼中的东西。
祭司默念,猛地将手拍到结界之上!
刹那间,一阵刺目的光芒如决堤洪流般汹涌爆发,仿若要将这天地间的黑暗彻底撕裂!
原本周遭那片荒芜死寂的景象,就在这转瞬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剧变。
连绵起伏、透着无尽沧桑的重峦叠嶂,以及那些张牙舞爪、仿若狰狞巨兽利齿般的嶙峋乱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抹去,眨眼间便被磅礴翻涌的大雾吞噬淹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在众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一座巍峨通天的城墙,裹挟着万钧之势,轰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城墙高耸入云,直插云霄,磅礴的气势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墙体之上,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数道门,每一道门都仿若巨兽大口,透着神秘莫测的气息,似在静静等待着有缘人的叩响,又似隐藏着足以颠覆乾坤的惊天秘密,让人望之既惊又奇。
“这……是怎么回事?” 戟颂盯着眼前突兀出现的庞然大物,脸上写满了惊愕。
勒金察觉到戟颂的异样,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侧过头,眼神轻蔑地从戟颂身上扫过:“哟,白将军,您这见多识广的人,居然连这都不清楚?”
戟颂仿若未闻那刺耳的嘲讽,目光依旧紧锁面前那高耸入云、仿若能捅破苍穹的城墙,片刻后,才缓缓收回视线,眼眸微眯,侧目看向勒金,声音冷得如同三九寒天的冰碴:“我是不清楚。不过……”
她微微一顿,向前踏出一步,身上散发出一股让人胆寒的压迫感。
“我倒是清楚,你要是再这般胡搅蛮缠,怕是永远也别想从这儿出去了。”
勒金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只觉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直窜脑门,他嚣张的气焰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撇了撇嘴,没再吭声。
毕竟一路艰难至此,眼瞅着就要逃离这鬼地方,他可不想因为一时的口舌之快,把小命丢在这鬼镇的门口。
正在勒金和戟颂僵持之际,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祭司缓缓开口了。
“这城墙之上,那些门并非寻常之物,乃是妖口。”祭司双眸幽芒闪烁,声线平淡,却寒韵暗蕴,“每一扇妖口都勾连着混沌未知之所,一旦踏入,便会被送往未知之地,且于其间肆意流徙,行踪难测。”
“这,可有生命危险?”勒金听闻有些紧张。
戟颂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地说:“哟,你这见多识广的人,连这点都不清楚?”
勒金被戟颂噎到了。
这可恶的不死族人,这时候还有闲心噎他?
也是,她又不会死。
祭司目光缓缓扫过戟颂和勒金,那眼神仿若能洞悉他们心底的恐惧,接着又不紧不慢地开口:“此阵乃上古遗泽,诡秘非常,迄今未闻有破解之法。唯一生机,便是入阵之人在这妖口驱使之下,凭机缘际会,于妖口之中重逢,到时便可一同觅得出路。只是……”
“只是什么?”戟颂道。
“其间变数繁杂,稍有差池,便会永世徘徊在妖口之中。”祭司平静说道,“而那未知之地,多半是入阵之人此生最难以走出的地方。”
勒金脸上满是绝望,跪倒在地上:“怎么会……”
“那就选扇门进去吧。”戟颂打算出去,径直朝着一扇门走去。
“你疯了?这就要去?”勒金看着戟颂。
戟颂看了勒金一眼:“不然呢,那你要一辈子留在鬼镇?”
“这……”勒金惊愕地看着戟颂,然后又看向祭司,“大祭司,我们……”
祭司没有理会勒金,向其中一扇妖口走去。
“……”勒金看着那两个冷漠无情的人。
那两人都是个顶个的强者,自然不用怕,但勒金还免不了一番思想争斗。
算了,反正待在这里也是待着,还不如搏一把。
在那两人已然进入之后,勒金也一不做二不休打开一扇妖口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