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金早就看这个亲近不死族人的嘉信不上眼,在旁冷眼扫了嘉信一眼。
刚打算张口说出戟颂是女人的事实……
戟颂一道目光杀了过来。
勒金乖乖地住了口。
温泉周边热气氤氲,如同常年被大雾弥漫的长尽河畔一般。
在水池的周边生着细细的草,如同野兔的绒毛般轻轻随着夜风晃动着。
戟颂向池中看去,没有祭司的身影,再向四周看去,忽然发现祭司不见了。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她不知道那祭司还能一个人跑到哪里去。
戟颂忽地抬头看向山腰处,见到有一群飞鸟从山林中飞了出来。
“我从你的箱子里拿件衣裳。”戟颂对嘉信说道。
“好。”嘉信道,他原以为戟颂要和他们一起进来泡,谁知戟颂抱着衣裳进了山。
戟颂进山之后,几个神守聚在一起头对头地议论。
“你是如何和他混熟的?”
“他有没有咬你啊?”
“没有。”被团团围起来的嘉信徐徐说道,“他其实还挺和善的。”
其余的神守面目诧异,异口同声地说道。
“你绝对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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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司正在山上的一处水池中沐浴。
见戟颂上来,一双清眸直直地盯着她看:“你来做什么?”
戟颂估摸着他是在警惕她忽然冲进水中咬他。
或者,看他洗澡。
“关你屁事。”戟颂察觉到了祭司的视线,并没有在意。
她将换洗的衣服放在一旁,坐在池边对上祭司的视线:“快些洗。”
看她的样子,似乎在等着他洗完便跳进池中去。
“白将军不觉得应该回避一下么?”祭司对戟颂说道。
戟颂对此无动于衷:“你有什么可看的么?”
呵,想当年她在军营什么男人没见……
祭司无言从水中站了起来。
夜色融水。
池水一直漫到他的腰际,清涟而又妖娆,在枝叶掩映之下的月光撒到粼粼的池面上。
浸透了月光的池水反射着透澈而朦胧的光亮,裸露在外的肌肤,经过池水浸润的肉体显得更为白皙细腻,仿若羊脂玉般温润而富有光泽,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湿漉漉的银色长发如柔顺的水帘,服帖地垂落在他光滑如镜的脊背之上,随着他细微的动作,偶尔从肩上滑落几缕。
他走到池边,拿起一尘不染的金簟衣披在身上,上了岸。
金簟衣的下半段在他穿到身上时入水片刻,但没有湿掉分毫。
……嗯,也还行。
祭司察觉到了戟颂的视线,回头看向她。
戟颂这时才懂得敛回目光:“还不快下山去,看我做甚。”
“白将军当真是不讲道理。”他语气一如既往清冷平静,此刻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依不饶,“就只准你看我,不许我看你么?”
“你想看什么?”戟颂刚好脱下外衣,朝祭司扔了过去,“我没得给你看。”
祭司抬手接住迎面飞来的脏衣服。
随手一抖,衣服上的尘土污秽便尽数被抖去了。
祭司本就无意看戟颂洗澡,此时也不愿再逞口舌之快,朝着山下走去。
他的头发未干,发梢有水徐徐淌下。
夜风宛如一双轻柔的手,悄然拂过,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穿梭在他湿漉漉的发丝间。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了戟颂沉溺于鬼阵之中时为他擦拭头发的样子。
他的脚步逐渐放慢,一双眸子深邃地望向满是繁星的苍穹。
今夜万里无云,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他独自在林荫道上沉默了许久,随后回身,回到了方才洗浴的池边。
戟颂已经从池中上来了,穿上了神守的衣裳,正在系衣襟带上的两道衣扣。发觉祭司回来后,她语气平缓且不甚在意地说道:“大祭司怎回来了,莫不是钱袋子掉到池子里了?”
祭司背对着正在穿衣裳的戟颂,透过林间的薄雾看向山下的景色。
“白曳是谁?”祭司道。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戟颂看了一眼祭司,“你不是通晓世事么,怎的连这个都要问我?”
“我是说你这个名字的原主人。”祭司问道。
戟颂的眼神在祭司身上停顿了一秒,随后神色平静地道:“这世间叫白曳的人何止我一个,若是祭司要问的话,我可能得花上一阵才能给你搜罗来。”
祭司知道戟颂并没有告诉自己的意思,也罢,他也不是一定要知道。
只是在遇到戟颂之前,他平素很少见到不死之身,也很少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这种戟颂携来的未知感,令他有了一丝对不死之身的兴趣。
而自从听到戟颂在鬼阵的下层看着他叫出“白曳”的名字时,他便有些好奇。
这戟颂口中的白曳,究竟是什么人。
他贯通世事,世间大多数的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也就是在无数的世事之中,他逐渐摸清了世事无常的有常。因此,即便戟颂没有告知他的意思,他也大抵猜到了一些。
“戟颂”应当是这不死族人原本的名字。
而之所以她要顶着白曳的名字生活,还总是将装扮成一个男子的模样,应当是因为白曳便是个男子。
而这叫白曳的男子对于戟颂很重要,应当是父辈兄长或是夫君一类……
祭司继续向前走着,发尖不断有水淌下。
她……竟也会有如此放不下的人么……
此时戟颂也已经穿好了衣裳,在身后跟着祭司。
走到祭司两步远的地方,她便逐渐放慢了速度,始终和祭司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如今她体内恶鬼的毒已经少了很多,但并不代表祭司对于她来说已经不再具有十分致命的诱惑力,可为了保险起见,戟颂还是和祭司保持着距离。
今夜夜风较大,戟颂看着他还在淌水的长发,考虑到离开这里还得倚仗他,便伸出手去给他握了握头发上的水,以防他染上风寒,到时还得在这鬼镇里耽误时间。
“这衣裳,挺适合你。”
晚风拂过他金簟衣不染纤尘的衣角,月光散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唇瓣轻启。
“若你想在长河地久留,当个神守,应当是个不错的选择。”
戟颂觉得水握得差不多了,于是放开他的长发,平和地说道:“大祭司愿意让我这种人做你的神守吗?”
祭司回身看向戟颂,在清冷的月光之下,戟颂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他颈间被自己咬下的牙口,心中闪过一瞬的悸动。但她很清楚,如若现在下口,她一定会忍不住咬下他一块肉来。
方才看到他出浴时,裸露在外那被水滋润的肌肤,她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鲜嫩可口。
“你想做吗?”祭司问道。
自祭司身后吹来了一阵不大不小的夜风,先后拂动了两人的衣襟。
夜风携带着祭司身上的香味,朝戟颂迎面而来。
戟颂的鼻翼下意识地轻轻翕动了一下,仿若受到某种本能的驱使,眼底深处,一抹不易察觉的猩红色转瞬即逝,恰似暗夜中隐匿的火花。
紧接着,她的双脚仿佛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不听使唤地、一步步缓缓走向祭司。
祭司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神色平静如水,波澜不惊,既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愕,也没有抬手张开任何结界防御。就这样,任由戟颂一步步走近。
直至她走到跟前,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他依旧纹丝不动,没有做出任何阻拦的举动。
戟颂垂眸,一眼便瞧见了祭司脖子上那尚未痊愈的咬痕。
那醒目的伤痕仿若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她心底燃烧的冲动。
她抿了抿唇,缓缓闭上了已然长出利齿的嘴巴。
可双臂却好似被施了咒,紧紧缠绕在祭司的脖颈上,怎么也不愿意松开。
祭司本以为她会一口咬下去,见她迟迟没有下口,不由得微微一怔,一抹疑惑悄然爬上眼眸。
“我不会……做神守的。”戟颂喑哑着嗓子说道,呼吸不稳。
戟颂强行忍耐着自己想要撕咬祭司身体的冲动,但身体却不能如她所愿地松开祭司,反而因为忍耐着想要撕咬祭司的冲动,手不知不觉地紧紧攥住了祭司身上的金簟衣。
祭司身上所着的金簟衣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此时竟被戟颂撕裂了些许,可见戟颂此刻忍受着多么强烈的欲望。
静谧之中,祭司敏锐捕捉到从自己身上传来的细微动静。
他垂下眼眸。
只见戟颂整个人紧贴着他,脑袋深深埋入他的颈窝,急促的呼吸扑打在他的肌肤上。她紧抿嘴唇,仿佛在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欲望,但死缠着的双臂却不允许这样放走美味的猎物。
祭司抬手抚上戟颂的后脑,下巴微抬,将她摁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我没有可以替换的衣裳。”祭司淡淡地说道。
他话音刚落,便感觉自己身上的金簟衣被人松开了来,随之颈上被尖锐的獠牙刺入。
獠牙越刺越深,逐渐向内钩连,传出了些许皮肉撕裂的疼痛。
祭司的手放在戟颂的后脑,他的血不断从脖子上的伤口涌出,他的眉头却连皱都没皱一下。有些戟颂来不及吸入的血,顺着脖子和锁骨流到了衣内,将金簟衣染作一片鲜红。
金簟衣在圣洁的气笼罩之下呈现白色,受到邪气侵染和他人的血迹便会呈现黑色……而被身穿金簟衣的人的鲜血沁染的话,则会显现一片血色,并且不会轻易消失。
上山来寻戟颂和祭司的嘉信看到了这一幕,不禁震惊在原地。
“大祭司!”嘉信失口叫道。
戟颂身躯一震,受到祭司血肉的蛊惑,她眼中弥漫的猩红已经占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