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之中,昔日他初至瀛洲任知府不久时,被赵子昇这般问着。
彼时他们共坐于瀛洲海岸,遥望着海上月,他不假思索答道:「百姓勤而有收,人人温饱自足,荒年有余粮,丰年有余钱。」
而赵子昇摇着头,「这还不够。还要民无冤苦,邻里相和,官民相亲。我们不是这座城的统治者,我们只是协助百姓共治的人。」
「子昇,我想要做到。」他定然的嗓音里尽是嚮往与激动,「我们一定能做到。」
再是之后,一次偶然机会,他从丞相陆悯思处得来了能与百越合作的机会。
月虽年年依旧,那关乎瀛洲的梦也未变过,他却被赵子昇怒斥了一顿。
「无垠!你可知暗自联合外族是大罪!你想要整个瀛洲城与你陪葬吗!」那是赵子昇第一次对他说重话。
「子昇,只要达成合作,瀛洲之梦便近在眼前!究竟有何不可!」
他痴绝,他发疯,他为了那一个目标日夜癫狂。
即便最终瀛洲毁于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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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落定(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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瀛洲收复的消息传至京中时,已是七月末。
嘉元三十三年秋,柳父告老辞官,江扶风擢吏部尚书。同年冬,柳臣拜相,重整科举条例,颁布女子可入仕为官之规。
城郊一坟茔前,覆过的深青苍郁。
天目已褪去那惯用的面具与黑袍,此番他提着一带绳酒壶迳自走至碑前。他凝神望着碑上刻着的「杨时琢」三字,沉然的目光渐而柔和,继而他拨开酒壶的封泥,将酒徐徐倒在黄土里。
「这是你娘当初最喜欢的酒。」
酒香四溢间,江扶风望着那背影一时恍了神,「若非那夜找到被封存在密室的罪证,我还真未想到,你便是天目。」
「有些人戴上面具才能显出本貌,所以你想不到那是我,倒也正常。」他扬了扬手边的面具。
「我与阿芜其娅夜游皇宫的那晚,在房樑上喝酒然后对阿芜其娅出手的人,是你吧?毕竟从未有人见过睿王武功高强,你一点也不怕被怀疑在你头上。」江扶风猜道。
「那时我已查到陆悯思与百越有私交,百越时隔十余年再次入京本就心怀叵测,我出手是想逼他们尽快有所行动,以免日后养虎为患,」
天目说着顿了顿,他沉吟道,「当然,出于私心来说,我确实不喜欢那个百越的阿芜其娅。那夜烦闷,我喝得有些多了,想着百越使臣死在京中,兴许能直接打乱他们的计划。」
江扶风知其话中所言不喜,应是因为阿芜其娅与杨时琢的往来。思及此,江扶风又问,「那为何当初母亲不把数年搜集而来的罪证直接呈于圣上,反是封存在密室?」
「那几年一直有州郡闹灾,陆悯思当时出台的政策正是救民于水火,」天目回过头望着她,嘴角衔着苦笑,「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在他不夺权算计的时候,对朝廷而言是个励精图治的好官,所以才深受父皇倚重。」
江扶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所以陆悯思一直在找母亲留下的东西,睿山之上抢玉玦,雇大盗偷羊皮卷,收购江家旧宅,其实是因为知晓这份罪证的存在,才欲找而毁之。」
「是,有这份陆悯思亦不知託付给了谁手里的罪证,他不敢轻举妄动,才有了十年来算得上安稳的朝廷。」天目答道。
从前得而不知的线索在思绪里慢慢穿连,江扶风无声嘆了口气,望着那已被苔痕落满的石碑,久久意难平。
她曾见过那祈福木牌上天目悲恨刻下的字句,亦见过那妆奁里完好如新的耳坠与簪子。
如今只余一人一坟。
杨时琢确实是为自缢,但她以身化作落红,零落成泥,只为来年枝间叶茂。
时人唯嘆才女一朝殒殁,从不知那血肉之躯换来的种种。
翌日,宫里却传来消息,睿王染疾而终,东宫之位授予了晋王。
致明殿内,皇帝望着下跪请命的睿王,缓步走下高位,躬身把着他的手臂搀起,「若生,你可想好了,要离开皇宫?」
睿王字句清晰地答道:「父皇,儿臣心意已决。沉浮权斗这些年来,儿臣早已没了治国之心,只想找个好山好水歇歇,闲来煮酒论诗,逍遥自在。」
「朕看得出,这么多年,你还是挂念着杨氏才女,以至于王妃人选空缺至今。」
皇帝惋嘆着,他知早些年时,朝野人人对睿王不娶妻此行颇觉怪异;后来不知谁宴上趁醉多嘴了几句,惹来了睿王不快,睿王甚至险些对其大打出手,这件事便无人敢提。
睿王面色恍惚,他瞧着皇帝略带离愁的面,劝慰道:「父皇,如今若怀早已能够独自撑起一片天,皇权之重交予他手里,江山应无恙。」
皇帝连连点头,「朕一直知道,这些年你和你弟弟之间的相斗,是你刻意为之。」
睿王正是讶然之余,皇帝温和一笑,「你们两个孩子,是朕从小看着长大的,性情究竟如何,朕难道还不清楚吗?朕知道,你一直都很疼爱你的弟弟,若怀也一样敬爱你这个兄长。所以即便朕迟迟不立东宫,你们也不会真的手足相残。」
话毕,皇帝浑浊的目光掠过清色,他微嘆着声,「朕当年……亦是如此。当年朕也经历过宫城之变,比之今时更为惨烈。那时太子被害,朕的皇长兄力挽狂澜才灭尽其余皇子,扶持了朕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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