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和老头子我都没有关系咯。」通判抱着酒壶,眼神恍恍,「醉生梦死……我只想在这里等着终结一日,什么也不想管了。」
不想江扶风走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壶,「您若是不帮我,日后您的酒我全给您倒掉。」
「你这女娃娃!」通判有些恼怒,蓦地站起身跺了跺脚,「把酒还我!」
迎面的酒气与长年未清洁的臭气扑来,江扶风不禁屏住了呼吸,捏着鼻子道:「不给。我尚是年轻,您体力比不上我,也只能看着我抢走你的酒。」
「好吧。」通判无奈地应着,瞄眼见着江扶风手里的酒壶,嘴馋似的又再舔了舔唇,「你先给我,我告诉你。」
「尊老爱幼,您先说。」江扶风毫不相让。
「你个女娃娃,你还是幼呢!」通判鼓着醉眼。
「且不说女子十五便及笄,我年有二十,如何也算不得幼吧?」江扶风驳道。
「行,谁让我自称老头子呢。」
通判泄了气,「每日子时他们会换一次岗,直至卯时。这个时候藉机逃出去是最稳妥的,因为总有不小心睡过去的守卫。也是由于老头子我从未逃过,他们警戒心不高。」
「看时辰……似乎快了。」江扶风喃喃自语着,而通判已挪步走近抢过了酒壶。
「你就算逃出去也无济于事,瀛洲处处是他们的眼线,连百姓也不会帮你。」通判含着酒说道。
「您这期间逃出去过吧?」江扶风审视的目光挪至险些被酒液呛着的通判,笑道:「不然您怎么会知晓会有守卫睡过去?」
「咳咳咳——」通判扶着墙猛烈咳嗽起来。
「不过还是谢谢您。」江扶风向他端正行了一礼。
通判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女娃娃,你不是普通人吧。平民女子不会行这般文人礼,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抓个与他们无碍的女子。」
「吏部侍郎,江扶风。」江扶风自报了家门。
「原来你就是那位破例为官的女子……」
通判低下头说着,敛住的苍眉掩过眸中挣扎之色,「你是不是从未见过我这般落魄的官?或者说,我还能称为官么?」
江扶风良久未答,而后轻声言,「这个问题,或许您应该问自己。」
「我二十七岁中举,三十岁入进士夺得状元,被授瀛洲通判。在任期间,我推掉所有升迁赴任文书,一心为着瀛洲和这里的所有百姓……无垠知我瀛洲之梦,我们常常秉烛夜谈,为着这个梦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通判仰头望着铁栅栏外破碎的月影,笑了起来,「这天下的读书人啊,入仕之前都怀揣着同一个梦。」
那笑声尤为悲怆,他颤巍巍地抬起手往上而去,似是想要抓住那点点月光,虚声呢喃,「但这终究只是梦。」
月色悄然,无人相应。
他无数次逃离这方寸之地,却发现只是从一个牢笼走进了另一个囹圄。
那广阔之地充斥着诡诈与虚伪,他曾痛恶的一切占据了瀛洲,入目唯有疮痍遍身。而他偏偏见着那满目伤痕是自己手里的利刃,一道又一道地亲手划上去的。
他虚无缥缈的梦犹如那遥不可及的月光,唯有于酒中才可尽情编织,才可一霎握住。
「可梦从来都是让人去实现的,不是让人沉迷的。」江扶风盯着失魂落魄的通判驳道。
「我知道!」他有一瞬尤为恼怒,却是不知该恼戳破他心事的江扶风,还是他自己。
不多时,通判平复了心绪,「事到如今,不管我如何做……都已是一败涂地。」
他自嘲地笑了笑,望着江扶风道:「或许我该阻止你,甚至杀你灭口……毕竟身为朝廷要员的你已是知晓瀛洲内幕。但我又很清楚,即使朝廷不知,那百越外贼也迟早一日会吞併瀛洲……」
「你既已知晓如今瀛洲的境遇,何不将功赎罪,给瀛洲一个折罪的机会?难道你想见皇上降罪于瀛洲,瀛洲为天下人责骂,还是说,你更愿让瀛洲身陷外族的俘虏?」江扶风字句顿挫地强调着。
通判沉默不语。
醉生梦死这些年,他当真还有勇气跨出这囹圄么?
至子时,屋门轻推,江扶风未再理会自弃的通判。她蹑手蹑脚地踏出,便见守卫亦如通判所言般沉沉睡了去。
但她方踏出一步,前处转过角的巡逻守卫瞧见了她。江扶风欲逃之时,一声酒壶破碎的声响从守卫身后传来,便见守卫晃着身倒了下去,露出通判醉醺醺的模样。
「您…?」江扶风略感惊讶,试探着问向他。
「我想,是时候该醒了。瀛洲这一切,让我来终结。」通判望着长风下的屋檐院墙,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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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余烬(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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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瀛洲粮仓的位置,我再清楚不过。」
夜深无形处,逃出囚禁之地的瀛洲通判赵子昇轻车熟路地带着江扶风避开城里守卫,直尽那高耸的粮仓置下的影里。
赵子昇凭着其通判的身份入粮仓并不难,虽是那守门的守卫惊于这近年来因病简出的通判今夜竟来粮仓视察,但他并未多问。
粮仓处,江扶风取来照明的火把,仰面望着堆积如高塔的粮草,她知晓自己将要把这高塔烧得半分不剩,而这同样也是立于她身侧的赵子昇与宋无垠多年治理瀛洲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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