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是一沿河而建的村庄,背倚着的群青绕于云间,浸着微雨,烟气缥缈。
他步履蹒跚地走向前,接而便见一扛着锄头的农夫正从阡陌之中哼着小曲走来。农夫瞧见了他,歪着头疑惑间,还是好奇地走了来,问道:「外乡人?」
农夫肤色黝黑,个矮身壮,所用是为当地方言,却不想柳臣朝他温和地笑了笑,亦用方言回答了他,「在下是从淮阴城中来的,不慎掉入了江里。」
虽是并不清楚此地为何处,但柳臣听闻农夫所用方言相差无几,便知这里应是还在楚州地界,离淮阴不远。
农夫听着他熟练的楚州话并未怀疑,「哦,咱们这里是平扬村,离淮阴还是有些脚程的。我看你这个样子,要不来我家歇脚吧?晚些天身体养好了,再回淮阴。」
「那便多谢大伯了。」柳臣行礼谢道。
「你们城里人的规矩就是多,说个话还要拜过去拜过来。看你这般细皮嫩肉,一定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待会儿到我家了啊,不要嫌弃我们这乡下破烂就行。」农夫尤为热切,那粗嗓絮絮叨叨地同柳臣说着。
「有着容身之所已是感激不尽,怎会嫌弃?」柳臣笑道。
彼时柳臣随农夫至其家中,简陋的四壁内,唯有一草蓆,一矮桌,和一些破旧的必要生活用具与农具。
农夫将锄头放至墙角,又对柳臣道:「我是个单身汉子,家里老人也都走了,没有妻儿,你在我这屋里好生住着养伤就行。这草蓆我再给你翻一张出来铺着,这些天一直下雨,就是有点儿潮,你将就歇着吧。」
柳臣赶忙接过农夫翻箱倒柜找来的一卷草蓆,「大伯,我来就行。」
「小伙子,你当真睡得惯?」农夫挠挠头,语气犹疑。
柳臣铺卷着草蓆,不以为意地摇摇头,「能避雨,能挡风,夜里不会被野兽叼走,白天没有毒日头暴晒,求之不得。」
农夫满意地咧嘴笑笑,又背过身在朽掉的箱子里找着什么,一边和柳臣搭着话,「唉,我就是家里太穷了,一直没敢娶媳妇。瞧瞧我这条件,媳妇嫁过来跟着我也是受罪,更别说生娃了。咱们村里大多数人其实都跟我一样,娶不起媳妇。」
柳臣望着他朴实的背影,那衣上尽是补丁,「楚州近年来富庶,像平扬村这般之地,应当也有朝廷补助才是。」
「补助?大伯我在这里活了大半辈子喽,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补助。小伙子,你该不会是在城里头呆惯了,没见过咱们这些穷乡的生活,朝廷那些恩惠东西,我们想都不敢想!」
农夫摆摆手,始才回身走向柳臣,将手里漆黑带破口的瓶子递给了他,「小伙子,这个是咱们村里经常用的药,我干农活偶尔磕着伤着就是用这个的。你试试?」
「多谢大伯。」柳臣从那粗糙的掌中拿过药瓶,又听农夫唠叨着话。
「咱们村本来是有个赤脚大夫,前段时间啊,突然中风走了。有人说是撞邪了,因为那赤脚大夫此前试图救一个得了疯病的女人,结果疯病没治好,那赤脚大夫反而没了。所以村里就有人说啊,是撞邪了。」
「疯病?」柳臣奇道。
农夫见他目光微动的模样,以为他对此有所顾忌,「是啊,那女人还就住在我家旁边,我跟她丈夫是邻居。小伙子你也不用担心,那女人只是疯了点,偶尔说些听不懂的瞎话,不会伤人。你要是害怕,就在屋里好好休息就行。」
翌日,柳臣见着了农夫口中所言的女人。
微雨已歇,天色仍是晦暗,潮湿的地面满是青苔,噙着未干的积水。
农夫一早便扛着锄头出了门,柳臣一瘸一拐地跨出门槛,便见不远处的茅房前,一女人席地而坐,浑然不顾周遭的湿气。
女人约莫年三十有余,其衣衫单薄,骨瘦嶙峋。那面上连着颧骨之下的两颊皆凹了下去,看上去尤为骇人。她的眼底尽是乌青之色,往上端详而去时,便见她目光空洞,却是始终定定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天边。
而她干裂的唇翕合着,似乎是在喃喃说着什么话。柳臣缓步移近欲听清之时,女人蓦地察觉了他的出现,旋即她面色大变,张大了的目中尽是惊恐之色,连连在原地蹬着腿作着凭空挣扎之样。
「什么人?」另一男人的声音乍然出现,语气中带着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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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平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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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屋前,一身形魁梧的男人踏过水凼,溅起的水渍浸过裤腿,步伐尤为匆促。
他挡在了柳臣与在泥坑里翻滚的女人之间,目光森寒而带着戒备,「你是什么人?」
柳臣不知男人的敌意从何而来,只是跛着脚往旁侧挪了一步,恭正作礼道:「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男人毫不领情,他未理会柳臣,迳自蹲下身搀起发了疯似的女人。
而柳臣却见着女人的面色惨白,眼中尽是恐惧,甚至张着唇似是想要大喊却又始终无声,即便男人尽力安抚着她也未有半分好转。
良久,男人只得皱着眉抱着女人的腰身,由着她身上的污泥蹭在他衣处,搂着她往屋中走了。
柳臣回身欲离开之时,便见一头戴小帽的老者杵着拐杖行于小径边,别于他所见的农夫,老者身上的衣衫虽是看着破旧,但所用的料子却不差。
彼时老者花白鬍鬚之上,一双眼眯着定定盯着柳臣,正是朝他而来,「你是吴老三带回来的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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