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扶风接言道:「母亲之事固然令人扼腕,但时过境迁,想必如今先生心头也不再如当时那般愤懑。不然方才我请先生入书斋时,先生就已经回绝了我。」
陆恒一久久难收回目光,他微微颔首,旋即仰面望天,面露惆怅:「是。我陆恒一教书育人大半辈子,得意门生就两个。一个是你的母亲杨时琢,另一个……他虽是天纵奇才,但想来过慧易夭,再加之苍天不公,那孩子还未成人就已病逝。」
继而他嗓音一沉,语气中尽是落寞,「可惜,可惜啊……世人皆道我陆恒一通儒达士,所教才子名士无数,是为杏坛泰斗。可你看我年迈至今,又留住了什么?不过水中捞月,一场空。」
江扶风劝慰道:「先生是对母亲爱之深才责之切,以至今日先生仍挂念于怀,心中意难平。而如今我重掌扶摇书斋,自然会尽毕生之力去弥补这个缺憾,并将它重现荣光而不被蒙尘。」
陆恒一转身望向江扶风,「这很好。前路迢迢,现下已是你们年轻人去重拓道路,我能帮你们的只有指明方向,不覆旧年悲剧。」
「先生可愿回扶摇书斋?」江扶风趁势问着。
却见陆恒一摆摆手,「我已是年老,不比当年,且是心结尚在,无心再教书育人。丫头,今日我重游故地与你言语甚多,不过是近年心绪烦扰,怀念旧事罢了。」
虽是话语如此,但江扶风见得陆恒一眼中似有动摇,最终始才被难散的阴翳重覆。
「先生心意已决,那晚辈也不会强求。但也请先生拭目以待。」
江扶风不再多劝,既然今日陆恒一肯打破当日誓言走进了扶摇书斋,那便说明他心头的结并非牢不可解。眼下学堂里的弟子良莠不齐,扶摇书斋仍处于招收学子入门的初阶段,像陆恒一这样学资深博的先生,她也并不急于重招回书斋中。
待天光微暗,江扶风送走陆恒一,系统的提示亦在脑海里响起:【宿主,今日有好些投递来的学子信息都在书房里,陈词正帮着筛选。】
随后江扶风步入书房,与陈词简单寒暄了几句后,她直切入了正题。
「陈词,那日我为救你未顾及你想法便让你入学扶摇书斋,你可会后悔?」
彼时江扶风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学子名册,问着一旁的陈词。这些天她放任陈词于书斋中,见着这位对书卷爱不释手的女子一心沉迷于书房的藏书,便未多加叨扰。
陈词有才是一回事,如何为她所用又是另一回事。作为一个合格的面试官,她必须要剖析清楚人才的优势所在。
「少主不仅救我性命,还允我入书斋,我如何会后悔?扶摇书斋可是天下学子的圣地。」陈词不加修饰地直言着对扶摇书斋的嚮往,神态挚诚。
江扶风摇摇头,「但现在不是。如今的扶摇书斋,反倒不如京城中任何一家私塾,只是徒有从前的名气。」
陈词反是问道:「但是少主有重兴书斋的志气并为此而努力着,不是吗?」
江扶风搁下手中名册,饶有兴致地看着陈词:「那你说说,何为育人?」
陈词稍假思索,答言:「育人好比植树,树有不同,适宜各树的培育之法便不同,因材施教方能扬长避短,栽培出更好的苗子。」
江扶风颔首,她瞄了眼窗外夜色,适逢夜雨乍起,抖落枝上细叶,「倘若今时你培育了一颗好树,却因天道不公,树被雷电噼折,你会如何做?」
陈词从容道:「尽全力挽救它。若是挽救不成,此树只能化作枯木,那便帮其归入尘土,为拓来年新枝。」
江扶风倚在案处,默声良久又问:「那你不会为这棵树难过吗?」
风渐疏狂,撇开陈词两鬓的碎发,她细声说着韧而不折的话:「会难过。但我相信它既是好树,遥瞰过更广阔的天地,便不会顾影自怜。我只是承其意志相传给新枝,代代传承。」
旋即江扶风把着案台站起身,直直望着陈词,神色俨然:「陈词,我以扶摇书斋主人的身份,授予你学堂先生的职位。你可愿担此重任?」
陈词双手相合,躬身朝着江扶风拜道:「陈词愿意接此重担,并时时谨记书斋宗旨,随少主重兴扶摇书斋。」
江扶风尤为满意地看着陈词,「好。书斋里还有一位教书先生,名为平展,他因身体抱恙来学堂的时间并不多,我招收新弟子入学的期间,就需要你为他们讲学了。」
而后江扶风交代完书斋之事,她抱着伞于门前瞧着这雨势依旧未歇。正当她提着衣摆欲赶回柳府时,雨幕中忽有一人踏过水凼,匆匆而来。
江扶风定睛看去,那是学堂里的一学子。此番他淋着雨浑身湿透,面上有着好些淤青与血,而他嘶哑着嗓音哭喊道:「少主,那纨绔仗势欺人,僱人把平展先生绑了去,想要拿他出气。我救先生不成,只带回了先生的香囊……」
香囊上点点残血被雨水沖淡,江扶风接过——这确为柳臣今日所佩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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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雨夜(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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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黑之中,不休的雨声充斥着整个耳畔,与着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冰凉的雨水浸湿了衣裳,粘腻着皮肤。
夜雨淅淅间,江扶风披着蓑衣步入了浓重夜色里。彼时她紧紧攥着那香囊,心头却是想着,这么大的雨,先不论柳臣有没有被人怎么样,单是淋上一遭都要卧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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