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之下,大吃一惊,柳昭萱浑身跟个血人似的。
仔细观察,原来她拿着枝笔在自己身上勾画穴道的 位置,用金针一点点刺,竟然硬生生刺成这样。一面扎,一面哭,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什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天地气交,万物华实……天气以急,地气以明……」,居然在背黄帝内经。
谢红菁沖了进去,夺掉她的笔和针,还好小丫头终究怕疼,刺破了皮肉,总算未更酿大错。
柳昭萱哭得眼神迷离,好一会才认出师傅,一头扎进了师傅怀里:「师傅,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不用功,不跟着师傅学。师傅,我错了,萱儿知道错了,你教我你快教我吧,我要学医我要会治病,我还要学武,我要什么危险的地方都能去!」
谢红菁替她清洗了伤口,冷冰冰地说:「学医你没天赋。」
她教了一阵子,虽说柳昭萱七颠八倒的,可到底也瞧出几分来,这孩子天生性情活泼多动,遇事不肯深思,就算勉强学了,成就也有限。她算是完全看开了,孩子没天赋,又不够喜欢,干嘛要勉强呢。
柳昭萱听了,倒渐渐不哭了。把脑袋搁在腿上,一望而知伤心得很。
谢红菁心下终于软了,道:「我特来告诉你,他没死。」
何玮平没死,他武艺高强,地震来时,自然更容易躲到安全的地方。往后也一直在救人。清云第一次进山没能寻得他的消息,是由于那边时疫渐起,何玮平料知情形会变得非常糟糕,进入深山採药去了。余震还在,那时进山可见有多么危险,更没人能获知他的确切消息。
贾仲去时,他也早回来了,见到清云的人,一时不敢认。贾仲在明面上组织治病,他在暗地里帮忙,贾仲虽带了很多药物去,但震区的疫情竟然出乎想像,所携药物非首选,另需购买、採摘、调治。一连数日,却总有人及时把他所需送到门前。贾仲心下奇怪,反向跟踪,终于寻着了何玮平。
何玮平从来没学过医,但他阅览无数,也着实瞧了几本医书。先前只当闲书看,疫情以后,书上那些知识渐渐袭上心头,有道是「秀才学医,笼中捉鸡」,竟然上手飞快,採撷草药,以身试药,渐次推广,颇见成效。
贾仲与他好好谈了阵子,把少年人的心病打消大半,答应疫情之后便归来。
柳昭萱听师傅说,没作声更没抬头,但双肩抖动厉害。
「师傅,」良久,柳昭萱抬起眼泪滂沱的小脸,「我好笨,想做什么,总也做不好。师傅,我一点都比不上小妍姐姐,她那么聪明。」
谢红菁默了默,给她擦拭小花狗一样的脸:「你不必去比人家。」
「我这么笨,没人会喜欢我的。」小丫头弱弱地说,「师傅不喜欢我,……他也不喜欢我。」
谢红菁看她样子,是真的被打击到了,温言道:「聪明伶俐的人,未见得快活。你一向快活,可知把快活带给了多少人。萱儿,你现在这样就很好,怎么会没人喜欢?」
「我带给人快活?」柳昭萱不信,「我甚至没办法让师傅笑一笑!」
半年多前小丫头一系列古怪行为募地兜上心来,原来,是为了……
谢红菁注视她一会,唇角忽然上扬,轻拍她脑袋:「傻孩子。」
谢红菁走出去,留柳昭萱还在原地发懵:
她刚刚是眼花了吗?
还是做梦了?
师傅,笑了?!
(十二) 但持玉杵求云英
何玮平回来的那天,热闹极了。
他私出园子本来有错,但一来清云剑灵出出进进早就跟个筛子似的了,没有单怪他的理;其次他是何梦云义子,活着的人有错要追究,但人死了,难道还揪着后辈不放;最重要的,却是他在那场地震和时疫当中,活人无数,建下奇功,这场赫赫功劳,甚至惊动了朝廷,听说嘉奖就快下来了。
柳昭萱站得远远的,看着他。少年一去将近一年,个子嗖嗖的往上蹿,都快赶上他旁边的贾仲了,濯濯如春月之柳,看起来既飘逸又清隽。
她看他笑盈盈的,神色间毫无阴霾,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
他便是那般笑盈盈的上前,向帮主行礼,嘴里大约说着些陪罪的话,谢红菁一贯的冷淡,但也没骂他,刘玉虹、李盈柳及其他云姝都由衷喜悦,象捧着失而复得的凤凰一般。
师姐妹也过去围着他,师姐妹大多比柳昭萱大一点儿,同何玮平在一道,谈谈笑笑,好生和谐,既无任性拿乔,更不需他哄着。
柳昭萱看着看着,觉得颊上冷,伸手摸了把,一手的眼泪。
何玮平早看见她了,小姑娘孤伶伶站在梨花树下,碎雪似的花瓣落了一身,象隔着云又隔着雾的小仙子,万水千山,咫尺天涯。
好容易应付大家走光了,他急匆匆朝她跑近,距离还有五六步远,他停下来,只对着她笑。
「师妹。」
他从前可不这样叫她,只会喊别人「师姐」、「师姐」。
「好久不见。」
他还笑。他还笑。一点都没点心虚的样子。
他慢慢走上来,低头看着她,轻如耳语:「萱儿,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什么?不是他气她,才跑的么。
她的眼睛大大的,如同黑夜,却无星光。他心里一疼,加重语气:「萱儿,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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