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院之人静静地等,倾听微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陈倩珠出了静室,带上数十人,向何梦云所住烟岚楼而来。
其时夜深,何梦云却未就寝。
陈倩珠不告破门而入,她也并不意外,两人相互凝视许久,她终于开口:「师妹此来,为日间金钟鸣冤之事么?」
陈倩珠颔首:「正是。请师姐往静室走一趟。」
何梦云不语。
「帮主另外吩咐,要请你把这十二年来的重要帐册挑几本带去。」
何梦云眼睑微垂,默然想了一会,清冷的颜色之中,缓缓浮起一缕不可捉摸的怆然微笑:「是。我已经换上了夜间安寝的衣服了呢,师妹稍待,容我换件衣裳。」
陈倩珠不曾阻她,悄然站在那扇无声阖上的门扉之前。
不多片刻,鲜血,从关闭不严的门底下蜿蜒流出,陈倩珠袖风拂出,房门大开。
正阳堂堂主何梦云正容艷服,刎颈于室。
陈倩珠赶回静室,其时王晨彤早已到了,大家等有些不耐烦。王晨彤慵懒地伸着懒腰:「这是怎么一回事?半夜三更把人家叫来,又不讲什么,大年夜守夜么?」
谢红菁听取陈倩珠在耳边说了一句,看看天时,笑道:「是半夜三更了,我也不等梦云了。这就长话短说吧。」
王晨彤被叫来,原有两三分不安,待听见「梦云」两个字,更为之一凛。冷锐的目光,在方珂兰身上霎时转了两转。
待要说时,那一向雍容冷淡的谢帮主,也似乎有了一丝犹豫,侧了头,再三踌躇,忽道:「慧姐,你还记得秀苓吗?」
「秀苓?」沈慧薇反映不过来,「你……姐姐?」
「不是亲生姐姐,我们是堂系姊妹。因为叆叇帮中我们两个既有亲缘关系,自然从小极好。」谢红菁悽然微笑,「慧姐,你不出时,她是叆叇最有前途之人,集各方宠爱于一身。这世上若没有你,有我姐姐,或者依然可以造成清云今日之一切。可惜,她死得早……」
沈慧薇轻声道:「她罪有应得。她串通徐夫人,意图颠覆叆叇,难道你忘了不成?」
「不错。我都知道。」谢红菁眼里泛起痛苦的涟漪,「我原知她自作自受,下场自取。但我总是难受。……她原不会走这条路。……没有你的话。」
沈慧薇不语,然而眼里有了一丝恍然。
「不可能!」刘玉虹忽道,「帮主,你想得她太好了!我告诉你,其一,她没有慧姐这样的能耐,慧姐要的是大家都好,但她容得自己容不下第二人,有她在的话,清云一早便四分五裂。我并非当面奉承,但她实是连你的容量都不如,甚至会不会重用你还未可知。其二,一个人走上什么路,不是因为别人逼的,如果她自己心志不坚,心地不洁,没有这个人这个情况,也会生出别的什么意外把她引上歧路。你这完全在找藉口。」
谢红菁静静听完,眼内一阵黯然:「没错,是藉口。我知道,是藉口。」
她突然好似意兴阑珊,语气沉沉地说:「反正重点也不在我姐姐身上,是那位徐夫人。」
说到「徐夫人」这三个字,她目光如电,就向王晨彤望去。
王晨彤早知大事不好,听着她们说了一会,反倒镇静下来,笑道:「那位女伯乐徐夫人么,一直想要入主清云,当初她号称江湖首盟,实力雄厚,想要投靠她的,可不止你姐姐一个人。你姐姐虽然判罪而死,也无非成王败寇。」
谢红菁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同时以漫不经心的表情问出:「晨彤,既这么说,我倒要请教,你是王还是寇呢?」
方珂兰再也坐不定,骤然欲夺门而出。谢红菁冰冷的手伸来,限定了她行动。
「珂兰啊。」她慢慢的道,「咱们两个,就不说同门之谊吧,私下交情而言,我自以为称得上是无话不谈的知己。不料你瞒得 我可紧,晨彤是你同胞妹妹,江湖首盟徐夫人嫡传弟子——或者说是她为害人间的宠物吧。徐夫人死了,单单留下这个余孽,这种种事实,你一向半点不吐,几十年来,我都做了梦中之人。」
庭院无声,除了谢红菁异常理智、冷漠的声音一字字陈述事实外,连些微呼吸都不闻。灯光从门里泄出来,映照在地下一片金黄,却衬着各人脸色青白,似乎突然之间,都变成夜间凄冷游魂。
「妹妹……」方珂兰掩面,呓语般唤出,「她是我的亲妹妹呀……」
王晨彤嘴角边浮起笑意,斜眼睨视:「枉我自作聪明,原来帮主早就运筹于帷幄,却为何一直隐忍不发?」
「你掩藏得很好。」谢红菁短促地说了一句。然而,似乎有所为难,久久地不闻下文。
刘玉虹接口道:「我来说罢。慧姐那件案子,你们做得确乎天衣无缝。可疑点恰恰也在此处,证人太多,十大星瀚占了三席,还加一个丁长老。所以当时尽管迫于压力匆匆结案,但我们的怀疑自始至终不曾打消,最初留意的是梦云和绫颜。梦云有在场的嫌疑,绫颜则有毁灭证据的动机。」
十余年来,第一次,从当年主审案子的人口中,吐出了「匆匆结案」这四个字,许绫颜明显感觉沈慧薇手足一颤,不由握住了她,满怀羞惭。
「绫儿素来尊敬慧姐,要叫她做出毁证的事来,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为了珂兰,肯定替她遮掩什么。患难之交,过命交情,到底慧姐还比不上的。而帮主对慧姐处分之重,大概也出于你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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