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黑暗,似乎屏蔽一切光芒,包括走廊外间的月色天光,却无法阻止冰凰软剑盈盈闪烁,犹如春雪初融。这光芒照入华妍雪眼中,那是说不出的苦味,她已无处躲藏。
但王晨彤却感到手中之剑突然有些不听话起来,房中萦绕温软气息,冰凰软剑似与其相契,突突的一跳一跳,仿佛想要挣脱持剑的主人,跃入到那黑暗中的气息里去。王晨彤紧紧握住,身形也于此时顿滞。
华妍雪同样感受到房中奇异的气息,这个气氛绝不压迫,相反非常稳定和舒展,她确定到了这房里才出现这种气息,楼下灵堂就没有。心下转动飞快,冷笑道:「喂,生鬼,三夫人不愿意见着人在她家里兵戈相见,你不趁早收起了剑,就怕从生鬼变成熟鬼。」
华妍雪信口雌黄,哪知王晨彤平生最畏惧三夫人,要不然,也不至于途中小镇上,一句无从查寻的传音入密便让她乖乖停留盘桓当地数日之久。吴怡瑾虽然早已死了,对她的威慑力却永远都存在。这一番话恰恰打中王晨彤心坎。默然一会,还剑归鞘,剑气一收,她立刻感到心定气和。王晨彤惊疑不定,忽道:「小丫头,跟我过来。」
冰凰软剑光芒不敛反起,柔光 透过剑鞘照亮身周尺许,华妍雪见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柔光背后奇异闪动,略有害怕。不过在这乏人问津的萧鸿院里,无论她何时发难,自己总归避不开,唯有极力与之周旋,她不说话,慢慢跟上。
王晨彤就在这个房间里行走。外面走廊绿窗油壁,清雅绝俗,这个房间空空荡荡,当中立一道大理石花屏,别无装饰。转过石屏,赫然又出现一道石砌的门,沉重凝练。王晨彤把剑举高,照亮门上边三个大字:剑气阁。用白石雕成,在剑气照耀下,给人以清淡温文之感。
王晨彤瞧着那三个字,目中流露出异色,似乎憧憬,又似迷醉:「剑气阁。你今天也是冲着它来的罢?」
华妍雪莫名其妙,随口回答:「我不知道它。」
王晨彤冷森森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驻一会,似乎信了:「也许。她不想把自己一身绝学留给亲代后人,才特意封锁在剑气阁,你慧姨最听她的话,想必不会告诉你。」
华妍雪听到「亲代后人」四个字,咬了咬嘴唇,冷笑:「谁稀罕?」
「当年,她——」王晨彤难得不曾在意她语中有异,犹豫了那么一小会,仿佛在思量应给给予那个被驱逐于前,又自扣金钟而死的女子以如何称呼,末了,终究是说,「她——三师姐在逐出清云前夜,把她剑谱内功,全都封锁于剑气阁内,说是留取有缘之人。也不知她在剑气阁外下了什么样的禁制,只要有人闯入,这房内的禁制剑气,就会反反覆覆把人推出去。想不到你误打误撞破入房间,这把冰凰剑,恰恰可以用于暗室照亮,而走近石门,亦无异状。小丫头啊……你的运气,可也真好得出奇。我们不如合作一场?」
华妍雪这才明白王晨彤进房前和进房后,几次突然的停顿所为何来。听王晨彤说起「冰凰剑」,她看见过这把剑,明明慧姨带在身边的,又能照亮剑气阁奇异的幽暗,想必不是慧姨就是三夫人之物,心中不住盘算,如何把这把剑谋取过来。这时倒后悔先前回答「不知道」了,好在她变化无常惯了的,王晨彤现在这种语气,压根就没信她的,撇撇嘴,装成漫不经心道:「你不要杀我了?还跟我合作么?」
王晨彤娇笑道:「你也实在大胆,竟敢私自闯入萧鸿院,我吓吓你来着。想想看你终究是剑灵啊,若不明不白死在这里,我可逃不出嫌疑。我有那么傻,自找麻烦么?」
华妍雪笑嘻嘻道:「王夫人难得说真话,那么我也老实讲,我也骗骗你的。慧姨虽然记着三夫人遗志,可她担心我几经危险,清云园里的恶人诡计层出不穷,她要尽一切力量帮我,剑气阁秘密早就说过啦。」
王晨彤不动声色:「小丫头少信口开河,一眨眼的功夫你又什么都懂了。」
华妍雪歪着头,笑道:「若我白痴一般,王夫人还同我合作哪?」
王晨彤不禁有所动容。她一生追求力量,原本有机会成为天下独一的血鸟,她并不为以人为兽而耻,反以掌握碾压凡俗的实力为荣。可惜炼制血鸟需花十年,她才炼到中途,就教当年的剑神和吴怡瑾师徒打破了美梦。血鸟丧生,后来连深谙如何豢养血鸟的徐夫人也死了,她几乎毁于一旦。
是她的姐姐,宁肯用自己全身的鲜血,毫无顾惜地过渡给她,才换回她生存机会。反覆九次,忍受拆骨销筋之痛,多少次都在生死边缘徘徊,但姐姐始终不放弃。那个时候,最艰难、最痛苦的时候,成湘就在一旁陪着,陪着她姐妹一次次跨越鬼门关。她以为,这种陪伴,她们三人在一道,会持续一生一世。她辛辛苦苦活下来,改掉了嗜血天性,也再不具备当初独一无二的特别魔咒,但她极端幸福。她欢欢喜喜抬眼寻找,身边只有伤得比她还重的姐姐,成湘,不见了……
然后,她发现做回正常人的自己,那么平庸,那么渺小。虽然她的姐姐足够出色,很快就出人头地,姐姐时刻挈带着,她也随之步步登上尊荣。可在精英如云的清云园里,她永远都得昂起头来,仰望他人——尤其那个仗剑徐行的白衣女子,她和她的师傅杀了血鸟,诛了徐夫人,却还只带着无限的宽容和忍耐,怜悯她,俯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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