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珂兰低声道:「他已经在怪我,如把他送回园去,我怕……」
王晨彤细细的长眉一挑,眼睛一瞪,不耐烦地说:「你又来了,枉你长得象是很开朗的样子,干什么事情婆婆妈妈的不痛快!早听我说的,这小子一进清云,就把她结果掉,这四年里面从从容容尽有时间,哪至于你今晚殚精竭虑,却弄成一团糟!要是让这小子亲自操持这女人的后事,他每办一件,就恨你一分,你和稀泥想当好人,可来不及了呢!」
语气之间,王晨彤竟似对方珂兰私密过往全盘了解。方珂兰全然失却了主意,怔怔问道:「我带他回去,他反而不恨我了?」
王晨彤哼了声:「这小子的性格,一向花好桃好皆大欢喜,谁都怕得罪,谁都怕惹伤心,你要是这一点儿都不懂得去做,甭打心思认他了!」
方珂兰看着怀中儿子昏睡的面庞,泪水点点落下:「我认不到他了。他心里,只有小妍,只有师傅,只有养他爱他的那个母亲,终不会有我。」
王晨彤急燥起来,跺足道:「这是你的事!我可管不了!你到底走不走?」
也不等方珂兰表态,她径向远处,召集清云弟子与裴宅下人,嘱咐一连串事项。
方珂兰尚有许多言语,原想把那怪人和见到鬼影的事告诉王晨彤,但见她声色俱厉,雷厉风行地指挥下人,把到口边的话缩了回去。
第三一章 而今誓雪五陵冤 水阁
独自怏怏带着昏睡少年返回清云园,安排在自己所住的浅金舫,让他睡下。
意如煎,乱如麻,悲愁不定。王晨彤给少年点上的昏睡穴,她竟是始终不敢解开。
思前想 后,耳边恍恍惚惚,不绝回响着旭蓝昏倒之前的那个称呼:方夫人、方夫人、方夫人……「他不会再认我的,就连以前,他那么乖巧的笑容和亲近的态度,从此也是奢望了。」忽而又拿王晨彤的言语来自慰,这孩子生性柔和,或者过一段时间,养母身故的创痛淡去,又能与她亲近也未可知。
只是,近在咫尺,他眼睛一睁,她怎么去面对他对这个母亲满怀的失望,甚至还有冷漠、怨恨?
猛然想道:「他爱师傅,尤甚于养母。今晚他肯认我,多半还是想要求我救慧姐。倘若我能依他所求,也许他就能原谅我这无心之失!」
想到这里,不由大喜,好似茫茫黑夜之中,忽见一盏明灯。
在她颓坐的椅子近旁,有一帘珠串,因她心情焦燥,来回碰到了好几次,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这时坐下了,眼光落到某一处。
珠帘晶莹澄透,均呈一色,唯于下方悬挂着一方紫玉水晶,珠帘轻摇,晶体折射出迷幻绚丽的色泽。
这是她和王晨彤约见记号。挂起紫玉水晶,即是让她在约定地点相见。
今夜情形一波三折,约她的人如今已在园外。但方珂兰沉吟良久,还是轻轻起身,向房内推开一扇门,露出精緻华丽的小阁。她绝不停留,继续向内而去,捲起一幅字轴,后面赫然又是另一扇暗门,直通地道。
地道越走直是向下,走了一段,两边换由玻璃幕墙砌成,透出去可看到碧水荡漾,金鳞游弋。她所住之处名为浅金舫,原本临近水边,这条暗道,是通往水中央的水阁之路。
水阁是十二云姝的大师姐灵位寄放处,名之素馨阁,大师姐钱婉若早在清云园建成之前,便不幸谢世,因而素馨阁实际上从来无人居住。这些年来,她就在这里与人密见商议,方便又保密。
偏是这一回例外,未至水阁,听得琴声叮咚,有人漫然吟唱:
「发与年俱暮,愁将罪共深。聊将转风烛,暂映广陵琴。」
琴音沉郁,音落落,似诉平生不得意。方珂兰惊疑之余惶恐又生,理该囚于牢内的沈慧薇怎会突现在素馨阁?且弹唱从容,分明手足得到自由。
只听女子声息在花外响起:「慧姐,何苦发此悲音?」
沈慧薇微笑道:「年来不曾见到琴具,一时难以收敛。盈夫人恕罪。」一顿,又道,「呀,云儿是你么?!」语音微带颤抖,想是意外之极,随即听到文锦云的声音:「是,慧姨,我……我回来探望慧姨。」
沈慧薇「哦」的一声,再无下文。
先前开口的那女子——李盈柳说道:「慧姐说哪里话来?慧姐,素馨阁向无人至,你和锦云在此叙谈,小妹暂且告退。五更之前,我来接慧姐。」
方珂兰听得花外脚步窸窣,渐行渐远,李盈柳自行离去。这时大致明白,原来是文锦云回园以后,通过李盈柳使两人在素馨阁秘密相见。李盈柳素来为人谨慎,寡言少语,平常并不见二人多么亲近,更没听说文锦云与她有何关联,居然肯担这风险,容两人偷偷会面,倒也出人意料。
远远更鼓迢递,恰是三更时分,沈、文二人一时谁也不曾开口。星光灿烂之下,花香浮动,白衣女郎俏生生立在花丛,这几年风尘历练,明显减去了腼腆羞涩之意,平添数分端凝,乍乍一看,眉眼依稀仿佛那念兹在兹的女子昔年风貌。沈慧薇低声道:「云儿,想不到我又见到了你。唉,不知怎样感激盈夫人才是。」
文锦云泪光盈然,屈膝一跪:「慧姨!你……你受苦了。」
沈慧薇脸带微笑,柔声道:「好孩子,我不是没事么?」
文锦云道:「慧姨,你为我妈妈费心耗力,为她出园为她犯禁,锦云枉为她的女儿,岂不惭愧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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