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旭蓝怒从心起,奔至那石龛之前,拾起断剑发力扫过,哭道:「我求你,拜你,信你,可你不但不保佑好人,反而眼睁睁看着恶人杀死小妍,你、你、你不灵验,不慈悲,供你何用!」
他求的是保佑师傅,可没提到华妍雪,这时悲愤之下,哪里还想到这些,简陋的香案在他手下纷纷碎裂,他一下下重击不休,石龛终于轰然倒塌。
石龛倒地,他心间也自轰然一声,仿佛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破碎了。
晓风轻拂,鸟声轻鸣。天色渐渐晓亮。远处有了人声动静。
芦苇荡里,一条人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云天赐。
他先中了一掌,而后灵气冲击奇经八脉时与鸟人再对一掌,真气禁不住震荡,一时间闭气晕绝,幸好只跌在浅水滩里,一来芦苇遮住了他,二来裴旭蓝悲恸万分,哪里还记得这同生共死并肩奋战的同伴。云天赐晕厥良久,自行缓缓醒转。
两个少年默不作声地对视。裴旭蓝泪流满面,很快转过了头。云天赐却是奇怪的神色,一半儿是哭,一半儿是笑,凛凛狂怒杀气涌出。原本雪白的衣裳,在泥水浆里浸得污浊不堪,风撩衣袂,长发乱舞,看起来更类妖魔。
他趔趄 走到河边,河心波浪翻腾,在月色下粼波细细,数只水鸟悠闲地扑腾游动,雪白芦苇轻触水波。谁能想到这样美丽的河流,在吞没了一个人以后,还是这样安然、静谧,若无其事。
「小妍……妍……」他低唤。狂怒杀气,猝然间化作深深的悲哀与无力。
裴旭蓝伸手抹去眼泪,低声道:「云兄保重,我去了。」他大哭大叫多时,此刻说出话来,声音嘶哑。
云天赐道:「你去哪里?」
裴旭蓝悽然道:「我去见清云王夫人和杨世伯,让他们派人往下游寻找小妍。她受了一掌,未必一定就是死了。」
他话是这么说,却知希望渺茫。华妍雪并不精熟水性,这条河转弯处便是出海口,刚才那一阵骤雨激起的湍急河水,一旦将重伤在身的华妍雪捲入海中,当真是神仙也难救了。
云天赐募回头,盯着裴旭蓝,眼里燃着熊熊烈焰。裴旭蓝被他眼中这股怒火吓了一跳,脱口道:「怎么了?」
云天赐沉默一会,似渐渐冷静下来,道:「我在江上和那人对了一掌,眼见鸟腹从中一切为二,里面现出个人来,隐约瞧见,那人一身是红。不过别的,都来不及瞧。」
裴旭蓝一凛,他知道云天赐在怀疑谁。——王晨彤。
他脸色微微发白,脑海中迅速掠过小妍向他复述的经过,她认为王晨彤处心积虑置沈慧薇死地,颤声道,「你难道认为……」
倏然另记一事,便似重锤狠狠撞在胸口。他打斗之始便放出了求救讯号,为鸟人所阻,可是,此地距离镇上清云休憩之地并不遥远,这一战时间不短,江湖中人向来警觉,怎么可能一无所知?这么长的时间,并无一人赶来。
云天赐皱着眉头,他心里也有一个大大的疑团。瑞芒世子何等尊贵的身份,看似落单,背地里不知有多少跟从保护,同样也直到此时无人赶来,这是什么缘故?
他认定了小妍这事和清云有关,但自己这边的异常,却也令他暗生烦恼。
两人先向小镇而来,云天赐低声道:「等会你最好只让你那个杨世伯知道,别告诉清云。」
裴旭蓝心下缭乱,没有回答,云天赐冷冷道:「你莽莽撞撞,去教人遍地寻找,岂不怕那凶手就混迹于寻找的人群中,只对她不利,若小妍……小妍好好的,说不定你又害她一回。」
裴旭蓝咬紧嘴唇,咬得沁出血来。他自幼对清云深怀感激,从无妍雪那样的叛逆,师傅长期以来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也不敢往深里去想。此时突然意识到,清云园中藏有用心险恶的杀人狂徒,无数暗施逆行的阴谋诡计,骤然之间,怎么也不敢承认、面对。
二人来到小镇,远远看到客栈那边纷纷扰扰,大清早的,王晨彤身着红裳,已经上了马,不耐烦地兜马来回转,马鞭一阵阵虚扬,显是怒气难抑。
云天赐咬牙切齿:「清云!她们居然要出发了!」
裴旭蓝眼望着队伍中一辆黑布密封的马车,悲酸不胜,往常纵有难决之事,师傅纵然不会说什么,但只消她温和宁静的一个眼神,天大之事化为乌有。可是如今,小妍凶多吉少,师傅在那车里受苦,十四岁的少年独自承受这漫漫心事,愁恨何已。
两名弟子疾奔而来,禀报:「夫人,附近都找过了,不见华姑娘踪迹。」
王晨彤从鼻孔中哼了出来:「不等她,出发!」
清云众人面面相觑,一名弟子低声道:「可杨堡主的少爷……」
王晨彤怒道:「什么羊堡主牛堡主,你们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杨独翎自客栈内走出,说道:「王堂主,华姑娘说不定遇到什么紧要意外之事,我看还是等一等的好。」
王晨彤一提马鞭,冷笑道:「那小姑娘贪玩爱闹,天知道又去哪里玩了?再者你的儿子身上有病,你陪他好了,只管拉扯清云这样等下去,是何了局?杨盟主,恕不奉陪。」
金风堡前两日行程缓慢,她倒也肯将就,可是今天就象吃了火药一样,再不肯拖延半分。杨独翎略皱眉头,似乎不想和她过多纠缠,回身低低嘱咐了清、奇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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